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萧府朱漆大门被拍得震天价响。
“还我女儿!将军府还我女儿啊!”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扑在府门前,双手拍打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身旁立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汉子,也跟着嘶声喊叫:“我妹妹清清白白进你们府里做活,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这两人,正是雅琴的母亲和兄长张德。
张母蓬头垢面,眼睛里却闪着精光。瞥见路人探头张望张望,她立刻扯开嗓子,哭嚎得更响更惨,甚至就地打起滚来。这番动静,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聚拢围观。
“各位乡亲父老,与老身评个理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开来,“我家雅琴在将军府里,做的是萧家小姐的贴身婢女,给贵人端茶递水,那是多体面的差事!当初说好了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可这一年,连一个铜板都没见着!直到四个月前……她……她竟然生了个孩子!”
围观的人群登时一片哗然骚动,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四起。
这时,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赵陵迈步而出,眉目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后跟着同样面容沉肃的刺梅。
“何人在此喧哗?”赵陵声音并不算高,却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张母见正主现身,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面孔:“夫人啊!您可要为老身做主啊!我女儿雅琴在您府上做活,如今是下落不明,还……还……”她故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赵陵眉头微蹙,目光如电般扫过张母和张德:“雅琴确是我府上的婢女。但两月前,她已告假归家,怎会下落不明?”
“胡说!”张德厉声打断,嗓门拔得老高,“我妹妹根本没回家!而且,她还带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定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
刺梅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被赵陵抬手制止。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凭据?”
张母见赵陵态度和缓,胆子越发壮了:“凭据?我女儿肚子大了又小了,这不是天大的凭据?我听说是跟府里一个伙夫……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夏……夏班!对,就是这个名字……”
赵陵眼神示意刺梅:“去把夏班叫来。”
不多时,夏班被带到人前。
他这一路上听说夫人找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使劲琢磨着夫人为何突然找他?莫不是因为前天做的桂花糕糖搁多了?还是今早的拔丝地瓜太黏,糊了夫人的牙?他脑袋笨,根本想不清楚,纠结来纠结去,人已到了赵陵跟前。
“夏班,”赵陵目光直视着他,“你可识得雅琴?”
夏班不敢对上夫人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去。
他偷眼瞧见夫人脸色沉肃,旁边还有个婆子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可夫人没提饭菜的事,反倒问起雅琴来。雅琴?他跟雅琴姐姐可熟得很啊!
夏班抬手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认得啊!雅琴姐姐待我可好了,常给我留些好吃的点心果子。”
张母一听,立刻冲上前来,急声逼问:“那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她的孩子又在哪儿?”
孩……孩子?夏班眼神闪躲,一紧张又结巴起来:“我……我……不……不知道啊……”他心里牢牢记着弟弟的嘱咐:千万千万不能说出雅琴姐姐就藏在他家!
这反应太过明显,连旁边围观的人群都看出了不对劲,面面相觑。
赵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夏班,说实话。”
“我……我……”夏班急得满头大汗,夫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扎得他嘴唇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再这么瞪下去,怕是要撑不住说漏嘴了!不行,绝对不能说!情急之下,他猛地抬手,用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上下嘴唇,牢牢捂住!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众人屏息细辨,说的应该是“我不知道”四个字。
张德见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气得七窍生烟,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好哇你个腌臜东西!敢做不敢认是吧?!老子就问你一句,你到底睡没睡过我妹妹?!”
夏班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脑子也被打得有点发懵,真的顺着张德的话细细回想起来:“……有……好像有吧,有一天晚上,在伙房里,我们是一起睡在柴堆上来着……”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围观者中有人发出惊呼,有人指指点点,更有人发出暧昧不明的低笑。
赵陵脸色一沉:"夏班,你可知罪?"
夏班揉着发麻的脸颊,茫然地摇头:“夫人……我……我做错什么了?难道……不能一起睡吗?”他虽然脑筋不灵光,但看周围人那古怪的反应和夫人铁青的脸色,也明白自己肯定是闯下大祸了。
他猛地想起弟弟先前千叮万嘱过的话:就算觉得哪个姑娘生得可爱心里喜欢,也万万不能随意去牵人家的小手,更不能去亲人家姑娘的脸蛋子,尤其不能和人家姑娘一起睡觉!
可是……那天晚上……他在厨房守夜,碰巧撞见雅琴姐姐在伙房里贪嘴。雅琴姐姐平日里最是守规矩,从不偷吃,那回定是饿得狠了。他不敢让她偷拿东西吃,怕被刺梅姑姑发现,两个人都要挨骂,就把自己带的馒头偷偷塞给了她。
雅琴姐姐吃完馒头,就坐在柴堆边给他讲故事解闷。她讲了好多,有孟母三迁,还有那岳母在儿子背上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听着听着,他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娘亲,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好一阵。雅琴姐姐轻声安慰他,后来……后来两个人说着说着,就都靠着柴堆睡着了。他们明明隔得老远,中间还隔着半垛柴火呢!原来……这样睡……也不行吗?
“够了!”赵陵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为府中下人,行此苟且之事,还敢狡辩抵赖!”她猛地转向刺梅,厉声道,“按家法处置,重打三十大板,逐出府去!”
刺梅立刻应声,命两个粗壮仆役上前,将夏班死死按倒在地。沉重的板子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重重落下。
夏班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府门前,一声接一声。那惨叫声中除了剧痛,更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他至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张母见夏班受刑,立刻又换上一副哭天抹泪的悲痛模样:“夫人啊!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么……就这么毁了,您看这……”
听到这里,雅琴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身子猛地一晃,趔趄着向后连退几步,险些栽倒,幸好一旁的萧懿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真……真的是家母和兄长?”
阿暮用力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我虽不认识你母亲,但你哥哥张德我是见过的!况且,这等私密之事,外人如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雅琴的声音都在颤抖:“那……那夫人是如何收场的?我母亲和哥哥……他们……可还安好?”毕竟是骨肉至亲,即便心寒,也难掩忧惧。赵陵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如何能不担心家人安危。
阿暮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恨铁不成钢地道:“他们那样逼你、害你,你竟还担心他们?!放心吧,没事,他们好着呢,好得很!生龙活虎的!夫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说是‘御下无方’的赔罪钱,就把人打发走了。你是没瞧见,你母亲和哥哥当时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珠都发亮了!再没提你一句,更没问你的死活,揣着银子,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就好像今天不是特意为你求公道似的!我后来听人说,你哥哥最近要娶亲了,那女方要的聘礼足得很,才有这么一出……”
雅琴再也承受不住,眼前骤然一黑,晕了过去。
夜幕降临,马车辘辘行驶在回夏班家的路上。
车厢外,街巷间灯火点点,行人依旧不少,许多人还在议论着今日赌场和将军府门前两桩闹腾事。
“哎,听说了没?原来真是栽赃嫁祸!”
“赌场那?听说死人了,晦气啊!”
“丢尽颜面了!那婢女竟能干出这等事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害得自家小姐平白受冤!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嗨!跟那男的搅和在一处,一个被窝里能睡出两样人?乌龟配王八,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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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郡主找人编排的戏码?他们是不是在做戏,谁又说得清底细?”
车帘紧闭,隔绝了部分喧嚣,但刺耳的议论声还是隐隐约约透了进来。
雅琴还在昏迷中,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紧蹙。
萧懿安坐在她身旁,听着车外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目光落在雅琴痛苦的面容上。她紧紧捂住雅琴的耳朵,突然有些庆幸,晕倒了也好,听不到外界那些不堪的言论。
不像她,还得听外面那些“做戏”、“阴谋论”的质疑声,只能无奈呢喃一句:“到现在都还有人诬陷我啊……”
马车行至夏班家门外停稳。事到如今,已无需掩藏,萧懿安便没有将马车停在远处。
刚推开院门,就听屋内传来夏班一阵阵“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
“弟弟?弟弟!可是你回来了?”夏班没有出门,想必是打得太重,下不了床。
萧懿安心下不忍,特意带了许多上好的金疮药,本想进屋看看,但萧起抢先一步拦在门前,低声道:“小姐,夏班伤在臀腿,您实在不便入内。还是让属下独自进去探望吧。”
萧懿安点头应允。
萧起刚进屋,就听里面夏班哇哇大哭起来:“弟弟啊!呜哇——好……好痛啊!我的腿痛死了,屁股也痛,浑身上下都痛……呜呜呜……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不跟姑娘家一起睡觉了!呜……我被夫人赶出来了,以后……以后可怎么给你攒钱啊……”
“哥哥莫怕,我在,我在呢。”萧起温柔的安抚声响起。
萧懿安当然知道夏班不可能干那事混账事,心中五味杂陈。她转头再看雅琴,却见雅琴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正愣愣地坐在床沿,怀中襁褓里的小满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全然未闻,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瞪着屋顶,像是魂魄都已离了躯壳。
萧懿安看得心头发紧,连忙上前,将哭闹的小满接过来,耐着性子轻拍慢哄,好半晌才将人哄睡。
再看雅琴,依旧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萧懿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深知雅琴为了隐藏这未婚先孕的秘密,付出了多少艰辛。可谁能料到,到头来,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和兄长,为了区区银钱,就全然不顾她的名节死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最不堪的隐秘抖落得干干净净。
被至亲骨肉如此狠心背弃、捅刀……这样的锥心之痛,世间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萧懿安又试着柔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可雅琴依旧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毫无反应。萧懿安无法,只得低低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推门时,她脚步微顿,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勉强照亮屋内一隅。雅琴依旧保持着方才她离去时的坐姿,一动不动。身上那件粗布衣袍显得格外宽大,将她整个人笼在里面,显得格外单薄。
萧起也准备同她一道走,萧懿安脚步未停,只轻声道:“你这几日便好生照料夏班吧。他伤势未愈前,我在府内深居简出,料也无碍。”
萧起并未推辞,颔首应道:“是,多谢小姐体恤。”
萧懿安脚已经踏出院门,身形却倏然一顿,又缓缓退了回来。
“萧起,今日……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杀手,对么?唐峰,是你杀的。”
唐峰临死前痛骂太子党,旋即毙命,乍看之下,确像是太子党怕他再吐露更多隐秘,情急灭口。然而蹊跷处正在于此——当时她与唐峰在台上对峙,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在那支箭刺穿唐峰咽喉前,没人知道那杀手真正要取的是唐峰的命,还是她萧懿安的命。
为确保万无一失,以萧起之身手,他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拦截那支箭。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丝毫动作。原因只有一个:在箭矢离弦的瞬间,他就无比笃定——那支箭,绝不会伤及萧懿安分毫。
因为这致命的一箭,本就出自他萧起之手。
院中夜色浓稠,将萧起的面容深深隐没在阴影里。他没有回避,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坦然:“属下不敢欺瞒小姐。”
“所有伤害小姐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