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内,萧从林正在前厅翻阅兵书。
“爹,您今日没去营里?”萧懿安步入前厅问道。
“嗯,回府有些事要办。”萧从林将目光从兵书上抬起,看了女儿一眼,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听说你在赌坊与那唐峰当面对质?他还……死在你跟前了?”
萧懿安点头应道:“爹,我没事,您放心。夫人呢?”
萧从林被这一问,也露出些许疑惑。他回府后确实未见赵陵踪影,便唤来一名侍从:“夫人何在?”
侍从躬身回禀:“回将军,夫人今儿个去灵岩寺上香了,说是五日后方回。”
萧从林眉头微蹙:“她怎偏挑这时辰去?”
萧懿安解释道:“夫人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一趟灵验岩寺。算算日子,昨日就该动身了。”
萧从林恍然大悟,脱口而出:“这事……你竟也知晓?”
话一出口,他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萧懿安常与赵陵斗嘴置气,却连赵陵这习惯都清楚,自己身为丈夫,反倒不知,着实有些挂不住脸面。
萧懿安敏锐地捕捉到萧从林一闪而过的窘迫,识趣地住了口,不再多言。
六月二十,“压制流言”任务的最后期限。
今日晨起后,萧懿安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突突地跳个不停。她下意识地查看了“流言度”,只见那数字终于动了——竟已降到了三十五!
说来也奇怪,前几日这流言度虽也在降,却不知为何,死死卡在四十这个坎上,无论如何也降不下去。今日竟一举突破了!
她心中刚升起一丝欣喜,然而,仅仅眨眼的功夫,那流言度竟又骤然下降,直落到二十八!
怎会降得如此之快?!
【叮!“压制流言”任务完成,恭喜宿主!当前积分:积分4600。】
萧懿安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得直拍手!这可是她头一回完成难度标记为“难”的任务!虽说过程波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究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积分一次性暴涨两千点!这成就感,简直令人心花怒放!
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前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一扫而光。
她心情舒畅地坐在廊下台阶上,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天朗气清,明媚的阳光透过她指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暖融融地熨帖在脸颊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突然,指缝间漏下的暖阳消失了,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有人挡住了光线。
萧懿安下意识地仰起头。
刺目的逆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萧起正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小姐节哀。”
“雅琴……殁了。
萧懿安匆匆赶至夏班家小院外时,院门口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个个伸长了脖颈,活像一群探头探脑的鹅,恨不能将脑袋都挤进那矮墙里去,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阵的哭声,小满在哭,夏班也在哭。
萧懿安进院后,反手合拢院门,将那些窥探的目光与嘈杂的议论彻底隔绝在外。
据萧起说,他听见小满哭闹不停,敲雅琴房门,却没人应,等他打开门时,雅琴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径直朝雅琴的房间走去。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越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脚下越是虚浮不稳。
萧起见状欲上前搀扶,萧懿安却摇了摇头,强自稳住身形,一步一步,自己走了过去。
明明不过短短十数步的距离,此刻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步都似踏在泥淖之中,沉重得几乎抬不起脚。
终于,她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昏暗的光线下,眼前房梁上垂下一条手臂粗的麻绳圈,被穿堂风一吹,兀自前后荡悠着。绳圈下方,一个矮凳翻倒在地,保持着被人决绝踢开的模样。
而雅琴,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双目紧闭,曾经鲜活灵动、嬉笑怒骂的一张脸,此刻只余下一片骇人的青紫死气。这沉寂的面容,无比清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她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雅琴的手边,静静躺着一封遗书。萧懿安颤抖着手指,将它展开。
“小姐,当您看到这封信时,奴婢想必已经不在了。”
“奴婢对不住您,把您赏的那只镯子给当掉了。那次母亲找上门来,哭诉说哥哥在外头做生意,赔了好大一笔银子,债主扬言要卸他一条腿抵债。母亲哭得肝肠寸断,苦苦哀求奴婢。您那时随手赏了奴婢一只镯子,也许在您眼中它算不得顶顶贵重,可那是奴婢这辈子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了。奴婢不想当,真的特别不想,可最后还是把它给了母亲。后来,奴婢怕您发现,偷偷请匠人照着样子打了一只假的戴着。您似乎到今日都未曾察觉,看来那位师傅的手艺,当真是不错。”
“其实,奴婢心里一直明白,母亲眼里心里,都只有哥哥。哪怕哥哥是个草包、脓包,百无一用,母亲也照样只疼他一个。从前奴婢总在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母亲的目光才从来不肯在奴婢身上停留?所以奴婢拼命努力,非常非常努力,削尖了脑袋进了萧府当差。您不知道,当时我们那条巷子里的姑娘们,可都羡慕死奴婢了,都说能在这样气派的大户人家里头做事,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奴婢那时心里是真欢喜啊。最欢喜的时候,还是领了月钱交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接过钱时,会摸着奴婢的头,说奴婢比哥哥有出息多了,是她的‘乖乖女儿’,从小到大,她几乎从不夸奴婢,只有那一刻,奴婢才能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奴婢怎么能去怨恨母亲?又怎么能不心疼她呢?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掏心掏肺地给了哥哥。若是哥哥要她去死,她只怕也会先替哥哥做好最后一顿饭,再去赴死。父亲在世时,对她非打即骂;父亲走了,哥哥长大了,对她还是非骂即打,这样的苦日子,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这次闹上将军府,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哥哥逼着母亲来的。母亲她能不来吗?”
“奴婢原本不愿相信母亲会真的那样做,可奴婢心里明白,她会的,为了哥哥,她什么都会做的。若要在奴婢和哥哥之间选一个,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哥哥。细细想来,母亲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她只不过是不爱奴婢罢了。可是,奴婢心里真是恨透了这个哥哥!他独占了母亲所有的疼爱,凭什么就不知珍惜?凭什么奴婢苦苦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在他眼里却如同敝履,弃之如草芥?!”
“奴婢起初真的把唐峰当作了良人。他这人机灵,会来事,在刺梅姑姑跟前也能说得上话。他见奴婢做事勤恳,就告诉奴婢,说能帮奴婢争取到做您贴身侍女的差事。将军府小姐的贴身侍女啊!那是多么体面、多么光鲜的活计!月钱比别的丫头丰厚,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放在从前,奴婢连做梦都不敢想。能进萧府洗洗衣服,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自从唐峰说了那话之后,奴婢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了。常常一边在搓衣板前使劲搓着衣裳,一边忍不住想:若真有那么一天,愿望成真,该有多好啊……”
“可紧接着,唐峰就说出了他的条件。他说,只要奴婢陪他睡一晚上,就一晚上而已。奴婢当时害怕极了,心里也犹豫得很:这怎么成?这怎么能行?可是最终,奴婢还是点头答应了!您骂奴婢蠢也好,说奴婢虚荣也罢,奴婢从不后悔那一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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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后来奴婢真的成了您的贴身婢女!奴婢还记得,那天是个顶好的大晴天,天蓝得像刚洗过的缎子。奴婢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母亲,母亲高兴坏了,立时就跑到巷子里,逢人便说。晚上吃饭时,她破天荒地给奴婢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还笑着说:‘以后啊,咱们家可就指望琴儿你了!’”
“知道有了身孕那一刻,奴婢只觉得天塌地陷!怎么会这样?!奴婢慌慌张张去找唐峰,他许是刚赌输了钱,正在气头上,竟怒气冲冲叫奴婢‘滚远点’!奴婢气不过,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可谁曾想,才隔了一日,他又嬉皮笑脸地寻了来,赌咒发誓说要好好赚钱,给奴婢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奴婢鬼迷心窍,竟把辛苦攒下的积蓄全给了他。他得了钱,自然是欢喜得很。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奴婢只能用布带死死缠住腰身,万幸竟一直没被人瞧出端倪。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奴婢抱着小满又去找唐峰。没成想他这回是彻底翻了脸,压根不想认我们母女!您和阿暮都劝过奴婢,说唐峰绝非良配。其实奴婢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奴婢太想有个自己的家了!奴婢把对家的所有念想,都孤注一掷地押在了唐峰身上。哪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奴婢,奴婢也逼着自己去信他那些鬼话,直到他竟偷了您赏赐的玉吊坠,还反过头来诬陷您!”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奴婢当真不知他是如何寻到夏班家那处小院的。那日听见敲门声,奴婢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他!他手里还提着给小满买的零嘴儿,说是来看看孩子,奴婢一时心软就让他进了门。谁知,他趁奴婢不备,偷走了那玉吊坠!后来您来信,让奴婢配合演那场戏,奴婢总算能为小姐您做点什么了。可万万没料到,唐峰那厮竟敢在戏台上当众拆穿奴婢!那一刻,奴婢怕极了,只想拔腿就跑,可奴婢忍住了!若真跑了,岂不正中他下怀,坐实了他的话?然而后来那么多不明就里的人开始咒骂您,说您设局构陷,逼得唐峰‘走投无路’才反口诬赖奴婢,奴婢这才真正明白,您先前默默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那些人的唾沫星子,真能活活淹死人啊!于是,奴婢跑了。在被当众戳穿、百口莫辩的当口跑了。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真正明白——小姐您,才是被诬陷、被冤枉的那一个!”
“回想奴婢这一生,母亲、兄长、唐峰,这些奴婢曾真心信任、掏心掏肺对待的人,最终都将奴婢的真心踩在了脚下。唯有您,唯有小姐您,是真心实意待奴婢好的。您落水之后,性子虽与从前大不相同,可奴婢却更喜欢落水后的您。府里不少人都说您不比从前了,可奴婢觉得,这样的小姐才更鲜活生动!而且也更懂得体恤我们下人的难处了。那回小满发高热,栅栏处悄悄放下的那个钱袋子,是您留下的吧?奴婢当时早就瞥见阿暮的衣角了。您和阿暮姐姐躲起来,不过是为了顾全奴婢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罢了。后来,您又寻着各种由头看顾我们母女,还把那么贵重的玉吊坠送给了小满。小姐,您真的很好,很好,奴婢心里,真的非常非常感激,能在这一生遇见您。”
“事到如今,奴婢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小满了。恳请小姐,日后能多多照看这孩子,让她能活得比她娘亲更开心些。”
寥寥数张信纸,将雅琴这短暂又坎坷的一生,尽数写尽。
一滴温热的泪珠砸落在信纸上,洇开了墨迹。紧接着是两滴、三滴……泪水无声地滑落。萧起默默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
萧懿安无神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是泪痕交错,却又仿佛看到什么荒谬可笑之事,轻笑了一声。
她紧紧握着雅琴那只早已冰凉僵硬的手,心想,怎么会有人傻到这个地步啊?
临了之时还换上婢女服,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只有她自己会视若珍宝的假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