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乱作一团的蓬莱弟子们,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是!小师叔!”
以林瑶儿为首,所有弟子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不再围着薛青,而是有条不紊地清点人数,取出飞舟法器,为即刻启程做着准备。
这份训练有素、冷静的行动力,将心绪不稳的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衬得有些格格不入。
萧霁三人开始逐渐冷静下来,觉得刚才自己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失态。
即使他们心底觉得薛青便是雪倾,那也不是百分百已经确认的事实,若是最后发现认错人了,岂不是尴尬的要死。
可虽然是这么说,三人心里基本可以六成确定薛青和雪倾一定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然,他们也不会对这个刚见面不久的薛长老如此的失控。
过了会,众人已经准备妥当,随着薛青的脚步,穿过了悬珠岛那层摇摇欲坠的三色结界。
结界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浓稠如墨的秽瘴翻涌着,将天光彻底吞噬,冰冷、死寂、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
而在这一片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于黑暗的边缘。
他衣袍胜雪,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浊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不是此间之人。
谢无咎像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侧过身,精准地“望”向众人,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诸位,别来无恙。”
他视线在萧霁、慕九霄和夙夜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薛青身上,“真巧,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
谢无咎的声音温润如玉,在这片充斥着毁灭与咆哮的炼狱中,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的一瞬间,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的心头,同时猛地一沉。
巧?
在场之人,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蓬莱弟子,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个字。
三界闻名的白瞽先生,算尽天机的谢无咎,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巧合”二字。
然而,那份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诡异感觉却油然而生。
萧霁三人几乎是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惊疑、了然与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他们三个都能因为她而在此相聚,那么,这个能算尽天下事的谢无咎会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非但不是意外,反而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砝码,重重地压在了他们心里的天平上,将那个原本只有六成把握的猜测,瞬间推向了无可动摇的八成。
薛青,很有可能就是雪倾!
谢无咎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三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他只是朝着薛青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这片是非之地眼看就要被秽瘴彻底吞噬,在下修为浅薄,又是个瞎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搭乘蓬莱的飞舟,一同离开?”
他话说得客气,人却已经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蓬莱的弟子们看着眼前自称修为浅薄的盲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是谁,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们的主心骨。
薛青的目光从那些整装待发的弟子身上,缓缓移到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瞽先生谦虚了。”
她一开口,便点破了谢无咎的身份。
“若先生都算修为浅薄,那我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白瞽先生?
这四个字一出,方才还井然有序的蓬莱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一道道震惊又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盲眼公子。
“他就是白瞽先生?那个传说中算无遗策,能窥破天机的白瞽先生?”
“天哪,我竟然见到活的了!”
林瑶儿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激动地抓住身边师姐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八卦之火:“我听说,白瞽先生是为了推演他心爱师妹的下落,才甘愿承受天道反噬,耗尽了双目!”
“我也听说了!真是太痴情了!”
弟子们兴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看向谢无咎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崇拜、好奇与一丝同情。
这番动静,自然也落入了萧霁、慕九霄和夙夜的耳中。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的手微微一顿,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讥诮。
谢无咎这厮可真会装可怜,卖个惨就想上薛青的船?
他、萧霁、夙夜,哪个不是付出了实打实的“船票”,才换来这同行的机会。
这货,难不成想空手上飞舟?
果然,谢无咎听了薛青的话,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丝毫不减,仿佛早已料到。
“薛长老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于天机一道上,多耗了些年月罢了。”
他姿态谦和,话锋却一转,“近些年,在下于星轨流转中偶有所得,悟出了一套观人气运、辨别灵根弊缺的浅薄法门。若是薛长老的师侄不嫌弃,在下或可为他们指点一二,或许能助各位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上,少走一些弯路。”
此言一出,蓬莱弟子们顿时呼吸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兴奋。
观人气运,辨别灵根弊缺!
这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机缘!能得白瞽先生一句指点,胜过十年苦修!
“小师叔!”林瑶儿第一个忍不住,满眼期盼地望向薛青。
其余弟子也纷纷投来渴望的目光。
看着蓬莱的弟子们短短一会就被谢无咎哄骗的对其充满崇拜,萧霁三人心里不约而同腹诽了句‘道貌岸然’。
他们哪个不是掏了真金白银,这厮几句空口白牙的许诺,就换来了这群人的人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薛青看着师侄们那一张张写满兴奋与渴望的脸,仿佛这才松了口。
她看向谢无咎,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师侄们如此热情,那便有劳先生了。”
她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薛长老。”谢无咎唇角的笑意加深,从容地迈步,跟上了队伍。
在与薛青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在下观长老印堂之上,似有迷雾笼罩,前路未明。不知可需要我,为你算上一卦?”
薛青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必了。”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在下向来不信命数,只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