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子朝盯着地上呻吟的打手们,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变成一声干巴巴的:"...你可真厉害。"
董森越正低头拍打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闻言头也不抬:"还行吧。"
路灯将蓝子朝紧绷的侧脸镀了层金边。他瞥见董森越腕上那道淤青,突然伸手拽住对方袖口:"得处理伤口。"
"小伤而已。"董森越抽回手,血迹已经在袖口晕开暗色的花。
蓝子朝挡在他面前,影子斜斜地切在两人中间:"明天化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诊所的蓝十字招牌在街角忽明忽暗。董森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突然轻笑一声:"没想到蓝大少爷这么操心。"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夜风飘来。蓝子朝别过脸,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少自作多情。"
路灯在雨后积水的路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蓝子朝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今天...谢谢。"
董森越双手插兜,故意侧了侧耳朵:"嗯?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蓝子朝猛地提高音量,惊飞了路边打盹的野猫。
"啊?"董森越憋着笑,"风太大—"
"你耍我?"蓝子朝扭头就走,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红。
董森越小跑两步跟上:"开个玩笑嘛。"夜风送来远处烧烤摊的香气,他话锋一转:"现在能说说为什么讨厌我了?"
蓝子朝的脚步突然加快,影子在路面上拉得老长。董森越索性停下:"那我去找酒店了。"
"随便你!"蓝子朝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
"明天邓宇业问起来..."董森越慢悠悠地拖长音调,"我就实话实说,某位大少爷—"
"够了!"蓝子朝旋风般折返,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却在碰到纱布时触电般松开。夜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下面拧成结的眉头:"...先去诊所。"
董森越得逞地勾起嘴角,月光在那对酒窝里打了个转。
诊所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输液架上的点滴瓶折射着冷光。
护士包扎时棉球擦过伤口,董森越眉头都没皱一下。
蓝子朝盯着护士手里的碘伏棉签,突然开口:"不是讨厌...是嫉妒。"
"嫉妒?"董森越差点碰翻处置盘。
"嫉妒你有家。"蓝子朝的声音像结了冰。窗外的霓虹灯变换颜色,将他半边脸染成诡异的紫色。
董森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纱布边缘。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蓝锴游和蓝添..."蓝子朝冷笑一声,"名义上的父子罢了。"
输液架上的吊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董森越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觉得伤口隐隐作痛:"要是不想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蓝子朝转头看向窗外,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蓝子朝的家族往事如同一幅错综复杂的画卷,在夜色中缓缓展开。他的太爷爷蓝澜与太奶奶姚沃当年是家族联姻,婚后多年未有子嗣,便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取名蓝泽—也就是后来,蓝深,蓝湛和蓝澈的亲爷爷。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收养蓝泽的第三年,蓝澜夫妇意外老来得子,诞下了蓝子朝的亲爷爷蓝洛。
蓝泽比蓝洛年长八岁。
当蓝洛还在初中校园时,蓝泽已开始跟随蓝澜学习打理公司事务。
深知自己养子身份的蓝泽拼命努力,唯恐被逐出蓝家;而作为嫡子的蓝洛却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
蓝澜强逼小儿子跟着蓝泽学习经商,日复一日的挑剔与苛责终于让蓝洛不堪重负,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离家出走。
那年月通讯尚不发达,蓝洛这一走便杳无音信。
蓝澜夫妇发疯似地寻找,直至临终都未能再见亲生儿子一面。
Meanwhile,蓝洛在外成家立业,最终因病离世。
肩负养父母遗命的蓝泽数十年如一日地寻找,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蓝洛的儿子蓝河北,希望他能带着孙子蓝子朝认祖归宗。
然而天不遂人愿,蓝河北意外离世。
在调查过程中,蓝泽发现这一脉过得极其清苦。
为弥补亏欠,他将蓝子朝一家接回蓝家。
但考虑到蓝子朝身份敏感—蓝泽的两个儿子中,长子蓝锴游有个私生子蓝添,次子蓝杰淞育有三子—最终决定让蓝子朝名义上过继给蓝锴游。
在蓝泽心中,蓝家产业理当归还嫡系血脉。
他亲自将蓝子朝作为继承人培养,这份重视却触动了蓝锴游父子的神经。
在他们看来,蓝家产业本该属于自己一脉,于是明里暗里将蓝子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那些不速之客,就是蓝添派来的。
董森越静静聆听着蓝子朝讲述家族恩怨与这些年的艰辛历程。
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生活确实安稳得多。
包扎完伤口后,两人寻了家酒店暂作休憩。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陈年往事化作细碎的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自从那场坦白后,蓝子朝对董森越的态度像初春的冰面,虽未完全消融,却也不再冷硬得刺人。
他渐渐成了419小团体里的常客,偶尔在图书馆并肩温书,或是在食堂拼桌吃饭。
两人之间虽谈不上热络,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剑拔弩张。
而姚书婉的执着却像夏日午后的蝉鸣,挥之不去。她总能在教学楼拐角、食堂窗口,甚至是篮球场边"偶遇"董森越,每一次都笑盈盈地递出邀约。董森越起初还客客气气地找理由推脱,后来干脆绕着她常走的路线走,活像在玩一场现实版的躲避球。
邓宇业对此倒是乐此不疲,每次被姚书婉拒绝后,都会拽着董森越的胳膊哀嚎:"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眼神却亮得像是盯上猎物的狼,"教教我行不行?我请你吃一周的食堂!"
董森越只能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心想这顿饭的代价未免也太高了。
某个傍晚,夕阳把教学楼染成橘红色,董森越的手机屏幕亮起,姚书婉的消息跳了出来:【森越,今天晚上有空吗?】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下:【不好意思啊,今天晚上我有事。】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立刻回复:【森越,我决定放下你了,想最后邀请你出来一次,这次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了,咱们就趁这次把话说清楚好吗?希望你不要拒绝。】
董森越盯着屏幕,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他做决定。犹豫片刻后,他最终回复:【好。】
午休铃刚响,董森越正收拾课本准备跟蓝子朝他们去食堂,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大哥"两个字跳得欢快。
"喂,大哥?你来R国了?"董森越用肩膀夹着手机,手指还在系书包带。
电话那头传来董焱宏刻意压低的声音:"来看你嫂子,顺路瞧瞧你小子。中午有空没?请你吃饭。"
董森越把书包甩到肩上,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该跟嫂子二人世界吗?"
"咳..."董焱宏的嗓音突然飘忽,"其实是你嫂子有重要消息宣布,点名要你来。"
"什么消息神神秘秘的?"董森越推开教学楼玻璃门,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眯起眼。
"来了就知道。我车就停你们南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近了,像是凑到车窗边,"看见没?银色那辆。"
董森越小跑着穿过林荫道,远远看见董焱宏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招手。副驾驶的林若溪正低头看平板,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我哥今天吃错药了?"董森越拉开车门就闻到一股崭新的皮革味,"这车租的?"
林若溪头也不抬地轻笑:"他昨晚连夜飞来的。"
董焱宏手忙脚乱地设置导航:"米其林三星,我提前两周订的位子。"
董森越凑近前座,目光在兄嫂之间来回扫视:"哥,你该不会...犯原则性错误了吧?"
"胡说什么!"董焱宏差点闯了红灯。
林若溪终于放下平板,眼角带着狡黠的光:"你哥憋一路了,还是我来说吧。"她转头直视董森越,"我怀孕了。"
车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声。董森越张着嘴,目光缓缓下移到嫂子平坦的小腹。
"昨天刚查出来的,"董焱宏声音突然轻了八度,"才四周。"
董森越噗嗤笑出声:"难怪哥你眼袋都快垂到嘴角了,原来是连夜当空中飞人。"他故意摇头叹气,"完了,以后家里最受宠的要换人了。"
"臭小子!"董焱宏作势要打,手却小心翼翼护在林若溪身前。
林若溪掰着手指爆料:"昨晚某人在电话里尖叫得邻居都来敲门,见到我时—"
"老婆!"董焱宏耳根通红。
"—像只捡到飞盘的哈士奇。"林若溪冲董森越眨眨眼,"我现在总算知道灏灏三岁时什么样了。"
董森越笑得东倒西歪:"爸妈知道了吗?"
"妈今早视频时差点把手机屏幕戳穿。"董焱宏趁着等红灯,轻轻碰了碰妻子的手,"公司的事以后我来..."
"少来,"林若溪拍开他的手,"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瘫痪。"
董森越突然正色:"前三个月最要小心,嫂子你还是..."
"听见没?"董焱宏立刻挺直腰板,"听医生的准没错。"
林若溪望着后视镜里兄弟俩如出一辙的认真表情,终于笑着投降:"行吧,看在小越面子上,暂时让你当几天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