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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吊唁

作者:南曲好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葬礼第二日进行,除了院外那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闲人,灵堂内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正经来吊唁的宾客。


    雅琴的死讯传得飞快,这一片街坊邻里无人不知。众人议论起来,多半都说她是因奸情败露,没脸见人,才寻了短见。


    张母和张德没来送雅琴的最后一程,因为今日是张家下聘礼的日子。


    萧懿安静静跪在棺椁前,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添着纸钱,还特意烧了好些纸扎的镯子。


    李阿婆抱着小满过来磕头,小满咿咿呀呀,伸出小胖手,想去抓那盆里飘起的、带着火星的纸灰,仿佛觉得新奇好玩。


    年幼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世间最爱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萧懿安伸出手,指腹轻抚过小满柔嫩的脸颊,对李阿婆道:“阿婆,实在麻烦您,这两日多亏您悉心照料小满。”


    李阿婆忙摆摆手,连声道:“害,这有啥劳烦的!老婆子我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活着的时候,我跟雅琴妹子就处得好。她如今走了,娃儿还在啊!老婆子我必得替她照看好这娃儿,好让她在那边也能安心上路。”


    这时,来了一拨人吊唁。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瞧着有些面熟。


    萧懿安仔细一瞧,这些人好像是附近街坊邻里。之前有一次她出门,正撞见他们在外面对着雅琴说三道四。


    夏班似乎与他们相熟,引着他们进来。


    萧懿安心中警惕,面上仍不动声色,替每人点燃一炷香,递到他们手中。她在一旁瞧着,这些人脸上倒不见什么恶意,可萧懿安心里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若他们敢在这当口对雅琴再有一句不敬,她不介意当一回泼妇,把这群人全都轰出去。


    李阿婆对着棺木轻声道:“雅琴妹子,周叔公、刘婆婆、小敏妹……都来看你了。”


    万幸,这些人并未有其他举动。他们依次上前,恭敬地拜过香火,在灵前静默片刻,便转身离去。


    临出门前,又有人凑到李阿婆跟前,逗了逗她怀里的小满。小满这孩子竟不怕生,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萧懿安听着他们走出院门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几句压低了的议论:


    “唉……多年轻的姑娘啊!雅琴这丫头哦!怎么就想不开走这条路!”


    “可不是嘛!就为了那么个混账男人?值当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啥用?人都没了!早前你怎么不多劝劝她?”


    “嘿!你倒说起我来了?我怎么没劝?好容易劝得她肯出门散散心,结果呢?外头那些人骂她、骂她家小姐,那话难听得……唉,还不如让她在家闷着呢!”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远去,最终飘散在风里。


    他们离开后,萧懿安问夏班:“这些街坊,与雅琴相熟吗?”


    夏班点头道:“嗯!雅琴姐姐有时忙得脱不开身,他们会过来搭把手,帮忙照看一会儿小满。”


    萧懿安闻言,眉头不由微蹙:“可我之前分明撞见过,他们在巷口对雅琴指指点点,说些闲话。”


    “啊!这个啊……”夏班挠了挠头,憨憨一笑,“他们年纪大了没事干,就爱说这些啦。以前还说弟弟戴面具瞧着吓人,说我笨脑袋转不过弯,还说隔壁家姐姐的汉子总喝酒,迟早要喝成个傻子呢……”


    “……”


    萧懿安一时语塞。待那阵无言过去,心头又涌起一阵懊恼。


    原来是她对这些人存了偏见,便想当然地以为他们的存在只会给雅琴添堵、添负担,从未想过,他们竟也会向这对孤儿寡母伸出援手。


    思及此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李阿婆身上。


    先前玉佩离奇失踪,加之她撞见李阿婆行迹匆匆地来找雅琴,那句“你家小姐已经走了”,在她当时听来,活像是通风报信。可如今静下心来细想,那或许,真的只是一句陈述实情的寻常话语。只不过那时被突如其来的冤屈冲昏了头脑,让她变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疑心一起,看什么都觉得别有深意,以至于对一些寻常的言行举止的解读都会变味。


    萧懿安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


    自己怎么这么傻?雅琴在那封绝笔信里,已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从未背叛过自己,可自己却仍是迟迟不肯相信。非要寻遍蛛丝马迹,反复验证,才肯放下那点疑心吗?


    下葬事毕,已是黄昏。萧懿安踏着月色,匆匆赶回萧府。


    萧府之内,早已是灯火通明。萧从林在厅堂中来回踱步,显是等候多时。


    赵陵自灵岩寺归来,正端着茶盏轻抿一口,神色一派云淡风轻:“急什么?那丫头不定又跑去何处疯玩了。”


    萧懿安踏入前厅时,恰恰听见这句。


    赵陵打量着她,往日自己若这样说萧懿安,她虽口中称是,眉梢眼角总藏不住几分不服,自以为掩得严实,却总叫人瞧见。然而今日,她竟是一言未发,面上颜色也透着几分灰败。


    “怎么?又是谁给你气受了?”赵陵猜她在外面听到什么不三不四的言论,心中不痛快,“外面那些,听听便是,何须放在心上?”


    萧懿安摇了摇头,依礼数见过二人,转身便欲离去。却听赵陵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已听说了,你竟还跑去赌场与唐峰当面对峙?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岂能失了身份同他辩驳?”


    萧懿安脚步顿住,回身望着赵陵,默然不语。


    萧从林在一旁踱步:“这又如何?安儿有勇有谋,行事自有章法,有何不妥?”


    萧懿安身心俱疲,听到这肯定的话语,心头蓦地一暖,面上勉强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赵陵见他二人父慈女孝,不由得冷哼一声:“好什么好?早叫你莫要擅自妄动!天塌下来自有家中长辈顶着,我和你爹自会设法周旋,何须你去抛头露面?”


    萧懿安抬眼,声音冰冷:“所以,买通张氏母子,趁我不在,纵容他们上门大闹一场,揭发雅琴、嫁祸夏班,这便是您想出的法子么?”


    赵陵脸色骤变。


    “让张母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既坐实了那孩子是雅琴所生的‘铁证’,又能将众人视线引开,把流言蜚语的主角换成雅琴,当真是一举两得。确乎比我那法子高明许多。”萧懿安顿了顿,语锋陡然锐利,“只是,在您眼中,雅琴一条性命,便如草芥般轻贱么?”


    这话中带刺,赵陵如何听不出?她怒极,一掌拍在案上:“萧懿安!你竟敢质问我?!”


    萧懿安昂首,直直对上赵陵。


    一旁的萧从林踱步踱得更急,指指萧懿安,又指指赵陵,终究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争执,“哎呀”一声,一拍额头走了。


    见萧懿安情绪激动,萧有仪忙上前打圆场道:“姐姐,夫人她……其实也是为着萧府的名誉着想,其实她……”


    萧懿安却恍若未闻,目光只死死盯着赵陵:“在您眼里,萧府的荣光重若千钧,旁人的名节便轻如鸿毛么?还是说,您早就看我碍眼,连同我身边的婢女,也一并容不下?”


    外间关于雅琴的流言早已喧嚣尘上,满城风雨。那些污言秽语、恶毒诅咒,比之当初骂萧懿安的,反扑得更为凶猛。平日里冷漠自私的市井看客,此刻倒显出同仇敌忾的“义愤”,齐心合力地唾骂雅琴。他们终于揪住了一个“大恶人”,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尽世间最难听的字眼去辱骂、去践踏这份“不义”,以此标榜自家的“正义”。看客们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足够掀翻茶摊的谈资。


    “萧、懿、安!”赵陵震怒,正欲再斥。萧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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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忽然声音一沉:“雅琴死了。”


    赵陵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冷笑出声:“因何而死?是受不住事情败露,还是受不住她亲娘揭发?”


    萧懿安面无表情地侧了侧首,望着赵陵,心头忽地涌起一阵陌生之感。


    那是一条人命,一个活生生的人去了,赵陵第一念竟非惋惜,而是追问缘由。她往日不是常赈济贫弱么?怎会如此……漠然?


    赵陵捕捉到她眼神,质问道:“你这是什么神情?觉得我冷血?呵,雅琴性子虽刚强执拗,却也不是那种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糊涂人。诚如你所言,流言蜚语而已,吃不了人,大不了换个地方,隐姓埋名从头来过。


    “若她没有孩子,一头碰死就算了,她那个娘和哥哥,怕是也掉不下几滴真心泪,这个世上有她没她谁会在意?可如今不同——”赵陵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她那孩子尚且年幼,做母亲的怎会忍心抛下孩子?


    “除非,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她不得不死。萧懿安,动动你的心思,你不是认为什么事情都能靠自己解决,自诩聪慧么?”


    萧懿安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脸色倏地煞白。


    赵陵见她神色,甚是满意:“这场风波,起先本是冲着你来的。后来,虽则我……虽则张家婆子闹上门来,那孩子不是你的而是雅琴的。可难保无人作想,疑心是你推了侍女出去挡灾。你说说,有什么法子,能比‘被揭穿后无颜苟活’更能坐实此事、更能取信于人?”


    “唯有她一死,众人才会信以为真。纵有不信,也是死无对证。此事,方能就此了结。”


    “啊啊啊——!!!”萧懿安似再也承受不住,嘶声大叫着,猛地捂住双耳,转身冲出门去。


    待她身影远去,赵陵才扶着椅背缓缓坐下,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刺梅忙上前,轻轻为她揉按太阳穴:“夫人,小姐懵懂些,未尝不是福气。您点得如此通透,小姐终究是个孩子,如何承受得了?”


    赵陵轻拍她的手背,叹道:“终有一日,我和萧从林庇护不了她。眼下已有暗箭,日后呢?成长必经切肤之痛,不是么?刺梅,我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


    闻言,二人久久未有言语,良久,赵陵才问刺梅:“你说,这次的杀孽,菩萨能原谅我吗?”


    萧懿安一路狂奔回自己房中,一头扑到榻上,扯过锦被死死蒙住头脸,放声嚎哭起来。


    赵陵所言的字字句句,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在她心口来回撕扯,剐开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雅琴,竟是因她而死!


    她脑中闪过那日拿着骰子离去时,雅琴在身后唤住她的情景:“小姐,奴婢任凭差遣。”


    怎会有人傻至如此?竟肯为了旁人的声名,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性命?!


    而她……她先前竟还疑过雅琴,信不过雅琴!


    萧懿安恸哭了不知多久,仿佛要将胸中郁结的悲愤、委屈与悔恨尽数哭嚎殆尽,终于力竭,慢慢从被衾里钻了出来。


    恸哭过后,方才的悲恸全数化作了愤恨。


    凭什么?


    凭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凭什么要背负失去雅琴的痛苦,要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被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扒下一层皮!


    萧懿安猛地从榻上坐起,对着身下的锦被又踢又捶,将满腔的愤懑与不甘尽数倾泻出来。


    萧有仪静静立在门外,透过缝隙,将萧懿安这歇斯底里的发泄尽收眼底。


    她原想推门进去劝慰两句,可心头却悄然漫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那个处处压自己一头、出身矜贵、活得恣意张扬的姐姐,原来也有这般狼狈不堪、痛苦挣扎的时刻。原来在七情六欲的泥沼里,这位高高在上的姐姐,也未必就比自己高贵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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