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太阳像熔化的铁水倾泻而下,董森越拽着行李箱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树影斑驳间漏下的光点烫得他手腕发红。这件浅蓝色长袖衬衫已经黏在后背,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裤腰。他第无数次羡慕起郑俊明那种晒不化的古铜色皮肤——那家伙现在应该正躺在老家游泳池边喝冰可乐,腹肌上滚着水珠......
"咔!"行李箱突然在减速带上崴了脚。董森越盯着脱臼的滑轮,仿佛看见自己摇摇欲坠的大学社交生活。他泄愤似的猛拽拉杆,金属关节发出垂死挣扎的呻吟。
"需要帮忙吗?"
阴影笼罩过来的瞬间,他先闻到雪松味的沐浴露气息。抬头时正撞进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来人轮廓像被军刀削出来的锋利,偏偏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友善。
那件挺括的黑T恤裹着鼓胀的胸肌,袖口露出的小臂线条让董森越想起郑俊明健身时的样子。
"轮子好像罢工了。"董森越用脚尖踢了踢行李箱,"我哥的旧古董,可能想提前退休。"
"你也是新生?"对方单手拎起二十八寸箱子像提购物袋,"哪个宿舍?"
"九号楼A区419。"董森越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碎石子路上响起行李箱轮子垂死的咔哒声。
男生突然停下脚步,阳光从他肩头滑落:"蓝子朝。"他伸出手,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某种猛禽的关节。
"董森越!"他握住那只布满茧子的手,"我认识你堂弟蓝湛。 "
"董家二少爷?"雪松气息突然结冰。
蓝子朝松开手,行李箱"砰"地砸在地上,惊飞路边啄食的麻雀。
董森越看着对方后退半步的动作,仿佛自己突然长出獠牙:"我们见过?"
"没有。"蓝子朝转身时带起一阵裹着雪松味的风,"我赶时间。"
"喂!"董森越揪住他背包带,"至少告诉我哪里得罪过你?"
树影在蓝子朝脸上割出明暗分界线:"单纯讨厌姓董的。"他扯回背包带的力道让董森越踉跄了一下,"明天我就换宿舍。"
看着那个黑色背影消失在梧桐道尽头,董森越踹了一脚行李箱。滑轮奇迹般地复位了,咕噜噜朝着反方向滚动。
他忽然笑起来,哼着歌追赶逃窜的箱子—能让蓝家太子爷落荒而逃,这大学开局倒也不算太糟。
董森越踹了一脚突然回光返照的行李箱,哼着走调的歌推开419宿舍门——空调冷风混着雪松味沐浴露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后颈的汗毛集体立正。
“你们好,我叫董森越。”他径直掠过靠窗的下铺,把背包甩在空床上。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惊醒了正在挂蚊帐的男生。
“你好,我叫邓宇业。”对方接过他滑落的洗漱包,眼角弯出温润的弧度。
靠门的上铺传来简短的自我介绍:“甄仕厉。”
邓宇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他是蓝子朝。”
“见过。”董森越扯开黏在背上的衬衫,衣料撕拉的声响里,蓝子朝擦头发的动作明显重了三分。
“你们两个之前认识?”邓宇业凑过来时带起一阵薄荷糖的甜香。
董森越拧开矿泉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我不认识他,不过他好像认识我。”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蓝子朝的毛巾“啪”地甩在脸盆里。邓宇业眨眨眼,突然拍了下膝盖:“你就是S市一中的董森越?和邓屿昇争保送名额的那个?”
矿泉水瓶在董森越手里捏出脆响。他盯着对方镜片后琥珀色的眼睛,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是邓屿昇他哥,S市二中的。”邓宇业突然笑出一颗虎牙,见董森越瞬间绷直的脊背,他笑着摆手:“别紧张,那是我继母的儿子,我和他不熟。”
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董森越拧干毛巾时甩出一串水珠。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路过篮球场时,他顺手接住飞来的球扔回去,惊起一群白鸽。
邓宇业正眉飞色舞地讲着食堂新出的麻辣香锅有多火爆,声音比路边的蝉鸣还聒噪。董森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森越……"
他回头,姚书婉站在梧桐树下,裙摆被微风轻轻掀起一角,笑容灿烂得像是刻意计算过角度。
"真巧,你怎么在这儿?"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终于逮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邓宇业的表情瞬间鲜活起来,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生命力:"小越,这位是?"
"我高中同学。"董森越简短介绍,又转向姚书婉,"我舍友,邓宇业,甄仕厉。"
"你们好。"姚书婉笑得甜美,目光在邓宇业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
邓宇业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你好!"
甄仕厉只是微微点头,礼貌而疏离:"你好。"
董森越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帆布包:"你这是要去…?"
"吃饭。"她答得轻快。
还没等董森越接话,邓宇业已经迫不及待地插嘴:"巧了!我们也正要去食堂,一起?"
董森越默默别过脸,假装研究路边的蚂蚁搬家。
姚书婉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一顿饭的功夫,邓宇业像是突然觉醒了某种社交天赋,妙语连珠,逗得姚书婉掩嘴直笑。临走时,他如愿以偿地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仿佛生怕她反悔。
董森越站在食堂门口,看着邓宇业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伙,怕不是已经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十点的宿舍楼灯火通明,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关门声和查寝的脚步声。质保部的同学敲开419的门时,蓝子朝的床铺整齐得像是从未有人睡过。
"你们寝室谁不在?"查寝的同学拿着登记板问道。
董森越靠在门框上,笑得人畜无害:"同学,你们今晚就查这一次吗?"
"待会儿还要复查,"对方好脾气地解释,"不过需要核对身份证和学生证。"
"这样啊,"董森越点点头,语气诚恳得像是真的在汇报情况,"我们寝就董森越不在,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质保部的同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时嘴角微微上扬。
门一关,邓宇业就拍着大腿笑出声:"可以啊兄弟,这操作够骚的!"
"助人为乐嘛。"董森越摸出手机,"你们给蓝子朝打过电话没?"
甄仕厉晃了晃黑屏的手机:"打了三次,没人接。"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董森越皱了皱眉:"不会出什么事吧?"虽然白天还针锋相对,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室友。
"成年人能出什么事,"邓宇业嘴上这么说,却不停地刷新着通讯录,"给他留个门就行。"
复查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时,还是刚才那位同学。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心照不宣。等脚步声远去,邓宇业又拨了通电话,听筒里依然只有机械的忙音。
"要不出去找找?"董森越抓起外套。
"去哪儿找?"邓宇业摊手,"学校这么大......"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蓝子朝,接起来却是个陌生的男声:"您好,这位客人在我们酒吧喝醉了......"
董森越已经系好了鞋带:"我去接他。"
"你?"邓宇业欲言又止,"他不是......"
"宿管说了,换寝室没那么容易。"董森越拉开房门,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
甄仕厉推了推眼镜:"可他现在醉得不省人事。"
"这个点出去,回来宿舍早锁了。"董森越笑了笑,"明天等他酒醒了再聊。你们先睡吧。"
邓宇业追到门口:"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放心。"董森越挥挥手,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酒吧的霓虹灯在雨后积水中扭曲成诡异的色块。董森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风铃的声响被淹没在嘈杂的音乐里。蓝子朝独自蜷缩在最角落的卡座,像头受伤的困兽。
"该醒了,蓝大少爷。"董森越屈指敲了敲沾满水渍的桌面。
蓝子朝缓缓抬头,迷蒙的视线在董森越脸上聚焦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董...森越?"
董森越晃了晃手机屏幕,"现在给你两个选项——露宿街头,或者跟我去酒店。"
蓝子朝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包,脸色更难看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差点带倒桌上的空酒瓶。
洗手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干呕声。董森越靠在墙边,数着瓷砖上的裂纹。当蓝子朝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他的眼神已经清明了不少。
夜风裹着路边摊的油烟味扑面而来。董森越突然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蓝子朝的沉默像堵密不透风的墙。
"说话啊,蓝大少爷?"
"你真的很烦!"蓝子朝猛地转身,却在看清前方的瞬间僵住了。
六个手持钢管的打手堵在巷口,领头的正对着手机低语:"蓝少,人堵到了。"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鬣狗。
"看样子是找你的。"董森越活动了下手腕。
蓝子朝扯出个冷笑:"不想死就滚远点。"
"醉鬼就好好待着。"董森越突然将他推到墙边,自己迎着钢管走去。
接下来的六十秒像被剪辑过的动作片。当蓝子朝甩开眩晕感抬起头时,董森越正靠在剥落的墙皮上系袖扣。他腕骨处的淤青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脸颊的血痕像道朱砂印。
横七竖八的打手们蜷缩在污水里呻吟。董森越抹去下颌的血珠,指尖那抹猩红在霓虹灯下妖冶得刺眼。夜风掀起他风衣的下摆,露出腰间一闪而过的寒光。
蓝子朝盯着他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突然觉得酒醒了大半。
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乖乖仔",在不到一分钟内就放倒了蓝添精心培养的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