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传闻,我死后十年男主们疯了》 第1章 弹幕说她是蠢货女二
  • 大雪满龙刀

    第2章 给萧霁灌迷魂药了 弹幕疯狂滚动,显然始料未及。 没人知道雪倾恭敬的皮囊下,满脑子都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萧霁挑眉,茶盏停在唇边。 “雪肤冰肌,倾城之姿,这名字倒配你。” 雪倾保持着跪姿不动,听见萧霁继续问道。 “年岁几何?” “十九。” “可有亲眷?” “没有。” “你是孤儿?” 雪倾攥紧了衣角,看着那些弹幕都在抢答。 【有一说一,女二身世还是很惨的,爹不疼娘不爱,一直在家里做牛做马,七岁时被父母以二十两银子卖给了大户人家做粗使丫鬟。】 【长到十五岁亭亭玉立,被年纪都能当她爷爷的老爷看上了差点被强抱,主母嫉妒,直接把她卖给了青楼!】 【女二在青楼不愿接客天天挨打,被一个路过的修士看中买走,以为能脱离苦海,结果那修士转手就把她卖给了金蝉会百媚阁的九尾蝎!】 【这种经历放在别的文里妥妥的黑化大反派啊】 【楼上想多了,花奴都会被灌药毁灵根,女二这辈子都结不了丹。】 雪倾匍匐在地,声音细若蚊呐。 “是,奴家中遭逢巨变父母双亡,五岁被人贩子拐走后,先是卖到了大户人家,后又卖到青楼,再后来又被转卖到了金蝉会。”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她怎么编起故事来了?】 【她那烂赌鬼的爹和对她非打即骂的后娘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等等……你们看萧霁的表情……】 萧霁放下茶盏,看着雪倾抑制颤抖的肩膀,眼中复杂。 “起来说话。”他开口,声音比先前柔和了几分,“不必跪着。” 雪倾起身做出膝盖因久跪发麻的样子,身子踉跄了一下。 萧霁身形一动,瞬间来到她面前,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而后又快速收回。 【!!!他扶了!他居然扶了!】 【萧霁态度怎么这么好?】 【是不是因为女二说自己是孤儿?】 【他不会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吧?毕竟萧霁也是家中遭逢巨变成了孤儿……】 雪倾稳住身形,低眉顺眼,眼底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多谢仙长。” “不必称我仙长。”萧霁声音沉稳,“我名萧霁,太玄宗门下,不过虚长你几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买下你,是看你有几分仙缘,并非要你为奴为婢,等下你便随我回太玄宗。” 雪倾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眼中不敢置信。 萧霁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坠子,坠心嵌着粒朱砂似的红珠。 “此物名‘平安佩’,佩戴后不可离身,可保你平安,算是我这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他顿了顿,将玉佩递过去,“拿着防身。” 见雪倾不敢接,他直接放在案几上推过去,“既入太玄,我便是你师兄。” 雪倾小心捧起玉坠,余光看到弹幕狂刷: 【这就是镇压堕神归墟的阵眼龙玉髓吗?】 【萧霁还编出谎话骗人家是平安佩,特意强调不可离身,欺负女二见识少哈哈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阵眼需要特殊命格之人用神魂供养,不然堕神出世,修仙界要大乱啊!】 【虽然女二会因此折寿,承受阵眼的反噬,但为了修仙界,这波不亏……】 雪倾收回视线,将坠子贴在掌心。 这是她的催命符,也是……保命符。 “多谢萧师兄,还从未有人……对雪倾这般好过。” 她缓缓抬头,眼中盛满感激与信赖,像是一只终于找到依靠的幼兽,纯真而不谙世事。 这样的目光让萧霁心头莫名一紧,视线不由自主地避开,落在了她单薄的白袍上。 布料几乎遮不住什么,大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眉头微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玄色斗篷递过去。 萧霁指了指屏风后,“我去外面等你,你换好衣服我们出发。” 雪倾顺从地应道:“是。” 她看着萧霁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处突然停住。 他似乎在挣扎什么,最终还是从袖中又取出一物。 一支白玉雕琢的发簪,花蕊处嵌着两颗鲛珠。 “这个……也给你。”萧霁没有回头,只是将簪子放在门边的矮几上。 雪倾摇头:“萧师兄已经赐我宝物了。” “不一样。” 萧霁不由分说将发簪塞进她手里。 弹幕突然炸开: 【卧槽这不是原书里萧霁回宗门送给女主的法器吗?】 【鲛珠避毒簪!后面女主中毒时保命的关键道具啊!】 【女二到底给萧霁灌什么迷魂汤了??】 【估计是看女二太惨了,临时起意吧……】 【我嘞个豆啊,萧霁,你清醒一点!】 雪倾凝视着掌中发簪,忽然绽开笑颜。 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 “萧师兄人真好。” 萧霁望着这个笑容没说什么,转身推门离去。 待房门关上,雪倾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捧着玄袍,转身去了屏风后。 半刻钟后。 萧霁正站在客栈走廊的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看到一身斗篷的雪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宽大的衣袍衬得她越发娇小,乌黑的长发垂在玄色衣料上,黑白分明,更显得肌肤如雪。 那支鲛珠发簪随意挽起部分长发,却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 最重要的青玉坠子也被她戴在颈间。 萧霁松了口气。 “萧师兄……” 雪倾轻声唤道,手指不安地绞着斗篷边缘。 萧霁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下移,落在她踩在地板上的赤足。 他移开视线,“我没有女子的鞋履,回宗再置办。” 雪倾低头应是,余光瞥向萧霁的手掌,空空如也。 看来那要命的物件被萧霁收起来了。 萧霁看着她的脸,“百媚阁的画皮娘会为花奴重塑面容,但既然你已是太玄宗弟子,便不必再用假面示人。”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温和的灵力,点向雪倾的额心。 这张脸,实在过于招摇。 灵力如溪流涌入,在触及肌肤时骤然散开。 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没有易容术的波动,没有幻术的痕迹。 雪倾微微仰头,脸庞依旧是那让满城灯火失色的美貌,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茫然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萧霁怔住了。 眼前这张处处长在男子喜好上的容颜,竟真是天生地养。 他愣神好久才收回手。 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栈后院走。 穿过堂厅时,周遭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雪倾身上。 尤其几个男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中闪烁着令人不适的光芒。 雪倾下意识地将斗篷帽子拉起,整个人缩进厚重的布料中,只留下精致的下颌。 走在她前方的萧霁脚步未停,周身的气息却冷了几分,那些放肆的目光悄然收敛了些。 到了后院僻静处,萧霁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太玄宗在九嶷山巅,你可会御物飞行?” “不会。”雪倾轻轻摇头。 萧霁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柄通体银白的千机伞凭空出现,周身流转着淡青色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淡银色辉光。 伞身轻旋,稳稳悬停在离地三尺之处。 他足尖轻点跃上伞面,迟疑片刻,朝雪倾伸出手。 “上来。” 第3章 大女主,任青衣 雪倾小心翼翼将手放入他掌心。 萧霁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薄茧,稳稳地扶着她踏上千机伞。 伞身狭窄,两人不得不贴得很近,雪倾几乎能感觉到萧霁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伞身缓缓升高,地面越来越远。 萧霁垂眸看她,本以为会见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却见雪倾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 那双眸子映着碧蓝的天色,仿佛盛着整个苍穹。 “你不怕?”萧霁有些意外。 雪倾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恍惚的笑:“不怕,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外面了。” 萧霁想起那些被放置在暗无天日地下的玄铁笼,沉默片刻。 “站稳了。” 他忽然掐诀让千机伞升高了几分。 弹幕瞬间炸开: 【这距离也太近了吧!】 【萧霁你居然用灵力给她挡风!!】 【原著里这段明明是拎着衣领飞的好吗!】 【导演呢?这剧情咋回事!】 风声呼啸,山河在脚下飞速后退。 雪倾悄悄抓紧了萧霁的衣袖,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曾以为永远逃不出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如今却在万丈高空,乘着千机伞翱翔。 “那是青冥河。”萧霁忽然开口,指着下方一条蜿蜒的玉带,“再往前就离开仙京的地界了。” 雪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群山之巅,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琼楼玉宇,霞光万丈。 她即将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 也是弹幕中预示她将走向悲惨结局的地方。 没关系,只要活着,一切都会改变。 她的命,绝不会只是一本话本子里的炮灰。 雪倾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异色,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憧憬的模样:“好美。” 千机伞穿过云层,太玄宗的山门越来越近。 雪倾忽然感到颈间的青玉坠子微微发烫,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太玄宗越来越近,千机伞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水波似的涟漪荡漾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仙气氤氲,琼楼玉宇掩映在苍翠山峦间,太玄宗的山门到了。 “到了。” 萧霁收伞落地,动作行云流水。 他率先迈步,雪倾连忙跟上,赤足踩在太玄宗的山石地面上,细小的石砾硌得脚底生疼。 她跟在萧霁身后,不发一言,但步伐故意慢了下来。 萧霁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她已受伤的足底。 他并未多言,掐了个法诀,一道柔和的青光笼罩雪倾双足。 雪倾动了动,脚掌不再疼痛,踩在地上有一股暖意,方才的伤口痊愈了。 弹幕飘过: 【萧霁居然这么细心!】 【原书里他可是头都不回的!】 【有点磕到了这是能说的吗?】 【楼上你是真饿了,什么都能吃!】 两人继续前行,不断有身着太玄宗制式道袍的弟子经过。 见到萧霁,无不立刻停步,恭敬行礼,口称“萧师兄”或“萧掌司”。 雪倾注意到,这些弟子对萧霁很是敬畏,行礼后都匆匆离去,却又在不远处偷偷打量着她。 雪倾能清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 “萧师兄身后那个是……” “百媚阁的金铃!我认得那花纹!” “啊?师弟怎么认得那玩意?莫不是……” “去去去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 “什么?萧掌司居然带个花奴回宗?” 雪倾低着头,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如刀般刮过自己。 有好奇的,有探究的,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雪倾下意识拉了拉斗篷下摆,遮住金铃,走路的动作更轻了些。 穿过重重殿宇,萧霁带她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 殿门上方悬着“天枢阁”三个大字,笔力雄浑,隐隐有灵气流转。 雪倾跟着萧霁站定在大殿中央,摘掉了帽子。 “这里是天枢阁……”萧霁转过身。 就在这时,一道刺骨的寒意破空袭来! “嗖——” 一片薄如蝉翼的冰凌带着尖啸,擦着雪倾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她身后的殿柱。 雪倾只觉脸侧一凉,伸手摸去,指尖沾上了鲜红的血珠。 她愣在原地,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回过神来。 弹幕瞬间爆炸: 【女主任青衣登场了!】 【修罗场预警!原书这里女二直接被吓哭扑进萧霁怀里!】 【女主吃醋了吧绝对是吃醋了吧!】 【原书这里萧霁拿蛟珠发簪哄任青衣,现在发簪给了女二,这下有好戏看了!】 殿外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雪倾站在原地未动,抬眸望去。 一道白色身影踏空而来,衣袍猎猎,手中玄冰魄泛着森冷寒光。 女子翩然落在萧霁对面三丈处,脚尖点地,激起一圈霜花。 周身寒气四溢,竟是个容貌清绝却气势凌人的女子。 好纯粹的冰灵根。 任青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雪倾,视线带着审视与不加掩饰的轻蔑,目光触及她发间的鲛珠发簪和足底残留的青光时骤然转冷。 “青衣,你这是做什么?”萧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任青衣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听闻萧师兄下山一趟,带回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雪倾装作惶恐低头,却在垂眸时悄悄打量着这位原书女主。 果然如弹幕所说,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星坠潭,通身都是天骄之女的傲然之姿。 她敛下眼底的情绪。 今日面上这伤,她迟早要还回去。 【啊啊啊女主气场全开啊!】 【女二都快吓傻了吧!】 【女二快哭啊!快扑进萧霁怀里让女主吃醋啊!】 【萧青党爽了,站一起简直配一脸!我为萧青扛大旗!】 萧霁看着不悦的任青衣,决定扯谢无咎下水。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无咎推演出今日金蝉会有仙缘者,我正好路过,便找到了她。” “所以?”任青衣玄冰魄直指雪倾,“你要让这花奴入太玄宗?” “是。” 任青衣嗤笑,“我太玄宗虽在仙门百家中只算二流,却也是要脸面的。让个花奴入门,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她目光锐利,“你准备让她做什么?洒扫?还是伺候丹房?看这娇弱模样,怕是连提桶水都费劲。” “内门弟子。”萧霁平静地投下更惊人的消息。 任青衣拧眉,“你疯了?内门席位何等珍贵,你竟要给个玩物?” 她说完,总算正眼看向雪倾。 殿内温度骤降,雪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任青衣语气冷淡问她。 “你,什么修为?” 第4章 夙夜要杀她 雪倾低垂着眼睫,“炼气境中期。” 任青衣眉头一挑,“哦?会什么法术?” 雪倾抿唇,轻声道:“我未曾修炼过正经功法。” “那便展示一二,让我瞧瞧你都会些什么。”任青衣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雪倾迟疑片刻,缓缓抬起手。 玉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点点灵光从她指尖溢出,凝聚成一片片剔透玲珑的花瓣。 花瓣在空中打着旋,落地时化作点点水光消散。 这是花奴们取悦主人的小把戏。 任青衣冷笑:“攻防之术一概不通,倒精于这些媚术。” 她话锋一转,“什么灵根?” “水灵根。”雪倾声音渐低,“不过百媚阁的药菩萨给我灌了药,灵根已毁,此生无法结丹了。” 任青衣闻言,转头看向萧霁,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 你就带回来这么个废物? “谢无咎的万象棋盘,看来也有不灵光的时候。”任青衣勾起嘴角。 雪倾沉默不语。 花奴不能修炼是世人皆知的事,就算任青衣不知,以眼前二人的修为也可一眼将她底细看穿。 这场质问,不过是故意让她在人前难堪罢了。 萧霁忽然上前一步:“好了,她去留之事,我自会请示宗主定夺。” 任青衣抱臂冷笑:“也好,若父亲同意这等荒谬之事,我自无二话。” 她压根不信身为太玄宗宗主的父亲会允许一个花奴成为内门弟子。 萧霁心中暗叹。 他本想亲自为雪倾安排住处,却不想刚回宗门就被任青衣撞见,此刻见她怒意未消,也失了心情。 他扬声朝殿外唤道:“来人。” 一名身着浅青道袍的女弟子快步走入殿内,恭敬行礼:“萧掌司有何吩咐?” “带她去内门弟子居挑一处院落。”萧霁看向雪倾,吩咐女弟子。 他略作停顿,补充道,“拣离我们四位掌司近些的位置。” 女弟子面露讶异,忍不住多看了雪倾几眼,眼中是不满。 但还是领命道:“是。” 雪倾低头跟着女弟子退出大殿。 待雪倾离去,殿内只剩萧霁与任青衣二人。 萧霁下意识想从袖中取出什么,手伸到一半才猛然想起那支本打算送给任青衣的鲛珠发簪,此刻正戴在雪倾发间。 他动作一顿,欲言又止。 任青衣见他这般模样,以为是要为雪倾说情。 “萧掌司不必多说,只要她安分守己,我自不会为难于她。”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萧霁望着任青衣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叫他‘萧掌司’,青衣分明是动了气。 可此事宗主交待过,不可与青衣透露半分。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定了定神,匆匆赶往宗主闭关的洞府,准备先行禀明情况。 另一边,雪倾跟着女弟子穿过重重殿宇,一路上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时不时投来的轻蔑目光。 “也配和青衣师姐比……”女弟子小声嘟囔着,声音刚好能让雪倾听见。 雪倾沉默地跟在后面,心中不解。 她才刚入太玄宗,与这些人素未谋面,为何许多人都莫名对她充满敌意? 做花奴又并非她所愿。 她也并未与谁比。 行至一片依山而建的院落前,女弟子停下脚步。 她脸上忽然浮现出促狭的笑意,指着前方一座幽静的院落。 “喏,你的住处就那里了,记住,门口摆着兰花的那个房间就是你的。” 花奴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女弟子那点藏不住的恶意,雪倾看得分明。 【卧槽院子左边那间不是住着男主之一夙夜吗?!】 【宗门弟子都怕他,所以本该住两人的院子只有他一人。】 【原书里这个时期的夙夜体内的凶兽正在狂躁期啊!】 【我靠女主的迷妹这是要坑女二去夙夜的房间!夙夜可是出了名的孤僻暴戾,谁靠近谁倒霉!】 【女二快跑啊他会杀人的!】 雪倾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摸向颈间的青玉坠子,朝女弟子指的方向走去。 走近才发现,院子里有两个相邻的房间,门口都摆着兰花盆栽。 她回头一看,那女弟子早已脚底抹油不见踪影。 站在两个房间中间,雪倾抬脚走向左侧那扇门。 “吱呀——” 门刚推开一道缝,一股狂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她还未看清屋内情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狠狠掐住她脖颈,将她整个人抵在门板上。 雪倾呼吸困难,对上了一张戴着半截面具只露出精致下巴的脸。 面具下,诡异的赤金纹路正如潮水般退去。 男人声音嘶哑,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谁准你靠近这里的!” 弹幕暴涨: 【完了完了女二要凉!】 【夙夜发作时六亲不认的!】 【原书这里女二吓晕被丢出去了,丢了好大的脸!】 雪倾双脚离地,脸色渐渐发青。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真的会杀了她。 另一处。 萧霁站在宗主闭关的洞府外,他抬手掐诀,一道传音符化作流光没入石门。 “宗主,弟子已将人带回宗门,那花奴也已戴上龙玉髓。” 洞府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宗主浑厚的声音:“我已感应到阵法灵力趋于稳定,你做得很好。” 萧霁心头微定,“如此便好。” “多亏了天机镜指引,才能寻得如此契合的命格之人。”宗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虽四大仙门明面上不赞同以活人神魂供养阵眼,认为有违天道人伦……但暗中的授意,你我心知肚明。此事必须万无一失,仅限天枢阁四位掌司知晓,绝不可泄露半分。” “弟子明白。”萧霁肃然,“无妄海阵法松动,秽瘴外泄,逼得沿岸生灵涂炭,年年向外迁徙。四大仙门除了设下结界阻止生灵靠近外,别无他法。危机当前,此举实属无奈。” 洞府内传来一声叹息。 “是啊,为了天下苍生,不得已而为之……那花奴可还安分?” 萧霁眼前浮现雪倾跪伏的身影。 “她……很顺从。” 宗主“嗯”了一声,听来满意。 萧霁忽然问道,“她佩戴龙玉髓后,可会受其影响?” 宗主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此事前无古人,我也不甚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必须确保她的神魂稳固。你们需多加留意,定期汇报情况。” “弟子领命。” 宗主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虽说买下那花奴算是助她脱离苦海……但她如今身系整个修仙界安危,你们务必好生照料,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萧霁脑海中忽然浮现雪倾足底渗血却倔强不语的模样。 “弟子定当谨慎。” 他正欲告退,宗主却又叫住他。 “萧霁,此事办好乃大功一件,关乎我太玄宗能否跻身一流仙门之列,青衣性情刚直,眼中只分黑白……此事绝不可让她知晓。” “弟子明白。” 萧霁没有任何迟疑,躬身一揖,随即转身离去。 第5章 太玄宗,她留不得 夙夜屋内。 雪倾挣扎着,被掐住的纤细脖颈仿若随时会断在男人手里,随着她的动作,颈间青玉坠子顺势掉了出来。 看到龙玉髓,夙夜的手劲微微一松。 雪倾挣扎着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朵晶莹的冰花,轻轻碰触夙夜的手腕。 这是百媚阁教的最简单的安抚术,没有任何攻击性。 雪倾趁机艰难开口,“对不起……我走错了……” 她的声音细弱颤抖,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光,却没有半分怨恨或恐惧,只有纯粹的歉意。 夙夜瞳孔骤缩。 他猛地松开手,雪倾顺势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咳嗽。 夙夜看着雪倾颈间坠子不语,似乎认出了她是什么人。 雪倾抚着喉咙,缓过气后才抬起头,“我、我是新来的弟子,就住在隔壁,不小心走错了房间。” 她艰难地站起身,观察夙夜的反应。 “你很难受吗?”雪倾突然上前半步,脸上浮现出真诚的担忧,“需要帮忙吗?” 夙夜猛地后退,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出去。” 那冰冷的语气让雪倾确信,若非她还有利用价值,下一句恐怕就是“否则杀了你”。 “对不起!我这就走!” 弹幕刷的飞快: 【就这?说好的扔出去呢?】 【不er……怎么回事!夙夜就这么放过她了?】 【有没有可能是女二没有吓哭晕倒?】 【你们干嘛总想看女二遭殃,她现在不是挺可怜吗?】 【楼上你太天真了,她现在绝对是演的,之后就暴露本性了!】 雪倾慌忙低头行礼,快步退出房间。 转身时,雪倾余光瞥见院门外一闪而过的浅青色衣角,是那个带路的女弟子。 她正躲在暗处偷看,似是见雪倾安然无恙地出来,还气得跺了跺脚,悻悻离去。 “砰——”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雪倾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消失无踪。 今日这一遭,已经彻底证实了那些弹幕所言非虚。 她确实是话本子里那个愚蠢女二。 但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知晓了这个天机。 “接下来该……怎么办?”雪倾喃喃自语。 逃? 怎么可能。 她现在‘身负重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太玄宗抓回来。 更何况离开这里,她一个身无分文、灵根被毁的废人,要怎么活? 百媚阁的经历让她比谁都清楚,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没有修为的貌美女子会落得什么下场。 相比之下,太玄宗反而是最好的地方。 来太玄宗的路上她想得清楚,那些弹幕说她会在原书里对四位师兄动了心思,与女主任青衣争风吃醋……简直可笑。 她比谁都清楚,一个带着‘花奴’烙印的女子,在男子眼中永远只是玩物。 即便百媚阁为了卖个好价钱保留了她的清白,但在世人眼里,她早已污浊不堪。 那些谄媚讨好,哪里是为了争男人? 分明是出于最原始的恐惧。 恐惧不能修炼的自己会被赶出宗门,恐惧失去这唯一的庇护所。 一个灵根尽毁的废物,除了抱紧对她散发善意强者的大腿外,还能做什么? 毕竟弹幕说,在太玄宗,除了那四人肯搭理她,其他人都因为任青衣的态度对她厌恶至极。 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一个卑贱的花奴能入那些天骄的眼。 雪倾抚摸着颈间的坠子,思绪越发清晰。 既然已经知晓了未来的走向,她便不会再像原书里那样摇尾乞怜。 至少在供养龙玉髓期间,她可以安心待在太玄宗,不必像无头苍蝇般四处谄媚。 但问题在于,供养结束后该如何全身而退。 弹幕说过,原书中她失去‘保命符’后,那四人便不再管她。 失去庇护的她处境艰难,惴惴不安对男主们变本加厉地纠缠,最终适得其反,不仅惹男主嫌弃,更招来任青衣的憎恨。 雪倾想到任青衣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书中的任青衣独立自强,最瞧不起她这种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更因她莫名得到几位男主的特殊对待,任青衣不知与那几人吵过多少次。 太玄宗,她留不得。 任青衣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天骄之女,从不会曲意逢迎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今日她刚入宗门,什么都没做,任青衣就顺从心意划伤她的脸。 来日方长,任青衣日后指不定会想要她的命。 要全须全尾地离开太玄宗不容易,她必须拿回金铃,还要积蓄足够在外生存的资本。 雪倾垂眸思索今日遇到的几人,心中暗自盘算。 萧霁性格沉稳内敛,与任青衣互有情愫。 而他的弱点是有恻隐之心。 他是四人中唯一对她流露过怜悯的人,原书中也是唯一真心帮过她的人。 这样的人,可以多加利用。 至于夙夜…… 正如弹幕所说,他是天枢阁掌暗司,掌管宗门情报和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性格孤僻暴戾,体内封印着上古凶兽‘狰’,不稳定时会兽化狂躁。 她刚才冒险闯入,正是为了试探。 弹幕说夙夜是任青衣的忠犬,因他家逢变故是被任青衣带回的宗门,且‘狰’的秘密只有任青衣知晓,所以他对任青衣有着姐弟般又掺杂男女之情的复杂情感。 除了任青衣,他谁都不在乎。 伤害任青衣利益的人,他视若仇敌。 这样的危险人物,她尽量远离。 另外两位,她还未遇见,到时候她再细心观察。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雪倾的思绪。 “咚咚——” 门被敲响,她打开门,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弟子站在门外。 那弟子乍一见她,先是怔了怔,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可惜和嫌恶之色。 “萧师兄让送的。”男弟子说着,将一堆东西塞进雪倾怀里,像是躲避瘟疫般后退两步。 不等雪倾回应,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雪倾关上门,将怀中物品放在桌上。 一件崭新的内门弟子服、一块内门弟子的玉牌,几样日常用品,还有两瓶青瓷小罐装的药膏。 显然是给她脸上伤口用的。 指尖沾了点药膏,雪倾对着铜镜小心涂抹。 冰凉的药膏触及伤口时带来刺痛,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比起百媚阁那些‘调教’,这点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萧霁的药膏,她自然不会觉的是关心。 他爱慕任青衣,而新来的弟子第一日就莫名被任青衣伤了脸。 萧霁此举,是不想她顶着带伤的脸出去坏了任青衣的名声。 她自然要懂事配合。 涂抹药膏后雪倾环顾四周,一张木床,一方书案。 窗外竹影婆娑,抬头就能看见阳光。 这样平凡的房间,对常人来说或许简陋,对她而言却已是奢望。 这里没有那些践踏尊严的物件,没有随时可能闯入灌药的画皮娘,她不用被关在笼子里,头一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难怪原书里的她会那么想留下来。 雪倾对着铜镜,缓缓取下那支鲛珠发簪细细端详。 这原本该属于任青衣的法器,如今却阴差阳错在弹幕的提醒下到了她手中,成了她第一件筹码。 雪倾抬眸看向虚空中不断飘过的弹幕,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这些泄露天机的文字,是她最大的底牌。 她似乎……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6章 初入内门,就被刁难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斑驳的影子。 雪倾蜷缩在床榻上,眉头紧蹙,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哗啦——” 梦中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沉重而压抑,仿佛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却又清晰得像是响在耳边。 雪倾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夙夜骤然睁眼。 面具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野兽般的竖瞳。 体内封印‘狰’后,他五感兽化,能闻到喜、怒、哀、惧的味道。 此事无人知晓,就连任青衣都不知道。 他对着空气深深嗅了嗅,眉头紧锁。 是恐惧的味道。 他低语,“掐着脖子时不害怕,这会儿在怕什么?” 雪倾拥着被子坐起身,梦中的锁链声仍在脑海中回荡。 那不是普通的噩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锁链缠绕的冰冷触感,听到耳边愤怒而不甘的嘶吼。 “这不是百媚阁的记忆……”雪倾轻抚颈间的青玉坠子,坠子此刻微微发烫。 那种潮湿阴冷、充满怨愤的情绪太过鲜明,更像是……某个被囚禁的存在透过龙玉髓传来的共感。 这难道是无妄海的声音? 弹幕突然疯狂滚动: 【又来了又来了!女二和堕神共感惊醒了!】 【原书这段女二直接吓哭跑去敲夙夜的门。】 【结果差点被夙夜一脚踢出去哈哈哈~】 【惨还是女二惨,连觉都睡不好。】 雪倾看着眼前飘过的文字,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下来。 既然知道这是供养龙玉髓带来的副作用,反倒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早该料到,用自己的神魂温养封印堕神的阵眼,不可能毫无代价。 “堕神归墟……” 雪倾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摩挲着坠子。 她能感觉到,龙玉髓的另一边,有什么在与她产生某种微妙的联系。 窗外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雪倾深吸一口气,将被褥拉过头顶。 既然逃不掉,那就学会与这种联系共存。 隔壁房间,夙夜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淡的恐惧味道,面具下的眉头皱了起来。 * 雪倾一夜好眠。 她睡了久违可以让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的觉,心情颇好。 她伸了个懒腰,目光扫过虚空中密密麻麻的弹幕: 【昨晚女主知道宗主居然同意女二入内门,气得和萧霁大吵一架!】 【萧霁这次居然没哄好女主!】 【啧啧,现在全宗上下都在传萧掌司为个花奴和女主翻脸了,女二真是害人不浅啊……】 【女主在宗门可是团宠,女二还没露面就成了全宗公敌hhh】 雪倾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弹幕透露的消息。 说实在,她根本不在意。 被排挤算什么。 比起百媚阁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咕—— 肚子突然发出抗议。 雪倾这才想起,自昨日入宗到现在,竟无人来送过膳食。 也没人来寻她,连最基本的入门指引都没有。 雪倾起身出门,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夙夜显然早已离开。 她正思索,院外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呼喊。 “喂!那个新来的!” 一个身着浅青弟子服的女子站在院门口,满脸嫌恶。 雪倾缓步走近,“这位师姐是在叫我吗?” “谁是你师姐?别乱叫。”女弟子瞪着她腰间的内门弟子玉牌,眼中鄙夷更盛。 要不是抽签手气不好,她才不会来接这差事。 “新弟子都要领差事,跟我走。”女弟子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雪倾能否跟上。 雪倾跟在她身后,状似天真地问,“我现在是内门弟子,何时能拜师呢?” 女弟子上下打量她,半晌讥讽道:“宗主和长老们都在闭关,内门弟子都是去学堂由师兄师姐带教。” 她故意嘀咕着让雪倾听见,“还拜师呢,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雪倾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我从昨日到现在还未进食,能否先让我填饱肚子再去干活?” 那女弟子翻了个白眼:“宗门用饭都是要花灵石或宗门点数的,你口袋里可有灵石?” 雪倾摇头。 “那不就得了!” 女弟子嗤笑一声,“等干完活自然能领到贡献点,赶紧走,那边的活计还等着呢!” 弹幕突然刷过一片: 【我记得原书里女弟子还是让女二先吃了东西的?】 【内门弟子明明每日可以在饭堂领一餐免费的啊!】 【这女弟子故意不说。】 雪倾收回视线,不动声色。 看来因为昨日的风波,现在整个宗门上下都对她充满敌意。 很快,两人来到后山一处偏僻的山道前。 女弟子随手一指。 “去采二十株青灵草、十株月见藤、三十株赤炎花。手脚麻利些,太阳下山前必须送回来。若是弄坏一株,可是要扣宗门点数的!” 说完,她不等雪倾反应,扔给雪倾一个背篓转身就走,脚步匆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雪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女弟子是怕她问东问西,故意不给她解答,就想看她分不清灵草、找不到地方,最后完不成任务出丑。 她进内门是萧霁推动和宗主点头,这脾气怎么不去对那两位发? 雪倾看向眼前陡峭的山路。 道路崎岖难行,看来费心给她挑了个最难采药的地方。 以她这种修为,要在几个时辰内在这采完六十株灵药,简直是天方夜谭。 弹幕又开始刷屏: 【我记得书里丹药阁管收灵草的是叶皎皎,这大小姐脾气可臭着呢吧?】 【没错,这灵药确实急用,书里女二没完成差事被叶皎皎修理了一顿!】 【女二还觉得委屈找萧霁诉苦,萧霁哄任青衣呢,哪里顾得上她呀!】 【哇,看来女二要遭殃了!】 雪倾平静地挽起袖子,将裤腿扎紧,向着崎岖的山路迈步而去。 “青灵草喜阴,该往北面找……” 她轻声自语,向着北面峭壁走。 没走两步,她看见岩缝中有株青翠欲滴的青灵草正随风摇曳。 雪倾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采摘下来扔进了背篓,抬脚向着更深处走去。 不一会,方才领路的女弟子绕了回来。 她打眼瞧了一下没看到雪倾的身影。 “好啊,敢半路偷跑,这下有你好看的!” 女弟子冷笑一声,眼珠转了一圈,向着丹药阁悠哉走去。 她可不信那娇滴滴的花奴真的会下峭壁摘药,晚点就让叶师姐修理她。 最好啊,将她赶出内门! 第7章 算计慕九霄 峭壁上,雪倾攀附着嶙峋的岩石,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月见藤。 弹幕突然热闹起来: 【新来的问一下,不是说女二是废物吗?怎么还认得灵草?】 【楼上的,原书里第一花奴不是空有美貌,女二好像懂一些知识。】 【设定好像是百媚阁会教这些花奴一点东西啦。】 一点东西? 雪倾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地采摘。 她在百媚阁学的东西可不止一点。 这些弹幕似乎不知道,百媚阁每月都会对她们考核,淘汰者会成为毒菩萨的药鼎。 她踩着多少姐妹的尸体才活到今天,识药辨香不过是每个会调香的花奴的基本功。 掌心被锋利的岩石划破,雪倾面不改色地将灵草扔进背篓。 峭壁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其中。 按照弹幕的说法,等下有位男主该登场了。 她丝毫不急,动作稳而准。 几个时辰过去,雪倾背篓里多了二十多株灵草。 弹幕飘过: 【完了时间要到了!】 【女二连一半都没采到,也太没用了。】 【这的灵药本来就难采何况她都没筑基,虽然女二很讨厌,但也不必尬黑吧。】 【你们怎么还有心思管灵草?慕九霄快出场替女主戏弄女二出气了啊!九青党在哪?给我刷起来!!】 就在这时,雪倾耳尖微动,捕捉到远处细微的声响。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远处一株赤炎花,头顶忽的传来一声轻笑。 “啊!” 她佯装吓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 但并未如原书那样跌入水中变成落汤鸡,而是右脚堪堪踩进寒潭。 刺骨的潭水瞬间浸透鞋袜,寒意直钻骨髓。 雪倾在寒潭边找了块凸起的石头站稳,抬头望向声音来源。 峭壁突出的树枝上,悬着一位金线滚边红衣的男子。 他手持银扇,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 正是天枢阁掌管财政和资源调度的掌财司——慕九霄。 这人腰间悬着十二枚金光闪闪的乾坤钱,眼神轻佻却又给人多情的错觉。 如弹幕所言,这是个皮相极好又多金风流的纨绔公子哥。 雪倾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落在他那双眼睛上。 这就是弹幕说的能鉴定万物价值,却要断情绝爱的‘黄金瞳’? 许是雪倾的反应过于淡然,慕九霄故意吓人的恶趣都少了几分。 不哭不闹,没劲儿。 雪倾沉默着,踩着湿漉漉的鞋袜开始向上攀爬,一副吃了闷亏又不敢言语的模样。 弹幕顿时热闹起来: 【咦?女二怎么不求救啊?】 【书里这段不是她求慕九霄拉她上去,结果被慕九霄故意松手又摔水里了吗?】 【慕九霄也太缺德了吧?人家都掉水里了还捉弄。】 【楼上懂什么,慕师兄那是帮女主出气呢!再说后来不也给了灵石补偿她嘛!】 见雪倾闷头攀爬,慕九霄倚在树枝上,把玩着手中的错银扇。 他金线红衣映着水面波光,语气轻佻。 “这位师妹面生得很,我这个人最怜香惜玉,叫声好师兄,我就给你当人肉梯子。” 雪倾依旧沉默,手指扣住岩缝,艰难地向上攀爬。 慕九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折扇轻点,故意松了块碎石。 石块擦着雪倾的衣袖坠入寒潭,溅起冰冷的水花。 雪倾抖了一下,换了个攀爬的路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慕九霄挑眉,忽然从树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她上方的岩石上:“脾气倒挺倔。” 他俯身凑近,“听说你是萧师兄从黑市带回来的?” 雪倾躲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身子悬在半空看着摇摇欲坠。 忽的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扣住她的手腕。 慕九霄带着她稳稳落在峭壁之上,雪倾站稳后连忙低头后退半步。 见她躲避,慕九霄银扇轻挑,扇骨抵住雪倾下巴。 “日后小心些,这么漂亮的脸蛋,摔坏了多可惜。” 他本是戏弄,却在看清雪倾容貌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画皮的手艺他见得多,却从未见过这般浑然天成的绝色。 “你这画皮倒是好看,不知你原本的样貌——” 雪倾在慕九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偏头避开。 雪倾后退半步,谢的没什么诚意,“多谢师兄相助。” 说完她转身脚步匆匆离开,边走边卸下背篓查看灵草,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慕九霄怔在原地。 他向来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还是头一次被女子这般无视。 更何况他方才还出手相救了她。 慕九霄觉得有趣,快步追上,“本师兄姓慕名九霄,你叫什么?” “雪倾。” 慕九霄扫了眼她的背篓,状似怜香惜玉语气却吊儿郎当。 “哟,你这身修为,谁这么狠心派你来这采药?” 雪倾抿唇不语,脚步加快。 “师妹可采够数了?”慕九霄不依不饶地跟着。 “本来差三十六株。”雪倾突然停步转身,眼中带着怒意,“多亏师兄,现在差三十九株了。” 雪倾面容娇美,说话音调也好听,生气也让人怕不起来,反而因那双含怒的眸子更添几分生动。 慕九霄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这花奴发火的样子倒比方才死气沉沉鲜活得多。 雪倾深吸一口气:“慕师兄可否不要再跟着我?我急着交差,现在灵草不够还要迟到,赚不到点数,今日又要饿肚子了。” 慕九霄瞳孔微闪:“你一天没吃饭了?” 雪倾不语,肚子却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她顿时涨红了脸,羞恼地转身就跑。 慕九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的身形一晃。 在她跑出两步时便一把揽住雪倾纤细的腰肢,足尖一点,带着她轻飘飘飞起。 “放开我!”雪倾挣扎着,却被他再次带着飞回峭壁边。 “别动” 慕九霄揽着她悬在半空,瞳孔泛起金色流光,手中错银扇倏然甩出。 银扇化作一道流光在草木间穿梭,草木断裂声接连响起。 不一会儿,错银扇飞回慕九霄手中,扇面上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灵草。 他带着雪倾落地,雪倾脚一沾地便立刻推开他:“你干什么?” 慕九霄将灵草投入她的背篓:“青灵草、月见藤、赤炎花各三十九株,算是赔你那两株,如何?” 雪倾呆愣地望着满到溢出的背篓,一副不敢相信地样子。 这副模样落在慕九霄眼里,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傻气。 回过神后,雪倾将多余的灵草挑出来还给慕九霄。 “我只要两株就够了,其余的三十七株……算我借的。” 雪倾做完抱着背篓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突然停住,回头小声道:“谢谢,我一定会还你的。” 说完便快步离去。 慕九霄站在原地,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灵草,忽然发现其中混着一朵小巧的冰花。 慕九霄眉头微挑。 这花奴,倒是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第8章 这花奴,不是花架子 雪倾抱着背篓小跑向丹药阁,方才脸上怯生生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 她早就算准了时间,刚好卡在任务最后时限到达。 虽然她不知道丹药阁的位置,但弹幕早已将丹药阁的位置透露得一清二楚。 雪倾抬头,弹幕早就炸锅了: 【我靠,慕九霄怎么主动帮女二了?!他不是来帮任青衣出气的吗?】 【都怪女二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关女二什么事?她又没招惹谁吧……】 【楼上你醒醒,要不是女二,女主能和萧霁吵架生气吗?】 【卧槽先别吵了,你们快看慕九霄怎么跟在女二后面!】 慕九霄跟在她后面? 雪倾若有所思,脚步不停。 此时,丹药阁。 阁外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等着交灵草换点数的弟子。 叶皎皎一袭鹅黄纱裙站在案前,手中的账本拍得啪啪作响。 “青灵草呢?月见藤呢?赤炎花呢?丹房那边催了几次了!怎么不见个影子?!” 她声音拔高,“负责的弟子是谁?怎么还不来!” 先前领路的女弟子幸灾乐祸地开口:“叶师姐,那不是那个花……新来的内门弟子负责的么?”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交给一个新弟子?”叶皎皎怒道,“算了,她人呢?” 领路女弟子故作惊讶:“叶师姐有所不知,我先前特意去峭壁那边看了一眼,根本没人影!” 她意有所指地拖长声调,“我还以为她是去‘方便’了,这会还不见……莫非是嫌累偷跑去玩了?” 叶皎皎气得脸颊绯红:“岂有此理!如此玩忽职守,若是嫌累也该说一声不可耽误正事,此事等下我就告诉萧师兄,狠狠罚她!” 她正要发作,排队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叶皎皎刚要呵斥,就见一个极美的生面孔气喘吁吁的抱着背篓跑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一让……” 来人额角还挂着汗珠,发丝微乱,却掩不住那张令人惊艳的容颜。 叶皎皎一时怔住,竟忘了训斥。 她从未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 叶皎皎回过神来,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新入门的‘花奴’,她看着那张脸心里酸溜溜的。 哼,还怪好看的! 领路的女弟子没想到雪倾竟真能找到丹药阁。她盯着雪倾捂得严严实实的背篓,心中冷笑。 肯定是没采几株,不然怎么会这么晚才来? 她站出抢先发难,“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丹房那边等得多急?” 雪倾面露歉意:“对不起,你给我领完路却没告诉我丹药阁在哪里,我找路耽搁了时间……” 叶皎皎闻言,狐疑的瞪向那女弟子。 女弟子没想到雪倾会直接捅破这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你胡说!” 她急忙转向叶皎皎,“叶师姐,她嫌累偷懒没采灵草,现在又跑出来装模作样,现在丹房等的急,她交不出来,这后果得要她承担!” 叶皎皎想到丹房那边也有些急,她气的看向雪倾。 “虽然你是新来的弟子,但这件事我可不会轻饶你,此事你得受到惩罚!” 女弟子趁机煽风点火:“要不以后别让她采灵草了,看她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周围排队的弟子议论声也响了起来。 “本来就是,一个花奴出身,能干成什么事。”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们内门又不是花架子……” “嘘,小声点,她可是萧掌司带回来的。” 女弟子听着周围议论得意地瞥向雪倾。 若是被禁止参与宗门任务,就等于断了赚取宗门点数的路,看这花奴怎么在太玄宗立足! 她今日就让这花奴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最好自惭形秽自请下山才好,任师姐知道后一定高兴! 叶皎皎面露犹豫间,雪倾不慌不忙地将背篓放在案上。 “师姐请看,灵草都在这。” 刹那间,整个丹药阁鸦雀无声。 叶皎皎掀开盖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背篓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株青灵草、十株月见藤、三十株赤炎花。 每一株都新鲜饱满,根须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刚采摘不久。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灵药的品相上乘,显然采摘之人用足了心思。 “这……”叶皎皎难以置信,“都是你采的?” 雪倾没说是或不是。 她抬起手,露出满是伤痕的掌心:“峭壁上的石头有些锋利,采药时费了些功夫。” 她顿了顿,轻声道,“若是师姐不嫌弃,这些灵药应该够用了。” 叶皎皎看着那些伤口。 她突然注意到雪倾湿透的裙角和鞋子,那分明是跌入寒潭的痕迹。 要知道,后山那处寒潭冰刺入骨,就算是筑基弟子掉进去也是受不住的。 女弟子突然尖声道:“不可能!她一个刚入门的,怎么可能在峭壁那边短时间挖这么多灵草?” 她指着背篓,“这些灵草绝对来路不正,不是她挖的!” 叶皎皎眉头紧皱。 灵草丹房还急着用,这师妹叽叽喳喳的她都有些烦了。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踱步而入,不知已在门外看了多久热闹。 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绯色衣袍在众人中格外扎眼。 “慕师兄。”叶皎皎见了他行礼。 慕九霄随意地应了声,目光落在雪倾身上,故作惊讶。 “方才见你从峭壁匆忙跑走,还以为你找不到来丹药阁的路,没想到还挺聪明。”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雪倾。 慕师兄亲口作证在峭壁看到了这新弟子,谁还敢质疑灵草的来历? 女弟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恼。 她明明没在峭壁看到那花奴,难道还真下峭壁了不成? 她想不通,这种伺候男人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在峭壁短时间采摘六十株灵草? 这简直匪夷所思! 叶皎皎狠狠瞪了女弟子一眼,都是她在这纠缠耽误时间。 她连忙将灵草交给其他弟子送去丹房,转向雪倾道:“把你的弟子玉牌给我。” 雪倾递上玉牌,叶皎皎在上面一点。 玉牌亮起微光,浮现出数字‘六十’。 “这是你这次任务的贡献点。”叶皎皎将玉牌还给雪倾,顿了顿别扭的解释,“可以凭此去膳堂用饭,或是兑换修炼资源。” 雪倾接过玉牌,好奇地端详。 原来宗门的贡献点是这样储存的。 慕九霄忽然用扇骨轻敲掌心,对叶皎皎打趣道:“叶师妹,丹药阁最近日子可是过得紧巴?竟要让新来的弟子饿着肚子挖灵草?” 他挑眉,“缺灵石怎么不和慕师兄说?若传出去,外面该说我们太玄宗克扣内门弟子,连顿饭都吃不饱了。” 第9章 怎么不谢他? 叶皎皎杏眼圆睁:“哪个新来的弟子饿着肚子挖灵草了?” 她想着宗门最近只有一个新来的弟子,看向雪倾,“我何时让你饿着肚子干活了?” 雪倾有些难以启齿:“并非师姐指使,是我自己囊中羞涩,没有灵石也没贡献点……” “胡说!”叶皎皎打断她,“内门弟子每日都可去膳堂领一餐饭食,根本不需要灵石和贡献点!” 雪倾闻言,一脸茫然地看向那女弟子:“可她说,膳堂的吃食要灵石和贡献点,若是不干活只能饿肚子。” 叶皎皎立刻瞪向女弟子:“这话是你说的?” 女弟子恨死了雪倾多嘴,支支吾吾解释:“我、我一直在吃辟谷丹,把这事忘了……” 叶皎皎看那女弟子闪烁其词的模样,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 叶氏在这片地界也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她自小被人捧着,心思或许不深,但绝不蠢笨。 今日这女弟子处处透着古怪,先是领了个新弟子去做苦差事,又故意隐瞒宗门规矩,然后跑到她面前吹耳边风。 她今日怕是被当枪使了! 宗门上下都知道叶皎皎爱慕天枢阁掌天司谢无咎,偏生谢无咎似乎只对任青衣特殊。 叶皎皎向来娇纵又不需要像其他弟子般看任青衣脸色,加上她看不惯任青衣的清高做派,所以两人极不对付。 叶皎皎眼神微眯。 这女弟子平日就是任青衣的跟班,这厮今日分明是想借她的手整治雪倾,好去任青衣面前邀功! 叶皎皎心头火起。 她最恨被人利用,尤其还是任青衣的人! 女弟子被叶皎皎看的头皮发麻,就听她道:“既然你记性这么差,最近就别来采灵草了,多去补补脑子,丹药阁近期都不会收你的灵药!” 女弟子如遭雷击:“叶师姐!我……” 雪倾看热闹看的正兴起,空背篓里忽的被叶皎皎扔了个锦囊。 她疑惑打开锦囊,里面竟是几块中品灵石。 她惊讶抬头,却见叶皎皎鼻音冷哼,“今日是我失察,让你受了委屈,这灵石是赔你的。” 叶皎皎说完有些不自在,转身对排队弟子喝道,“都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交灵草!” 说完她甩袖进了丹药阁,半个眼色都不给那女弟子。 众弟子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多话,乖乖排队进阁。 女弟子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 作为丹药阁弟子,采灵草赚取的贡献点可是她修炼资源的主要来源。 如今叶皎皎发话不收她的灵草,这一个月她该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气,恶狠狠地瞪向雪倾。 都怪这个贱人!既然采够了灵草,为何还故意把背篓捂得那么严实? 分明是存心害她! 雪倾对上她怨毒的目光,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女弟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在慕九霄面前发作,只能愤然转身离去。 慕九霄在旁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等着雪倾过来道谢。 谁知雪倾只是将锦囊收好,抱着空背篓径直离开了。 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 慕九霄怔了一瞬,随即摇扇失笑,“有趣,当真有趣。” 他正欲离开,忽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折扇一收,他看向角落阴影处:“夙夜师弟也来看热闹?” 阴影中,戴着面具的黑衣少年缓步现身。 夙夜走到慕九霄身边,“你为何帮她?” “哎呀,夙夜师弟这可就想错了。”慕九霄见四下无人,笑着揽过夙夜的肩膀:“宗主说过,供养龙玉髓的神魂要安稳。这位师妹吃不饱还是和旁人结仇,我自是不在意的。”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但若是受了委屈哭哭啼啼、方寸大乱,影响了神魂……那可是关乎修仙界安危的大事。” 夙夜想起昨日掐住雪倾脖子时,他未嗅到半丝恐惧的味道。 他可不觉得那花奴会为这点小事哭闹。 见夙夜不语,慕九霄拍拍他的肩:“走吧师弟,给我说说最近外边的风声。” 两人并肩离去,还能听到慕九霄调侃的声音。 “对了,这事可别告诉你师姐。若让青衣知道你慕师兄帮了那花奴,这火非得从萧霁那烧到我身上不可。” * 夜深,雪倾回到房中,将背篓轻轻放在桌上。 她取出叶皎皎给的锦囊,倒出里面的灵石,在烛光下细细数着。 “十块中品灵石……”她轻声自语。 虽然雪倾从未亲自在外购置过物品,但在以前时,她常听那些修士谈论物价。 十块中品灵石,连件像样的法器都买不到。 雪倾手指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计算着: “一座偏远小城的宅院,至少一万中品灵石……” “防身法宝,最便宜的也要三千……” “隐匿气息的符咒……” “改换容貌的丹药……” 算来算去,她这种无法修炼之人想要在外面安身立命,最少需要攒够十万中品灵石才行。 雪倾盯着这个数字看了许久,突然轻笑出声。 真是遥遥无期。 雪倾没有气馁,她小心翼翼地将灵石收好,这种有明确目标的日子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现在她还没有储物袋,等贡献点够了先置办个储物袋。 她盘算着,从背篓里取出几株新采的灵草,指灵巧地整理着。 弹幕还沉浸在下午的剧情中: 【我勒个去,这剧情越来越刺激了!我完全猜不透后续发展!】 【叶皎皎不是原书里最看不上女二吗?怎么感觉这大小姐好像对女二第一印象还不错?】 【完蛋了,慕九霄这次帮了女二,以她的性格肯定要缠上去了!可怜的慕九霄,要被狗皮膏药粘上了!】 【楼上纯纯瞎说,要纠缠女二当场就不会走人了好吧?】 雪倾手中动作不停。 慕九霄身负黄金瞳,一旦动情,心脏便会生出金丝而亡。 唯一的解法,便是杀了动情对象。 传给慕九霄黄金瞳的生母,便是因此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慕九霄不愿重蹈覆辙,做出亲手屠杀爱人之事,便刻意流连花丛,出入风月场所处处留情。 用滥情来逃避杀孽—— 这样看似多情的人,实则最为无情。 可按弹幕的说法,慕九霄似乎最后还是对任青衣生出了些儿女之情。 雪倾若有所思。 慕九霄此人如何利用最好? 她思索间,颈间龙玉髓突然烫得惊人。 雪倾握紧坠子,一阵渗入骨髓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 第10章 利用她,总要付出点代价 夜风微凉,萧霁从天枢阁缓步而出,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 近日宗门事务繁杂,任青衣与他冷战不休,门内弟子又因雪倾之事议论纷纷,让他忙的昏头。 他往住处走去,脚步经过雪倾院子附近时顿了顿。 他下意识望向雪倾的院落,夜已深沉,那间屋子竟还亮着灯。 想起宗主叮嘱要多关注雪倾状况,萧霁略一沉吟,决定暗中查探一番。 看看那花奴为何深夜还亮着灯,是否如他先前想的那样安分。 萧霁身形一闪,便悄然无声跃上屋顶。 瓦片被轻轻拨开一道缝隙。 屋内。 雪倾突然攥紧颈间龙玉髓,指节发白。 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弹幕提过,每月月末最后三日,她都会因供养龙玉髓而遭受反噬之苦,每次都要折腾几个时辰才罢休。 今日正是月尾倒数第三天。 百媚阁的调教让雪倾的忍耐力远超常人,但此刻的痛楚却远超寻常,她却仍然麻木的面不改色。 后背传来异样的灼烧感,她下意识想褪下衣衫查看,却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咔嗒’声。 弹幕突然疯狂刷屏: 【女二是被阵法反噬了吧?】 【我想起来了,原书里她以为自己病了,第二天吓得去找萧霁,结果正好撞上叶皎皎告状,萧霁烦都烦死了,根本不信她。】 【等等!上面什么情况?萧霁在屋顶???】 【卧槽!真的假的?掌刑司大人居然偷窥?!】 【我敲……刺激!】 雪倾瞳孔微缩。 略一思索,她不动声色地松开坠子,踉踉跄跄地走向铜镜,一改平日的面无表情,痛苦地低喃: “好痛……怎么会……” 屋顶上,萧霁瞳孔骤缩。 这是……? 屋内,雪倾背对萧霁的方向,缓缓褪下半边衣衫。 烛光下,她白皙的后背赫然浮现出蛛网般的紫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雪倾似乎被自己后背的异样吓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蜷缩进墙角,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从她喉间溢出,“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眼泪无声滑落,她将脸埋进臂弯:“阿娘……这里的人都厌恶我……阿娘,我想回家……” 那压抑的哭声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萧霁的心。 他看见雪倾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纤细的身子蜷成一团,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萧霁狼狈地别开眼翻身下屋顶,脑海中全是那双布满伤痕的手、蔓延紫纹的后背,和那极力压抑的哭声。 他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用神魂供养龙玉髓,竟有这样严重的反噬。 也对,雪倾修为低微又无宝物护体,除了特殊命格外,她拿什么抵挡无妄海阵法的侵蚀? 萧霁想起自己抵御心魔时身上蔓延的红纹,竟对雪倾生了些同病相怜之感。 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在承受如此折磨时,连哭都不敢惊扰他人…… 萧霁闭了闭眼。 “这里的人都厌恶我……” 雪倾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萧霁转身向丹药阁方向走去。 屋内,雪倾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她擦去脸上泪痕,脸上的痛苦和委屈消失殆尽。 想到隔壁夙夜,雪倾继续在房中低声啜泣,却不见一滴眼泪落下。 隔壁屋内,正在打坐的夙夜被扰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忽然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鼻尖轻动,他竟嗅不到半点悲伤的气息。 “装模作样。”他冷嗤一声。 怪不得师姐厌恶此人,如此会做戏不知道有何居心。 夙夜抬手设下隔音结界,将那些做作的哭声彻底隔绝后,重新入定。 隔壁。 雪倾十分谨慎做戏做全套,让自己‘痛苦’地辗转反侧,疼多久就演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 “叩、叩。” 门扉突然被轻轻叩响。 雪倾动作一顿,脸上立刻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吃力地’挪到门边,轻轻把门打开。 门外如她所料空无一人,只有一瓶青瓷药瓶静静放在窗台上。 她迷茫地拿起药瓶,四下张望,脸上写满忐忑与犹豫。 最终对着空气恭敬地拜了拜,才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捧回房中,关上了门。 不远处,萧霁隐在树影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见她收下丹药,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转身悄然离去。 屋内,雪倾把玩着青瓷药瓶。 她打开倒出一粒莹润的丹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忽然笑了。 药香浓郁,灵气四溢。 应该是值钱的好东西。 弹幕突然疯狂刷屏: 【你们看!我就说女二不简单吧!!她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我靠,女二这演技妥妥能拿奥斯卡啊!】 【这不是上品的清心玉露丹吗?这丹药不便宜吧?普通的内门弟子都用不起,只有天枢阁四位和女主能用得起。】 【妈妈我害怕!女二她到底药剂把干啥啊!!】 “上品的清心玉露丹吗?”雪倾收回视线,轻声念出丹药名讳,“出手倒是大方。” 今日萧霁看到她受苦,想必过几日她所求之事应该会事半功倍。 既然要利用她,这些人总要付出点代价。 第11章 叫她打理废弃药田 雪倾第二天来到丹药阁领取任务时,被其他弟子告知以后她有固定的差事可以做了。 叶皎皎吩咐过,以后她就负责打理后山丙字柒号药田,那些采药的险活不用她去了。 雪倾虽然从未打理过药田,但她直觉这差事应该是比采药好得多。 因为那弟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的弟子都是一脸羡慕的样子。 雪倾按照指引来到分给她的药田时,才明白过来那弟子所说的‘清净’是什么意思。 丙字柒号药田位于山坡背阴处,土壤板结,杂草丛生,边缘还堆积着不少碎石。 与其说是药田,不如说是一片夹在石缝间的贫瘠土地。 确实清净的很,平日里压根也不会有人来。 雪倾丝毫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指尖轻触泥土。 水灵根赋予她对水气的敏锐感知,她能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其实蕴含着不错的灵气,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灵气淤塞,让这里逐渐无人打理。 她修为低,也没正经学过如何种植灵田,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看来,想弄明白还是要去学堂读书,去藏书阁阅览学习。 雪倾心里重复着接下来的工作步骤,打理药田的工作,在这里就变成了跟这片荒地较劲。 雪倾放下背篓,挽起袖子,先是徒手拔除那些根系深扎、吸食地力的藤蔓杂草,再用带来的小锄头一点点将板结的土壤敲碎、翻松。 这活计看着简单,实则极为耗费体力,尤其是对她这种灵力微弱的人来说。 翻松土壤后,她又尝试着引导体内微弱的水灵根气息,滋润干涸的土地,但这几乎被废的灵根能引来的水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不远处几个路过的弟子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她在干什么?” “啧,真在这儿跟泥巴较劲呢?她不会以为打理这的药田是什么美差吧?” “丙柒这块地,出了名的废,灵气稀薄,土质又差,种什么死什么,谁分到谁倒霉。” “我也听说过,以前负责这儿的师兄,一个月都未必能交上几株合格的灵草,根本换不到几个贡献点。” “看她还挺认真,不会真以为能种出东西吧?” “怎么可能?这块田去年种了三茬青灵草,连芽都没发出来。” 雪倾充耳不闻,手上动作未停,连头都未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叶皎皎因为任青衣讨厌她,所以给她安排了个清闲的差事做故意气任青衣。 可下面的弟子看不得她好过,势必从中作梗。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过她不打算去告状,叶皎皎虽然帮了她,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她们的交情不足以让叶皎皎给她做什么主,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况且,她不能指望每次采药都会有一个慕九霄在一旁帮忙。 这片地再差,总归是她的起点。 雪倾专心致志,到了午时,原本灰败的土壤已变得微微湿润,隐约泛着淡蓝色灵光。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从怀中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那位弟子给她的灵种。 雪倾按照那弟子交代的方法,将灵种小心翼翼地埋入土中。 她指尖凝聚出一丝水灵气,细心地灌溉每一粒种子。 成或不成,耐心等些时日便知。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离日落还早,足够她再去做点其他的事。 收拾好工具,雪倾径直向后山峭壁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雪倾过上了极为规律的生活。 清晨天不亮就起床去药田照料灵植,午后则雷打不动地去峭壁采药。 起初,那些同样负责灵田的弟子还会故意绕路过来,说些风凉话。 但雪倾始终充耳不闻,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久而久之,那些人自觉无趣,也就不再来了,她终于过上了耳根清净的日子. 这片贫瘠的药田,反倒成了她在太玄宗唯一能安心待着的地方。 这几日除了有两天夜里,那钻心蚀骨的疼痛如期而至,还有几日又梦到了那骇人又熟悉的锁链拖拽声。 除此之外,一切都算平静。 天枢阁内,萧霁正在向几位心腹弟子交代事务。 “我不在这几日,掌刑堂的日常事务由你们代为处理。” 指尖轻点桌案,一卷卷宗自动展开,“若有急事,可用传讯玉符联系。” 一名弟子忍不住问道:“萧师兄是要离宗?” 萧霁点头:“谢无咎在外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些麻烦。我与慕九霄、夙夜,还有任青衣需要离宗几日。” 他顿了顿,“不会太久,短则三五日,长则七日便回。”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让掌天司都觉得麻烦的任务,这得是什么难题啊? 弟子们齐声应下,退出大殿。 萧霁站在案前整理东西,手指忽然触到一份特殊的卷宗。 那是近日他暗中观察雪倾反噬情况的详细记载。 按照宗主吩咐,再多记录些时日就该上交了。 若不是连续几日的观察,他根本不会知道供养龙玉髓要承受如此折磨。 而雪倾却从未对外声张。 “萧师兄?” 一道轻柔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口传来。 萧霁心头一跳,下意识将那份卷宗藏于身后。 抬头望去,只见雪倾背着个小竹篓,有些局促地站在殿门外。 “雪倾师妹?”萧霁强自镇定,“有什么事吗?” 雪倾缓步上前,从竹篓中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双手奉上。 “萧师兄的衣服落在我那里了,特来归还。” 她将衣物递上后立即后退两步,又小声补充道,“已经洗过了。” 萧霁接过一看,是那日给她的玄色斗篷。 布料被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萧霁觉得味道很熟悉,似乎与那日带雪倾回宗时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以后这点小事不必专程跑一趟。”萧霁了然,“下次放在我院中就好。” 雪倾却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谨慎。 “不碍事的,不过是多走些路而已。” 似是她脸上避嫌的表情太过明显,萧霁瞬间会意。 她是怕被人看见进出他的住处,平白惹来闲话?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 他平日里鲜少和女性往来,与任青衣相处惯了,她从来我行我素,何曾在意过他人的想法? 眼前人这般细致周到的考量,不过是生活所迫。 萧霁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嘴。 “你最近……身体可还好?” 第12章 让萧霁主动带她组队 雪倾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温顺地答道。 “多谢师兄关心,我身体很好。” 她手指轻轻抚过颈间青玉坠子,“就算有事,不是还有萧师兄给的‘平安佩’吗?一定能保我平安的。” 萧霁心头猛地一颤。 雪倾眼中纯粹的信任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良心。 他仓促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这几日我不在宗门,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天枢阁找其他师兄师姐,我会提前与他们打招呼。” “萧师兄要出门?”雪倾佯装惊讶。 “嗯,你谢师兄在外遇到了些麻烦。”萧霁顿了顿,想起雪倾可能不认识,“谢师兄名讳谢无咎,是天枢阁掌信司,负责推演谋略,日后有机会再为你引荐。” 雪倾闻言,眼中瞬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向往。 “能离开宗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真好。” 萧霁问道,“你也想出去?这有何难,太玄宗功善阁有不少外出任务。” 雪倾却轻轻摇头,攥紧衣角。 “我……我很想出去看看。可我修为低下,没有自保之力,若是遇到危险,又会像从前那样任人宰割。”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霁,眼神真挚,“我的命是萧师兄救的,不能给师兄添麻烦。” 萧霁下意识道:“无妨,你可以和其他弟子组队……”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以雪倾在宗门的处境,谁会愿意与她同行? 果然,萧霁话音刚落,就见雪倾的小脸瞬间失去血色,垂下了眼睫。 萧霁心头有些懊恼,正不知该如何转圜。 雪倾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 香囊上绣着青竹纹样,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 “萧师兄不仅借我斗篷,还将我带入内门,免我流离失所,又叮嘱天枢阁的师兄师姐照拂……这世上除了爹娘,从没人对我这般好。”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窘迫,“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萧师兄。” 她捏着手中的香囊解释:“这是我亲手做的百草香囊,我不会画符炼丹,只学过些调香的手艺。这里面配了几十种灵草,虽不值钱,但佩在身上可以凝神驱虫。” 萧霁的目光落在那个香囊上。 他想起这几日夜深时,暗中观察她总是在桌前摆弄这些灵草。 原来她是在熬夜做这个香囊? “你每夜亮着的灯火晚睡,就是在做这个?”萧霁问。 雪倾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边缘。 “我想为萧师兄做点什么,之前看到师兄的护腕旧了,本想用贡献点换个新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好的护腕太贵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将香囊塞进萧霁手中:“师兄带着这个,就当……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萧霁低头看着掌中的香囊,又看向雪倾那双布满细密伤痕的手。 他想说什么,雪倾已经转身要走了。 背影萧索又落寞。 他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雪倾师妹。” 雪倾转身欲走的背影一顿。 “收拾一下行装。”萧霁听见自己说,“这次任务,你随我一同去。” 雪倾嘴唇微弯一瞬。 她猛地转身,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萧师兄,你说什、什么?” 萧霁已经冷静下来,却意外地不后悔这个决定,“你既想出去看看,这次便随我几人一齐出发,几日后便可回来。” 他心中暗想,龙玉髓不得有失,他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更好的把雪倾放在眼皮下看着。 “可是……”雪倾面露犹豫,“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拖累大家的……” “无妨。”萧霁打断她,“这次任务不算危险,你跟紧大家便好。” 雪倾眼中迅速积聚起惊喜,她重重点头,像是怕萧霁反悔似的,连忙行礼。 “我这就去准备!” 转身时,她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又强自压抑着,生怕显得不够稳重。 萧霁望着她轻快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闷痛消散了不少。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看没看到女二刚才脸上的笑啊?她搞这一出不会就是为了让萧霁带她走吧?】 【萧霁居然主动开口带女二出任务?!我这是吃菌子中毒了吗??】 【原书里女二不是来天枢阁死皮赖脸求萧霁,萧霁才带她出去的吗??】 【心机女二等着吃苦头吧!书里她跟着主角团出去做任务这段剧情可是差点被杀了,还成了拖油瓶,那些说女二可怜的马上啪啪打脸了!】 雪倾回到住处,迅速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囊。 让萧霁主动开口带她出任务,竟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当她返回天枢阁时,萧霁已在殿外等候。 雪倾从远处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匆匆跑来。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着那支鲛珠簪,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萧师兄!”她气喘吁吁地停在萧霁面前,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欢喜。 萧霁点点头,目光在她轻便的装束上停留片刻。 两人并未多言,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向山门走去。 雪倾落后半步跟着,目光却忍不住四处张望。 这是她入宗以来第一次离开主峰,连路边的野花都显得格外新鲜。 山门前,任青衣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慕九霄正银扇轻摇倚在石狮上打哈欠,见到萧霁身后跟着个雪倾立刻直起身子,眼中闪过看热闹的玩味。 夙夜则如往常般立在阴影处,面具遮挡下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任青衣冷着脸大步上前,直接越过萧霁质问雪倾:“你跟来做什么?” 雪倾还未开口,萧霁已挡在她身前:“青衣,雪倾师妹这次与我们同行。” “你疯了?”任青衣不满,“你要带她去做任务?” 萧霁眉头紧锁:“雪倾师妹是太玄宗弟子,为何不能参加宗门任务?” “她能做什么?”任青衣冷笑,“一个连筑基都做不到的废物,只会拖后腿!” 萧霁眉头皱得更深:“太玄宗每年都有炼气境弟子随队历练,都是由师兄师姐带领。当年你第一次外出时,不也是炼气境?” 任青衣脸色瞬间铁青:“萧霁!你拿我跟她比?” 萧霁被任青衣的咄咄逼人弄得有些头疼。 余光瞥见雪倾不安的模样,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纠缠,索性当机立断。 “好了,若是担心她拖后腿,这一路由我负责照看。” 任青衣冷冷的看着他。 萧霁为维护这花奴几次三番惹她不快,以前他从不会这般。 最荒唐的是父亲居然也让这花奴玷污宗门。 任青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雪倾后背一凉。 “好,很好。”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雪倾,似笑非笑,“既然萧师兄执意要带,我自然没意见。” 她转身走向山道,玄冰魄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只是希望某些人……别半路哭着想回来。” 慕九霄连忙跟上,经过雪倾时笑着压低声音:“雪倾师妹,自求多福啊。” 雪倾小心翼翼的跟在萧霁身后,满脸害怕的低下头。 夙夜最后一个走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雪倾看见他面具后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仿若透过什么在看一个死人。 第13章 夙夜暗中搞鬼 雪倾与萧霁同乘千机伞一路跟随最前方的任青衣,她只抓着萧霁衣摆一角,与他隔开半臂距离,一路沉默。 弹幕早就炸了: 【萧霁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为了女二惹女主不高兴?】 【啧,女二装什么柔弱,明明心机得要死,故意挑拨离间对吧?等着瞧,看她之后剧情怎么出丑!】 【萧霁你完蛋了,坐等追妻火葬场呵呵!】 【天空一声巨响,我推裴玄度即将登场!收留破碎萧青党,我玄青党才是男强女强配一脸!仙京太子爷就是坠吊的!】 雪倾置若罔闻,一行人一路在云层穿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半日已过,日头正好到了正午。 众人灵力运转渐缓,最终在一片静谧的林间空地落下休息整顿。 任青衣寻了块光洁的大石,率先盘膝坐下调息。 她余光瞥见雪倾扶着树干脸色有些疲倦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不过跟着他们飞行半日就这样了,还敢跟着出来? 不自量力。 慕九霄摇着银扇凑近,如往常般:“青衣,喝点灵露?” 任青衣接过玉瓶,目光却一直盯着远处的雪倾。 众人陆续闭目养神,林间一时寂静。 雪倾犹豫片刻,慢慢挪到萧霁身旁。 “萧师兄。”雪倾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要休息多久?我能不能……去弄些吃的?” 听到雪倾的话,萧霁这才恍然想起她还未筑基。 炼气境的修士还是和凡人一样需要进食,不能食用辟谷丹。 他回道:“半个时辰后出发,你去吧,别走太远。” 雪倾算了算时间,觉得足够,连忙道谢,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萧霁辨认出她去的方向靠近一条小溪,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妖猛兽,便没多言。 只将一缕神识悄然分出,笼罩住溪流附近,以防万一。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任青衣尽收眼底,她冷哼一声,手中的玉瓶瞬间结出一层冰霜。 萧霁对上她凌厉的目光,心头一阵无奈。 自从雪倾入了太玄宗,青衣便时常与他置气。 供养龙玉髓之事绝不可外泄,尤其不能让青衣知晓,他实在不知如何化解青衣的怨气。 青衣眼里揉不得沙子,恼他将一个花奴带回宗门,认为这是辱没了太玄宗的清誉,一心想将雪倾逐出山门。 可此事关乎大阵安危,根本不可能。 况且,雪倾又何其无辜? 萧霁不想在这种时候与青衣再起争执,索性继续闭目养神,只希望任青衣的脾气能早些消散。 另一边,雪倾独自来到溪边,卸下行囊。 她走到一棵手臂粗细的树旁,折下一根枝条,然后拿出随身小刀,寻了块溪边还算干爽的石头坐下,仔细地削着。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她手指一顿。 溪水倒影中,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正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是夙夜。 弹幕瞬间炸开: 【啊啊啊夙夜来了!就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来了来了!忠犬狼狗弟弟亲自下场整治女二了?搞快点!】 【原书里没这段啊,这剧情歪得我都不认识了,不过我喜欢!】 【有一说一,女二也没干啥吧?弹幕恶意好大,就算是女二耍了心机,那也是萧霁主动让她来参加任务的啊……】 【楼上圣母滚!】 雪倾不动声色地继续削着树枝,余光瞥向水面。 倒影中,夙夜的身影已然消失,但一缕黑雾正悄然渗入她的影子。 树枝很快被削成尖锐的鱼叉,雪倾佯装毫无所觉。 她脱下鞋袜,挽起裤腿,赤足踏入清凉的溪水中。 冰凉的水流没过脚踝,金铃在水中漂浮,她熟练地弯腰,目光紧盯着游鱼,手中的树枝蓄势待发。 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 幼时家中贫困,亲爹不管家,后娘刻薄。 三岁起她就要喂鸡喂猪,上山挖野菜,下河捉鱼,否则后娘就不给饭吃。 冬天也不得闲需去山上捡柴火卖,几次差点被野狼叼走。 做牛做马脏活累活都做尽了,却还是被后娘卖了,去给她亲儿子换新夹袄。 一条肥美的鱼游到近前。 雪倾眼疾手快—— 嗖! 鱼叉刺向游鱼,却在即将命中的瞬间,那鱼诡异地平移了几寸,飞快地游走了。 雪倾眼神微暗,继续尝试。 一连几次,明明瞄准的鱼都会在最后一刻溜走。 她心知肚明,是夙夜在作祟。 她让任青衣不高兴,夙夜便让她饿肚子。 水面下,她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随着她的动作而流转。 雪倾直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无奈。 她佯装叹了口气,淌水回到岸边。 她穿好鞋子,转而开始采摘溪边的野菜。 这片林子人迹罕至,倒真让她找到不少鲜嫩的灵菜。 她动作麻利地采摘着,很快就收集了一小捧。 影子里的黑雾似乎静止了片刻,随后悄然消散。 雪倾瞥了眼弹幕,确认夙夜已经离开。 她转身回到溪边,重新拿起鱼叉。 这一次,她回到溪边蹲下身,将手指轻轻浸入水中。 一缕微弱的水灵力悄然流入溪中。 不多时,清澈的溪水里渐渐聚集起鱼群,它们被灵力吸引,毫无戒备地游到雪倾手边。 嗖! 这次再没有阻挠,她手起叉落,树枝精准地刺入水中。 一条肥美的鱼被叉了上来,鱼尾拍打着,溅起晶莹的水花。 雪倾一连叉了好几条鱼,动作熟练地去鳞去脏,用树枝串起几条最肥的架在火堆上。 她熟练地翻动着烤鱼,鱼皮渐渐变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又时不时撒上一把从溪边采来的野葱和香草,香气顿时更加浓郁。 剩下的几条小些的,她拿出随身带的小锅,用溪边的石头简单垒了个灶,添水煮起了鱼汤。 林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顺着微风飘散开来,很快就传到了众人休息的地方。 慕九霄最先睁开了眼睛,鼻尖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 好香。 虽说他已服用了辟谷丹,但这香味实在勾人食欲,扰得他心神不宁,哪里还坐得住。 他偷瞄了眼任青衣,见她仍在闭目打坐,夙夜隐在暗中也看不清神色。 若直接去找雪倾师妹讨食吃,岂不是惹青衣的白眼? 可就这么干闻着…… 慕九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不是有现成能背锅的吗? “萧霁。”他摇着扇子走到萧霁身边,一脸忧心忡忡,“雪倾师妹修为尚浅,在这林中生火,万一引发山火可就不妙了。不如……你去看看?” 萧霁其实也闻到了香味,正有些心不在焉。 闻言犹豫道:“应该……不会有事吧?” 慕九霄立刻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罢了罢了,你想要我陪你便直说,我陪你走一趟就是。” 说着不由分说拽起萧霁,“走走走,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两人一前一后朝溪边走去。 任青衣虽闭着眼,但眉头明显皱得更紧了。 第14章 与她何干?她所求只有金铃 两人来到溪边时,烤架上的鱼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外焦里嫩。 旁边石灶上架着的小锅里,奶白色的鱼汤正咕嘟咕嘟滚沸着,雪倾刚往里面撒下一把切碎的碧绿灵菜。 雪倾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惊讶:“萧师兄,慕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木勺,略带不安地问,“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萧霁摇摇头:“没有,我们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慕九霄早已按捺不住,装模作样地绕着烤架转了一圈:“雪倾师妹手艺不错啊,没想到你还会捉鱼。”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艺。”雪倾低下头,用树枝拨弄着火堆,“小时候经常要自己弄吃的……” 慕九霄盯着烤架上金黄的鱼,意有所指地说。 “师妹这么瘦弱,能吃得下这么多条鱼吗?要是吃多了积食,我们身上可没带消食的丹药。” 雪倾像是才听懂慕九霄的暗示,微微一怔才恍然大悟般抬起头。 “啊……我也确实自己做得有些多了,若是两位师兄不嫌弃就一起坐下吃吧。” “不嫌弃不嫌弃!”她话还没说完,慕九霄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话:“雪倾师妹辛苦做的吃不完浪费了也着实可惜,虽然师兄我已经辟谷,但实在盛情难却。” 话音未落,他已经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一条烤得最焦香的鱼,咬了一大口后顿时露出了满意之色。 如他所想一般外酥里嫩,火候正好。 萧霁看着慕九霄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雪倾适时递来一条烤鱼:“萧师兄也尝尝吧?” “多谢。”萧霁接过烤鱼,轻轻咬了一口。 鱼肉外皮酥脆,内里却鲜嫩多汁,野葱的香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鱼腥。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萧霁细细咀嚼,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未吃过青衣做的吃食。 冒出这个念头,萧霁都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青衣心思不似一般女儿家细腻,日日与他相处连他的护腕破了都未曾发现,怎么会下庖厨? 雪倾低头搅动鱼汤,往鱼汤中又加了一小撮自带的调味料。 百媚阁教她的烹饪之术,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汤,小口啜饮着,其实根本不饿。 但只要能增加她的价值,这半个时辰就没有白费。 曾经她学的那些取悦人的技能,换种方式,似乎也能派上用场。 雪倾低头喝汤,见萧霁盯着自己看。 他似乎斟酌着语句开口,“雪倾师妹,青衣她……” 雪倾露出疑惑神色。 萧霁叹息道:“青衣脾气耿直,但本性不坏,若是她冒犯了你,希望你不要在意,日后她与你熟络后,你便自会知晓她的为人。” 雪倾像是才明白过来萧霁的意思,有些惶恐的说:“萧师兄,我怎么敢怪任师姐。” 她低下头,垂下眼睫有些失落,“何况任师姐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个废人……” 萧霁有些不忍,“雪倾师妹……这并不是你的错。” 雪倾深吸口气,抬起头强颜欢笑,“其实在百媚阁时我常听些折辱人的话,任师姐说的那些比起不算什么,所以萧师兄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 虽然是安慰人的话,但在萧霁耳中听起来更加难受。 他难以想象雪倾之前吃了多少苦。 慕九霄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热闹也顺便吃完了烤鱼。 他适时插科打诨,“雪倾师妹这一手的好厨艺怎么能算废人?再说师妹这张脸可是值千金。” 他意犹未尽地盯着咕嘟冒泡的鱼汤:“师妹这汤……” “师兄要尝尝吗?”雪倾立马会意。 刚给自己讨了一碗鱼汤的慕九霄正笑着,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几人回头,任青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玄冰魄散发着刺骨寒意。 “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声音比玄冰魄还要冷。 慕九霄端着鱼汤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容:“青衣、夙夜,雪倾师妹手艺不错,要不要也尝尝?” 任青衣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烤鱼架和冒着热气的鱼汤锅,“我们此行是去寻谢无咎,不是来游山玩水过家家。” 慕九霄吃人嘴短,此刻不得不帮腔:“雪倾师妹还未筑基,不进食确实不行。” “那你们呢?”任青衣的目光似笑非笑在慕九霄和萧霁之间扫过。 慕九霄讪讪。 不等两人回答,她冷冷道:“该出发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衣袂带起一阵寒风。 慕九霄用手肘碰了碰萧霁:“要不你去哄哄?我陪雪倾师妹收拾东西。” 萧霁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溪边顿时只剩下慕九霄和雪倾两人。 雪倾弯腰想要收拾残局,却被慕九霄拦住。 他手中错银扇随意一挥,灵力涌动间,所有东西都自动收拾妥当。 “谢谢。”雪倾低声道,“是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慕九霄摇着银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事与你无关,这是有情人吵架,过路人遭殃啊。” 雪倾佯装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情人?” 慕九霄趁机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却发现她眼中只有单纯的惊讶,不见半点伤心或嫉妒。 他若有所思地收起扇子,忽的正色:“雪倾师妹,虽然我不知道萧霁为何执意带你出来,但你最好……不要对萧霁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不然,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旁的心思?”雪倾一脸茫然。 慕九霄盯着她看了半晌,确认她是真不懂,这才松了口气:“算了,走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慕九霄走在前,雪倾乖巧地跟在身后。 萧霁心悦于谁与她何干? 她自始至终所求只有一件东西—— 她的金铃。 不过她此行目的可不是那么简单。 雪倾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脸颊上那日任青衣伤过已经愈合的地方。 至于,萧霁叫她不要在意任青衣的冒犯? 呵,怎么可能。 第15章 任青衣上钩了 雪倾跟在慕九霄身后归队时,萧霁不知道和任青衣说了什么,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 两人并肩而立,虽然仍有些疏离,但至少不再剑拔弩张。 夙夜立在阴影里,面具后的目光落在雪倾身上时,比先前更冷了几分。 似乎她成功吃到鱼又惹了任青衣这件事,让他极为不快。 雪倾不懂,夙夜至于这般敌视她吗? 众人准备继续赶路。 萧霁好不容易和任青衣关系缓和,雪倾自然很识趣地没有往萧霁身边凑,慕九霄也很自觉主动揽下了带着她飞行的任务。 指望夙夜是不可能,那人说不定真会在半空中‘失手’把她扔下去。 错银扇被抛在半空,扇面瞬间放大数倍。 慕九霄不愧是流连风月的高手,比萧霁细心怜香惜玉得多,十分贴心地用灵力撑起一道结界,帮雪倾阻挡高空中的凛冽寒风。 雪倾感激地道谢:“多谢慕师兄。” “客气什么。”慕九霄开口就不正经,“下次不如弄个飞舟出来,带着师妹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前方,萧霁和任青衣并排飞行,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 雪倾安静地站在慕九霄身后,有结界保护,这一路确实舒适不少。 如果慕九霄不时不时说些轻佻的话就更好了。 雪倾心里暗自警惕。 慕九霄此人接触下来,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心思缜密。 她时刻需小心应对,否则就被试探了去。 飞行了几个时辰后,前方的任青衣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我们走错路了。”她皱眉环顾四周,迷雾渐渐笼罩了山林,“这不是谢无咎给的路线。” 萧霁也察觉不对:“确实走偏了。” 众人落地后,发现身处一片陌生的山林,地势复杂,一时间难以辨别方向。 雪倾站在一旁,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不远处一座矮山吸引。 弹幕突然疯狂刷屏: 【来了来了!前方高能预警!裴玄度即将出场!】 【女二就是被分到那座山探路差点被裴玄度杀了的!】 【啊啊啊我玄青党狂喜!这里就是女主和裴玄度初遇的地方!】 【女二现在不按套路出牌,她不会不去那座山探路吧?】 雪倾淡定听着身边几人商讨对策,不一会儿,商议完毕的萧霁等人已经做出决定。 大家和原书剧情一样,决定分成四组去不同方向探路,有发现立刻传讯。 雪倾突然怯生生地指向其中东侧方向:“我……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这条路?我、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任青衣不耐皱眉:“这里我们都用神识扫过一遍,能有什么危险?你若害怕不想探路就直说,别装神弄鬼。” “不是的。”雪倾慌忙解释,“我不是不想探路,就是觉得那条路看着让人心里发慌,感觉很危险……” 任青衣打断她,眼中满是讥讽,“雪倾师妹,我们是修士,不是乡野村妇,靠的是神识修为,不是靠感觉。” 她鼻音冷哼,“何况我怎么没感觉到那条路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我就选这条路,看看到底有什么危险。” 她语气中的讽刺太过明显,雪倾顿时噤声,低下头不敢再劝。 萧霁和慕九霄也觉得雪倾有些过于胆小。 为了不耽搁时间,萧霁开始给大家分派路线:“那既然如此,青衣走东边,我走北边,夙夜南边,慕九霄和雪倾师妹一起走西边。” 话音刚落,夙夜突然开口:“我要与师姐同路。” 萧霁皱眉:“不行,雪倾师妹修为尚浅,不能单独行动。” 夙夜坚持要和任青衣同行。 那个花奴方才说害怕时,他根本没闻到恐惧的味道。 她又在撒谎,每次害怕都是装的。 那个花奴说东边的路有危险,一定不怀好意。 因为夙夜的坚持,气氛顿时凝固。 萧霁知道以夙夜的性子,就算他不同意夙夜也会暗中跟随任青衣。 他正为难时,雪倾主动开口:“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探路。” 她举起手中的传讯符,“我逃跑的很快,有危险会告诉大家。” “不行!”萧霁斩钉截铁地拒绝。 龙玉髓事关重大,绝不能让雪倾有半分差池。 雪倾却像是下定决心要化解僵局一般,后退两步:“真的没关系,我会安全回来的!” 说完竟转身就往西边那座矮山方向跑去。 见雪倾如此,萧霁和慕九霄下意识要追,却被任青衣用玄冰魄拦住。 她当真有些恼这两人如此紧张那个花奴的态度。 “萧霁。”任青衣眼中怒火闪烁,“你先前不是说雪倾是太玄宗弟子吗?我太玄弟子何时连探个路都要人护着?” 她声音冷得像冰,“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死在这里,也是她咎由自取。” 萧霁被她的话堵得有苦难言,龙玉髓的秘密他又不能说。 慕九霄在一旁拼命对夙夜使眼色,那意思是他怎么如此不顾全大局,可夙夜纹丝不动。 那个花奴身上有秘密,他不信她会出事。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雪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迷雾中。 萧霁最终只能压下担忧,“罢了,各自出发吧,有发现立刻传讯。” 任青衣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东边的那条路。 夙夜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萧霁和慕九霄也不耽搁,两人分头消失在了原地。 而此刻,雪倾已经轻巧地穿行在矮山的密林间。 她脸上怯懦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兴奋。 原书中东边那条路分给了慕九霄,那条路深处藏着阴骨潭,潭底沉睡着一条百年阴蛟。 若不是慕九霄随身带着镇妖铜钱,换做旁人根本不能全须全尾回来。 如她所料,任青衣心高气傲,她不过随意示弱几句任青衣就上钩了。 那日任青衣划伤她的脸,之后又屡次言语羞辱。 她雪倾不是圣人,做不到唾面自干。 这次,就当是先收一点利息。 弹幕此时疯狂刷屏: 【完了完了女主去阴骨潭了!原书这里应该是慕九霄去的啊!】 【女二刚刚跑得比兔子还快还装作一脸害怕?笑死,她可真心机啊!】 【等等,女二怎么还是按原剧情上矮山了?这不是马上要碰见中九转合欢蛊的裴玄度了?】 【女二这里误入禁地打扰裴玄度清蛊毒,被裴玄度一剑劈了!啧啧,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雪倾对眼前飘过的文字视若无睹,她继续朝着矮山深处走去。 在路过弹幕说会遇到裴玄度的半山腰时她脚步不停,转而去了山顶方向。 第16章 任青衣的机缘,她的了 雪倾在迷雾中小心翼翼的穿行,脚下枯枝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弹幕依旧在聒噪地刷着裴玄度的相关,让她被迫知晓了这人的一切。 裴玄度乃仙京四大仙门之首云穹帝宫的少主,其母族为上古苍龙血脉,父系天诛剑尊。 传闻这位出生时自带祥瑞,三十六只青鸾绕仙京九日,所过之处枯木逢春、恶瘴自散。 不仅如此,裴玄度六岁便觉醒先天混沌道种,三界称其为寒聿仙君,是贵不可言的存在。 与她这样的凡尘蝼蚁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样立于云端的的天之骄子,与她这种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本该是永无交集才是,但是—— 按照原书剧情,此刻裴玄度应该正在半山腰的禁地洞府中运功解毒,他身中九转合欢蛊,最忌旁人惊扰。 可她这个‘蠢货女二’偏偏误入禁地,惊扰了那位,害得裴玄度差点走火入魔。 那位仙君虽名号带着‘仙’字,行事却一点也不‘仙’,反而透着一股邪气。 原书因她惊扰了裴玄度,差点被那位仙君要了小命。 若非萧霁等人及时赶到替她说情,她应当就一命呜呼了。 但这让雪倾差点丢命的事,却成全了任青衣。 任青衣冰灵根纯粹,出手帮裴玄度压制住了毒素,因此与那位仙君有了交集。 雪倾此行的目的为的就是这座矮山,但不是那位乖戾难测的仙君。 那位身份尊贵却麻烦缠身的仙君,她避之唯恐不及。 雪倾绕开了那片禁地区域,专心致志地朝着山顶攀登。 她拨开最后一丛灌木时,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浓雾笼罩,她凝神仔细寻找,终于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下,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魔修浑身是血,胸口沾满了暗褐色的血迹和泥土,已经奄奄一息。 雪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奄奄一息的魔修。 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探向对方腰间,那里别着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储物袋的瞬间,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突然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雪倾抬头,对上一双满是血丝的猩红眼睛。 “你是谁?!”魔修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雪倾心头一跳,面上却故作镇定:“你别怕,我是附近村子的,上山采药看你受伤才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着,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自己腰间暗藏的灵符。 “放屁!”魔修冷笑一声,伤势虽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洞察力,“方圆百里荒山野岭,哪来的村庄?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手上力道加重,“说!谁派你来……” 话音未落,雪倾迅速抽出灵符朝魔修胸口拍去! 一道蓝光闪过,灵符瞬间化为灵力冲击波。 “轰——!” 那魔修眼中闪过不可置信,胸口被灵符轰出一个血窟窿,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当场毙命,手上力道也随之消失。 雪倾退后两步,确认魔修彻底断气才松了口气。 还好她在宗门用贡献点换了这张保命灵符,否则今日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伸手探向对方腰间,将储物袋取下。 里面的东西不多,丹药符箓等物散落其中,中品灵石勉强凑齐三百二十颗,看来这魔修的确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通体冰蓝、散发着寒气的晶石。 是玄冥寒晶! 雪倾将那晶体小心取出。 传闻此物乃上古寒冰之精所化,吸收后可提升冰属性法宝的品阶。 这正是原书中任青衣得到的机缘,能够提升玄冰魄品阶的稀有材料。 弹幕所言,玄冰魄每吸收三块玄冥寒晶便可提升一个品阶,威力倍增。 可惜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这魔修是从何处得到的。 雪倾将晶石对着微弱的阳光细看,只见其内部似有冰雾流动,触手冰凉却不刺骨。 这样的好东西,想必一定能卖上一个好价格,不知能否够她买间不错的宅院。 雪倾将储物袋仔细收进怀中,回去后她得置办个储物袋,将东西转移到自己的储物袋里。 这个储物袋留着太过危险得抓紧毁尸灭迹,萧霁几人盯得紧,她必须小心行事。 弹幕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这玄冥寒晶不是应该等下被女主得到的吗?女二抢了女主机缘?!】 【玄冥寒晶!那可是提升玄冰魄品质的绝佳材料!女主刚好差一颗就能提升一阶了!没有这个之后的剧情该怎么走啊?】 【你们放心,这都是剧情需要,玄冥寒晶等下还会回到女主手里的!】 【就没人关爱下裴玄度吗?女主这下还怎么遇到裴玄度啊?】 【裴玄度:我毒都快发作完了,人呢???】 雪倾置若罔闻,起身下山。 迷雾比来时更浓了,朦胧中树影幢幢,连方向都难以辨别。 她寻着来时的路往下走,却越走越不对劲。 “奇怪……”雪倾环顾四周,她似乎是迷路了。 雪倾看向弹幕,那些人也乱成一团,显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停下脚步,决定不再乱闯,先用传讯符联系萧霁几人。 雪倾刚要从怀中取出传讯符,忽然鼻尖嗅到一丝极淡的草木气息。 是七星凝露草。 这种灵草对稳固神魂有奇效,是炼制高阶丹药的珍稀材料,想必也能卖上个好价格。 她循着香气走去,在峭壁缝隙中发现了一株通体莹白的灵草,叶片上还凝结着露珠般的灵液。 雪倾谨慎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守护妖兽或明显陷阱的痕迹,这才探身过去小心翼翼地采下灵草。 又多了一笔积蓄。 雪倾刚将灵草收好,脚下沾着苔藓的岩石却突然一滑。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迷雾中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迅速解下束发的发带,那发带竟如活物般骤然伸长,缠住了崖壁突出的树枝。 下坠之势顿止,雪倾整个人悬在半空,往下看去。 原来底下是片空地,只是被浓雾遮掩显得深不可测。 她松了口气,控制发带缓缓下降。 落地后,那缠绕在树枝上的发带才“嗖”地一声缩回,重新变回普通的柔软布条。 这个小法术名为‘缚仙绸’,原是百媚阁中花奴练习的束缚把戏。 原本是取悦买主的手段,现在倒成了保命技能。 雪倾将发带重新系好头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陌生之地。 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馥郁香气钻入鼻尖。 作为精通调香术的人,雪倾能蒙眼分辨三百多种香料,却从未闻过如此摄人心魄的芬芳。 雪倾转身,那香气正是从那处飘散出来的。 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走去,没走两步方才看清自己进了处山洞。 山洞…… 雪倾本能地感到危险,她立刻打消了探究的念头,转身就要离开。 第17章 一剑穿心 她迈出一步,没发出半点声响,那股香气却陡然浓烈了数倍。 雪倾由走变为跑,头也不回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传讯符。 她正欲点燃,忽然耳尖一动,身后传来极轻的‘沙沙’声。 雪倾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灼热气息笼罩。 传讯符从指间滑落,飘然落地。 “唔……”她嘴边的惊呼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捂住。 后背紧贴着陌生男子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不正常的体温。 雪倾拼命挣扎,心中已经大抵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裴玄度。 原来这香气是他身上散出来的。 可她怎么会恰好落在裴玄度静修的山洞前? 雪倾勉强侧过头,瞥见身后人的侧脸。 这位仙君的状态明显不对,他身上有危险的、野兽般的躁动,根本不像有压制住情毒的样子。 雪倾想跑,却被裴玄度打横抱起。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否则本君现在就杀了你。” 雪倾僵在他怀中,能清晰感觉到他体内紊乱的灵力在暴走。 比她高境界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外泄,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动弹不得。 裴玄度抱着她,转眼便闪进山洞最里处。 雪倾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她惊恐地往后缩,却见裴玄度站在洞口,单手掐诀布下结界,将整个山洞与外界隔绝。 “仙、仙君……”雪倾终于慌了神,她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您清醒一点,我可以帮您找解药!” 她当然是扯谎。 她又不是任青衣可以帮裴玄度压制体内的情毒,她只想跑。 裴玄度瞳中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情欲淹没。 不等她起身跑路,裴玄度已经俯身而下,滚烫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反抗声很快变成破碎的呜咽。 裴玄度粗暴得近乎残忍,雪倾疼得眼前发黑,百媚阁教她的东西此时忘得一干二净。 结界内,一场荒唐事正在进行。 雪倾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心口一凉。 有什么东西涌入她的体内,顺着经脉迅速流转,在她丹田处盘踞、凝结。 不知过了多久,雪倾在剧痛中恢复意识。 她浑身像是被碾碎重组,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更诡异的是,她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阴柔、深沉,却又与她奇异地契合。 雪倾颤抖着伸手,一缕极为纯净的灵力从指尖溢出,在半空中凝结成小小的水蛇。 在水蛇的四周,她竟看到了平日看不到的东西。 手掌周围的灵气在她指尖汇聚成水蛇,再由水蛇向外四溢,如此循环往复。 “这是……” 灵气流动的轨迹? 她惊恐地看向仍在昏睡的裴玄度,这力量的源头,似乎正是这位。 雪倾颤抖着收回手,那缕灵力凝结的水蛇和有规律流动的灵气一起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书中裴玄度因她惊扰了他清修,就要取她性命。 依照这位仙君的性子,若是醒来发现他们二人……她不敢往下想。 雪倾只觉脖颈发凉,脑袋仿佛已经不在自己肩上。 她遭了这样的倒霉事,可比起恨和屈辱更多是恐惧。 裴玄度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杀了她! 她不想死,好不容易逃离了百媚阁,她还没活够。 雪倾强忍浑身剧痛,目光扫视四周,地上掉落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她踉跄着爬过去,捡起那把比她手臂还沉的长剑,剑尖因她的颤抖而摇晃不定。 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金枝玉叶…… 仙京贵胄…… 都没有她的命重要! 她双手握剑,对准昏睡中裴玄度毫无防备的胸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刺下! “唔……”昏睡中的仙君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眉头紧蹙。 雪倾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着剑柄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将剑刃又往深处送了寸许。 奇怪的是,预想中鲜血喷涌的画面并未出现,只有一缕淡淡的金光从伤口处渗出。 与此同时,洞口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雪倾松开剑柄,踉跄后退。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凌乱的衣衫,强忍身体不适逃出山洞。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才靠着一棵树滑坐在地。 雪倾仔细检查身上,确认看不出异常,才从怀中摸出传讯符点燃,将自己的位置告知其他几人。 弹幕此时已经彻底疯狂: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为什么屏幕是黑的!道德呢底线呢细节呢过程呢画面呢?!(被禁言)】 【太癫了这剧情,女二和裴玄度居然……?编剧你出来我赏你两个大嘴巴吃!】 【女二居然把裴玄度给捅了?!这剧情彻底崩了吧?寒聿仙君就这么没了?我不信!】 【天台玄青党一位!】 【够了!劳资开始心疼女二了!漂亮妹宝招谁惹谁了!】 雪倾无心看这些弹幕,她将脸埋进膝盖,缓解身体的不适。 不多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道耀眼的红影穿透迷雾落在她面前。 慕九霄看到雪倾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雪倾师妹!你可让我们好找,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雪倾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双腿发软走路慢吞吞。 慕九霄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目光扫过雪倾红肿的眼睛和怪异的走路姿势,眉头微皱,“发生什么事了?” 雪倾避开他的视线,“迷雾太大,我走路不当心,摔了一跤。” 慕九霄盯着她破损红肿的唇瓣,心想这是什么摔法能把嘴也摔破。 倒像是被男子亲咬的。 但他识趣地没有多问,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能有男子凭空冒出来非礼了雪倾师妹? 他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过去:“先服下这个。” 雪倾接过,丹药入腹,身体上那股不适果然好了不少。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慕九霄身后,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第18章 谢无咎救场 雪倾随慕九霄回到矮山脚下,萧霁、任青衣和夙夜已先一步返回,正聚在原地说着什么。 任青衣的状态算不上好,衣衫多了几处破损,沾染着些许暗沉血迹,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她身侧的夙夜肩头亦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自行缓慢愈合,面具下的气息却依旧冷冽。 两人周身灵力紊乱,显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萧霁见到雪倾跟着慕九霄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 可还未等他上前说话,任青衣突然眼神一冷,抬手就是一道冰凌朝雪倾面门射来! “你还敢回来!” 雪倾瞳孔骤缩。 奇怪的是,那道平日里她根本躲不开的冰凌,此刻在她眼中竟变得缓慢起来,卷动四周灵气的轨迹在她眼中竟清晰可见。 她甚至能预判到冰凌接下来的位置,仿佛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向左半步就能避开。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压下。 雪倾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在原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完全反应不过来。 “铛!” 千钧一发之际,慕九霄手中错银扇横空出现挡在雪倾身前,冰凌砰然碎裂,化作冰屑齑粉。 慕九霄收扇,“青衣,你这是做什么?” 任青衣冷笑:“你们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 她指尖凝聚出第二道冰凌,指向雪倾,“你为何知道东边有危险?是不是早就来过此地?” 雪倾脸色煞白:“我、我从未来过此地……” “撒谎!”任青衣厉声打断,“那你为何知晓东边有危险?分明是知道那边藏着条百年阴蛟却不告诉我们!若非我带着太玄宗的宗门至宝天机镜破了幻境,我和夙夜今日恐怕都要葬身蛟腹!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竟是用天机镜化解了? 雪倾压下心底的可惜,浑身发抖:“什么百年阴蛟……我真的不知道……” 萧霁眉头紧锁,挡在雪倾身前:“青衣你太冲动了,事情还未问清,怎能随意动手?我太玄可从未有未查明情况便对弟子行刑的规矩。” 慕九霄也跟着打圆场:“姑奶奶你可消消气,雪倾师妹不过是炼气境,如何承受你的全力一击?大家都是同门师姐妹,有话好好说。” 任青衣深吸一口气,指尖第二道冰凌收起。 “好,那我今日便问个清楚,免得我任青衣落下个欺凌同门的名声,雪倾,你当时为何知道东边有危险?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休怪我清理门户!” 雪倾被众人目光锁定,被吓傻了一般,眼眶泛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我没有……” 她倒怕任青衣讲理,不对她下手。 任青衣若只是一直不痛不痒地刁难她,以任青衣和这群人多年深厚的同门情谊,萧霁等人可不会为了她这个外人得罪任青衣,最多帮腔几句和稀泥。 那样她只会陷入被动。 除非任青衣动了杀心,威胁到她的性命,萧霁他们才会真正站在她这边。 当规则有利,就谈规则; 当人情有利,就谈人情; 当一切情况都无利,那就拉所有人下水,把事情搅浑。 毕竟萧霁等人比她还看重她的命。 “我真的没有……”雪倾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浑身发抖。 果然任青衣见她这般模样,耐心耗尽。 她认定雪倾做贼心虚,眼中杀意毕现:“装模作样!定是哪个魔道派来的奸细!我今日便除了你这祸害!” 玄冰魄寒光大盛,一道冰龙从玄冰魄中咆哮而出,直扑雪倾面门! 这一击若是打实,足以要了雪倾半条命。 “青衣住手!” “青衣不可!” 萧霁和慕九霄同时出手阻拦。 千机伞瞬间张开挡在前方,错银扇亦化作一道金光斩向冰龙。 然而任青衣含怒一击威力惊人,且三人实力相当,加上萧霁和慕九霄站位不利仓促出手,只堪堪击碎了冰龙身躯。 那狰狞的龙头却依旧突破了防御,余势不减地冲向雪倾。 雪倾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仿佛认命般等待死亡降临。 可就在冰龙即将触及她的瞬间,一道月白身影如流云般掠过。 雪倾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柔和力量带离原地,落入一个带着淡淡清雅香气的怀抱。 她佯装受惊地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 来人气质温润如玉,一身月白广袖流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眼下那颗泪痣格外醒目,平添几分风流。 他单手揽着她悬于半空,低头看来时,目光落在雪倾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是谢无咎。 雪倾知道自己赌对了,在弹幕说谢无咎来了时她便做好了准备。 谢无咎抱着雪倾翩然落地,月白衣袂如流云般轻轻垂落。 看到雪倾毫发无伤,萧霁和慕九霄都松了口气。 任青衣虽面露不悦,却也未再多言。 “收到萧霁说大家迷路的传讯便赶来了,没想到这般热闹。”谢无咎松开揽着雪倾的手,温润的目光扫过众人,“发生何事了?” 慕九霄见谢无咎到场,顿时轻松起来。 太玄宗心眼最多的笑面虎来了,这种麻烦事交给他就对了。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明,谢无咎听完若有所思。 他目光转向雪倾,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这位就是新入门的雪倾师妹?怪不得看着面生。” 雪倾适时抬起头,怯生生地唤了声:“谢师兄。” “师妹不必害怕。”谢无咎声音清润。 “太玄弟子出门在外需事事谨慎,青衣问你如何知晓东侧有危险,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为难。你若确实察觉到了什么,但说无妨。既入了太玄,大家便是同门,同门之间守望相助,无需隐瞒。” 说着,谢无咎安抚地拍拍她肩膀。 他指尖温热,雪倾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探查的灵力悄然钻入体内。 谢无咎在检查她的修为。 若是从前,以她的微末道行根本察觉不到,但此刻,她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灵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 如弹幕所言,谢无咎是一把温柔刀,此人看似温和却内里冷漠心思缜密。 她第一眼便觉得,比起任青衣和夙夜,笑里藏刀的谢无咎才更应当防备。 雪倾不动声色,佯装不知谢无咎的行为。 她故作一脸为难,“我……其实没来过这边。只是我从小与常人不同,对危险的感知似乎敏锐一些,先前察觉东侧有阴冷之气,所以才……” “那你为何不早说清楚?”任青衣瞪她。 雪倾声音更低了:“我怕大家不相信我。” “原来如此。”谢无咎恍然,“古籍确有记载,部分人族会保留兽族般的危险感知。雪倾师妹这能力,倒是历练时的好助力。” 任青衣冷哼一声,虽半信半疑,却不好当面驳斥谢无咎。 她厌恶地看着雪倾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愈发烦躁,这花奴装模作样的姿态,矫揉造作,不知给谁看。 萧霁适时岔开话题:“天色不早了,谢无咎你带路,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无咎点头,“好,我们边走边说。”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祭出法器准备启程。 任青衣虽然心中不快,但在正事上向来分得清轻重,不再纠缠。 谢无咎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夙夜,他早注意到夙夜对雪倾异常的戒备。 一个柔弱不堪的花奴,值得夙夜如此警惕? 谢无咎唇角微勾。 能让夙夜如此戒备,恐怕这里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有趣,是什么呢。 第19章 卦言是大凶 一路上,谢无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几日前,他外出办事时恰好路过一处名为东溪村的凡人村落,便顺手做了个太玄宗功善阁的小任务,将东溪村村民需要的东西交给了他们。 修仙界修仙者与凡人混居,常常有凡人请求附近的修仙门派做一些事的情况发生。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谢无咎却察觉到了异样。 东溪村的村民们行色匆匆,个别神色慌张,白日里有几户人家紧闭门户,却能听见里面传出撞击门板和奇怪的呜咽声。 可稍加询问,村民们却又只说是有人中邪,再不肯多言。 谢无咎觉得奇怪,于是假意离开,实则暗中留下观察。 入夜后,他见全村人提着灯笼,跟着村长上了后山。 他们在山腰一处祭坛摆上了他送去的那些东西,一番跪拜后便匆匆离去。 谢无咎在附近隐匿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确有个东西靠近了祭坛。 那东西速度极快,周身气息隐晦又有些怪异,更奇特的是看不出修为。 谢无咎想动用神识试图探查,它便已察觉,卷起祭品瞬间消失无踪,快得让他都追之不及。 谢无咎心中疑惑更甚,他又趁着夜色潜回村中,找到白日那几家紧闭的门户查探。 居然发现这几户里面竟都用粗重铁链锁着人,那些人状若疯癫,口不能言。 谢无咎因有要事缠身没有轻举妄动,便暂时离开了村子,等办完了事才重返这里将他们几人叫了过来。 慕九霄听完谢无咎的话摇着银扇打断:“就这?我还当是什么惊天大事,连花酒都没喝便赶来了。依我看,多半是山上有妖兽作祟,派几个弟子来就是了。” 萧霁看向谢无咎:“可是你的万象棋局显示了什么特别的卦言?” “还是萧霁懂我。”谢无咎轻笑,“我离开村子后,心觉蹊跷,便用万象棋推演了一番,不料卦象显示为凶。” 他指尖凝聚灵力,在空中勾勒出卦象文字: “溪源藏诡影,山中锁阴魂。 欲破此中厄,需聚五行轮。 玄冰为引路,雷霆破邪门。 金风齐助力,方得见天真。” 萧霁看完卦言神色一凛:“这卦象……分别对应我们五人的灵根属性。” “竟全对上了?”慕九霄银扇“啪”地合拢,眼中多了些兴味:“青衣是冰灵根,萧霁是雷灵根,谢无咎是阴阳灵根,夙夜是风灵根,我是金灵根,有趣啊有趣。” 谢无咎点头:“所以我才传讯各位,想一同探个究竟,看看这小小的东溪村,究竟藏着什么乾坤。”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任青衣,“卦言显示破局关键在‘冰’,青衣师妹的玄冰魄,或许正是破局关键。” 听到谢无咎这么说,几人神色认真了几分。 萧霁率先开口,“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东溪村的后山。”谢无咎目光落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白天我去看了下,今晚应该还有祭祀。我带你们先去看看。” “好。”萧霁点头应下,“看看能不能遇到那晚的东西,其余到时候再说。” 慕九霄用扇柄轻敲掌心,“无咎的万象棋局向来神准,既然都推出‘凶’卦了,看来这次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任青衣冷哼一声,突然看向雪倾,言语间意有所指。 “卦象推演,有时候也未必全然可信。”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谢无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见萧霁面露不自然,便没有多问。 萧霁轻咳一声,连忙岔开话题:“天色已晚,我们快些赶路吧。” 队伍继续前行,一行人很快来到东溪村后山。 夜色渐浓,众人落于山腰处望向山下,隐约可见远处村民举着火把,正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谢无咎压低声音:“我们暗中跟随,看看今晚能否遇到那东西。” 雪倾默默跟在众人最后,用那些零零散散的弹幕拼凑着接下来的走向。 按照原书所写,萧霁他们今晚应该一无所获,得等到第二天向村民仔细打听,才能推出山上确实有邪祟作祟的结论。 之后,便是任青衣大放异彩的时刻。 她用天机镜找到关键线索,再凭借使用玄冥寒晶提升品阶后的玄冰魄,一招“冰封万里”冻住大半个山头,为众人找出目标创造条件。 至于她自己,据弹幕所言,她被裴玄度差点杀了后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如何,后面就昏迷不醒了,彻底沦为队伍的拖油瓶,被随便安置在村中一户农家。 等任青衣他们风光解决麻烦回来,她才悠悠转醒。 虽然没人明说,但这几人心里多少是嫌弃的。 以至于后来她每次想跟着出任务,任青衣都会拿这件事来堵她的话。 雪倾暗自盘算。 她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安安分分做个跟班,降低存在感。 东溪村的妖魔鬼怪就让这五人去与其斗法,她不过炼气境无需掺和其中,只要不添乱、不拖后腿,就算是帮大忙了。 雪倾摸了摸怀中的玄冥寒晶。 原本该被任青衣得到的宝物,此刻在她手中,不知会如何影响后续发展? 正盘算着,雪倾忽然感觉腰间一紧,身体骤然腾空,就被慕九霄带着跃上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 慕九霄对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雪倾立刻会意,乖巧地缩在树干分叉处,顺着慕九霄的视线朝树下望去。 树下,一个看似是村长的老者带着数十个村民走近祭坛。 这些村民们个个面带惶恐,脚步匆匆,手中捧着些东西。 大多是些年份普通的灵草,还有几捧零散的下品灵石,小心翼翼地堆放在祭坛中央。 随后,以村长为首,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朝着祭坛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既敬畏又恐惧。 萧霁五人在暗处凝神观察,偶尔交换眼神。 这几人无需言语便已完成交流,是长久形成的默契。 雪倾在旁没看出门道,悄悄看向弹幕,希望能获得有用的线索: 【无青党头顶青天!谢无咎看女主的眼神好温柔!】 【女主和夙夜站在一起好配,嗑不到忠犬的有难了!冰山组赛高!】 【女主和萧霁才是官配!我不管,萧青szd!!】 【团粉给我点赞,好有默契的五个宝宝,友情向才是最好嗑的!!!】 没有一条是有用的。 第20章 裴玄度怎么没死 村长带着村民们完成了祭拜,个个面色惶恐,脚步匆匆地沿着原路返回,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任青衣眉头一皱,正要追上去查看,萧霁却抬手拦住了她。 萧霁朝夙夜使了个眼色,夙夜会意,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连枝头的鸟都未惊动分毫。 雪倾看着夙夜消失的身影。 若是没有龙玉髓作为保命符,以夙夜的身手,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简直易如反掌。 萧霁几人在树上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慕九霄叼着的草茎都换了三根,祭坛上的贡品依然原封不动,始终不见谢无咎所说的黑影出现。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跃下树梢离开。 山脚下,夙夜已经返回等候。 他简短地汇报:“村民各自回家就寝,尚无异常。村中共有三人被铁链囚禁,皆是凡人男子。” 萧霁点点头:“我们这边也没发现那黑影的踪迹。看来它要么有所戒备,要么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气息。” 慕九霄摇着银扇道:“那东西倒是机警,若是在祭坛附近布阵,恐怕会打草惊蛇。但那东西迟迟不现身,我们总不能一直守株待兔。” 谢无咎沉吟片刻:“大家赶路一天也累了,天色已晚,不如先找个客栈休息,明日再议。” 任青衣赞同,却话锋一转,“也好,我正好有事想请教你。” 众人来到附近镇上的客栈,开了几间客房。 上楼时,谢无咎随口问道:“青衣想问什么?” 似乎毫不在乎一旁的雪倾,任青衣直言不讳:“我想请教你的万象棋局是如何推演出雪倾是太玄宗仙缘者的?此事我为何全然不知情?” 谢无咎上楼动作一顿,目光扫过众人。 见慕九霄憋着笑,萧霁拼命使眼色,他心中了然。 萧霁没摆平青衣,所以想拿他的万象棋当挡箭牌。 “确有此事。”谢无咎面不改色,“待会我与你细说。” 萧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谢无咎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下。 他轻轻嗅了嗅:“紫禾、凉薄、灵艾……” 又看向萧霁腰间的香囊,“难怪方才山中只有你身边没有蚊虫,原来戴了驱虫香囊。你何时通晓药理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手。” 萧霁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在山上的确没感受到蚊虫骚扰。 雪倾当时给他香囊,他便随手挂在了腰间,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 他正不知如何回应,抬眼见任青衣盯着那香囊,脸色发沉。 萧霁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此举似乎又惹了她不快。 谢无咎看着这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率先离开。 慕九霄察觉到什么,轻咳一声拽着夙夜回了房间。 萧霁尴尬地站在原地几度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任青衣干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雪倾见状,默默转身进了自己房中,远离这场是非。 合上房门的刹那,她听到这两人的争执声在楼梯口若隐若现。 雪倾垂眸轻笑。 没想到小小的香囊,还有这样的作用。 她走向屋内桌边坐下,又想起今日在矮山上遭遇的一切。 雪倾起身走向屏风后,缓缓脱下衣衫。 铜镜中映出她雪白的肌肤,上面遍布着暧昧的红痕与尚未消退的指印。 若非她裹得严实,这些痕迹怕是早已暴露于人前。 她重新穿好衣衫,简单洗漱后躺上床榻。 合上眼的瞬间,裴玄度被她一剑穿心的画面又闯入脑海。 雪倾当时只顾着逃命,此刻迟来的不安才渐渐涌上心头。 她并非良心不安,只是担心那样身份尊贵、被三界寄予厚望的仙门至尊,若是真的死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云穹帝宫会不会彻查到底,最终会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雪倾下意识握紧颈间的龙玉髓,温润的触感稍稍安抚了心绪。 有这个保命符在,云穹帝宫即便查到她,应当也不至于被赶尽杀绝吧? “等回了太玄宗,得给他偷偷烧些纸钱……”雪倾迷迷糊糊地想着。 只求他别化作厉鬼来纠缠她。 再者,是他先轻薄了她,死在她手里也算是活该。 这念头奇异地驱散了不安。 比起担忧裴玄度活着来复仇,他死了反而让她心安。 雪倾带着这种诡异的心安理得,蜷缩在被中,渐渐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她又闻到了那日在山洞外闻到的奇香,与此同时,身下突如其来的坚硬触感惊醒了雪倾。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青石地上。 四周一片漆黑,她支起身子抬头望去,赫然看见头顶上方的黑暗中有道身影。 男子端坐在椅上,墨发如瀑垂落腰间,明明看不清面容,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骨髓的视线。 “醒了。”椅子上的男人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雪倾瑟缩了下,“你是谁?” 椅子上的男人轻笑一声,烛火突然大亮。 雪倾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一张如霜雪琢玉的脸上,有着似含万古寒冰的眼眸,额间银纹流转,乃寒聿仙君传说中的太虚印,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男人正是本该命丧黄泉的裴玄度。 他单手面无表情的撑着下颌,冷漠的眼眸锁住她。 “连自己杀了谁都认不得?” 裴玄度的声音很好听,脸也生的极其俊美,此刻却只让雪倾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惊惧。 裴玄度还活着,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可能? 裴玄度不是被她杀死了吗? 她那一剑明明刺穿了他的心脏。 弹幕此时爆炸了: 【啊啊啊啊啊裴玄度果然没死!我们有救了!!】 【裴玄度可是人气榜第一名的男主,怎么可能会死啊,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裴玄度先别管女二了,你快看看女主吧,剧情走到这了,女主现在都没见过你!!】 【我吃双洁,裴玄度都和女二那个了,还能和女主在一起吗?呜呜呜……】 【裴玄度独美粉表示你们别做梦了,原书裴玄度对女主都没动心,更别提女二了,他心中只有修炼好不好!】 【楼上nsdd。】 裴玄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勾起唇角,“是在想,那一剑怎么没能杀死本君?” 雪倾不敢言语,她看着裴玄度从椅子站起缓步逼近,一股无形的威压也随之而来。 他抬起手,额间银纹化作一柄长剑,落入他手中。 “你该不会以为——”他睥睨着她,勾起一抹邪笑,“凭你那点微末道行,真能杀得了本君?更何况,还是用本君的本命法器。” 雪倾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猛地起身朝门外冲去。 刚跑出两步,就感觉身后灵气剧烈波动。 她本能地侧身躲避,原先站立的地面已被一道剑气洞穿,青石炸裂的碎屑擦过她脸颊。 她不敢停留,继续往外逃,然而还未踏出两步,腰间骤然一紧。 一道银光如锁链般缠住她的腰身,整个人被狠狠拽回。 天旋地转间,雪倾重重摔在地上,还未起身,冰冷的剑尖已抵上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裴玄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嘲讽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能预判攻击路线,另一半先天道种,果然在你身上。” 第21章 共命劫,她有免死金牌了 雪倾瞳孔骤缩,心跳几乎停滞。 先天道种? 是指她身体里多出的那个力量? 那双含冰的眸子此刻彻底冷了下来:“说,谁派你来的?你和夜千璃是什么关系?” 夜千璃这个名字之前弹幕提起过,乃魔族圣女,也是裴玄度的狂热追求者。 原书中裴玄度中的九转合欢蛊,正是此女的手笔。 裴玄度生性多疑,显然不信山洞之事是巧合,他竟怀疑她是魔族派来的棋子! 雪倾脸色惨白,剑尖抵在喉咙上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 裴玄度绝非善类,睚眦必报,别人伤他一寸,他必还十分,从不讲什么道理。 更何况她身体里还有他的东西。 今日她说破天都难逃一死。 弹幕此时已经疯了: 【卧槽!女二危!我就说剧情不会崩,原来在这等着呢!】 【裴玄度这气场,AWSL!虽然女二大难临头,但这场面莫名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 【好刺激,可是现在这个剧情萧霁他们还会来救女二吗?女二不会领盒饭了吧……】 【啊啊啊女二你还是快跑啊!!别这么快就下线了!!】 雪倾强压恐惧,颤声道:“我、我不认识夜千璃……”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索袖中的传讯符,想通知萧霁他们救命。 然而指尖探去,袖中空空如也。 符呢?! 裴玄度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符箓,正是她的传讯符。 “在找这个?”他指尖一碾,符箓瞬间化作灰烬,“死到临头,还不老实。” 剑光映着雪倾惨白的脸,她清晰地看到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耍心机。 她知道自己完了。 见裴玄度手腕微动,似要挥剑斩落,雪倾闭上眼,声音发抖。 “不要杀我!” 剑锋划过脖颈的瞬间,她喉间骤然一凉。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倒听见‘嗒’的一声轻响。 雪倾睁开眼,惊愕地发现裴玄度的脖颈上竟也浮现出一道一模一样的血痕。 裴玄度一怔,指尖抚过自己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有趣。” 他冷笑一声,指尖沾血轻捻,抬手又是一道灵力袭向雪倾的肩膀。 雪倾闷哼一声,肩膀被刺穿,鲜血渗出。 与此同时,裴玄度的左肩也凭空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眸色一沉,接连又试了几次,每一次他伤雪倾一分,自己身上也会出现同样的伤痕。 裴玄度最终停了手,看着雪倾,没有再动作。 雪倾反而更害怕了。 她知道,裴玄度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这念头刚起,裴玄度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窒息中她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九转合欢蛊将本君道种强行分离化作阴阳二脉,你倒是会捡便宜,成了本君的共命劫。” 他指尖收紧。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该还回来。” 雪倾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抓着他的手挣扎。 她不知道他要怎么“还”,但一定不是什么温和的手段 “求……求您……”雪倾拼命掰他手指,难地挤出几个字,正想说出龙玉髓的秘密以求保命。 可未开口,突然感到一股霸道灵力钻入经脉,疯狂撕扯她丹田处的那股力量。 雪倾痛苦地呜咽出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剥离。 那种感觉像是灵魂被撕扯,她本能地挣扎,却无法抵抗。 就在她即将昏厥的瞬间,掐着她脖子的手却猛地一松。 “咳、咳咳!”雪倾跌落在地大口喘息,剧烈咳嗽起来。 她抬头,却见他脸色微变,正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掌。 一丝极淡的裂纹在他凝聚灵力的指尖浮现,随即隐去。 方才裴玄度强行剥离雪倾体内的道种,他自己的丹田也受到了震荡反噬。 强行剥离道种,竟会反噬自身?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道种居然不能强行剥夺!这下女二杀不得也伤不得,相当于有免死金牌了。】 【哈哈哈哈裴玄度醒来发现道种被夺还被捅了,现在道种也拿不回来,彻底天塌了!】 【笑死,裴玄度要气疯了却拿女二没办法!这下剧情刺激了!】 【裴玄度不是妈妈不疼你,谁让你先欺负女二的,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雪倾缓过气来,看着这些弹幕心中稍安,看来她的命暂时保住了。 她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裴玄度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抬手一挥,一道柔和的白光拂过,雪倾身上被划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疼痛感都消失了。 雪倾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裴玄度正居高临下审视她。 “灵根尽毁,魔族派不出这等废物。” 他语气恢复冷淡,“白日你为何会出现在山洞?” 雪倾低声道:“我是太玄宗弟子,与师兄师姐们外出历练,我们五人不慎迷路,我被派去那座矮山探路,无意间惊扰了仙君……” 裴玄度目光下移,落在她脚踝处露出的金铃上,“你是花奴?” 雪倾低头,“是。” 她以为裴玄度会露出嫌恶之色,毕竟在仙门眼中,花奴是最低贱的存在。 而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仙门至尊却被花奴玷污了,一定恨不得对她杀之而后快。 可裴玄度只是淡淡道:“太玄宗怎会收花奴为弟子?” 雪倾将萧霁那套说辞复述了一遍,裴玄度听完,显然不信,却也并不在意真假。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思索如何处置这个麻烦。 第22章 灵根可以重塑! 半晌,裴玄度缓缓开口:“你刺本君一剑,但念在你非魔族所派,又确是本君先用你解蛊……” 他顿了顿,“此事便不与你计较。” 雪倾依旧低着头。 这位仙君还真是如传闻中一般不讲理。 分明是他轻薄无辜在先,如今却说得像施舍恩惠。 若不是发现她杀不得碰不得,以裴玄度的性子,怕是早就将她挫骨扬灰了。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裴玄度负手而立,“其一,你保守道种秘密,待本君找到取回道种之法,你便将其归还,本君便放你自由。” “那第二个呢?”雪倾小心翼翼地问。 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其二自然更加简单,本君将你带回云穹天宫关起来,何时找到解法,何时还你自由。” 他俯身逼近,“如何?” 雪倾抿唇。 这哪是选择?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强自镇定道:“我选第一种。” 两害相权取其轻,暂且答应下来,总比被囚禁在云穹帝宫暗无天日要好。 何况她没有和裴玄度讲条件的资本。 裴玄度却突然话锋一转:“可你修为低微,如何保证自身安危?本君可不想因你受伤,甚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雪倾稍一思索,眼眶瞬间泛红。 她突然抽泣起来:“仙君明鉴,我本只是奉命上山探路,却被仙君掳去解毒,那道种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我虽是花奴,却也是清白之身,如今失了清白,已是六神无主,您何必为难我?” “我灵根被毁,连筑基都难,仙君若是要求我日后一点伤也不受,除非整日躲在屋里,那与被仙君囚禁有何区别?不如……” 雪倾一副认命的样子,“不如仙君还是带我走吧,有仙君庇护,至少在天宫不必为三餐和安危发愁。” 雪倾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却在暗暗盘算。 她在赌,赌裴玄度的第二个选择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根本不想带她离开。 果不其然,裴玄度从她开始掉眼泪时便紧皱眉头。 因着共命劫的联系,他能清晰感受到雪倾的情绪波动。 突如其来汹涌的委屈如潮水般冲击着他胸口,烫得人心烦意乱。 “闭嘴。”裴玄度被哭的头疼。 雪倾吓得一抖,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再哭本君就让你变成哑巴。”裴玄度威胁,却见她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强忍泪水的模样更让人心烦。 他不想承认,这张脸当真是顺眼极了。 他烦躁地甩出一个储物袋扔在雪倾面前:“里面有保命之物和联络法宝,非必要不得联系本君。” 雪倾捏着储物袋,初步目的达到了。 她试探道:“我才疏学浅,不知这世间可有恢复灵根之法?若是我能恢复灵根,努力修炼,或许就能自保,便不给您添麻烦了。” 裴玄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重塑灵根?你知道这种逆天而行之事,需要付出何等代价吗?” 他嗤笑,“先不说所需的天材地宝何其珍贵,就论冰火泉的七日淬体和九道雷劫洗礼,凭你,撑不过半刻便要灰飞湮灭。” 雪倾却眼前一亮。 原来真有重塑之法! 她正因这个消息喜悦着,裴玄度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本君要离开了。” 雪倾刚想询问这是何处,该如何回去和同门汇合,就听裴玄度头也不回道:“日后需要什么直言便是,不必在本君面前惺惺作态。” 他顿了顿,回头对她挑眉邪笑,“记住,道种之间有感应,本君能轻易知晓你的位置。” “敢逃,本君就剜了你的膝盖骨。” 门关上的刹那,周围景象如镜面般碎裂坍塌。 雪倾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客栈的床上。 方才的一切,竟然是裴玄度设下的幻境。 她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摸出枕边的储物袋,打开查看。 里面整齐摆放着数张灵符、几瓶丹药,以及几件小巧的防身法宝。 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散发着上品特有的灵光。 最底下压着一枚青玉简,触手生温,是和裴玄度联络的传讯玉简。 雪倾握紧玉简,脑海中又浮现裴玄度的话。 冰火泉的七日淬体,九道雷劫洗礼…… 重塑灵根,真的有希望吗? * 第二日清晨。 当萧霁一行人下楼时,雪倾早早在楼下等候。 她正捧着茶杯出神,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雪倾师妹起得真早,可是被东溪村的妖邪吓得睡不着?”慕九霄摇着银扇,笑吟吟地走过来。 雪倾笑笑。 她昨夜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重塑灵根的事,几乎没怎么合眼。 裴玄度说的灰飞烟灭她害怕。 任青衣今日一反常态没有黏在萧霁身边,反而和谢无咎并肩走了下来。 当她的目光扫过来时,雪倾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想必是谢无咎昨夜不知编了什么理由说服了任青衣,让她暂时接受自己留在太玄宗的事实。 谢无咎此人果真是笑面虎,昨日他三言两语挑拨,就让任青衣和萧霁吵了一架。 弹幕曾说谢无咎对任青衣格外关注,是动了男女之情,却又顾忌师兄弟情谊没有明抢。 可雪倾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无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 “既然人齐了,说说今日计划。”萧霁开口。 任青衣向来行事直接,不喜弯弯绕绕,“此事需要什么计划?东溪村的蹊跷,直接问村民便是,何必舍近求远。” 慕九霄轻笑一声:“青衣说的简单,谢无咎的巧舌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想必他们有什么秘密不肯轻易透露。” 任青衣眉梢微挑,“那就逼他们说。” 萧霁皱眉:“修仙界有规定,修士不可对凡人轻易动手。” “山上那东西多半是妖兽邪祟,村民既供奉它,便是与其为伍。”任青衣寸步不让,“若是与邪祟为伍,还算什么普通凡人,我们自然可以强行逼供。” “这只是你的猜测。”萧霁不赞同。 任青衣反问,“怎么?萧掌司莫非在外面也要严守铁律?” 雪倾静静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谢无咎则在一旁沉默不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明白,谢无咎怕是就希望任青衣来开这个口子。 萧霁沉默片刻,“问可以,但必须保证不会随意对村民动手。” 任青衣爽快答应。 众人即刻出发。 临走时,任青衣回头瞥了雪倾一眼,眼中满是嫌弃。 她似乎想说什么,可雪倾对她的冷脸毫无反应,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最终她只是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第23章 惹怒山神,听到神启 众人一路向东溪村行去。 刚踏入村口,几个路过的村民见到他们这群气度不凡的修士,如同惊弓之鸟,慌忙低头避让。 任青衣哪管这些,一个闪身眼疾手快将想要溜走的瘦弱村民擒住。 随手一甩,那人便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她手中玄冰魄寒光凛冽,直指那村民咽喉:“说!你们夜里鬼鬼祟祟在山上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村民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仙、仙长饶命!我们供奉的是山神……是保佑村子的山神老爷啊!” “山神?”任青衣冷笑,玄冰魄又逼近一寸,“那你们关在屋里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村民脸色惨白,哆嗦着:“是、是中邪了……他们都中邪了……村里人怕他们伤人才把他们锁起来的……” “胡言乱语!”任青衣声音陡然转厉,“中邪要用锁牲口的铁链?我看你们东溪村,供奉的分明是妖兽邪祟!” 她猛然抬手,寒光划过村民耳畔,削下一缕头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下一个就是你的脑袋!” 村民瘫软在地,额头磕得鲜血直流:“仙长明鉴!我们都是本分庄稼汉,哪敢供奉邪祟啊!那是要遭天谴的!” 任青衣眼中寒光一闪:“还敢嘴硬?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玄冰魄上寒气凝聚,眼看就要动手。 一旁的慕九霄摇着扇子,啧了一声,低声对身边的谢无咎笑道:“青衣这审问法子,倒是简单直接。” 雪倾在旁垂着眼,看着在绝对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村民,对比旁观的萧霁几人。 想要重塑灵根的念头,在这一刻愈发坚定。 没有修为,她攒再多灵石也守不住。 金丹之下皆为蝼蚁,她灵根尽毁,与地上这个任人宰割的凡人又有何异? 太玄宗轻易将她困在一方天地用她供养龙玉髓,仙门至尊杀她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她无法反抗,更无筹码。 在这些强者眼里,她不过是稍有些价值的棋子罢了。 她离开金蝉会获得自由身,可不是为了过这种蝼蚁般的生活。 相比之下,灰飞烟灭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但……如何说服裴玄度助她重塑灵根呢? 雪倾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这副模样落入其他人眼中,便成了不忍。 萧霁犹豫一瞬,终究没有出手阻拦。 有时候心软并非好事,雪倾需要自己成长起来。 就在任青衣的玄冰魄即将落下之际,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仙长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带着一大群村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呼啦啦在任青衣面前跪倒一大片。 众人不住磕头:“求仙长高抬贵手!我们东溪村绝无二心,供奉的真是山神啊!” 任青衣冷哼一声,正要再逼问,谢无咎却忽然上前一步,温声道:“诸位请起,我师妹性子急,惊扰各位了。” 他弯腰扶起老村长,语气和煦如春风:“只是贵村近日确有异状,我们也是担忧邪祟作乱,才出此下策。” 老村长认出了谢无咎是前些日子来送东西的修士,他老泪纵横:“仙长明鉴……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萧霁开口,“老人家,你们村子里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不如与我们细说,我们都是名门正派的子弟,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们遮遮掩掩只会引来猜忌。” 村长闻言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不如请各位仙长随老朽到祠堂一叙?此事说来话长。” 萧霁与谢无咎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带路。” 众人随着村长来到村中祠堂。 祠堂内烛火摇曳,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灵位,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香火气味。 村民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是掩不住的惶恐。 村长与几位村老对视一眼,终于长叹一声:“各位仙长,此事并非我们有意隐瞒,实在是……说出来有辱村誉啊。” 萧霁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说无妨。” 老村长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向祠堂深处,像是下定了决心。 “唉……我们东溪村,怕是冲撞了山神老爷,惹怒了神明啊!” 老村长娓娓道来。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村里的刘二虎,年轻力壮,是个好猎手,可那天他独自上山打猎,直到天黑透了也没回来。 他媳妇急得不行,就找到了村长,求村长带人上山寻找。 村长便集结了村里几个壮年男子,举着火把进山搜寻。 “天快亮时,他们总算在深林里找到了刘二虎。”村长老眼浑浊,声音发颤。 “我们东溪村祖祖辈辈都有规矩,后山深处去不得,那里头邪乎得很,老辈人说有东西守着,擅入者没有好下场。可刘二虎不知是迷了路还是怎的,竟闯了进去……” 村长比划着,“说是找到他的时候,人就倒在一棵大树底下,喊也不应,推也没反应,跟丢了魂似的,身上倒是没外伤。” “他们把刘二虎带回村里,谁知刘二虎醒来后就疯了,嘴里胡乱喊着‘神明显灵了’、‘听到神启了’,谁都不认得,就要往外跑。” “这一定是刘二虎擅闯深山,惹怒了山神!”村长笃定道,“这是山神给他的惩罚!” 慕九霄用扇子敲着掌心,插嘴道:“诶老人家,这可不一定,兴许是失足摔了跤,磕到了脑子,疯傻了。” “不!就是山神发怒!”一个村民突然激动地反驳,“刘二虎被找回来后,身上就出现了黑色火纹!那就是山神的惩罚!是闯入深山的罪证!” 谢无咎眸光一凝:“黑色火纹?” 村民连连点头,“对!他们都有!” “他们?还有谁有?”萧霁问。 村长痛苦地闭上眼睛:“就是那天晚上去找刘二虎的五个人,回来后第二天也都疯了。都说听到了神明召唤,不吃不喝,疯疯癫癫地要往山里跑……我们不得已,才用锁链把他们锁起来。” 一直沉默的夙夜突然开口:“你们只锁了三人,其他人在哪?” 祠堂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村长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话来。 “死了……全死了!” 第24章 关键时刻,天机镜CD了 萧霁几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全死了? 村长颤抖着继续道:“那六人疯了后,第二天王五家的那个就没了。他婆娘下地干活,怕他跑出去,就把他锁在屋里头。” “等晚上回来一看……人就剩下一张皮了,贴在床上,跟晒干的腊肉似的,屋里一股子腥臭味,吓得他婆娘当场就晕死过去。” 祠堂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村民们纷纷低头,有几个妇人已经开始抹眼泪。 慕九霄摸着下巴:“只剩一张皮?听着倒像是被吸干了精元。”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村老激动地接话,“没过两天,李老三家的也……也是一样的死法!” 村长叹气道:“村里人都吓坏了,都说是山神发怒,惩罚我们擅闯深山,还要牵连全村!我们实在没法子,才想着去求山神老爷开恩。” “我们就凑了些东西,又厚着脸皮去求附近仙门化缘,得了些仙长们看不上眼的灵草灵石,在后山找了个地方,垒了个简陋的祭坛。” “我们全村诚心诚意地供奉,求山神老爷息怒。没想到,供奉之后确实管用,之后没再死人。” “可好景不长,”村长脸上泛起苦涩,“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又死了一个……还是那副样子。” “我们这才明白,这供奉不能停,大概每隔七八天就得供奉一次,才能保住剩下那三人的命,也保住我们全村人的命。” 听完这番话,众人沉思起来。 慕九霄摇着银扇,若有所思:“每隔几日便要吃人?听起来倒像是什么精怪。” 任青衣皱眉:“你们简直愚昧!什么山神发怒,若你们早些上报宗门,而不是一味隐瞒,何至于又白白死了两人?” 村民们被她呵斥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萧霁抬手示意任青衣稍安勿躁,转向村长:“那些尸体可还留着?我们或许能找出线索。” “仙长明鉴!”村长连连摆手,“那种邪门东西我们哪敢留?当天就烧了下葬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任青衣毫不客气地评价。 谢无咎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无妨。” 他转向任青衣,“青衣可带了天机镜?既确定是邪祟作乱,用天机镜便能找到线索。” 提到天机镜,萧霁和慕九霄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任青衣瞥了雪倾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镜是带了,可惜用不了。” “用不了?”谢无咎面露不解,“天机镜每次动用后,需七日灵气回溯方可再用。莫非这几日你们用过?” 任青衣意有所指:“若不是动用了天机镜,我和夙夜恐怕早就成了那百年阴蛟的腹中餐了。” 【我差点忘了这茬,天机镜用不了,这下抓瞎了啊,原书里可是靠这个定位那秽傀的!】 【这可怎么办,关键剧情点天机镜CD了!】 【都怪女二非要说那些话,不然女主怎么会脱离剧情去东边的路,现在剧情全乱了,找不到秽傀女二背锅!】 【楼上的有没有搞错?明明是女主自己不听劝,女二都说不要去了……】 秽傀…… 雪倾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个词。 看来山上那东西应该就是所谓的秽傀,可弹幕屡次提及的秽傀到底是什么。 似乎萧霁等人也并不知情。 她暗自记下这个信息,既然他们都不知道,她更不能主动提及。 以免祸从口出。 谢无咎目光在任青衣和雪倾之间转了一圈,瞬间了然。 他沉吟片刻,“没有天机镜,事情确实会麻烦些,不过,也并非全无他法。” 他看向萧霁,“想必你心中已有定计。” 萧霁目光沉静,看向村长问道:“老人家,昨夜村里可还太平?” 村长一愣,连忙点头:“太平的,没再死人。” 萧霁手腕一翻,掌心赫然出现了几株灵草和几块下品灵石,正是昨夜祭坛上的那些贡品。 “昨夜我们离开时,我将祭坛上的东西取走了。”萧霁语气平淡,“看样子是我们留下了气息让它有所顾忌,昨夜才没动手。” 村民们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什么?!”村长骇然变色,“仙长这、这可使不得啊!若不供奉,山神定会降下神罚!” 慕九霄眼中精光一闪,“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东西靠供奉过活,如今断了粮……岂不是要亲自下山觅食?” 他摇着银扇笑道:“有点意思,那我们今日就留在村子里守株待兔,看看那东西会不会来。” 任青衣玄冰魄‘铮’地出鞘三寸:“正好省得我们上山搜寻。” 村民们面如土色,村长哆嗦着刚要开口,萧霁开口道,“若白日无事,今晚恐怕就要叨扰那三户人家,我们需要在他们家中或附近守候,若那邪物敢来,正好为民除害。” 听到几人今夜要留下,村长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过望。 若真如仙长所言,是邪祟作祟而非山神降罪,那只要除了这邪祟,东溪村岂不是就能恢复太平了? 村长激动得连连作揖:“不叨扰!不叨扰!仙长们肯出手相助,是我们全村的福气!我这就叫他们三家过来,给仙长们腾地方!” 他颤巍巍要跪下,被萧霁一把扶住,“我们无需使用卧房,只需腾出些许地方,供我们打坐调息便可。” 村长连声应下,转身就招呼来三个村民,“仙长,被邪祟缠上的就是他们三家的汉子,我这就让他们腾出地方给仙长们打坐。” 谢无咎接口道,“我们不妨先去看看那三位中了邪的村民,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些许线索。” 村长忙点头:“应当的,应当的!刘二虎家离得最近,我让他家的带仙长们过去!” 说着,便扯过人群中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 “仙长,我、我给你们带路。”刘二虎的兄长刘大壮赶紧引路。 第25章 这难道是假仙疫? 众人跟着刘大壮穿过晒谷场,来到一间小院前。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夹杂着嘶哑的吼叫。 “二虎自从疯了后,力气大得吓人。”带路的刘大壮战战兢兢地推开门,“我们不得不用三根铁链锁着他……” 推开门,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屋内,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铁链拴在墙角,身上布满诡异的黑色火纹。 听到动静,那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神明……在召唤……”他嘶哑地重复着,“我要追随神明……” 雪倾看到那些诡异的黑色火纹下意识后退半步,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些图腾。 萧霁已经走过去俯身检查刘二虎脖颈处的火纹,指尖灵光微闪。 “奇怪。”他微微蹙眉,“这纹路我从未见过,倒像是……无咎,你来看看。” 萧霁直起身,与走近的谢无咎对视一眼。 谢无咎走过去仔细查看刘二虎身上的火纹,指尖泛起淡淡的灵光。 “与我方才所想有些类似。”半晌他收回手,若有所思地开口,“只是这个猜测,未免有些荒谬。” 萧霁沉声道:“确实荒谬。”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慕九霄摇着扇子凑过来,“神神秘秘的。” 萧霁看向那疯癫的刘二虎,缓缓道:“我与无咎怀疑,他们得的,或许是假仙疫。” 听到“假仙疫”三个字,慕九霄摇扇的动作倏然一顿,就连一直沉默的夙夜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任青衣立刻出声反驳,语气斩钉截铁:“这绝无可能,凡人要想得假仙疫,必须接触秽瘴,可秽瘴只会出现在无妄海堕神归墟得附近,他们如何沾染?” 慕九霄点头附和:“青衣说得没错,秽瘴乃堕神归墟逸散之物,归墟尚在无妄海封印之中,四大仙门也年年加固四周的封印,寻常人想接触秽瘴,也得在无妄海左近才有微乎其微的机会。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这简陋的农家小屋,“此地距离无妄海十万八千里,也离得也太远了些。这几个村民症状虽与假仙疫有七八分相似,但源头定然不同,否则实在说不通。” 慕九霄说完,走到刘二虎身前,掌心覆上他的额头,眼瞳骤然化作金色。 片刻后,他收回手,摇了摇头,神色添了几分凝重:“奇怪,本想看看刘二虎在山上遇到了什么,可他的记忆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这种情况很不常见。” 雪倾站在一旁,并未关注他们的讨论。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刘二虎身上的诡异的黑色火纹上。 忽的,她颈间的龙玉髓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热,贴着肌肤,烫得她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握住。 几乎在她握住玉髓的瞬间,原本痴呆的刘二虎猛地挣动起来,铁链绷得哐哐作响。 他双目赤红地盯住雪倾,声嘶力竭地扑了过来—— “神明!神明!” 雪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脚下被门槛一绊,身子向后倒去。 离得最近的夙夜冷眼看着,脚步微微挪开,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就在雪倾即将倒地时,一道身影快如流云,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身。 是谢无咎。 “雪倾师妹,没事吧?” 他温声问道,同时带着她远离发狂的刘二虎。 雪倾稳住身形,迅速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多谢谢师兄,我没事。” 她看向刘二虎,后者被锁链牵制住,却仍在冲她大喊大叫,说着些“神明”、“追随”之类的胡话,眼中满是癫狂。 雪倾心跳得飞快,不自觉地往谢无咎身后缩了缩。 这一幕,除了任青衣以外,萧霁几人的神色都带上几分微妙。 雪倾身上有龙玉髓……莫非此事真和无妄海有关? 任青衣看着雪倾躲在谢无咎身后的样子,眉头不悦的蹙起。 果然是毫无用处的废物菟丝花,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凡人,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她又瞥见萧霁几人都盯着雪倾看,心中更是烦躁。 任青衣收回视线,冷冷开口,“既然查不出什么,就别在此处浪费时间,去另外两家看看。” 说完,她率先转身走了出去,玄冰魄在腰间微微晃动,显然心情极差。 弹幕此时疯狂滚动: 【哈哈哈女主这醋坛子打翻了!】 【女主别误会啊,他们不是关心女二,是关心龙玉髓和封印啊喂!】 【女二估计心里得意着呢,以为自己是团宠,其实真团宠永远是我们女主。】 【男主们怎么可能喜欢女二,女二什么用都没有,女主你就安心啦!】 见任青衣离开,萧霁几人只好跟上,示意村长继续带路。 接下来的两家情况大同小异,众人接连查看了剩下的两家,同样找不出什么线索。 那两个受难的村民无一例外,也都和刘二虎一样痴痴傻傻,嘴里喊着“追随神明”之类的话,对外界的话毫无反应。 雪倾原本担心他们会像刘二虎那样突然对她发狂,但不知是不是龙玉髓不再发烫的缘故,这两人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慕九霄站在谢无咎身旁,用扇子掩着嘴角,低声笑道。 “本以为此行枯燥,没想到倒有些意思。难怪无咎要把我们都叫来,此事若真与无妄海那位扯上关系,消息传出去,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萧霁神色凝重:“事情没有结论,不能妄言。不过,若这几人当真是假仙疫,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众人心照不宣。 那便意味着,无妄海的封印更松动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雪倾。 任青衣心头一凛:“无妄海的封印松动的更严重了?” 她脸色微变,“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封印松动导致秽瘴已经不仅仅在无妄海附近逸散,那岂不是说修仙界处处都可能出现秽瘴?” 她越说越心惊,却见萧霁几人神色虽凝重,但比她淡定得多。 任青衣拧眉,“你们难道不担心?四大仙门多年寻找巩固封印之法未果,若真如你们所想,阵法再继续松动下去,修仙界恐怕要大乱!” 萧霁几人心中确实不担心。 任青衣不知情,但他们却知道,巩固阵法如今已经有了解法。 且解法就在他们身边。 第26章 雪倾和夙夜一组 慕九霄摇着扇子打哈哈:“青衣莫要多虑,眼下连这几人是否与假仙疫有关都不确定,就算真是如此,无妄海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操心。天塌了还有四大仙门顶着呢。” 任青衣蹙眉:“修仙之人怎么能只顾自己不顾苍生?若此事真和无妄海的阵法松动有关,事情解决后,我们必须去一趟仙京向四大仙门禀明。” 萧霁看向院外围着的村民,对村长道:“老人家,让大家都散了吧,聚在这里,那东西察觉有异,恐怕不敢现身。” 他安抚道,“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村里人出事的。” 村长闻言,连忙招呼村民散开。 大部分人听话地走了,但仍有不少年轻后生站在外面探头探脑。 众人这才注意到,村里的小伙子都聚在附近偷看院里的雪倾。 任青衣虽然气质出尘,也生得极美,但冷若冰霜,那股清冷气质让人望而却步。 而雪倾则截然不同,她美得毫无攻击性,又处处都长在男人的喜好上,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怜惜。 任青衣见那些男子眼睛都看直了,冷哼一声,“丢人现眼。” 慕九霄在她身后摇着扇子会心一笑:“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萧霁适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 “好了,这三人是否得了假仙疫暂且放下,今晚需得守夜等待那东西下山,到时候一看便知。三户人家,我们六人,正好两人一组。” 他略一停顿,看向谢无咎,“我和无咎一组。” 萧霁把自己和谢无咎安排进一组是存了私心的。 他不想任青衣与谢无咎独处,这样安排,任青衣和夙夜师姐弟情谊深厚,自然会凑在一处。 至于雪倾,交给看似圆滑的慕九霄照看,倒也稳妥。 谢无咎听到萧霁的提议,眉梢微动,唇边笑意不变,没有立刻表态。 谁知任青衣却突然开口:“不行。” 任青衣目光扫过谢无咎,“我和谢无咎一组。” 她视线又落在夙夜和雪倾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觉的萧霁和慕九霄一组,夙夜和雪倾一组,这样安排更好。” 这个安排让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慕九霄摇着扇子,挑眉看向萧霁,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笑意。 谢无咎看了眼皱眉的萧霁,滴水不漏的开口,“也好,青衣喜静,我正好想趁夜深再用万象棋推演一番,需要清静。” 听到谢无咎这么说,萧霁略一沉吟。 “行,那青衣和无咎就留在这家,我们先走。有什么事及时联络。” 慕九霄凑到任青衣面前,故作惋惜:“青衣怎么不选我?真叫人伤心。” 得了任青衣一个白眼。 队伍分配完毕,雪倾跟着萧霁三人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任青衣,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任青衣这一手,既能让萧霁吃醋惦记,又把她和相对容易相处的萧霁、慕九霄隔开,偏偏安排她和最敌视她的夙夜一组,摆明了是想给她添堵。 雪倾收回视线,心中并不在意。 既然知道夙夜讨厌她,不招惹便是。 以夙夜的性格,总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无缘无故主动找她麻烦。 四人走在村中小路上,路过其中一家时,萧霁停下脚步。 “我们就在这家守着。夙夜,雪倾师妹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他特意加重了‘安危’二字,显然是在提醒夙夜。 萧霁深知夙夜性情,更知其对任青衣的忠诚。 宗主虽有令叫他们四人看顾雪倾,但在夙夜心中,任青衣的喜恶才是第一位。 眼下青衣对雪倾极其不喜,夙夜绝不会护着雪倾,顶多看在龙玉髓的份上,在雪倾性命垂危的时候出手。 雪倾假装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机锋,只乖巧地朝萧霁和慕九霄作别。 萧霁和慕九霄的身影刚消失,夙夜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他生的身形高挑,走路步伐极快,方才因萧霁和慕九霄为了照顾雪倾走的慢些,他还稍稍放慢了脚步。 此刻却再无顾忌,显然没打算理会身后的雪倾是否跟得上。 雪倾倒也不恼,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她记得刘二虎家的路,夙夜想走便走,她自己也能找到地方。 雪倾这么想着,索性彻底放慢脚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村庄的景色。 她活的十几年,少有这般自由行走的时候,所以格外珍惜这种悠闲,此刻看什么都多了几分兴致。 路过一户人家时,院里拴着条大黄狗,那狗见有生人靠近,警惕地站起身冲门外的雪倾呜咽两声,雪倾竟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前面带路的夙夜走出一段距离,没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正看见雪倾蹲在门口悠闲逗狗的模样。 没有半分被同伴抛下的惶恐。 夙夜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冷漠地收回视线,继续前行,步子更快了些。 雪倾正隔着半开的门前逗弄大黄狗,耳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声。 她起身循声望去,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围着几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起劲地扔着一个布缝的沙包。 至于夙夜,人影早就不见了。 雪倾看着嬉闹的孩童,这个熟悉场景让她恍惚了一瞬。 记忆中,她小时候村里也有孩子们这样玩耍,但她从不敢参与。 后娘总有干不完的活计等着她,洗衣、砍柴、挖野菜,容不得片刻偷闲。 有次她采野菜回来时,忍不住站在路边看了会儿其他孩子斗蛐蛐,结果被后娘发现,骂她是“偷懒的赔钱货”,还用藤条狠狠抽了她一顿。 “哈哈,该我啦!” “你耍赖!刚才明明没接住!” 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将雪倾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看,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突然,弹幕疯狂刷屏: 【咦?夙夜怎么回来了?】 【我去,藏得够深啊!在暗中观察女二?】 【肯定是怕女二乱跑惹事吧,毕竟带着龙玉髓呢。】 雪倾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动,状似随意地扫过几个孩子的影子,果然其中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胖墩影子不自然地波动了两下。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孩子们玩耍。 夙夜似乎对她十分戒备。 但她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 孩子们玩得正投入,互相追逐推搡着。 穿红肚兜的小胖墩抡圆了胳膊用力一抛,将沙包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槐树的枝桠间。 树下的孩子们顿时齐齐发出懊恼的惊呼。 “哎呀!沙包卡在树上了!” 第27章 夙夜喜欢小孩 孩子们围在树下焦急地仰头张望,那个粗布缝制的沙包正卡在三米多高的树杈间。 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子,一个接一个地往树上扔,想把沙包打下来。 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树干上,却始终碰不到那个卡在枝桠间的沙包。 “我来!”自知闯了祸的穿红肚兜的小胖墩拍了拍胸脯,自告奋勇地往树上爬。 他笨拙地抱住树干,吭哧吭哧地往上攀爬,肉乎乎的小脸憋得通红。 雪倾看着他笨拙又努力的样子,目光扫过小胖墩晃动的影子,能清晰地感觉到影子里的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冰冷中带着探究,还多了一丝不悦。 雪倾有些莫名,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我拿到啦!”小胖墩终于爬到了树杈,抓住了沙包,得意地举起来朝下面炫耀。 树下的孩童们立刻欢呼起来,拍着手叫好。 可爬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 小胖墩低头看了看地面不由得腿软,刚才那股得意劲儿瞬间泄了,脸上露出些许胆怯。 但下面小伙伴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挪。 小胖墩抓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往下探脚,可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 他几次脚下打滑,吓得树下的孩子们惊呼连连,最后终于一个不稳,惊叫着从树上坠落。 树下的孩子们吓得尖叫着四散躲开,只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小胖墩就要砸在她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胖墩的影子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雪白的长绸如流云般飞出,精准地卷住了下坠的小胖墩。 小胖墩只觉得眼前一花,下坠的冲力骤然消失,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幽香的柔软怀抱。 他睁大眼睛,对上雪倾清澈的眼眸,她一头如瀑的青丝在风中飘扬,衣袂翻飞间宛如九天仙子临凡。 阳光透过发丝洒下细碎的金芒,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目如画。 周围的孩子们都看呆了,张着小嘴,一时忘了吵闹。 小胖墩更是瞪圆了眼睛,张着小嘴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雪倾抱着他轻轻落地,素白的缚仙绸如流水般收回手中,重新变回了发带。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啊截图了!女二刚刚简直仙女下凡!美爆了!】 【我错了呜呜,刚才看女二站着不动还以为她冷血呢,没想到这一手绝了!】 【缚仙绸最有用的一集!】 【夙夜肯定在旁边看着呢!他影子都动了!估计是准备出手被女二抢先了。】 【对对对,夙夜虽然对谁都冷,但好像特别喜欢小孩子,女二这波好感度刷满了!】 雪倾看着弹幕,顺手把散落的长发重新挽好。 原来这位夙夜师兄喜欢孩子,倒是看不出来。 “哇——!” 梳羊角辫的小女孩这时才反应过来,后怕地大哭起来。 雪倾蹲下身,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不哭了,姐姐给你变戏法好不好。” 她缓缓抬起手,点点灵光从她指尖溢出,凝聚成一片片剔透玲珑的花瓣。 花瓣在孩子们的上空打着旋,落地时化作点点水光消散。 梳羊角辫的小女孩停止了哭泣,所有小朋友都被吸引了过来,围在雪倾的身边看空中灵力变的花瓣。 小胖墩张大嘴巴,跑到雪倾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问,“姐姐,你是仙女吗?” 其余的孩子立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起来。 “肯定是仙女!我娘说仙女会散花!” “仙女姐姐,你平时是不是睡在云朵上?” “仙女姐姐,你还会飞吗?” 雪倾听着孩子们天真的问题弯起唇角,正要回答,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视线。 她回头望去,只见夙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见她望过来,他又转身离开。 真是奇怪的人。 * 夕阳西沉时,刘二虎家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雪倾抱着一堆圆滚滚的瓜果走了进来。 许是她看着面善又没有那些寻常修士端的架子,村子里的人对她格外热情。 雪倾在外面转悠了没多久,就被各家婶子老人拉着聊家常,走时怀里被塞满了各种果子。 她走进院子,就看见夙夜独自在角落打坐,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力光晕。 方才遇到刘二虎媳妇时,对方说已经将柴房收拾好了。 但看夙夜这架势,显然不打算与她同处一室。 雪倾对此并无异议,她抱着瓜果往柴房走去,路过夙夜时却停下脚步。 “东溪村民风淳朴,这些是村民们的心意。” 她轻声说着,将几个最饱满的果子轻轻放在夙夜身旁的石板上,“夙夜师兄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夙夜闭目不语,连呼吸的节奏都未变。 雪倾识趣地准备离开,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夙夜师兄,方才萧师兄他们说的假仙疫和封印松动,是什么意思?” 这次,夙夜终于有了反应。 “很吵。”他闭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雪倾脸色一变,连忙垂下眼睫,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是雪倾多言了,不叨扰师兄清修。”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躲进了旁边的柴房,关门时还故意发出些许慌乱的声响。 院子里重归寂静。 夙夜缓缓睁开眼,面具后的眸子不起波澜。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只有瓜果的清甜,以及柴火残留的烟火气。 没有恐惧的味道。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再次闭上眼,心中只有三个字—— 又在装。 柴房内,雪倾背靠着门板,脸上的慌张和无措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弹幕说好感度刷满了,结果夙夜连个问题都不肯回答。 不过,她的问题本来也不是问给夙夜听得。 柴房被收拾得很干净,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 雪倾走到角落盘膝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果,指尖微动,一缕细小的水流凭空出现,将果子冲洗干净。 她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开。 眼前弹幕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假仙疫”和“无妄海”相关的话题,把雪倾的疑惑解答的清清楚楚。 她的问题,自然是问给这些弹幕的。 第28章 血月凌空 雪倾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将弹幕提供的零碎信息在脑海中拼凑起来,渐渐明白了事情原委。 堕神归墟乃是混沌初开时的恶念聚合体,被封印在无妄海数千年。 二十年前封印突然松动,当日天现异象,修仙界上空出现血月潮汐,月亮边缘泛着血色光晕,持续了整整三刻钟。 自那以后,灰色迷雾从无妄海开始向外扩散。 被灰雾污染的土地寸草不生,灵植异变成狰狞模样,树林化为瘴林。 有灵根的生灵接触迷雾久了,灵识会被侵蚀,攻击性暴涨,身体发生可怕异变,变得狂暴嗜杀,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凡人虽不受迷雾直接影响,但若误食被污染之物,就会变得痴傻,身上会长出奇怪的纹路,自称听到神明召唤。 四大仙门发现后,立即组织生灵迁徙,并用结界封锁无妄海周边。 从此这种灰色迷雾被称为‘秽瘴’,被秽瘴侵蚀灵识变异的生灵称为‘秽傀’,凡人所得的疯癫病则称为‘假仙疫’。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处理秽傀的代价。 凡是击杀秽傀者,都会被秽傀反噬,出现秽症。 得秽症者,轻则修为停滞,重则修为倒退。 而被秽傀所伤,更有化为新秽傀的风险。 二十年前那场浩劫中,四大仙门为铲除秽傀折损了不少精英。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急切地设下结界,将秽瘴隔绝在无妄海,并拼命寻找巩固封印之法。 可惜这二十年此事毫无进展,直到太玄宗找到了她。 雪倾想起今日种种,明白了任青衣为何那般紧张。 秽瘴本该被牢牢困在无妄海结界之内,二十年来修仙界相安无事。 可如今,远离无妄海十万八千里的东溪村,竟出现了得假仙疫的凡人,若她是任青衣,也要心生恐慌。 雪倾看完弹幕,不禁眉心微蹙。 萧霁他们的猜测是对的,这些村民确实得了假仙疫,山上的东西正是秽傀。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封印在持续松动,秽瘴已经突破了地域的限制。 雪倾下意识摸向颈间的龙玉髓,不知等她供养结束,用她的神魂巩固后的阵法,是否真能将堕神归墟重新封印稳固。 夜色渐浓,困意渐渐袭来,雪倾不再多想。 村里的假仙疫也好,山上的秽傀也罢,都远超她如今的能力范围。 剧情已经偏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天塌下来,自有任青衣和萧霁四人顶着。 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雪倾在干草堆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决定先睡个好觉。 昨夜为重塑灵根之事辗转反侧,实在疲惫。 月上梢头,柴房里只余均匀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雪倾窝在柔软的干草堆里,眉头却渐渐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睡梦中,她又听到了那令人窒息的锁链拖拽声。 一下,又一下,在空寂的识海中回荡。 一种冰冷的束缚感从脚踝处蔓延开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她猛地惊醒。 雪倾倏然睁开眼,坐起身,心跳如擂鼓。 颈间的龙玉髓滚烫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肌肤灼伤。 她连忙伸手握住,试图平息那异动。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低吟响起。 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她脑海中出现,像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呓语。 雪倾从未听过这种语言,但诡异的是,她能清晰地理解那声音传达的意念—— 那声音在叫她出去。 雪倾下意识看向柴房那扇简陋的木门。 此刻她本该感到恐惧,可不知为何,面对这诡异的呼唤,她竟生不出一丝害怕。 低吟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声声催促着。 雪倾站起身,拉开了柴房的门。 柴房外,浓重的灰雾不知何时已吞噬整个村庄,整个东溪村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朦胧之中。 原本夙夜待的地方,也空无一人。 天际悬着一轮诡异的血色圆月,清冷的光辉穿透薄雾,将翻滚的雾气染成暗红色。 那呼唤声,似乎更近了。 雪倾犹豫了一瞬,抬脚踏入雾中,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雾气如有生命般在她面前分开,指引着方向。 雪倾颈间的龙玉髓更烫了。 她跟着雾气的指引向前走去,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潮湿,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落叶上。 周遭的农舍在浓雾与血月下扭曲变形,窗棂破败,院墙坍塌,仿佛这个村子早已荒废多年,死气沉沉。 头顶的血月越压越低,大得几乎要坠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雪倾看不清自己走到了何处,只有头顶的血月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 她仰头望去,血月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坠落。 雪倾看不真切那是什么,下意识地看向空中寻找弹幕提示。 那些往日无处不在的弹幕,此刻竟全部消失了。 雪倾收回视线,站在血月下静静等待。 那团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就像有人隔空递来一件物品。 她下意识伸出手…… 与此同时,柴房屋顶上,原本闭目打坐的夙夜倏然睁开眼。 他看了眼雪倾离去的方向,皎白月光洒在他的面具上,映出冷冽的光。 夙夜眼中不解,却丝毫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她深更半夜去做什么? 他收回视线,躺倒在屋顶上,从怀里摸出个啃了一半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 另一边,任青衣和谢无咎所在的院落。 月光如水银泻地。 谢无咎凝视着面前灵光流转的万象棋盘,指尖轻点,眼底浮现一抹兴味。 “冰消水长,卦象变了……” 他指尖一顿,唇角勾起,“东溪村的破局之机,竟在水不在冰?” 那花奴的灵根正是水。 世事当真奇妙。 谢无咎轻笑一声,正欲继续推演,指下的棋子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光芒乱闪,整个棋局瞬间化作一团混沌。 “嗯?”谢无咎的笑意敛去,眉头微拧。 无法推演? 发生了什么变故,竟能扰乱天机至此。 正待他指尖重新凝聚灵力,试图再次落子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非人的嘶吼。 几乎是同时,任青衣从柴房内飞掠而出,悬停半空,手持玄冰魄望向声音来源。 “出事了!”她冷声道。 二人对视一眼,谢无咎挥手散去灵气凝聚的棋盘,同时向着声音来源疾驰而去。 第29章 鬼玺 雪倾站在原地,低头凝视着手中四四方方的黑色物件。 这东西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繁复的纹路,四面都有凹陷的刻痕,触手温润。 ‘鬼玺。’ 这两个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东西,名为鬼玺? 就在这时,一声非人的嘶吼骤然在她耳边响起。 雪倾抬起头,眼前景象天翻地覆。 诡异的血月、翻滚的灰雾尽数消失,皎洁的月光重新洒下。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东溪村后山入口处。 那嘶吼声正是从山上而来。 一道庞大扭曲的黑影从山上疾冲而下,目标直指她。 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到眼前。 雪倾下意识后退一步,体内灵力微动,正准备动用缚仙绸闪避。 就在那黑影即将触及她面前的瞬间,一道身影更快,揽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原地。 雪倾只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已落在数丈之外,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发什么呆,找死。” 听到熟悉的冷漠嗓音,雪倾微怔抬头,对上了一双隐藏在面具后,此刻却透着些许不耐的眼眸。 弹幕狂刷: 【卧槽刚才什么情况?怎么黑屏了????】 【一上来就看到忠犬师弟救了女二,女二心里感动死了吧哈哈哈哈。】 【她怎么大半夜出来乱跑啊?莫名其妙啊简直。】 【我靠!你们快看那不是秽傀吗?!秽傀下山了!!】 雪倾转头看向地面,刚才她站立的地方,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形容可怖的怪物。 那怪物骨骼外翻,浑身布满黑色纹路,一双眼睛是纯粹的黑紫色,正冲着她和夙夜发出威胁的嘶嘶哈气。 与此同时,破空声接连响起,萧霁、谢无咎、慕九霄和任青衣几乎同时赶到。 萧霁看清那怪物的瞬间,脸色骤变:“当真是秽傀!” 秽傀似乎也察觉到强敌环伺,原本凶戾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忌惮,竟不再攻击,转身便朝着漆黑的山林深处奔逃而去。 “追!”萧霁沉声下令,当先追了上去。 谢无咎与慕九霄紧随其后。 任青衣立即飞身跟上,她飞出一段距离,却忽然回头,目光冷冷地扫过还揽着雪倾腰身的夙夜,眼神中的不满几乎要凝成实质。 随即她不再停留,加速追向秽傀消失的方向。 雪倾能清晰的感觉到夙夜得手臂陡然微僵。 紧接着她见夙夜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揽着的手臂也瞬间松开,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 “回去躲着,不准出来。”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残影,头也不回地冲着任青衣追去的方向掠去。 雪倾猝不及防从半空被抛下,连忙在落地时稳住身形。 摊开手心,发现夙夜塞给她的是一枚小巧的玉符,显然是护身法宝。 她抬头望向夙夜消失的夜空,将玉符收入怀中,转身向着刘二虎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仰头望向天上皎洁的明月,又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右手。 方才的一切…… 难道是幻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雪倾忽然感觉右手掌心微微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 她摊开手掌,那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鬼玺,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雪倾将鬼玺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心念一动,鬼玺便凭空消失,再一想,又立即重现。 “原来如此……”雪倾看着手中的鬼玺,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竟是意念控制的。” 担心有人看见,雪倾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将鬼玺收起,快步回到刘二虎家的柴房。 关上门,她重新取出那方黑色物件,借着窗缝透入的月光仔细端详。 鬼玺入手依旧温润,表面的纹路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 雪倾看着手中的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刘二虎压抑的呜咽和呓语,就在这时,一丝极淡的灰色气流,如同游蛇般穿透土墙,缓缓钻入她掌心的鬼玺之中。 “这是……” 雪倾瞳孔微缩。 她能感觉到,随着那灰色气流的融入,掌心的鬼玺似乎更温热了一些,甚至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般的脉动感。 仿佛她握着的不是一块死物,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雪倾思索片刻,将鬼玺收好,走向隔壁房间。 她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刘二虎媳妇那张布满惊恐和憔悴的脸。 “仙、仙长?”她声音发颤,“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有邪物下山,不过你们待在屋里就安全。”雪倾温声安抚,顿了顿又道:“我想看看刘二虎,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刘二虎媳妇忙不迭地把门完全打开,“仙长快请进,只要您不嫌弃……” 她局促地搓着手,看着雪倾白皙的手指,又看看墙角被锁着的自家男人,连忙道。 “俺男人身上脏,仙长您稍等,俺去烧点热水给他擦擦,别污了您的手。” “无碍。”雪倾阻止了她,妇人还是匆匆去了厨房。 屋内顿时只剩雪倾和被铁链拴住的刘二虎。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刘二虎被三条粗铁链锁在墙角,长时间的疯癫和束缚让他枯瘦如柴,身上那诡异的黑色火纹在跳动的灯火下更显狰狞。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雪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雪倾走到离刘二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再次将鬼玺唤出。 果然,在鬼玺出现的瞬间,从刘二虎身上逸散出一丝灰色气流,如同找到归宿般,朝着鬼玺汇聚而来。 她凑近观察,发现灰雾每被吸收一分,刘二虎眼中的癫狂就减弱一分。 莫非鬼玺真能吸收秽瘴? 雪倾暗暗心惊,目光紧紧锁定那条灰线。 这速度实在太慢,照这个进度,不知要吸收到何时才能有效果。 雪倾并不着急,她有的是耐心。 中途刘二虎媳妇端水进来,雪倾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 待妇人再次离开,她继续专注地盯着那缕灰雾和刘二虎的神色。 弹幕终于后知后觉地刷了起来: 【我去,女二手里拿的是啥玩意儿?刚才黑屏错过了什么惊天剧情吗?】 【等等!那灰线……不会是在吸什么吧?卧槽,难道女二手里的东西能吸秽瘴?!】 【楼上的别瞎说,那可是秽瘴!怎么可能被吸!?】 【别人累死累活追BOSS,她倒好,搁这儿偷偷摸摸捡装备呢?笑死!】 【这玩意儿要是真能吸秽瘴,那不是逆天了?这法宝哪来的,原书没提过啊!】 雪倾无视弹幕的喧嚣,专注地观察着鬼玺的变化。 就这样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刘二虎终于安静下来,眼中的疯狂褪去大半。 雪倾不动声色继续吸收,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若这宝物真能净化秽瘴,那它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只是不知道,鬼玺与龙玉髓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样的法宝,为什么原书里任青衣他们没有拿到。 正思索间,雪倾手中的鬼玺轻微震颤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苏醒。 她看着眼前的异象,不禁睁大眼睛。 一条极细的红线从鬼玺中蔓延出来,无限延伸向门外,不知道指向了哪里。 第30章 鬼玺可以净化 雪倾跟着红线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板。 月光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刘二虎的媳妇正蹲在井边,吃力地打着水。 那条只有雪倾能看见的红线,不偏不倚,正好穿过妇人弯着的腰际,一路延伸向村外更远处的黑暗。 妇人毫无所觉地继续打水,对穿过自己腰腹的红线浑然不知。 雪倾将鬼玺往身后藏了藏,同时眼神顺着红线穿过妇人腰间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轻声问道:“大嫂,你……腰上可有什么东西?” 打水的妇人一愣,直起身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又低头看了看,“没什么啊?仙长看见啥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和紧张。 雪倾闻言看向弹幕,弹幕依旧在讨论刘二虎的病情,对这条红线毫无反应。 看来,这条红线恐怕只有她能看见。 她用意念收起鬼玺,红线瞬间消失,再次唤出,红线又立刻重现。 雪倾生出好奇,这条红线的尽头,到底连接着什么? 雪倾犹豫着,要不要趁着任青衣他们追捕秽傀未归的空档,独自去探查一番,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水……兰……” 井边的妇人身体一僵,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腿。 她却全然不顾,惊喜交加地冲回屋里:“当家的!你醒了?你认得我了?” 雪倾收起鬼玺,跟着快步走进屋内。 妇人扑到墙角,握着刘二虎枯瘦的手,泪水涟涟地追问着。 而刘二虎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真的恢复了几分神智,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婆娘。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刘二虎清醒了?!原书根本没这段啊!女二刚才用那黑块块吸了半天真的有用啊!】 【快问啊女二!赶紧问他在山上哪里吃了东西!那里是秽傀的老巢!女主他们没天机镜找不到的!】 【女二连假仙疫是啥都不知道肯定不知道问这种问题吧?哎呀可急死我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没事!女二会叫女主他们回来的!】 【叫女主他们回来有什么用?万一等他们回来刘二虎又疯了咋办?时间不等人啊!】 雪倾心思微转,走到床边,看着半清醒半迷糊的刘二虎,“刘二虎,你还记得在山上遇到了什么吗?有没有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刘二虎眼神涣散,似乎在努力回忆,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神……果子……甜……黑……黑石崖……好香……好香……” 他反复说着“黑石崖”和“果子”,神情又开始有些癫狂和向往。 雪倾立刻转向旁边的妇人:“大嫂,你知道黑石崖在什么地方吗?” “黑石崖?” 妇人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几分惧色,“知道,知道。那是后山鹰嘴崖下的地方,得往北边一直走,翻过两道梁,那地方邪乎得很,听说以前有猎户进去就没出来过,我们平时砍柴都不敢往那边去的!” 她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雪倾,“仙长,您问这个做什么?那地方去不得啊!” 雪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安抚道:“大嫂照顾好刘大哥,我去去就回。” 走出院子,雪倾取出夙夜给的护身玉符站定,丝毫没有通知任青衣他们的意思。 在这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确认。 雪倾将玉符揣好,辨认了一下妇人所说的北边方向,快步融进了夜色之中。 * 半个时辰后,东溪村后山的黑山崖上,一棵歪脖树上雪倾正拽着缚仙绸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下滑。 落地后,她迅速收回绸子,重新束好散乱的发丝。 四周荒草丛生,雪倾借着月光打量着这片荒凉之地。 这里比村妇描述的还要偏僻,碎石遍地,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有人活动的痕迹。 她没有贸然深入,蹲下身仔细辨认着地面。 在几处不起眼的草丛边,发现了断续的、深浅不一的脚印,明显是有人不久前来过。 雪倾沿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走,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草丛前停下。 一小片空地上,几株矮小的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植物匍匐在地,叶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紫色,与周围格格不入。 雪倾认得这种植物,村里的孩子叫它“地莓果”,她小时候采野菜时见过。 但记忆中的地莓果叶子是翠绿的,果实是鲜红的,眼前这几株,果实已被摘光,叶片颜色并不对。 雪倾蹲下身将鬼玺唤出,托在掌心。 几乎是同时,她看见一缕灰色气流从叶片中渗出,被鬼玺缓缓吸收。 果然如此! 雪倾心跳加速。 鬼玺不仅能净化人体内的秽瘴,连被污染的植物也能净化,那是不是意味着…… “吼——!” 正思索间,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低吼。 雪倾猛地转身,那只骸骨外翻的秽傀正从草丛中缓缓逼近,不知何时已潜伏到了近处。 此刻它正弓着扭曲的身躯,灰紫的眼珠死死盯着她,涎水顺着外翻的骨骼滴落,下一瞬便要扑上前来。 与此同时,黑石崖不远处的密林中。 “怪哉,方才明明感应到那东西的气息是往这边来的,怎么一转眼就消失了?”慕九霄眉头微蹙。 萧霁看向夙夜:“还能闻到它的气味吗?” 夙夜摇头。 秽傀的气息很淡,混杂在山林驳杂的气味中,难以追踪。 萧霁沉声道,“我一直有个疑惑,按理来说,秽傀只能吸收污染过的资源,并不会对毫无灵力的凡人下手,即使得了假仙疫也不会,为何东溪村却死了三个凡人。” 谢无咎开口,“此事我也思索过,怕是那秽傀有些灵智,想要哄骗村民以为它是山神,好让村民给它供奉带有灵气的东西。” 萧霁脸色更沉,“那看来这附近一定有个秽瘴源头。” 任青衣寻了半天有些心烦意乱,她转身看向夙夜,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方才我们听到动静赶去山脚,你和雪倾为何会在那里?” 夙夜言简意赅:“她往那边走。我听到异响,过去查看。” “果然是她!”任青衣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她深更半夜到处乱跑,提前惊扰了秽傀,我们早已将它困在村内,何至于在此处浪费时间!” 慕九霄在一旁轻摇扇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接话。 萧霁皱眉:“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秽傀,免得它再下山伤人。” “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是办法。”谢无咎想到变化的卦象,目光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我们该回……” 他话未说完,一声女子叫声穿透林间寂静,清晰地传来—— “救命!有人吗?秽傀在这里!” 众人脸色骤变。 “是雪倾的声音!”慕九霄折扇一收。 任青衣冷笑:“我就知道是她坏事!不是说她回刘二虎家了?这花奴还真是不安分……” 她话未说完,萧霁四人几乎是瞬间的反应,齐齐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疾掠而去,无人关心她说什么。 任青衣站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第31章 任青衣吃醋爆发 萧霁等人赶到时,雪倾正被秽傀逼的连连后退。 夙夜给她的护身玉符形成的淡青色光罩在秽傀的利爪下剧烈晃动,光罩堪堪挡住一击,显然撑不了多久。 “砰——!” 破空声骤起! 千钧一发之际,四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天而降,落在雪倾周围。 灵压从天而降,瞬间将嘶吼的秽傀震退数步。 夙夜落在雪倾身侧,将雪倾拉到身后,玄铁面具后的声音依旧冰冷。 “退后。” 萧霁玄金云纹劲装猎猎作响,飞身至最前,千机伞微张,伞骨间隐有雷光流动。 他回头看向雪倾,“你没事吧?” 雪倾定了定神,轻轻摇头。 几乎同时,谢无咎双手掐诀,一道光华自雪倾脚下亮起,瞬间勾勒出一个繁复的棋盘阵法,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待在里面,别出来。” 三人安顿好雪倾,立刻默契地转向秽傀开始战斗。 慕九霄则是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紧张的战局和被保护妥当的雪倾,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一枚法佩,笑道:“雪倾师妹,接着!” 话音未落,人已摇着扇子加入了战局。 雪倾接住一看,是一枚流光溢彩的上品护身法佩。 弹幕狂刷: 【!!!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为了龙玉髓,这阵仗,谁看了不以为女二是真爱啊!】 【啧啧,又是护至身后又是给法宝还布阵,可惜全是虚情假意,这糖里全是玻璃渣!】 【女二心里肯定感动坏了吧?我要是她,知道真相怕不是要当场大破防。】 【可怜女二一秒钟,工具人实锤了。】 萧霁四人刚与秽傀交上手,就在这时,一道冰蓝身影疾掠而至,带着凛冽寒气。 任青衣面若寒霜,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方才那四人如何紧张雪倾、如何第一时间将其层层保护起来的样子,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从未见过萧霁他们如此对待哪个女子! 这份紧张、这份周全,过去只会给她一人。 一个身份卑贱、只会依附男人的花奴,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凭什么他们都围着那花奴转? 任青衣冷哼一声,加入了战局。 雪倾站在棋阵中,观察着五人与秽傀缠斗。 萧霁千机伞旋动,伞面弹出数道锐利尖刺,裹挟着霜寒雷光,直劈秽傀面门。 秽傀怪叫一声,扭曲的身躯以不符合其体型的敏捷向旁侧闪避。 雷光擦着它的骨刺劈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的深痕。 与此同时,慕九霄手中错银扇倏然挥出,十二枚乾坤金钱脱手而出,化作十二道流光,从不同角度袭向秽傀周身要害。 “叮叮当当!” 金钱镖打在秽傀外翻的骨骼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火星四溅。 谢无咎指诀快速变幻,月白广袖无风自动,数道无形气劲化作棋子结成阵法,试图限制秽傀行动。 秽傀被阵法缠住,动作明显一滞。 夙夜身形早已化作一道模糊残影,悄无声息地绕到秽傀身后,手中短刃泛着幽光,直刺其后颈看似薄弱之处。 任青衣书中玄冰魄寒气毫无保留地催发,冰蓝色的灵力汹涌而出,带起漫天冰凌。 “冰封!” 这一连串攻击配合默契,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 雪倾看的心中生出几分羡慕与嫉妒。 这五人不愧天之骄子,实力强横,配合娴熟,任何一个都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人物。 若是她也可以…… 雪倾正思索间,一道凌厉的寒气破空袭来,直冲面门。 “砰!” 冰凌撞在谢无咎布下的棋阵光罩上,碎裂成无数冰晶,碎冰几乎擦着雪倾的脸颊飞过。 雪倾抬眸,恰好捕捉到任青衣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她眉头微微皱起,几乎瞬间看透了任青衣心中所想。 众星捧月惯的原书女主,习惯了自己是团队中唯一的焦点和团宠。 如今突然冒出她这个“入侵者”,分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关注,任青衣怎么能心甘情愿? 雪倾视线落在地上还未消融的冰晶,掩去眸中的讥讽。 任青衣大概觉得她得了天大的便宜,占尽了好处。 这些冰凌伤不到她,却可以让她受惊出糗。 没想到这位天之骄女,竟用如此幼稚的手段发泄不满。 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蠢女人罢了。 任青衣看着雪倾被冰凌吓得脸色发白,心中刚升起一丝快意,却见雪倾忽然捂着胸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这一声引得萧霁四人齐齐回头,朝雪倾那边看了一眼。 雪倾连忙摆手:“别管我,我没事!” 四人这才继续围攻秽傀。 这一幕让任青衣心头火起。 不过是个花奴,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种只会博取同情的菟丝花,在她任青衣面前,算得了什么东西?!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任青衣手中玄冰魄光芒大盛,冰寒灵气疯狂涌动。 她冷叱一声,寒气直冲秽傀而去,试图将其冻结。 然而秽傀周身缭绕的骨骼猛地涨缩,轻易便将那凌厉寒气冲散。 任青衣一击不成,反而打乱了萧霁他们的合围节奏,更添她心头恼怒。 她手中玄冰魄带起道道寒光,不断劈砍在秽傀坚硬的骨骼上,却收效甚微。 雪倾站在原地,看着任青衣不再配合团队,招数越发凌厉,却完全失了章法,只顾着将满腔怒火倾泻在秽傀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如此天骄之女,精力却用在拈酸吃醋上,蠢。 “青衣,稳住!它在消耗你的灵力!”萧霁看出任青衣不对劲,沉声提醒,手中千机伞攻势不停,试图将秽傀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任青衣充耳不闻,反而攻得更急,一心只想尽快斩杀秽傀,证明自己。 几下重击竟真的伤到了秽傀,任青衣仿佛受到鼓舞,攻势越发不顾一切。 秽傀被她缠得烦躁,嘶吼一声,竟硬扛着众人的攻击,猛地转头,避开任青衣的招数,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朝着任青衣狠狠咬去! 任青衣一心猛攻,根本没留神防御。 腥风扑面,利爪已近在咫尺。 任青衣躲闪不及,只觉一股死亡的寒意笼罩全身,瞳孔骤然紧缩。 完了! 第32章 慕九霄被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凝实的雷光屏障骤然横亘在她身前,“砰”地一声挡住了秽傀的利爪。 巨大的冲击力让屏障剧烈震颤。 萧霁不知何时已闪身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拉开。 “小心!”他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任青衣惊魂未定,被他拉得踉跄后退,抬头正对上萧霁关切的视线。 秽傀扑了个空,狂怒之下转头就近咬向了旁边的慕九霄。 慕九霄正全神贯注地攻击,试图寻找秽傀弱点,未料到它会突然转向。 他急忙回撤错银扇格挡。 “嗤啦——” 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 扇子慢了一瞬,慕九霄躲闪不及,左臂被秽傀尖利的獠牙狠狠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伤口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一股浓郁的黑气瞬间缠绕而上,迅速向他手臂蔓延。 “唔!” 慕九霄痛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握着扇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身形踉跄着向后退开几步。 他反应也是极快,趁着秽傀近身,右手错银扇猛地张开,扇骨弹出利刃,直插秽傀眼窝弱点。 秽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踉跄着后撤。 弹幕瞬间爆炸: 【我靠!慕美人被咬了!完犊子了要变秽傀了!】 【没事没事,等杀了秽傀拿到秽灵珠,炼成丹药就能解!】 【做什么梦呢?现在这个时间点,秽灵珠解毒的丹方根本还没研究出来!被咬了就是死路一条啊!】 【慕九霄不会要下线了吧?原书主角团可没人被咬啊!】 【这波是不是该怪女主?本来打得好好的,她非要发癫……】 【楼上的别瞎说!要怪就怪女二!要不是她拿了玄冥寒晶,女主的玄冰魄早就升级了,大家至于这么吃力吗?!】 【都别吵了!马上就到原书里萧霁击杀秽傀得秽症的剧情了!】 萧霁见秽傀被慕九霄重创,已是强弩之末。 他手中千机伞尖端雷光疯狂汇聚,发出滋滋的爆鸣声,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孽畜,受死!” 他低喝一声,正欲发出凝聚全力的一击,彻底了结这秽傀。 雪倾一直站在战圈外,佯装惊慌地看着战局。 她目光扫过他身后一步同样准备动手的任青衣,冷意一闪而逝。 雪倾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全神贯注准备发招的萧霁听到。 “萧师兄!” 萧霁凝聚的雷光已到顶点,即将脱手而出。 听到雪倾的呼唤,他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一瞬,循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瞬的迟滞! 一直紧盯着战局,憋着一口气的任青衣,眼中厉色陡然一闪。 她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冰灵根疯狂运转,几乎是透支般将所有残存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玄冰魄之中。 冰蓝色的光芒骤然暴涨,亮得刺眼。 “给我死!” 任青衣嘶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闪耀到极致的玄冰魄,狠狠刺向秽傀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异常清晰。 玄冰魄整个没入秽傀胸腔。 秽傀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狂暴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灰紫色的眼珠随即光芒黯淡。 它抽搐了两下,最终轰然倒地。 成了! 任青衣心中涌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意和力竭后的虚脱。 然而,下一刻。 一股黑灰色雾气猛地从秽傀尸体上逸散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凝聚成一股,倏地一下,精准无比地钻入了近在咫尺的任青衣眉心。 速度之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任青衣身体猛地一晃。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觉,仿佛附骨之蛆,瞬间从眉心直冲灵识,而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灵力运转骤然变得滞涩无比,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经脉传来阵阵刺痛。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青衣!”萧霁最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住她。 当他看到任青衣眉心那一点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灰痕时,脸色骤变。 “你中了秽症!” 任青衣强撑着站直身体,因为萧霁刚才及时英雄救美的举动,她这次没有拒绝萧霁的搀扶,声音依旧清冷。 “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 雪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眸底所有的情绪。 成了。 “你故意的。”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夙夜猛地转向雪倾,“你故意让萧霁分神,好让师姐中招。” 雪倾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什么秽症?” 夙夜盯着她,面具下的眉头紧锁。 确实,先前在村里,这个花奴连假仙疫是什么都一无所知,问东问西,蠢笨得很。 这样的人,怎会了解秽症? 可转念他又厉声质问:“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待在村里?” 雪倾像是被他吓到了,有些胆怯的回答。 “刘二虎恢复了些神志,一直念叨着这个地方……我觉得消息或许有用,就想赶紧通知大家……” “为何不用传讯符?”夙夜追问。 雪倾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和窘迫。 “师兄给我的那枚用掉了。之前还有一枚,可是在……在那座矮山上找路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一副做错了事的惶恐模样。 萧霁对夙夜莫名的敏感有些奇怪,他皱眉,“雪倾只是好意,你太多心了。” 夙夜沉默地盯着雪倾,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雪倾眼中满是惶恐和无措,但他偏是闻不到味道。 这个花奴绝对有问题!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旁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咳。 “噗——” 慕九霄突然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众人这才发现,他右臂的伤口已经蔓延出紫黑色的脉络,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墨汁浸染,触目惊心。 方才他们只顾着任青衣,竟才发现慕九霄被秽傀咬伤了。 “九霄!”萧霁脸色一变。 谢无咎迅速上前探查,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药王谷就在附近,我们必须立刻带九霄过去求医!” 被秽傀咬伤的后果,他们心中都一清二楚。 萧霁当机立断:“走!” 情况紧急,众人顾不上其他事,纷纷准备启程。 夙夜不再看雪倾,身形一动,护在任青衣身侧。 谢无咎挥袖散去护着雪倾的棋阵,也跟了上去。 雪倾默默跟在最后,趁无人注意时,指尖轻勾,将滚落在地的秽灵珠悄然收入袖中。 前方的谢无咎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雪倾的动作,眼底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却什么也没说,很快便转回头跟上了队伍。 第33章 雪倾想离开太玄宗 药王谷的山门隐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中,谷口有流泉飞瀑,两侧奇花异草遍布,一派宁静祥和。 众人到达时天已大亮,如此美景却无心欣赏,只脚步匆匆来到山门前。 萧霁搀扶着面色有些好转的任青衣,慕九霄则在谢无咎的支撑下勉力前行,他左臂的伤口处,黑气已经蔓延至小臂,触目惊心。 夙夜断后,目光时不时冷冷扫过队伍末尾的雪倾。 “药王谷弟子何在?太玄宗萧霁求见!”萧霁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不多时,几名身着青袍的药王谷弟子匆匆迎出。 见到几人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慕九霄手臂上的黑气,守谷弟子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询问。 “太玄宗弟子,途经此地遇袭,还请通报谷中主事之人。”萧霁言简意赅。 “秽傀所伤?”守谷弟子认出了那黑气,脸色一变,连忙引着众人往谷内待客的草庐走去,“诸位稍候,我这就去请专司此症的师叔前来!” 等待的间隙,任青衣被萧霁扶着坐下,因着灵力运转受阻,让她感觉十分虚弱,心头更是烦躁。 慕九霄靠坐在椅上,额头冷汗涔涔,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哼。 雪倾站在角落,脚步向着任青衣和慕九霄的方向挪动几分。 她还从未看过得了秽症是什么样子。 忽然,一道黑影突然闪至面前。 “离她远点。” 夙夜一步上前,挡在雪倾与任青衣之间,伸手将雪倾往后推了一把。 雪倾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木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惧和委屈。 夙夜面具后的眼神毫无温度,“不准你靠近师姐。” 雪倾垂下眼帘,手指微微蜷缩。 夙夜的敌意如此明显,若不设法化解,日后她的处境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看来,是该做点什么了。 任青衣在一旁神情冷淡,萧霁眉头皱起,“夙夜!” 夙夜没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雪倾。 谢无咎在一旁静静观察着夙夜的态度,月白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眼中满是探寻的兴味。 他对夙夜如此戒备的原因,实在是太好奇了。 正当气氛凝滞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位须发皆白、身着药王谷长老服饰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方才那名弟子。 “这位是专研秽症的玄参长老。”弟子介绍道。 玄参长老没有寒暄,他是扫过任青衣眉心的灰痕,微微颔首,随即落在了慕九霄黑气缠绕的手臂上,神情立刻变得凝重。 他上前仔细查看慕九霄的伤口,又搭上他的脉搏,翻开他的眼皮查看。 随着检查的深入,老者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松开手,重重叹了口气。 “如何?”萧霁立刻追问。 玄参长老摇了摇头,看向慕九霄的眼神带着几分惋惜,“此伤……乃秽傀利齿所致,秽毒已侵入骨血经络。” “那九霄他……”萧霁心头一沉。 玄参长老叹了口气:“秽傀之毒,无药可解。老朽只能开些汤药暂缓毒性蔓延,但……” 他摇摇头,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不治之症,暂缓毒性蔓延,也只是等死罢了。 草庐内一片死寂。 慕九霄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任青衣强撑着站起身:“长老,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玄参长老摇了摇头,“只能用药拖延时日,除非你们能在这期间找到其他解法。” 弹幕突然疯狂滚动起来: 【啊啊啊!怎么会没有!明明有办法的!秽灵珠!就是那个珠子!配上月华草、赤精参还有清灵液炼丹就行了啊!】 【急死我了!这老头不知道啊!这丹方现在还没人知道!完了完了,慕美人要没了!】 【我现在还记得丹方呢,月华草三株、赤精参一株、秽灵珠一颗再加上清灵液两滴。】 【你们在这刷屏有什么用,慕九霄他们又看不见呜呜……】 雪倾站在角落,眼角的余光一直锁定在虚空中飞速滚动的弹幕上。 当看到那几个关键的药材名称时,她不动声色地将弹幕中闪过的丹方牢牢记在心中。 玄参长老看向众人,突然问道:“诸位是在何处遇到秽傀,莫非你们去了无妄海附近?” 萧霁沉声道,“并非无妄海,此事说来话长,长老恐怕不信,我们是在一处名为东溪村的地方遇到了秽傀,村中还有几位凡人中了‘假仙疫’。” 他顿了顿,“我们怀疑,东溪村后山,恐怕有秽瘴滋生之地。” 玄参长老闻言,脸上露出讶异之色,随即又化为一声长叹:“原来如此……老朽自然是信的。” 众人皆是一愣。 玄参长老面色凝重:“不瞒诸位,近几日,我药王谷内,也发现了秽瘴的踪迹。” “什么?!”萧霁等人面露惊容。 药王谷乃清净之地,灵气充裕,怎会滋生秽瘴? “近日药王谷几处药田的灵药突然异变,排查才发现是地底冒出秽瘴。”玄参长老语气沉痛。 “万幸发现及时,那几处污染过的药田已用结界隔绝,未曾酿成大祸,此事药王谷已紧急上报四大仙门。”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愕然。 秽瘴竟已蔓延至此? 萧霁定了定神:“因事发突然,我们还未来得及细查东溪村后山秽瘴的源头。长老,眼下还请先为九霄稳住伤情。” “理应如此。”玄参长老点头,“请随老朽来。” 玄参长老将众人引至一间静室,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榻和一张方桌。 “老朽先去准备些东西,稍后会安排弟子过来协助。”玄参长老交代一句,便匆匆离去。 谢无咎扶着慕九霄在榻上坐下。 萧霁、夙夜和任青衣也随之进屋。 雪倾却停在了门口,没有跟进去。 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雪倾?”萧霁注意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怎么不进来?” 雪倾猛地抬头,紧咬着唇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萧师兄……我、我想离开太玄宗。” 第34章 夙夜道歉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萧霁一怔,“为何突然说这话?” “我……我资质低微,不该留在太玄宗的。”雪倾声音颤抖,“我灵根被毁,无法修炼,和大家在一起,只会拖累……” “谁说的?”萧霁皱眉,“你只是……” “不!”雪倾打断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夙夜师兄说得对,我不该擅自上山的,或许……或许青衣师姐和慕师兄就不会受伤了。” 她看向夙夜,眼中带着惧怕和无助。 夙夜站在任青衣身侧,面具后的眼神冷漠,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 任青衣看着雪倾这副样子,心头厌恶更甚。 谢无咎站在慕九霄身旁,目光在雪倾和夙夜之间流转,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了然。 弹幕开始刷屏: 【卧槽这是什么剧情?!女二怎么突然要走啊?】 【肯定是因为夙夜呗,夙夜在山上说女二想害女主,现在又像防贼似的还推了女二,估计女二受不了了吧?】 【你们还真信女二要走啊?这肯定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再说夙夜又没错,谁知道她那时候喊萧霁一声是不是故意的。】 【女二实惨,连秽症是啥都不知道,还要被冤枉害人,我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了,这不就是职场霸凌吗……】 【话说夙夜为什么老针对女二啊?女二也没惹他什么吧,奇怪。】 萧霁看着雪倾无助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冷漠的夙夜,心知她这是被夙夜逼得才想走。 夙夜关心青衣可以,但这次确实有些不讲道理。 雪倾没有自保能力,若非她甘愿冒险上山送消息,他们这时恐怕还像无头苍蝇在山中乱转。 她还差点丢了性命,已经受了委屈,夙夜怎好再苛责她。 再者秽症并非无药可救,只需调养一番就能化解,如此斤斤计较,未免有些欺负人了。 更何况相处下来雪倾为人心思单纯,他不信她包藏祸心。 萧霁走到雪倾身前,挡住了夙夜的视线。 “雪倾师妹,此事错不在你。你冒险前来送信,是帮了我们大忙。” 他转头看向夙夜,语气沉了下来,“夙夜,你今日过分了,向雪倾师妹道歉。” 此言一出,屋内几人反应各异。 任青衣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萧霁竟为了这个花奴,当着她的面责怪夙夜? 她正要开口帮腔,一直没说话的谢无咎上前一步。 他月白广袖微拂,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同门之间该互相信任,夙夜今日言辞确实欠妥,是该向雪倾师妹道歉,想必雪倾师妹会体谅你的。” 他语意温和,眼神却别有深意地扫过夙夜。 大局为重,龙玉髓还在她身上。 夙夜周身的寒气微不可察地一滞。 任青衣已经忍无可忍了。 萧霁和谢无咎,竟然为了一个花奴逼夙夜道歉? 这是何等的荒谬! 就算受委屈了如何?太玄宗又不缺弟子,那个花奴要走便走就是,她正求之不得! “夙夜,你不必——”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夙夜已经看向雪倾。 “抱歉。” 冰冷生硬的两个字从夙夜面具后吐出,打断了任青衣的话。 任青衣彻底怔住了。 夙夜……竟竟然真的向那个花奴低头了? 怎么会? 任青衣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涌上心头,眼前的三人让她感觉陌生。 遇到雪倾的事,他们怎么都一个个像变了个人似的? 雪倾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惊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我……”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脚步声和女子的声音。 “青衣!你怎么样?我听说你们遇袭了,担心死我了!” 门被推开,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带着药王谷药童走了进来。 女子亲热地挽住任青衣的手臂,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你可还受了别的伤?” 她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雪倾时明显顿了顿。 “诗婉,我没事。”任青衣看到来人,神色稍缓。 来人是药王谷三长老之女楚诗婉,也是任青衣的好友。 一旁的药童恭敬道:“玄参长老吩咐,慕道友的汤药需立刻煎服,一日三次,不可间断,不知哪位方便随我去煎药房?有些注意事项需交代。” 众人目光下意识地在彼此间逡巡。 萧霁要照看任青衣,谢无咎要看顾慕九霄,夙夜……显然不可能去。 雪倾像是不愿在外人面前继续讨论刚才的事,连忙抬起头。 “我去吧。” 她看向萧霁几人,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我先去给慕师兄煎药。” 说完便跟着弟子匆匆离去。 楚诗婉拧眉看着雪倾离去的方向:“那位是……?” 任青衣冷哼一声:“我们好久不见,出去说话。” 另一边,雪倾跟着药童来到药王谷后方的煎药房。 药童将一包处理好的药材递给她,仔细交代了火候、水量和煎煮时间,又叮嘱了几句汤药送服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药房内只剩下雪倾一人。 她蹲下身按照嘱咐添水加药,手持蒲扇,轻轻扇动炉火。 煎药炉中的火焰噼啪作响,雪倾一边照看药炉,一边分神看着弹幕: 【哈哈哈,女二一走,女主也拉着楚诗婉走了,留下几个男的在屋里,萧霁和谢无咎果然把夙夜说了一顿!】 看到夙夜被萧霁和谢无咎“教育”,雪倾唇角微弯。 无论夙夜是何缘故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经此一事,想必日后多少会收敛些。 她现在可没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应付他上。 雪倾目光落在药罐上,思绪却在运转。 目前看来,萧霁对她还算信任,慕九霄态度中立,唯独谢无咎…… 雪倾想起他方才那句“雪倾师妹会体谅你的”。 这个笑面虎看似帮她说话,实则在给她戴高帽。 她心眼如针尖,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怎会轻易放过夙夜? 今日之事,倒是个不错的由头,得好好利用一番。 雪倾仔细调整着火候。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 正思索间,弹幕又开始刷新: 【说起来,原书里他们是因为萧霁得了秽症来的药王谷吧?】 【对对对!然后就是北山盟的人来闹事,好像是楚诗婉惹出来的祸?】 【心疼北山盟少主,年纪轻轻就挂了,他那个青梅竹马也好惨,药王谷也跟着被牵连了……】 【你们别管什么北山盟了!裴玄度要出场了!我的女主终于可以和裴玄度遇见了!】 【啊啊啊啊啊上次没遇到,这回终于可以初遇了!!好耶!!】 雪倾手中蒲扇一顿。 裴玄度,也在药王谷? 第35章 劝说雪倾留下 看了会弹幕,雪倾差不多拼凑出了原书关于药王谷的剧情。 原来在原书剧情中,由于任青衣一行人没人被秽傀所伤,只有萧霁击杀秽傀得了秽症。 所以他们当时并不像现在这般火急火燎,甚至还先去探查了东溪村后山的秽瘴源头。 之后一行人打算前往仙京上报此事,只是路过药王谷,因为任青衣坚持让萧霁检查身体,他们才顺道拜访。 接待他们的正是任青衣那位好友,药王谷三长老的女儿楚诗婉。 剧情里,楚诗婉听众人说了东溪村出现秽傀和秽瘴的事,也提到了他们药王谷的药田被污染。 他们没待多久,就遇上了北山盟的人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北山盟的人抬着他们那个快断气的少主封千羽找上门。 声称封千羽之前受了伤,服用了药王谷出售的丹药后,伤势不仅没好转,反而性命垂危。 他们指控药王谷售卖毒丹,草菅人命。 同行的还有封千羽的未婚妻,百花谷谷主之女云栀。 书中这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云栀自然是跟着来讨要说法的。 药王谷的弟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去找各大长老。 药王谷长老一查后大吃一惊,发现封千羽居然秽毒入体,眼看就要变成秽傀了。 药王谷的长老们原本还以为北山盟是来闹事的,得知真相后心里也有些发虚。 毕竟,自家确实有药田被秽瘴污染过。 虽然那些药田早已封锁,绝无可能炼制成丹药流入市面,但这事怎么听都透着蹊跷。 北山盟和云栀得知封千羽即将变成秽傀,又惊又怒,强硬要求药王谷必须治好封千羽。 可药王谷对秽毒根本束手无策。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楚诗婉插了句嘴,说‘谁知道封千羽是不是自己跑去无妄海附近染上的秽毒,现在想来讹诈药王谷。’彻底点燃了北山盟的怒火。 北山盟的人和本就心焦如焚的云栀当场暴怒,直接和药王谷的人动起手来。 场面混乱不堪,甚至惊动了当时正在和药王谷谷主密谈的裴玄度。 因为是在药王谷的地盘,北山盟和云栀没占到便宜,而后带着封千羽离开了,但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原书里,任青衣他们见裴玄度在此,便直接向他汇报了秽瘴的事情,省了去仙京的路。 等他们离开药王谷,回到太玄宗后,才听说了后续。 北山盟给少主封千羽办了丧事。 紧接着,北山盟便联合了百花谷,集结人手攻打药王谷。 那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三方都死伤惨重。 药王谷因此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 更严重的是,这场内耗导致修仙界的丹药供应锐减,影响极其深远。 雪倾梳理完这些信息,才算弄明白弹幕为何说一切是楚诗婉惹的祸。 因一句失言引得三大势力血战,确实算得上口舌之祸。 但楚诗婉真正惹的祸并非这个,而是此事根本皆是因她而起。 在药王谷秽瘴被发现之前,若非她送灵药的过程中不慎丢了一株,所以偷偷从药田里摘了一株掩饰过错,北山盟那位少主封千羽怎么会倒霉误食了有问题的丹药中了秽毒? 可是这个真相似乎都因那场乱战,再无人深究,成了一笔糊涂账。 “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雪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秽灵珠。 她好像,找到了可以说服那位裴玄度,帮她重塑灵根的门路了。 正思索间,煎药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雪倾迅速将秽灵珠收妥帖,敛去眼底的精光。 她等的人,来了。 萧霁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雪倾佯装意外,她抬头,面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局促:“萧师兄怎么来了?” 萧霁目光扫过药炉上煎煮的药汤,又落在雪倾身上。 少女身形单薄,坐在药炉旁显得格外娇小。 他走近几步,“见你久未归来,可需要帮忙?” 雪倾轻轻摇头,“不用的,这些小事我能做好。” 萧霁看着她:“先前在静室说的事,你可还坚持?” 雪倾搅动药勺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留在太玄宗,至少能安身立命,不必再颠沛流离,受人欺凌。”萧霁声音放轻,“难道这你也想放弃?” 沉默在药香中蔓延。 萧霁叹气:“为何非要离开?” 雪倾垂眸,轻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太玄宗,我终究格格不入,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萧师兄。” 萧霁诧异,“为何?” 雪倾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颈间那枚温润的龙玉髓。 “萧师兄赠我宝物,又处处照拂,这份好,雪倾都记在心里。” 她声音轻柔,“况且萧师兄花了大价钱把我从金蝉会买走,这种恩情我一生一世都偿还不完。” 她抬起湿润的眼睛直视萧霁:“若我离开太玄宗,必定努力赚取灵石,尽数还给师兄,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人。” 萧霁听着她的话,心中微软。 他摇头道:“我不需要你偿还什么。若真要偿还灵石,你该还的人也不是我。” 雪倾疑惑,“那是谁?” 萧霁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又很快收敛。 “买下你的灵石,是九霄出的。” 雪倾眼中讶异一闪而过,仿佛第一次听说此事。 “那些灵石,你不必放在心上。”萧霁开口,“九霄如今身中秽毒,情况危急,你若真想报恩,不如就留在太玄宗。” 雪倾睫毛颤了颤:“变成秽傀会如何?会死吗?” 萧霁沉默片刻:“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万一真的无法可解,让慕九霄彻底沦为秽傀,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大不了将他镇压在太玄宗的禁地,总有一日,能找到救治之法。 听到萧霁的话,雪倾低头沉默。 像是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留下。” 她抬起头,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 “慕师兄的命,便也是我的命,我会留下来好好照顾慕师兄,直到他痊愈为止。” 萧霁一怔,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他没想到物质的东西无法打动雪倾,而慕九霄的病情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看来雪倾果然如他所想,心思纯良,重情重义。 他下意识想拍拍雪倾的肩膀以示鼓励,可手伸到一半,又猛然想起男女有别,动作僵在半空。 萧霁有些不自然地将手背回身后,“你能留下便好。” 萧霁转身欲走,刚到门口却忽然停住。 他后知后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目光落在雪倾身上。 “你在宗内,可是受了什么排挤?” 雪倾闻言,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嘴上却否认,“没有。” 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反而让萧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思索片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放在旁边的药柜上。 “这是天枢阁的弟子令牌。” “有此令牌,太玄宗内各处,无论是藏书阁、炼丹房,还是藏宝阁,你皆可畅行无阻,无人敢拦。” 他看着雪倾,“以后你不必担心夙夜。我保证,他不会再为难你。” 说完,萧霁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雪倾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缓缓走到药柜前。 她拿起那枚尚有余温的玄铁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天枢’二字,背面是太玄宗的云纹徽记。 雪倾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将令牌收入怀中。 第36章 楚诗婉找茬 药炉下的火苗渐渐熄灭,雪倾小心地将药汁倒入青瓷碗中,端着药碗朝着静室方向走去。 刚到静室门口,迎面便撞见了任青衣和楚诗婉。 两人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楚诗婉正亲热地挽着任青衣的手臂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意。 看到雪倾,楚诗婉话音顿住,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 没了之前的好奇,多了几分厌恶,不知道是听了什么。 “哟,这不是……”楚诗婉拉长了语调,侧头看向任青衣,“青衣,这位就是你提过的,那位特别的师妹?” 任青衣面色冷淡,并未接话,只目光落在雪倾手中的药碗上。 雪倾脚步停下,垂首敛目,端着药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像是没察觉到两人的恶意,“青衣师姐。” 楚诗婉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方才听青衣说了些趣事,原来你是从金蝉会出来的花奴?瞧瞧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倒真像是那种地方调教出来的。” 楚诗婉轻嗤一声,抬手掩了掩唇角,“青衣,你们太玄宗怎么什么人都收?不怕污了仙门清誉?” 任青衣蹙了蹙眉,依旧不语。 谢无咎虽然和她说明了当初买下雪倾是为了宗门气运,她不再追究但不代表她心无芥蒂。 自然,她也不会帮这花奴说什么话。 再者,气运之说对她而言并不可信,她任青衣这辈子只信三样东西—— 父亲的剑、宗门的命,和她自己的冰。 想来可笑。 宗门兴盛,岂会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只会卑躬屈膝的花奴身上。 她不信以她的资质,潜心修炼不能带领太玄宗发扬光大,更何况这花奴最会迷惑人心…… 所以,她迟早要让雪倾滚出太玄宗。 “听说慕道友和青衣受伤,都与你有些干系?”楚诗婉向前一步,语气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祸水,走到哪里都不安生。” 任青衣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如同看戏一般。 雪倾捏着碗沿,她抬起头,看向楚诗婉,“道友说笑了,慕师兄还等着我的药,不知道友可否让开?” 与此同时,药王谷深处,一间雅致清幽的丹房内。 白玉为炉,青烟袅袅。 药王谷谷主正对着面前的雪衣男子,面露难色。 “仙君,您要的那株‘九瓣琉璃莲’,实是不巧……”谷主叹了口气。 “不瞒仙君,原本谷中尚存一株,以寒玉精心供养,可前些时日,那处药田竟也遭了秽瘴侵染,那株莲彻底污毁了。” 端坐于主位的男子,墨发垂落,一身清冷,正是裴玄度。 他闻言,搁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那双仿佛蕴着万古寒冰的眸子有些不悦。 九瓣琉璃莲,于他的道种有大用。 他正欲再问,一种细微却清晰的烦躁与厌恶感,突兀地在他心腔中浮现。 这并非他自身的情绪。 裴玄度抬手,指尖按了按胸口。 那缕情绪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明确的指向性,让他体内的道种突然产生了共鸣。 裴玄度眉梢懒散扬起。 原来,他的另一半道种,就在这药王谷内。 而且,此刻心情很不好。 另一边,静室外。 楚诗婉摇晃着任青衣的袖子,“青衣,你看看她,我不过说了些实话,这种人,除了会些狐媚手段勾引男人,还能……” “楚道友。”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楚诗婉刻薄的话语。 谢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静室门口,缓步走来。 他月白广袖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 “九霄汤药要紧,莫要耽搁了。”谢无咎走到雪倾身侧,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 他转向楚诗婉,笑容不变,“青衣中了秽症需要净心调理,楚道友不如晚些再来探望?” 听到如此直白的逐客令,楚诗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看了雪倾一眼。 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任青衣的目光落在谢无咎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又是这样。 他为何一再维护这个花奴? 谢无咎仿佛没有察觉到任青衣的不悦,依旧微笑着对雪倾示意,“雪倾师妹,去吧。” 雪倾微微低头,算是行礼,端着药碗快步从几人身侧走过。 在经过楚诗婉身边时,雪倾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向静室走去。 楚诗婉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任青衣收回目光,看向谢无咎,语气冷淡,“无咎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谢无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他转过身,看向任青衣,“同门有难,理应互助。何况,眼下九霄的伤势才是重中之重。” 他顿了顿,目光别有深意地扫过任青衣和楚诗婉,“不是吗?” 此时,静室内。 雪倾端着药碗,步入静室。 屋内光线昏沉,萧霁正与一名药王谷弟子低声交谈,两人都站在榻边,神色凝重。 榻上的慕九霄面色灰败,唇边隐隐泛着青黑秽气。 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风流的俊脸此刻紧紧绷着,毫无血色。 那触目惊心的紫黑色脉络已经从手臂蔓延到了颈侧。 雪倾将药碗递上前。 药王谷弟子转身接过雪倾手中的青瓷碗,神色凝重,“慕道友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秽毒已侵染心脉,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他瞥了眼慕九霄痉挛的手指,“秽毒发作时六亲不认,只知破坏,若是伤及无辜,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喂药之事,还是交由我来吧。我是玄参长老座下弟子,专司照料此类病患,有应对经验。” 萧霁也转过身,眉宇间带着疲惫。 “雪倾师妹,你修为低微,若九霄当真失控,你根本无法自保,之后煎好药交给这位周道友更稳妥。” 雪倾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我之后便守在此处,以防万一。”药王谷弟子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诸位的房间已安排在附近院落,慕道友若有什么异动,我也会立即通知各位。” 萧霁拱手道谢:“有劳道友费心了。” 雪倾最后看了眼昏迷中的慕九霄,跟着萧霁往外走。 两人刚踏出静室门槛,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惊呼。 “快通知长老!北山盟的人打上门来了!” 第37章 任青衣的机会来了 听到北山盟打上门了,雪倾眼神微动。 静室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夹杂着药王谷弟子的惊呼。 门外的谢无咎、任青衣和楚诗婉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向外看去。 夙夜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任青衣身侧。 “怎么回事?”楚诗婉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萧霁当机立断,“出去看看。” 几人不再多言,立刻循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还未靠近,便已感受到前方传来的紧张对峙气氛。 药王谷的山门处,数十名身着黑底银纹劲装的修士将几名药王谷弟子围在中间,个个面带怒容,气势汹汹。 人群之后,几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名面色青黑、气息奄奄的青年男子。 担架旁,一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双目通红,脸上泪痕未干,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与愤怒。 雪倾认出那女子,应是弹幕里提到的百花谷谷主之女云栀,担架上的便是北山盟少主封千羽。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气息强横,此刻正对着药王谷弟子怒喝。 “药王谷主事之人何在?速速出来,给我们北山盟一个交代!” 他猛地指向担架上的青年,“我儿服用了你们售卖的‘回天丹’,伤势不仅未愈,反而成了这副模样!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云栀扶着担架边缘,泪眼婆娑,看向药王谷弟子的目光充满了愤恨。 几名药王谷弟子被围着,有些手足无措。 “此事定有误会,我谷丹药绝无问题!” “还请诸位冷静,先让我们长老看看再说!” 就在这时,几位药王谷长老匆匆赶到,拨开人群。 药王谷大长老上前一步,沉声道:“封盟主息怒,此事定有蹊跷,我药王谷丹药绝无问题。” “绝无问题?那我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封盟主怒不可遏。 玄参长老也在其中,当他看到担架上封千羽的模样,脸色骤然一变。 他快步上前,手指搭上封千羽的脉搏,又翻看其眼睑,仔细检查伤口。 片刻后,玄参长老松开手,脸上满是惊疑与凝重。 “如何?”大长老急问。 玄参长老声音艰涩:“这……这是秽毒入体的征兆!” “秽毒?!”封盟主和云栀同时惊呼出声。 周围的北山盟修士一片哗然。 “不可能!千羽他只是受了些外伤,怎会中秽毒!”云栀激动地反驳。 “定是你们的丹药有问题!”封盟主指着药王谷众人,“我儿服药前还好好的!” 药王谷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他们知道自家药田出了问题,但那些药材早已封存,绝不可能流入市面炼成丹药。 大长老强自镇定:“封盟主,秽毒之事非同小可,但绝非我药王谷丹药所致。其中定有误会,还请……” “大长老无需理会这些人,我看这事清楚得很。”楚诗婉突然嗤笑一声,从任青衣身旁走出。 她扬着下巴,目光轻蔑地扫过担架上的封千羽。 “谁知道这位封少主是不是自己跑去无妄海附近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了秽毒,如今你们北山盟却想来讹诈我们药王谷?”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一静。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封盟主勃然大怒,“你们竟敢污蔑我儿!药王谷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你这恶毒女子!胡说八道!”云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悲愤交加,手中瞬间凝出一柄泛着森森寒气的短刃,直指楚诗婉。 “放肆!”见云栀要对药王谷这边动手,几名药王谷长老厉喝出声,挡在楚诗婉身前。 北山盟众人见此怒目而视,纷纷拔出兵刃,灵力激荡,广场上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药王谷弟子也立刻戒备,眼看一场血战就要在药王谷山门前爆发。 “诸位息怒,还请冷静!” 突然,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药王谷谷主缓步走出,身侧跟着一名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墨发垂落,容貌清绝,额间一枚银色印记若隐若现,气质出尘,仿佛不染凡俗。 正是裴玄度。 雪倾在人群后方,遥遥看着他,目光锁定。 他果然在这。 她不自觉摸向袖中的秽灵珠,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药王谷谷主走到场中,试图调解:“封盟主,云小姐,此事必有蹊跷,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详查,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封盟主看到谷主出面,又瞥见他身旁气度不凡的裴玄度,强压下怒火,准备看药王谷如何处理。 任青衣的目光,却从裴玄度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认得那银纹,传说中的寒聿仙君,竟然在此! 任青衣看着裴玄度宛若霜雪雕琢的容貌,眼底划过一抹惊艳,心脏也不禁跳快了几分。 她以前就听过寒聿仙君的名字。 听闻这位仙京云穹帝宫的少主乃天生奇才,相貌不凡。 过去她只当是世人对仙京贵胄的奉承吹捧,心中还有几分不屑。 没想到今日一见,那份清绝的气度,竟远超传闻。 任青衣看着裴玄度与药王谷谷主并肩而立,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裴玄度可是寒聿仙君,四大仙门之首云穹帝宫的未来执掌者。 他的身份何其尊贵,随意一句话,便能决定寻常宗门的兴衰存亡。 谢无咎他们不是捧着那个花奴,说什么关乎太玄宗的气运命脉吗? 若她任青衣能在裴玄度面前崭露头角,博得这位仙君几分青眼,甚至与之结交。 那才是真正能光耀太玄宗门楣的大机缘。 假以时日,她借着裴玄度的势,带领太玄宗名扬整个修仙界,也并非不可能。 到那时,萧霁他们自然会明白,谁才是太玄宗真正的‘气运’。 绝不是那个只会装可怜博同情的雪倾。 任青衣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脑中冷静的盘算。 北山盟和百花谷,不过是修仙界的二三流势力,如何能与底蕴深厚的药王谷相提并论。 眼下裴玄度和药王谷谷主一同现身,显然是站在药王谷这边。 这立场已经很明确了。 她只需要顺应时势,在恰当的时机对药王谷出手相助,展现出太玄宗宗主之女应有的气度与见识…… 任青衣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的机会,来了。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裴玄度。 在药王谷谷主开口之前,任青衣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响起,“依我所见,诗婉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任青衣目光扫过北山盟众人,带着一丝倨傲。 “封少主如何染上秽毒尚未可知,你们仅凭猜测便打上门来,未免太过霸道,莫非真当药王谷好欺负?” 此言一出,萧霁、谢无咎和夙夜都齐齐看向她。 萧霁眉头紧锁,谢无咎笑意收敛,夙夜面具遮挡下看不出情绪。 他们不懂,任青衣为何此时会主动掺和进这场与他们太玄宗无关的纷争中,甚至还火上浇油。 雪倾不动声色的弯起唇角,眼底多了些看戏的兴味。 第38章 想和仙君做笔交易 弹幕开始狂刷: 【卧槽!女主怎么站出来帮楚诗婉说话了?原书里她根本没掺和这事啊!】 【不是吧,这事楚诗婉可是罪魁祸首,女主怎么瞎掺和啊,这不是给太玄宗拉下水了吗?不会翻车吧……】 【楼上懂什么,一会双方打起来,谁是谁非根本没人追究,翻车不了一点,再说女主又不知道内情,她只是单纯的仗义执言!】 【我靠,你们快看!裴玄度在看女主诶!!】 【啊啊啊啊啊我就说怎么女主突然加戏了,原来是为了和裴玄度互动,他一定是被女主这种气度吸引了!!】 雪倾余光瞥见这些飘过的文字,不动声色地顺着弹幕提示看向裴玄度。 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确实将目光落在了任青衣身上。 那双冰潭般的眸子里,情绪寡淡,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将视线收回,对弹幕的猜测毫无兴趣。 裴玄度被谁吸引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找到机会,和这位寒聿仙君单独说上话。 雪倾悄悄摸了摸袖中那枚温热的秽灵珠,环顾四周。 她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任青衣吸引,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没人注意到那个总是安静站在角落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场中,任青衣的话语掷地有声,让北山盟的人顿时怒目而视。 封盟主强压怒火,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任青衣:“这位小友好大的口气,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云栀更是悲愤欲绝,“你是何人,居然敢在此大放厥词!” 任青衣感受到远处那道清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微动。 她挺直脊背,“太玄宗,任青衣。” “原来是太玄宗宗主之女。”封盟主眯了眯眼,语气讥讽,“怎么,太玄宗要替药王谷出头?” 萧霁和谢无咎闻言对视一眼,隐约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任青衣下一秒就傲然道:“正是。” 此时的药王谷谷主脸色微沉,心中不满。 这太玄宗的小辈不知轻重,竟在此刻火上浇油,是嫌场面还不够乱吗? 他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封盟主拱手:“诸位稍安勿躁,此事尚有商榷余地。” 谷主转向北山盟众人,语气诚恳:“封少主身中秽毒不得耽误,现在不如将封少主移交至谷内治疗,其余的事我们再慢慢商讨如何。” 封盟主和云栀这边还不等说话,楚诗婉便急忙开口。 “谷主您何必和他们如此客气,秽毒之事本就蹊跷,谁是谁非尚未可知,北山盟如此兴师问罪,我看他们就是来闹事的!您可不能让他们进谷,否则此事便说不清了!” 任青衣见此也上前一步,站在楚诗婉身侧,目光直视封盟主。 “正是,药王谷济世数百年,岂会自毁声誉?倒是你们……” 她目光扫过北山盟众人,“抬着将死之人上门闹事,是何居心?” 楚诗婉和任青衣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北山盟众人的怒火。 云栀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太玄宗!好一个药王谷!你们……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和他们废什么话!”封盟主怒吼一声,“给我打!” “砸了药王谷!为少主报仇!”早就悲愤不已的北山盟弟子纷纷响应,拔剑相向。 眼见北山盟众人骤然出手,药王谷众长老怒喝,立刻出手抵挡。 “放肆!药王谷岂能容尔等撒野!” 药王谷弟子这边也被迫迎战,一时间灵力激荡,场面混乱不堪。 任青衣见裴玄度仍在观战,眼神一凛。 看来,到她出手的时候了。 任青衣不顾萧霁暗中阻拦飞身入场,玄冰魄瞬间出现在手中,寒气四溢。 然而,她刚催动灵力,胸口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灵气运转也滞涩了一瞬。 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中了秽症,不宜动灵力。 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裴玄度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她身上,她岂能临阵退缩? 任青衣咬牙,强压下不适,挥动玄冰魄,一道冰棱射向一名北山盟修士。 寒气弥漫,却明显后继无力。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挡下了袭向她的几道攻击。 是夙夜。 他沉默地护在任青衣身前,替她解决麻烦,面具下看不清表情。 萧霁和谢无咎则面色凝重,无法理解任青衣的行为。 裴玄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视线从任青衣身上淡淡扫过,便移开了。 哪来的蠢货。 莽撞到连自身状况都拎不清,浪费了一身好天赋。 他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打斗,如同观看一场拙劣的闹剧,兴致缺缺。 正欲转身离去时,他腰间传讯玉简突然亮起微光。 裴玄度抬手,玉简落入掌心。 神识扫过玉简内容,他那双意兴阑珊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兴趣。 收起玉简,裴玄度看也未再看混战中的众人,身影融入空气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闹。 片刻后,药王谷后山一处僻静的竹林角落。 雪倾静立林间,手中秽灵珠缓缓旋转,内里的秽气如活物般蠕动。 远处打斗声隐约可闻,她却毫不关心。 “唤本君何事。” 雪倾闻声回头,裴玄度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 微风拂动他雪白的衣袂,额间银纹流转着清辉,恍若谪仙临世。 “仙君。”雪倾微微躬身。 裴玄度眸光微敛,声音听不出情绪:“本君可不是谁都能随意使唤的,若说不出什么叫本君感兴趣的事,你该知道后果。” 雪倾抬起头,直视着那双眸子。 “我想与仙君做一笔交易。” 裴玄度目光落在她脸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胆子不小。”他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雪倾缓缓开口,“无妄海阵法松动,秽瘴四溢,秽傀为祸修仙界,四大仙门苦寻解决之法而不得,想必仙君也定在为此事烦忧。” 她从袖中取出秽灵珠,将其双手奉上。 “月华草三株、赤精参一株、秽灵珠一颗,辅以清灵液两滴,以此炼制的丹药便是解秽丹,服用者可彻底化解秽毒。” 雪倾话音刚落,山风忽止,四周竹叶悬停半空。 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漫来,雪倾捧着秽灵珠的手指微微发颤,虚空中的弹幕因为她的话已经爆炸了。 裴玄度声音很轻,却让雪倾颈后寒毛倒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39章 丹方换重塑灵根 雪倾迎着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知道。” 裴玄度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竹叶上的露珠瞬间凝结成霜。 “解秽毒关乎整个修仙界,你可知说谎的代价。” 她声音平静无波,“雪倾所言,字字属实。仙君若是不信,大可将此丹方与秽灵珠拿去一试。” 雪倾将手中的秽灵珠又往前递了递。 “我愿将此丹方献给仙君,待丹方验证为真,仙君将丹方公布于世,届时,世人将无不感念仙君恩德,云穹帝宫也将坐稳仙门魁首。” 裴玄度盯着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让山风再起,悬停半空的竹叶簌簌而落。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雪倾掌中的秽灵珠,在指尖把玩。 珠子在他指尖缓缓转动,内里的秽气仿佛有了生命,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 “有意思,你想要什么?” 雪倾毫不犹豫,“请仙君助我重塑灵根。” 弹幕此刻狂刷: 【!!!卧槽!女二要重塑灵根??剧情怎么跑偏成这样了!!我已经看不懂了……】 【和裴玄度谈条件?女二big胆!不过以裴玄度的实力,重塑个灵根对他来说应该可以做到吧?】 【前面的别太天真,重塑灵根是逆天而行,即使是裴玄度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而且你们的关注点都错了吧!这丹方哪来的?原书不是一位丹修大佬在后期研究出来的吗?女二怎么会现在就知道了?细思极恐!!!】 【太炸裂了这个剧情走向,女二是开天眼了吗?但我赌一百根辣条裴玄度不可能答应的,输了我吃手机!】 裴玄度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就为这个?” 他语气玩味,似乎想看穿她平静外表下的真实意图。 “如此重要的丹方,足以让你换取泼天富贵,无上权柄,你却只想要重塑灵根?” 雪倾垂眸,掩下眼底真实的情绪。 泼天富贵,无上权柄,她如何不想要。 可那些东西就算给了她,以她的微弱能力也护不住,只会把她推至风口浪尖。 与其让她守着金山银山战战兢兢,还不如交给这位,换个人情。 这是她能想到利益最大化的处理方式。 雪倾轻声开口:“我人微势轻,身无长物,守不住这样的惊天秘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引来杀身之祸,不如将丹方交给仙君,使其发挥最大的价值。” 她顿了顿,补充道。 “更何况,雪倾也心系苍生,盼仙君能早日解众生疾苦。” 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嗤笑一声。 后面这句鬼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裴玄度收起秽灵珠,“比你那位师姐,多了点脑子。” 雪倾盯着自己鞋尖的视线一顿。 听裴玄度的语气,似乎对任青衣颇为不屑。 这倒是与弹幕所说的‘青睐’大相径庭。 她将这想法抛在脑后,“仙君若还有疑虑,眼下便有一个验证的机会。” 她侧耳,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斗声。 “外面北山盟与药王谷正因封少主中秽毒之事争执不休,仙君只需出手阻止纷争,让他们暂时休战。” “待炼制出解秽丹,分别给北山盟少主封千羽,以及我太玄宗的慕九霄服下。” “这样丹药效用如何,一试便知。” 裴玄度把玩着秽灵珠,并未立刻应允。 他深深看了姿态恭顺的雪倾一眼,身影便如青烟般融入竹林,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药王谷山门前。 北山盟与药王谷已然打出了真火,场面彻底失控。 灵力爆裂声、兵刃交击声、怒吼叱骂声混杂一片。 任青衣手持玄冰魄,寒气逼人,却只能勉强抵挡云栀的攻击。 每一次催动灵力,胸口的刺痛和滞涩感便加重一分。 秽症的影响,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任青衣心中一阵懊恼。 她本想在裴玄度面前展现实力与气度,如今却因秽症束手束脚,发挥不出平日三成水准。 她瞥向一旁沉默替她挡下攻击的夙夜,心中更是烦躁。 若非秽症发作,她岂会在这种天赋不如她的女子手下吃亏? 任青衣思及此,余光扫过四周,却发现裴玄度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不在? 那她在这里强撑着打斗,还有什么意义? 任青衣忽然萌生退意,不想再强撑,可眼下情况骑虎难下。 北山盟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她若是退缩,岂不之前做的全都前功尽弃? 她正犹豫间,耳边忽然传来云栀含怒的叱喝。 “你这贱人助纣为虐,今日我便先斩了你!” 云栀手中短刃寒光暴涨,一路突破夙夜的阻拦,直刺任青衣心口。 任青衣瞳孔微缩,想要闪避,体内灵气却陡然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骤然降临,仿佛天地都被按下了暂停。 所有打斗声戛然而止,飞舞的法器悬停半空,激荡的灵力如被冻结。 任青衣只觉浑身灵力被封,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北山盟修士、药王谷弟子,包括云栀等人在内,所有人都保持着打斗的姿态,动弹不得,脸上充满了惊骇与茫然。 “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动不了!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一片枯叶缓缓飘落。 裴玄度凌空而立,白靴尖轻点落叶,衣袂翻飞如云。 他负手站在虚空之中,周身散发着威压,仅用单手结印,便让众人动弹不得。 裴玄度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众人,薄唇轻启: “住手。” 这声音不重,却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这就是传说中寒聿仙君的实力吗? 任青衣同样被定在原地,她维持着惊愕的姿态,仰头望着那道身影。 是他! 他竟然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方才那瞬间的惊惶,被任青衣心中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 震撼、仰望,更有一丝强烈的渴望。 裴玄度如此强大,如此耀眼…… 她身边之人就该是这样的…… 任青衣似乎想到什么,呼吸一滞。 莫非刚刚裴玄度是见她要被云栀所伤才及时出手的? 不然,他为何明明消失了却又突然出现出手阻止。 这个念头一出现,让任青衣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她看着虚空中的那道身影,心跳如鼓。 第40章 秽毒之事有转机了 裴玄度衣袍翻飞间稳稳落在地上,青石地面在他脚下泛起一圈涟漪般的灵光,所过之处血迹污渍尽数消散。 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 “北山盟的人,谷外等候。” 又转向药王谷谷主,“带路,寻一处丹房。” 药王谷谷主连忙询问:“仙君要做什么?” “炼丹。”裴玄度袖中滑出一卷玉简,“半炷香内备齐这些材料,送到丹房。” 谷主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后瞳孔骤缩,默默将玉简收起。 裴玄度挥手解除了禁锢,混乱的人群骤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不少人腿一软差点跌倒。 众人惊魂未定,如蒙大赦。 “本君今日心情尚可,不想见血。”裴玄度目光扫过众人,“三日内,本君炼丹,勿要聒噪。”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否则,便让聒噪之人,再也开不了口。”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裴玄度满意转身,示意谷主带路。 他又瞥了一眼担架上的封千羽,“抬上他,找几个人仔细照看。” 封盟主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但在触及那双淡漠如冰的眸子时,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众人看着药王谷谷主恭敬地引着裴玄度,连同昏迷的封千羽一同离开,一时都有些发懵。 云栀愣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眼神茫然。 “他们……他们要把千羽带去哪里?”她声音带着哭腔,“千羽已经这样了,他们还想做什么……” 她作势就要追上去,“不行,我要去找他!” 后知后觉的封盟主连忙拉住云栀,“别急!千羽……很可能有救了!” 云栀闻言惊疑不定,“什么?” “你好好想想,”封盟主压低声音,“这个节骨眼,那位仙君为何好端端的要炼丹?” 云栀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睛猛地瞪大。 “仙君的意思是……他要炼丹救千羽?” 封盟主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栀脸上瞬间转悲为喜,“仙君准许人手照顾千羽,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要去照顾千羽!” 说完,她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运转身法跟了上去。 封盟主看着云栀的背影,并未阻拦。 他转过身,冷冷瞪了一眼那些药王谷弟子,对着余下的北山盟修士沉声下令。 “原地休整疗伤,不得喧哗!我们就在这药王谷外等。” 药王谷的长老和弟子们面面相觑,搞不清状况。 但北山盟既然不动手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留下部分人手监视,其余人则各自散去。 萧霁看着平息下来的混乱场面,心中松了口气,同时对裴玄度的实力感到一阵心惊。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寒聿仙君实力居然如此强横。 他走到任青衣身边,见她仍怔怔望着裴玄度离开的方向。 “青衣。”萧霁唤了一声。 任青衣回过神。 “你刚才实在太冲动了。”萧霁语气责备,“你代表的是太玄宗,此事本与我们无关,你不该插手。” “北山盟和百花谷虽是二流势力,亦不容小觑,你这样会把太玄宗拖下水。” 任青衣心中不以为然。 她刚才的行为或许冲动,但结果证明是她赌对了。 裴玄度果然注意到她了。 比起得罪两个二流势力,能在寒聿仙君面前留下印象,结交这等仙京贵胄,才是天大的机缘。 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萧霁未免太过谨慎。 她不欲解释自己的深层考量,转头却对上谢无咎含笑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通透。 任青衣避开他的视线,恰好看到楚诗婉走过来。 她开口:“我与诗婉情同姐妹,有人欺辱她,便是欺辱我,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楚诗婉闻言面露感动,“青衣……” 谢无咎唇边噙着笑意,并未说话。 “罢了。”见她振振有词,萧霁也知道多说无用,“你身中秽症,方才还与人动手,简直胡闹。” 他语气严肃起来,“现在什么都别管,立刻回去打坐调息,之后的事不许再掺和。” 任青衣感受到体内灵气运转的不适,便不再强撑,“好。” “青衣是为了我才加剧秽症的。”楚诗婉连忙接口,“我那里正好有些上好的丹药,等下就让人送来。” 萧霁拱手:“那便多谢楚道友了。” 待楚诗婉离开,萧霁等人护送任青衣往静室走去。 “方才那位仙君话中有话,”谢无咎缓步走着,若有所思,“九霄的秽毒,或许有转机了。” 萧霁点头:“我也是这般想,恐怕是云穹帝宫那边,已经有了应对秽毒之法。” “既然仙君说炼丹三日,我们便在此等候三日。还好送九霄来得及时,撑上三日应当足够。” 任青衣听着两人的交谈,想到那道清冷强大的身影,原本已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裴玄度……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能力。 连困扰整个修仙界的秽毒,他都能解决。 萧霁忽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雪倾呢?”他问,“怎么不见她人?” 谢无咎眯起眼睛:“似乎方才混乱时便不见了。” 他看向一旁的夙夜,“你可曾看见她去往何处?” 夙夜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护在任青衣身侧,并未留意旁人。 任青衣回过神,冷淡地开口,“还能去哪?定是看见北山盟的人和药王谷的人打起来,吓得躲起来了。” 几人正说着,已来到静室附近。 一名药王谷弟子正等在路口,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请问几位可是太玄宗的道友?” 萧霁颔首:“正是,道友有事?” 那弟子拱手:“寒聿仙君炼丹,方才传唤雪倾道友前去从旁协助。” “雪倾道友担心各位同门找不到她会忧虑,特意嘱咐我在此等候,若见到各位,便将此事转告。” 这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任青衣面色逐渐冰冷,方才因裴玄度出手而生出的那点微妙喜悦,此刻荡然无存。 她脸色瞬间沉下,“你没搞错吧?雪倾和寒聿仙君素昧谋面,寒聿仙君怎么会叫雪倾去打下手?” 那弟子被她语气吓了一跳,“这……这我就不知晓了。我原本只是路过煎药房附近,恰巧看到有位师兄将雪倾道友带走了,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来带个话。” 煎药房! 任青衣听到这三个字,瞬间明白了。 怪不得那花奴如此积极地去煎药!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定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跑到煎药房去表现,为的就是接近裴玄度! 真是好深的心机! 萧霁和谢无咎对视一眼,虽也觉得意外,但得知雪倾的下落,总归是放下了心。 萧霁对那弟子拱手:“多谢道友告知,我们知道了。” 弟子行礼退下。 待那弟子离开,萧霁转向任青衣,“先送你回静室。” 任青衣面色冰冷地拂袖,转身快步走入自己的静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静室内,任青衣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想去表现?那就让她去。 寒聿仙君是何等人物,岂会被那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伎俩勾引? 她倒要看看,那花奴能耍出什么花样。 最好是弄巧成拙,用尽下作手段惹怒了仙君,被直接赶出来。 到那时,看萧霁他们还如何维护她! 第41章 她想当丹师? 此时,丹房内。 药王谷谷主站在门口,指挥着弟子们忙碌地将各种药材陆续送进来,摆放整齐。 裴玄度斜倚在高位之上,姿态慵懒,单手隔空在各种药材上轻轻拂过,偶尔会拣起一株仔细查看,然后放回或弃置一旁。 雪倾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垂首敛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知道,这位叫她来打什么下手。 当最后一名送药材的弟子也离开后,裴玄度下起了逐客令。 “谷主不必在此守着。”他语气冷淡,“你且去处理山门事宜。” 虽然谷主心中好奇这位仙君炼制的究竟是什么丹药,但也不敢多问,恭敬地拱手离开。 丹房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雪倾和裴玄度二人。 裴玄度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是让你打下手?”他偏了偏头,“还不过来?” 雪倾轻步上前,在裴玄度面前站定。 裴玄度看着她,“认得这些灵药吗?” 雪倾微微点头,“认识。” 裴玄度挑眉,“说来听听。” 雪倾目光扫过案几上的药材,不慌不忙地一一报上名来: “月华草,采自山巅月华最盛之地,性寒,可入丹入香,有凝神静气之效。赤精参,生于千年玄铁矿脉,性烈,可辟秽抗邪,炼丹需小心其性……” 她语速不快,声音清晰,每一种药材的特性都讲得十分准确。 裴玄度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半个时辰将这些药材处理好。”他突然打断雪倾的讲解,“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说罢,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卷墨色封皮的古籍,修长手指翻动纸页,再不看雪倾一眼。 雪倾默默行礼,退至一旁的小案前,开始处理药材。 她一面处理着药材,一面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裴玄度和他手中的书籍。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落在裴玄度清冷俊美的侧颜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眉目如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书名晦涩难懂,雪倾闻所未闻,想必是什么极为艰深的典籍。 传闻这位仙君不食人间烟火,唯爱看书,看来所言非虚。 她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雪倾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那位沉浸在书中的仙君。然而,她脚踝上的金铃却不受控制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果然,那位仙君的眉宇肉眼可见的蹙了起来。 他眼都不抬,忽的抬手打出一道灵力。 雪倾心中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预想中的责罚并未到来,那道灵力直直飞向她的脚踝。 她脚踝一凉,再低头一看时,那枚象征着她花奴身份的金铃已经被裴玄度的术法藏了起来。 她再走动,金铃既不发出声响,也不再可见。 她抬头望向裴玄度,却见他已经重新沉浸在书中,仿佛方才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 脚踝处少了那枚金铃的存在感,雪倾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继续默默处理药材。 半个时辰后,她轻声开口:“药材已经处理好了。” 裴玄度这才将书册放下,视线掠过药材,“手法熟练,你懂药理?” 雪倾微微摇头,“不懂,但会调香。调香处理药材的手法和炼丹有部分相通,所以便用上了。” 裴玄度嘴角微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耳闻百媚阁的花奴会一种名为霓裳术的调香术,你能把霓裳调香术运用在处理丹药药材上,看来还有些小聪明。” 雪倾沉默不语。 这位仙君竟连百媚阁的秘术都知晓,当真见多识广。 “知道为何叫你来吗?”裴玄度忽然问。 雪倾摇头。 “从何得知丹方?” 与此同时,雪倾脖子上凭空出现一道灵力凝成的刀刃,寒意直逼咽喉。 “告诉本君,你背后是何人。”裴玄度目光冷冽,语气却依然懒散。 雪倾第一次见有人如此喜怒无常,刚才还称赞她手法熟练,转眼便要取她性命。 “雪倾背后无人。”她实话实说,“若有人指使,又怎会拿丹方换仙君助我重塑灵根?” 裴玄度语气散漫:“那丹方从何而来,别告诉本君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雪倾感受着脖颈的凉意,稍稍犹豫,“丹方是我偶然在古碑上所得,并非亲手研制。” “你胆子不小,拿未经验证的丹方来与本君做交易。”裴玄度冷笑一声,“那古碑在哪?”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颈间寒意更甚,雪倾知道裴玄度不满意这个回答,但她不能说实话。 雪倾轻声道,“雪倾以为,丹方有效即可,您何必在意来源?” 裴玄度笑了:“本君自然不在意,只是好奇,一个花奴为何会知道此等秘方?” “或许是天意。”雪倾直视着他,“仙君炼丹救人,是天道所向。而我能助仙君一臂之力,也是我的福气。” 裴玄度对她的奉承毫不在意,抬手间雪倾脖子上的灵力消散。 “你倒是慈悲,心系苍生。”他冷哼一声,“你很在意别人的生死?” 雪倾沉默半晌,“命皆有贵贱,然生死皆平等。我不过是觉得,若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 “你的命呢?”裴玄度挑眉,“贵还是贱?” 雪倾微微垂眸,“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 裴玄度盯着她看了半晌,“去一旁的桌子坐着,观察丹炉气息变化,记录下来。” 话锋一转,“若丹方无用,本君便取你性命。” 雪倾明白裴玄度这是不再追究丹方来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默默退后坐在桌前。 裴玄度起身走向丹炉,将手中的月华草投入丹炉,炉内顿时升起一股青色烟雾。 他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力注入丹炉。 随着他的操作,丹炉内的火焰忽明忽暗,灵气在炉中流转,药材渐渐熔解,散发出奇特的香气。 雪倾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个变化。 火焰颜色、烟雾浓淡、炉体温度的微妙起伏,全都详细无比。 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裴玄度炼丹手法与常人不同。 之前在金蝉会,她见过不少丹师炼丹,但从未见过裴玄度这样的手法。 没有刻意的灵力引导,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掌控。 雪倾一边记录丹炉的气息变化,一边细心观察,将裴玄度的手法仔细记在脑海。 裴玄度见她学的认真,淡淡开口。 “你重塑灵根,是想当丹师?” 第42章 裴玄度在教她? 裴玄度的问题来得出乎意料,雪倾没想到这位仙君还有与她闲聊的兴致。 她在心中权衡了一瞬,低声答道:“是。” 裴玄度手中动作未停,语调还是那般散漫:“为何?” 雪倾眼睫微垂。 她想做丹师,自有自己的盘算。 随着无妄海阵法松动,日后被秽瘴污染的灵药只会越来越多。 她手握鬼玺,能净化这些被污染的药材,若能炼制丹药,便可四处捡漏,借此积累财富。 然而这些话,她不能对裴玄度言明。 雪倾目光专注于记录丹炉变化,缓缓答道:“两个原因,一是救人,二是救己。” “救己?”裴玄度眼底浮现兴味。 雪倾轻声解释, “有一门本领,至少可以自保。” 裴玄度唇角微勾,“你可知,重塑灵根之苦,比死亡更甚?” 他抬手向丹炉注入一道银色灵力,“肉身会在重塑过程中崩溃,若非特殊体质,九死一生。你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付出如此代价,值得吗?” 雪倾手中笔尖微顿,“或许不值得,但总好过任人宰割。” “天真。”裴玄度冷笑一声,“你以为有了灵根就不会被任人宰割了吗?” “仙门大派中多少灵根上佳的弟子不过是供长老门派斗争的傀儡,不懂人情世故,同样会沦为他人棋子,不通权谋变化,同样会被算计利用,没有靠山背景,同样会被夺取机缘。” 他侧眸看向雪倾,带着讥诮。 “有灵根又如何?不过是从任人践踏的杂草,变成稍微值钱些的药材罢了。” “修仙界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来不会因为多一个蝼蚁而改变。” 雪倾静静听着,面不改色。 “仙君说的对,可有了灵根,我至少不必再依附他人。” 裴玄度闻言轻嗤,“你的同门知道你有这些心思吗?” 雪倾沉默不答。 她觉得自己不自觉在这位仙君面前说了太多心里话。 见她戒备不语,裴玄度轻笑一声,话锋一转。 “你可知道丹药与香料的区别?” 雪倾思索片刻:“丹药入内,香料入外。” “肤浅。”裴玄度手指在丹炉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本质区别在于灵气转化的方向。丹药将灵气内敛,香料则将灵气外放。” 他指向炉中渐渐凝结的药液:“你熟悉的霓裳术,本质上是将灵气向外引导的过程,而炼丹则是将灵气内敛凝固。” 雪倾恍然,记忆中那些调香技巧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仙君的意思是说,调香与炼丹是相反的过程?” “终于不那么蠢了。”裴玄度的评价不冷不热,“你告诉本君,调香术的精髓在于什么?” 雪倾对答如流:“在于香料的层次感和香气的持续度。调香师需要精准把控每一味香料的用量,以及它们释放香气的顺序。” 裴玄度指尖微动,丹炉内的火焰从青色变为紫色。 “那么,丹道的精髓又在于什么?” 雪倾犹豫了一下:“我只是从书中读到过,似乎在于药性相辅相成,以及炉火与灵力的配合。” 裴玄度轻笑一声:“书中所言不差,却也不全。” 他手指一挥,丹炉上方浮现出一幅虚幻的图案,呈现各种药材间的奇妙联系。 “丹道精髓在于平衡。药材之间的平衡,火候的平衡,炼丹师自身心境的平衡。” 雪倾看着那幅图案,不由自主向前倾身。 “调香与炼丹看似两途,实则同源。”裴玄度继续道,“你既懂霓裳术,不妨先从调香入手,参透其中奥妙,再转入丹道。” 雪倾闻言有些诧异。 裴玄度是在指点她学习丹道的路径? 难道,他已经默认了要帮她重塑灵根? 雪倾心头微动,想着裴玄度方才的点拨,再看那些图案,顿时多了些领悟。 这位仙君虽性情古怪阴晴不定,但确实是真才实学,寥寥数语便让她明悟。 世人皆传裴玄度天赋异禀,投了个好胎才能年纪轻轻修为高深。 可在她看来,修仙之路虽起点不同却没有捷径。 就如任青衣虽是话本子女主,但她比旁人优秀也是刻苦修炼的结果。 同理,裴玄度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能有今日成就。 雪倾心中对裴玄度忽然多了几分真心的敬佩。 她重新低下头。 “多谢仙君指点。” 裴玄度对她的道谢毫不在意,招手,“来丹炉前。” 雪倾走上前,站在裴玄度身侧。 她鼻尖再次嗅到裴玄度身上特殊的清香气息,既不同于药草的芬芳,也不同于灵力的波动,而是一种令人心静的味道。 上一次,她在矮山也是被这味道吸引了。 裴玄度突然伸手,将一缕灵力打入她掌心,“灵气运转三周天,告诉本君感受。” 雪倾依言闭上双眼,感受掌心那缕灵力缓缓流动。 一股暖流顺着经脉缓缓运转,虽然她灵根已毁,但在这股灵力的牵引下,依然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流动。 “像是在水中行走,每一步都很费力。”雪倾睁开双眼,如实回答。 裴玄度点头,“灵根已毁,经脉尚存。” 他将手放在丹炉上方,“你看丹炉内火焰,如何控制?” 雪倾凝神观察丹炉内的火焰,“恕我愚钝,我只看到火焰时大时小,并不懂其中奥妙。” “笨。”裴玄度冷哼一声,“火焰跃动并非无序,而是随灵力波动而变化,丹火有九重变化,而控火之道,贵在心神合一。” 裴玄度指尖在炉上轻轻一点,火焰瞬间由红转蓝。 “入药之火,应似春雨润物;煅化之火,应如盛夏烈阳;凝丹之火,应如秋风肃杀;成丹之火,应如冬雪纯净。” 炉中火焰随着他的话语变换颜色,雪倾看得入迷。 原来炼丹竟如此玄妙。 “你试试。”裴玄度突然收手。 雪倾愕然,“可我没有灵力,如何控制火候?” 裴玄度轻轻抬手,一道银色灵气涌入雪倾体内,“借你一缕,这是本君的灵力,足够你维持半刻钟。” 雪倾体内突然涌入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冰凉却不刺骨,像是流动的月光注入她干涸多年的经脉。 她抬手,手指尖泛起银白色的光芒。 “控制好,不要浪费本君的道种天赋。”裴玄度转身回到座位,懒洋洋地倚在一旁,重新拿起书卷。 “这比你平日接触的香料温度要高得多,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闻言雪倾这才明白,裴玄度并非单纯好心教导,而是想让她代劳看火。 不过她并不在意,能得一位仙君亲授丹道,已是天大的机缘。 雪倾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专注感受灵力流动,尝试以意念引导灵力控制火焰。 第43章 有人动心,有人无意 片刻后,丹炉内火焰忽然跃动,却随即变得紊乱不堪。 “专心。”裴玄度声音冷冽,“意守丹田,灵力运转需平稳,如溪流入海,不急不缓。” 雪倾再次尝试。 然而,丹炉内的火焰却猛然暴涨,几乎要冲出炉口! 就在火焰即将失控之际,裴玄度抬手一挥,炉火瞬间平息。 “愚钝。”裴玄度冷冷道,“丹道讲究心境平和,你心浮气躁,如何控火?” 雪倾面露歉意,“是我不够专注。” “你在想什么?”裴玄度忽然问道。 雪倾怔住,“没有想什么。” “撒谎。”裴玄度冷笑,“炉火映照你心,心有所念,火便有所动,别忘了本君也能看到灵气运行的轨迹。你刚才在想,如何利用本君。” 雪倾瞳孔微缩。 她确实在想,如何能让裴玄度将独特的炼丹之法传授给她。 见她不语,裴玄度反而笑了,“有心机,不是坏事。但丹道面前,需心如明镜。” 他隔空挥袖将炉火调好,气息清冷如霜。 “再试一次。” 雪倾定了定神,再次将手放在丹炉旁。 “心如止水,意守丹田。”裴玄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象火焰是你体内一缕生机,与你呼吸相合。” 雪倾按照指示,渐渐调整呼吸节奏,与火焰变化同步。 不知过了多久,丹炉内的火焰竟缓缓平稳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跃动,却不再紊乱。 “嗯。”裴玄度轻哼一声,这是他首次对雪倾表示认可。 雪倾睁开眼,看到丹炉内火焰平稳燃烧,心中松了口气。 “别得意。”裴玄度泼冷水,“这不过是丹道入门中的入门,连皮毛都算不上。” 雪倾恭敬点头,“多谢仙君教导。” 弹幕此刻狂刷: 【笑死,谁能告诉我裴玄度这会功夫说了几次女二笨了?毒舌师尊俏徒弟,还有点子好嗑……】 【+1,要是让女主知道裴玄度居然亲自点拨女二炼丹,恐怕要吃醋死了!】 【补药啊,我怎么感觉裴玄度对女二还挺好?他不会对女二有意思吧!】 【我也觉得,虽然女二是个花瓶但长得实在太好看,仙君动心也说不定?】 【造谣的简直是够了,裴玄度教女二炼丹摆明了是不想让女二太菜拖他后腿,你们在这瞎yy个什么劲啊,真是看不下去了……】 雪倾余光瞥见弹幕,但此刻她已经全神贯注于掌控火候,无暇分心。 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 临近半刻钟时限,雪倾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控制炉火。 她心中生出了尝试更深一层的冲动,想要尝试裴玄度所说的“春雨润物”之火。 然而就在她调动灵力的一瞬间,体内的银色灵力突然波动起来,炉中火焰骤然暴涨。 雪倾急忙收回手,却已经晚了。 那股力量已经失控,丹炉中的火焰迅速膨胀,眼看就要冲出炉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玄度书卷脱手,身形瞬间出现在雪倾身侧。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离丹炉,另一手凌空一压,探向丹炉。 “莽撞。”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银色灵光如同流水,从裴玄度指尖流出,覆盖在暴走的火焰之上。 转瞬间,猛烈膨胀的丹火被强行压制,重新归于掌控。 与此同时,雪倾感到体内那股借来的灵力被迅速抽离,回到了裴玄度体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雪倾甚至来不及后退。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与裴玄度距离极近。 他一手仍附在她腰上,姿态像是将她揽在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 裴玄度低头,目光落在雪倾白皙的脸颊上。 近看之下,她的面容清丽却不媚俗,比起那些浓艳如花的女子,更像一泓清水。 眸子澄澈见底,却又似乎藏着什么。 他的视线勾勒着她的眉眼,突然间心绪微乱。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雪倾忽然如梦初醒,连忙挣脱怀抱后退几步,“多谢仙君相救。” 裴玄度顺势松开手,声音比往常更加冷冽。 “笨手笨脚。” 他开口赶人,“出去,不必再弄了。” 雪倾已经习惯了此人的喜怒无常:“是。” 她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裴玄度站在原地,目光追随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方才握住她腰身的感觉仍留存指尖。 裴玄度皱眉放下手,嫌弃地掸了掸衣袖,仿佛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转身回到丹炉前,继续拨弄灵火。 丹火在他指尖跃动,忽明,忽暗。 雪倾步出丹房,一阵凉风拂面而来。 她抬头看向天际,不知何时暮色已染遍了天空,这才发觉她在丹房里竟待了这么久。 她缓步向静室方向行去,脑海中还回荡着裴玄度教导的炼丹之法。 她还是太弱了,无法掌握火候控制,在关键时刻灵力居然失控。 但好在今日她并非毫无收获,裴玄度的点拨对她而言十分有用。 裴玄度待她……似乎并非全然冷漠。 这个念头在雪倾心中一闪而过。 她第一次觉得,这位仙君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些。 正沉思间,雪倾突然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任青衣与楚诗婉并肩而行,似乎正朝丹药房方向走来。 两人站在小径中央,挡住了去路。 “师姐。”雪倾敛目行礼。 任青衣面容冷峻,看到雪倾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打坐了整整几个时辰,不仅没见雪倾回静室,也没听说她被寒聿仙君赶出丹房。 这花奴竟在裴玄度那里待了大半日?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任青衣上下打量雪倾,目光落在她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心中厌恶更甚。 “我听说裴仙君唤你去炼丹房?在那里做了什么?”任青衣径直走到雪倾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雪倾面色平静:“回师姐,我在丹房打理药材、记录丹炉变化,仙君独自炼丹。” 任青衣盯着雪倾的手,果然看到她指尖泛着淡淡的药香,细腻的指腹上沾着药粉痕迹。 再看她袖口,一小点墨渍格外明显,像是不慎沾上的笔墨。 证据确凿,任青衣心中怒火稍减。 看来确实只是做些杂役活计,并非她想的那般不堪。 “你当真只是做了这些?”任青衣语气稍缓。 “是的,仙君只是让我打下手。”雪倾恭敬回应。 “身为太玄弟子,要恪守本分,认清自己的身份。”任青衣声音冷淡,透着警告的意味。 “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处,更别妄想攀附高枝。” 雪倾微微颔首:“师姐教诲得是。” 她语气平和,却未让任青衣心中好受半分。 她平日里遇到的对手都是叶皎皎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子,唯独雪倾是这副任人揉捏的样子。 这种恭顺的态度反而更让任青衣烦躁,让她每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撒不出来。 第44章 不该是这样的 楚诗婉站在一旁,见任青衣对雪倾明显不喜,有心想为好姐妹出气。 她在一旁冷笑一声,插话道:“一个花奴懂什么丹道?怕不是想借机接近仙君。” 她声音轻佻,眼神拂过雪倾袖口墨渍,眸中显露几分轻蔑:“还弄脏了衣裳,这般不小心,怎配在仙君身边?” 任青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并未出言阻止。 楚诗婉见任青衣默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道。 “我看还是太玄宗过于仁善,这赎来的花奴即便重获自由,也不准接触丹道医术,以免贻害苍生。” 她故意提高声音:“寒聿仙君怕是不知你的底细,否则岂会让一个花奴靠近丹房?” 雪倾垂眸,掩下眼中情绪,不争不辩。 她不会在一个要倒大霉的人身上浪费力气。 楚诗婉见她沉默,越说越来劲,“我倒要好奇,药王谷这么多弟子,仙君怎会偏偏选你打下——” 楚诗婉话未说完,一阵微风忽起,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 “本君的安排,何须向外人交代?” 三人回头,只见裴玄度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白衣如雪,神色冷淡。 楚诗婉面色一白,连忙躬身行礼:“仙君息怒,诗婉不敢僭越。” “不敢?”裴玄度冷笑,“本君看你是胆大包天。” 他视线从楚诗婉身上掠过,仿佛看一具无生命的物体,声音冷淡。 “本君耳力极佳,方才聒噪声传入丹房,打搅了本君清修,若丹药炼制失败,你们负得起责?” 楚诗婉额头沁出冷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再不敢多言。 任青衣亦是心头一颤,却强撑姿态拱手:“是我们考虑不周,打扰仙君清修,还请仙君恕罪。” “再聒噪,割了你们舌头。”他语气冷淡,随后转身欲走。 任青衣眼见裴玄度要走,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仙君且慢!” 裴玄度停下脚步,略微侧身。 任青衣心头一转,快步上前两步,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恳求。 “我宗慕九霄亦中秽毒,若仙君炼制的丹药能解秽毒,可否赐我宗一颗?” 她低下头:“若仙君应允,任青衣愿以任何方式报答!” 任青衣说完这话,心头微动。 慕九霄若知她愿为他向仙君乞药,必会感动至深。 而仙君若肯开口,不知会提什么要求? 她心头微微发热,竟隐隐有些期待。 雪倾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场交锋,有些好奇裴玄度会如何应答。 弹幕此刻疯狂滚动: 【啊啊啊女主终于和裴玄度同框了!玄青党永远滴神!】 【哇塞,女主好讲义气,自己中了秽症还记挂着九霄的病情,简直太暖了!】 【九青党头顶青天!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啊!!!】 【裴玄度现在一定被女主的无私感动到了吧,一定心动了吧!!!】 【女主都开口了裴玄度肯定会答应的,反正女二已经和他做交易了,给女主一颗丹药很合理!】 正当任青衣期待之际,一声轻嗤,如冰锥刺入她心口。 裴玄度转过身,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先不论本君炼的丹是否和秽毒有关,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与本君谈条件?” 任青衣脸色瞬间苍白,唇边强撑的笑意冻结。 裴玄度仿佛未看见她神情变化,目光转向雪倾:“还在这愣着做什么,抓紧时间整理炉火变化记录,明日一早送来。” 说完,他衣袖一拂,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楚诗婉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被迁怒。 她原本想替任青衣出气,却不料引来裴玄度的训斥,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转头却看到任青衣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一惊。 任青衣立在原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本以为自己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裴玄度必会给几分薄面,却不料被如此当众羞辱。 楚诗婉见状,赶忙上前安慰:“青衣,别放在心上,那位仙君本就古怪,说不定对谁都是这态度。” 任青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屈辱:“我无事。”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裴玄度怎么对她是这般态度? 雪倾站在原地,面色如常。 “师姐,天色已晚,我先回静室了。”她行礼告退。 任青衣面无表情,目送雪倾离去的背影,眼中升起寒意。 这个花奴刚才任由楚诗婉刁难却不吭声,是不是故意设计陷害? 她怎么有些看不透? 雪倾行走在回静室的小径上,等离开了两人的视线,才抬头望向裴玄度消失的方向。 当楚诗婉提高声音时,裴玄度早已在附近。 他刚刚……是在为她解围吗? 雪倾收回目光,忽的察觉自己竟然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为她这个花奴解围。 她不能因为裴玄度对她点拨一二,就认为自己与对方的关系亲近了些许,从而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自视甚高,是大忌。 何况那人可是裴玄度。 雪倾想着这些,头脑愈发清明。 她可没忘记那位仙君杀她时眼中的冷酷和无情。 雪倾一路回到静室,推门而入准备整理炉火记录,可静室内却并非空无一人。 月光似银盘洒落,勾勒出室内一道修长人影。 那人背对门口站立,于窗前静默如雕塑。 “回来了?”谢无咎不等她开口,便先转过身来,眼下那颗泪痣在月华中格外醒目。 雪倾微微一怔,随即垂首行礼:“谢师兄。” 谢无咎神色温和,唇角含着淡笑, “萧霁担忧你被仙君为难,特地嘱咐来看看。” 雪倾心中自然不信。 她今日和裴玄度相处了大半日,谢无咎分明是来套话的。 只是,不知道谢无咎想知道什么。 雪倾不动声色,“多谢师兄挂念,仙君只是让我打些下手,并无其他。” 谢无咎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抬手示意雪倾坐下。 “仙君今日炼制的何丹?可是解秽毒之药?” 雪倾心道果然,面上却表露出懵懂,“回师兄,仙君未曾言明炼制的是什么丹药。” 谢无咎眸光如水般流淌过她脸庞:“奇怪,依我推演,仙君此番炼丹,应与秽毒有关。” 见雪倾不说话,他轻笑一声,并未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我倒是想起另一事。那日斩杀秽傀,你捡到的秽灵珠呢?” 第45章 谢无咎的试探 雪倾佯装不懂,疑惑地抬起眼眸:“秽灵珠是什么?是秽傀身上掉落的珠子吗?” 谢无咎深邃如潭的眸子直直望着雪倾:“你真不知?秽灵珠乃是秽傀被击杀后,凝结出的一颗珠子。” 雪倾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困惑:“那颗珠子很重要吗?可惜今日已经被寒聿仙君要去了。” “哦?”谢无咎忽然来了兴趣,“仙君为何要那颗珠子?” “我不知道,兴许是炼丹?”她装傻。 谢无咎眼中锋芒一闪而逝,声音温和依旧:“捡到仙君要的秽灵珠,又被仙君看中去打下手,雪倾师妹当真福缘深厚。” 雪倾敏锐察觉谢无咎话中试探,“不过是巧合罢了。” 静室内烛火摇曳,两人久久不言。 谢无咎起身,一袭月白广袖流云袍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既然师妹无事,师兄就放心了。” 雪倾连忙起身相送:“多谢师兄关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谢无咎忽然停下脚步,“我最近遇到了些疑惑之事。” 雪倾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表面却柔声接道:“是什么事?可需要雪倾帮忙?” “我的万象棋牌出现了干扰。”谢无咎转过身,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在推演某物的时候,总是推演不出结果。” 雪倾微微垂首,掩饰眼中的警觉,“我不懂天机术数,恐怕不能为师兄解惑。” 谢无咎唇角微扬,月光穿窗而入,照在他眼下泪痣上,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他突然发问:“师妹觉得,这世间是否有什么奇珍异宝能扰乱天机?” 鬼玺?! 想起贴身藏着的鬼玺,雪倾心中波涛汹涌。 难道谢无咎已发现她身上有异? 她脸上依旧平静,指尖在衣袖中微微发凉:“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有师兄所言那种法宝。” “也是。”谢无咎收回目光,话锋再转,“明日仙君会继续炼丹?” 雪倾点头:“仙君要我明早送去记录,不过不会耽搁慕师兄的煎药。” “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师妹了。”谢无咎微微颔首,“师妹留步吧。” 雪倾刚要告别,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眩晕,身子不自然地一软,向前倾倒。 谢无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小心。”他嗓音温柔,双手稳稳托住雪倾的肩膀。 雪倾后退一步,连忙站稳。 奇怪的是,被他扶起后,那莫名的虚弱感竟如潮水般退去。 雪倾面上不显,心中浮现一丝困惑和警觉。 谢无咎关切道:“你今日过于劳累,需多加休息。” “多谢师兄关心。”雪倾答着,心里却万分戒备。 谢无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空荡荡的脚踝,却未说破:“那好,我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 目送谢无咎远去,雪倾重新回到静室内,轻轻关上门,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放松。 这只狐狸时刻都在试探她,半句假话都足以被捕捉到蛛丝马迹。 雪倾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着刚才那奇怪的失力是怎么回事。 弹幕快速滚动: 【谢无咎刚才是不是使计拿走了女二的头发?不是,他拿女二头发干啥?】 【楼上是不是傻了,肯定是拿去做推演!谢无咎可以通过贴身之物准确的推演一个人,谢无咎这是要回宗门后推演女二了!】 【原来如此,话说谢无咎干嘛推演女二?原书里他可没这么关注女二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女二太奇怪了吧,我也想知道谢无咎能推演出个啥!】 雪倾看完弹幕,明白了过来。 刚才身子突然瘫软,是谢无咎设计拿她的发丝。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一丝冷意从脚底涌上来。 谢无咎对她的试探远超预期,究竟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粹的本能疑心? 雪倾走到桌前,取出一张纸开始认真整理丹炉火候变化。 无论谢无咎想做什么,她都不能露出破绽,眼下还是先把裴玄度交代的事做好。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枚鬼玺的存在。 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它沉寂着,却又像一颗危险的炸弹,随时可能爆发。 * 第二日,雪倾一早便来到丹房。 只是这会丹房内不仅有裴玄度,还有药王谷谷主及几位长老,众人正围着炉中还在炼制的丹药赞不绝口。 “火候掌控精妙绝伦,仙君的手法当真出神入化!” “这丹火之色,老夫行医炼丹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神妙变化!” “能看到寒聿仙君亲自炼丹,真是我药王谷的荣幸。” “仙君此等丹术,当真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裴玄度神色冷淡,懒懒扫了众人一眼。 “诸位一大早聚集于此,就为了说这些拍马屁的话?”。 谷主尴尬一笑:“仙君息怒,我等也不想惊扰您清修,只是北山盟今早又来质问封少主秽毒一事,若不能给北山盟一个交代,药王谷……恐名声有损。” 裴玄度冷眼扫过众人:“想给北山盟交代,不如查清封少主身上秽毒从何而来,盯着本君丹炉有何用?” 谷主与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若此事好查,他们何须寄希望于一炉未知的丹药? 雪倾站在门口,听着众人交谈,眼神微动。 她轻轻敲门:“仙君,记录已整理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雪倾恭敬站在门外。 “进来。”裴玄度头也不抬。 雪倾缓步进入丹房,向谷主和诸位长老行礼。 她状似犹豫的轻声开口:“请恕雪倾多言。昨日听闻楚诗婉道友提及,药王谷似有几处药田被秽瘴污染,会不会是有弟子不知情,误用了污染过的灵药炼丹?” “不可能!”一位长老立刻反驳,“那几处药田尚未开采,怎会有人误用?” “长老勿怒。”雪倾语气温和,“听闻秽瘴初期难以察觉,或许药田虽未正式开采,但弟子们可能在事发前私下采摘了少量。若能排查近日谁曾私自采药,或许能解此疑团。” 她话说完,便看到几位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谷主眼神闪烁,似有所悟。 雪倾见效果已到便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她已经将怀疑的种子播下,接下来只需等待它生根发芽。 众人又寒暄几句,见裴玄度兴致缺缺,便纷纷告辞。 走到门外,雪倾听见谷主叫住几位长老:“你们按那位小友的思路去查查,看看是否有弟子私自采摘了那几处封禁药田的草药。” 长老们应声而去,丹房内只剩雪倾与裴玄度。 裴玄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君倒没看出来,你还有副热心肠。” 雪倾垂眸:“只是随意说说。” 她将整理好的记录递上,“仙君要的记录。” 裴玄度看都不看,随手示意她放在一旁:“放那里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雪倾愣了一瞬。 她原以为裴玄度要她连夜整理的记录有特殊用途,没想到他看都不看就叫她离开。 既然无用,为何一大早催她送来? 她面上不显,恭敬行礼:“那雪倾告退。” 裴玄度神色冷淡,一个眼神也未给她,仿佛昨日那次亲自点拨从未发生。 离开丹房,雪倾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而向煎药房走去。 今日该去为慕九霄取药了。 第46章 药菩萨和文莲长老是一个人? 雪倾行至半路,远远看见一位身着药王谷弟子服饰的青年正抱着一个药匣从另一条小路走来。 雪倾认得他是负责药包的弟子,主动上前,“这位道友,我来取药。” 青年抬头,认出了雪倾,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 “是你?正巧,药已备好,我正要送过去。” “有劳了。”雪倾接过对方递来的药材。 “不必客气,叫我宋川便可。”宋川拱手,面对如此貌美的女子不免有些羞赧。 “正巧我也要去煎药房,不如同行?” 雪倾颔首应允,二人并肩前行。 宋川偷瞄雪倾几眼,忍不住攀谈,“听闻道友这几日都在丹房帮寒聿仙君打下手?” 雪倾点头,明白这位也是来打探消息的。 “仙君炼制的是什么丹药?”宋川压低声音,眼中泛着兴奋,“外面都在传仙君研究出了可以解秽毒的丹药!” 雪倾轻轻摇头:“我只是记录,并不知晓。” 宋川见她也不知情,转而感慨:“药王谷近来多事,北山盟质问封少主秽毒一事,几位长老忙得焦头烂额。” “想必查明真相之日不远。”雪倾轻声回答。 宋川面露忧色:“说起来,无妄海阵法松动后,药王谷便一直潜心研制对秽毒的丹药,却不得其法,若文莲长老还在,恐怕早已研制出解秽毒的丹方。” “文莲长老?”雪倾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宋川语气中充满敬仰,“文莲长老可是我们药王谷的初代长老,我谷最负盛名的丹师之一,不仅精通百草药性,炼丹手法更是独树一帜。” 雪倾随口问道:“这位长老擅长什么丹药?” “主攻滋养肉身的丹药。”宋川停顿片刻,“但最神奇的是他研制的媚心丹,不伤根骨元阳却能提升双修效果的丹药,当时合欢宗可是万金难求。” 媚心丹? 雪倾眼神微动。 不伤根骨元阳却能提升双修效果,这不是百媚阁的秘丹吗? 她佯装好奇,“既是名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文莲长老三十年前外出送药遇险身亡,谷中讳莫如深。”宋川神情黯淡。 “当时找到的只有他的一件带血的外袍和一枚玉佩,人却连同那些珍贵的药材都不见了,所以谷中传闻应是有人觊觎那些药材,对文莲长老痛下杀手。” 雪倾敛了神色:“原来如此,实在可惜。” “确实可惜!”宋川叹了口气,“文莲长老医术精湛,曾救助过无数修士,若他还在,药王谷声威必定更盛三分!” 雪倾心生疑虑,随即若无其事道:“昨日我见寒聿仙君炼丹手法独特,让我对丹道产生了兴趣,你方才说文莲长老炼丹手法独树一帜,不知是有何特别?” 宋川思索一瞬,“长老炼丹时会在药材入炉前,先用指尖轻点几处,据说能激发药性,这在谷中可是独一无二。” 雪倾心头猛然一震。 这分明是百媚阁秘传的“点香法”,用于调香前激发香料灵性。 难不成……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色如常:“文莲长老是否擅长调香?” 宋川一怔,“怪哉,道友如何得知长老懂调香调膳?此事甚少外传。”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文莲长老虽是男子,却精通一种奇特的调香术,能闻药材微妙变化,调出的香效果比一般更强,只是长老不爱调香,所以谷中并未宣扬。” 两人说着话已到煎药房门口。 宋川将药匣交给雪倾,“雪倾道友,我要去药圃了,就此别过。” 雪倾微微颔首:“多谢宋道友为我解惑。” 目送宋川离去,雪倾站在原地,思绪翻涌如潮。 百媚阁的药菩萨,与药王谷已故的文莲长老,难道是同一人? 若文莲长老就是药菩萨,那么当年他便是死遁脱离药王谷,甚至可能带走了大量珍贵药材,这才有了百媚阁的基础。 而三十年前,似乎正是百媚阁亮相金蝉会的时间。 想到百媚阁,雪倾眼神微黯。 百媚阁三大头目——买卖人口的九尾蝎,药物控制的药菩萨,调教培训的画皮娘。 都是让她变成废人的罪魁祸首。 若药菩萨的真实身份就是药王谷的文莲长老,那么九尾蝎和画皮娘的真实身份也值得一探究竟。 雪倾指尖轻轻摩挲药盒边缘。 药王谷与百媚阁这两处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竟有这般牵连,若药王谷知道药菩萨就是文莲长老,恐怕有好戏看了。 但这件事未查证,她可不会贸然行动。 况且,这条信息价值连城,交出太过浪费,若能为她所用才是极好,得好好谋划。 死遁……改头换面……有意思。 雪倾收敛表情,推开煎药房的门。 今日煎药房已经有人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药香,伴随着争吵声。 “你们药王谷的人煎药我不放心。”一道女子气愤的声音响起。 “谁知道喝了后又会不会得什么奇奇怪怪的毒?到时候还没等仙君的丹药出炉,人就先毒死了!” 院中,云栀与一名药王谷弟子正剑拔弩张。 她一把抢过药王谷弟子手中的药材,护在胸前,眼中满是戒备与不信任。 “无凭无据就污蔑我药王谷,你太过分了!”那弟子亦是气急,“既然不信任我们,当初为何还留在药王谷?” 云栀上前一步,“我留不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千羽中毒就是你们药王谷搞的鬼,你们别想逃脱责任!” “好,很好。”药王谷弟子冷笑,怒气冲冲转身,“既然不需要我煎药,那就请云道友自行解决!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煎出一副像样的药来!” 说完,那弟子气冲冲地离开,留下云栀一人站在原地。 “走就走,谁稀罕你煎!”云栀朝那弟子离去的背影喊道,“煎个药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栀取了药炉找了个位置坐下,手中动作带着明显的气恼。 雪倾见状,也取了药炉坐在不远处,默默地开始处理慕九霄的药材。 云栀操作一会儿,手忙脚乱地将药材倒进炉中,冷静下来才有些心虚。 她刚才光顾着吵嘴,把那弟子说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全都忘了。 可现在要她再去求那弟子帮忙,如何拉得下脸? 云栀偷偷观察雪倾。 只见雪倾眉眼低垂,指尖轻点药材,动作优雅而精准,右手调整着火候,左手按顺序添加辅料,没有一丝慌乱。 云栀看着雪倾的动作,不由看得入迷。 这个姑娘生的真好,她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怎么瞧着不是药王谷的弟子。 “真好看啊……”她下意识地轻声感叹。 云栀回过神时,自己手中的药炉却冒出一股焦味。 药材没泡开便急着下火,早已焦黑一片。 她惊慌地想要补救,却手忙脚乱,越弄越糟。 “这样煎药,怎么可能学得会?”云栀懊恼的嘟囔着,“她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云栀对着药炉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煎药不是这样煎的。” 云栀抬头,对上雪倾那双含笑的眸子。 她目光落在云栀那锅已经煎糊的药上。 “要帮忙吗?” 第47章 云栀为她出头 半刻后,两个人已经坐挨在一起。 云栀托着下巴看着雪倾娴熟的帮她煎药。 她好奇地看着雪倾,“你经常做这样的事吗?怎么看起来比药王谷的弟子还熟练?” “我也是煎第二次。”雪倾轻声回答,“其实只要掌握火候,煎药并不难。” 云栀撇撇嘴,“我觉得比登天还难,方才那弟子还念叨什么先泡后煎,听得我头疼。” 雪倾接过云栀手中的药炉,用清水冲洗干净,“先将药材分类,按照药性搭配,再依次入炉。” 她一边操作,一边耐心讲解,“你看,这味药需先泡开,软化后就可以了。” 云栀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倾的一举一动,像个好奇的孩子。 “你煎药的手法真漂亮,每个动作都像在跳舞,可我就一窍不通了。” 雪倾眉眼带笑:“看来云姑娘不太擅长这个。” “我们百花谷女子擅长的事多着呢,就是不包括对着一锅药发呆。”云栀骄傲地抬起下巴。 雪倾侧目看了一眼云栀焦虑的表情:“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煎药,这个节骨眼上,药王谷弟子为了名声,他们只会对封少主的药小心翼翼,绝不可能动手脚。” 云栀听着她的话,凑近雪倾,上下打量她。 “他们?你不是药王谷的弟子?” 雪倾轻轻摇头,“我是太玄宗弟子,宗门师兄中了秽毒,来此就医。” “太玄宗?”云栀脸色微变,“那任青衣是你什么人?” 雪倾手中动作不停,声音平静:“任青衣是我师姐。” 云栀原本因为雪倾不是药王谷的人还有些高兴,听闻她是太玄宗人,还是任青衣的师妹,笑意瞬间收敛。 药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药材在炉中滚煮的声响。 半晌后,云栀突然问道,“你师姐和药王谷那些人沆瀣一气,你也觉得北山盟是来讹诈药王谷的吗?” 雪倾摇头:“我不那么认为。” “真的?”云栀语气好了些。 雪倾看着她,“药王谷出现药田污染,这本就可疑。再者,秽毒无药可解,我看封盟主爱子心切,就算是心怀不轨也不会拿爱子的生命做赌注,虽说无凭无据,但药王谷总得查个水落石出。” 闻言,云栀眼中的戒备渐渐褪去,眼底流露出些许动容之色。 近两日他们饱受太多恶意揣测,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这些公道话。 弹幕此时快速滚动: 【我怎么感觉女二人还挺好的,居然这么明事理!】 【云栀这个炮灰也不错,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也是关心未婚夫。】 【呜呜呜,单论这里感觉两个女孩子都不错,再说北山盟也没冤枉药王谷,云栀确实有点惨。】 【原书里云栀死在后面和药王谷的战斗中了,感觉现在这个剧情发展还挺好的,起码无辜的人不需要丧命了!】 【女二献出丹方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诶女主怎么和楚诗婉往煎药房这边来了?】 雪倾看到弹幕的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交谈声渐近。 “药就在煎药房,我带你去拿。”楚诗婉的声音清晰可辨。 煎药房的门被推开,任青衣和楚诗婉并肩而入。 任青衣目光扫过房内,在看到雪倾与云栀并肩而坐时,眸光微沉。 上次与云栀交手,她因秽症发作落入下风,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 如今雪倾作为太玄宗弟子,竟与她的对手坐在一起煎药,岂非明目张胆与她唱反调? 这个花奴,还真是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楚诗婉站在任青衣身侧,同样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她身为药王谷弟子,本就看不惯云栀和那些北山盟的人。 更何况昨日被寒聿仙君当众训斥,全因雪倾而起。 如今见这两人坐在一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任青衣看向雪倾,冷冷开口:“你不去帮寒聿仙君打下手,来这里煎药做什么?” 雪倾起身行礼:“回师姐,仙君暂无差遣,我便来煎慕师兄的药。” 任青衣扫过两人的药炉,蹙眉,“那你便该手脚麻利,而不是在这里与不相关的人闲聊,乱发善心,有失我太玄宗体面。” 云栀放下药勺,轻哼一声:“你太玄宗的体面何在?一天到晚对人颐指气使、助纣为虐,别人煎个药你也要冷嘲热讽?” 楚诗婉趁机站出来嘲讽,“怎么,百花谷和北山盟现在连药都不会煎了,需要别的宗门的人帮忙?真是日落西山,一代不如一代。” 云栀挑眉回击,“要不是你们药王谷不干净,我这个客人也不至于自己煎药。可见药王谷真是日落西山,一代不如一代。” 云栀口齿伶俐,继续毫不留余地的讥讽。 “我还以为你们药王谷讲究仁心济世,原来煎个药也要讲立场?这样的觉悟,难怪炼制的药会毒坏人,我看是连根子都坏了!” 楚诗婉说不过她,有些急了,“放肆!你说什么?!” 见云栀面色得意,楚诗婉眼神微斜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雪倾,忽的冷哼一声。 “云道友倒是会使唤人,你与她如此亲近,可知道她从何处来?” 云栀不解地看向雪倾。 雪倾安静地站着,面色不变,她早就料到会这样。 楚诗婉捂嘴一笑,幸灾乐祸地补充。 “哦?她没告诉你她的身份?这位可是黑市买来的花奴,太玄宗看她可怜才收留的,只会些奉承取悦之术,你与她亲近,倒是自降身份。” 任青衣在旁冷眼瞧着,有些烦躁楚诗婉提这茬,又觉得面上无光。 心中想把雪倾赶出太玄宗的念头更加迫切。 云栀听到楚诗婉的话怔住,不由看向雪倾。 见她神色平静,却未出言反驳,心中了然。 雪倾以为云栀会立刻改变态度,露出鄙夷的神情。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云栀挺直了腰板。 “花奴怎么了?不过是命运使然。”云栀轻蔑一笑,“至少她帮我煎药,懂得相助他人,不像某些所谓名门弟子,生来高贵却狗眼看人低。” 任青衣没想到云栀会如此维护雪倾,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栀冷笑,“这都听不懂?就算她是花奴,我也更信任她,而不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雪倾有些错愕地看着云栀,没想到对方会为自己出头。 楚诗婉气急败坏,“你再说一遍!” 任青衣不动声色的按住动怒的楚诗婉,唇角微勾。 “云道友伶牙俐齿,不过也只是嘴上功夫这般利落了。” 云栀不甘示弱,“论实力,上次交手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这趾高气扬?” 听到‘手下败将’四字,任青衣被踩在痛处,脸色骤变。 “我不与你争口舌之辩。”任青衣声音冷冽,“现在我身中秽症,你胜之不武。待有朝一日,我们正大光明打一场,到时让你为今日的狂妄付出代价。” “好啊,我等着。”云栀挑衅地望着任青衣。 任青衣面色一沉,不再多言。 她示意楚诗婉拿上药,转身冷冷看向雪倾一眼。 “还不走,是想在这过夜?” 雪倾捧起煎好的药,看了云栀一眼,起身跟在任青衣身后一起离开了。 第48章 验证心中猜测 雪倾回到静室后,任青衣便端起脸将她训斥了一顿。 萧霁几人不在静室不知去了何处,这边只有她们二人。 雪倾很识时务的不争不辩。 任青衣说了几句,见雪倾闷的像块石头,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没再多言,转身进了自己的静室。 目送任青衣离开后,雪倾关上门。 她心知肚明任青衣为何如此恼怒。 云栀作为任青衣的对手,在任青衣面前毫不掩饰对她的蔑视,却反而欣赏任青衣最看不上的花奴。 对于眼高于顶的任青衣来说,这比直接挨她一掌还难堪。 雪倾脑海中又浮现云栀为自己出头一事。 这世上,总有意外之人,意外之事。 她坐在蒲团上,盘膝而坐,轻轻闭眼。 任青衣此时还在气头上,她自然不会出去触那女人霉头。 昨日控火失败,眼下不如尝试引导体内裴玄度那股道种力量。 随着呼吸平稳,雪倾的意识逐渐沉入体内。 那股阴脉道种的力量如水银般流动着,时而凝聚时而散开。 随着她专注度提高,眼前忽然浮现出淡银色的线条,是灵气运行的轨迹。 那轨迹如游丝般细微,却又清晰可见,它们在她周身流动,形成奇妙的纹路。 雪倾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其中一缕,那道银线竟然真的随她心意轻轻移动了。 她暗喜不已,微微睁眼,眼前的空气中,无数细微的银丝交织游动。 静室内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灵气,此刻竟如清晰的地图般呈现在她眼前。 更令她惊讶的是,那些灵气似乎对她产生了微弱的亲和力,只要稍稍引导,便会顺着她的心意流动。 雪倾抬手轻轻一挥,指尖蔓延出一缕银芒,灵气在她手中如丝绸般柔顺,随着她的动作流转。 这是以往她绝不可能做到的! “原来这就是裴玄度的能力,难怪他能在炼丹时精准把控火候。”雪倾心中惊叹。 受到这一小小胜利的鼓舞,雪倾再接再厉,尝试引导更多灵气,想要形成一个简单的气旋。 然而,当灵气汇聚到一定程度时,她体内缺失灵根的空洞便如同无底洞,将所有努力吞噬殆尽。 “咳咳——”雪倾捂住胸口。 失败了。 没有灵根,就如同没有根基的高楼,终究难以支撑。 眼下借用这股力量只能浅尝辄止,要想有所突破,必须重塑灵根,才能真正踏上修炼之路。 回过神来,她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正思索间,一阵压抑的痛呼从不远处传来。 是慕九霄的声音,听起来秽毒又发作了。 雪倾推门而出,发现萧霁几人仍未归来,任青衣的静室也静悄悄的,似乎正在专心调理秽症。 她思索片刻,朝慕九霄的静室走去。 走到门口时,负责照顾慕九霄的弟子正从慕九霄房中走出,室内已经恢复了安静。 “道友,慕师兄刚才是发作了吗?”雪倾上前询问。 那弟子点头,脸上尽是疲惫:“是的,秽毒在加深,他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失去理智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我刚用术法帮他稳定下来。” “多谢你照顾慕师兄。”雪倾柔声道谢。 弟子被这么一个美人柔声道谢,脸立刻红了,“这是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雪倾抬眼看向慕九霄的门,眼中盈满担忧。 “我心里惦记着慕师兄,不知能否进去看看他?” “万万不可!”弟子急忙摇头,“慕道友发作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雪倾轻叹口气:“慕师兄曾帮助过我,我却无法亲手照顾他,每日只能做些煎药的小事,想看看师兄与师兄说说话都做不到。” 她低下头,眼中带着几分自责:“都怪我修为太低,不能为师兄做些什么……” 弟子看着雪倾失落的神情,心中一软。 秽毒无药可救,寻常人遇到同门中了秽毒都避之不及,生怕牵连自身。 而她却每日坚持给师兄煎药,还自责不能亲手照顾。 雪倾道友当真有情有义,人美心善! 弟子咬咬牙,松了口,“慕道友刚发作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犯。如果你现在想和他说说话,应该也无大碍。” 雪倾转悲为喜,眼波流转:“真的吗?多谢道友。” 弟子被她这一笑弄得晕乎乎的,忙侧身让开道路:“进去吧,记得时间不要太长。” 他又贴心道:“我就在门口看着,有意外叫我。” 雪倾点头,推门而入,身后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药王谷弟子,毫无察觉自己已被美色所惑。 雪倾关上门后,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慕九霄的榻前,静静观察着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的慕九霄面色惨白,嘴唇泛着一层青灰,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手臂上,那些黑色的秽毒纹路比前几日更加明显,如同墨汁浸染,顺着筋脉蔓延上肩。 雪倾轻声唤道:“慕师兄?” 无人应答。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了推慕九霄的肩膀,又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确认他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后,这才放心。 雪倾的目光落在慕九霄的睡颜上。 明日裴玄度的解秽丹就将炼制完成,而在这之前,她必须要验证一件事。 弹幕此时疯狂滚动: 【女二在做什么?她刚才是不是在那个弟子面前演戏?】 【对对对!你们看到她变脸了吗?女二果然不简单!她直勾勾看着慕九霄的样子好可怕!!】 【她到底想干啥啊?不会是要害慕九霄吧?】 【补药啊!我刚刚还觉得女二的人设比女主讨喜,好怕被打脸,女二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坏事呜呜呜……】 在紧张兮兮的弹幕中,雪倾抬手,鬼玺随着心念一动出现在掌心。 她缓缓将鬼玺凑近慕九霄的手臂。 当距离慕九霄不足寸许时,雪倾看着眼前的异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第49章 临死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鬼玺靠近慕九霄手臂的刹那,一缕灰色雾气从伤口处涌出,被鬼玺缓慢吸收。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慕九霄暴露出的皮肤下,竟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银色纹路。 银色纹路间,灰黑物质如同蛇行般涌动,顺着伤口而出化作灰雾被鬼玺一点点吸收。 雪倾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若灰黑是秽毒,那这银色纹路—— 莫非是经脉? 经脉对修士而言,犹如命脉,于修士而言何其重要? 如今却因秽毒的作用,在鬼玺面前无处遁形,清晰可见。 鬼玺到底是何物? 雪倾想到体内的半个道种,心跳开始加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现。 若她依靠裴玄度的道种掌控灵气走向,再配合鬼玺的作用,岂不是可以…… 雪倾犹豫一瞬,将指尖轻轻附上慕九霄的伤口,尝试着引导体内那股力量。 灵力在她体内流转,她试着引导出一丝纯净的水灵力,小心翼翼顺着伤口钻入慕九霄的经脉。 水灵力如细小流水,顺着银色经脉游走,与那些灰黑色的秽毒接触的瞬间,灵力如同清水冲刷污垢,推动着秽毒向伤口移动。 原本吸收极其缓慢的鬼玺,此刻吸纳速度竟隐约快了几分。 真的可以! 雪倾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居然可以借着鬼玺和裴玄度的力量清洗秽毒! “若能掌握这个方法再加以变化……”她轻声喃喃,不敢想象其中蕴含的无限可能。 雪倾不敢过多遐想,专注于眼前。 她稍稍加大力度,又尝试几次,秽毒在她的操控下,顺着经脉缓缓流出,又悉数被鬼玺尽数吸收。 但每一次引导都需精准无比,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慕九霄的经脉。 短短片刻,雪倾已感觉精神透支。 她已验证心中所想,正当她准备收手不再继续,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咳——” 慕九霄眼帘微颤,竟缓缓睁开,瞳中难得一见的清明。 雪倾心头一惊,急忙收回手,将鬼玺收回。 慕九霄唇角泛白,视线从模糊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雪倾稍显惊慌的脸。 他没看清她手中的鬼玺,却捕捉到她从自己手臂处收回的动作。 残留在伤口处的水灵力气息让他明白了什么。 雪倾在用水灵力帮他清洗伤口,看他突然醒来应当是害怕了。 “别怕。”慕九霄声音虚弱却平稳,“我现在……很清醒。” 雪倾心跳稍稳,松了口气。 慕九霄显然没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她顺势表现出安心的神情:“慕师兄醒了?” “我昏了多久?”慕九霄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雪倾轻声回答,“距离初入药王谷已快到第三日了。” 慕九霄闻言,眼神恍惚了片刻。 三日……上次清醒竟是三日前了吗? 他指尖轻颤,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流失,意识也越来越不稳定。 慕九霄心中清楚,萧霁他们绝不会放弃自己,哪怕变成秽傀也会带回宗门关起来,再寻求解决之法。 那样的‘活着’,与死亡又有何异? 不过是困在肉身牢笼中的行尸走肉罢了。 苦涩感从喉咙蔓延至舌尖,慕九霄察觉意识又开始变得昏沉,眼前雪倾的轮廓渐渐虚化。 他苦笑一声,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又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态。 “旁人都对中秽毒的人避之不及,你倒好,还往前凑。”慕九霄笑着对雪倾说,“就不怕我暴起伤人?” 雪倾摇摇头:“慕师兄在峭壁上帮我摘过灵药,我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报答师兄。” 慕九霄一愣,竟想不起这件事。 他回忆了下,当初去峭壁本是为了帮任青衣戏弄她,却见她有趣,随手帮她摘了些灵药。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让她记到现在,甚至不惜冒险照顾他。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蠢的女子。 这个花奴不知自己处境之危,不识人心之险,若有一天知晓一切真相恐怕会伤心欲绝。 “笨女人……”他低声叹息,唇角却隐约勾起一丝真心的弧度。 此次不知是否是他最后一次清醒。 他慕九霄这一生还未做过什么善事,临死前榻前之人也算他的有缘人。 “过来些。”慕九霄抬起微颤的手,朝雪倾勾了勾指尖。 雪倾迟疑片刻,缓步上前,在床边微微俯身。 “你知道弱小之人如何才能活得长久吗?”慕九霄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雪倾静静地望着他:“请师兄赐教。” “赐教可以。”慕九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但得……先满足我的好奇心。” 话音刚落,慕九霄突然伸手,一把拉住雪倾的手腕。 雪倾被一股力道猛地拉扯,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还未反应过来,下颌已被慕九霄冰凉的指尖捏住。 “临死前,让我看看你真实的样子。” 一缕金色灵力自慕九霄指尖流出,缓缓渗入雪倾肌肤。 片刻后,金光散去,他掌心的雪倾容貌依然如故。 肌肤如雪,唇若点朱,一双眼眸清澈见底又深不可测,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美得不可方物。 雪倾挣脱他的束缚,后退几步,眼中满是无辜与疑惑。 “师兄?” 慕九霄看着她失神良久,忽然笑了:“哈哈……哈……死前能见到这世间最绝色的女子,死也值了。” 雪倾静静站着,看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心知他的意识即将再次沉沦。 “过来。”慕九霄虚弱地招手,“告诉你刚才的问题。” 雪倾靠近,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从今以后……”慕九霄气若游丝,声音只够她一人听见,“勿动真情,勿信他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说完,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沉睡。 见慕九霄呼吸渐渐平稳,雪倾直起身,眼中的懵懂瞬间消失无踪。 她低头看向掌心中的物件,是一枚古朴的铜钱。 是慕九霄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塞给她的。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这不是慕九霄的隐龙钱吗!?这种重要信物怎么给女二了???】 【剧情变了啊,原本这枚钱是慕九霄对女主动心后,在女主面临生死危机时给的,帮女主死里逃生的关键啊!】 【靠!原书里慕九霄把这铜钱给了女主后救了女主一命啊,慕九霄这是什么操作?】 【不懂就问,慕九霄为什么给女二这个?难道就因为女二帮他清理伤口了?】 【啊啊啊啊!慕九霄你要干什么!和女主的定情信物给女二了你这也太草率了吧!!!】 看完弹幕,雪倾低头凝视掌心中的“隐龙钱”。 慕九霄腰间那十二枚乾坤金钱乃是他压箱底的法器,每一枚都藏有不同功用。 而这枚隐龙钱更是其中最为珍贵的一枚,据说蕴含着慕家祖传的秘术。 在原书中,慕九霄是在与任青衣共同执行一项危险任务后,动了真情才将这枚隐龙钱赠予任青衣的。 之后任青衣身陷绝境,灵力枯竭之际,正是这枚隐龙钱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威力,释放出一道金龙虚影,救下了任青衣一命。 自那以后,隐龙钱便成了任青衣随身佩戴的护身符,更是两人情谊的见证。 而如今,这枚应当由任青衣持有的铜钱,却躺在她的掌心。 她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收入袖中,目光重新落在慕九霄身上。 “多谢师兄告诫。”雪倾轻声说。 但雪倾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了。 第50章 师妹是谁? 雪倾从慕九霄屋内出来时,守门的药王谷弟子立刻迎上来,见她无恙,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多谢道友相助。”雪倾眸中盛满感激,“我方才给慕师兄清理了伤口,虽然作用不大,至少也尽了一份心意。” “雪倾道友实在有心了。”弟子低声感叹,“像这种病,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沾染秽毒。” 他看了看天色:“正好我也要和师兄换班了,既然你没事,我这就去找他。” “有劳了。”雪倾欠身道谢。 两人分道扬镳,雪倾目送弟子离去,才转身回到自己的静室,轻轻将门关上。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静室门缓缓开启,任青衣从中走出。 她目光从雪倾的方向掠过,又缓缓落在慕九霄的静室之上,蹙起眉头。 这花奴大晚上去慕九霄房里待这么久做什么? 当真只是看望慕九霄? 她就不怕沾染秽毒吗? 任青衣心中积郁已久的疑虑蔓延开来。 自从雪倾入门,处处都透着蹊跷,她才不信这些以色侍人的花奴会这么好心。 思索片刻后,任青衣决定不放过这个线索,迈步向慕九霄的静室走去。 她倒要看看,那花奴究竟在屋内做了何事。 听闻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会用些魅惑之术蛊惑人心,若她真能抓到雪倾的把柄,也好将这个碍眼的花奴赶出太玄宗。 与此同时,去换班的药王谷弟子在路上遇见了萧霁、谢无咎和夙夜三人。 萧霁认出了弟子,“道友,九霄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弟子叹息道,“秽毒发作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比上次更严重,恐怕……” 萧霁三人闻言神色凝重,弟子见状,急忙补充:“不过贵宗门风实在令人敬佩。” “道友何出此言?”萧霁疑惑地问。 弟子眼中浮现真挚的敬佩之色。 “我见过不少宗门弟子,秽症病人通常连亲近之人都避而远之,唯恐沾染秽毒。可你们太玄宗同门情谊深厚,慕道友已病成那般模样,他的师妹还不顾危险亲自照料清洗伤口,如此胆魄着实难得。” 弟子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人呼唤,打断了他的话。 “来了!”弟子匆匆向萧霁等人道别,“三位道友先行休息,我去交接了。” 望着弟子远去,三人面面相觑。 一时分不清弟子口中的“师妹”究竟是任青衣还是雪倾。 但萧霁心中已有了答案。 —定是雪倾。 青衣性情冷淡,行事果决,断不会做这等细碎之事。 只有雪倾才会这般心思细腻…… 谢无咎开口提议,““慕九霄情况不妙,我们不如亲自去看看。” 三人迈步向慕九霄的静室走去。 此时静室内,任青衣正四处查看,寻找雪倾可能留下的可疑痕迹。 她掀开床帘,查看枕边,甚至弯腰察看床底,就是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那花奴进来究竟做了什么?”任青衣暗自思索,目光如刀剑般扫过每一寸空间。 她来到慕九霄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人。 莫非雪倾对慕九霄做了什么? 任青衣犹豫一番,拿出帕子垫在手上,不想自己的指尖碰到秽毒。 就在她伸手欲触碰慕九霄手臂,查探是否有异常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静室门被推开,萧霁三人进入其中。 萧霁目光微愣,似是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任青衣。 灯火映照下,他看清任青衣手中的帕子,有些意外。 药王谷弟子所说的‘师妹’,竟是青衣? 向来杀伐决断的青衣,也有这般细心柔软的一面? 萧霁不确定的询问:“青衣,你在给九霄照料伤口?” 任青衣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又看看病榻上的慕九霄,眼神闪烁,转瞬即逝。 若说自己是来查雪倾有没有做什么,未免显得太过小人。 她顺势点头:“嗯。” 萧霁凝视着任青衣,月色如洗,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轮廓,他心中泛起涟漪。 他曾以为她高高在上,不会屈身做这等琐事。 如今看来,是他对她了解太少,竟将她的功劳扣在雪倾的头上。 也对,雪倾与他们不过相处数日,情谊怎么比得上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青衣。 看着眼前外冷内热的人,萧霁声音不禁柔和了几分:“辛苦你了。” 任青衣收回目光,并未多言。 谢无咎缓步上前,俯身仔细查探慕九霄的伤势,凝眉片刻后突然抬头。 “奇怪,方才药王谷弟子称九霄情况严重了,为何我看反而比前些日子好转许多?” 萧霁与夙夜闻言靠前,果然发现慕九霄面色竟比昨日红润不少,嘴唇上的青灰色也淡了几分。 夙夜罕见地开口:“秽毒的气息淡了。” “他吃的一直都是一样的药,怎会突然好转?”萧霁心生疑虑。 任青衣在一旁,忽的冒出个想法。 想到方才在此逗留的雪倾,莫非是她清洗伤口真对秽毒有作用? 她看向其他几人,发现谢无咎像是在思索什么,抬手欲掀开覆在慕九霄手臂上的纱布查看。 “别动。” 任青衣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拦住:“慕九霄需要静养,不要惊扰他。” 谢无咎深邃的眸子投来一瞥,看的任青衣心头一凛。 她明白,谢无咎已然发现端倪。 刚刚纱布掀开的一瞬,她看到了缕残留的淡淡水灵力气息。 萧霁与夙夜或许并未察觉,但距离最近的谢无咎如何会察觉不到? 任青衣与谢无咎对视,无声交锋。 片刻,谢无咎唇角微勾,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但终究没有戳破这层薄纸。 “既然如此,让他好好休养吧。”谢无咎声音温和如常,顺着任青衣的话收回了手。 众人陆续离开静室,在院中又交谈几句,便各自告别。 任青衣目送几人远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方才她真是想太多了,慕九霄的好转怎可能与那花奴有关? 一个灵根尽毁的废物,如何能影响秽毒? 任青衣摇摇头,否定了这荒谬的念头。 想到谢无咎方才的态度,她心中又不禁泛起异样感。 谢无咎对人向来温和有礼,似乎众人在他眼中并无差别,唯独对她例外。 那份隐藏在温和下的专注与纵容,她并非不知。 若无萧霁存在,谢无咎恐怕不会如此克制。 可她不知如何回应这份情感。 思绪飘远,任青衣脑海中忽然浮现裴玄度的身影。 回想起上次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心中莫名的躁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不甘。 她浑身气势陡然变冷,转身回房继续修炼去了。 第51章 恶劣的裴玄度 这一夜,雪倾通过弹幕得知任青衣不仅对她起疑,甚至还冒领了她照顾慕九霄的功劳。 第二日,她便察觉到一夜之间,萧霁对任青衣的态度比往日亲近了许多。 雪倾依旧负责着煎药的活,不同的是,她总感觉有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望去,恰好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谢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静室前,眼下泪痣妖冶,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仿佛能看透她的伪装。 雪倾微微颔首行礼,对方却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她半分。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令雪倾不安。 “雪倾师妹。”谢无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昨日慕师弟伤势大有好转,实属不易。” 谢无咎话中有话,雪倾佯装不懂,“想必定是药王谷的药灵验。” 谢无咎轻笑:“药王谷的药用了多日,怎会突然灵验?” 正当雪倾思索如何应对之际,一名药王谷弟子匆匆而来。 “雪倾道友,寒聿仙君召你去丹房。” 雪倾松了口气,向谢无咎行礼后转身离去。 丹房内,灵气氤氲,流转着药香。 雪倾推门而入,见裴玄度站在丹炉旁,一袭白衣似雪,长发半束,剩余的散落在肩,如墨如瀑。 察觉到雪倾的到来,裴玄度侧首望向门口。 “来了。”声音清冷如枝头残雪。 雪倾行礼:“见过仙君。” 见她恭敬至极,比上次与他独处时更加疏离克制,裴玄度眸光微闪,心中莫名泛起一丝烦躁。 “过来。” 雪倾缓步走到他身侧,在距离他三尺处站定。 裴玄度眯眼看她保持的距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丹药马上炼好,你看看是否与古碑上记载的解秽丹相同。”裴玄度平静开口,目光转回在翻腾的丹炉上。 雪倾低声应是。 丹炉内金光隐现,药香四溢。 雪倾呼吸着药香和裴玄度身上的清香,隐约感觉到阴脉道种在体内微微震动,似乎对身旁之人产生了共鸣。 过了片刻,雪倾鼓起勇气开口。 “仙君,不知重塑灵根需准备何物?若仙君提前告知,我好提前准备。” 裴玄度手指轻轻敲击丹炉,声音慵懒而随意:“祁连山脉千年灵芝,太阴湖底寒髓莲子,北海玉蚌珠,三尾鲤鱼的鳞片……” 裴玄度每报出一种宝物,雪倾的心就凉上一分。 这些天材地宝,光听名字就知不是凡物,就算变卖她所有的积蓄怕也难以凑齐半样。 “仙君……”雪倾偷瞄一眼裴玄度专注炼丹的侧脸,睫毛如蝶翼微颤,“这些天材地宝过于珍贵,我恐怕难以收集齐全。不知仙君能否……” 她语气带着一丝试探:“能否暂时为我准备这些材料,等我重塑灵根之后,日后必双倍奉还。” 见裴玄度不语,她又补充:“仙君道行高深,若我灵根重塑,日后有所成就,也能为仙君分忧。” 雪倾眼中不掺杂一丝虚假。 她不敢算计裴玄度这等修为高深又睚眦必报的人物,若能得他相助,她必定会还回去。 弹幕此时刷了起来: 【天啊!女二好真诚,我要是裴玄度就答应了!!】 【女二也太会了吧!配上这张绝美的脸,管我要星星我也想给她摘呜呜呜!!】 【你们不觉得女二虽然是花奴出身但好有骨气啊,居然说要双倍奉还耶!!】 【这要求谁忍心拒绝?看女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裴玄度你要是拒绝你就是铁石心肠了!】 雪倾静静等待裴玄度的回答,裴玄度却忽然转头看她,眼中带着讥诮。 “谁说本君要帮你重塑灵根了?” 雪倾愕然的对上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 裴玄度唇角微勾:“你想与本君做交易,但本君可曾答应过?既然这丹方是真的,本君已经知晓,为何还要帮你重塑灵根?” 他俯身靠近雪倾,墨发如瀑,坠落在她面颊两侧,将她笼罩在他的气息中。 “别忘了,你与本君有共命劫。”裴玄度声音低沉,“这种会丢命的事,本君怎会允许你去做?” 雪倾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脸上血色褪去。 就在这时,丹炉中金光骤然大盛,刺目的光芒穿透窗户,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一冷一热,一明一暗。 这动静不小,药王谷众人看到丹房的方向,纷纷放下手中事务,朝丹房汇聚而来。 “快看!金光冲天!定是上等丹药!” “定是寒聿仙君的解秽丹炼成了!” “不愧是寒聿仙君,短短三日便炼出来了!” “此等大事!可要载入史册啊!快去看看!!” 此时,丹房内。 裴玄度施法打开丹炉,两颗浑圆澄澈的金丹缓缓浮出。 丹药悬浮在他掌心,散发着淡淡金光,中心处有一抹碧绿流转,隐约有灵气环绕。 裴玄度在指尖把玩片刻,转向雪倾:“这就是解秽丹?” 雪倾挤出声音:“是。” 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裴玄度突然笑出声。 这笑声清朗如山间清泉,让雪倾神情恍惚。 门外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药王谷众人已聚集在丹房门口。 裴玄度将丹药收入玉盒,转身朝门口走去。 路过雪倾身边时,他俯身在她耳畔轻语: “记住,下次别先把底牌亮出来。” 雪倾怔住,抬眸望向他,只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恶劣的人,刚才是在戏弄她! 看着红晕攀上雪倾白皙的脸颊,是难得的气恼之色,裴玄度唇角微扬,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这不经意露出獠牙的生动样子,可比刚才那副恭敬疏离的假面看着顺眼的多。 他心情颇好,转身推开丹房大门。 门外人头攒动,药王谷众人早已聚集在门外,药王谷谷主与诸位长老站在最前排,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玄度。 裴玄度淡淡扫过众人,从袖中取出玉盒。 打开后,两颗金色丹药散发出莹莹光芒。 “把封少主带过来。”他吩咐道,“叫北山盟的人也进来,本君要现在试药。” 第52章 雪倾姑娘劳苦功高 一石激起千层浪,药王谷弟子立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北山盟的人匆匆赶来,紧随其后的是云栀和依然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封千羽。 雪倾此刻已经平复了心绪退至一旁,静静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人群中,任青衣、楚诗婉与萧霁几人也循声而来,任青衣几人面上关切之色不亚于云栀与封盟主。 毕竟慕九霄也需要这丹药救命,若解秽丹真有效,对太玄宗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封盟主挤到最前,眼中写满焦虑与期待:“寒聿仙君,此丹真能救我儿?” 裴玄度从玉盒中取出一枚丹药,递向封盟主:“给他喂下去。” 封盟主接过丹药,双手微颤,小心翼翼地将丹药送入昏迷不醒的封千羽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缕金色光芒顺着封千羽喉间滑下,消失在他胸膛。 一时间,众人屏息凝神,连风也停止了呼吸。 裴玄度亦是注视着封千羽的变化。 片刻后,封千羽皮肤上蔓延的黑色纹路开始缓缓消退,如潮水般褪去。 那些纹路凝聚成一缕缕黑烟,从他毛孔中冒出,在空中消散无踪。 而他原本灰沉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眉头舒展开来,紧闭的双眼开始颤动。 “咳——咳咳——”封千羽剧烈咳嗽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玄参长老阻止想要扑上前去的云栀,他走上前,探手搭在封千羽的脉门上,查探了片刻后,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秽毒正在快速清除,经脉已开始自行修复,体内灵力也在逐渐恢复流通!” 弹幕瞬间炸开: 【卧槽!解秽丹真的有效!这是开创新时代的丹药啊!】 【太好了!!是有效的解秽丹!!慕九霄得救了!】 【裴玄度牛批!!不愧是寒聿仙君!!一次就炼制成功了!!】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神了,之前不是说这丹方是女二提供的吗?女二居然这么厉害?不是说她只会抱大腿么??】 【楼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看到封千羽果真治好了秽毒,在场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云栀终于扑上前去,拥抱住封千羽,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两人相拥而泣。 “千羽,你终于醒了!我就说会有奇迹的!” 封盟主看着渐渐恢复的儿子,老泪纵横,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丹房外欢声雀跃,药王谷弟子们纷纷鼓掌,一扫前几日的愁云惨雾。 封盟主抹了把脸,忽然双手抱拳,向裴玄度深深一拜。 “若非仙君妙手回春,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仙君大恩,北山盟没齿难忘!如有所求,尽管开口!” 云栀扶着已能站立的封千羽上前,泪眼婆娑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仙君恩情,我与千羽必定铭记于心!” 药王谷谷主此刻心中也石头落地,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此次事件将成药王谷一场劫难,却没想到被裴玄度及时化解,简直天降福缘。 药王谷谷主带着一众长老上前,真心实意的给这位年纪轻轻的仙君躬身行礼。 “寒聿仙君此举,不仅救了封少主性命,更为天下修士解决了秽症困扰,堪称造福三界啊!” 任青衣站在人群中,目光落在裴玄度身上,内心翻涌着复杂情绪。 昨日他对她疾言厉色又拒绝相助,本该让她心生怨怼,可今日却让她亲眼见这位仙君展现出如此惊人的炼丹造诣…… 这样的天骄,她从未见过。 裴玄度负手而立,淡声开口,“解秽丹既然有效,过几日,本君会通过云穹帝宫将丹方公布于众,让更多人受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赞叹。 裴玄度声音清冷如雪,再次开口,“解秽丹并非本君研制,而是偶然从古碑上得知。本君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不会抢功,自然不需要诸位报恩。” 众人闻言,更添几分敬意。 虽然丹方非寒聿仙君所创,却也明白若不是仙君将丹药炼制出来对外公开,否则一纸丹方仍是死物。 裴玄度忽然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雪倾身上,话锋一转。 “不过,若诸位想报恩,不如谢谢这位雪倾姑娘。” 他眼中盛满兴味,“论劳苦功高,她当居首功。” 角落里的雪倾心头一跳。 她选择将丹方私下交由裴玄度炼制,就是不想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现在被裴玄度当众点破,所有人都注意到她了。 果不其然,听到裴玄度说雪倾“劳苦功高”,顿时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不免带着一丝惊讶与重新评估的意味。 虽然他们不知道雪倾怎么就“劳苦功高”了,但仙君开口,准没错。 人群中,任青衣目光一沉,从雪倾身上扫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警惕。 那花奴究竟有何能耐,居然能得到寒聿仙君如此高的评价? 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如何就劳苦功高了? 一旁的萧霁则略显惊讶,夙夜面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谢无咎则若有所思地望向雪倾,眯起的眸中产生了浓厚兴趣。 楚诗婉一直站在任青衣身侧,她冷笑一声,靠近任青衣,将声音压得极低。 “青衣,你听过这么可笑的事吗?一个不过打下手的花奴,也能被称为劳苦功高?” 她眼珠一转,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我知道了,这种场合,仙君怎会愿意面对这许多奉承?我看是故意抛出个靶子来转移众人注意罢了。” 楚诗婉话音刚落,仿佛有一道光在任青衣脑中亮起,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任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低声喃喃,“传闻寒聿仙君素来厌恶应酬,此举倒也合理。” 就连她这等清冷性子都不喜交际,更何况像寒聿仙君这样的人? 用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转移注意力,倒也符合行事作风。 雪倾这边被众人突如其来的敬意与好奇围绕,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不知所措。 她看着裴玄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眼中戏谑之色尽显,就知道他又是故意为之。 这个人,比她想的要更加恶劣。 正当雪倾招架不住众人恭维时,一名药王谷弟子急匆匆跑来,打破了场中氛围。 “谷主!”弟子额上沁出汗珠,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找到了!找到让封少主中秽毒的罪魁祸首了!” 众人目光一凝,瞬间安静下来。 第53章 楚诗婉自食恶果 封盟主第一个回过神,眼中迸发出寒光,几步上前。 “何人竟敢下如此毒手!拿出来见我!” 药王谷谷主亦是面色一沉:“快说!” 弟子稳了稳气息,朝楚诗婉的方向一指:“就是她!” 话音未落,几名药王谷弟子已从人群中穿过,将站在任青衣身边的楚诗婉团团围住。 任青衣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好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楚诗婉挣扎着,脸上写满错愕与愤怒,“血口喷人!我何时下毒了?” 站在一旁的三长老也立刻上前:“谷主明鉴,弟子们一定抓错人了!诗婉怎可能做这种事?” 为首弟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记录簿:“三长老息怒,我们查过封少主那批丹药的记录,从采药到炼制再到送达,每一步都有记载。” 弟子翻开记录簿,指着其中一页:“根据记录,当日接近封禁药田的人中,只有楚师姐一人。” 楚诗婉嗤笑一声:“就凭这个?那么多人来往药田,为何单单怀疑我?” “我们有人证。”为首弟子转身,从身后唤出一位女弟子。 那女弟子低着头,怯生生地走出来,声音却很清晰:“楚师姐,那日运送灵药你不是弄丢了一株玄冰芝吗?” 楚诗婉眸光一颤,有些心虚。 女弟子继续:“我们当时急得不行,楚师姐却说她会自行处理,后来楚师姐不知从哪找来一株补齐了数目。” 为首弟子声音提高:“我们刚刚去封禁药田对账,发现确实少了一株玄冰芝。”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楚诗婉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神慌乱地在人群中搜寻,却只对上无数药王谷弟子冰冷的目光。 若非她仗着自己是三长老之女,擅自采摘药田的灵药,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祸? “你们、你们……”楚诗婉声音嘶哑,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认!我认还不行吗?”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我只是不想因为弄丢灵药被苛责,这才擅自摘了一株,可我根本不知道那药田已经被秽瘴污染,若我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是有意的!” 封盟主怒不可遏,眼中杀意涌动。 “好个毒妇!差点害我儿性命!” 幸好被几名北山盟弟子及时拦下,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药王谷谷主此刻脸上阴云密布,没想到祸端竟出自己门下。 此刻不仅北山盟怒不可遏,连太玄宗弟子也在场做了见证,简直颜面扫地! 裴玄度站在一旁,忽然笑着开口,“有趣,依本君看,这手脚不干净的弟子即便重获自由,也不准接触丹道医术,以免贻害苍生。” 他清冷如雪的声音裹挟着讽刺,眸光冷淡地扫过楚诗婉。 “本君说的对吗?楚姑娘?” 闻言,楚诗婉身体一颤,这一记反讽如冰锥般插入她心口。 这分明是她讽刺雪倾的话,如今这些话被原封不动地扔回她脸上! 任青衣在旁望着跪在地上求饶的楚诗婉,心中翻江倒海。 想到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帮楚诗婉,此刻竟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刺眼。 任青衣不由后退两步,与楚诗婉拉开距离,面上一片冰冷,已然是一副决然割席的态度。 弹幕炸了,无数字体飞速划过: 【漂亮!裴玄度这波太帅了!楚诗婉自己做错事,现在自食恶果!】 【看到女二提醒谷主和长老们查账,我就知道楚诗婉这回没好下场了!】 【好心疼女主遇人不淑,以为自己是仗义执言,谁知道楚诗婉根本不靠谱,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啊呜呜呜呜!】 【就是就是,希望女主别被楚诗婉牵连啊啊啊!!!】 【话说女主和裴玄度现在感情线还没见到影,是不是女二不从中作梗,就不会这样了……好担心影响男主们对女主的好感值……】 【楼上的够了,这也能怪女二???】 药王谷谷主沉着脸,轻咳一声,“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我药王谷必须给北山盟一个交代,北山盟诸位,还请随我到内殿,我们从长计议。” 显然,谷主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这等丑事。 封盟主看了眼已经能自己行走的儿子,虽然心中怒火难消,却也不想将事情做绝,彻底得罪了药王谷。 “走!”封盟主冷哼一声,率先向内殿走去。 云栀扶着封千羽紧随其后,而楚诗婉则被几名弟子押着走向内殿,低垂着头,全然不复往日的骄傲神采。 雪倾看着这一切,敛下眸中光彩。 她收回目光,转头却发现裴玄度已经不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雪倾愕然,裴玄度怎么没把另一枚丹药给她? 随着楚诗婉被押往内殿处置,宽敞的院落逐渐恢复了平静。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各自讨论着今日之事。 就在她疑惑之际,一名药王谷弟子捧着精致的玉盒匆匆而来,在人群中张望。 “请问哪位是太玄宗的弟子?” 雪倾一眼认出那是装解秽丹的玉盒,刚要开口,任青衣已迈步上前。 “我是太玄宗弟子任青衣。” 弟子打量一眼,躬身行礼:“这位道友,仙君临走前交代,这丹药拿着累手,既然贵宗也有位中秽毒的弟子,索性做善事了。” 雪倾站在一旁看着。 裴玄度这会倒是知道假借太玄宗之名,替她低调了。 任青衣接过玉盒,心思百转千回。 那日裴玄度明明拒绝相助,为何今日却又送来丹药? 还用如此随意的理由,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青衣眸光闪烁,不愧是寒聿仙君,心思难测。 萧霁对那弟子道谢后,待弟子离开,他目光落在雪倾身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想必是那位仙君看在雪倾打下手的面子上给的。这样也好,省得我们过几日自己炼制了。” 任青衣听闻此言,似有所悟,眸光微沉。 若是看在雪倾的面子,为何先前在丹房不直接交给她,反而这样迂回地送过来? 一个念头突然在任青衣脑中闪过。 裴玄度怕是早已看出楚诗婉有问题,先前拒绝相助,是因为她被楚诗婉牵连。 这丹药本就是裴玄度留给太玄宗的。 只是裴玄度不愿明言罢了。 第54章 药王谷的回报 理清这些关系,任青衣心绪复杂。 先前因为被拒绝而生的不悦情绪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对自己行为的反思。 牵连她的是楚诗婉,她此次行为确实鲁莽了,不该怨怼他人。 下次遇事定要好好斟酌,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任青衣整理好思绪,看向其他人。 萧霁几人认为丹药是看雪倾面子给的也罢,她不会去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萧霁忽然望向任青衣,“此次你帮楚诗婉出头实在鲁莽,若是北山盟非要深究,恐怕太玄宗也要卷入其中。” 他口吻不禁严肃了些,“下次行事需谨慎为上。” 萧霁原本预想以任青衣的性子,必定会如往常一般倨傲反驳,毕竟相识以来,青衣从不轻易认错。 令他惊讶的是,任青衣竟低垂眼睑,语气平静。 “知道了,我日后应当三思而后行。” 这句简单的认错让萧霁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从未见过任青衣如此坦然承认过错,这与她平日里清冷果决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来,青衣当真变的更好了。 萧霁眼中的惊讶化为一抹欣赏。 雪倾站在一旁,轻声开口,“仙君赐下丹药是仙君仁善之举,我不敢领功。” 任青衣闻言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既然丹药已到手,我们回去给慕九霄服用。等他能行动了,便起身前往仙京。” “仙京?”萧霁眉头一皱,“我们去仙京做什么?” “先回东溪村,找到那处秽瘴源头,再去仙京上报四大仙门。”任青衣眸中映着思索的光芒,显然已有计划。 雪倾适时开口:“不必去仙京,我已经把秽瘴的地点告诉寒聿仙君了。” 任青衣眼中寒光一闪,“你如何知道秽瘴位置?” “先前上山找师兄师姐时无意见到的,就在秽傀出现的附近。”雪倾轻声应道,“我在丹房打下手,顺便与仙君说了。” 任青衣冷冷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满。 多嘴。 不过无妨,不久后就是仙京大典了。 萧霁闻言应道,“如此正好,省的我们麻烦了,待九霄恢复行动能力,我们便直接返回宗门。” 几人刚要迈步离去,一名药王谷弟子急匆匆跑来,躬身行礼。 “雪倾道友请留步,我们谷主有请。” 萧霁几人对视一眼,显然不想因此耽误慕九霄的治疗。 “雪倾师妹去吧。”萧霁决断,“我们先回去为九霄服药。” 雪倾点头,转身随弟子转向另一方向。 弟子将她带至一处僻静的厢房,推门入内。 房间布置典雅,茶香四溢,虽陈设简约却不失格调。 弟子恭敬地请雪倾入内,奉上清茶点心,一切面面俱到,做足了礼数。 “道友请稍坐,我们谷主稍后便至。”弟子举止恭敬至极,“若有其他需要,可随时唤我。” 待弟子退出,雪倾走到桌前,望着盛满清茶的杯盏。 从前都是她立于人后,奉茶递物,低眉顺眼,从未有人如此恭敬地对待她。 这种转变,不过源于裴玄度的两句提点。 若他未曾开口,或许她依旧是众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雪倾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指尖轻抚茶杯。 这世间的规则如此简单透彻,上位者的随口一言,便可左右他人命运。 权势,决定一切。 雪倾轻啜一口茶,任由热气氤氲在眼前,想到体内鬼玺,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不想做菟丝花,而是想做盘踞云端的青松。 窗外落下一片树叶,打断了雪倾的沉思。 门外恰好传来一阵脚步声,谷主推门而入,面上带着未消散的疲惫。 “抱歉,刚才处理北山盟的事情耽搁了,让雪倾小友久等。”谷主拱手致歉。 雪倾起身,恭谨有礼,“谷主客气,北山盟的事更为要紧。” 谷主目光在雪倾脸上停留片刻,心思如活水般流转。 这位雪倾姑娘美貌无双,修为却极低,但让寒聿仙君都另眼相待,实在耐人寻味。 药王谷此次危机多仰仗裴玄度,但那位煞神什么好处都不要就离开了,还特意提起这位姑娘劳苦功高。 那意思,岂不是摆明是让他们投桃报李? 药王谷谷主心思谨慎,他可不敢得了裴玄度的恩惠却什么都不做,未免过于不识好歹。 至于那煞神与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什么关系,他更不敢妄加揣测。 谷主语气一转,和蔼了许多,“雪倾姑娘与仙君一起炼丹救人,帮了药王谷大忙。谷中想报答一二,不知姑娘可缺什么?” 短短片刻,雪倾就从“雪倾小友”变成了“雪倾姑娘”。 这微妙的称呼变化,雪倾哪里会不明白谷主心思。 不过怕是要让这位谷主失望了,她与那位仙君的关系不过是利益交换,根本没有谷主想象的那般复杂。 但是,丹方确实是她提供的,若从中捞些好处也不为过。 只是这个尺度难以拿捏。 捞少了亏,捞多了得罪裴玄度。 雪倾思索一瞬,抬眸望向谷主,说出的话让谷主一愣。 “不知可否……把那些被污染的灵药给我?” * 雪倾回去与其他人汇合,已是半个时辰后。 她回到静室附近,远远望见慕九霄的静室外站着三个人影。 任青衣立于阶前,萧霁正与她低声交谈,夙夜如影随形地站在任青衣身后。 至于谢无咎,应当在静室内查探慕九霄的情况。 听到脚步声,几人转头,目光落在雪倾身上。 “回来了。”萧霁开门见山,“药王谷谷主找你何事?” 雪倾声音恭顺:“回萧师兄,谷主只是感谢我为仙君打下手,助解秽丹炼成。” 任青衣闻言凝着眸子看向雪倾,“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做了谁都能做的事,却恰好借了仙君的势。别因此觉得是你的功劳便洋洋自得,你该明白自己的份量。” 雪倾低眉垂首:“青衣师姐教训得是,我不敢居功。” 萧霁略微思索,有心想借此为太玄宗提高声誉。 他突然出声打断,“此言差矣。既然仙君开口提了雪倾,那功劳就不可磨灭。” 他不顾任青衣的讶异,转向雪倾,“雪倾是太玄宗的弟子,这是雪倾的功劳,也是太玄宗的荣誉。回到宗门后,应当当众嘉奖,让宗内弟子都知晓此等好事。” 任青衣闻言,眉头暗自一皱。 花奴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存在,竟也能站在台前接受众人赞誉? 那些精心修炼的弟子看到这种人都能因为巧合得到嘉奖,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万一其他弟子以为谄媚外人比勤修苦练更容易获得认可,该如何是好? 这完全是对她坚持的理念的挑战。 但事关太玄宗声誉,她明白萧霁是为宗门考虑,她作为宗主之女,又怎能在宗门利益面前计较个人不快? 任青衣拧了拧眉,硬是将这口不快咽下。 “既如此,那便按萧师兄所言。” 她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雪倾腰间多出的储物袋。 精致的锦囊上绣着药王谷特有的云纹,显然是新得的。 任青衣眸光一凝:“你腰间那储物袋是什么?” 雪倾微微一愣,随即解下储物袋,双手捧着:“这是谷主给我的谢礼。” 任青衣嘴角微勾,抬手向前一招,储物袋便从雪倾手中飞到了任青衣掌中。 “你可知道宗门规定,外出任务所得奖励,部分要上交宗门?” 雪倾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双眸微微睁大,显然是不清楚还有这茬。 任青衣看着雪倾这个表情,心中升起一丝快意。 这种以色侍人的花奴定是最为贪婪,药王谷谷主说要谢她,她定是扒着裴玄度的功劳趁机要了不少好处。 这花奴还以为所有东西都能独吞,哪知道要上交宗门大部分。 雪倾白占了大便宜又如何,得到褒奖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供养了太玄宗? 任青衣挑眉:“那就看看谷主给了你些什么。” 话音一落,她打开储物袋,探手伸入其中。 下一秒,眉头却猛然皱起。 这……都是些什么? 第55章 雪倾,和我去百花谷吧 弹幕此时纷纷刷屏: 【天啊!女主这样不好吧,虽然太玄宗有这样的规定,但是前提是这些奖励是基于对方是看在太玄宗的面子给的,所以弟子才要把奖励与宗门分成,可这次分明是女二自己的功劳和太玄宗没啥关系啊!】 【餐厅服务员拿了客人的小费也不会给老板分吧?】 【怎么没关系啊?要不是女二是太玄宗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裴玄度身边,上交宗门没错。】 【别忘了这一切都是基于女二给丹方开始的,这和太玄宗有什么关系啊?要这么算也别双标,之前主角团在外面得了那么多机缘,也没见上交宗门啊?】 【别吵了!你们谁还记得原书剧情是因为女主找到了秽傀后几乎凭一己之力击杀,还顺便帮了裴玄度压制情毒,所以回宗门被大肆褒奖啊?现在剧情全乱了!】 【不是你们到底在争什么?说的好像女二储物袋里的东西上交出去太玄宗能用一样?】 萧霁本就有些不赞同任青衣的做法,宗门规定虽在,但显然不适用于雪倾的情况。 但他注意到任青衣脸上的异样,不由出声询问:“怎么了?” 任青衣捏着储物袋,眉头越蹙越紧。 她原本期待其中会有珍贵药材、法器或灵丹,却只摸到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草药,全都是些寻常至极的灵药。 最值钱的,也不过是其他几百个中品灵石。 在修真界,这些东西也就那些大宗门的外门弟子才当做宝贝。 她怀疑的看向雪倾:“几百株寻常灵草,几百个中品灵石,谷主就给了你这些?” 萧霁闻言挑眉,显然也没料到谢礼如此寻常。 雪倾眼睑低垂,“是的。谷主本想给我更多,但我心知都是仙君功劳,不敢居功,拿太多会良心不安,便请谷主只赐了这些。” 她声音中带着诚恳,仿佛真的是因为谦逊才拒绝了更多报酬。 实际上,雪倾说了真话,但也把更重要的信息隐瞒了下来。 她向谷主表达了对解秽一事的浓厚兴趣,向谷主索要了两个被秽瘴污染灵田的所有灵药。 谷主愕然之余,觉得给她这些本该被焚毁的“破烂”过意不去,坚持要给她更多值钱的物品。 但她早就通过弹幕已经了解到太玄宗关于奖励上交的规定,便推拒再三,谷主只好依言减少赠礼,最后只给了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恐怕,那位谷主现在还在对她的淡泊名利心生佩服。 此刻,雪倾暗自庆幸自己提前让谷主将那些污染的灵药单独装在另一个储物袋中。 若与普通奖励混在一起,以任青衣几人谨慎多疑的性格,若见她收集秽瘴之物,必会心生疑窦。 尤其是那位谢师兄,不知道又会因着这点蛛丝马迹猜出什么。 任青衣闻言竟一时语塞。 她原本以为雪倾这种花奴必是贪婪之辈,定会借机索取大量好处,哪会料到对方竟如此知礼识趣? 这般高风亮节面对好处居然主动推拒,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这花奴究竟是真心向善,还是故作姿态博取好感? 一时间,任青衣心中竟难以辨清。 似是见任青衣久久不语,雪倾目光微微上抬,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青衣师姐,不知……这些东西宗门要分走几成?” 雪倾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眼神透出隐隐不舍和忐忑。 萧霁注意到她的表情,想到雪倾昔日的身份和她现在的处境。 几百株普通灵草与几百个中品灵石于太玄宗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却是雪倾辛苦所得。 “青衣,此次——” 他正欲开口让任青衣将储物袋还给雪倾,此次不必上交宗门。 突然,一声嘲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哈!没想到太玄宗穷到这种地步,连奖励弟子的几百株寻常灵草和几百个中品灵石都要上交?真是笑掉人大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栀搀扶着面色苍白的封千羽缓步走来,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鄙夷,“任青衣,你们太玄宗就这么对待有功之人?” 封千羽轻咳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苍白的笑意:“确实小气了些。” 萧霁眉头微蹙,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但还是微微颔首,“云姑娘,封少主。” 夙夜面具下的神情晦暗不明,但身体微微向前一步,已是一种警惕的姿态。 任青衣冷着脸,将储物袋攥紧在手心。 她本就不稀罕这些东西,这些不入眼的灵草灵石,平日里根本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之所以拿过来,不过是想挫挫这个花奴的锐气。 但此刻被云栀嘲讽,她反而杠上了。 任青衣脸色变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云姑娘,你们北山盟的事情处理完了?怎么有闲心管太玄宗的事?” 云栀毫不退让,挺直了腰板:“我是看你平时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以为你们太玄宗多厉害,没想到堂堂一个宗门连这点小东西都不舍得给弟子,怎么培养出忠心耿耿的门人?” “雪倾是太玄宗弟子,她获得的奖励如何处置是我太玄宗的家事。”任青衣冷笑。 “太玄宗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云栀不以为忤,反而更加来劲。 她径直走到雪倾身边,拉起雪倾的手,“雪倾,不如你跟我去百花谷吧!” 云栀眼中闪烁真诚,“百花谷虽不是什么顶级宗门,但也不至于连弟子的好处都贪!更不会狗眼看人低,嫌弃你的身份。” 她拍拍胸脯,“有我这个谷主之女罩着你,保证比你在太玄宗的日子好百倍!” 封千羽虽然气息微弱,但也跟着帮腔未婚妻:“确实,雪倾姑娘昨日相助之恩,北山盟也不会忘记。若去百花谷,我们一定常来拜访。” 雪倾察觉到云栀眼中真诚,心中微动。 云栀虽性子急躁但却是性情中人,这番邀请确是出自真心。 若能去百花谷,或许她可以摆脱阵眼的命运,但她深知自己无法离开太玄宗。 任青衣凛冽目光刺向云栀:“云姑娘,你这是明目张胆地挖我太玄宗的墙角?” 她本来巴不得雪倾滚出太玄宗,但却不希望是这种情况,这岂不是在打太玄宗的脸面? 雪倾看出事态有升级的趋势,正思索如何婉拒,忽然静室内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听闻贵谷美女云集,是个好地方,百花谷的名字也是这样由来。” 话语轻佻,带着几分不正经,却不失雅致。 “想必我这雪倾师妹去了,保准是最娇美一朵,当为百花之首。”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袭红衣缓步从静室内走出,金线滚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面色略显苍白的慕九霄。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已经完全消失,只是气色仍然虚弱,身形略显单薄。 萧霁见状,眉头舒展,“九霄,你终于醒了。” 夙夜依旧沉默,仅是微微点头示意。 慕九霄环视一圈,摇着错银扇绕过众人,笑容轻佻地走到雪倾身边。 他微微俯身,眼中带着几分调笑。 “昨日师妹不怕秽毒照料师兄,帮师兄清理伤口,你说师兄该如何谢你?” 第56章 任青衣被戳穿 弹幕瞬间刷过: 【慕九霄居然没病糊涂啊!居然还记得是女二照顾的他!】 【完了完了,这下其他男主都知道女主撒谎了,女主不会要翻车了吧?不想看女主和男主们吵架,补药啊!!】 【话说你们觉得慕九霄这是在故意揭穿女主冒领功劳还是单纯感谢女二?这也太巧合了吧!】 【慕九霄当时可是昏迷着呢,怎么会知道女主冒领功劳了?你们别多想好不好!】 【就是就是,慕九霄怎么可能为了女二特意给女主难堪?】 慕九霄调笑的言语落入众人耳中,在场众人除谢无咎和不知内情的云栀、封千羽外,皆是面色古怪的看向任青衣。 雪倾声音轻柔:“慕师兄言重了,师兄身染秽毒,我作为同门,照顾一二本就应该。” 她眸中盈满真诚,又补充:“以我灵力微弱,能做的不过是用水灵力帮师兄清理伤口。更何况,慕师兄曾为我采集三十七株灵药,我还未报答,这都是分内之事。” 慕九霄闻言,唇角弯起如月牙般的弧度。 他目光转向云栀,声音中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云姑娘可听清楚了?我这师妹还欠我三十七株灵药的债,而且这般人美心善的好师妹……” 他摇着错银扇,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太玄宗是万万不能割爱的,恕我等无法成全云姑娘美意。” 雪倾站在一旁,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暗流涌动。 萧霁几人皆是聪明人,通过慕九霄和她的只言片语,怕是将昨日任青衣冒领功劳的事情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三人中,谢无咎态度诡异,夙夜应当并不在意任青衣是否撒谎,不知萧霁会如何反应。 雪倾瞥向立于一旁的任青衣,已然面如冰霜了。 云栀此刻左右打量着眼前几人,似乎明白太玄宗不可能放人了。 但看到慕九霄这副维护雪倾的姿态时,心中又松了口气。 至少太玄宗中还有人护着雪倾,这点倒让她安心不少。 云栀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转向雪倾,明知故问:“你自己怎么说?” 雪倾目光在云栀与太玄宗诸人之间游移,状似为难地抿了抿唇,最终抱歉地摇头。 “多谢云姑娘好意,我……我一切都听师兄们安排。” 这句话宛如一根无形的绳索,系住了在场萧霁四人悬着的心。 他们暗暗松了口气,生怕雪倾一时冲动答应离开,面上却不动声色。 云栀闻言故作恼火,跺了跺脚,“瞧你这没出息的!不就是三十七株灵药就把你拴住了?” 她声音提高八度:“我们百花谷可不缺灵药!别说三十七株,三千七百株都有!” 萧霁看时机已到,适时向前一步,“青衣,把储物袋还给雪倾吧。” 他转向任青衣,语气已然是公事公办:“此次雪倾的奖励情况特殊,不必上交宗门。” 任青衣眸光微闪,手指紧了又松,最终冷哼一声。 “宗门规定上交奖励,本是为了更好培养弟子。既然雪倾得了这些,想必也是为了更好地为宗门做贡献。” 她将储物袋抛还给雪倾,声音冷淡:“好好修行,勿要辜负宗门栽培之恩。” 雪倾双手接过储物袋,低眉顺眼应了一声:“谨遵师姐教诲。” 云栀见情形已定,也见好就收,知道不能太过得罪任青衣,否则这冰山女子定会回头拿雪倾撒气。 她不再纠缠,眼珠一转,挽起雪倾手臂,“我有话对你说,借一步说话。” 说完,故意瞥了眼任青衣,语气夸张。 “任大小姐,您总不会连说私房话这点自由都不给吧?” 任青衣冷哼一声,“请便。” 闻言不待雪倾回应,云栀已拉着雪倾的手腕,将她带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药王谷的石径旁,几株垂柳随风摇曳,为二人遮挡了大半视线。 “终于可以和你单独说话了!”云栀松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雪倾,我都听药王谷的人说了,他们能找到楚诗婉是罪魁祸首,全是你出的主意!” 雪倾没有否认。 “方才我没提此事,是怕被有心人听到迁怒于你。”云栀压低声音,“主要是那个任青衣,和楚诗婉好的穿一条裤子,我怕她知道对你不利。” 说完,云栀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感激,“你先是帮我煎药,后又助我和千羽抓住凶手,连寒聿仙君都说解秽丹中你劳苦功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我和千羽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尤其我云栀最不喜欢欠人情。”云栀握住雪倾的手,“不知有什么是我们二人能为你做的?” 雪倾早已预料到云栀会来找她,心中并不意外。 云栀找她一是真心感谢,二也是因裴玄度的那两句提点。 药王谷谷主都想从她这里向裴玄度示好,北山盟和百花谷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云栀对她,确实存了几分真情。 “我不缺什么。”雪倾轻声回应。 她缺的,云栀也给不起。 云栀闻言与封千羽对视一眼,眉头微蹙,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从腰间取出一枚翠绿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百花图案。 “这是我的信物,代表我云栀和封千羽。”云栀将玉佩放入雪倾掌心,“既然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日后若想到需要我们二人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 封千羽在旁补充:“北山盟在各大商路都有据点,专营运输。我们二人背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势力,但却最讲道义。” 云栀拍着胸脯保证,“百花谷也一样,虽谷中都是些姑娘家,但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雪倾想起原书中这两家为了彼此差点灭门的情节,心中确信北山盟和百花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讲义气。 她没有推拒,收下玉佩:“好。” 云栀见雪倾收了信物,心中安定不少。 她又对雪倾嘱咐几句,随后故意提高声音:“既然雪倾不想离开太玄宗,我百花谷也不好夺人所爱!” 又故意朝任青衣的方向喊道,“若是日后想通了想去我百花谷,我云栀必定倒履相迎!” 远处的任青衣闻言,眉头一皱,转身回了自己静室。 云栀见任青衣吃瘪,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与封千羽向雪倾告别后,携手离去。 “我们也该收拾行装了。”萧霁开口,目光却追随任青衣的背影,“九霄醒了,没必要在药王谷多做停留。” 说完,他转身朝任青衣静室走去,表情凝重。 慕九霄视线从任青衣的背影收回,似乎与往日少了些什么。 他走到雪倾身边,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发现她没有将他赠予的隐龙钱戴在外面,心中微动,却未点破。 “小雪倾,别在这傻站着了。”慕九霄唇角勾起笑意,“去帮你这个病号师兄收拾东西。” 雪倾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新称呼怔了一瞬,还未回神,就被慕九霄拽着往静室走去。 谢无咎站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两人背影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夙夜面具下的表情晦暗不明,但似乎对这二人突然亲近的关系有些警惕。 此时,任青衣静室内。 萧霁推门而入,站在收拾东西的任青衣身边。 他表情微冷,直截了当。 “昨日给慕九霄清洗伤口的是雪倾,不是你。” 第57章 对那花奴别有用心 任青衣动作顿了顿,“是。” 她抬眼看向萧霁,眸光冷淡,“怎么,你要对我兴师问罪?” “为什么撒谎?”萧霁直视着她。 “我觉得雪倾有问题,想要一探究竟。”任青衣冷声回应,“难道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萧霁眸光一沉:“这就是你冒领他人功劳的理由?” “我没有冒领。”任青衣声音陡然提高,“我只是不屑解释清楚!” “你明知道别人误会,却故意不解释,这与冒领有何区别?”萧霁逼近一步。 “我需要解释吗?我任青衣乃堂堂太玄宗宗主之女,会在意一个花奴的功劳?”任青衣冷笑,“萧霁,你未免太看得起她!” “这不是功劳大小的问题,而是为人处世的原则!”萧霁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意。 “还有,别再那样称呼雪倾。她现在是太玄宗弟子,过去的身份已经不重要。” “太玄宗弟子?”任青衣冷笑,“一个灵根被毁的废物,就不该进入宗门!” 萧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青衣,收回你的话。” “我凭什么收回?”任青衣倔强地扬起下巴,“难道我说错了吗?”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你对雪倾的偏见已经影响了你的判断。”萧霁声音低沉,“青衣,你太执着于出身和地位。” 任青衣猛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又迅速被冰冷覆盖。 “你是这样想我的?好,那你呢?你对那花奴的袒护又是为何?以前的你绝不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与我争执!” 萧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青衣,我们认识多年,你应当明白我行事的准则。” 任青衣冷哼,“我就是太了解你了,萧霁,堂堂铁血无情的掌刑司却总是对弱者心软,这是你的弱点。” 萧霁声音低沉,“若非确认雪倾无害于宗门,我不会将她带回,你不必对她起疑。” “无害?你怎么确定?仅凭你那所谓的直觉吗?”任青衣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萧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的判断从不凭空而来。” “好,那就告诉我,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任青衣步步紧逼,“为何你、慕九霄、夙夜甚至谢无咎都对她格外青睐?” 静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 萧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们从未对她格外青睐,雪倾虽然修为低下,但她有自己的价值。” 任青衣眼中嘲讽浮现,“价值?你是指那个驱虫香囊?一个没有灵根的花奴价值除了以色侍人还有什么?” “你承认吧。”任青衣冷笑一声,目光逼向萧霁,“你就是被她那楚楚可怜的美貌和小手段迷惑了!没想到,堂堂萧掌司也是个好色之人!” 话音落下,静室内的温度似乎骤降。 萧霁面色沉如寒铁,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任青衣,你是在质疑我的人品?” 任青衣气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骄傲让她无法收回。 她依旧倔强地扬起下巴,“没错,你说得大义凛然,谁知道你对那个花奴是否别有用心?” 萧霁脑海中一瞬闪过雪倾在房间内褪下外衣露出光洁后背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烦躁,“我不想与你进行无休止、无意义的争吵,随便你如何想。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师父的教诲。” 师父的教诲? 任青衣脑海中浮现出师父坐在竹林间对弟子们讲道的情景,他曾语重心长告诫他们。 ‘道不在高,有仁则名。修行之人,当心怀慈悲,勿以强凌弱。’ 她猛然抬头,“萧霁,你是在教训我?” “岂敢。”萧霁淡淡道,“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任青衣望着他的背影面色愠怒,几息之间静室内附上一层寒冰。 该死! 萧霁竟因为那个花奴教训她! 萧霁刚踏出门槛,便看到夙夜如影般立于门侧,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显然,刚才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你不该与师姐争吵。”夙夜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萧霁沉着脸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身避开,径直离去。 夙夜望着萧霁远去的背影,又望向慕九霄和雪倾所在静室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神渐渐冷冽。 另一静室内。 弹幕像疯了一样狂刷: 【完了呀,萧霁和女主吵的好凶啊啊啊啊啊!原书他们很少会吵成这样的!!】 【怎么办我感觉萧霁这次好像是真生气了,女主不该撒谎的,他这个人很讲原则的!!】 【这也不能怪女主吧?都是龙玉髓的锅,几个男主突然对女二太关注,女主能不多心吗?】 【我觉的女主和男主们关系那么好,男主们就不能和女主说实话吗?知道了龙玉髓的真相女主就不会敌视女二了啊!】 【女主党够了,难道不知道真相女主就该敌视女二吗??女二也没干啥,就不能和平相处??】 【楼上顶了,心疼女二一秒。】 雪倾从弹幕上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干净整洁的房间,“慕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收拾的吗?” 慕九霄慵懒地倚在窗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什么都不用收拾。” 见雪倾露出迷惑的表情,慕九霄上前两步,用扇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 “笨,忘记师兄与你说过的话了?神仙打架,要躲远些。” 雪倾不解:“有人打架了吗?” 慕九霄唇角扬起,“不是打架,是……” 话语戛然而止。 记忆中昏睡后听到的对话碎片在慕九霄脑海闪现,想到任青衣在他榻前与其他人的对话,他眸光渐黯。 雪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青衣的性子,今日被云栀当众挑衅,又被揭穿撒谎,这一路恐怕不会让雪倾好过。 慕九霄想起来时雪倾跟在萧霁身后被折腾的惨白的小脸,错银扇不动声色的抵住了下巴。 “算了。”他收回话头,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记住一会儿回宗门的路上跟紧我便是。” 雪倾似懂非懂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连忙从衣襟内侧掏出一枚铜钱。 正是慕九霄给她的隐龙钱。 “我知道这个铜钱很厉害,对慕师兄很重要。”她双手捧着铜钱,递向慕九霄,“慕师兄还是拿回去吧。” 慕九霄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捧着铜钱的小手上。 “知道它很厉害还要还给我?”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可知这枚铜钱能做什么?” 雪倾摇头,一脸无知。 “这枚隐龙钱,乃我压箱底法器中最珍贵的其中一枚。”慕九霄手中扇子轻点雪倾掌心铜钱。 “它蕴含着我慕家祖传秘术,危险关头,可释放一道金龙虚影,救主人一命。” 雪倾听得认真,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这枚铜钱的价值惊到了。 “听完了?现在还想还给我吗?”慕九霄饶有兴趣地问。 雪倾点了点头,将铜钱往前递了递。 慕九霄显然有些意外,似是没料到这个回答:“为什么?” 雪倾垂下眼帘,声音轻如羽毛,“这么贵重的东西……雪倾护不住。” 慕九霄闻言,突然笑了起来,错银扇在手中转了个圈。 “若是寻常女子与我说这话,我一定会觉得,连保命符都不要,这女子不是太蠢笨,就是藏得太深。” 他弯腰,金色的瞳孔如同猫儿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小雪倾,你是哪一种呢?” 雪倾一脸无措懵懂,“我……” 慕九霄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我慕九霄轻易不真心对旁人好,小雪倾,可莫要辜负我的美意。” 见雪倾愣住,慕九霄顺势揽住她肩膀,直起身推着她向门外走去。 “赠人之物便有了因果,可没有随意收回的道理,走吧,莫让他们等久了。” 雪倾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心却安了下来。 很好,这枚隐龙钱注定是她的了。 第58章 推演雪倾命格 半刻后,一行人收拾好行装,与谷主告别后启程返回。 返程的路上,气氛明显凝重。 萧霁与任青衣各自沉默,谢无咎若有所思,夙夜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唯有慕九霄似乎察觉不到这紧绷的气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紧跟任青衣,而是落在了队伍最后,带着雪倾而行。 时不时低头对雪倾说些什么,惹得雪倾抿唇轻笑,让任青衣这一路的心情糟极了。 每当看到慕九霄与雪倾低声交谈,她眉头便紧锁一分。 因着气氛不好,一行人未在路上做任何停留,连夜奔赴回太玄宗。 直到夜色初临,众人才终于踏入宗门大门。 慕九霄伸了个懒腰,错银扇在指尖转了个圈,金眸中倦意渐浓。 “总算回来了,话说这一路安静得诡异,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萧霁闻言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在雪倾脚踝处,微微一怔。 以往那铃铛声随雪倾脚步叮当作响,此刻却不见踪影。 他略一思忖,灵力自指尖涌出,一道微光闪过在雪倾脚踝处盘旋。 一枚精致金铃的轮廓短暂浮现又迅速消失。 “障眼法?”萧霁眉头微扬,对方修为竟在他之上。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转向雪倾,“仙君把你的金铃隐藏起来了?” 听到“仙君”二字,任青衣目光陡然锐利,朝雪倾投去审视的目光。 雪倾察觉众人目光汇聚于身,微垂睫毛,“在药王谷丹房为仙君打下手时,他嫌铃声扰人,便随手施了法术。” 萧霁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原来如此,这样也好。” 任青衣冷眼旁观,心中不满渐起。 从药王谷回来这一路,她与萧霁互不理睬,又被迫听着慕九霄与雪倾一路说笑,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此刻终于找到发作的理由。 她不咸不淡的开口,“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枉费仙君给的机会,日后这些事你该避远些,省的外人以为我太玄宗无人可用。”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雪倾低头不语,任青衣这是借着她的名头向这几人发火。 慕九霄挑眉,错银扇一展:“青衣多虑了,仙君若是计较这些想必早就另换他人,怎会之后频频传唤,看来雪倾师妹他还是用着顺手的。” 众人此时已走至住处庭院,四下蝉鸣阵阵,淡淡花香弥漫。 慕九霄转向雪倾,语气轻松:“奔波一日,小雪倾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雪倾会意,向众人行了一礼,“诸位师兄师姐辛苦了,雪倾先行告退。” 待雪倾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任青衣冷冷盯着慕九霄。 以往慕九霄虽然对女子关照有加,却从不会触她的霉头。 只要她在场,这位风流掌财司总是以她为先。 而今日,他竟像没长眼睛一般,只顾维护那个花奴。 任青衣语气冷了几分,“慕掌司还真是怜香惜玉,和萧掌司一样,对某些人格外青睐。” “格外青睐”四字被她咬得极重,眼神朝萧霁投去。 萧霁面色一沉,转身朝自己住处大步而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慕九霄似乎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懒洋洋地摆弄着错银扇,“那是自然,谁人不知我慕九霄人生只有两大喜好——贪财和好色” 他目光流转,落在任青衣身上,“论青衣的天人之姿,我一样是格外青睐。” “少把对付外面莺莺燕燕那套拿来糊弄我。”任青衣冷冷打断。 慕九霄摊手,错银扇收起:“岂敢岂敢。” 他打了个哈欠,“大病初愈,在下还需好好休养,先行告退了。” 谢无咎站在一旁,依然惦记着推演中那团无法看清的迷雾。 “我也告退了。”他向任青衣和夙夜微微颔首,缓步离去。 转眼间,原本热闹的石板路上只剩下任青衣与夙夜。 月光洒在石板小径上,照出任青衣紧绷的脸色。 夙夜身影如影随形立于她身侧,面具下的嘴唇微动,似欲言又止。 但不等他说话,任青衣已转身离去,裙摆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冽弧线。 夙夜站在原地,月光如水,照在他的面具上泛出冷冽的光。 他远望雪倾院落方向,一丝冷意在胸腔蔓延。 那个花奴,让队伍离心了。 他不再犹豫倏然转身,身形化作一道黑影飞向与院落相反的方向。 袖中取出一枚传讯符,冷声吩咐:“天枢阁,有要事。” 符纸燃尽,化为灰烬与夙夜的身影随风消散。 同一时刻,谢无咎缓步走进自己的院落。 庭前几株修竹迎风摇曳,打下斑驳影子。 他穿过结界,推开了房间的门。 屋内烛火未点,陈设简单,一张白木书案,一架锦缎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卷轴古籍。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他拂袖一挥,结界无声闭合,桌上灯芯无火自燃。 谢无咎走向桌前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 微弱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一道由灵力汇聚而成的棋盘缓缓浮现。 棋盘上黑白交错,阴阳二气流转不息,散发着幽幽光芒。 他动作未停,又从桌案的暗格中取出一本古旧书册放在桌上,书封写着三个古朴篆体大字—— 《观天录》。 这是谢无咎记录重要推演的秘密典籍,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命格、因果与天机。 他翻到最新记录的一页,指尖在纸张上轻轻划过。 纸上赫然写着任青衣的名字,旁边还有几个隐晦的符号。 “重明祖脉,五行相生,四象调和,天阴玄女命格,疑为‘天赦贵人’,或可解……” 谢无咎指尖轻轻抚过这行字迹,眸色深沉。 他翻到空白页,手掌一翻掌心瞬间多出一缕青丝,上面还有清淡的幽香。 那是他先前在药王谷时,从雪倾发间悄然取下的。 谢无咎将那缕发丝置于棋盘中央,双手结印,阴阳二气自指尖涌出,黑白棋子顿时如活物般自行移动起来。 随着他灵力催动,棋盘开始缓缓旋转,黑白棋子如星辰般围绕发丝运转,形成一个微型星图。 “嗡——” 棋盘发出低沉的共鸣。 谢无咎双目微闭,感受着命运的脉络,再睁开时,瞳孔已化作一黑一白。 左眼如墨,右眼如雪,正是阴阳灵根催动到极致的表现。 这般窥探天机,每一次都要付出代价。 他指尖轻点棋盘,一枚黑子应声落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命格!” 第59章 梦中异变,碧蓝之海 另一边,雪倾的房间内,烛火微微摇曳。 她透过弹幕确认四周无人后,从层层衣襟中取出三个储物袋,小心翼翼地摆在矮桌上。 第一个储物袋,是从那个死去的魔修身上取下的。 第二、三个则来自药王谷谷主,一个装着普通灵药和灵石,一个则装着被秽瘴污染的灵药。 “收获不错。”雪倾修长的指尖轻抚过每一个,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尤其是药王谷的储物袋已在萧霁几人眼前过了明路,省去了她再花灵石购买的麻烦。 她拿起那个从魔修身上获得的储物袋,袋口倒转,哗啦啦倒出一堆零碎物件。 雪倾将灵石倒在掌心掂了掂,随意扫了眼其他物件,都是眼下用不上的。 倒是有本《血煞功》让她多看了两眼。 虽然无法修炼,但修仙界功法难求,这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 雪倾将这些东西统统塞进药王谷给的储物袋中,又将魔修空荡的储物袋收好,打算改日寻处妥善销毁。 随后,她取出那个装满被污染灵药的储物袋,从中拿出一株灰败萎靡的灵草。 灵草原本应是翠绿欲滴,此刻却像垂死之人,叶片不再鲜活,表面布满了灰黑色的纹路,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雪倾掌心朝上,意念微动,鬼玺凭空浮现。 她将灰败的灵草放在鬼玺一旁,只见一缕缕灰色气流自灵草上缓缓抽离,如烟似雾般被鬼玺吸收。 雪倾一边让鬼玺工作,耐心地数着储物袋中的灵药,粗略估算有两百余株。 若按照鬼玺净化的速度,恐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全部净化完毕。 弹幕适时刷起: 【卧槽!女二果然在用那个四方方净化灵药,猜对了!】 【话说女二搞这么多灵药干什么?不会真的以后想做炼丹师吧?】 【有一说一,女二在药王谷煎药的手法确实专业,感觉她挺有天赋的!】 【你们说女二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她怎么不告诉主角团?】 【啧啧啧……女二不会要黑化吧?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弹幕中的猜测让雪倾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谁能想到,一个被买来当阵眼的花奴,正在筹谋离开太玄宗? 药菩萨的秘密虽现在无法让她利用上,但却给了她一些新的灵感。 等龙玉髓供养结束后,假死遁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许多事没完成。 雪倾在心中默默列出清单:重塑灵根、攒够足够的灵石、拿回萧霁手中的金铃。 最重要的是,如何死遁才不会留下隐患,需要精心筹谋。 雪倾撑着下巴,望着鬼玺吸收着灰色气流,思绪飘远。 突然想到什么,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株特殊的污染灵药。 九瓣琉璃莲。 这株莲花通体乌黑,原本应当如琉璃般剔透的莲瓣此刻被彻底污染,却依稀能看出其非凡品质。 弹幕果然因为九瓣琉璃莲的出现再次炸起。 雪倾没有理会,指尖摩挲着九瓣琉璃莲的枯萎花瓣,眼中若有所思。 既然裴玄度需要这株灵药,那么它的价值就远不止表面这些。 如何利用它,还需好好筹谋。 半个时辰后,雪倾屋内最后一抹烛光渐渐熄灭。 她小心将鬼玺和需要净化的灵药藏在屋内一处暗格中,这是她发现的一个木板松动的地方,恰好可以藏些小物件。 安置妥当后,雪倾这才脚步轻盈地爬上了床。 过了一会,静谧的夜里传来隔壁房间的轻微响动。 雪倾侧耳细听,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在院落中响起。 夙夜回来了? 这么晚才归,他去做什么了? 她警惕的看向弹幕,发现弹幕三三两两并没有在聊什么有用的信息,有的也只是对她净化灵药目的的猜测。 雪倾这才放下心来,阖上双眼。 夜色如墨,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雪倾开始不安地翻动身躯。 她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又做梦了。 恍惚间,那熟悉的铁链声再次在耳畔响起,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但这一次,梦境与往常不同,有了奇异的变化。 那条从鬼玺延伸出的红线,突然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像是一条生命的脉络,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雪倾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红线竟开始牵引着她前行。 她追随着鬼玺延伸的红线,铁链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海浪拍岸的声音。 红线在她面前伸展,穿过重重迷雾,指向远方。 雪倾顺着红线奔跑,脚下的土地逐渐变成细软的白沙。 眼前的场景霎时变幻,黑暗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的海域。 海水碧青,海面平静如镜,却又暗涌汹涌。 随风泛起的波浪闪烁着莹蓝色的荧光,像是无数星辰散落其上。 红线没有在海面停留,而是直直地没入水中。 雪倾在梦中沉入水中,成群的银鳞鱼在她周身游过,犹如流动的星河。 红线指引她向更深处前行。 海底丛林中,海草如同蛇一般扭动,珊瑚礁发出微微的光亮,形成一条蜿蜒的光路。 地面镶嵌着古老的青石板,上面刻满了龙纹图案。 而红线的终点,是一座神秘的青铜拱门。 青铜巨门镶嵌在珊瑚礁间,表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中央有一个龙形凹槽,仿佛在等待什么钥匙的开启。 “这是……”她伸手触碰石门。 手指摸到青铜门的瞬间,雪倾看到最深处的黑暗中有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巨大的青龙张着血盆大口穿门而出扑向她。 啊! 雪倾刹那间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右手下意识地摸向颈间的龙玉髓。 颈间的龙玉髓滚烫如炭,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雪倾脑子乱如麻却无比清醒。 那片海到底是哪里? 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梦境? 如果是真的,那里是无妄海吗? 她下意识觉得那里一定不是无妄海。 可若不是无妄海,又会是哪里? 更令她困惑的是,那片海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经到访过一般。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鸣,唤回了雪倾的思绪。 雪倾揉了揉太阳穴,微微侧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显然是深夜时分。 或许那片海只是一个意外的梦也说不定? 她注意到空气中那条若有若无的红线,像是想到什么翻身下榻。 雪倾从暗格中取出鬼玺,差点脱手摔落。 鬼玺在暗格中幽幽泛光,红线竟比白日里粗壮数倍,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 当她伸手触碰的瞬间,海潮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雪倾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鬼玺在指引她…… 那片海不是梦,而是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她猛地缩回手,海潮声戛然而止。 雪倾迅速将鬼玺重新藏好,手指却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视线缓慢转到一侧,眼底映着九瓣琉璃莲的倒影,忽然轻笑出声。 她似乎……知道九瓣琉璃莲该如何用了。 第60章 天盲卦象 同一时刻,谢无咎的居所内突然传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棋盘上的星象突然紊乱,原本有序旋转的黑白棋子如受惊的群鸟般四散飞溅。 那缕雪倾的青丝悬浮空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幽光,棋子们无法靠近,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所斥退。 “怎么可能?”谢无咎眉头紧锁,双手结印变幻不停。 阴阳二气在他指尖流转,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游龙,试图将那缕青丝包裹。 然而无论他如何施法,青丝始终悬浮于棋盘中央,不受丝毫影响。 “给我显!”谢无咎眼中黑白二色愈发分明,额头青筋暴起。 一瞬间,棋盘爆发出刺目光芒,整个房间如同白昼。 阴阳二气剧烈波动,黑白棋子急速旋转,化作一道道流光,围绕青丝形成一个复杂的命理图谱。 就在图谱即将成型的瞬间,异变陡生! “砰——!” 一声闷响,棋盘中央青丝忽然暴散成无数光点,一股无形的气浪自中心点爆发,将黑白棋子尽数击飞。 棋子接连爆裂,飞溅的玉屑在烛火映照下如同下了一场星雨。 谢无咎猛地后仰,口中溢出一丝血迹。 最骇人的是那双异色瞳孔。 左眼彻底化作漆黑,右眼则变成浑浊的红白。 “咳、咳咳……” 他捂住嘴咳嗽,掌心立刻沾满暗红鲜血。 推演天机,本就有反噬之险,可从未有哪次推演像今日这般。 不仅反噬远超预期,还耗尽了体内阴阳二气,更触动了窥天一脉最忌讳的“天谴”。 千年未现的禁忌卦象竟在此刻应验,这意味着他触碰到了连天道都拒绝示人的命数。 “天盲卦象……”谢无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传说中只有两种人没有命格: 已死之人。 以及—— 超脱天道之人! 剧烈的疼痛让谢无咎的阴阳眼此刻如遭千刀万剐,他却低笑出声,染血的唇角勾起病态的弧度。 那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谢无咎强忍剧痛,勉强站起身来,右眼已经完全被血色覆盖,视线模糊不清。 他摸索着走到书桌前,颤抖的手指摸到案上毛笔,凭着肌肉记忆蘸取墨汁,任墨迹染脏指尖。 原本他以为天阴玄女命格已是稀世珍宝,没想到…… 《观天录》无风自动,翻到空白一页。 谢无咎在《观天录》上留下歪斜字迹—— 甲子年霜月,遇无命之人。 * 第二日清晨,雪倾醒来便第一时间查看暗格中的鬼玺和灵药。 经过一夜的吸收,原本灰暗萎靡的灵药竟已恢复了几分生气。 脉络重现,叶脉上泛起淡淡的青翠,一夜之间,仿佛获得新生。 她谨慎地将净化好的灵草收入储物袋,犹豫片刻后决定不再让鬼玺在她不在时继续吸收其他灵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取出常服换上,雪倾又从架子上取下那个熟悉的背篓,轻车熟路地向后山药田走去。 离开药王谷多日,她在后山试种几株灵药种子,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太玄宗的清晨阳光正好,雪倾拾级而上,沿着石阶小径向后山走去。 途经一处休憩的凉亭,几名身着白青色道袍的弟子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谢师兄今日居然没去藏书阁。” “真的假的?谢师兄向来勤勉,不是每日卯时必到的吗?” “真的,听说他好像病了……” 雪倾脚步微顿。 谢无咎病了? 昨夜分别时他分明好端端的。 她暗自思量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朝后山方向前行。 后山的药田静谧而宁和,风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然而当雪倾到达自己的那块药田时,结果却不大好。 种下的种子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几株可怜的小苗挣扎着冒出头来,却也是病恹恹的模样。 好在她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将背篓放到地上,从中取出锄头和铲子,开始细心清理那些已经枯萎的幼苗。 她一边除去腐烂的植株,一边思索其中缘由。 灵气浓度足够,土壤也按照典籍上记载的配比精心调制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突然,一个念头在雪倾脑海中闪过。 或许可以试试裴玄度的天赋? 雪倾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轻轻闭上双眼,意念一动,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开始运转。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 土壤中的灵气流动变得清晰可见,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在地下交织。 然而,这些灵气并非如常规那般自由流动,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螺旋状,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了方向。 雪倾顺着灵气流动的轨迹,发现在山顶深处约三丈之下,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正是它阻断了灵气的正常流动。 “原来如此……”雪倾若有所思。 难怪种子发芽率这么低。 雪倾正思考如何破解这些灵气淤塞,忽然想起萧霁给她的令牌。 或许可以去藏书阁看看如何能破解。 就在她准备收拾工具,前往藏书阁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雪倾迅速收敛气息,装作在专心劳作的样子。 “喂!” 一个不甚友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雪倾转身,来人是个面容尚稚的少年弟子,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萧师兄让我来通知你,立刻去前殿见他。”少年弟子不耐烦地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萧师兄和仙君,真是红颜祸水……” 少年低声嘟囔的话语随风飘来。 雪倾眉头微蹙,目送那弟子远去的背影,这样的态度显然有些反常。 她不由得看向弹幕。 【完了完了!女二还在在山上种地呢,根本不知道自己名声已经臭了!】 【夙夜太狠了吧?为了让萧霁远离女二,昨晚让人在宗门散播谣言,说女二用媚术勾引仙君才得以在药王谷打下手,今日的嘉奖完全就是丢人现眼!】 【还说女二想蛊惑萧霁才导致萧霁和女主吵架,现在宗门上下都讨厌女二了!】 【夙夜了解萧霁,知道萧霁之后为了避嫌一定会和女二保持距离,这招可太狠了!】 【女二实惨啊,被夙夜针对了,谁让现在的夙夜可是萧青党粉头啊哈哈哈!!】 【话说夙夜为什么非要让宗门弟子孤立女二?就算想撮合萧霁和女主也用不着这样吧!】 【谁知道呢,你们有没有发现夙夜好像很防备女二似的?真奇怪啊!】 看完弹幕雪倾沉思不语。 难怪昨夜夙夜回来得晚,原来是在背后使这种手段。 看来夙夜对任青衣的忠心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宗门弟子的冷眼与孤立,或者是各种谣言,她都不在意,但萧霁避嫌却会对她不利。 金铃仍在萧霁手中,如果他因此疏远她,那取回金铃的计划将更加困难,之前的努力也将前功尽弃。 雪倾拾好背篓,向前殿方向走去。 看来,需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第61章 奖励三选一 雪倾一路走向太玄宗大殿。 大殿内人头攒动,全都被萧霁召集到此。 不少身穿玄衣的弟子聚集低头交谈,见她走近,交谈声戛然而止,投来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 夙夜下面的人暗中散布谣言的速度令人咂舌。 雪倾微微垂首,神色不变,抬脚步入殿内。 高耸殿顶上镌刻的日月星辰图流转着微光,将整座大殿照得明亮如昼。 萧霁端坐于首座之下,面容严肃如常。 雪倾目光轻扫,并未发现任青衣等人的身影。 弹幕适时刷过: 【到宗门嘉奖剧情了吗?怎么这回主角团只有萧霁在场啊?】 【废话!原书的宗门嘉奖剧情可是嘉奖的女主,主角团当然都在了,现在嘛,换成女二肯定不同了。】 【听说女主是不想看女二出风头,所以称有事没来,其他人也是故意不来的吧??】 【才不是,慕九霄是去打理他那堆生意了,谢无咎不是病了吗?】 【笑死,谁说主角团只有萧霁的,夙夜在暗中看着呢!】 弹幕刷过的同时,雪倾已经走到首座之下。 “见过萧师兄。”她垂眸行礼,眼角余光捕捉到角落闪过的一丝暗影。 萧霁微微颔首:“雪倾,今日召你前来,是为嘉奖之事。” “你在药王谷协助寒聿仙君炼制解秽丹有功,乃仙君亲口褒奖,是我太玄宗殊荣。” “今晨云穹帝宫已将解秽丹的丹方对外方公开,修仙界无不感激涕零,众生因此受益。” 下面几名弟子听着这些窃窃私语: “切!不就是打杂么,凭什么得嘉奖?” “听说就是打理打理药草,这种活咱们用脚都会做,她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什么功劳,我看不过是仗着狐媚手段罢了!你们说这次嘉奖不会也是她魅惑萧掌司得来的吧?” “我看说不定,萧掌司和任师姐多般配啊,她倒是横插一杠,听说因为她任师姐都和萧掌司吵架了,萧掌司怎么这样啊……” “去去去小声点!背后议论萧掌司,你们不要命了!” 雪倾平静聆听着这些声音,心如止水。 讥讽、嫉妒、轻蔑,一如既往。 萧霁眉头微蹙,显然察觉到弟子们的异样。 下方的议论声让他心生疑惑,却又不便当场追究,只等嘉奖结束后他亲自去调查一番。 萧霁不再耽搁,又说了些勉励鼓舞的话,最后拂袖一挥。 “雪倾,今日赐你奖赏,这三样物品你可任选其一。” 三件物品凭空浮现,悬于雪倾面前。 第一件是一枚青玉簪,玉色温润,簪尖雕刻着细密的符文,显然蕴含某种法力。 第二件是一柄青铜小镜,镜面如水,倒映出殿内流光,隐隐有灵气波动。 第三件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制人偶,朴素无华,了无特异之处。 弹幕立刻炸开: 【啊啊啊女二千万别选青玉簪和墨玉镜啊,这两个东西被夙夜动过手脚!】 【青玉簪上有魂引符,一旦佩戴会让精神力消耗加速!女二选了之后戴上肯定会被吸干精气神的!墨玉镜会暗中收集主人情报!到时候女二做什么夙夜都知道了!】 【夙夜这么狠啊?话说为啥就那个人偶没被动手脚啊?】 【废话,那个人偶傀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夙夜大概觉得女二看不上所以就没动手脚咯。】 【完了女二估计是要中计了,要是我,我也不选人偶傀儡,那玩意跟前两样根本比不了,记得原书里女主选的是那面镜子吧?】 雪倾扫过弹幕,心中已有决断。 她上前几步,目光在三件物品间游移,然后抬头佯装好奇:“请问萧师兄,这三件物品各有何用?” 萧霁目光如水,在三件物品间一一指过。 “青玉簪乃是太玄宗掌云师姐亲手炼制,其中蕴含安神符,戴上可安抚心神,提升修炼速度。” “墨玉镜可照见五里之内幻象,识破妖邪伪装,更能在主人遇险时自动留下一道残影迷惑敌人,只需滴血认主,便可使用。” “至于这人偶傀儡……” 说到第三件时,萧霁的语气明显平淡许多。 “人偶傀儡是辅助法器。它可根据主人意念行事,如打杂、传信,甚至在紧要关头协助作战,但强弱全凭主人修为。”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雪倾,“强则为战,弱则为仆,你修为尚浅,怕是难以发挥其真正威力。” 说罢,萧霁不动声色地补充道:“你已有簪子,若选墨玉镜,倒是能派上用场。” 下方弟子们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肯定选镜子或簪子了,这还用想?” “她有什么资格拿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协助了几天就能得到这等奖赏,真是天理不容!” “切,解秽丹明明是仙君的功劳,她不过是打下手的!” 雪倾置若罔闻,伸手轻抚过那枚青玉簪,指尖微颤,似有所感,随即又触碰墨玉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最后,她的手停在了那个朴素的木偶上,目光流转,唇边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 “雪倾愿选此物。” 殿中霎时安静,紧接着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竟选了最差的那个?” 萧霁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确定?” 雪倾轻轻点头,视线落在那个朴素无华的木偶上,“雪倾不懂法器,便选一个有眼缘的,说来奇怪,这镜子或簪子让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再者。”她轻抚木偶表面,“雪倾常在后山种药,偶有力所不及之事,有它相助,或可事半功倍。” 萧霁注视着她良久,眸色渐深,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忽然明白几分。 那些弟子认为雪倾得这些嘉奖名不副实,雪倾想必为此这才选了最普通的一件。 他心中默默记下那些出言不逊的弟子,面上却不显。 萧霁点头:“既然如此,这人偶便是你的了。” 他抬手,人偶便悬浮而起,落入雪倾掌心。 雪倾双眼微亮,做出感激状:“多谢师兄赐予。” 周围的弟子见雪倾竟如此知足,态度也有了微妙变化。 萧霁又嘱咐了几句,随后挥手示意下面弟子离开,“退下吧。雪倾,你且留一留。” 弟子们陆续散去,交头接耳。 大殿角落的阴影中,夙夜的身形悄然显现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道幽暗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雪倾一眼。 众弟子离开后,大殿内只剩下萧霁与雪倾。 萧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递向雪倾。 “这是我私人给你的奖励。”萧霁道,“听闻你在后山种药田,这盒中是几株珍贵的灵药种子,你可试着栽种。” 雪倾望着玉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缓缓后退一步,微微摇头,“宗门已有嘉奖,雪倾不敢再添私情,还望师兄见谅。” 说完,她竟欠了欠身,迅速告退。 萧霁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雪倾的态度,很奇怪。 他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青玉簪和墨玉镜上,拿起二物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第62章 与谢无咎对弈 雪倾离开了大殿,却没有直接返回后山,而是向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扫视弹幕,不少弹幕正谈论着萧霁那边的情况。 【哈哈哈萧霁查了簪子和镜子,发现夙夜下了手脚,现在夙夜犯了伤害同门的铁律,萧霁直接把他带去刑堂领鞭子了!还警告他不准再对女二设计,说什么龙玉髓不得有失。】 【妈耶头一回见夙夜翻车,他肯定气死了!】 【夙夜这么忠心,不如让他上位算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对女主感情变质啊?】 【我也站姐狗组,姐狗超好嗑!别忘了夙夜真实身份是仙京大族少爷,后期会被家族找回去,超级尊贵!】 【话说萧霁现在知道宗门内的谣言了,明白女二为何态度奇怪了。但他虽然觉得女二无辜,但也决定和女二保持距离避嫌了。】 雪倾收回视线,唇角微微上扬。 夙夜想对她做手脚,现在自食其果。 但他竟是仙京大族后人?这倒是她从未听闻的。 至于萧霁决定疏远她,也好。 人心如棋局,落子无悔,退一步未必不是进。 把不利的局势转换为优势她最擅长,只需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藏书阁巍峨耸立,门前两名守门弟子正在闲聊。 见雪倾走近,其中一人立刻伸手拦住:“站住,藏书阁重地,不得随意入内。” 雪倾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萧霁给她的令牌。 令牌上天枢阁的印记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金光。 两名弟子相视一愣,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继而是克制不住的嫉妒。 这可是天枢阁的令牌,即便是内门弟子都没有,只有在天枢阁做事的弟子才有。 而天枢阁的弟子皆是内门弟子中的翘楚,现在萧掌司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令牌给了她? 凭什么? 然而天枢阁令牌的权威不容质疑,两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公然质疑萧霁的决定,只得让开一条路,脸上写满不情愿。 “请进吧。”口中客气,眼中却藏不住轻蔑。 其中一人还忍不住嘟囔:“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雪倾恍若未闻,礼貌地道谢后便步入藏书阁。 藏书阁内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高耸的书架一排排延伸至视线尽头。 几名身着玄青色衣袍的弟子三三两两在书架间穿梭,埋首翻阅着典籍。 雪倾环顾四周,不知从何处开始寻找解决后山药田问题的书籍。 藏书阁实在太大,分类繁杂,一不小心就会在错综复杂的书架间迷了路。 “阵法类在二楼东面,灵草培植在三楼南侧……”她看着墙上的指引牌,随意挑了一处楼梯拾级而上。 雪倾转过几道回廊,不知不觉竟来到三楼一处偏僻角落。 此处门扉微掩,没有任何标识。 雪倾抬手推门而入。 附近的弟子见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谁人不知三楼西南角可是谢掌司的专属区域。 谢掌司虽然性格温和,但他最讨厌别人擅入,这个花奴可要倒大霉咯。 几个弟子见状都装作没看见,故意不提醒她。 雪倾推门而入,发现自己进入了一间幽静雅致的小房间。 这里布置如同小书房,四壁环书,中央放着一张古朴木桌,桌上摆着一盘残局。 她意识到不对劲本想退出,但却被那棋盘吸引。 在百媚阁时,培养的花奴需精通琴棋书画,作为顶级花奴的她虽然不算绝世高手,但在众多花奴中也是杀出重围的佼佼者。 棋艺虽不至登峰造极,但也远超常人。 她走近细看,只见黑白棋子交织成复杂局面。 棋局已进入中盘,黑子布局犹如天罗地网,步步紧逼;白子看似岌岌可危,实则暗藏韬略,欲以四角为基,反包中央。 两种截然不同的棋风,却都展现出高超的造诣。 “有趣。”雪倾轻声低语,已经猜到了这里的主人是谁。 她眼底微动,站定桌前,伸手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左上角。 这一子落下,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 她又左右博弈三子,将黑子的一条龙断为两截。 “好一手反击。”清润如玉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原来雪倾师妹也懂棋道?” 雪倾转身,只见谢无咎正立于门前,玉冠束发,月白衣衫如云似雾,眼下泪痣更显俊美。 只是与往日不同,他唇色苍白,双目微红,隐约可见病容。 看来传言非虚,他确实病了。 雪倾行了一礼,眼中惊慌恰到好处,“雪倾走错了地方,不知这是谢师兄的书房,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无妨。”谢无咎走近棋盘,修长手指轻点她方才落下的几枚棋子,“你在百媚阁时,也学过棋艺?” 雪倾微微低头,“略懂一二,远不及谢师兄精深。” 谢无咎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光芒。 他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右下角。 “既然来了,不如一试?” 雪倾抬眼,对上谢无咎含笑的眼眸,那笑意未达眼底。 这不是一盘棋,是一次试探。 正好,她也想趁机了解眼前人。 “雪倾不才,愿领教师兄棋艺。” 雪倾落座,谢无咎屈指一弹,棋盘自动复原,棋子重新排列。 两人对弈开始。 棋子在二人指间翻飞,如行云流水般落在棋盘上。 几十回合后,雪倾的白子已陷入困境。 她思索片刻,忽然舍弃中央大龙,转而谋求边角。 谢无咎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这一着。 “倒是不拘一格。”谢无咎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不急不缓,“说起来,你来藏书阁所为何事?” 雪倾边思考棋局,边答道:“后山有块药田,土壤灵气不畅,想来找些解决之法。” “药田?”谢无咎指尖轻点棋盘边缘,“你对种植灵药颇有兴趣?” “我识字不多。”雪倾语气谦逊,“灵药之类因学过调香还熟悉一二,其他书籍晦涩难懂,恐怕难以阅读。” 谢无咎语气温和,落子却毫不留情,“藏书阁有专门针对初学者的典籍区,我可指引你去那里。不过,若想真正掌握灵植培养之法,恐怕还需从基础开始。” “谢师兄的意思是……?” 谢无咎目光如水,定定看着她:“若你想学识字,我可以教你。” 雪倾手中白子一滞:“这怎么好意思劳烦谢师兄?” “举手之劳。”谢无咎落下一子,截断雪倾的进攻路线,“此外,我可安排你去学堂修习。” 棋盘上,雪倾已陷入绝境,无路可走。 她轻叹一声,认输道:“谢师兄棋艺精湛,雪倾甘拜下风。” 第63章 若我杀了你,会如何? 谢无咎唇角微扬,“棋品如人品,与一个人对弈,便能窥见其心性。” 雪倾装作不解状:“那谢师兄以为,我是何等人?”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正欲开口,眉心忽然一皱,素手掩唇轻咳几声,指缝间竟隐约可见血丝。 “师兄!”雪倾惊呼。 谢无咎摆手示意无妨,指尖灵力微动,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本薄册递给她:“《地脉引灵诀》,或许对你的药田有用。” 雪倾接过。 “师妹棋艺不凡,他日有暇,再来切磋。”谢无咎整理衣袍,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雅。 雪倾微微颔首,“好。” 她起身行礼准备告退,谢无咎又好似随口问道:“雪倾师妹觉得自己可与常人有何异?” 雪倾心头一跳。 她佯装懵懂摇头:“无甚特别,谢师兄为何有此一问?” 谢无咎凝视她片刻,忽然轻笑:“无事,只是好奇。去吧,明日学堂,不见不散。 雪倾告退离开,走出几步回头,却见谢无咎立于窗前,阳光穿透云雾洒在他身上,为其罩上一层光晕。 他静静凝视棋盘,面上是深不可测的沉思。 雪倾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 与谢无咎对弈,总感觉心神紧绷,如履薄冰。 当她踏上回住所的石径时,藏书阁内。 谢无咎久久凝视着棋盘,指尖轻触方才雪倾落下的那枚白子。 善于隐藏,长于伪装,进退之间,皆有章法。 这师妹性子,倒是与他相似。 最重要的是,能与他对弈数十回合不败的人少之又少,雪倾竟是第一个。 “有趣。”谢无咎阖眼,细细体会方才的棋局。 他真是对这个师妹越来越感兴趣了。 * 房间内,雪倾靠窗而坐,将《地脉引灵诀》摆放桌上。 她一边细细研读,一边思索方才的交锋。 谢无咎的棋风如他的为人深不可测,深沉内敛却又不失锋芒。 今日她故意展露棋艺,正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直觉告诉她,这位掌信司对她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只是这兴趣的源头如同迷雾,让她看不真切。 “他到底有何所求……”雪倾轻声呢喃,眼中闪过疑惑。 今日对弈,她并未试探出来谢无咎的想法。 他眼中那种探究的光芒,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谜题。 但既然谢无咎对她感兴趣,与其被动躲避,不如利用对方的好奇心成就自己的目的。 今日她随意提了一嘴,谢无咎便主动引荐她入学,这可比她自己去学堂求学顺畅许多。 更何况谢无咎才学渊博,有这样的人启蒙,岂有拒绝的道理? 雪倾摸向颈间的龙玉髓。 在宗门,萧霁权势在握,有权;谢无咎知识渊博,有智;慕九霄擅长敛财,有财。 三人各有所长,在她离开太玄宗前,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至于夙夜……似与她命中相克。 只是此人既有大族背景,日后或成一大助力,至少尽量不能交恶。 她唇角微勾,随机应变。 雪倾取出鬼玺,继续净化灵药的工作,一边看书。 时间流逝,夕阳西沉,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雪倾点亮烛火,合上《地脉引灵诀》,揉了揉眼睛。 书中内容确实晦涩,她识字不多,很多章节只能看懂大概。 想到明日能去学堂正式学习,雪倾心中竟生出几分期待。 从前在百媚阁时,学艺是为取悦他人,如今却能如常人般求学问道为己所用,这感觉陌生又美好。 忽然,院中传来脚步声。 雪倾警觉地收起鬼玺,将灵药藏好。 那脚步声与往日夙夜轻盈的步伐不同,显得有些滞涩沉重。 雪倾想起弹幕所说,夙夜因设计算计她而被萧霁带去刑堂领了鞭子。 听这脚步声,伤得不轻。 听着隔壁房门关闭的声音,雪倾看向桌上那个刚从大殿领回的木偶傀儡,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得了这份礼物,总该拜访一下隔壁的邻居。 她起身整理衣裳,走出屋门,轻敲隔壁房门。 “夙夜师兄可在?” 屋内静默了一瞬,随后传来夙夜冷硬的声音:“何事?” “今日萧师兄赐了我这人偶,但我不知如何使用,想请教师兄。”她语气无辜,仿佛真的只是来求教。 门内又静了一瞬,随后吱呀一声,门被拉开。 夙夜站在门内,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唇线紧绷,显然在忍耐疼痛。 他黑衣依旧,但雪倾敏锐地注意到,他腰间束带比平日系得更紧。 多半是为了遮掩背上的鞭伤。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偶上,眼神微暗,随即冷笑。 “进来。” 雪倾有些意外。 他居然让她进屋? 她眸光微闪,原本只是想气一气这位师兄,没想到他却邀她进屋,显然是不怀好意。 雪倾推门而入,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间屋子。 夙夜的房间布置简洁至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张木床,一张桌案,一把椅子,墙角摆着一个兵器架,上面放着几把造型各异的匕首。 雪倾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捧着木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屋内。 她注意到桌上摆着一碗药,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的草药气息。 夙夜在她身后关上房门,身形些许僵硬地走到桌前坐下。 “师兄受伤了?”雪倾佯装不知问。 夙夜目光冷冽:“与你无关,有话直说。” 雪倾抿唇,“萧师兄今日赐了这人偶,但我不知如何使用,听闻夙夜师兄擅长暗器和机关术,定是对这类物件了解颇深。” 夙夜抬手,雪倾将人偶递了过去。 昏黄灯光下,他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来,就为问这个?” “是啊。”雪倾轻轻点头,故作天真,“我对这些不甚了解,恰好夙夜师兄就住隔壁,便想请教。” 夙夜把玩着手中的人偶:“为何选它?那面墨玉镜或青玉簪,价值远在这人偶之上。” 雪倾微微一笑:“我只想选个实用的物件,这人偶我很喜欢。” 夙夜沉默几许,突然抬眸,“你觉得萧师兄如何?” “萧师兄仁厚宽容,待我如普通弟子,不曾因我出身低贱而轻视我,雪倾感念在心。”雪倾语气真诚得挑不出错处。 夙夜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雪倾不躲不闪,任由他审视。 突然,夙夜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雪倾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色匕首。 刀锋直指雪倾咽喉,寒光凛冽。 “你说,若我杀了你,会如何?” 夙夜声音冰冷。 第64章 魔族要倒霉咯 雪倾望着近在咫尺的匕首,声音微颤。 “夙夜师兄这是何意?我何处得罪了师兄?” 夙夜面具后的眸子冰冷如潭,锐利地扫视着雪倾的表情。 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她的脉搏捏碎。 “你很怕?” 匕首更进一分,几乎触及皮肤。 雪倾不敢动弹,浑身僵硬,眼神中满是惊惧。 “是,我害怕。” 夙夜面具下的鼻翼微动。 空气中,他没有捕捉到丝毫恐惧的气息,只有雪倾身上的幽香。 夙夜眼神愈发冷峻。 “装模作样……”他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寒光闪过。 匕首忽然脱手而出,直刺向雪倾! 雪倾瞳孔微缩,却不躲不闪,只是轻轻闭上双眼。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她脖颈的刹那,夙夜手腕突然一转,刀锋偏离原本轨迹,擦过雪倾耳际。 “嗤——”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雪倾缓缓睁眼,只见匕首擦过她的脸颊,深深钉入后方的木柱。 木屑飞溅,匕首深深嵌入柱中,还在微微颤动。 夙夜站在原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你为何不躲?”他收回手,“你是傻子吗?” 雪倾轻轻摇头,纤细的身躯颤抖,“若师兄要杀我,我无力反抗。” 夙夜盯着她,眼神阴晴不定。 空气中依然没有恐惧的气息,这让他感到烦躁。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满口谎言却又在他的致命一击前任他宰割。 他要她的命,她却心如止水。 眼前这花奴,竟能做到心口不一到如此地步。 这种矛盾让他感到割裂,也让他更加防备。 “出去。”夙夜不耐烦地转过身,背对着雪倾,“那人偶只需滴血认主即可。” 雪倾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夙夜背后的衣衫上。 那里,血迹已经渗透了布料,隐约可见一片湿润的暗红。 “师兄背上的伤…” “与你无关。”夙夜冷冷打断。 雪倾迈步上前,小心翼翼:“我会一些简单的医术,师兄若是放心,我可以帮师兄上药。” 她边说边靠近,伸手想要查看夙夜的伤势,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衣襟。 夙夜如受惊的野兽般,猛地转身,退后一步,铁钳般的手指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滚出去。” 雪倾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却也不恼,只是轻轻一笑:“师兄若需要伤药,随时可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却在踏出门槛时,回头看了夙夜紧绷的背影,轻轻带上门。 房内,夙夜站在原地,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的身形微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刑堂的鞭子可不轻,那三十鞭几乎将他的背脊削去一层皮肉。 夙夜踉跄着走到床边,取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清秀的面容,只是眉宇间的狰狠与阴戾让这份俊美染上几分可怖。 “那个女人……”夙夜捂住胸口,闭上眼睛。 方才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体内的狰竟然安静了下来。 平日里,它总是躁动不安,尤其是在他含怒之时。 可今日,在雪倾靠近的瞬间,狰的嘶吼声变成了低沉的呜咽,似乎在表达某种……亲近? 这太诡异了。 夙夜眼眸微暗,伸手取过桌上的药碗,仰头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一墙之隔。 雪倾关上门听着隔壁的动静逐渐安静,神经才逐渐放松。 若不是知道夙夜不会要她的命,她或许真会被吓到。 不过,那位师兄的反应却十分有趣。 在她面前,他总是紧绷如弓弦,仿佛随时会崩断。 “滴血认主……” 雪倾想到夙夜的话,走到桌前拿起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 一滴鲜血渗出,她将血滴在人偶的额心处。 刹那间,木偶通体泛起淡淡的金光,光芒流转,如有生命般涌动。 人偶开始生长,逐渐变大,最终化为一个与常人等高的形态。 弹幕瞬间飞过: 【哇!这个木偶好高级啊,可以捏脸的!】 【夙夜那么针对女二,女二不会捏成夙夜的脸让人偶干苦力吧哈哈哈!】 【要是我就捏成谢无咎的脸!天天对着谢无咎的脸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捏成萧霁的脸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萧掌司帅惨了!】 【我投慕九霄一票!想想人偶顶着慕九霄的脸端茶倒水就爽死了哈哈哈哈!!】 雪倾收回视线,原来这个人偶可以变成任何人的脸? 她心思一动,眼中难得闪过些恶趣味。 抬手,雪倾抚向人偶的眉眼,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冷高贵的面容。 眉如远山,眸若寒星,鼻梁挺直,唇线冷峻。 最后,她指尖轻点额心,一个银色纹路在人偶额间浮现。 雪倾睁开眼,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出声来。 “像极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仙京,云穹帝宫内。 一处僻静殿宇,青玉阶梯两侧青松如剑,直插云霄。 殿内檀香袅袅,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正低头翻阅典籍,泛黄的纸张在他指尖轻轻翻动,不发出丝毫声响。 “寒聿仙君大人,这都第几本了?头都不抬一下的,看得那么入神” 一个声音从殿门处传来,裴玄度头也不抬。 来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丢下医箱,拖了把椅子坐到裴玄度对面。 “戚百草,闲得发慌?” 被唤作戚百草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腰间挂满各色瓶瓶罐罐,任谁也看不出此人乃名动三界的妙手。 戚百草凑近,“说真的,我还真是好奇,谁这么有本事,能拿走你一半道种还活着?” 他挤眉弄眼,“莫非是个国色天香的仙子?” 裴玄度合上书卷,微微抬眸,冰冷的目光像是两把刀子刺向戚百草。 戚百草立刻举手投降:“别那么看我,吓死人了!我就随口一问。” “有事说事。” 戚百草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我查阅了不少典籍,关于你道种阴阳脉断裂的情况,解决之法还没有头目。” 他正色道,“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必须要九瓣琉璃莲。只有它能让你阴阳两脉重新融合。” 裴玄度眉头微皱:“药王谷的九瓣琉璃莲被污染了。” “那就难搞了。”戚百草抓了抓脑袋,“九瓣琉璃莲可遇不可求,除了药王谷,我还真不知道去哪找。” 殿内陷入沉默。 “我会想其他办法。”裴玄度目光如水,平静无波。 戚百草嘿嘿一笑:“你也别太紧张,左右情蛊也解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说真的,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情蛊也太丧心病狂了,为了得到你,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裴玄度冷笑一声:“魔族圣女。” “夜千璃?”戚百草瞪大眼睛,“她竟对你爱到如此痴狂?” “呵,恐怕她是想要混沌道种。”裴玄度面无表情地说,“可惜,她没算到会出意外。” 裴玄度起身,太虚印微微发亮,他额间银纹闪烁,如刀锋般锐利。 “喂喂喂,你这就走了?”戚百草跳起来,“你干嘛去啊?” 裴玄度头也不回:“杀人。” 戚百草眨了眨眼,随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魔族要倒霉咯!” 第65章 雪倾记忆过人 次日清晨,雪倾早早起身,整理好衣装,提前来到学堂前。 学堂位于太玄宗东侧,一座古朴的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一对石狮守护,门匾上“明德堂”三字苍劲有力。 雪倾踏入谢无咎给她安排好的教室时,里面已坐了不少弟子。 见她进来,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啊,那不是那个花奴吗?” “她来这里做什么?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来学堂?” “听说是谢掌司安排的,真是浪费资源。”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雪倾听见。 她神色不变,仿佛这些话语与她无关,寻了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环顾四周,教室内大约有三十余名弟子,年龄各异,衣着也有内外门之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学堂内的弟子已经到齐。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谢师兄来了!” 一名弟子高声宣布,所有人立刻肃立,全都兴奋的看向门口。 今日授课的居然是谢师兄? 谢师兄不是向来不爱来学堂授课吗? 谢无咎踏入学堂,今日他换了一身雪青色长袍,发丝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眉目如画,气质清雅。 他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最后停留在最后排的雪倾身上,唇角微勾。 “今日开讲《灵修要义》。” 他不温不火的声音在堂内回响,如涓涓细流,缓缓倾泻。 “修道之路,始于洗心,次及灵根。然性灵之品,千人千态。一日之功,差之千里;千里之遥,始于足下……” 雪倾双眸微闭,谢无咎的每个字都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图像。 讲到关键处,谢无咎突然停下,视线落在前排一名打盹的弟子身上。 “赵明远,你且复述一下方才的内容。” 那弟子猛然惊醒,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师兄,我……那个,修炼要,要……勤奋……” 堂内一片哄笑。 “记不清了?”谢无咎眉头微皱,“那雪倾,你来试试?” 堂内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 雪倾不慌不忙站起身,双手交叠垂于腹前,“师兄方才讲解《灵修要义》第三章,主要内容为修道之人应如何养性固本,存神聚气。具体说到……” “又言:灵根之别,不在高低,在于契合。故有上品灵根修为不足之人……” “师兄最后引用了《道元经》的一段:道生一,一生二……” 雪倾声音清澈,丝毫不见紧张,一字不差地复述出谢无咎的讲解内容,甚至连语气停顿都一模一样。 堂内寂静无声。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浓厚的兴趣:“不错,你继续。” 雪倾顿了顿,将剩余内容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讲到灵气运行时,她甚至补充了几句见解,恰到好处地点明要害。 学堂内一片寂静,众弟子惊愕地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 “好!”谢无咎轻拍案几,“雪倾理解透彻,记忆过人,当为诸位表率。” 下面弟子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平日里轻视雪倾的弟子脸上更是难堪,几位女弟子更是嫉妒得面色发青。 有位弟子站起身,面色不善:“谢师兄,她一定是提前背过,否则岂能一字不差?” 雪倾神色不变。 她在百媚阁训练时,花奴们需掌握一定的琴棋书画与诗词歌赋,甚至对天文地理都要有所了解,以便能与权贵周旋。 那时候,记不住意味着皮肉之苦,久而久之,她的记忆力远超常人。 谢无咎眉头微蹙:“不得无礼。” 他从桌上拿起一本从未教授过的《灵草辨析》,随手翻到生僻字少的一页,递给雪倾。 “雪倾,你看三息,背诵此页。” 雪倾接过书册,眼神扫视,迅速将内容烙印在脑海。 三息后,她将书本合上,缓缓开口。 “灵草辨析,卷三,紫玉兰。紫玉兰,又名紫陌仙,生长于万丈悬崖之上,叶如兰,花若玉……” 她一字不差地背出整页内容。 学堂内鸦雀无声,所有弟子瞠目结舌。 谢无咎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天赋异禀。”他轻声道,随即合上书籍,“今日课毕,尔等可各自复习。雪倾,你且留下。” 弟子们纷纷起身离去,离开时仍不断回头看向雪倾,眼中的轻蔑已逐渐转为好奇和忌惮。 有几个被打脸的弟子离去时狠狠瞪了雪倾一眼,显然不服气。 待弟子们离去,谢无咎走到雪倾身前,忽然轻笑。 “你很聪明,可惜……灵根尽毁。” 雪倾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命该如此。” 他声音轻缓,带着明显的探究之意:“正好,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雪倾心中警觉,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师兄请说。” 谢无咎笑了:“我近日编撰一部《五行典要》,涉及万物灵气运行之理,需有人抄录整理,你若愿意,可来我书房帮忙。当然,也不完全是无偿劳动,我可教你更多修行之法。” 雪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怎敢劳烦师兄?” “无妨。”谢无咎挥袖轻笑,“明日无课,你可来找我。” 雪倾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若谢无咎愿意教她更多,何乐而不为? “雪倾感激不尽,定当准时赴约。” 第66章 你可听过五弊三缺? 烈日当头,阳光肆意洒落在太玄宗的演武场。 任青衣如一柄出鞘利剑,身形飘逸似雪,招式凌厉如冰。 她的玄冰魄在手中舞出道道寒光,划破空气时带着细微的冰晶碎裂声。 几名陪练的师弟妹已气喘吁吁,汗水浸透衣衫。 他们围绕任青衣,试图寻找破绽,却总是慢她半拍。 周围观战的弟子们不禁发出一阵惊叹,目光中满是崇拜与向往。 任师姐这身法,真是日益精进啊!”一名身着青衫的弟子感叹。 “那是自然,仙京大典就要到了,任师姐肯定在为进入秘境做准备。”旁边的女弟子点头附和。 提到仙京大典,周围的弟子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仙京大典?就是那个百年一次的盛会吗?” “正是!仙京大典每百年举办一次,届时各大宗门齐聚,四大仙门会开放上古秘境让修仙界的年轻修士进入寻找秘宝,想必任师姐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听闻秘境中藏有上古秘宝,得其一便能实力大增!” “可惜四大仙门只会给那些实力雄厚的宗门发放玄黄令,拿到玄黄令的宗门才能有进入秘境的资格,我们太玄宗势力微弱,虽能前去观礼,但能否进入秘境全凭抽签。” “任师姐如此努力,就是为了万一抽中后能在秘境中有所斩获吧?” “唉,这叫未雨绸缪啊,虽说机会渺茫,但总得做好准备不是?” 议论声在演武场边缘此起彼伏。 场中,任青衣挥动玄冰魄,她一个旋身,玄冰魄在手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砰!” 最后一名与她对练的弟子也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呻吟不已。 “啊!不打了不打了!”那弟子捂着胸口哀嚎,“任师姐,我们真的打不过啊!” 其余弟子纷纷点头,狼狈爬起,面露苦色,却又藏不住钦佩。 任青衣收起玄冰魄,冷漠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 她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她胜,旁人败。 一名女弟子连忙上前,递上一方雪白手帕:“任师姐,擦擦汗吧。” 任青衣接过手帕,轻轻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经过几日静修,她体内秽症已完全祛除,从药王谷回来积压许久的郁气在训练中也消散了不少。 “任师姐身法又进步了,天资如此卓越还这般勤奋,真是我们的表率啊!”女弟子满脸崇拜。 任青衣垂眸,神色淡然。 这样的溢美之词,她早已听得麻木。 宗主之女,自幼便背负无数期望,她已习惯在众人仰望的高处孑然独立。 她随意扫了眼演武场边缘,目光凝滞。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演武场边缘,那里原本应该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今日,那里空无一人。 任青衣眉头微蹙。 已经五日了,谢无咎没有出现在演武场。 往常这个时辰,他总会站在那棵古树下,安静地观看她训练,待她结束后,两人便一同散步,探讨修炼心得。 “任师姐是在找谢师兄吗?”女弟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任青衣收回目光:“他最近可有什么事务?” “听说谢师兄最近病了,连藏书阁都去得少了。”女弟子轻声回答。 “病了?”任青衣眉心微蹙。 “是啊。”女弟子点头,“谢师兄向来日日去藏书阁,最近却极少见到人影,反倒时常去学堂授课。” 任青衣心中疑惑更甚。谢无咎素来少去学堂,一心专注于推演之道,何时对教授弟子有了兴趣? “他为何突然勤于授课?” 女弟子迟疑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其实……最近谢师兄和那个雪倾走得很近。” 任青衣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如何近?” “听说谢师兄私下给雪倾教书,还亲自带她去学堂。”女弟子语气中带着微妙的八卦意味。 任青衣眉头紧锁,胸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适。 一丝焦躁涌上心头,任青衣收起玄冰魄,转身便走。 “任师姐不继续了吗?今日还差半个时辰!”弟子们在身后喊道。 任青衣脚步不停:“今日,先这样。” 她必须亲眼看看,谢无咎到底在做什么。 此刻,谢无咎院落中。 竹风轻拂,清香宜人。 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石径上,池塘中锦鲤游弋,偶尔翻起一朵水花。 雪倾正低头专注地抄录着《五行典要》,纤细手指执笔,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留下一行行工整字迹。 谢无咎坐在对面,月白长袍飘逸。 “这段要修改,‘日月同辉’应为‘日照月映’。”谢无咎指向一处文字,声音温润如玉。 雪倾凝神看向所指之处,轻轻点头:“师兄说得是,这两者确有区别。前者指阴阳并济,后者强调彼此呼应。”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转为欣赏:“你领悟得很快,常人难以分辨这等细微之处。” “多亏师兄教导。”雪倾谦逊应答,“雪倾只是记性好些,内里道理还需日后慢慢体会。” “记性好也是一种天赋。”谢无咎唇角微扬。 雪倾不语,继续抄录。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近两个时辰,但谢无咎对典籍的每一处修改都让她获益良多。 过了许久她放下手中的笔,手搓了搓略显酸痛的手腕。 “你手腕受伤了?”谢无咎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浅痕。 雪倾下意识缩回手腕,袖口垂下遮住了那道痕迹。 她抬眸,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尴尬,“只是昨日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不碍事的。” 谢无咎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夙夜的手劲,似乎不小。” 雪倾微微一顿,声音依旧平和:“谢师兄莫要误会,夙夜师兄并无恶意。” “是吗?”谢无咎轻轻抚过面前的书页,“你与夙夜相处如何?” 雪倾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小心翼翼地回答:“夙夜师兄性格冷淡,不喜与人交谈,但也并非恶人。” 谢无咎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伸手,一道清冷的灵力在指尖凝聚,轻轻掠过雪倾的手腕。 冰凉舒适的感觉流转,伤处隐隐泛起微光,疼痛顿时消散。 雪倾抬头,望进谢无咎那双含着泪痣的眼眸,发现那里面的温柔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 “多谢师兄。”她轻声答道,心中却在思量谢无咎的用意。 弹幕猛地爆炸了: 【妈呀妈呀这是干啥?女二和谢无咎关系突然这么好了?我站无青CP,谢无咎你可不要移情别恋啊!!】 【你们俩现在这样有点暧昧了我说???】 【搞什么啊啊啊啊啊!!这俩怎么气氛拉满,谢无咎你小心点,女主的四十米长刀要收不住了!】 【你们别说,这俩还挺好嗑?】 【楼上你吃点好的吧,我看你是真饿了!谢无咎设定唯对女主不同,你不要乱拉郎配!】 【话说原书里不是女二对谢无咎这个温柔师兄十分依赖无话不说吗,而谢无咎对女二只是表面客气实际根本不在意吗?现在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反而女二更客气疏离些……】 谢无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忽然轻咳起来。 “师兄病情可有好转?”雪倾关切地问。 谢无咎摆手示意自己无妨,但那一瞬间的虚弱却已暴露无遗。 他取出一枚丹药服下,脸色才渐渐恢复。 雪倾表露关切:“师兄病了,为何不去丹房求药?” “无药可医。”谢无咎语气平淡,似乎在谈论他人之事,“推演之道,与天夺命。每多算一分,便少活一日。” 雪倾眼中疑惑:“那师兄为何还要……” “因为值得。”谢无咎眸光深邃,“修道之人,追求的从来不是长生久视,而是一瞬的通透。” 两人相视良久,谢无咎忽然一笑:“你可听过‘五弊三缺’?” 第67章 谢氏后人,皆有三缺 雪倾闻言凝神,“上位者间常有闲谈,说修道之人窥探天机,便要付出代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窥天之人必有一弊或一缺。五弊三缺,乃天道平衡,也是天道对窥探其机密者的警示与惩罚。” 谢无咎眸光微动,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看来你有所了解。” “略有耳闻。”雪倾语气谦逊,“五弊三缺中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 “鳏为老而无妻,寡为老而无夫,孤为幼无父母,独为老无子女,残则为身有残缺。” 雪倾继续道,“而三缺指的是福、禄、寿。福乃好运,禄为富贵,寿为长寿。而福缺者,机缘难寻;禄缺者,难享尊荣;寿缺者,寿元不足。” 茶香袅袅升腾,谢无咎指尖轻轻拂过杯沿,凝视杯中清澈茶汤。 “确是如此。” 雪倾顿了顿,抬眼看向谢无咎,“谢师兄既精通推演之道,是何种弊缺?” 她略一思索,又补充道,“莫非师兄是‘寿缺’?” 谢无咎闻言轻笑,眼中深意莫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可听说过沧州谢氏?” 雪倾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沧州谢氏乃术数大家,擅长推演算卦,每代都有天才术士出世,通晓天机,能知过去未来。” “谢氏精通推演,其推演之法集百家之长,尤其谢氏推演天象,更是精准无比。传闻当年江州大洪,谢氏提前半年预警,救下万千百姓。” 谢无咎眸光微闪,静静听着。 雪倾停顿片刻,微微摇头,“只是听闻谢氏如今已经没有后人,族谱断绝多年。” 说完,她目光灼灼望向谢无咎:“莫非谢师兄是谢氏后人?” 竹风掠过,谢无咎周身气息忽冷忽热,面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眸光沉静如水。 “不错,我正是沧州谢氏最后的血脉。”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谢无咎居然把自己的身世背景告诉女二了?】 【妈呀!这可是谢无咎的忌讳啊!整个宗门都没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谢无咎身世也是可怜,谢氏一族因为窥天过多,先是经历了短暂的繁荣昌盛,最后全部遭到天道反噬,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世上根本没有谢氏了!】 【谢无咎是当年谢氏家主唯一的儿子,他父亲明明犯了‘独’之弊,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留下了谢无咎这个子嗣,谢无咎的存在本就是逆天而行。】 【等等……谢无咎不会把这件事也告诉女二吧?】 雪倾心中翻腾,表面却不动声色。 谢无咎,居然是沧州谢氏的传人? 谢无咎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谢氏昔年曾一度辉煌,先祖精通术数,预测天机。我曾祖推演出三州旱灾,我祖父预言了南海龙鲸之乱,我父亲则预见了东陵坠星。” 他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谢氏因窥天而兴,也因窥天而败。那些年,谢氏声名远播,诸侯国竞相求谋,一时风光无两。” “然而,物极必反,窥天太深,必遭天罚。百年之间,谢氏从兴盛到衰落,三百余口人,最后只剩下我父亲一人。” 雪倾静静聆听,从谢无咎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隐藏的悲凉。 谢无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雪倾,你可知道谢氏为何最终人丁凋零?” 雪倾微微摇头。 谢无咎看向远处,眼中似有星河流转:“因为谢氏窥天太过,常人窥天,或有一弊一缺,而我谢氏……” 他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却要承受三倍的天罚。” “三倍?”雪倾惊讶。 “谢氏先祖集福缺、孤弊、寿缺于一身。”谢无咎轻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谢氏先人不甘天命,强行逆天改命,结果自然是搬弄天机者,必受天谴。” 雪倾静默片刻,“那谢师兄……缺的是哪三样?” 谢无咎闻言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拂去袖口不存在的尘埃,话锋陡然一转:“《五行典要》若能按时完成,你想要什么奖励?” 雪倾微怔,随即微微一笑:“能得师兄指点,已是莫大恩惠,雪倾不敢再求什么。” “你确信自己不想要什么?”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雪倾抿了抿唇,“若非要说,雪倾只想多学些有用的知识,以后能自力更生。” 谢无咎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后山那块药田,已经用上《地脉引灵诀》了吗?” “略试了几日,效果甚佳。”雪倾抬眼,眼中是恰到好处的感激,“谢师兄的指点果然有用,灵气流转明显顺畅了许多。” 谢无咎面上浮现一丝满意:“那就好。” 他站起身,走到雪倾身边,俯身看向她刚写好的书稿。 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月白长袍的袖角轻轻扫过雪倾的手背。 “这处关于灵气流转的叙述有误,”谢无咎指尖轻点纸上一行字,“灵气在经脉中并非如此运行。” 雪倾微微抬头,恰好对上谢无咎的眼睛,两人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把手给我。”谢无咎声音忽然近了几分。 雪倾心头微跳,却还是顺从地伸出了手。 谢无咎指尖轻触她的手腕,一缕清凉灵力缓缓渡入,沿着她的经脉流转。 “感受到了吗?灵气应当如此流动。”谢无咎声音低沉,“即使你灵根已毁,经脉尚在,理应能感知灵气运行的轨迹。” 雪倾闭着眼,心中暗暗惊讶。 谢无咎的灵力极为精纯,如涓涓细流,轻柔地引导着她体内残存的灵气流动。 在阴脉道种的帮助下,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灵气运行的轨迹,比谢无咎所描述的更为清晰。 而谢无咎的引导,竟让她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雪倾睁开眼,“雪倾受益匪浅。” “你很聪明。”谢无咎抬眸,目光与她相接,“只可惜灵根尽毁,否则定是修道奇才。” 他的手依然握着雪倾的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变得极近。 雪倾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如兰似竹的清香,谢无咎看着她,眉目如画,眼下那一点泪痣更添几分惑人风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阵微妙的沉默。 就在这时,弹幕狂刷起来: 【卧槽!前方女主还有三秒到达战场!女二危险危险危险!】 【女二你完了!女主在院外看着呢!醋坛子打翻了!】 【谢无咎你给劳资住手!女主都来了你还不松手?】 【任青衣: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这修罗场太刺激了!女主怕是之后要把女二冻成冰棍了!】 雪倾看向谢无咎院外。 树影摇曳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院门口,冰冷如刀的目光直直射向两人。 任青衣冷着脸站在那里,玄冰魄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波动。 谢无咎注意到了雪倾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 任青衣走向谢无咎,声音如寒冰般清冷,“没想到你病得如此严重,竟已无力去藏书阁,只能在院中赏竹听琴,改行当夫子了?” 她的目光扫过雪倾,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厌恶和不屑。 ———————— 黑眼圈仙人:都说我书名起的不好,不符合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口味,但我真的很不会起书名(哭了)……就连这本书名是投骰子投出来的,要不征集下大家觉得这本书起什么名字比较好吧,20w字的时候我改一下! 第68章 任青衣祸水东引 谢无咎转身,眼中的情绪瞬间隐去,换上一副淡笑的表情:“青衣,何事造访?” 任青衣冷哼一声:“听闻你病了,特来看望。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她锐利的目光在雪倾身上停留片刻:“没想到雪倾师妹还会识字作画,真是长见识了。” 雪倾微微低头,不卑不亢:“任师姐过奖,雪倾只是在帮谢师兄抄录典籍。” “抄录典籍?”任青衣冷笑,“太玄宗上下数千弟子,何须劳烦一个灵根尽毁的弟子?” 谢无咎眸光平静,“此言差矣。抄录之事原也有弟子代劳,只是雪倾记忆过人,能将我所言一字不差记下,正适合抄录典籍。” “记忆过人?”任青衣神色冷淡,目光扫过案桌上的书稿,显然不信。 谢无咎抬眸,唇角微勾:“自然,青衣若有闲暇,愿代劳此事?” 任青衣冷哼一声,“我哪有这闲工夫。” “那便是了。”谢无咎轻笑,“各有所长,取长补短。” 三言两语,谢无咎便将任青衣的话堵了回去。 任青衣盯着谢无咎面上温和的笑意,一股酸涩在心中蔓延。 谢无咎向来少与人亲近,今日却为雪倾这般解释,仿佛……在维护她。 “原来如此。”任青衣冷冷扫了雪倾一眼,“既然你如此看重雪倾师妹的才能,那我便不打扰了。” 任青衣转身欲走,忽又驻足,头也不回:“谢掌司身体抱恙,还是少操劳为好。” 说罢,她拂袖而去,背影冷峻如霜。 任青衣大步离开谢无咎的院落,紧绷着脸快步踏过石径,脑海中回荡着方才那一幕。 谢无咎与雪倾之间过近的距离,他眼中罕见的温和,还有指尖轻托雪倾手腕的亲昵。 往日谢无咎待人虽温和有礼,却总是保持着距离,鲜少与人过分亲近。 莫非他也贪图那女子的姿色? 想起雪倾那双明媚的眸子,任青衣胸口一阵发闷。 自己与谢无咎相识多年,他从未如此亲近过她。 而这个来路不明的花奴,仅仅几日便得到如此待遇。 “任青衣!”一道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任青衣停下脚步,抬眼便见身着青绿长裙的叶皎皎站在不远处的亭阁里,面带得意。 她故意挑衅般地扬起下巴,眼中带着几分揶揄。 “又是你。”任青衣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怎么,冰山美人今日气色不佳啊?”叶皎皎绕着任青衣踱步,眼神肆意打量。 任青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叶皎皎,若无要事,请自便。” “哟,似乎踩着痛处了?”叶皎皎轻嗤,目光却在打量任青衣的神色,“看来今日真有什么不顺心事呢。” 任青衣本不欲理会,转念想到谢无咎与雪倾此刻还在一处,心中蓦地闪过一计。 “不过是见谢无咎与雪倾两人相处甚欢,有些意外罢了。”任青衣故作漫不经心。 叶皎皎一愣:“什么?” 见叶皎皎果然上钩,任青衣唇角微挑:“没什么,他近日身体不适,连藏书阁都去得少了。” 任青衣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我方才去探望,看他确实脸色不佳,只是他性子倔,不愿让人担忧罢了。” 叶皎皎脸色一变,追问:“谢师兄在哪?病得严重吗?” 任青衣唇角微勾:“他在自己院中,至于病情……你有功夫在这与我阴阳怪气,怎么不知道去看看他的近况?或许,他已经不需要你的关心了。” “你!”叶皎皎冷哼,“任青衣你别太得意,谢师兄对你也不过是客气罢了!” 言罢,叶皎皎转身便走,步履匆匆朝谢无咎院落的方向而去。 凉亭内,谢无咎又指点了雪倾一番经脉运行之法。 “时候不早了,雪倾告退。”雪倾放下手中的笔,整理好书稿,恭敬行礼。 “嗯,这几本可带回去参详。”谢无咎递过几册古籍。 雪倾接过书卷和未完成的《五行典要》,轻声道谢,退出了院落。 她走在石径上,心中思索着谢无咎今日亲近的举动。 谢无咎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间必有深意。 今日他主动握她手腕,传授她灵气运行之法,又在任青衣面前袒护她,这背后必有所图。 正思索间,头顶弹幕突然滚动起来: 【好险,还以为谢无咎真看上女二了,原来是借机会在她衣服里塞了个棋子!】 【谢无咎这招太狠了,女二肯定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殊不知人家只是想监听她!】 【太玄宗四大掌司,各有心机啊!】 【女二,悠着点吧,你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安了监听装置了吗?】 【我就说谢无咎怎么可能对女二有想法,明明他是任青衣的CP啊!】 雪倾神色未变,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谢无咎如此亲近,不过是为了在她不备之时将这监听之物放入她的衣袖。 她不动声色地整理衣袖,果然在右袖口处摸到一枚棋子。 雪倾心中暗忖,正想着如何处理这枚棋子,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雪倾!给我站住!” 雪倾抬眸,只见叶皎皎神色不善地向她走来。 “叶师姐。”雪倾微微行礼。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叶皎皎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雪倾,眼中满是审视和不满。 她刚才远远地看到了谢无咎与雪倾在亭中亲昵的样子,心里早已醋意翻腾。 宗门上下人人都说这个雪倾是个狐媚子,她还觉得那些人太过偏激。 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到萧霁和雪倾走得近,正好气气那个心比天高的任青衣。 可如今亲眼所见,这个雪倾竟然连谢无咎都不放过!勾三搭四的本性难改! 叶皎皎心中怒火中烧,她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开口便直截了当:“雪倾,你为何要勾引谢师兄?” 她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我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和谢师兄在亭中的举动,难道也能狡辞吗?” 此时头顶弹幕再次狂刷: 【哈哈哈,叶皎皎被女主骗过来看到女二和谢无咎走得近,现在急死了!】 【岂止是急?叶皎皎这个谢无咎的迷妹肯定要炸了!狂吃醋哈哈哈!】 【估计以后叶皎皎也不防着任青衣了,肯定要针对死雪倾了!】 【女主这招厉害啊,把叶皎皎引来对付雪倾,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完了完了,女二又多了个敌人!耗子尾汁吧!】 雪倾望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叶皎皎,心中一沉。 叶家对于太玄宗举足轻重,若被叶皎皎记恨,以这位大小姐爱憎分明的性格,她在宗门的日子日后定是麻烦不断。 此事倒是有些棘手。 就算她眼下拼命解释,叶皎皎暂且信了,以她的脑子难免他日不会再被任青衣挑拨了。 任青衣这一手祸水东引确实狠。 可她该如何一劳永逸,让这位大小姐不要将她当做假想敌? 雪倾暗暗思索对策。 谢无咎,还真是给她惹了个大麻烦。 她正想着,忽的想起那枚棋子还在她衣袖里。 如此看来,谢无咎此刻应当正听着这一切。 雪倾羽睫轻眨,计上心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惹得桃花债自然是谁来平息,没有让她这无辜之人背锅的道理。 谢无咎若愿意听,那就让他听着。 “叶师姐误会了。”雪倾抬眸,语气诚恳,“我只是在帮谢师兄抄录典籍而已,更何况……” 她停顿片刻,眼露恰到好处的迷惑,“更何况,叶师姐与谢师兄不是一对吗?我怎敢有非分之想?” 叶皎皎一怔,“你、你说什么?我和谢师兄……是一对?” 第69章 叶师姐和谢师兄天作之合 “难道不是吗?”雪倾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雪倾随萧师兄出任务时,常听谢师兄提及叶师姐。” 她有意无意地抚过右袖口处的那枚棋子,“谢师兄每每说起叶师姐,都眼含笑意,神情温柔,雪倾便猜测叶师姐必是谢师兄心中所属。” “真……真的?”叶皎皎瞬间变了神色,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雪倾轻轻点头:“谢师兄曾说,叶师姐性情爽朗,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还说叶师姐做事不拘小节,行事磊落,与宗内那些心机女子大不相同。” 叶皎皎脸色渐渐泛红,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他……他当真如此说我?” “千真万确。”雪倾语气笃定。 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下,面露惊讶,“难道叶师姐与谢师兄不是……?” 见叶皎皎不语,雪倾像是才明白过来自己失言。 她佯装恍然大悟,一脸懊恼,“对不住叶师姐,是雪倾会错意了。我见谢师兄对叶师姐关注非常,你们二人又郎才女貌,实在般配极了,便以为二位已有默契……都是我想当然了,之后不会再乱说了!” 叶皎皎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态度,面色羞红,眼中异彩连连。 她方才的怒意烟消云散,语气都柔和了几分:“这有何妨,你不过说了些实话罢了。” 雪倾垂首,一副知错的模样:“我与谢师兄实在没有什么,只是他见我记性不错,便让我帮忙抄录典籍,我对谢师兄只有感激之情,不敢……” “不必解释。”叶皎皎打断她,“我也知道你不过是个抄书的,先前是我误会了。” 雪倾附和着点头:“谢师兄为人正直,相貌堂堂,品行高洁,叶师姐这样的女子才是良配。” 叶皎皎被雪倾一番话说得心花怒放,看雪倾的眼神完全变了,俨然把雪倾当成了知己。 “雪倾师妹,没想到你如此独具慧眼,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叶皎皎难得真诚道歉,“我先走了,这就去看看谢师兄的病情。” 说完,叶皎皎满面春风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朝雪倾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弹幕爆炸了: 【哈哈哈哈!女二这招高啊!别把我笑死哈哈哈哈!!】 【谢无咎:???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女二这张嘴,简直比诸葛亮的鹅毛扇还厉害!】 【我受不了了,谢无咎听到这些肯定要吐血了!好想看看谢无咎的表情!】 【妈呀笑死,叶皎皎这是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了!情敌秒变知己啊这是!】 雪倾站在原地,确认叶皎皎走远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假装整理衣袖,轻轻触碰那枚棋子。 不知谢无咎听到这番胡言乱语,可满意否? 与此同时,谢无咎的房中。 万象棋盘上的一枚白子正微微发光,将雪倾与叶皎皎的对话清晰地传递过来。 谢无咎听完,面色由阴转晴,最后竟忍不住失笑出声。 “倒是小看你了。”谢无咎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几分玩味,“借我之口,胡说八道,倒是脱了身,还与叶皎皎结下善缘。” 他指尖轻弹,那枚棋子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监听结束了。 谢无咎唇角微勾,心中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这个雪倾,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监听的棋子,还是顾及任青衣,谢无咎近几日传唤雪倾的次数少了些许。 雪倾对此倒无所谓,每日在谢无咎的住处、学堂、药田三处奔波,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学堂里的弟子最初对她指指点点,极其反感她与他们同席而学。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当她在课堂上对答如流,背诵经文一字不差,甚至能指出古籍中的谬误时,许多人不得不闭上了嘴。 虽然他们仍会在背后议论她没有灵根,不过是会念书的鹦鹉罢了,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般明目张胆地嘲讽。 几位授课的师兄姐在她初显天赋时感慨过几句“可惜”,但因她无法修炼,很快又将她视为透明人。 雪倾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这些人的冷热态度丝毫不影响她对知识的渴求与积累。 最初对《地脉引灵诀》一知半解的她,在学堂学习和与谢无咎交流后,逐渐掌握了其中奥妙。 山顶药田的灵气被成功引导,那块曾被认为“绝不可能”生长灵植的荒地,如今已长出了第二批幼苗,不再像之前那样刚发芽就枯萎。 晨露未干,雪倾早起背着背篓,沿着小径前往药田,一边走一边默背昨日新学的内容。 “灵力乃天地精粹,引而导之如溪流入海,遵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理……” 她正专注背诵,迎面碰上了几名弟子同行。 为首的正是萧霁,他面容沉稳,正与几名弟子低声交谈。 “萧师兄。”雪倾停下脚步,微微行礼。 萧霁看到她,话音明显一顿,只对她微微颔首,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与身边人交谈,很快擦肩而过。 雪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自从夙夜散布谣言后,萧霁对她的态度明显疏远了许多。 每次相遇,都是这般点头即过,再无往日的关切询问。 雪倾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远处,一片片药田层层叠叠,宛如天梯般向上延伸。 一路上,她遇到不少背着背篓的弟子向丹药阁赶去,今日是交灵苗领贡献点的日子。 雪倾抵达药田,站在边缘,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翠绿的嫩芽从土壤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生机勃勃。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这片药田终于焕发了生机。 与众人的认知相反,山顶本是灵气最为充沛之处,只是地下那块黑石的影响使灵气紊乱,导致灵植难以生长。 通过《地脉引灵诀》的引导,她不仅使灵药正常生长,其速度甚至比寻常药田快了几倍。 雪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出第一株灵苗。 这株灵苗通体泛着淡淡的青光,根系发达,叶片饱满,比普通药田生长的同类要茁壮许多。 雪倾将它轻轻放入背篓,继续挖掘下一株。 不知不觉间,背篓已经装满了灵苗。 雪倾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背起篓子,向丹药阁方向走去。 丹药阁外已聚集了众多弟子,三三两两站在门前,等待开门上交灵苗换取贡献点。 雪倾刚一到场,立刻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与窃窃私语。 “那不是雪倾吗?她背篓里居然有灵苗?” “怎么可能?她那块药田在山顶,那里根本长不出东西。” “肯定是从哪里买来的,想要冒充自己种的,怕叶师姐骂她。” “打肿脸充胖子,真是可笑。” 雪倾充耳不闻,找了处阴凉地静候丹药阁开门。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突然惊慌地大喊,“不好了!我的灵苗不见了!刚才背篓还放在这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这一声喊叫立刻引起了骚动,众人纷纷查看自己的背篓,唯恐灵苗丢失。 雪倾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场闹剧,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正悄悄将偷来的灵苗藏入自己的背篓底部,却没注意到雪倾的视线。 借着阴脉道种的能力,雪倾清晰地看到对方偷盗的灵气轨迹。 有趣。 雪倾淡淡一笑。 看来不止药田里有害虫,人群中也藏着老鼠。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始帮忙寻找,有人则窃窃私语,猜测是谁偷了灵苗。 雪倾站在原地,没有管闲事的想法。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自己。 “会不会是她?”有人小声说道,“她那块地本来就长不出东西,突然有了灵苗,未免太可疑了。” “对啊,她之前在百媚阁当花奴,这种人品行能好到哪去?” “说不定就是她偷得呢?” “要不要检查一下她的背篓?” 议论声越来越大,雪倾感到周围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她面不改色,但心中已经警觉起来。 丢灵苗的弟子听到这些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他猛地转头看向雪倾,刚才的茫然不见了,眼中只剩恶意和确信。 “一定是你偷的!”他指向雪倾,“我的灵苗品相极好,都是精心栽培的!山顶的药田根本长不出东西来,你背篓里的肯定是偷了我的!” 他大步走到雪倾面前,伸手就要扯她的背篓。 “把我的灵苗还给我!” 第70章 把夜千璃交出来 此时,魔都上空,云层翻滚如墨浪。 裴玄度立于城楼之巅,玉白长袍无风自动,额间银纹微微发亮。 “交出夜千璃,否则今日魔都不复存在。” 他声音平静,却仿若雷霆贯耳。 裴玄度指尖轻点,太虚印化作千柄银针,如流星般坠落,径直刺向前方魔军。 一枚银针穿透一个魔修胸膛,血花绽放,尸体坠落。 他再指尖轻点,银针又贯穿另一个魔修咽喉。 每一枚银针落下,便有一名魔修应声倒地。 所过之处,魔军如割麦般倒下,血雾弥漫中央宫阙。 “仙君息怒!”一名魔族长老匍匐在地,颤声哀求,“圣女行踪不明,还请仙君宽限几日!” 裴玄度冷笑,玉容上浮现一丝不耐:“本君耐心有限。” 他抬手,太虚印又幻化成一把巨斧,朝魔宫劈去。 魔宫外围的护罩剧烈震颤,几近崩溃。 魔宫深处。 夜千璃面色惨白,窗外传来的惨叫声令她瑟缩在宝殿角落,眼中充满怨恨:“这个疯子!” 夜千溟站在窗前,眉头紧锁。 窗外魔族子民四散奔逃,裴玄度如神祇般俯视众生,冷漠无情。 夜千溟神色阴郁,“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夜千璃咬牙切齿,“你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杀光我们的人吧?” 夜千溟转过身,眸光冷冽:“为何招惹他?那是云穹帝宫的少主,三界闻名的寒聿仙君,你给他下情蛊?” “你明知道为什么!”夜千璃面色一僵,“别装模作样了,这计划你早就知道,你分明是默许我这么做的!” 夜千溟冷哼一声:“是,我的确知道前阵子你在背后做的这些事,可我怎知你如此无能,连情蛊都下不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若成功,魔族与云穹帝宫或可结盟,可你失败了!现在裴玄度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窗外,又是一阵惨叫声。 裴玄度的太虚印此刻化作一柄巨剑,几乎撕裂了整个魔族护城大阵。 “我怎知会失败?”夜千璃咬紧下唇,“我煞费苦心,计划十分周密,若成功,我不仅能与他结为道侣,还能拿到他一半道种!” 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不知道是哪个贱人半路截胡,和他共度云雨,解了他的情蛊,害我计划全盘失败!若让我知道是谁,定扒了那贱人的皮!” 夜千溟眸光转冷:“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何用?他在外面杀了三日三夜,你我再不想办法,整个魔族都要葬送于那疯子之手。” “那你想办法啊!”夜千璃声音尖锐,“总不能真把我交出去!以他的性子,我必死无疑!” 夜千溟眉头紧锁:“父王还在闭关,无人能镇住他。就算我出手,恐怕也难是他的对手。” 外面,裴玄度的太虚印再次变化,化为万千剑雨,直指魔宫深处。 剑气撕裂了魔宫外围的防护,震得整个宫殿摇晃不已。 夜千璃脸色煞白,抓住夜千溟的手臂:“哥!你得去!你去与他一战!” “你让我去送死?”夜千溟冷笑。 “总比坐以待毙强!”夜千璃急切地抬眼,“若你实在打不过,我还有办法!否则魔都子民死伤无数,父王出关后,你如何交代?” 夜千溟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你说得对,不能再让他肆意妄为。” 他转身走向门口,黑袍猎猎,身上魔气翻涌:“我去会会他。” 城楼之上,裴玄度看着从魔宫飞出的身影,太虚印微微震动。 “终于肯出来了?” 夜千溟踏空而来,黑发如瀑,眼中墨色翻涌。 他远远朝裴玄度行了一礼:“寒聿仙君何必大动干戈?” “我来取人。”裴玄度似笑非笑,“夜千璃在哪。” 夜千溟辩解:“小妹不过一时糊涂,仰慕仙君……” “闭嘴。”裴玄度像是听了脏耳朵的话,不耐开口,“说这些,只会让本君更想杀你。” 夜千溟深吸一口气,周身魔气凝聚,化作一副暗红铠甲,“仙君未免太霸道,此事至于赶尽杀绝?” 裴玄度冷笑:“敢算计本君,就该承担后果。” “情蛊已解,何必纠缠?”夜千溟试图周旋,“我妹妹已受惩罚,你杀我魔族无辜子民,未免太过!” 裴玄度嗤笑:“解了?” 他指尖轻点额间银纹,“你可知本君为解此蛊付出何等代价?” 夜千溟一怔:“什么代价?” 裴玄度未答,太虚印化作一把长剑,直指夜千溟:“交人,或者死。” 夜千溟眼中怒火燃烧:“好!今日我便领教云穹帝宫少主的手段!” 两人瞬间交手,魔气与灵气在空中碰撞,激起震天巨响。 夜千溟实力不俗,黑色长刀挥舞如风,却始终无法近裴玄度身。 裴玄度神情淡漠,太虚印随心而变,剑如流星,枪似闪电,招招致命。 夜千溟节节败退,胸前已有数道伤痕。 “你不是本君的对手。”裴玄度逼近,每一步都让夜千溟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夜千璃。” 夜千溟心中大骇,他已使出八成功力,却依然不是裴玄度的对手。 传言果然不虚,这位云穹帝宫少主确实深不可测。 夜千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凭自己的实力确实难以匹敌裴玄度。 看来不拿出真本事,今日难以善了。 夜千溟突然咬破手指,鲜血在空中化作一道道符文,围绕着他旋转。 他的气息暴涨,眼中血光大盛。 “血煞千刃!” 符文爆裂,化作千万道血色刀刃,朝裴玄度席卷而去。 这是夜千溟的杀手锏,需以精血催动,威力不凡。 裴玄度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夜千溟会使用这种自损的秘术。 他神色不变,太虚印化作一道银色光幕,将血刃尽数挡下。 然而就在这时,夜千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魔刀直取他后颈。 裴玄度眸光一冷,太虚印瞬间回护,化作一面镜盾。 夜千溟的魔刀刺在镜盾上,竟然穿透了一分,一缕血光还是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痕。 鲜血顺着裴玄度白皙的脸庞滑落,他神色微动,似乎有些意外。 “终于能伤你一分。”夜千溟喘息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裴玄度抬手,指尖轻触脸上伤口,眼前突然闪过一张面容。 共命劫下,此刻那女人的脸上必然也出现了同样的伤痕。 想到这里,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指尖轻抚过脸上血痕,血痕渐渐消失。 夜千溟见状大惊:“你……” 他拼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被裴玄度如此轻易地抹去? “找死。”裴玄度声音冰冷,眼中杀意毕露。 太虚印骤然变化,化作一把巨剑,剑身上缠绕着无数银色符文,朝夜千溟当头劈下。 剑气撕裂长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切割成碎片。 夜千溟面色惨白,他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一击。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太玄宗丹药阁前。 第71章 叶皎皎帮忙 “把我的灵苗还给我!”那名弟子伸手就要扯雪倾的背篓。 雪倾侧身避过,语气平静:“师兄无凭无据,怎能轻易断言是我偷的?” “还狡辩!”那弟子怒喝,“你那块药田在山顶,人人都知道那里长不出东西!你背篓里的灵苗从何而来?不是偷的是什么?” 周围的人群渐渐围拢,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雪倾目光扫过人群,在角落发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暗自得意。 那小偷见无人怀疑他,还悄悄把背篓往身后藏了藏,表情又装作义愤填膺。 “我的灵苗确实来自山顶药田。”雪倾微微抬头,目光坦然,“经过改良后,那片土地已能生长灵植。” “胡说八道!”弟子冷笑,“那片地诸多师兄姐都束手无策,你一个灵根尽毁的废物能有什么办法?”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目光中充满怀疑与嘲讽。 “灵根尽毁不假,但我用了《地脉引灵诀》改善药田灵气流转,这些灵苗确是我辛苦培育。”雪倾解释道,声音不卑不亢。 “《地脉引灵诀》?”那弟子嗤笑,“我怎么没听说过?不会是你信口开河胡编乱造的吧!” 真正的小偷在人群中拱火:“就算不是编的,她连灵根都没有吧,如何使用?” 人群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弟子附和起来:“就是,她一定是偷的!” 雪倾站在原地,四周皆是弟子,却无人为她说话。 这些人早已对她有了成见,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我确实无法修炼,但《地脉引灵诀》只需引导地脉灵气,无需过多灵力。”雪倾再次解释。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事实胜于雄辩,若师兄不信,为何不请执事去查看我的药田?若我药田无灵植,自然是我有罪。” “少废话!”那弟子彻底失去耐心,“把背篓交出来,我自会认出哪些是我的灵苗!” 他再次伸手去抢雪倾的背篓,动作更加粗暴。 雪倾正要再次闪避,却看到弹幕猛然滚动: 【啊啊啊啊这剧情看的气死我了!女二好惨啊!这帮弟子是没长脑子吗?怎么随便冤枉人啊!】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这时候好希望女二是绿茶反派,就应该狠狠卖惨然后告状,叫几个师兄罚死这个弟子!!】 【话说谢无咎的棋子还在女二身上呢,谢无咎会不会突然出现英雄救美啊??】 【哎哎哎!!你们快看!叶皎皎来了!!!】 雪倾心中一动,不再躲闪。 那弟子见状,一把抓住雪倾的背篓,用力拉扯。 雪倾故意松手,借力后退几步,随后“不小心”摔倒在地。 背篓翻倒,灵苗散落一地。 雪倾跌坐在地,忽然感觉脸颊一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哎呀!流血了!”有人惊呼,“怎么、怎么伤人了!” 雪倾缓缓抬起头,她用手轻轻触碰,指尖沾上了一丝鲜血。 她愣了一瞬,这道伤口来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流血。 那弟子也有一瞬的心虚,他刚才莫非情急之下伤人了?可他怎么不记得?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何人在此闹事?” 人群自动分开,叶皎皎穿着青绿长裙,神色不悦地走了过来。 她目光扫过现场,先是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灵苗,最后落在雪倾脸上那道伤痕上。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叶皎皎的语气中带着不悦。 周围的弟子们都露出轻松的神色,纷纷望向那名“受害”的弟子,仿佛已经看到雪倾即将受到惩罚的场景。 那弟子回过神,连忙上前,指着雪倾控诉:“叶师姐,这个雪倾偷了我的灵苗!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她却不肯承认!” “是吗?”叶皎皎语气有些不信。 周围弟子见状纷纷附和:“叶师姐,雪倾的药田在山顶,那块地寸草不生,可她偏偏说她的灵苗是那块地种出来的,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偷的!” 叶皎皎听完,目光在雪倾和那弟子之间来回扫视,眼神略带怀疑。 众弟子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喜,以为叶皎皎要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叶皎皎并没有立即断案,而是有些犹疑的开口问道:“雪倾,你那块山顶药田真能种出灵苗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叶皎皎竟然先询问雪倾,而不是直接相信那名“受害”弟子的控诉。 雪倾从地上缓缓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脸颊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她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而是先弯腰捡起地上的几株灵苗,小心翼翼地放回背篓。 “回叶师姐,确实是用《地脉引灵诀》解决的。”雪倾声音平静,“这是谢师兄教我的。” 听到“谢师兄”三个字,叶皎皎的表情瞬间变了。 “谢师兄教你的?”她语气软了几分。 雪倾点头,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是谢师兄教我的。我向谢师兄提及山顶药田问题,他便传我这功法,说可改善灵气流转。” “谢师兄当真聪慧绝伦,一眼便看出旁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几句话便点破关键。”雪倾眼中流露出真诚的赞叹,“若非他指点,我那药田确实寸草不生。” 叶皎皎本就不信以雪倾的心性会偷盗,此时表情随着雪倾的叙述逐渐柔和,眼中流露出几分暗藏的喜悦。 听着雪倾对谢无咎的真诚赞誉,叶皎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自豪感,仿佛雪倾是在赞美她自己一般。 她所爱慕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原来如此,”叶皎皎微微点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既然是谢师兄的法子,那必然有效。” 周围的弟子们神色微变,看着叶皎皎明显偏向雪倾的态度,开始犹豫起来。 那名“受害”弟子也愣住了,没想到局势会如此发展。 雪倾看着叶皎皎脸上泛起几分红晕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女人心思如此简单,只要提及她所钟爱之人,再加几分恰到好处的赞美,便能消弭疑虑。 她顺势开口,“若叶师姐不信,可以带大家去我的药田看看。那里确实已长出灵植,今日所采不过是成熟的一小部分。” 叶皎皎微微颔首:“好,既然如此,咱们便上山看看,正好我也想看看谢师兄教的《地脉引灵诀》改良的药田如何。” 怀疑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没想到雪倾会主动提出验证。 他们原以为雪倾会百般狡辩,没想到她竟如此坦荡,这让他们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山顶药田。 当众人抵达山顶药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应该荒芜的药田如今翠意盎然,一排排灵植整齐排列,青翠欲滴,有些还泛着淡淡的灵光。 “这……”叶皎皎惊讶地看着这片生机盎然的药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弟子更是目瞪口呆,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叶皎皎走到药田边缘,蹲下身,仔细观察一株尚未采摘的灵苗。 她指尖轻触叶片,感受着其中流动的灵气,眼中惊异更甚。 “根系发达,灵气充盈,品质上乘!”叶皎皎惊讶地抬头,“这株灵苗的品质甚至比普通药田的还要好!”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围拢过来查看。 那些原本对雪倾充满敌意的目光逐渐变成了惊讶和困惑。 雪倾微笑:“叶师姐,这都是谢师兄的功劳。” 叶皎皎闻言站起身,语气中满是崇拜和甜蜜,“没想到《地脉引灵诀》竟有如此神效,谢师兄果然见识非凡。” 众弟子此时也查探完毕,皆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没人想到山顶这块不毛之地居然真的能种出灵植,还是品质上乘的灵植。 那名“受害”弟子此时脸色灰败,站在人群后方,额头冒出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不仅冤枉了同门,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人。 叶皎皎转身面向众人,瞪向那名弟子:“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雪倾并非偷窃他人灵苗,反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培育出了上等灵植。” 她大步走到那名弟子面前,声音冷了下来:“你不仅无端指责同门,还出手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会向萧掌司禀报此事,你的行为必须受到惩罚。” 那名弟子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若此事上报,他少不了要吃几十鞭子。 他脸色惨白:“叶师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另外。”叶皎皎不为所动,继续道,“不仅如此,你的贡献点我会扣除一部分赔偿给雪倾,算是对她的补偿。” 她转向雪倾,语气柔和了几分:“至于雪倾师妹,改良药田有功,宗门会额外奖励你贡献点。” 叶皎皎说完美眸微眯,心中念着几个弟子的名字。 先前她叫几个弟子给雪倾安排灵田,没成想有弟子居然阳奉阴违在背后搞小动作,把雪倾安排在山顶这块废田。 这些账,她回头再算! “多谢叶师姐公断。”雪倾柔声致谢。 那弟子此时已经彻底慌了神,但他也知自己理亏,只得认罚。 他颤抖着上前,朝雪倾深深一揖:“雪倾师妹,是我错怪你了,我、我不该冲动行事,伤了你……求你原谅我!” 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低头,不敢与雪倾对视,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原本嘲笑雪倾的人,此刻都噤若寒蝉。 雪倾看着眼前这名低头认错的弟子,眼底含着冷漠,面上却浮现出宽容的笑容:“师兄言重了,误会而已,雪倾并不怪罪。” 这番大度的话语非但没有让那弟子好受,反而让他更加愧疚难当。 若雪倾大发雷霆,他反而能心安理得地承受惩罚,可雪倾的宽容让他无地自容。 那弟子咬了咬牙,突然开口:“叶师姐,我冤枉雪倾师妹确实有错,应当受罚。但我的灵苗确实被偷了啊!那个真正的小偷才是罪魁祸首,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若雪倾没有偷灵苗,那么真正的小偷又是谁呢? 第72章 归还监听棋子 雪倾环视众人,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 那人正悄悄往后退,想要趁乱离开。 “叶师姐,”雪倾轻声道,“既然我的灵苗已证明清白,那么真正的小偷应该还在我们之中。” 叶皎皎挑眉:“雪倾师妹,你可发现了什么?” 雪倾并未直接指认,而是侧头看向被偷窃的弟子:“这位师兄可记得自己灵苗的特征?若能详细描述,或许能找出真凶。” 那弟子连忙道:“当然记得!我那株‘千灵草’叶片呈三叉状,根部泛紫,顶端还有一处被我不小心掐断的伤痕!” 叶皎皎点头:“那便简单了,各位把背篓打开检查一番。” 众人纷纷打开自己的背篓,接受检查。 当检查进行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弟子时,他明显慌乱起来。 “我、我的灵苗都是自己种的,不必检查了吧?”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叶皎皎眉头一挑:“既然大家都检查了,你为何例外?” 那弟子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住背篓:“我……” 雪倾观察到他悄悄将手伸向背篓底部,试图掩盖什么。 她似是无意开口:“这位师兄背篓中的灵苗不少,似乎比我们都多些。” 被偷窃的弟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步上前:“让我看看你的背篓!”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背篓,用力一扯。 背篓翻倒,灵苗散落一地。 众人惊讶地发现,底层的灵苗与上层的明显不同,根系更为发达,其中一株正好符合刚才的描述,三叉叶片,紫色根部,顶端断痕。 “这是我的灵苗!”那弟子一眼认出,冲上前去,“李师兄,竟是你偷的?!” 李姓弟子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把背篓随便一放就走开了,我、我只是……” 叶皎皎冷笑:“只是什么?趁人不备顺手牵羊?” 李姓弟子跪倒在地,“我错了!我只是灵苗没长好,怕交不够数被罚,一时糊涂……” 叶皎皎双手抱胸:“好个一时糊涂!不仅偷窃,还坐视无辜同门被冤枉,甚至推波助澜。这等卑劣行径,太玄宗岂容?” 被偷窃的弟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因你诬陷同门,还伤了人,都是因你这宵小之辈!” 李姓弟子伏地不起,涕泪横流:“求叶师姐从轻发落!我再也不敢了!” 叶皎皎神色严厉:“太玄宗规矩,偷窃同门财物,责罚三十鞭,禁足三月,贡献点全数充公。更何况你还嫁祸他人,罪加一等!” 李姓弟子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 叶皎皎转向众人:“好了,这事已有定论。现在回丹药阁收灵苗,都跟我来。” 弹幕炸开了锅: 【女二这波操作太绝了!不动声色就让真凶现形!】 【叶皎皎完全已经向着雪倾了哈哈哈,雪倾这招冒充cp粉头牌打得太妙了!】 【弟子们的表情太精彩了,被打脸打得啪啪响!】 【感谢女二没有背黑锅,拯救了我的乳腺!】 【故乡的百合花又开了,米娜桑,我嗑一口叶皎皎和雪倾不过分吧?】 【楼上,cp可以冷门不可以邪门!】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回到丹药阁,有序上交灵苗。 雪倾因为灵苗品质超群,又因为得到了额外奖励,结算完毕,贡献点多了一笔不小的数额。 雪倾知道这是叶皎皎对她的优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多谢叶师姐。” 雪倾轻声告退,刚走出丹药阁不远,她便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 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谢无咎一袭白衣,清风拂过,衣袂微动,如谪仙般不染尘埃。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谢师兄。”雪倾走到他面前,微微行礼。 谢无咎注视着雪倾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眸光微闪:“受伤了。” 雪倾指尖轻触伤处,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这是裴玄度的‘杰作’。 她轻轻摇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倒是谢师兄今日为何在此?” 谢无咎轻笑一声:“路过而已。” 他顿了顿,“你今日遇到了些许麻烦?” 雪倾心中了然谢无咎这是监听到了风声,面上却装作不知:“只是些小事,已经解决了。” “是吗?”谢无咎唇角微扬,“方才见你与叶师妹相谈甚欢,你们二人感情甚好?” 雪倾滴水不漏:“叶师姐待人和善,雪倾受宠若惊。”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如此。” “雪倾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雪倾欠身,作势欲走。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棋盒。 “谢师兄,这个给你。” 谢无咎微微挑眉:“何物?” 雪倾语气轻柔:“前几日离开时,发现衣袖中多了这枚棋子,想来是师兄不小心遗落的。” 她将棋盒递上,眼中纯净无瑕:“原本只想将棋子归还,但见师兄棋盒不甚顺手,便自己做了一个,希望师兄不要嫌弃。” 谢无咎接过棋盒,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那枚监听用的棋子,白玉无瑕,却似乎在无声地嘲笑他的小算计。 “你知道这是什么?”谢无咎声音依旧温和。 雪倾眨了眨眼,一脸天真:“不过是棋子罢了,师兄何出此言?” 谢无咎盯着雪倾清澈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一丝破绽,却只见平静如水的坦然。 他轻轻合上盒盖,嘴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心了。”谢无咎收下棋盒,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雪倾师妹当真心灵手巧。” 雪倾双手交叠,恭敬回礼:“多谢师兄夸赞,若无他事,雪倾告退。” 谢无咎不置可否:“去吧,脸上的伤,我会让人送药来。” 雪倾道谢,转身离去。 谢无咎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 落叶飘零,他指尖轻抚棋子,突然失笑。 第73章 与那女子亲近便可平息躁动 另一边,魔都上空。 裴玄度的太虚印化作巨剑,寒光凛冽,直指夜千溟心口。 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夜千溟闭目等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长空。 “剑下留人!” 夜千璃踏空而来,面色苍白,强撑着站在夜千溟与巨剑之间。 裴玄度面无表情,指尖轻转。 巨剑倏然调转方向,直指夜千璃咽喉,然而剑尖在距她不足一寸处骤然停滞。 银光映照下,夜千璃面容惨白。 裴玄度目光落在夜千璃高举过头的物件上,声音冷淡中透着一丝兴趣。 “冥海珀蕴?” “是冥海珀蕴。”夜千璃稳住颤抖的手,将宝珠举得更高,“魔族圣物,五百年才能凝聚一枚。” “此珠可吸收天地灵气,佩戴在身可加快修炼速度三成。更能辟邪祛秽,化解心魔。” 夜千璃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我愿献上冥海珀蕴,只求仙君放过魔族。” 裴玄度眸光微闪:“哦?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魔族的意思?” 夜千溟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夜千璃一个眼神制止。 “既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魔族的意思。”夜千璃坚定回答。 裴玄度轻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可我心中依然不快。” “请仙君明示。”夜千璃声音微颤。 “魔族西域的千年灵脉矿,归我云穹帝宫所有。”裴玄度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夜千璃和夜千溟脸色骤变。 那片灵矿是魔族重要的资源地,每年产出的灵石足以支撑整个魔族修士的修炼所需,若交出去,魔族至少损失三成收入。 “这……”夜千璃咬紧下唇。 “怎么,舍不得?”裴玄度冷笑,太虚印再次凝聚。 “给!”夜千璃急声应下,“我们答应!” 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既然魔族如此诚意,此事便暂时到此为止。” 他手指轻点,夜千璃手中的冥海珀蕴瞬间飞向他掌心。 同时,夜千溟身上的桎梏瞬间解除,踉跄退后几步,被夜千璃扶住。 裴玄度把玩着冥海珀蕴,宝珠在他指尖流转,幽蓝光华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转身欲走之际,他突然隔空一挥,一道无形气劲击中夜千璃胸口。 夜千璃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勉强稳住身形。 “若再学不乖,”裴玄度声音冰冷,“下次便要你的命。” 留下这句话,他身影消失在云层之中。 待裴玄度离去,夜千溟急切询问:“你还好吗?” 夜千璃痴痴的望着裴玄度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爱恨交错的复杂。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死不了。” 夜千溟眉头紧锁:“你疯了吗?冥海珀蕴是魔族至宝,西域灵脉更是我族根基!这就是你方才说的办法?!” “那能怎么办?”夜千璃反问,“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 夜千溟语塞。 她深吸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距离父王出关还有些时日,只要在这之前把冥海珀蕴拿回来就好。” “痴人说梦!”夜千溟冷笑,“那是寒聿仙君,三界闻名的杀神,你拿什么夺?” “总会有办法的。”夜千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让我好好想想……” 片刻后,云穹帝宫。 裴玄度踏入大殿,玉白长袍上还残留着魔都的血腥气息。 他指尖轻点,身上的血迹瞬间消散,只余一身清冷气息。 “传戚百草来见。”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传遍整个大殿。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戚百草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目光在裴玄度身上一扫,“啧啧,这一身血腥气,听说仙君在魔都大开杀戒了?” 裴玄度不耐扫了他一眼:“别废话。” 他顿了顿,“方才本君在魔都时体内躁动不堪,灵气险些失控,你看看是怎么了。” 戚百草摆摆手:“看都不用看!仙君体内躁动不堪就对了。” 裴玄度眉头微皱:“何解?” 他绕着裴玄度转了一圈,“仙君您有所不知,您的道种阴阳脉需平衡日月灵气,二者相互牵制,相互滋养。如今阴脉离体,只剩阳脉在体内,日月失衡,阳脉久而久之便会如此躁动。” 裴玄度沉默片刻:“解决之法?” 戚百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简单,去与那有您阴脉的女子亲近便可平息躁动。” 裴玄度似笑非笑的看了戚百草一眼。 戚百草见状连忙摆手:“仙君别误会!我当真没有开玩笑!这是实打实的解决之道!” 他顿了顿,摇头晃脑的解释起来,“您想啊,阴阳两脉本是一体,如今分开,自然渴望靠近。不过此亲近非彼亲近,只要肌肤接触便可无需——” 戚百草正说得起劲,裴玄度抬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灵力将戚百草直接送出了殿外。 “哎呦喂!”戚百草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假装哀叹道:“仙君好狠的心,真是用完就扔啊!”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又看了眼殿内,慢悠悠地走了。 殿内,裴玄度坐回主位,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 这玉简通体墨绿,正是与雪倾之间的联络方式。 但自从上次离别后,他从未使用过。 裴玄度眉头紧皱,手指停滞在半空,最终还是将玉简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他转而取出一张传讯符,指尖轻点,符纸上浮现出淡淡的银光。 “仙京大典的事宜筹备得如何?” 符纸另一端很快传来恭敬的回应:“回仙君,大典筹备已近尾声,一切都已妥当。” “给九嶷太玄宗一道玄黄令。”裴玄度语气淡然。 传讯符那端明显愣了一下:“仙君,玄黄令都是有数的,如今已发放完毕,仙君的意思是……” “解秽丹炼出,太玄宗一名为雪倾的弟子功不可没。”裴玄度语气懒散,“今年仙京大典,本君务必要看到太玄宗到场。” 传讯符那端人显然不敢多问:“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安排。” 裴玄度正准备收起传讯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本君需要几味灵药,在仙京大典前安排人找齐送来。” 第74章 抽签 太玄宗议事大殿内。 香烟缭绕,灵气氤氲。 任青衣、萧霁、谢无咎、夙夜以及一众内门弟子齐聚一堂,讨论着仙京大典的事宜,空气中弥漫着期待与紧张的气息。 雪倾安静地立于角落,听着众人热火朝天的聊天。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仙京大典名额的事,我不同意抽签。”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任青衣身上。 萧霁微微皱眉:“此番前去仙京路途遥远,还要安排住宿饮食等各种打点,所需灵石不菲,且太玄宗未必能抽中进入秘境的机会。” “宗门财力有限,此次派遣十人再适合不过。我天枢阁四位掌司和你必然前往,剩余五个名额,抽签决定最为公平,有何不可?” 殿内弟子纷纷点头,低声赞同。 四大掌司和任师姐是宗门内的佼佼者,由他们五人带队代表太玄宗,他们没有异议。 剩下五个名额抽签最为公允,既不会引发争端,也给每人留有希望。 任青衣缓步走向前,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仙京大典乃百年一届的修仙界最高盛会,这次更是由四大仙门之首的云穹帝宫主理,正是我太玄宗弟子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百年盛会,岂能交由运气决定?十个名额我无异议,但必须是太玄宗实力最强的十名弟子。”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若随机抽调,恐有碌碌无为之辈混入其中,别到时候贻笑仙门。” 说完,任青衣意有所指的将视线落在了雪倾的身上。 雪倾垂眸沉默,如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假装不知道任青衣是在暗指她。 任青衣眼神闪过一丝不屑。 前几日她特意将谢无咎与雪倾亲近的消息透露给叶皎皎,本想着叶皎皎见了那场景定会醋意大发对雪倾兴师问罪。 她也好坐山观虎斗,看这二人打的头破血流,她再顺便瞧瞧雪倾的底细。 毕竟叶皎皎对谢无咎的心思,宗内人尽皆知。 然而几日过去,不仅没等来叶皎皎修理雪倾的消息,反倒听闻她在丹药阁严惩了一名污蔑雪倾偷盗灵药的弟子。 任青衣眯起眼睛,有些费解。 叶皎皎这个娇纵大小姐的性格她再熟悉不过,根本见不得谢无咎身边有任何女子,平日里次次都因为她与谢无咎走得近与她拈酸吃醋。 按理说,看到谢无咎与雪倾亲近后,叶皎皎应该立刻对雪倾大发雷霆撕了她的脸才对,可现在却是风平浪静。 任青衣越想越觉蹊跷,目光再次落在雪倾身上。 她站在角落里低垂着头,一副乖顺模样,对她的冷嘲热讽似是毫无所觉,看不出半点心机。 此女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难道真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不成? 想不通其中关窍,任青衣只能把一切归因于叶皎皎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我支持萧师兄的抽签决定。”叶皎皎忽然站出来反驳,“真要论实力排名,究竟是按修为分还是按什么分?按什么标准?这如何能分得清?” 她双手抱胸,扬起下巴,“排名难免失公,到时候必有许多弟子不满。依我看,抽签最为公平,抽不中只能怪手气不好,无人可以置喙。” 任青衣转头,冷冷扫了叶皎皎一眼。 这个该死的蠢货又在关键时刻和她唱反调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叶师妹这话倒是坦诚。你自知实力排不上前十,所以宁可碰运气,也要搏那一线希望。” “哼!”叶皎皎不怒反笑,“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想搞一言堂。依我看,太玄宗还没到你自己说了算的地步。到时若按实力选人,恐怕会有一堆你的‘自己人’被挑中,其他弟子连机会都没有。” “你在质疑我的公正性?”任青衣眼神陡然冷厉。 “谁说不是呢?”叶皎皎毫不退让,“你不就是想把那些整天围着你转的追随者都带去仙京吗?”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只能小声在下面嘀咕。 “唉,两位姑奶奶又吵起来了,每次见面不吵一架就难受。” “说到底还不是名额太少,才闹得这么僵。” “也没办法啊,去一次仙京大典开销太大,宗门虽然有钱,但慕掌司把控开销严格,不会因为是仙京大典就任由宗门挥霍的。” “要是我们太玄宗也是大宗门,能拿到玄黄令就好了,听说玄黄令持有的宗门可以享受四大仙门提供的膳食住宿,何至于像咱们这样精打细算。” “做梦呢,玄黄令哪是那么好拿的?那只有顶级的宗门才有资格,咱们太玄宗是八竿子都搭不上边咯!” 雪倾站在角落里,耳朵听着这些议论,眼睛却在看着弹幕。 【诶嘿嘿,姐妹们最期待的仙京大典剧情来了!这可是女主前期的大爽点和大机缘!】 【原书里女主在秘境内不仅拿下了上古遗宝成为整个仙京大典的焦点,还让叶皎皎在秘境内狂吃瘪,简直鲨疯了!】 【啊啊啊我没看过原书啊,不知道这次女二会不会去啊?】 【肯定会去的啊,萧霁四人肯定要把她带在身边看着!一会萧霁几人就会因为想带女二去再次和女主起矛盾,不过女二不重要,后面又是各种拖后腿背景板就是了,纯促进女主和男主们感情的工具人。】 【啊怎么会这样?上次药王谷萧霁就和女主闹了矛盾,这次还要闹矛盾吗?那不是仙京大典两个人都不说话?】 【楼上你不懂,不分开怎么和好?这就是拉扯啊!】 雪倾垂下眼帘,默默消化着弹幕的信息。 仙京大典,原书中女主任青衣的高光时刻,也是她和叶皎皎这种“炮灰女配”被狠狠踩踏的舞台。 不过那些上古遗宝再珍贵,也不是她所求的。 对她而言,仙京大典的真正价值在于,能再次见到裴玄度。 到时候,她一定会解开梦中那片海的谜团。 “好了。”萧霁突然开口,打断了任青衣与叶皎皎的争执,“此事就按抽签决定。公平起见,我会亲自主持,确保无人作弊。” 萧霁的话如一锤定音,任青衣和叶皎皎皆闭上了嘴。 叶皎皎见终究还是抽签决定,因为赢了任青衣一头,得意洋洋地看向任青衣,嘴角上扬。 任青衣冷笑一声,“叶师妹恐怕得意的太早,能不能抽中还未可知。若是运气不佳,恐怕连见识仙京的机会都没有。” “哼,要你管?我自有把握。”叶皎皎挺直腰板,昂首挤入排队的人群中。 第75章 玄黄令赐雪倾 殿内弟子们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走到萧霁面前的竹筒前抽签。 弟子们呼吸凝滞,眼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抽签开始。” 一名弟子上前,颤抖的手伸入签筒,摸索片刻后拈出一根竹签。 “不中。”萧霁宣布。 那弟子叹了口气,失落地退开,很快又有另一名弟子上前。 叶皎皎站在队伍中,时不时往谢无咎方向张望。 谢无咎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点头示意。 这一小小举动让叶皎皎顿时信心倍增,星眸中闪烁着雀跃。 队伍逐渐缩短,有人欢喜离去,更多人失落离场。 终于轮到叶皎皎。 “请。”萧霁将竹筒递向前。 叶皎皎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眼低声嘟囔:“谢师兄保佑,谢师兄保佑……” 她缓缓伸手,指尖在竹筒口犹豫片刻,突然下定决心抽出一根。 睁眼一看,红色签头映入眼帘。 “中了!”叶皎皎忍不住欢呼,几乎要蹦起来。 她欢天喜地地跑向谢无咎,眉眼弯弯:“谢师兄,我中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同行了!” 谢无咎唇角的弧度加深,温声回应:“恭喜叶师妹。” 五个字,却让叶皎皎心花怒放,站在谢无咎身边,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任青衣冷冷瞥了一眼叶皎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没有多说什么。 排队继续,一盏茶的功夫,四个红签已全部抽出。 殿内气氛变得紧张,剩下的弟子都盯着最后那根红签,眼神几乎要将竹筒灼穿。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终于轮到了雪倾。 殿内声音渐小,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这位新来的师妹。 雪倾平静地迎向那些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缓步上前。 萧霁注视着她,眼神微闪,示意她抽签。 谢无咎和夙夜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叶皎皎也停下了喋喋不休,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早就看完弹幕的雪倾此刻心如止水。 原书中,最后一个名额并非她所得。 她垂眸,手指探入签筒,在竹签间轻轻摩挲。 指尖触及一根,最终拈出。 空白签。 任青衣看到这一幕,紧绷的面容忽然舒展,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叶皎皎则微微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萧霁接过,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却很快恢复平静:“不中。” 他示意她退下,又唤下一位弟子上前。 雪倾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迟疑地退后一步,心思急转。 按照原书剧情,萧霁应该这会提议带上她才对,可他此时却只字不提。 难道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了萧霁? 还是他另有打算? 正当她思索之际,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响起,温润如玉。 “且慢。” 谢无咎缓步走到中央,温声开口:“仙京大典,我太玄宗需精心准备。据我所知,赴大典时需有人专门记录大典见闻,以供日后参详。” 萧霁瞬间明白谢无咎的用意,顺势问道:“此话何意?” 谢无咎微笑:“我举荐雪倾师妹随行,负责记录。她书法工整,记性极佳,最适合此任。” 任青衣眸光一凛:“记录之事随便哪个弟子都能胜任,何必特意安排?” 叶皎皎见谢无咎被反驳,立即凑上前,“我赞同谢师兄的提议,其他参与弟子心中惦念着上古秘境,哪有心思去记录,还耽误修炼,这个工作给雪倾师妹正好。” 萧霁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附和:“确实如此。仙京大典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让参与的其他弟子能够专心些,对宗门未来也有助益。” 任青衣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是打算让雪倾替代哪位中签的弟子?这对抽中签的弟子未免太不公平。” “我没有这个意思。”萧霁皱眉,“随行人员,不占用原有名额。” 任青衣冷冷开口,语气中隐隐有了一丝怒意:“那也需要灵石开销,难道宗门为此,要额外支出这么多?若谁都能破例,规矩又有何用?” 大殿内气氛骤然紧张,弟子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介入这场级别的争执。 但默契的是,所有弟子都嫉妒的看向雪倾,暗叹她怎么如此好命,能让几个掌司和叶师姐为她帮腔。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慕掌司回来了!”一名弟子高声通报。 话音刚落,一道红色身影伴随着一阵香风大步流星走进大殿,正是最近在外一直跑生意的慕九霄。 “哟,这是在开什么会呢?怎么这么热闹?”慕九霄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任青衣身上。 他挑眉,“青衣,怎么板着个俏脸,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任青衣冷冷瞥了他一眼:“无要事,就别来添乱。” 萧霁看向他:“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仙京大典的人选问题。” 慕九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缓步走到殿中央,扇子一收:“那我可带来了个好消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高高举起:“看看这是什么?” 令牌通体金黄,上面雕刻着玄妙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玄黄令?!”萧霁瞳孔微缩。 任青衣也微微睁大眼睛,“这东西哪来的?” “没错!”慕九霄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刚才回宗门的路上,本掌司恰好遇到了云穹帝宫派来的仙使,他们特意为太玄宗送来了这枚玄黄令,便顺便交予了我。”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玄黄令!真的是玄黄令!” “天哪!我们小小太玄宗竟然能得到玄黄令!?” “太玄宗何德何能,这可是只有顶级宗门才能获得的荣誉啊!” “有了玄黄令,我们在仙京大典上就能享受顶级宗门的待遇了,可享仙门提供的食宿!” “你可有点出息,满脑子都是吃吃喝喝,玄黄令最重要的是进入秘境的特权!” 任青衣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枚令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意外。 慕九霄环顾四周,将玄黄令在指尖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深。 “没错,有了这枚玄黄令,我们不仅能在仙京享受四大仙门提供的膳食住宿,还能参加秘境探索!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他狡黠的笑了起来,视线略过雪倾,“所以这次我太玄宗就不必再束手束脚,灵石开销?住宿费用?全都不是问题!既然如此,多增加些名额又何妨?” 弟子们欢呼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刚才还失落的弟子们又燃起了希望。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此令来之不易,不知为何我太玄宗能获得此等殊荣?” 萧霁也紧随其后:“令上可有说明?” 慕九霄耸肩:“还没来得及看,这不是想着大家一起看吗?” 他正准备打开令牌查看内容,任青衣却突然伸手,一把拿过了他手中的玄黄令。 “我来看。” 任青衣的声音有些急促,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截然不同。 自从听到慕九霄带回玄黄令的消息,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次仙京大典是由云穹帝宫主理,而云穹帝宫的主人正是裴玄度。 难道这玄黄令是因她而赐? 毕竟裴玄度曾对她青睐有加,更有因她而赐解秽丹的先例在前,不然她想不通为何以太玄宗的体量能得到如此殊荣。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期待。 任青衣双手捧着玄黄令,小心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灵力。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她宣读内容。 然而,任青衣的表情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凝固。 玄黄令上光芒流转,渐渐浮现出一行字迹: “云穹帝宫谕,太玄宗弟子雪倾助炼解秽丹有功,特赐玄黄令一枚,准许太玄宗派遣二十名弟子参加仙京大典,享仙门接待之礼遇。” 第76章 路途中救人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角落里的雪倾。 有惊讶,有羡慕,有不解,更多的是嫉妒。 雪倾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裴玄度会以这种方式将她带到仙京。 这是他的计划吗?还是另有深意? 弹幕疯狂滚动: 【天哪!女主不想女二去仙京的,现在脸都快绿了!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这波反转太逆天了!心疼女主五秒!】 【好家伙,裴玄度你要干什么!你这样会失去我们女主的!】 【笑死,我怎么感觉女二有点懵,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慕九霄第一个回过神,吹了个口哨,揶揄地看着雪倾:“看来咱们都是借了雪倾师妹的光。” 谢无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雪倾,看向慕九霄,“既然如此,雪倾师妹更应该随行了。” 萧霁点头:“准备重新安排名额吧,二十人足以让更多弟子见识仙京风采。” 弟子们欢呼起来,原本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仙京大典的期待。 任青衣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如水。 她看着雪倾,眼中满是怀疑与不解。 为什么是她? 叶皎皎可不会放过这么好奚落任青衣的机会,幸灾乐祸道:“哎呀,某些人真是脸都绿了。” 任青衣面色一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既然是云穹帝宫的意思,我自然没有异议。” 说完,她转身离去,衣袂猎猎,身影如霜。 任青衣离去后,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弟子们围着慕九霄几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仙京大典的细节。 “慕掌司,仙京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繁华吗?” “听说仙京的灵石市场应有尽有,是真的吗?” “秘境里真的有上古遗宝吗?” 雪倾站在角落,看着任青衣离开的方向。 她与任青衣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避免,而这次仙京之行,恐怕会是一场更大的风波。 但无论是谁的算计,她都会借力前行,没人能阻止她。 * 几日后,太玄宗山门前一片热闹景象。 二十名被选中的弟子早已整装待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雪倾站在队伍末尾,背着简单的行囊,安静得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滴。 任青衣站在众人前方,身着一袭淡蓝色云纹长裙,气质清冷如霜。 几日不见,她不知想通了什么,不再似抽签那日沉着脸,又恢复了倨傲的模样。 “此次仙京大典,关乎太玄宗颜面,诸位务必谨记宗门规矩,不可有失。” 任青衣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声音清冷,“仙京大典期间,四大仙门高手云集,切勿轻易与人结怨。待进入秘境,更要谨慎行事,不可贪功冒进。” 她的目光在队伍中逡巡,语气郑重,看得出十分重视仙京大典。 弟子们纷纷点头应是。 叶皎皎站在谢无咎身旁,嘴角微撇,小声嘀咕:“又是这套官腔,烦不烦啊?好像谁不知道规矩似的,还好带队的是萧掌司。” 她又想到什么,双眼放光,凑近谢无咎,“谢师兄,我听说仙京的夜市可热闹了,有来自各方的奇珍异宝,改天咱们一起去逛逛?” 谢无咎轻轻颔首:“若有机会。” 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队伍末尾的雪倾身上。 随着萧霁一声令下,太玄宗队伍正式启程。 众人御剑腾空,在云海间穿行,壮阔的山河尽收眼底。 雪倾因无法御剑,慕九霄再次包揽了带她前行的责任。 “小雪倾,这次你我师兄妹二人又要同行了。”慕九霄吊儿郎当,金丝滚边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雪倾浅笑:“多谢慕师兄。” “不必客气,”慕九霄眨了眨眼,“我这人最喜欢美人相伴了。” 任青衣远远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队伍一路向西,越过青峰连绵的巫山,穿过云雾缭绕的鬼谷,眼前的景色一路变幻。 弟子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仙京之行。 雪倾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谈论,心思却飘向远方。 不知道,这次她的‘诚意’能否打动裴玄度。 三日的行程转眼即逝,途经数座城池,风景变幻莫测。 傍晚,队伍进入一片连绵的山脉,浓郁的妖气弥漫在四周。 “前方是万妖岭,”萧霁神色凝重,“此地妖兽众多,大家小心警戒。”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着从山谷中席卷而来,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速度加快,找个地方避雨。”萧霁下令道。 队伍按照萧霁的指示,在一处山脉下的宽敞谷地中降落,开始寻找可以避雨的山洞。 就在这时,夙夜突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警觉:“有妖气。” “什么妖气?”萧霁立刻警觉起来。 “铁背妖狼,”夙夜声音低沉,“还有人族的气息。” 萧霁当机立断:“所有人警戒,出来几个擅长隐匿的弟子,去前方探查一番。” 几名擅长隐匿和侦查的弟子立刻向前方潜行而去。 雪倾静静站立,阴脉道种的能力悄然发动,眼前的世界在她的视野中变成了灵气交织的流动画面。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训练,她已经相对能掌控对道种的运用了。 目光所及,林间密布着几道暗淡的人类灵光,被浓郁的兽类妖气团团包围,情况明显危急。 不多时,侦查弟子返回,急促汇报:“萧师兄,前方有一队修士被铁背妖狼围攻,情势危急!看他们的服饰,似乎是点星门的弟子。” 任青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点星门可是昆仑州数一数二的势力。 此番若能救下他们,也算是结交个善缘,扩展她的人脉,更是太玄宗展现实力的好机会。 她不顾风雨欲来,玄冰魄出鞘,寒气四溢:“走!随我救人!” 萧霁见状,也不多言,手持千机伞紧随其后。 慕九霄、夙夜、谢无咎三人对视一眼,也各自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谢师兄,等等我!”叶皎皎急忙追上,兴致勃勃道,“好久没有实战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雪倾站在原地,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头顶弹幕狂刷: 【啊啊啊啊是不是到贺云昭、江临和楚明璃登场了??】 【是嘟是嘟!!我们女主的三个好基友要来了!!】 【就因为女主带人去救人,这才结识了点星门三个天骄,后续这三人也成了我们女主的助力了,尤其是剑符双修小天才贺云昭,女主干得好!】 【女主秽症已除,解除封印了!终于能看到女主又美又飒的乱杀了!!】 【已经开始爽了!!】 第77章 点星门的人 雨势渐大,铅云压顶。 万妖岭中的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兽吼。 留守的太玄宗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抱怨道:“这雨马上就要下大了,我们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 “分头找找吧,这附近应该有山洞。”一名年长些的弟子指挥道。 弟子们纷纷散开,在周围的山壁上搜寻可以避雨的洞穴。 雪倾没有跟随他们盲目寻找,而是悄然运转体内的阴脉道种。 世界在她眼中骤然变化,万物化作灵气流动的奇异景象。 树木成了翠绿流光,山石变为厚重的灰色能量块,而雨水则是细密的银丝,垂落天地之间。 雪倾的目光被一处异常吸引,在不远处的山壁上,灵气流动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那边。”雪倾轻声提醒,指向一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山壁。 几名弟子闻言投来怀疑的眼神,“那边明明是死路,你懂什么?” 雪倾不与争辩,径直走向那片藤蔓。 她轻轻拨开层层叠叠的绿叶,露出后面隐藏的洞口。 “真有洞!”弟子们惊呼,纷纷围上前来。 雪倾借着道种视角,能清晰看到洞内空间宽敞,灵气流动平稳,没有妖兽或其他危险的迹象。 地面平整,洞内干燥,是避雨的绝佳场所。 弟子们惊讶地看了雪倾一眼,没说什么,迅速钻入洞中避雨。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更大,足以容纳二三十人活动。 弟子们迅速忙活起来,有人生火,有人整理物品,洞穴内很快变得温暖起来。 另一边,任青衣等人已经抵达了战场。 十几名身着点星门服饰的弟子正被数十只铁背妖狼围攻。 妖狼体型硕大,背部覆盖着如铁般坚硬的鳞片,眼中泛着幽绿的光芒,口中獠牙森森。 点星门弟子中,三人站在最前方,艰难支撑。 为首一人身着月白长袍,手持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剑法飘逸如行云流水。 另一人身着墨蓝劲装,手中剑宇每一次挥动都有金光闪过。 第三人是名女子,一袭紫衣,手中符箓不断飞出,在空中化作火蛇雷电。 三人虽然实力不俗,但面对数十只铁背妖狼,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玄冰魄,出!”任青衣一声清喝,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最前方的一头妖狼。 一道冰蓝色划破雨幕,数头妖狼瞬间被冻结成冰雕。 但妖狼数量众多,仍有漏网之鱼向点星门弟子扑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符箓从人群后方飞出,精准地命中一头妖狼的眉心。 符箓释放出冰蓝光芒,瞬间冻结了其余的妖狼。 任青衣目光一凝,寻找符箓的来源。 在人群最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少女正低着头,手中紧握着符箓。 那少女面容平凡,存在感极低,若非那道符箓的威力惊人,任青衣甚至不会注意到她。 她心中微惊,那符箓的威力不逊于她的玄冰魄,但施术者却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女。 萧霁紧随其后,千机伞在手中舒展开来,化作一柄雷光闪烁的长枪。 他身形如电,枪尖所指,雷霆炸裂,又有数头妖狼倒下。 慕九霄手中错银扇轻轻一挥,无数金色刀刃飞出,精准地割裂了几头妖狼的咽喉。 夙夜则如鬼魅般穿梭在妖狼群中,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头妖狼倒下,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 谢无咎站在稍远处,手中万象棋轻轻落下,似乎在推演战局。 每当有妖狼试图从侧翼突袭,他都会提前一步出手,一道白光闪过,妖狼便倒地不起。 “谢师兄好厉害!”叶皎皎双眼放光,一边挥舞着自己的灵剑击退靠近的妖狼,一边不忘赞美谢无咎。 短短片刻,妖狼群便被太玄宗一行人击溃。 残余的妖狼嚎叫着逃入深林,消失在雨幕中。 雨势越来越大,点星门为首的白衣青年上前,向任青衣等人拱手致谢:“多谢诸位相救,在下点星门贺云昭,这两位是我师弟师妹江临、楚明璃。” 贺云昭风度翩翩,言辞得体,一看便是大宗门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 江临站在一旁,笑呵呵的向太玄宗众人抱拳:“多谢各位仗义出手,否则我等今日怕是要喂妖狼了。” 楚明璃则一身紫衣,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开口。 她目光在任青衣身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对方的实力。 萧霁微微点头:“我等是九嶷太玄宗弟子,这几位是我宗任青衣、谢无咎、慕九霄、夙夜。” 贺云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来是太玄宗的诸位高手,不知诸位可是前往仙京大典?” 萧霁点头:“正是,诸位想必也是同行?” 贺云昭笑道:“确实如此,只是途经此地,不料遭遇妖狼群袭击。” “雨势渐大,不如一起找个地方避雨?”萧霁环顾四周,“我们的其他弟子应该已经找到了避雨的地方。” 贺云昭欣然应允:“如此甚好,叨扰了。” 众人向山洞方向赶去,雨水打湿了衣衫。 任青衣走在最前方,贺云昭紧随其后,两人低声交谈着。 江临则落在后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点星门弟子中那个不起眼的少女。 少女低着头,默默跟在队伍最后,仿佛一个影子。 “小婵,”江临轻声道,“刚才多亏你的符箓。” 少女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她,随即又低下头,没有回应。 楚明璃走在江临身旁,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江师兄何必谦虚,若非你挡住那头头狼,我们早就溃不成军了。” 她刻意忽略了小婵的存在,仿佛那个少女根本不在场。 江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提起脚步跟上了其他人。 众人在雨中快速前行,很快来到了雪倾找到的山洞前。 洞内已经生起了篝火,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寒意。 雪倾坐在角落,看着陆续进来的人群。当她看到任青衣身后的贺云昭、江临和楚明璃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洞不错,谁找到的?”萧霁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 “真是个理想的避雨之所。”贺云昭望着宽敞的山洞,附和的赞叹道。 几个太玄宗弟子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道:“是雪倾师妹。” 任青衣闻言,目光落在雪倾身上,眉头微皱。 “小雪倾,你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好洞穴的?”慕九霄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施了个术法让水蒸发。 雪倾腼腆一笑:“只是运气好罢了。” 任青衣看向贺云昭,发现对方与江临都看向雪倾,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她眉头蹙的更紧,旋即开口转移话题:“不知你们是如何遇到的那些妖狼?” 第78章 不是池中之物 贺云昭闻言,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温和一笑:“我等奉师门之命前往仙京参加大典,因想抄近路穿过万妖岭,不料遭遇铁背妖狼群袭击。” “这万妖岭地势复杂,妖兽众多,贵派弟子若非必要,还是绕道而行为妙。”萧霁提醒道。 贺云昭摇头轻笑:“原以为有备无患,却低估了此地妖兽的凶悍。若非诸位及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江临在一旁打趣:“师兄太谦虚了,若非你那一剑挡住狼王,我们早就全军覆没。” 贺云昭摆手,“江师弟过誉了,我那点本事,在太玄宗诸位面前不值一提。” 楚明璃傲然抬首:“点星门弟子自有傲骨,若非狼群数量太多,我们自能应对。” “仙京大典何时才开始,你们如此着急?”任青衣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非是大典着急,而是师尊嘱咐我等提前抵达,与几位友派掌门会面。”贺云昭言谈举止间尽显大宗门弟子的风范,“点星门与几大派系有些合作,需提前商议。” “贵派在仙京可有熟识的仙门?”谢无咎问道。 贺云昭温和一笑:“我点星门与琉光华府有些渊源,每届大典都会受到特别接待。” 太玄宗几人对视一眼,眼中各自都有考量。 琉光华府乃仙京四大仙门之一,能受到琉光华府的特别接待,点星门比他们想象的更有底蕴。 “哦?”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知是何渊源?” “不值一提。”贺云昭谦和道,“只是祖上曾为光华府效力,留下些许情谊罢了。” 篝火映照下,众人渐渐熟络起来。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目光在太玄宗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任青衣身上:“刚才你那一下,是玄冰魄吧?冰系法宝中的上乘,任道友好修为。” 任青衣微微颔首,并未因这句夸赞而表现出什么,但眼中对楚明璃闪过一丝满意。 “听闻太玄宗此次获得了玄黄令,实在令人羡慕。”贺云昭感叹道,“我点星门虽是昆仑州大宗,却也未能获此殊荣。” 任青衣看着贺云昭,心中暗暗评估。 点星门在昆仑州确实名声不小,这贺云昭举止谈吐皆是上乘,若能结交,对太玄宗未来在昆仑州的发展必有助益。 “贺道友过谦了。”任青衣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点星门底蕴深厚,在昆仑州声名远播,哪里是我太玄宗可比的。” 贺云昭摇头:“任道友言重了。修真界讲究的是实力为尊,太玄宗能获得云穹帝宫的青睐,必有过人之处。” 任青衣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角落里的雪倾,没有说话。 慕九霄忽然开口,“我听闻点星门的符道造诣在昆仑州数一数二,前两年贵门还研制出了一道‘六丁天甲符’,可瞬间凝聚附近天地灵气形成六层护罩的天阶符箓,震惊修仙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楚明璃听到“六丁天甲符”几个字,眉头微抬,撇了撇嘴正欲开口,却被贺云昭的话抢先。 “慕道友消息灵通。”贺云昭谦和一笑,气度从容,“六丁天甲符确实是我点星门近年来的得意之作,只是制作不易,我今日未能带在身上,无法给诸位展示一二,实为遗憾。” 萧霁几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贺云昭竟是符箓高手。 萧霁语气赞赏,“方才战斗中,我确实留意到有道符箓威力不凡。” 贺云昭神态愈发谦逊,“说来可惜,方才那场战斗中,我所用的那张惊雷符威力尚可,可惜在雨中效果大打折扣,不然也能多抵挡一二。” “确实如此,”萧霁点头,“若在晴日,恐怕一张就能解决大半妖狼。” 贺云昭微微一笑,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谦虚地说了句:“惭愧,还需精进。” 楚明璃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任青衣见贺云昭不露声色地接受了众人的赞誉,心中暗自点头。 这贺云昭不仅剑术高明,符道造诣也不俗,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她原以为先前那名其貌不扬的女弟子是个符道高手,想必她手中威力无比的符箓应是出自贺云昭之手。 雪倾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这一切。 她注意到,每当贺云昭说起符箓时,那个叫江临都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想来,这其中恐怕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 随着夜色渐深,众人各自安顿下来。 点星门和太玄宗的弟子分别占据洞穴的两侧,各自休息。 楚明璃找了个干爽的位置,开始指挥起角落里那名不起眼的少女。 “小婵,去把我的位置铺好床铺。”她语气命令,“记得铺软一些,手脚麻利点。” 那名叫小婵的少女低着头,默默地执行着楚明璃的命令。 她动作轻柔却利落,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差遣。 “铺之前把地面清理干净,不要弄脏了我的衣服。”楚明璃又补充道。 小婵低着头,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却始终一言不发。 在篝火的映照下,雪倾看清了小婵的面容。 普通得几乎让人过目即忘,右侧的脸颊还有片不深不浅的疤痕,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 更令人注意的是,小婵衣袖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像是被灵力烧灼留下的。 “谢师兄,你看那边,”叶皎皎凑到谢无咎身边,小声抱怨,“点星门那个楚明璃架子真大,把自己的同门当奴仆使唤,真不知道怎么修的道,莫不是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谢无咎手中的万象棋轻轻一转,淡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和选择。” 叶皎皎眼中带着崇拜:“谢师兄就是通透。”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雪倾,压低声音,“咱们雪倾师妹和那位也挺像的,都喜欢躲在角落。” 谢无咎的目光在雪倾和小婵之间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雪倾察觉到谢无咎的目光,垂下眼帘,装作没有注意。 但她心中却在思索。 点星门十几个弟子各个看着身手不凡,尤其是贺云昭三人一看就是天骄之资。 但最吸引她的就是小婵。 如此大的势力,能够在十几个名额中被挑选中参加仙门大典,那个小婵绝不是池中之物。 起码,并非像她看起来那样的平平无奇。 雪倾眼波流转,心中升起一股好奇。 第79章 小婵是个哑巴 雨声渐小,山洞内的篝火映照着众人疲惫却放松的面容。 两派弟子各自安顿妥当,受伤的人也在互相帮助下处理了伤口。 雪倾目光扫过洞穴,落在一处昏暗角落。 那里,小婵独自缩着身子,颤抖的双手笨拙地处理着腿上的伤口。 那伤口虽不深,但已渗出血迹,洇湿了她的裤腿。 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过问她的伤势,仿佛她是透明的。 “诸位,我带了些驱寒的药草。”萧霁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包草药,声音平静,“这山洞潮湿,夜里寒气重,喝些驱寒汤药可避免受凉。” “煮药?”一名太玄宗弟子挠头,“我不会啊。” “我也不擅长。”另一名弟子摇头。 叶皎皎撇嘴:“我只会炼丹。” “我来吧。”雪倾轻声道,“我在药王谷已经学会了。” 萧霁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雪倾白皙的手指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收回了视线,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有劳了。” 雪倾接过药包,指尖不经意间与萧霁相触,两人都不动声色地迅速分开。 雪倾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锅,在篝火旁架好,将药草一一放入,动作熟练而优雅。 她的手法精准,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不一会儿,药香便弥漫开来。 药煮好后,雪倾将汤药一一分装到碗中,挨个递给众人。 当她走到贺云昭面前时,对方接过药碗,露出温和的笑容。 “多谢道友。”贺云昭的目光在雪倾脸上停留,“这位道友还会医理?真是蕙质兰心。” 雪倾敏锐地捕捉到贺云昭眼中一闪而过的占有欲。 那种目光她太熟悉了,在百媚阁时,无数男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 弹幕疯狂滚动: 【天哪!贺云昭看上女二了?】 【原书里贺云昭确实被女二的美貌吸引,但发现女二没有修为后就对她不再那么关注了。】 【没想到贺云昭还是个颜狗啊哈哈哈!!!】 【有一说一,女二确实美,这张脸没男人能不被吸引。】 雪倾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冷意。 她微微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贺道友过奖了,只是些简单手艺。” 贺云昭似乎察觉到她的疏离,笑容不减:“道友太谦虚了。医术乃救人之道,实属难得。” 叶皎皎站在谢无咎身旁,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 她凑到谢无咎耳边小声嘀咕:“哼,点星门那个贺云昭,看着人模狗样的,肯定也是看雪倾师妹漂亮才献殷勤。” 谢无咎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慕九霄站在一旁,看着贺云昭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的错银扇轻轻敲打着掌心,眼中金光一闪而过,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萧霁也注意到了贺云昭的举动,眉头微皱。 雪倾礼貌地与贺云昭保持距离,端起最后一碗药,走向角落里的小婵。 “这是给你的。”雪倾蹲下身,轻声道,“我看你腿上的伤口还未处理好,需要帮忙吗?” 小婵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小婵受宠若惊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双手在胸前比划起来,指尖灵活地勾勒着一连串复杂的动作。 雪倾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小婵是个哑女。 雪倾看着小婵的手势,脑海中浮现出幼时记忆。 小时候的村子里,曾有位哑婆婆偷偷给她送过窝窝头。 那时的她被后娘饿的饥肠辘辘,那个窝窝头的温度和香气,至今记忆犹新。 “你是说……谢谢,但不必麻烦我?”雪倾试探着问。 小婵眼睛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雪倾,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她急切地双手翻飞,动作比先前更加迅速。 “慢些,我只会一点点。”雪倾语气轻柔。 小婵深吸一口气,放慢了动作,一个手势一个手势地表达:“谢谢,不必麻烦。” “不麻烦,”雪倾微笑,放下药碗,“我叫雪倾。” 小婵手指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小婵。” “你的伤口处理方法不对。”雪倾轻声说道,指了指小婵腿上的伤,“这样会感染。让我帮你吧。” 不等小婵回应,雪倾已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样药材。 她动作轻柔地拉过小婵的腿,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伤口。 小婵起初有些抗拒,身体微微后缩,但当雪倾的指尖轻柔地触碰到她的伤口时,她的紧张渐渐消散。 雪倾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道,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的手法真熟练。”小婵的手势表达着赞叹。 “别怕,很快就好。”雪倾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安抚她。 弹幕在上空飘过: 【天啊!女二居然会手语!这个设定太棒了,好戳我!!】 【原书里根本没提过女二有这项技能啊!】 【感觉女二好温柔啊,对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 【话说小婵这个角色原书里是不是连名字都没有?完全没印象啊??】 【我也没印象,大概就是个路人甲背景板,毕竟主要配角是贺云昭三个人嘛。】 小婵低着头,任由雪倾为她处理身后的伤口,眼中的防备渐渐消融。 雪倾轻轻在小婵肩膀后侧涂抹药膏,眼神无意间瞥见小婵后颈衣领下,露出一小块奇异的印记。 她小心拨开挡住的头发,看清楚那是一个暗红色的图腾。 形状既像跳动的火焰,又似含苞待放的花蕾,线条古朴而神秘。 雪倾心中一动,阴脉道种不自觉地运转起来。 在她的感知中,那图腾竟然有着微弱但极为古老的气息,与小婵本身的气质格格不入,仿佛是被强行烙印在她身上的。 “你脖子后面的图案是什么?”雪倾指了指自己的后颈位置。 小婵一愣,随即摇头,“我不知道,我自己看不到,那是什么样子的?” 雪倾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图腾的形状:“像火焰,又像花苞,很特别。” 小婵的眼神黯淡下来,手指缓慢地比划:“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只有一些碎片般的记忆,我在外流浪时,被点星门收留。” “你失去了记忆?”雪倾轻声问道。 小婵点点头,手势继续:“有时会梦到梦到一些画面,但醒来就记不清了。” 小婵继续比划,眼中流露出困惑,“就像隔着一层雾看世界。” 雪倾不动声色,将图腾的形状默默记在心里。 这图腾绝非寻常之物,或许与小婵的身世有关。 “好了。”雪倾收回手,“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记得明天换药。” 小婵感激地点头,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中摸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箓,塞进雪倾手中。 “谢谢你帮我。”她比划道,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这是你画的?”雪倾问。 小婵犹豫片刻,轻轻点头,随即又急忙摇头,比划道:“不要告诉别人。” 雪倾接过符箓,入手便感觉不同寻常。 这些符箓看似用普通纸张绘制,但其上的符文却异常精妙复杂,线条流畅,布局和谐,隐隐有灵光在符文间流转。 她运转阴脉道种,立刻感知到这些符箓中蕴含的强大力量,远超她见过的普通符箓。 雪倾收好符箓:“我会保守秘密。” 小婵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这是雪倾第一次看到她笑。 弹幕再次滚动: 【啊啊啊!小婵笑起来有点可爱啊!】 【这是什么姐妹情深的发展啊,我磕到了!!】 【哇两个宝宝好暖心啊啊啊啊,感觉尸体都暖起来了。】 【+1,还有我怎么感觉小婵不简单呢?】 楚明璃在一旁冷眼看着,见雪倾和小婵“眉来眼去”,发出一声嗤笑。 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和一个哑巴,还真是配。 第80章 抵达仙京 小婵感受到楚明璃的视线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兽般立刻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与雪倾拉开了距离,不再动作。 雪倾察觉到了小婵的害怕,转身离去。 江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任青衣冷眼旁观这一切,只是冷冷闭上眼,继续打坐,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夜深人静,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均匀的呼吸声。 雪倾在角落中安顿下来,想到体内的鬼玺,心中稍稍安定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天色将亮,雨已停歇。 山洞外传来鸟鸣声,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 众人陆续醒来,开始收拾行装。 雪倾整理着自己简单的包袱,忽然感觉有人靠近。 抬头一看,贺云昭正含笑站在她面前。 “雪倾姑娘,今日便要启程了,不知你对仙京可有了解?若有不明之处,尽管问我。” 贺云昭温文尔雅,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显然是在展现自己的见多识广。 雪倾礼貌地点头:“多谢贺道友好意,若有不解之处,定会请教。” 贺云昭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仙京乃四大仙门所在,灵气充沛,繁华无比。其中琉光华府的‘七星楼’,云穹帝宫的‘玄霄阁’,都是不可不去的地方。” 雪倾面露感激,心如止水。 任青衣冷眼看着两人交谈,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此时,洞穴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碎石滚落声。 “外面有动静。”任青衣警觉道,目光落在雪倾身上,“雪倾,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雪倾没有推辞,“是,师姐。” 贺云昭看着雪倾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转向任青衣,笑道:“任道友对弟子管教甚严啊。” 任青衣冷淡回应:“太玄宗规矩如此。” 雪倾缓步走向洞口,心中却已运转阴脉道种,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灵气流动。 刚走到洞口,雪倾猛然停步。 在道种的感知中,洞外不远处有几团浓郁的妖气正在快速移动。 几只铁背妖狼,似乎是昨夜逃窜的残余,不甘心失败,又在洞口附近徘徊,试图寻找机会。 雪倾刚想退回,却已来不及。 一头体型硕大的铁背妖狼察觉到她的气息,猛然转头,幽绿的眼睛锁定了她。 “有妖狼!”雪倾高声喊道,同时迅速后退。 洞内众人闻声大惊,纷纷拔出兵器。 夙夜反应最快,瞬间出现在洞口,手中匕首寒光闪烁,正欲出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迅疾的火光却先他一步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精准地击中妖狼头部! “嗷——” 妖狼凄厉地惨叫一声,头部瞬间化为焦炭,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众人循着符箓来处望去,只见小婵惊慌地收回手,手里还捏着半张符纸,显然是情急之下出手。 “好强的符箓!”叶皎皎瞪大眼睛,“这威力比我见过的任何符箓都要强!” 更多的妖狼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嚎叫着冲向洞口。 萧霁回过神千机伞展开,冷声道:“小心,还有更多!” 萧霁的话让一旁的任青衣回过些神,她表情微微后怕又不自然的从雪倾身上移开,迅速加入斩杀妖狼的战斗。 众人齐心协力,转眼间,洞口的妖狼全部被解决。 洞中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婵身上。 小婵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面色微白。 贺云昭脸色变幻,旋即笑道:“小婵师妹情急之下,竟激发了潜力,不错,不错。” 楚明璃死死盯着小婵,最后哼了一声,“她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符箓,运气好而已!” 小婵低着头,不敢说话,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雪倾看着,隐约感觉到点星门内部复杂的关系。 她看着面色微白的小婵,心中暗暗猜测。 或许她知道了小婵的‘特别’之处是什么了。 众人见小婵沉默不语,又听贺云昭与楚明璃如此解释,也就不再关注这个不起眼的女弟子。 只当方才是运气使然,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启程事宜。 “太阳已起,我们该动身了。”任青衣站在洞口,目光扫过远处的山林,声音清冷,“若无意外,不出三日便可抵达仙京。” “太玄宗的诸位,一路同行如何?”贺云昭拱手提议,目光在任青衣身上停留片刻,又不着痕迹地扫过雪倾。 任青衣微微点头:“也好。” 众人迅速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雪倾趁着混乱,悄然走到小婵身边,低声道:“谢谢你方才相救。” 小婵惊讶地抬头,双手在胸前比划:“不必谢我,是你先帮我的。” 雪倾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只是悄悄将一个东西塞进小婵的手中。 小婵看着手心里的药膏,眼中闪过感动,正想比划什么,楚明璃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婵!还不快过来收拾我的东西!” 小婵一惊,连忙将药膏藏入怀中,对雪倾点点头,匆匆离去。 雪倾转身归队,一抬头就对上站在不远处萧霁的目光。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目光相接的瞬间,萧霁迅速移开视线,似乎刚才长久的注视无事发生。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 小婵默默跟在楚明璃身后,低着头,似乎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救的勇敢女子只是一场错觉。 众人陆续走出山洞,准备御剑而行。 雪倾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小雪倾,今日又得麻烦我这个师兄了。”慕九霄不知何时来到雪倾身边,眨了眨眼。 雪倾对慕九霄语气恭敬:“又要劳烦师兄了。” “与师兄不必客气。”慕九霄轻摇扇子,“何况我这人最喜欢美人相伴了。” 雪倾轻轻点头,搭上慕九霄的手。 慕九霄看似轻佻地搂住雪倾纤细的腰肢,实则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远离贺云昭的位置。 贺云昭目光扫过,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萧霁一声令下,队伍腾空而起,继续向仙京进发。 队伍开始御剑腾空,萧霁走在最前方,任青衣紧随其后。 谢无咎则被叶皎皎霸占着,二人时不时低语几句,夙夜始终飞在队伍的边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慕九霄带着雪倾,在高空中贴近雪倾耳边,压低声音:“小雪倾,那贺云昭对你似乎格外关注,你可要小心些。” 雪倾佯装讶异,缓慢的点了点头。 见她这副略显懵懂的样子,慕九霄无奈的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萧霁御伞在前,不经意间回头,目光落在二人亲近的身影上。 晨光映照下,少女白皙的面容显得格外恬静。 他皱了皱眉,迅速收回目光,不愿让自己的异常被他人察觉,只是飞行的速度更快了些。 云海之上,风声呼啸。 雪倾被慕九霄带着,眺望着下方变幻的山河。 队伍在云海之上疾行,太玄宗弟子和点星门弟子各自交谈,气氛和谐却又微妙地泾渭分明。 远处,又有几队修士同样向仙京方向赶去,显然是各大门派前往参加仙京大典的弟子。 飞行了数日,沿途见识了无数壮丽风景。 第三日清晨,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轮廓,仙京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快看!”有弟子惊呼出声。 云雾缭绕间,一座巨大的城池坐落在平原之上,金碧辉煌的城墙连绵不绝,直入云霄。 城墙上符文闪烁,灵气波动强烈,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金龙盘卧大地。 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们也能感受到那里浓郁的灵气波动。 “那就是仙京吗?”叶皎皎兴奋地指着远处,声音中满是期待,“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 “仙京分为九重城,最内层是四大仙门所在,普通修士只能在外三重活动。”贺云昭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仙京城墙由琉光石筑成,内含上千种阵法,能抵御任何攻击。” “仙京共有四门,分别对应四方,每个城门都有四大仙门弟子轮流守卫,来往修士需接受检查,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南天门。” “原来如此。”叶皎皎好奇地问,“听说每届仙京大典都会暂时开放内城,是真的吗?” “确实如此,”贺云昭点头,“不过需要玄黄令才能进入最核心的区域。” 任青衣握紧了腰间的玄黄令,眼中闪过一丝骄傲。 随着距离拉近,众人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审视着他们。 “仙京设有多重关卡,”萧霁沉声提醒,“诸位收敛气息,按规矩来。” 队伍缓缓下降,朝城门飞去。 随着高度降低,仙京城门的宏伟气势更加震撼人心。 城门高达百丈,宽约三十丈,金碧辉煌,门前守卫森严。 就在众人即将抵达城门前的空地时,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从城门守卫中爆发,直指队伍最前方的任青衣!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仙京之内,不得擅闯!”一声厉喝如雷贯耳。 第81章 碧泉仙岛月华居 任青衣迎风而立,不卑不亢地抬起下巴,清冷的声音穿透云霄:“九嶷太玄宗弟子任青衣,带门中弟子前来参加仙京大典。” 剑气未散,守卫统领身着云纹银袍,手持长剑,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众人:“太玄宗?可有宗门玉牒?” 任青衣微微颔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青玉雕琢的牌子。 她注入一丝灵力,玉牒上太玄宗的印记顿时光芒大盛。 那名守卫接过玉牒,灵力注入后仔细查验,片刻后神色略缓:“九嶷太玄宗,确有记录,近来参加大典的各派弟子不少,还请见谅我等例行公事。” 正当他准备归还玉牒时,任青衣不动声色地取出玄黄令,掌心一翻,金光闪烁。 守卫目光落在玄黄令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双手接过玄黄令,神色间多了几分恭敬,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敬畏。 周围的守卫也纷纷变了脸色,看向太玄宗众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守卫统领双手奉还玉牒,语气殷切:“诸位道友原来是碧水岛的贵客,失礼了。持玄黄令者,请前往城内碧波港码头,那里有专人接待。” 任青衣淡然收回玉牒,微微颔首:“多谢指引。” 守卫统领一挥手,原本气势凌人的守卫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恭迎太玄宗诸位入城!” 贺云昭见状,轻笑一声,上前拱手:“在下点星门贺云昭,与太玄宗诸位同行,此乃我宗门玉牒。” 守卫统领看了看贺云昭,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点星门弟子,随即看向任青衣:“这些是与您同行之人?” 任青衣点头:“一同途中相遇,结伴而行。” 守卫统领不再多问,没有立刻放行,而是示意另一名守卫前来查验,态度公事公办,“请出示玉牒。” 贺云昭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枚泛着星光的圆形玉牒。 守卫查验后点头:“确有记录,点星门一行十六人,验证无误。” “既是与太玄宗同行,一并放行吧。”主守卫挥手道,眼中带着些许敷衍。 贺云昭微笑致谢,目光不经意扫过任青衣腰间的玄黄令。 城门大开,两派众人鱼贯而入,眼前景象顿时让所有人震撼不已。 仙京城内,繁华程度远超众人想象。 宽阔的街道如巨龙盘踞,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各色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空中不时有修士御剑飞过,地面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灵兽牵引的华丽车辇在街上穿行,载着衣着华贵的修士往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各种小型法阵,奇珍异宝目不暇接,灵气充沛,甚至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望穿秋水的仙京,果然名不虚传。”慕九霄轻摇错银扇,金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叶皎皎兴奋地拉着谢无咎的衣袖:“谢师兄,你看那家丹药铺,据说有千年雪灵芝熬制的灵液!” 谢无咎温和一笑,“叶师妹莫急,待安顿下来后有的是时间游览。”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雪倾身上。 雪倾正安静地走在慕九霄身边,眼中闪过一丝熟悉感,似乎对仙京并不陌生。 “城内禁止御空飞行,除非有特殊通行令牌。”萧霁提醒道,“我们还是步行前往碧波港吧。” 贺云昭站在任青衣身侧,温文一笑:“诸位太玄道友,我点星门在仙京另有落脚之处,今日便在此告别了。” 萧霁点头:“贺道友一路小心。” 贺云昭又对谢无咎等人拱手:“诸位道友,后会有期。” 贺云昭拱手作别,临走前目光在雪倾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雪倾垂下眼帘,假装没有察觉。 点星门众人渐行渐远,小婵也跟在楚明璃身后离去。 临别时,小婵回头看了雪倾一眼,手指在身侧悄悄比划了一个“后会有期”的手势。 雪倾轻轻点头回应。 “走吧,去碧波港。”萧霁沉声道,收回望向贺云昭离去方向的目光。 众人穿过繁华的街道,向城中走去。 途中,太玄宗弟子们无不为仙京的繁华所震撼。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处水域开阔的码头。 这里水面清澈如镜,波光粼粼,不时有灵鱼跃出水面。 十几艘华丽的楼船停泊其中,每一艘都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这就是碧波港?”慕九霄挑眉,微微赞叹,“果然不凡。” 码头边,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袍的修士正在接待各方来客。 见到太玄宗一行人,他例行公事般上前询问:“来自何方宗门?” “太玄宗。”任青衣简短回答。 “哦?”那修士不咸不淡地点头,“可有玄黄令?” 任青衣取出玄黄令,在阳光下微微一晃。 金色光芒流转,令牌上的玄黄二字仿佛活了过来。 修士看清玄黄令的瞬间,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连连行礼:“原来是持玄黄令的贵客!我乃碧水岛引路使者,请随我来!” 他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引得周围等候的修士纷纷侧目。 许多人看向太玄宗众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和羡慕,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嫉妒。 引路使者引领众人来到一艘由美玉雕琢而成的楼船前。 楼船三层,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水晶琢成,船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仙鹤,船身符文闪烁。 “此乃专为玄黄令持有者准备的玉涛舟,将直接带各位前往碧泉岛。”引路使者恭敬道,“请各位上船。” 此言一出,周围众多修士的目光更加炽热,有人甚至发出小声的惊叹。 太玄宗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仙船,每个人心中都不免生出几分自豪感。 任青衣一脸傲然在青玉甲板上站定,在众人瞩目下神情沉着。 “请各位坐好,仙船即将启程。”引路使者示意众人在船上找到各自的位置。 仙船无声启动,平稳地向碧泉岛驶去。 途中,船身穿过了数层肉眼可见的水系防御阵法,每穿过一层,船身都会微微震动,彰显了碧泉岛的守卫森严。 “这是九重水幕阵。”引路使者解释道,“任何未经允许的人想要靠近碧泉岛,都会被阵法阻拦。” “那是什么?”叶皎皎兴奋地指向远处水面上一座翠绿如玉的小岛。 引路使者笑道:“那便是碧泉岛,也是仙京大典期间,持玄黄令宗门的专属居所,岛上灵气浓度是外界的十倍。”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心处矗立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岛上建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远远望去如同一座浮空的仙境。 岛上灵气浓郁到肉眼可见,形成一层淡淡的灵雾,笼罩着整座岛屿。 “碧泉岛上住宿严格按照天、地、玄、黄四等划分。”引路使者介绍道,“黄阶居所位于岛外围,玄阶次之,地阶再次,天阶居所则在最中心,紧邻璇玑灵泉。灵泉乃是四大仙门联手打造,其中蕴含的灵气纯净无比,可助修行事半功倍。” “璇玑灵泉?”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可是难得的修炼宝地。” 随着楼船逐渐靠岸,众人看到岛上已有不少宗门弟子在活动。 碧泉岛上建筑风格各异,但明显分为四个层次,越往内越华丽。外圈的黄阶居所虽朴素,但也胜过太玄宗最好的客舍。 仙船最终停靠在碧泉岛最核心的区域,玉石甲板轻轻震动。 岸边站着恭敬的接待使者双手引导着太玄宗众人踏上精心设计的云纹台阶。 雪倾站在人群后方,默默打量着四周。 太玄宗一行人下船后,萧霁平静地问道,“请问太玄宗是住在哪一区?” 太玄宗弟子互相交换着眼神。 他们要求不高,以太玄宗二流宗门的面子,能住黄阶客居就已满足! 谁知接待使者躬身作揖,恭敬道:“太玄宗将入住靠近璇玑灵泉的天阶居所月华居。” 第82章 璇玑灵泉畔,初遇凌霄阁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就连送他们来的引路使者都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天阶居所?”任青衣一向冷淡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是否有误?” “绝无差错。”接待使者恭敬地躬身,“此次大典玄黄令持有者共十六家门派,唯有四家有缘入住天阶居所,太玄宗便是其中之一。月华居已为太玄宗诸位准备妥当,请随我来。” 听到能住进传说中的天极居所,大部分太玄宗弟子都面露喜色,兴奋不已。 任青衣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意外。 按理说,太玄宗虽持有玄黄令,但本身实力在参加大典的宗门中并非顶尖。 能住进黄阶居所已是幸事,怎会被安排在最尊贵的天阶居所? 难道雪倾的作用当真那么大?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雪倾。 叶皎皎激动得脸颊微红,忍不住拉着谢无咎的衣袖小声欢呼:“谢师兄!我们真的能住进天阶居所!那可是离璇玑灵泉最近的地方啊!” 弹幕适时滚动: 【就这个待遇爽!原书太玄宗第一次来仙京还为了住处和其他宗门抢客栈呢!】 【天阶居所啊!这简直太惊喜了!!】 【话说这次比原书待遇好太多了吧,女二也算是立大功了啊!】 【那可是解秽丹的丹方换来的啊!关乎整个修真界!】 【你们说……这是不是裴玄度安排的?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让女主住的舒服一点?】 【楼上我不看你八字也知道你这辈子最少离婚三次!】 “请诸位随我前往月华居。”接待使者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沿着铺满云纹的玉石小径前行。 雪倾跟在众人身后低垂着眼帘,面上佯装着期待,但心中已在飞速思考这背后的玄机。 裴玄度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接待使者引领众人向岛内走去,沿途可见碧泉岛上风光旖旎,假山流水,灵鹤舞空,灵气浓郁得几乎凝为实质。 沿途所见,令太玄宗众弟子啧啧称奇。 路过黄阶居所区域时,已经能看到不少宗门弟子在忙碌安置。 即便是最外围的居所,也胜过太玄宗最好的客舍十倍。 再往内走,经过玄阶、地阶,建筑风格愈发精致,灵气也越发浓郁。 太玄宗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体内灵力自行运转,舒适无比。 “这里便是天阶区域。”接待使者指向前方一片被灵雾环绕的建筑群。 众人站在院门前,无不为眼前景象所震撼。 月华居占地极广,主体建筑群由玉石雕琢而成,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莹莹光泽。 一座依山傍水的院落群,飞檐斗拱,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彰显着非凡气韵。 “这也太夸张了吧!”叶皎皎忍不住惊呼出声,“比我们太玄宗的宗主大殿还要气派!” “请诸位入内。”接待使者引领众人穿过院门,“月华居共有二十间主阁,每间都备有修炼静室,可根据各位喜好自行选择。” 任青衣踏入院内,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多谢款待。” 众人鱼贯进入月华居,室内陈设更是奢华至极。 每件家具都是用灵木雕刻,每块地砖都刻有聚灵纹路,甚至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灵药香气。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的聚灵阵法,”接待使者解释道,“可根据个人灵根属性自动调节,助益修行。” 慕九霄的黄金瞳不受控制地开启,目光扫过室内陈设,忍不住啧啧称奇:“单是这座院子里的材料价值,就抵得上我太玄宗一年的收入了,四大仙门果然财大气粗。” 接待使者恭敬地向任青衣等人行礼,“希望诸位能喜欢月华居的布置,若有任何需求,只需拍响院中的青铜钟,自会有人前来服侍。” 萧霁沉稳地点头,“有劳了。” 接待使者退下后,萧霁转向众人,“各位师弟师妹,先安顿下来。青衣,你选择主阁,其余人依次选房。” 任青衣面容依旧清冷,但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径直走向最中央的主阁,那里距离璇玑灵泉最近,灵气最为浓郁。 众弟子各自挑选房间,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按照平日,叶皎皎一定不满任青衣被直接安排进主阁。 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谢无咎,根本无暇顾及任青衣。 这一路来,她敏锐注意到谢无咎不再像平日那般关注任青衣,她别提多高兴了。 叶皎皎暗中得意,目光不时瞟向谢无咎,显然希望能被安排在接近的位置。 在萧霁的指挥下,众弟子很快被分配到各自的房间。 每间静室都根据不同灵根特性精心布置,连家具摆设都契合修行之道。 当安排到雪倾时,萧霁稍作停留,“雪倾师妹,你跟我来。” 雪倾跟在萧霁身后,穿过几条曲折的廊道,来到一处安静的小院落。 “这里灵气精纯,且较为安静,适合你修养。”萧霁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若有不适,随时告知。” 他选的位置虽不如主阁显赫,却是整个月华居中灵气最为精纯的几处之一,且相对独立,不会受到他人打扰。 这份体贴引得几名弟子目光闪烁。 雪倾轻声道谢,“多谢萧师兄关照。” 萧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几名太玄宗弟子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羡慕。 “萧师兄对那个雪倾真是照顾周到啊。”一名弟子小声嘀咕,但没有公开质疑。 毕竟如今的优待都归功于雪倾,似乎在这种优待面前,原先的轻视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弟子纷纷点头,连平日里对雪倾不屑一顾的弟子都对她投来了难得友善的眼神。 任青衣察觉到这一变化,皱了皱眉,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此次大典事关重大,诸位切勿因一时安逸而忘却宗门声誉。”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弟子,“务必谨言慎行,不可有辱太玄宗威名。” 弟子们听闻此言,顿时收敛了几分,垂首应是。 安顿妥当后,慕九霄从自己选中的房间踱步而出,摇着错银扇,金丝眼中映着灵光,“碧泉岛不愧是四大仙门联手打造,处处透着钱味儿。” 他兴致起来,提议道:“既然我们住在璇玑灵泉旁边,不如趁此机会去灵泉边看看?” “甚好!”叶皎皎立刻响应,兴奋地拉着谢无咎的衣袖,“我倒想看看那灵泉是否如他们说的那么神,效果抵得上平时十倍。” 谢无咎点头:“确实是难得的机缘。” 萧霁略作思忖,点头同意:“也好,见识仙京奇景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大家整理衣冠,随我出发。” 一行人离开月华居,沿着玉石铺就的小径向着璇玑灵泉方向行去。 沿途遇到不少其他大势宗门的弟子,见他们面生,皆对他们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的白玉广场出现在众人面前,广场中央是一片被七彩霞光笼罩的巨大泉眼。 灵泉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光彩,仿佛融合了天地间所有美丽的色彩,不断向上喷涌着肉眼可见的灵气潮汐。 “这就是璇玑灵泉!”有弟子惊叹出声,“比传闻中还要壮观!” 泉水周围环绕着强大的禁制阵法,中心区域被一层厚重的阵法光幕所笼罩。 灵泉外围已聚集了不少修士,显然都是各门派的佼佼者。 他们或在远处感悟,或在特定区域打坐,但无人敢轻易靠近霞光笼罩的核心区域。 众人走近灵泉,强大的灵压扑面而来。 萧霁下意识地走在雪倾身侧,不动声色地为她分担了部分灵压。 雪倾感受到身侧压力骤减,抬头看向萧霁,恰好对上他略带担忧的眼神。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又各自移开。 慕九霄的黄金瞳早已不受控制地开启,热切地打量着灵泉周围的奇花异草和天然形成的灵石,“啧啧,单是泉眼周围的那些灵草,价值就难以估量!” 任青衣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一身铜臭。” 她说完,走在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灵泉,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但她仍保持冷静,“此地乃是璇玑灵泉观景台,大家可以在此地修行感悟,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随意靠近灵泉核心区域。” 随即,她暗中取出天机镜,低声念动口诀,似乎想要探查什么。 雪倾不动声色暗中运转阴脉道种,眼中的璇玑灵泉立刻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无数精纯至极的灵气丝线从泉眼中喷薄而出,形成复杂的流动轨迹,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她甚至能模糊感知到灵泉深处一股更为纯粹、更为古老的气息。 谢无咎站在不远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雪倾的背影。 “谢师兄,你在看什么呢?”叶皎皎凑到谢无咎身边,好奇地问道。 谢无咎收回目光,温和一笑:“只是在想,灵泉之水,或许对灵根有所助益。” 叶皎皎附和,“谢师兄说是,那就一定可以。” 众人行至一处视野开阔的观景台,正欲眺望璇玑灵泉全貌,前方小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群身着天蓝色云纹道袍、神情倨傲的年轻修士走了过来,约莫十余人,个个气息不凡。 为首者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 “前方已被我凌霄阁包下,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他厉声喝道,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太玄宗众人。 第83章 任青衣应战 弹幕瞬间刷过: 【凌霄阁?这是什么势力?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凌霄阁虽然不是四大仙门,但在仙界也算是一流势力了,底蕴不浅。】 【听说凌霄阁阁主修为深不可测,门下弟子也个个眼高于顶。】 【啧,他们怎么跟太玄宗杠上了?看这架势,是要找茬啊。】 【有好戏看了,前排出售瓜子灵果!】 太玄宗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上前一步,金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上前一步:“这位道友此言差矣,大家都是来参加仙京大典的同道中人,璇玑灵泉乃是公共区域,不应被独占吧?” 为首的蓝袍青年名为凌志,目光傲慢地扫过太玄宗众人,语气轻蔑:“你们是哪个门派?” 任青衣踏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如寒冰般响起:“太玄宗弟子。” 此言一出,凌霄阁弟子们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起初的轻蔑化为错愕,错愕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嫉妒。 “太玄宗?”凌志眯起眼睛,“月华居?” 另一名蓝袍修士接口道:“凌师兄,就是他们!就是这些人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抢了我们凌霄阁月华居名额的小宗门太玄宗!” 凌志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太玄宗众人:“你们就是强占了月华居的太玄宗?” 萧霁上前一步,沉声道:“凌霄阁的道友慎言。我太玄宗奉仙京大典之邀,持玄黄令入住月华居,一切皆按仙京规矩办事,何来强占一说?” “规矩?”凌志冷笑,“太玄宗区区三流宗门,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玄黄令?月华居本来已经分配给了我凌霄阁,若非你们太玄宗突然冒出来,我们怎么会被降级分配到摇光居?” 他指着太玄宗众人,语气愈发嚣张:“识相的,立刻从月华居滚出去!” 听闻凌霄阁弟子的嚣张言语,太玄宗弟子们顿时怒火中烧。 其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个个义愤填膺,纷纷上前怒斥对方。 叶皎皎更是气得脸通红,指着凌志道:“你们凭什么让我们搬出去?月华居是仙京大典组织方安排的,又不是你们凌霄阁的私产!” 慕九霄“唰”地合上错银扇,轻敲掌心,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嘲讽:“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住不上好地方,跑来这里撒野来了。” 谢无咎温和一笑,看似调解实则暗讽:“月华居既是安排给太玄宗,我等自然安心入住。至于摇光居,想必也是不错的清修之地。”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凌霄阁众弟子的脸色更是难看,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 摇光居虽也不差,但比起天阶的月华居,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灵气浓度,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任青衣踏前一步,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威严:“凌霄阁好大的威风!月华居乃仙京安排,你们这是在质疑四大仙门的安排,还是在挑衅四大仙门的规矩?” 提及四大仙门,凌志稍稍收敛了气焰。 但他语气依然强硬:“四大仙门的安排自有其道理,但不代表你们就配住在月华居!”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们太玄宗如此不识好歹,可敢与我凌霄阁以实力说话?派个人出来,与我一战!若你们输了,立刻从月华居滚出去,将月华居还给我们凌霄阁!” “你!”叶皎皎气急。 萧霁冷哼,不想多做纠缠:“月华居的归属乃四大仙门分派,岂是私斗可以决定?” 任青衣立于萧霁身侧,此刻愠怒非常,清冷的眸子早已寒如冰霜。 她是太玄宗宗主之女,凌霄阁如此轻视太玄宗,便是在打她的脸! 今日若不应战,其他势力该如何看待太玄宗弟子?太玄宗的威名何在? 任青衣不动声色地取出天机镜,灵力注入其中,镜面泛起微光。 镜面上浮现出凌志的身影,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灵力流转轨迹,寻找着破绽。 片刻后,任青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在凌志丹田处,有一处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异常,那里似乎是他功法的薄弱环节。 任青衣心中有了计较,收起天机镜。 萧霁正欲开口拒绝凌霄阁的无理要求,任青衣踏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响彻全场。 “我来应战。” 见任青衣如此说,夙夜面具下的眸子闪过担忧。 凌志修为在师姐之上。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姐,我来。” 任青衣摇头拒绝:“我虽修为不如他,但我不仅是宗主之女,更是太玄宗的门面。既然凌霄阁要战,那我就奉陪到底。” 凌霄阁众弟子见太玄宗竟派出一个女子应战,顿时哄笑起来。 “哈哈哈,太玄宗竟然派个女子出战?” “凌师兄,看来太玄宗是真的没人了!” “一个女子也敢挑战凌师兄,真是不自量力!” 凌志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摆了摆手:“这位道友,你是个女流之辈,我若打赢了也不光彩。不如你们换个人?” “女流之辈?莫非你瞧不起女子?”任青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你尽管使出全力,别到时候输给女流之辈,还说是故意相让。” 凌志被激得面色一沉:“好!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就不客气了!” 太玄宗弟子们面面相觑,心中既担忧又钦佩,尤其女弟子们的眼中全是崇拜。 每次遇到这种时刻,都是任师姐主动为他们争脸面,这也是他们为何如此拥护任青衣的缘由,单论这份气魄就不是常人能比的。 “任师姐威武!” “让这些狂妄之徒见识见识我太玄宗的厉害!” 叶皎皎虽不喜任青衣,此时也不情不愿给她加起了油,“任青衣你可别丢人,要是输了我可瞧不起你!” 弹幕此时刷屏疯了: 【啊啊啊啊女主太帅了!这才是女主该有的气魄!!】 【宗主之女的骄傲不容践踏!凌霄阁要倒霉了!】 【女主你是最勇敢最飒爽的宝宝!我们虽傲气但是有傲气的资本!!】 【期待女主打脸普信男!!居然敢瞧不起女子!!揍死他!!】 雪倾站在人群后方,阴脉道种悄然运转。 在她的感知中,凌志身上狂暴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动,但在丹田三寸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薄弱点,灵力流转时会出现短暂的停滞。 这个弱点与任青衣天机镜所见,竟然不谋而合。 雪倾心中一动,看向任青衣挺直的背影,明白了她为何如此自信。 看来这个凌志要自讨苦吃了。 第84章 输不起,以多欺少 观景台上,气氛瞬间凝固。 “区区金丹后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音未落,凌志身形如电,他手中凝聚出一柄青色长剑,剑身萦绕着狂暴的风系灵力,剑尖直指任青衣:“风云剑诀!” 剑气纵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凌师兄威武!”凌霄阁弟子纷纷叫好。 任青衣面色不变,玄冰魄在手中绽放出森寒的冰蓝光芒。 她脚下轻点,身形如雪花般飘逸,堪堪避过凌志的凌厉攻势。 “冰封千里!” 凌志见状,青色长剑舞成一片剑网,将袭来的冰锥尽数击碎。 但他很快发现,被击碎的冰锥化作寒气,竟开始影响他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 “有点意思。”凌志眯起眼睛,“但这点小把戏可奈何不了我!” 凌志的身影瞬间分化出数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挥舞着青色长剑,从不同角度攻向任青衣。 这是他的拿手绝技,即便是同境界的修士也难以招架。 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剑光与冰芒交织,灵力波动震得周围观战修士连连后退。 这边的战斗吸引来了不少其他势力的弟子前来观战,这些人纷纷议论起来: “那男子的修为明显高出一筹,这女子怕是要败了。” “不过她的身法倒是精妙,能在对方的攻势下坚持这么久已经不易。”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弟子看起来也不是全无实力嘛。” 太玄宗弟子们紧张地看着场中战况,叶皎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可别输啊!”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金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刺激刺激,青衣这是在示敌以弱呢。” 萧霁紧握千机伞,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然而任青衣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神色依然冷静如霜。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玄冰魄在手中轻转,一道道冰墙在她身周升起。 “叮叮叮!” 青色剑光与冰墙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凌志的攻势虽然凌厉,但任青衣的防御滴水不漏。 雪倾站在人群后方,阴脉道种悄然运转。 在她的感知中,凌志的每一次攻击轨迹都清晰可见,而任青衣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显然早有预谋。 更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任青衣任青衣的每一次闪避,看似狼狈,实则都在有意无意地引导凌志的攻击,逼他更多地动用丹田灵力。 任青衣在等机会。 雪倾心中微动,暗中学起了任青衣的身法。 “砰!” 一声闷响,任青衣肩头被剑风扫中,踉跄一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师姐!”夙夜欲上前。 萧霁伸手拦住他,沉声道:“相信她。” 凌志见状,面露得意:“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 他攻势再起,一招“裂山崩”当头劈下。 就在此时,一直游走闪避的任青衣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手中玄冰魄化作一道冰锥,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刺向凌志丹田! 她竟是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凌志全力出手! “冰魄穿心!” 这一击来得太过突然,凌志也没想到任青衣敢硬接,更没想到她的目标如此明确。 他想变招已然不及,仓促间只能勉强偏转身形。 “噗嗤!” 冰锥擦着凌志的丹田而过,带起一串血珠,虽未正中要害,但那股极致的寒气瞬间侵入他经脉,让他丹田处的灵力运转骤然一滞! “啊!”凌志痛呼一声,攻势顿消。 任青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欺身而上,掌心寒气喷涌,一掌印在凌志胸口。 “嘭!” 凌志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 全场一片死寂。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破绽?”凌志不敢置信地看着任青衣。 任青衣收回玄冰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兵不厌诈,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刚才故意示弱,引诱凌志全力攻击,然后利用天机镜观察到的破绽一击制胜。 这种战术虽然有些取巧,但在生死搏杀中,能赢就是王道! 弹幕瞬间爆炸式刷屏: 【卧槽!女主太帅了!这就是智慧与实力的完美结合!】 【女主YYDS!以弱胜强,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凌志这个普信男被打脸了吧!还敢瞧不起女子!】 【女主的战术太精妙了,先示弱再反击,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女主威武!太玄宗威武!让这些狂妄之徒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雪倾收回视线,心中将任青衣刚刚的身法牢牢记在脑海中。 任青衣有勇有谋,除了在某些方面,当得一句天骄之女。 “你……你耍诈!”凌志挣扎着起身,捂着胸口,又惊又怒地指着任青衣。 修为比他低的任青衣,竟然赢了他! 任青衣拭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技不如人,便是耍诈?莫非你以为比斗就是站着不动让你砍?方才是谁瞧不起我是女流之辈。” 她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凌霄阁的弟子,就是这般输不起?” 凌志被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确实是他先提出要以实力决胜负,又瞧不起对方是女子,现在输了却怪对方用计,实在是颜面尽失。 凌霄阁的其他弟子见状,群情激愤。 他们本以为凌志能轻松获胜,没想到竟然败在一个修为不如他又来自三流宗门的女子手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十几名凌霄阁弟子纷纷上前,将太玄宗众人团团围住。 他们个个面露凶光,显然是想以多欺少。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诸位凌霄阁的道友,赌斗已分胜负,莫非想以多欺少?” 萧霁手按千机伞,变异雷灵根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霜寒雷电在他周身游走,发出噼啪的声响,“谁敢动手?” 谢无咎站在叶皎皎身边,面上温和笑意不变,但眼中杀意凛然。 夙夜更是直接,闪身护在任青衣身前,“找死。” 两边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围观的修士们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跟他们废什么话!一起上,为凌师兄报仇!”一名凌霄阁弟子怒吼一声,率先祭出法器。 刹那间,灵光爆闪,两拨人马瞬间混战在一起! 观景台上一片混乱,法术碰撞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萧霁的千机伞化作长枪,雷光闪烁间将两名凌霄阁弟子逼退。 谢无咎手中黑白两子飞出,所过之处皆成法阵。 慕九霄的错银扇舞得密不透风,金色灵力如潮水般涌出。 夙夜身形鬼魅,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 任青衣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越战越勇,凌霄阁弟子纷纷败退。 叶皎皎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挥舞着火红的绫罗,与一名凌霄阁弟子斗在一处。 凌霄阁弟子虽然修为更胜一筹,但在太玄宗几人的配合下,竟然没有占到便宜。 就在混战正酣时,一名凌霄阁弟子悄悄从灵兽袋中放出一只灵宠。 那是一只三阶的烈焰狼,通体火红,双眼如血。 烈焰狼一出现,立刻嗅到了战场上的血腥味,兽性大发。 它环顾四周,寻找着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很快,它的目光锁定了一直安静观战的雪倾。 烈焰狼咧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的獠牙,猛地向雪倾扑去。 事发突然,众人都在激战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等发现时,烈焰狼已经扑到了雪倾面前。 谢无咎正被两名凌霄阁弟子缠住,夙夜也分身乏术。 萧霁更是目眦欲裂,千机伞化作飞剑射向烈焰狼,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雪倾小心!”慕九霄惊呼出声,想要救援却被对手缠住。 雪倾心中一紧,顾不得其他,下意识便想取出小婵给的符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远超在场所有人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观景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烈焰狼在距离雪倾面前寸许的地方突然停住,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禁锢在半空中。 紧接着,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谁的畜生,不管好,便不用要了。” 第85章 裴玄度邀约 雪倾感知到一股熟悉的、让她心悸又莫名安心的强大气息,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半空中,一道身影缓缓显现。 墨发如瀑,衣袂飘飘,如霜雪琢玉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身影如谪仙临尘。 正是裴玄度。 他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名放出灵宠的凌霄阁弟子。 那弟子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头顶灌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牙齿都在打颤。 裴玄度神色淡漠,抬手一挥。 被禁锢在半空的烈焰狼瞬间化为飞灰,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死的不能再死。 凌霄阁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何等存在,那股威压让他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凌志更是面如死灰,冷汗直流。 他认出了裴玄度,那是云穹帝宫的寒聿仙君! 传说中的绝世天骄,修炼三年抵旁人百年的妖孽!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仙、仙君饶命!弟子不知、不知您在此!”那弟子语无伦次地求饶,声音颤抖得厉害,“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裴玄度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太玄宗入住月华居,是本君的安排。” 他目光转向面如土色的凌志:“凌霄阁,有意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围观的其他门派弟子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谁也没想到月华居的安排背后竟是这位寒聿仙君的手笔! 凌志只觉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意见,连滚带爬地叩首。 “没……没意见!凌霄阁绝无意见!是凌霄阁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君,罪该万死!求仙君饶命!” 裴玄度胸中那股因雪倾刚才受到惊吓,而连带让他也感知到略微紊乱的气息逐渐平息。 他看着匍匐在地的凌志,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管好你凌霄阁的人。再有下次,本君不介意亲自替你们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裴玄度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全程看都未看雪倾一眼。 裴玄度离去后,璇玑灵泉边的气氛依旧凝重。 那股恐怖的威压虽已散去,但众人心头的震撼却久久不散。 凌霄阁众人灰溜溜地搀扶起凌志,个个面如土色,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凌志挣扎着站起身,惊魂未定看向任青衣:“你……与寒聿仙君相识?” 任青衣目光闪烁,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 凌志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在裴玄度的威慑下,他不敢再造次。 “今日之事,凌某记下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任青衣一眼,带着凌霄阁众人狼狈离去。 “赢了!我们赢了!” “任师姐太厉害了!” 待凌霄阁的人一走,太玄宗的弟子们终于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看向任青衣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这些弟子们又惊又喜,对裴玄度的强大和太玄宗受到的“特殊待遇”感到与有荣焉。 “原来月华居是寒聿仙君安排的!怪不得我们能住进天阶!” “我就说嘛!我们太玄宗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受到这等待遇!” “你们说,方才寒聿仙君是不是看在任师姐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 “一定是这样!任师姐天人之姿,与寒聿仙君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说不定月华居也是寒聿仙君为了任师姐安排的呢!” 弟子们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兴奋和崇拜。 任青衣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清冷,但内心却波澜起伏。 难道真如这些人所说,裴玄度是因为她才出手的? 上次在药王谷,云栀即将伤她时,裴玄度也是及时出现,这次也是……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叶皎皎虽看不惯任青衣,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为太玄宗挣了脸面。 但听着众人将功劳归于任青衣与裴玄度关系匪浅的说法,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叶皎皎小声嘀咕,“说得好像那位寒聿仙君真的看上她了似的。” 萧霁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雪倾身上。 刚才那一瞬间的危机让他心神不宁。 他准备上前询问雪倾是否安好,却见慕九霄已经抢先一步,摇着错银扇,满脸关切地走到雪倾身边。 “小雪倾,刚才可吓坏了吧?”慕九霄关切地问道,黄金瞳中闪过一丝担忧,“那畜生差点伤到你。” 雪倾摇头表示无碍,“多谢慕师兄关心,我无事。” 她表面平静,心中却回响着裴玄度离去前,一道只有她能听见的传音入密: “子时,璇玑灵泉。” 听着弟子们对裴玄度的崇拜以及对自己与裴玄度关系的猜测,任青衣表面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雪倾。 想起这个菟丝花在刚才的混战中只能在旁干站着,心中涌起一阵嫌弃。 无论寒聿仙君是因为她还是自己安排的月华居,雪倾都没有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 任青衣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今日与凌霄阁的争端,虽非我等挑起,但也是对太玄宗实力的一次检验。” 她开始嘉奖刚才在混战中表现出色的弟子,刻意将雪倾略过。 弟子们心领神会,视线纷纷落在雪倾身上,有人投来轻蔑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 叶皎皎本来因被表扬而有些得意,此刻见任青衣又开始摆宗主之女的架子,忍不住撇撇嘴。 “又开始了。” 谢无咎温和一笑,却不置可否。 萧霁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时候不早,我们先回月华居休整。明日仙京大典秘境试炼即将开始,大家需养精蓄锐。”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任青衣若有所思地瞥了萧霁一眼,不再多言。 众人有序向月华居返回。 夙夜一如既往地沉默地站在任青衣身后,面具下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方才裴玄度出现的瞬间,他分明感知到雪倾身上一闪而逝的、与裴玄度极为相似的灵力波动。 这股气息转瞬即逝,若非他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根本无法察觉。 夙夜心中疑窦丛生,目光透过面具上的缝隙,紧紧盯着雪倾的背影。 雪倾与裴玄度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月华居后,弟子们各自散去。 雪倾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轻轻关上,确保无人跟踪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子时去璇玑灵泉……”雪倾喃喃自语。 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掌心一翻,取出了储物袋里的九瓣琉璃莲。 莲瓣晶莹剔透,内里似有灵力流转。 思忖片刻,她又小心翼翼地收好,心中已有决定。 第86章 你我二人光明正大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上中天。 夜幕渐深,月华居内逐渐安静下来。 雪倾静静等待,期间有侍女送来晚膳,她礼貌谢过,独自用完,然后装作修炼的样子,盘坐在蒲团上。 临近子时,雪倾悄然起身,静步离开房间,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确认无人注意后,推开房门,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中。 夜风轻拂,带着淡淡的灵气香味。 月下的碧泉岛显得格外静谧。 璇玑灵泉周围的禁制在夜间更为明显,形成一道道光幕,只有灵草摇曳发出的微弱沙沙声伴随耳畔。 灵泉周围空无一人,寂静得出奇。 雪倾下意识地运转阴脉道种,感知四周,能清晰看到灵气如流水般在夜空中浮动。 “来得倒是准时。”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雪倾转身,裴玄度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月华下,他面容如玉,更显孤高出尘。 雪倾微微颔首,“仙君。” 想到裴玄度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心中暗自戒备,不知此人深夜召她前来所为何事。 裴玄度原地站定,目光落在雪倾身上,体内阳脉道种因她的靠近而愈发躁动。 今日叫她来,自然是想缓解体内道种的躁动。 他向来不喜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尤其是女子。 但阴脉道种离体带来的不适感,在雪倾靠近后竟有所缓解,那种渴望与她肌肤相触来平息躁动的本能几乎要冲破他的自制力。 但他不知如何对一个女子提出这种近乎无礼的要求。 让他说“本君需要你靠近一些,触碰本君的肌肤”,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雪倾见他久不开口,主动询问,“仙君召我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本君……” 裴玄度欲言又止。 他看着雪倾平静的脸庞,心中更添几分烦躁。 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裴玄度用其他话题引入:“你可知你的道种特殊之处?” 雪倾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请仙君指点。” 他踱步到泉边,试着拉近与雪倾的距离:“阴阳道种本为一体,分崩离析后需要重新平衡,你体内的阴脉道种,能感知天地间的灵力流转。” 雪倾跟在他身后,但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那仙君召我前来,是为了……?” 裴玄度望着月下的灵泉,“本君需要观察你灵力运转的轨迹,确认道种的适应性。” 他转身面向雪倾,信口胡诌,“阴脉道种若是运转不当,会有反噬之险。” 说话间,他又不经意地朝雪倾的方向挪动几步。 雪倾见他靠近,心中暗自警惕,“仙君可否详细说明?” 裴玄度眸光微闪,“道种与宿主的契合度,需近距离感知才能察觉。” 雪倾声音依旧恭敬,“那仙君需要如何检查?” “需要感知你丹田灵力流向。”裴玄度说着,又向前一步。 雪倾敏锐察觉到他的反常,心中疑窦更深。 裴玄度行为举止实在古怪,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她佯装被灵泉美景吸引,又挪开几步,“原来如此,难怪仙君选在此处。” 见她如泥鳅般滑不留手的躲避,裴玄度难得感受到一丝挫败。 体内阳脉道种因雪倾的疏远而愈发躁动,偏偏对方还在躲避他。 “你过来些。” 裴玄度板起脸,放弃迂回,“伸出手来,本君要探查你的灵力运转。” 雪倾犹豫,但还是依言缓缓上前两步,伸出右手。 裴玄度见她终于靠近,体内阳脉道种的躁动稍有缓解。 他抬起手,准备探查雪倾的手腕脉络。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至咫尺,灵力波动开始共鸣的瞬间,雪倾体内阴脉道种突然传来警示。 一股熟悉的冰冷气息正快速向灵泉方向接近。 是任青衣。 雪倾连忙收回手,“有人来了。” 她心中开始谨慎。 任青衣若看到她三更半夜与裴玄度独处,以任青衣疑神疑鬼的性子,定会认为她在勾引裴玄度。 到时候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裴玄度的手此时悬在半空,与雪倾的肌肤错过,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自然也感知到了那股气息,是太玄宗的女弟子。 而且通过道种联系,他敏锐地感知到眼前人一瞬间的慌乱和想要逃离的情绪。 雪倾压低声音,“仙君,可否先行离开,或带我离开此处?” 裴玄度盯着她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原本躁动的心弦微微松动。 甚至生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趣味。 他想看看,这个总是沉静如水的女子,会如何应对这种窘境。 “哦?”裴玄度收回手,反而慢条斯理地回道:“为何要走?本君与你在此谈论修炼心得,光明正大。” 雪倾见裴玄度老神在在,知道是指望不上对方。 眼看任青衣的身影已出现在小径转角,似乎对灵泉中心区域的阵法很感兴趣,想趁夜深人静时来一探究竟。 雪倾目光扫过身旁灵泉,心中有了决断。 她身形一闪,下一秒便滑入泉水中。 很快,任青衣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近。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道袍,青丝高挽,在月色映照下如同一株傲雪寒梅,清冷孤傲。 她走近泉边,看到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惊喜。 “仙君深夜在此,可是也在参悟璇玑灵泉的奥秘?”任青衣声音清冷,却掩不住语气中的一丝波澜。 裴玄度站在岸边,感知到水下雪倾那略带不满和紧张的情绪,心中竟生出几分趣味。 水下的人此刻定然希望岸上的人快点离开。 想到此,裴玄度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收起冷漠,一反常态地回应任青衣:“任道友亦是好雅兴。此泉灵气精纯,确有独到之处。” 说完,他似乎不经意地挪动步位,恰好挡住了任青衣可能看向雪倾藏身之处的视线。 听到裴玄度的回答,任青衣微微一怔,旋即心中掀起一丝特别的情绪。 裴玄度还是第一次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就连白日里救援时,他都只是威严冷漠,如今却主动与她攀谈。 想着白日里那些弟子们的对话,任青衣心中那份想法越发清晰。 莫非,裴玄度当真是为了她出手相救太玄宗? 第87章 水下藏身,仙君恶戏 灵泉水温微凉,带着丰沛的灵气,虽有禁制护持,但泉边浅处并无杀伤力。 雪倾借着泉边氤氲的灵雾和一块凸起的灵石掩藏身形,只留一双眼睛露出水面,观察外界。 见裴玄度丝毫没有打发任青衣离开的意思,甚至二人还攀谈起来,她心中暗骂裴玄度。 说什么光明正大,这人分明就是想看她狼狈的模样。 雪倾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只能耐着性子等这两人聊完。 岸边,任青衣心思急转。 她有心试探裴玄度对自己的态度,索性主动开口道:“今日与凌霄阁冲突之事,多谢仙君出手相助。还有月华居的安排,都让我等倍感殊荣。” 她眸光轻闪,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只是青衣有些不解,为何仙君会如此照拂我们太玄宗?” 裴玄度正专注感受着水中雪倾的情绪波动,听到任青衣的话并未细想其中的试探意味。 “举手之劳。”裴玄度随口道:“太玄宗弟子修为不俗,理应得到相应待遇。” 任青衣闻言,心中顿时坚定了猜测的几分。 裴玄度没有说是因为雪倾本身,更没有提解秽丹相关,难道真是因为其他? 想到这里,任青衣心跳不由加快,眸中闪过一抹隐秘的欢喜。 “仙君过誉了。”任青衣继续试探,“能得仙君青眼,是青衣和太玄宗的荣幸。” 裴玄度目光扫过泉水,感知到水中雪倾那股略带恼怒的情绪波动。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看向任青衣,故意开口,“你的冰灵根精纯,若能借璇玑灵泉之力,当能更进一步。” 任青衣听到裴玄度这番话,心中顿时一动。 裴玄度竟然如此关注她的修为,这绝非寻常的客套话。 难道他是要指点她? 璇玑灵泉乃是天地间难得的灵气汇聚之地,若能得裴玄度指点在此修炼,必然受益匪浅。 她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踏前一步,“青衣此番前来,确实想趁机会参悟灵泉奥秘,只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鼓起勇气开口道:“若能得仙君指点,青衣必当珍惜机缘。” 裴玄度看了她一眼,又瞥向泉水深处。 他弯起唇角,淡淡开口:“既然如此,本君便指点你一二。” 他抬手轻挥,一缕精纯至极的灵气自璇玑灵泉中缓缓流出,在月华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这灵气如丝如缕,温润如玉,缓缓向任青衣的方向飘去。 “璇玑灵泉的灵气精纯至极,但需要特殊的引导方式才能为己用。” 裴玄度声音平淡,手中的灵力却精准地控制着泉水中的每一丝灵气流动,“你且静心感受。” 任青衣连忙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刹那间,那股精纯的灵气如甘露般涌入她的经脉。 这灵气之精纯,远超她平日修炼时所接触的任何灵力。 它们如春风化雨般滋养着她的丹田,原本因为今日与凌志一战而略显疲惫的灵力瞬间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任青衣惊喜地发现,困扰她许久的修为瓶颈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灵气如此精纯。”任青衣心中惊喜,眼中满是激动的光芒,“仙君的指点真是醍醐灌顶。” 裴玄度面色如常,“专心领悟,莫要分心。” 任青衣点头,重新闭目,全身心地投入到对这股精纯灵气的领悟中。 她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变化,对裴玄度的倾慕又深了几分。 能得如此人物的悉心指点,这般殊荣怕是整个仙界都难寻几人。 任青衣这边完全沉浸在修为即将突破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裴玄度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戏谑,更没有察觉到泉水深处的任何异样。 水下,雪倾通过阴脉道种清晰感知到裴玄度的灵力流动轨迹。 她能看出裴玄度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精准,那些看似随意的灵力引导,实则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 他确实在指点任青衣,但那股引导灵气的手法看似高深,实际上裴玄度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他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任青衣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拖延时间。 明明可以三言两语打发任青衣离开,却偏要在这里装良师益友。 这人就是在故意戏弄她。 弹幕此时疯狂刷屏: 【哈哈哈哈我死了!裴仙君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裴玄度和女主独处指点修炼?这剧情我熟悉啊!但原书里不该是在仙京大典后么,怎么剧情提前到这了?】 【啊啊啊啊女二在水里要冷死了吧,裴玄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段本来应该很好磕的,但一想到女二在水下,我就想哈哈哈哈!!】 【受不了一点,我记得原书里女二是很怕裴玄度的,怎么现在看女二的眼神想刀了裴玄度??】 岸边,任青衣见裴玄度似乎有意指点自己,索性放开了些,主动与裴玄度攀谈起来。 从修炼心得切入,任青衣试图拉近与裴玄度的距离。 而裴玄度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这让任青衣自信倍增。 见话题进展顺利,任青衣便转而聊起仙京的风物,“仙君在仙京多年,可曾去过碧云坊?那里的玉露茶据说是仙界一绝。” “略有耳闻。”裴玄度随口应着,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水下的动静。 通过道种感知,他能清晰地察觉到雪倾从最初的紧张不安到恼怒,再到现在的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这种反差的转变让裴玄度觉得颇为有趣。 阳脉道种因雪倾的情绪波动而跟着起伏,裴玄度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是奇特。 水下,时间一点点过去,雪倾已经彻底‘摆烂’了。 长时间浸泡在灵泉中,她泡得有些发冷,但又不敢弄出动静。 不过她倒是意外发现灵泉水中蕴含的灵气渐渐渗入她的经脉,似乎对她这个没有灵根的人也有些微妙的滋养作用。 她闭上眼睛,不再关注岸边的对话,转而用仅存的体力修炼起来。 同时也在思索,等下要怎么“回报”裴玄度这份“关照”。 任青衣久久不见裴玄度回应,轻声唤道。 “仙君?” 裴玄度回神,看了一眼泉水,感知到雪倾的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知道她在水中怕是支撑不了太久了。 裴玄度心中微动。 他逗弄雪倾已久,此刻时间差不多,是时候让任青衣离开了。 裴玄度不再虚与委蛇,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正准备找个理由打发任青衣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匆匆而来,打破了璇玑灵泉边的宁静。 “启禀仙君!”来人穿着云穹帝宫的服饰,神色略显急切。 在看到裴玄度与任青衣站在一起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帝宫那边传来紧急讯息,宫主请您立刻回去商议要事。” 裴玄度神色不变,立刻收起了方才与任青衣周旋时的耐心,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姿态。 “本君知道了。”裴玄度淡淡道,然后看向任青衣,“任道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裴玄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疏离,脸上那抹难得的温和已经荡然无存。 任青衣本沉浸在被裴玄度亲自指点的欣喜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遇弄得一怔,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刚才他们交谈甚欢,怎么突然又变得如此冷淡? 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裴玄度态度的突然转变令她一时难以适应,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 “多谢仙君今晚指点,青衣受益匪浅。”任青衣微微行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裴玄度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任青衣盯着裴玄度那张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俊脸,心中恍然。 莫非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仙君才故意疏远她? 这样一想,倒也合理。 以裴玄度的身份地位,确实不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关注。 想到这里,这种体贴反而让她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像是与裴玄度拥有了不为人知的默契。 “那青衣先行告辞。”任青衣起身整理衣衫,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对裴玄度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仙君自便。” 任青衣转身离去,脚步轻盈,心中暗自回味着今晚的奇遇。 她决定回去好好参悟裴玄度的指点,争取早日突破瓶颈。 待任青衣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裴玄度转向那名前来传讯的弟子。 “你下去吧,本君随后就到。” “是,仙君。”弟子恭敬行礼,迅速离开。 等人都走远,灵泉边终于只剩下裴玄度和藏在水下的雪倾。 裴玄度负手而立,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灵石。 “还不出来?打算在水里住下?” 第88章 灵泉水暖春意近 水下久久没有动静,裴玄度眉头微蹙。 刚才还能感知到雪倾的情绪波动,此刻却突然安静得过分。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难道是在水中待得太久出了什么事? 裴玄度不再迟疑,身形一闪,飞身朝雪倾藏身的灵石方向掠去。 月光透过氤氲的灵雾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却看不清水下的情况。 裴玄度神色微沉,正要动用神识探查,突然水面忽然泛起波纹,一只纤细的手臂从石后伸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玄度反应极快,本能地要后退,却还是坠入了泉水中。 “噗通!” 灵泉水花四溅,溅湿了岸边的青石,两人几乎同时沉入水中。 裴玄度落水的刹那,雪倾清晰看到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水下,两人距离极近。 雪倾的长发在水中如墨般舒展,裴玄度的发丝也随水流飘散。 他们的衣袍相互纠缠,灵泉水温不高,却因两人相近的距离,似乎凭空生出了一丝暖意。 璇玑灵泉中的灵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光点,环绕在两人周围,映照着彼此的面容。 那灵气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股奇特的联系,竟如有灵性般,在阴阳道种之间来回流动,形成一道微弱却清晰可见的光芒纽带。 裴玄度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那股躁动的阳脉道种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舒适感,仿佛失散多年的东西终于找回了归处。 两人在水中停留的刹那不过一息时间,裴玄度迅速反应过来,带着雪倾破水而出。 泉水并不深,刚到腰间。 他浑身湿透,墨发贴在脸颊两侧,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月白色的衣袍紧贴身躯,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轮廓。 雪倾同样湿透,素白的衣裙紧贴娇躯,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青丝如瀑,乌黑的发丝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如出水芙蓉般娇美。 那双一向清澈的眸子此刻盈满水光,眼尾微红,像是被水汽熏得有些迷蒙。 唇瓣因冷水而泛着淡淡的粉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诱人。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在灵泉中,不过一臂之距。 裴玄度一时失语,喉结滚动。 他本该恼怒,可看到雪倾那双含着笑意却装作无辜的眸子,怒气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灵泉水本就蕴含精纯灵气,此刻更像是催化剂,让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雪倾身上那股令他舒适的气息在这般近距离下愈发清晰,那种舒适感令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你胆大包天。”裴玄度声音微哑,比平时低沉几分。 雪倾敛下眼底情绪。 她被裴玄度戏弄在水中躲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此作罢? 思来想去,只好让裴玄度也落次水,算是她的‘回报’。 而他白日里的救命之情,也全都一笔勾销。 一次戏弄,换一次救命之情,雪倾觉得很划算。 面上,她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仙君没事吧?都怪我刚才被泉水泡得有些发昏,没看清是什么,太过鲁莽了,不小心将仙君拉了下来。” 裴玄度自然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此刻他无心计较这些。 体内的狂躁叫嚣着,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触碰眼前的人。 他的手抬起,缓缓向雪倾的脸颊探去。 雪倾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侧身躲开。 “仙君?”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听语调应该是负责夜间巡逻的守卫。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从灵泉那边传来的,走,过去看看。”另一道声音响起。 裴玄度瞬间回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雪倾的腰,将她带入怀中,两人一同躲在那块巨大的灵石后。 雪倾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怀抱,鼻尖传来独属于裴玄度的气息,混合着灵泉水的清香。 两人贴得极近,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守卫的声音就在灵石另一侧响起,“奇怪,明明听到声音了,怎么没人?” 水面的波纹被裴玄度施法平息,雪倾被他揽在怀中,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甚至能感受到裴玄度身上传来的温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雪倾不适,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双手抵在他胸前,却感受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别动。”裴玄度在她耳边低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雪倾闻言立刻安静下来,不再有丝毫动作。 裴玄度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她湿润的长发贴在他的胸前,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他四肢百骸,体内那股躁动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将雪倾抱得更紧。 雪倾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感受着他不断升高的体温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但很快,理智又回到了脑海。 她在想什么? 他们云泥之别,裴玄度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像裴玄度这样的人,日后的道侣定是任青衣那样的天骄之女。 他现在这样,不过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们在一处。 她胡思乱想,实在是自取其辱。 想通这一点,雪倾的身体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下来,任由裴玄度抱着。 岸边,守卫踱步走动着,打量着四周。 “看来是虚惊一场,”一名守卫说道,“灵泉有禁制守护,不会有什么灵兽靠近的。” “或许是风吹草动吧,”另一个守卫附和,“我们继续巡逻去吧。” 两个守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雪倾感觉裴玄度的拥抱并未松开,反而越发紧了。 她轻轻唤道:“仙君,他们走了。” 裴玄度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松开了手臂。 雪倾趁机轻柔地推开他,从他怀中退出,面色平静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夜深了,我得回去了。”她低声道,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她心底的气已经出了,不想再与他纠缠,免得真惹恼了这位喜怒难测的仙君。 而且她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很容易被人发现,平添麻烦。 至于九瓣琉璃莲的事,他们还要在仙京待一阵子,有的是机会说,眼下显然不是谈事的时机。 裴玄度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头升出一丝烦躁。 她怎么对他刚才的行为毫无所动? 她就没什么想问的? 雪倾不等他回应,转身跃出灵泉,施施然离去。 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略微单薄,却没有丝毫留恋。 裴玄度独自站在冰凉的泉水中,看着雪倾离开的背影,摸了摸刚才与她接触过的手臂。 阴脉的躁动只缓解了冰山一角,反而因为这短暂的浅尝辄止,变得更加难以忍耐。 额间的太虚印隐隐发烫,似乎在提醒他体内的失衡。 他微微蹙眉,闪身跃出水面,转身向着云穹帝宫的方向飞去。 水面的波纹久久不能平息。 第89章 莫非夙夜师兄喜欢上我了 不久,雪倾悄然返回月华居。 她刚踏上自己房间门前的石阶,准备推门而入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阴暗处闪出,挡在了她的面前。 “站住。” 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夙夜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雪倾脚步一顿。 她缓缓转身,语气恭敬:“夙夜师兄。” 夙夜缓缓走近,鼻翼轻动。 潮湿的水汽和一股陌生的气息从雪倾身上传来。 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灵泉?你见了谁?” 雪倾感受着夙夜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心中叹气。 按照弹幕所言,夙夜本该对她不屑一顾,当作空气般存在。 可现在他却反常的处处针对她,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简直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今夜她在灵泉折腾了许久,什么正事也没办成,还落了水弄湿了衣裳,本来就有些郁结。 现在,又要面对夙夜的质疑和监视。 想到这些时日的针对,雪倾眸光微闪,一股邪火在心中升起。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夙夜发现她和裴玄度夜会的事。 最好夙夜视她如洪水猛兽,别再来烦她。 雪倾思索一瞬,忽然展颜一笑,眸中盈满了水光,如含春水般媚态横生。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非但没有解释,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几乎贴近夙夜的身前。 “夙夜师兄这么晚不睡……”雪倾抬起纤细的手指,学着百媚阁教的样子,故作轻佻地划过夙夜戴着面具的脸颊,“是在等我吗?” “还是说……” 她故意拖长声调,身子又往前贴了贴。 “莫非夙夜师兄心悦雪倾,所以才这么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温热又带着幽香的气息拂过夙夜的耳畔,温香满怀的感觉却让他汗毛竖起。 夙夜被雪倾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震惊和恼怒。 体内封印的“狰”因雪倾刻意的贴近而产生一丝异样的躁动,那种熟悉却又让他困惑的感觉再次袭来。 “别以为萧师兄护着你,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威胁。 雪倾面无惧色,压低声音,继续进逼:“夙夜师兄难道不喜欢我吗?” 她停顿片刻,话锋一转,“那师兄喜欢的……是任师姐吗? 提及任青衣的瞬间,夙夜的身体明显僵硬,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雪倾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了然。 看来弹幕说得没错,夙夜对任青衣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感情。 不过夙夜此时似乎还未发觉自己的心意,那她不介意推波助澜,帮他一手。 如此一来,夙夜把精力放在和萧霁等人争夺任青衣上,也省的整日盯着她不放。 雪倾眼波流转,故意刺激夙夜,“虽然雪倾这种蒲柳之姿,无法比得上任师姐那般清冷如仙的人物。” 她几乎贴着夙夜的胸膛,眸中媚意更浓,“但我可比任师姐知情知趣得多,夙夜师兄不如……” “够了!” 夙夜终于被激怒,猛地推开雪倾,“言语轻浮,不知廉耻,你这种女子连师姐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 “我绝不可能看上你这种人!” 话音落下,夙夜转身就走,面具下的耳根已经红透,脚步略显踉跄,几乎是仓皇而逃。 弹幕此时刷爆了: 【女二这波助攻简直绝了哈哈哈!!】 【女二我爱你啊啊啊!!夙夜这下肯定认清自己的心意了!!我姐狗党有希望了!!】 【女二这招太狠了,夙夜恐怕几天之内不敢靠近她了哈哈哈!!】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夙夜耳根红的不像话吗?这小子不会被撩到了吧??】 【楼上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别忘了夙夜的人设是女主的忠犬诶!他一定是被女二戳穿了心事害羞了!!】 雪倾见目的达到,心中暗舒一口气,面上却装作受伤的模样,低下头。 她转身默默推开房门,留给夙夜一个黯然神伤的背影。 关上门后,雪倾立刻将门锁得紧紧的,面色恢复如常。 夙夜虽然走了,但迟早会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故意挑衅,好在现在他不会再纠缠她今夜去见了谁。 希望夙夜今晚经过她的点拨,能把精力放在任青衣身上,别再针对她。 屋外,月华居的回廊中夙夜从黑暗中走出,他望着雪倾紧闭的房门,心中疑虑未消。 想起雪倾刚才大胆的话语和轻浮的举动,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困惑。 为什么每当雪倾靠近时,那头凶兽总会产生奇怪的反应? 这让他不解和警惕。 夙夜站了片刻,最终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消失在回廊尽头。 雪倾回到房间后,接下来的几日便闭门不出。 白日里,她翻阅着从藏书阁借来的各种典籍,认真背诵丹方。 那些复杂的药材配比和炼制手法,她一遍遍默记在心。 夜深人静时,她便取出鬼玺,小心翼翼地净化着储物袋中的灵药。 她平日就低调,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也无人在意。 但太玄宗不止她一人闭门不出。 听弟子们私下议论,任青衣自从灵泉归来那夜后便再未露面,说是要尝试突破修为瓶颈。 雪倾想起那夜裴玄度对任青衣的指点,心中了然。 任青衣本就天赋奇高,得了裴玄度指点,又在璇玑灵泉边领悟良久,突破在即也是情理之中。 三日时光转眼而过,仙京大典如期而至。 雪倾放下手中的典籍,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 这几日苦读医书,倒是收获不少。 她正准备整理衣衫出门,忽然感受到月华居上空灵气开始剧烈涌动。 雪倾心中一动,起身推开房门,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灵气如漩涡般疯狂聚集,全部汇向任青衣的房间。 那里传来冰寒至极的气息,仿佛要将整个月华居冻结成冰。 “这是……”雪倾眸光微凝。 任青衣要突破了。 下一刻,一股强大得令人心悸的冰寒气息从任青衣的房间爆发开来。 那股寒意如潮水般席卷整个月华居,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窗棂上瞬间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院中的花草叶片也被冻得微微泛白。 这动静惊动了所有太玄宗弟子。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好强的冰寒之气!” “是任师姐的房间!任师姐要突破了!!” 太玄宗弟子们纷纷从房中跑出,聚在院中仰望天空,眼中满是羡慕和敬畏。 谁都不敢靠近任青衣的房间,生怕打扰到这关键时刻。 萧霁几人前后从各自房中走出,全都望向任青衣的房间,神色凝重而专注。 叶皎皎也裹着外衣跑出来,打了个喷嚏:“阿嚏!这也太冷了!” 雪倾站在人群最后,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她能清晰看到天空中灵气流转的轨迹,那些灵气如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向任青衣所在的房间。 那是即将突破的征兆。 突然,一声清啸从房中传出,如凤鸣九天。 紧接着,一道冰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光柱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冰晶,纷纷扬扬洒向大地,宛如六月飞雪。 雪倾望着空中的灵气流动,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冰晶。 她知道,任青衣成功了。 第90章 仙京大典,正式开始 “成了!” 不知道是哪个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低呼。 紧接着院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和喝彩声。 光柱持续了盏茶功夫,才缓缓收敛。 寒霜消散,花草重新舒展枝叶,就连空气中的寒意也逐渐消退。 天空中的云层也渐渐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任青衣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 任青衣缓缓踏出房门,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丝毫没有驱散她周身那股清冽的寒意。 她面容依旧清冷如霜,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凌厉的锋芒。 金丹境大圆满的气息从她身上自然散发,如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让院中的弟子们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慕九霄第一个反应过来,扇子啪的一声合拢,“青衣果然天纵奇才,如今晋升到金丹大圆满,这下在大典秘境中必定大放异彩!” 萧霁站在不远处,眸中闪过一抹暖意。 他向来不善表达,只是点了点头,但那双向来冷淡的眼中却流露出真心的欣慰。 “恭喜。” 谢无咎温润一笑,“此次突破,青衣的实力怕是要超过我们不少了。” 太玄宗弟子们见此纷纷围上前来道贺,话语中满是恭维和崇拜。 任青衣面上依旧清冷如霜,只是淡淡颔首回应,但心中却难掩兴奋。 她明白,这次突破瓶颈,与那夜璇玑灵泉边的机缘密不可分。 若非裴玄度的点拨,她怎么可能短短三日便突破了? 想起那道在月华下的身影,任青衣心中涌起暖流。 夙夜此时立在任青衣身后三步之遥,面具下的视线追随着她,眸中浮现淡淡的欣喜。 他想到什么,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站在角落中的雪倾。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雪倾抬眸看了过来,但也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半分轻浮模样。 仿佛那晚的“投怀送抱”只是他的错觉。 夙夜眸光一冷,收回视线。 这几日,他已经想明白了,雪倾那晚绝对是故意的。 她那些轻浮的话语和大胆的举动,都是为了遮掩那夜她的行踪。 这个花奴有秘密,而且很会算计人心。 夙夜心中莫名烦躁,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又浮现出那道浑身湿透的身影,以及耳畔处温热缠绵的话语。 正当他准备强迫自己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逐时,一名太玄宗弟子匆匆跑来。 “启禀各位师兄师姐!仙京大典即将开始,各宗门队伍已开始前往仙京广场集结,我们需即刻出发!”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萧霁当即下令:“所有人整理行装,即刻出发!” 太玄宗一行人动作利落地收拾行囊,很快便整装待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月华居,朝着仙京广场的方向飞去。 前往的路上,天空中各色飞行法器络绎不绝,有巨大的灵鹤展翅翱翔,有华美的云舟破云而行,还有各种奇珍异兽载着修士们疾驰。 整个仙京都因这场盛会而沸腾起来,盛况空前。 雪倾跟在队伍中,听着身边弟子们兴奋的议论声。 “听说这次云穹帝宫的寒聿仙君将亲自主持启幕仪式!” “真的假的?若是寒聿仙君主持,那我等可真是开眼界了!” “千真万确!我这几日听其他宗门人说的,消息绝对准确!” 太玄宗一路前行,此时的仙京广场已经人山人海,各大宗门修士云集于此。 各宗门的弟子们穿着不同颜色的道袍,如同百花争艳,热闹非凡。 彩旗飘扬,仙音阵阵,灵气氤氲缭绕,当真是仙家盛景。 太玄宗一行人在引导下来到指定区域。 雪倾混在太玄宗弟子中,尽量降低存在感,同时暗中观察着四周环境以及各大宗门弟子的实力。 她很快就看到了点星门的队伍。 贺云昭依旧风度翩翩,楚明璃则是一脸傲然,小婵怯懦地跟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偷偷打量四周。 雪倾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宗门弟子身上,暗自评估着他们的实力。 “当——” 吉时已到,悠扬的钟声响彻天地,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云穹帝宫的仪仗队出现在天际,气势磅礴。 为首的是十二只青鸾,羽翼如蓝宝石般闪闪发光,排成整齐的队形,翅膀扇动间带起阵阵香风。 随后是身着银甲的护卫,手持长戟,威武不凡。 最后,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裴玄度一身华贵礼袍,墨发及腰,面如冠玉。 他立于半空,衣袂飘飘,仿佛谪仙临尘,超然物外。 广场上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哪……这就是寒聿仙君吗?” “这气质,这风姿,不愧是绝世无双的云穹帝宫未来之主!” “没想到仙君竟如此年轻就已境界非凡!当真年少有为啊!” 无数修士仰望着天空中的身影,惊叹声此起彼伏,就连各大宗门的长老们都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 弹幕此刻也在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裴仙君限定版仙京大典皮肤!我库库就是截图!!】 【妈妈我恋爱了!这个男人也太绝了吧!】 【女二这个角色能不能让我也演一集爽爽啊!】 【楼上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哈哈哈哈!!】 任青衣立于人群中,同样凝望着高台上的身影。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夸赞,她眸光微闪,不由握紧手中的玄冰魄,眼神逐渐坚定。 裴玄度缓步走上大典中央的高台,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环视四周,声音清冷如泉,传遍全场。 “仙京大典,正式开始。” 雪倾站在人群中,抬头望向高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恰在此时,裴玄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太玄宗的方向,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一瞬间,雪倾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不悦。 雪倾疑惑。 他在不满什么? 想着这位仙君本就喜怒无常,她收回视线,不再多想,很快将心思放在等下的秘境试炼上。 ———————— 作者想说的: 这两天看到大家被原女主和男主男配们气到了,这里和大家汇报一下,作者的创作本意并非和大家乳腺过不去,剧情都是严格遵循角色人设开展的,如果让大家看的不适,是作者写作功底不够,这里和大家说声对不起,我会持续学习改正。 仔细的看了下大家的评论,有人说雪倾谁都能欺负两下很憋屈一点也不爽,有人说男主男配对雪倾不好不尊重太辣鸡了没一个好东西,还有人说任青衣戏份太多了是不是带资进组了(bushi 怎么说呢,这篇文的基调并不是团宠爽文,女主的多方斡旋和暗中发育会占据不少篇幅,所以可能对于部分喜欢看‘团队中的领头羊’以及‘从不吃亏型’女主的读者并不是很友好,可能需要大家给予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雪倾作为没有自保能力的下位者,再加上敏感的身份和宗门内德不配位的地位,自然会被恶意的揣测和敌视。如果没有这些困境,雪倾可以轻易的获得平等和尊重的话,她就也不会想要逃离现状以及快速成长。 至于任青衣和其他男性角色的行为逻辑,希望大家可以尽量不要把他们简单的划分为好或者坏,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各自立场和需求。但他们也的确是原书的主角,主要情节需要他们来推动,难免会出现任青衣抢风头和得机缘的情况,如果让大家不适还请见谅,因为把她写的像路边一条,作者也无法自圆其说(最重要的那些剧情都是伏笔啊伏笔!!)。 (偷偷说一句任青衣之后做的气人事会更多,但如作者先前的回答一样,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成长线,两个女主的冲突并不是本文主旨,这本书的核心还是围绕着世界观展开的剧情,两个女主的关系后面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强行洗白包饺子‘敌人变闺蜜’的剧情,再多就不说了,不然涉及剧透了……) 还有总感觉大家理解的火葬场和作者不太一样,一般的火葬场可能是女主真心错付其他人幡然悔悟苦苦追求,但这套显然不能套在雪倾身上,因为雪倾对这些人没有任何感情,伏低做小温柔体贴都是生存本能。 雪倾只爱自己的人设会贯穿到底,这篇文的火葬场都是男性角色单箭头,雪倾对他们只有利用,他们火葬场雪倾只会趁机利用+1+1+1+1……(so想看雪倾谁都不搭理独美的其实也可以避雷了,雪倾只会训狗狗把利益最大化,是的她就是利益至上的人) 最后,无论如何都希望大家抱着舒畅的心情来看文,为了安抚大家受伤的心灵,作者今明两天都三更奉上,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手动玫瑰) 第91章 雪倾非去秘境不可 大典仪式在震天的钟声中正式启程。 各方势力代表依次登台,无量剑宗、万象楼……一个个响亮的名号在广场上回响。 每位代表都身着华贵仙袍,言辞华美地赞颂着此次盛会,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仪式感。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最重要的秘境环节即将到来。 “诸位。”裴玄度清冽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上古秘境试炼,即将开始。”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台上。 “持有玄黄令者,可直接进入秘境。”裴玄度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余宗门,需由本君亲自抽签决定。” 话音刚落,广场上顿时议论纷纷,声浪如潮。 各宗门长老们神色凝重,弟子们更是握紧双拳,眼中满是紧张和期待。 毕竟,能进入上古秘境的机会千载难逢,关系到整个宗门未来的发展。 裴玄度抬手,一个巨大的金色法器缓缓从他袖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 那法器通体金辉,形如八卦,内部有无数光点闪烁跳跃,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在场的一个宗门。 “开始。” 裴玄度袖袍一挥,法器内部的光点开始剧烈翻滚,如星河倒转。 数道金丝从法器中飞出,飞向宗门队伍。 场上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每个等待抽签的宗门弟子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空中的金丝,心中默默祈祷好运降临。 有金丝落下的宗门顿时欢呼雀跃,弟子们激动得为他们的好运相拥欢呼。 没有金丝的宗门则是一片哀嚎,有的甚至捶胸顿足,只能等待下一轮。 几家欢喜几家愁,整个广场的情绪如潮水般起伏。 太玄宗因持有玄黄令,弟子们看着这一幕都十分轻松,没有丝毫紧张感。 萧霁收回视线,转向弟子们,声音低沉:“既然太玄宗确定能进秘境,现在我们需要商议进入秘境的事宜。” 听到这话,太玄宗弟子们都围了过来,神色认真。 萧霁环视众人,缓缓开口:“此次秘境试炼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可能殒命其中。因此,修为不足者不宜前往。”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雪倾,语气平淡但意思明显:“雪倾修为尚浅,恐难应对秘境中的危险,此次便留在仙京吧。” 其他太玄宗弟子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点头赞同。 在他们看来,雪倾本就是个累赘,带着她进秘境纯粹是拖大家后腿。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定时,任青衣清冷的声音响起:“不行。” 她缓步走到人群中央,眸光如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雪倾必须进入秘境。” 萧霁眉头一皱:“青衣?” “修为低又如何?”任青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淡,“温室花朵难成大器,太玄宗不养废物。仙京大典的名额来之不易,怎可浪费历练机会?” 她转向雪倾,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锐利:“雪倾既为太玄宗弟子,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此次秘境试炼,她非去不可。” 慕九霄收起扇子,劝道:“青衣,雪倾不过炼气境……” “炼气境如何?”任青衣打断他的话,“莫非慕掌司觉得她是娇花嫩草,经不起半点风雨?” 几人争执不下,弟子们也不敢插话。 叶皎皎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我看就是想找机会磋磨人。” 她的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修士,耳力过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任青衣眸光一冷,看向叶皎皎:“叶师妹有何高见?” 叶皎皎阴阳怪气,“我哪有什么高见,就是觉得某些人霸道了些,弟子们量力而行都不准,还逼人家涉险。” “量力而行?”任青衣冷笑,“那照你这么说,修为低的弟子都不用历练了?直接在宗门里养老便是?” 夙夜站在任青衣身后,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意,眸光也跟着阴沉下来,看向叶皎皎的眼中带着警告。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雪倾听着众人争执不休,垂下眼眸,面露惶恐。 任青衣这番话与原书情节如出一辙。 不可浪费历练机会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任青衣的目的不过是想看她出丑。 最近几日她闭门不出,除了看书净化灵药,便是在梳理弹幕提供的有关秘境信息。 上古秘境确实凶险万分,以她炼气境修为进入无异于找死。 但危险与机遇并存,既然她能通过弹幕知晓天机,便不会轻易涉身险地。 若是操作得当,未必不能从中捞些好处。 那些上古秘宝她不敢妄想,但一些零散的机缘总要争取一番。 任青衣既然算计她,她便顺水推舟。 只要,任青衣别后悔就行。 雪倾抬头,看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护身符。 她的性命关乎于仙京最尊贵的人,裴玄度若见她进了秘境,也不会看着她送死。 任青衣见萧霁几人仍是不肯松口,眸中寒意更浓。 她声音清冷如刀:“诸位可曾想过,玄黄令因雪倾而发给太玄宗,她却不参加秘境试炼,云穹帝宫会如何看待此事?” 听任青衣搬出了云穹帝宫,萧霁几人都迟疑了。 任青衣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无咎沉吟片刻,笑着开口:“无妨,此事还需询问雪倾意见。” 他转向雪倾,言语间带着暗示:“雪倾师妹,你可愿意前往秘境?若你不愿,我等自有办法与云穹帝宫解释。” 言外之意,她自己若不想,云穹帝宫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雪倾装作听不懂谢无咎的暗示,她一脸为难,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任青衣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哼。 今日她这番话并非真要雪倾参与秘境,她同样嫌弃带着这个拖油瓶会拖累太玄宗。 但若雪倾畏畏缩缩拒绝参加,便坐实了废物之名。 玄黄令因雪倾而来又如何?连秘境都不敢进,还有何脸面在太玄宗立足! 任青衣不信雪倾会答应。以雪倾那点修为,进秘境就是送死。 她等着看雪倾如何在众人面前露怯。 任青衣冷静地看着萧霁几人,心中思绪翻涌。 一方面,此次是她心中对雪倾总能得到特殊照顾的不满,凭什么这个花奴占用名额却要搞特殊? 另一方面,她想借此机会敲打雪倾,更要敲打萧霁几人,让他们明白这种依附他人的菟丝花根本不是与他们同路之人。 任青衣知道自己的行为带着几分赌气和算计,但她不希望昔日的战友整日围着一个花奴转。 她只想回到最开始他们互相信任、并肩作战的时候。 她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团队。 任青衣想着这些,再看雪倾那副为难模样和萧霁眼中不忍神色,心中愈发不舒服。 她刚要开口嘲讽雪倾若是不敢便算了,却听就听见雪倾道。 “弟子愿意前往秘境,为宗门尽一份绵薄之力。” 雪倾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既为太玄宗弟子,雪倾自当与诸位师兄师姐共进退。” 第92章 进入秘境,生死有命 雪倾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弹幕瞬间刷爆: 【完了呀,女二糊涂啊!就你这点修为还去秘境呢,这下要倒大霉了!!】 【我先前还以为女二有脑子了,看来笨蛋美人的人设彻底没救了,原书里她和叶皎皎在秘境里不是拖后腿就是助攻女主拿机缘,最后都丢大人了。】 【笑死,她不会以为秘境是过家家呢,明明可以不去的,这是自己找死的节奏啊。】 【女二真是要气死我了,亏了我对你有点好感,真是空有美貌没有脑子,谢无咎的话都递到嘴边了,她怎么就是不明白还自己跳火坑呢!!】 【还是我们女主好啊,有实力有谋略,对比之下简直满分!】 任青衣听到雪倾的回答,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雪倾真的会同意进秘境。 随即她内心冷笑起来。 这样也好,这可是雪倾自己想去的,到时候出了事可不怪她。 以雪倾那点修为,死在秘境里都有可能。 她倒要看看,这些平日里护着雪倾的人,到时候会如何面对这朵菟丝花的拖后腿。 他们不是想护着这朵菟丝花吗? 等到时候他们因她耽误各种事时,就知道他们自己拼命维护这朵菟丝花该有多可笑了。 萧霁与谢无咎、慕九霄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意外。 他们都没想到雪倾竟然会答应。 夙夜站在任青衣身后,面具下的眸子凝视着雪倾,疑虑更甚。 这个花奴明明知道,以她的修为进入秘境,几乎是九死一生,可她还要进。 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萧霁握紧手中的千机伞,神色凝重。 他正要开口劝阻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我们中了!我们点星门中了!” “哈哈哈!最后一个名额是我们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点星门的队伍中,弟子们激动得相拥,全都在欢呼。 贺云昭面色红润,强压着内心的狂喜,对着高台上的裴玄度深深行礼:“多谢仙君!点星门上下必不负此次机会!” 楚明璃也得意地昂起了下巴,眼中燃烧着炙热的野心之火。 裴玄度收回法器,神色如常地扫视着广场上的各个宗门,“抽签结束,获得进入秘境资格的宗门,请做好准备,准备入境。” 萧霁见抽签仪式结束,秘境入口即将开启,深深看了雪倾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尽力保护她了。 “既然如此。”萧霁沉声,转向太玄宗众弟子,“进入秘境后,所有人都要听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雪倾:“尤其是修为较低的弟子,更要时刻跟紧队伍。” 雪倾垂首,像是不知道萧霁的言外之意。 此时,高台上走出一名云穹帝宫的长老,手持金卷,声音响彻全场:“现宣读上古秘境规则!”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长老展开金卷,朗声道:“一,秘境时限为七日,七日后秘境自动关闭,所有人将被传送出境。” “二,秘境中机缘众多,秘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黄级秘宝数量最多,天级秘宝屈指可数,另有唯一一件上古秘宝,踪迹不定,全凭缘法!” 听到这里,各宗门弟子们眼中都燃起了炙热的光芒。 上古至宝啊,若能得到,岂不是一飞冲天? 长老顿了顿,继续道:“三,秘境中生死勿论,各安天命!所得机缘,各凭本事,不得事后追究。” 宣读完毕,长老收起诏书,退至一旁。 听到这些规则,各宗门弟子们神色凝重,既兴奋又紧张。 雪倾默默记下这些规则。 原书中正是因为这些生死勿论的规则存在,才让各方势力在秘境中明争暗斗,拼死争夺。 所以,她既要提防秘境中的危险,更要防备来自人的算计。 规则宣读完毕,秘境即将开启。 裴玄度缓步上前,抬手结印。 天空中忽然风云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布满乌云,雷声隆隆,电光闪烁。 随着他手中印诀变化,一道银白色的雷电从天而降,直劈向广场中央的空地。 “开!” 裴玄度低喝一声,太虚印在他额间闪烁银辉,大地开始剧烈颤抖。 一个巨大的光门缓缓从地面升起,高达十丈,宽约五丈,门框上刻着繁复的古文,散发着远古洪荒的气息。 门内是一片混沌的光影,看不清内部景象,但隐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灵气。 “秘境已开。”裴玄度收回双手,声音传遍全场,“持玄黄令者先入,其余按抽签顺序进入。” 无量剑宗作为第一个持有玄黄令的宗门,弟子们整理行装,依次踏入光门。 他们的身影在光门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万象楼、七星谷…… 很快便轮到了太玄宗。 萧霁走在最前面,任青衣紧随其后,谢无咎和慕九霄分列两侧。 夙夜如影随形跟在任青衣身后,其余弟子鱼贯而入。 雪倾混在人群中,脚步踏在光门边缘时,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台。 裴玄度正平静地俯视着下方,目光扫过各个宗门队伍。 在看到太玄宗队伍时,他视线在人群中的雪倾身上停顿了一瞬。 雪倾迎上他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很快,她从裴玄度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戏谑。 这人似乎在意外以她的微末修为也会混入队伍其中。 雪倾脑海中已经能揣摩出这位仙君嘲讽的语气,说她不自量力,急着去投胎。 她平静的收回视线,毫不在意,踏入了光门。 第93章 秘境初探,暗流涌动 刹那间,天地旋转,空间仿佛被强行扭曲,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这种感觉持续了片刻,眼前的光芒逐渐散去,雪倾脚踏实地,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那些巨树高达百丈,树干粗得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垂下的枝条几乎触及地面。 森林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空气中还混杂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香味。 雪倾站在队伍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灵气确实比外界浓郁数倍,但其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凶煞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音在森林中回荡,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萧霁瞬间警觉,手中千机伞陡然张开,雷光闪烁:“所有人戒备!” 太玄宗弟子们立刻围成一圈,各自取出法器,神情紧张地扫视着四周。 任青衣玄冰魄在手,周身寒气弥漫,谢无咎袖中万象棋蠢蠢欲动,慕九霄错银扇半开,夙夜更是如鬼魅般闪到了任青衣身侧。 就在众人戒备四周时,一声尖锐的嘶鸣从头顶传来,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们,遮天蔽日。 众人警觉抬头,只见一只翼展足有十丈的巨大鸟型妖兽俯冲而来,双爪如刀,散发着嗜血的凶光。 那妖兽通体黑羽,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显然已是金丹境的实力。 “是黑翎鹰!”有弟子惊呼出声。 黑翎鹰发出刺耳的啸声,双翅一振,无数道羽刺从翅膀上迸发而出,如雨点般向下劈来。 “散开!”萧霁当即反应,千机伞瞬间化作一面巨盾,挡住了大部分攻击。 任青衣紧随其后,玄冰魄挥出,数道冰刃如星芒般射向血鹰,“冰封千里!” 其他人见状紧随其后,接连攻击。 黑翎鹰吃痛嘶鸣,发出愤怒的啸声,但面对太玄宗众人的围攻,终究不敌。 它在空中盘旋一阵后,终于不甘地飞向远处消失在密林深处。 众人松了口气,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想到刚进入就遇到妖兽。”谢无咎收起护身的灵气,“看来这秘境的凶险远超我们想象。” 萧霁点头,目光在队伍中扫过,当看到雪倾安然无恙地站在慕九霄身边时,心中稍安。 雪倾恰好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她眼中还带着刚才的惊慌,让萧霁心中一紧。 有眼尖的弟子看到这一幕,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发现没,萧掌司怎么总是关注雪倾啊?”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刚才妖兽攻击时,萧师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那边。” “该不会萧掌司对她……” “嘘,小声点,被听到就麻烦了。” 几个弟子虽压低声音,但声音还是传入了萧霁几人耳中。 任青衣当即面色微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夙夜站在她旁边,面具下的眸子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谢无咎眸光微闪,慕九霄则似笑非笑地瞥了萧霁一眼。 他啪地合上扇子,轻咳一声打断了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雪倾见状,连忙佯装惊慌地低下头,刻意与萧霁拉开距离,做出避嫌的姿态。 弹幕也被带起了节奏: 【话说我也发现了,最近萧霁怎么时不时的看向女二,他想干什么?】 【原书里萧霁可不会这样关注女二,原书里女二进秘境后做他跟屁虫,他都不带关心的。】 【哇靠!他不会对女二有想法了吧?那我萧青岂不是要绿绿?】 【但女二怎么看起来更避嫌啊,这俩人氛围看起来怪怪嘟……】 【一群脑补怪,萧霁只是不想和女二传绯闻所以避嫌,看她也只是怕龙玉髓出事,他怎么看得上女二啊无语!】 萧霁闻言身体微僵,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道:“秘境范围极广,我们需要尽快确定方向,寻找机缘。” 谢无咎似是有意为萧霁解围,上前一步,“无妨,让我来推演一番。” 他袖子一挥,万象棋盘悬浮在半空中,黑白棋子自动排列,阴阳之力缓缓流转。 谢无咎双手结印,眼下的泪痣微微发亮,开始推演附近秘宝的方位。 片刻后,棋盘上的棋子停止移动,谢无咎睁开眼。 “附近最近的秘宝在东南方三十里处,虽不知具体是何秘宝,但灵气波动极为浓郁。” 萧霁对他的结果信任,点头道:“那就即刻出发。” 他重新整理队形,“夙夜探路,青衣、九霄和我居中策应,其余人等注意戒备。” 萧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雪倾,想要特意叮嘱她几句。 却见慕九霄已经将雪倾带在身边,贴心地为她介绍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 萧霁心中稍安,却又有些微妙的感觉。 刚才雪倾避嫌疏离的姿态历历在目,回忆起她初入宗门时最亲近的就是他,那时她总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眸中满是依赖。 如今却要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萧霁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他深吸口气,不再多想,整理队形,朝着东南方向出发。 雪倾默默跟在队伍后方,暗中运转阴脉道种,感知着周围灵气的流动轨迹。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肉眼无法察觉的灵气如丝线般在森林中流淌,任何异常的波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这种能力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无疑是巨大的优势。 她收敛心神,面上佯装无知,暗中却时刻提防可能得危险。 与此同时,在秘境的另一处。 凌霄阁的队伍刚刚踏入这片森林,凌志脸上便露出了狠厉之色。 “师兄,咱们接下来往哪走?”一名弟子询问道。 凌志冷笑:“秘宝当然要找,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那日过后,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上次在璇玑灵泉边的耻辱,心中怒火无法平息。 太玄宗那些人竟敢让他在云穹帝宫面前丢脸,这个仇他绝不能不报。 “师兄是说太玄宗?”另一名弟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秘境中生死勿论,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不错。”凌志点头,“若是在外面,我们还要顾忌一二。但在这秘境中,就算杀了他们,也没人能说什么。” 这时,一名瘦削的弟子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师兄,上次交手时,我特意留了个心眼,拿到了其中一个太玄宗弟子掉落的物件。” 他将布条递给凌志:“这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我们可以根据这个施展追踪法术。” 凌志接过布条,仔细查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好!真是天助我也!” 他立刻取出罗盘,将布条放在上面,开始施展追踪秘术。 很快,罗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指向东南方向。 “走,我们跟上去。”凌志收起布条,冷笑道,“这次定要让太玄宗的人有来无回!” 凌霄阁众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阴狠的笑容,悄悄朝着太玄宗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94章 小雪倾真是我的贵人 太玄宗这边,众人一路前行。 雪倾跟在队伍中,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分神看着弹幕讨论原书剧情。 【话说,现在的秘境剧情和原书越差越远了,你们还记得飞羽门的剧情吗??】 【我记得!原书里太玄宗没有玄黄令,所以到了仙京去住客栈,然后和飞羽门的弟子因为抢房间起了冲突!】 【对对对!飞羽门的弟子没打过太玄宗,所以让出了房间,两方就此结仇了。后面飞羽门的弟子和太玄宗都被抽签中了,两方在秘境中冤家路窄打起来了!】 【还好遇到了点星门贺云昭几人出手相助,不过现在没有飞羽门客栈结仇的剧情,不知道女主他们还会不会遇到点星门的人呢?好希望大家能和点星门他们同行啊啊啊啊!!】 【+1!贺云昭和江临可是实力派,楚云璃也很厉害,原书也成了女主的好姐妹,三人团可别散了!】 雪倾暗自梳理着弹幕的内容。 原书中,太玄宗一行人同样路途遇到了点星门的弟子,并且出手解围,两路人马相谈甚欢,便一同前往仙京。 不过后续剧情却完全不同。 因为没有玄黄令,太玄宗在客栈与飞羽门发生冲突,之后又因这个仇怨在秘境中得到点星门及时出手相助,双方才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之后一路同行,两方互相帮助,斩获了不少机缘。 最重要的是,任青衣最终凭借自身实力获得了上古秘宝,因此彻底征服了点星门三人,更获得了贺云昭的认可。 后来贺云昭被一路举荐进了四大仙门之一的琉光华府,之后一飞冲天在琉光华府地位水涨船高,后期几乎成了琉光华府的话事人。 而楚明璃和江临留在点星门,两人本就实力不俗,又借着贺云昭的东风,在点星门占领重要一席之地,几乎被全门上下默认是未来长老接班人。 因这三人与任青衣交情匪浅,琉光华府和点星门皆成为了任青衣重要的人脉资源,在后期给任青衣颇多帮助,又在任青衣危难时刻屡屡现身为其撑腰。 如今剧情已经改变,太玄宗有了玄黄令直接入住月华居,没有了那场冲突。 不知这样的变数会如何影响局势。 队伍在密林中穿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了谢无咎推演的地点。 众人停下脚步,却发现眼前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林间空地。 几棵古树零星分布,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看不出半分有机缘的模样。 “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叶皎皎环顾四周,有些疑惑。 萧霁皱眉扫视四周,这里除了几棵古树和杂草丛生外,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确定是这里?” 谢无咎皱眉,再次推演,棋子翻转片刻后停下。 他抬头看向众人:“推演显示此处确实有机缘,但具体位置不明。” 萧霁点头:“既然如此,大家分散搜寻,但不可走远。记住,此处可能有陷阱,不可单独行动,至少两人一组。” 太玄宗弟子们应声散开,各自在空地四周仔细查看。 任青衣手持玄冰魄,神色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夙夜如鬼魅般在树间穿梭,暗中警戒。 雪倾跟在队伍后方,暗中运转阴脉道种。 透过那特殊的感知,她能清楚地“看到”地下灵气的流动轨迹。 在这片看似平静的空地下方,灵气流动极为活跃,但同时也有不少异常的波动。 慕九霄收起错银扇,黄金瞳微微发亮,“寻宝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本掌司,让我用黄金瞳看看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说着,他走向左侧的一片草丛,准备查看。 就在他即将踏入草丛的瞬间,雪倾忽然感知到危险的气息。 那片草丛中灵气流动极为诡异,几道细如游丝的灵力正在缓缓蠕动,分明不是植物的灵气波动。 “慕师兄!”雪倾叫住了慕九霄。 慕九霄听到雪倾的呼唤,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怎么了,小雪倾?” 就在他停顿的这一瞬间,那片草丛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响动。 一条足有手臂粗细的巨蛇从草丛中猛地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向慕九霄刚才要踏足的位置咬去。 那蛇通体墨绿,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最诡异的是它竟完美地伪装成了藤蔓的模样,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若非慕九霄刚才停下脚步,此刻早已被咬中。 那蛇见一击不中,立刻游回草丛,与周围的枯藤混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萧霁见状神色一凛,千机伞瞬间张开:“所有人小心!此地有伪装成藤蔓的毒蛇!”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草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任青衣立刻反应过来,玄冰魄挥出数道冰刃:“全部戒备!不要轻易踏入草丛!” 众人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各自取出法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脚下和周围的一草一木。 原本轻松的搜寻变得步步惊心。 慕九霄看着那条险些咬中自己的巨蛇,心中一阵后怕。 若不是雪倾及时提醒,现在他恐怕已经中了招。 他收起刚才的轻佻,神色认真地看向雪倾:“小雪倾,你是怎么发现的?” 雪倾连忙装作惊慌的模样:“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那里有些让人不舒服,感觉很危险。” “哦?是你的那个特殊天赋对不对。”慕九霄作恍然大悟状,很快又恢复了玩笑的语气,“看来小雪倾真是我的贵人,总在关键时刻救我于水火。” 叶皎皎闻言好奇地凑过来打听道:“慕师兄说的特殊天赋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慕九霄错银扇一展,眉梢带着几分得意:“当然厉害,前些日子我们出去做任务,雪倾就说感觉到一座山上有危险,当时我们还半信半疑,谁知道山上果真有一条百年阴蛟盘踞。” 叶皎皎眼中闪过惊讶:“这么神奇?” “那可不。”慕九霄收起扇子,故意逗她道,“你的谢师兄可是说过,古籍有记载,部分人族会保留兽族般的危险感知。雪倾师妹这能力,可是历练时的好助力。” 叶皎皎听到慕九霄说“你的谢师兄”,脸上立刻飞起一抹红晕。 她心中暗喜,又难掩骄傲之色:“谢师兄向来渊博,既然是谢师兄说的那绝对不会有假。没想到雪倾师妹还有这样的天赋,刚才可多亏了她。” 周围弟子们的视线都集中到雪倾身上,有惊讶,有质疑,有好奇。 雪倾连忙谦虚摆手:“叶师姐和慕师兄言重了,我只是运气好了些,算不得什么天赋。” 任青衣在一旁听着慕九霄提起百年阴蛟的事,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上次因为那条阴蛟,她吃了大亏的事还历历在目,至今还让她耿耿于怀。 慕九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百年阴蛟的事,根本毫无顾忌她的感受! 她本就对雪倾所谓的“危险感知”半信半疑,认为多半是巧合罢了,这次虽然也提前察觉了危险,心中还是不信。 更何况慕九霄和叶皎皎一唱一和,言语间尽是对那个花奴的推崇,让她愈发不爽。 任青衣不想再听慕九霄吹嘘雪倾的能力,冷声打断谈话。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这些妖蛇想必就是守护秘宝的,我们往里推进想必就能找到秘宝了。” 萧霁将视线从贴得很近的慕九霄和雪倾身上移开,心中的不舒服愈发明显。 他沉声开口,附和:“青衣说得对,大家集中精力,注意身边,往里走。” 第95章 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众人闻言收敛心神,一边清理着不时从草丛中窜出的妖蛇,一边缓步向深处推进。 那些伪装成藤蔓的毒蛇虽然诡异,但在太玄宗众人的联手之下,很快便被清理干净。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前方的树林忽然开阔起来。 “前面有东西!”夙夜从树间闪身而出,声音低沉。 众人加快步伐,很快便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中央,有一座高约三丈的古朴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个通体暗金色的储物戒指。 戒指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金辉。 “是储物戒!”有弟子兴奋地叫道。 谢无咎仔细观察了片刻:“从灵气波动来看,应该是玄级品质的储物戒。” 众人闻言都露出喜色,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不知道这个储物戒能开出什么好东西。 就在萧霁正要上前查看之时,雪倾忽然感知到远处有数道强烈的灵力波动正在快速接近。 她不动声色,挪向角落中不显眼的地方。 就在此时,数道凌厉的灵力从密林中袭来,直取太玄宗众人后心要害。 萧霁反应极快,千机伞瞬间张开化作巨盾:“敌袭!所有人戒备!” 伴随着破空而来的凌厉攻击,数道身影从密林中窜出,为首的正是凌霄阁的凌志。 “太玄宗的诸位,没想到吧?”凌志缓缓踏出树林,身后跟着二十几名弟子,“真是巧啊,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凌志?”萧霁眸色一冷,千机伞在手中嗡嗡作响,“你们跟踪我们?” “跟踪?”凌志哈哈大笑,“这话说得真是好听。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没想到遇见了老朋友。” 任青衣玄冰魄横在胸前,周身寒气弥漫:“别废话,你们想做什么?” 凌志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做什么?当然是要好好感谢太玄宗的诸位了。” 他的目光扫过太玄宗众人,最后停留在石台上的储物戒上,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多谢诸位帮我们清理了那些毒蛇妖兽,还这么贴心地帮我们找到了这处机缘。这份人情,我们凌霄阁记下了!” “无耻!”叶皎皎忍不住骂道,“明明是我们先到的,凭什么说是你们的?” 凌志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实力!” 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上次在璇玑灵泉边,你们太玄宗让我们在云穹帝宫面前丢尽了脸面。这笔账,我们可是一直记着呢。” 慕九霄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堂堂凌霄阁的弟子,只会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也不怕丢了宗门脸面。” “脸面?你们还意思说?”凌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今日在这秘境中,生死勿论,我倒要看看你们没了仙君护佑,还能嚣张到几时!” 凌霄阁的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取出各自的法器,杀气腾腾。 任青衣眸中杀意一闪:“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凌志怒喝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凌霄阁众弟子同时出手,各色法器光芒闪烁,直取太玄宗众人要害。 “结阵!”萧霁当即下令。 太玄宗弟子们训练有素,瞬间摆出战阵。 双方战作一团,瞬间进入白热化,灵力碰撞声不绝于耳。 雪倾躲在战圈边缘,运转阴脉道种感知着周围的灵气流动。 她能清晰“看到”每一道攻击的轨迹,提前避开危险。 就在此时,一个凌霄阁弟子趁乱向她偷袭,一道剑光直取她的后心。 这个炼气期的废物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雪倾早就感知到了那道偷袭的剑光,阴脉道种在体内运转,那道攻击的轨迹如银线般直指她的后心要害。 她身形微侧,那道剑光险险贴着她的衣袖掠过,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嗯?”那名凌霄阁弟子显然没料到这个炼气期的废物竟然能躲开他的偷袭,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看来还有点本事。”他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再次刺出,这次攻击更加凌厉,直取雪倾的咽喉。 雪倾运转阴脉道种,对方剑气的运行轨迹,如同慢动作般在她眼中展开。 她提前半步向后退去,再次险险避开要害攻击。 “该死!”那弟子恼羞成怒,提剑再次袭上。 雪倾面上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每次都能恰好躲避袭击。 对方丹田内的灵气都会在出招前有细微的波动变化,这些变化在她眼中如同明镜。 那名弟子见连续几次攻击都被躲开,心中恼怒至极。 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我看你还怎么躲!” 灵力注入其中,符纸瞬间燃烧,化作数十道火蛇向雪倾围攻而来。 雪倾见状脸色微变,这火蛇来势汹汹,覆盖范围极广,她不一定能躲过。 不远处,夙夜正被三名凌霄阁弟子围攻。 他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如电,手中短刃寒光闪烁。 夙夜的速度极快,几乎化作残影,那些围攻他的弟子只能看到黑影闪动,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真身。 “这小子的身法太诡异了!” “一起上,不要给他游走的机会!” 三人同时出手,刀光剑影将夙夜围得水泄不通。 夙夜眸光一冷,短刃舞成一片光幕,将所有攻击尽数化解。 “啊!” 耳边雪倾的惊呼传来,夙夜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分神向她那边看去。 战圈另一侧,任青衣与凌志的对决已然进入白热化。 凌志这次有备而来,手中法器竟是一柄能破开寒气的赤炎长刀,每一刀都带着灼热的刀风,死死克制着任青衣的玄冰魄。 “任青衣,你就这点本事吗?”凌志一刀劈开袭来的冰锥。 任青衣面沉如水,她能感觉到凌志的灵力在她之上,久战之下对自己不利。 她必须速战速决,需要夙夜的风灵根配合,扰乱对方的攻势。 以往无论陷入何种险境,只要她一个眼神,夙夜便会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边,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一边格挡开凌志的猛攻,一边厉声道:“夙夜!” 然而,预想中的身影并未出现。 任青衣心中一沉,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战场。 夙夜正被三名凌霄阁弟子围攻,他身法如鬼魅,本该游刃有余。 可任青衣却看到他竟在激战中分神,视线直直望向另一个方向,将整个后背的破绽都暴露了出来! 任青衣心中一紧。 他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那三名弟子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三道剑光齐齐刺向夙夜。 一道剑光划破长空,精准地擦过夙夜的肩膀,带出一串血珠。 任青衣心中一紧,刚想开口提醒,却见夙夜已然回神。 他眸中的杀意瞬间暴涨,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手中的短刃在空中划出三道凌厉的弧线。 那三名围攻他的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捂着喉咙颓然倒地。 任青衣刚松下一口气,正要再次开口。 却看到夙夜反杀三人后,竟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朝着战圈边缘飞掠而去。 任青衣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夙夜竟是去救雪倾! 任青衣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怒火涌上她的心头。 她最信任的师弟,竟然为了救雪倾,而将她的呼唤置之不理。 “战斗中分神,可是大忌!” 凌志阴冷的笑声在耳边炸响。 任青衣猛然回神,凌志的赤炎长刀携着万钧之势,狠狠劈在她仓促凝聚的冰盾上。 灼热的刀气瞬间贯穿了她的肩胛。 剧痛传来,任青衣踉跄后退,用玄冰魄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另一边。 雪倾看着那数十道火蛇铺天盖地袭来,集中精力寻找可以脱身的破绽。 正当她准备冒险一试时,一道黑影闪过,寒光乍现。 夙夜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短刃将那些火蛇尽数斩断。 火焰在空中溃散,化作点点星火飘落。 那名凌霄阁弟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一道血线从他脖颈处浮现,随即倒地不起。 雪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肩膀上的血迹,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夙夜会冒险救她。 “多谢夙夜师兄。”她轻声道谢。 雪倾的声音让还在杀戮状态的夙夜恢复理智,体内那头狂躁不安的凶兽也安稳下来。 夙夜浑身杀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绷。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会不顾一切地去救雪倾,甚至因此受了伤。 这种不受控制的行为让他内心震惊,更让他厌恶。 他明明最讨厌她,也厌恶被情感左右的愚蠢行为,可刚才却偏偏犯了同样的错误。 雪倾见他不动,再次出声,“师兄?” “麻烦。” 夙夜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谁让你离开队伍的?”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嫌恶:“你这种修为跟来秘境就是累赘,连自保都做不到,还要别人分心照顾。” 雪倾闻言,垂下眼眸,“是我修为不足,给师兄添麻烦了。” 夙夜听到她这般低声下气的话,心中莫名烦躁。 明明她道歉了,可他心情反而更糟糕。 “知道就好。”他冷声道,“离我远点,我没空当你的护卫。” “好。”雪倾乖顺地应了一声,默默退后几步。 夙夜听到她这么快就答应,心中愈发烦躁。 如此疏离的态度,跟那夜的轻浮判若两人。 手中短刃不自主握紧,夙夜抬眼却撞上了不远处萧霁的视线。 萧霁的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是在担心他对雪倾不利。 夙夜眸子阴沉如水,背上已经好了的鞭痕仿佛在隐隐作痛。 他在想什么? 这个花奴分明是心机深沉,离间师姐和萧师兄的祸害! 他救她,不过是为了龙玉髓罢了。 夙夜深吸口气,转身重新投入战斗,动作比之前更加狠厉。 每一招都带着压抑的怒火,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全部发泄在敌人身上。 第96章 点星门‘雪中送炭\’ 不远处的山壁后,点星门一行人正埋伏着暗中观察。 他们刚才恰好也被此地的秘宝气息吸引而来,没想到却目睹了这样一出激战。 贺云昭看到太玄宗与凌霄阁交战,眉头紧锁。 他本来听到太玄宗和人打起来时,想要出手相助偿还先前的人情,但在发现对手是势力更强的凌霄阁后,便没有现身。 “大师兄,凌霄阁在仙道盟中势力不弱。”楚明璃压低声音道,显然看的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都不想掺和进这场厮杀中。 唯有小婵看着战场中的雪倾,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她双手紧握,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焦急地看着。 “不急。”贺云昭摆手示意噤声,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凌霄阁和太玄宗打起来,我们正好看看他们的招数,之后碰到还能有所对应。先看看再说。” 楚明璃闻言不再言语,所有点星门弟子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局势。 贺云昭目光紧盯战场,见太玄宗众人配合得当,隐隐占了上风,心中迅速算计起来。 凌霄阁行事霸道,太玄宗这几位也不是易与之辈,日后未必不能成为一方英杰。 这两边都是不能轻易结仇的势力。 更何况太玄宗虽只是二流宗门,却能得云穹帝宫玄黄令,此事颇为蹊跷,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底牌。 贺云昭心中迅速盘算,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若太玄宗能击败凌霄阁,说明其潜力巨大。 此时出手相助,便是雪中送炭。 以他们现在两方势力的差距,太玄宗必将感激涕零,日后点星门便多一个可靠的盟友。 这个人情,可比攀附倨傲的凌霄阁划算多了。 “大师兄。”江临似乎看出了贺云昭的心思,凑过来小声道,“你是想出手?” 贺云昭微微点头。 江临皱眉:“为了太玄宗得罪凌霄阁,这样做值得吗?” “当然值得。”贺云昭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目光扫过战场,“修仙路上,善缘永远比敌人有用,大家做好准备,等下听我安排。” 小婵在一旁轻轻点头,心中稍安。 她本就担心雪倾的安危,师兄的决定正合她意。 此时密林中,双方激战正酣。 凌霄阁虽然人数占优,但太玄宗众人配合默契,阵型严密,渐渐占了上风。 凌志见形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急躁。 他本以为伤了任青衣会挫了对方的锐气,谁料想这是个疯婆娘! 这女人竟顶着伤用杀招,不要命一样! 他手中法器舞得越发猛烈,但破绽也随之增多。 “该死!”凌志咬牙切齿,眼看就要不支。 任青衣手中玄冰魄光芒大盛,直取凌志要害。 凌志慌忙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眼中闪过恼怒,没想到任青衣的实力竟然如此棘手。 任青衣玄冰魄横扫,强撑着疼痛:“你也不过如此。” 眼看凌霄阁弟子节节败退,凌志即将不支,贺云昭当机立断,对身后的点星门弟子低声道:“准备出手,时机已到。” 就在萧霁雷光乍现,千机伞化作长枪即将击中凌志的刹那,密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太玄宗道友莫慌,点星门前来相助!” 贺云昭手持君子剑,带着十几名点星门弟子从树林中冲出。 他身形飘逸,剑光如练,直取几名围攻太玄宗的凌霄阁弟子。 凌志刚从地上爬起,见点星门也插手,脸色瞬间铁青。 “你们点星门要多管闲事?” “道友此言差矣。”贺云昭剑尖直指凌志,“修仙路上,同道相助,理所应当。”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符纸在指间飞舞。 “师兄,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贺云昭摇头:“点到为止即可。” 凌志环视四周,太玄宗加上点星门,人数已经超过他们,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多弟子。 “好!很好!”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太玄宗和点星门众人,“太玄宗和点星门,今日之仇,我凌霄阁记下了!” 他对身后弟子怒喝:“撤!” 凌霄阁众弟子听令,迅速收拾残局,扶起伤者,灰溜溜地向密林深处遁去。 贺云昭收剑入鞘,心知从此点星门算是把凌霄阁得罪了,但他赌的就是太玄宗日后的潜力。 场中瞬间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的血迹和破碎的法器残片。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哈哈哈剧情没有跑偏!点星门还是来了!太棒了!】 【贺云昭简直太靠谱了,刚刚出场帅死我了!不愧是大典后就被琉光华府收取,日后响彻修仙界的剑符双绝君子剑!!】 【贺云昭这下可以和主角团一起行动了!期待他们像原书那样一路强强联合,联手收割机缘!】 【对对对!贺云昭可是女主未来的超强人脉,深厚的友谊就是在这里建立的!】 【等等,你们不觉得点星门出来的时机有点尴尬么……主角团都快赢了才出来?这会不会太巧了。】 【管他呢!反正凌霄阁那群恶心人总算滚了,我只关心有贺云昭这个能研制出六丁天甲符的天才助阵,女主才能放心去拿上古秘宝啊!】 贺云昭收起君子剑,对着萧霁几人拱手行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太玄宗各位道友实力高强,在下佩服。方才我等也是循迹而来,不想正遇上凌霄阁寻衅,未能及时援手,还望海涵。” 雪倾听到贺云昭的话,眸光微动。 她刚刚一直在用阴脉道种感知周围,早就察觉到点星门众人在暗中观察,明显等了许久。 贺云昭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在观望局势,等看出太玄宗占优势了才出手相助。 看来,弹幕所期待的点星门,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好。 而任青衣和贺云昭坚实的友谊,也耐人寻味。 雪倾看向任青衣等人。 这些人绝非蠢笨之人,恐怕同样看出来点星门的算盘。 看来,有好戏看了。 萧霁闻言收起千机伞,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贺云昭,眼神平静无波。 他与其余四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浮现出默契的交流。 他们刚刚早已察觉点星门潜伏一旁隔岸观火,所以此时对点星门此刻的“义举”心知肚明,贺云昭等人出手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算盘罢了。 夙夜此时这才发现任青衣的伤,他上前一步,“师姐,你……” 任青衣躲开他的关心,面若冰霜。 夙夜动作一顿,而后又像影子般立在任青衣身后。 任青衣此时没心情怪罪夙夜,她冰冷扫视贺云昭几人,心底燃起怒火。 她何等骄傲,这种“援助”让她感到屈辱,更别说她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素来看不上。 没想到贺云昭几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况且他们本就可以打过凌霄阁,如此一来还白白欠点星门一个人情。 对比他们先前真金白银对点星门的出手相助,点星门的情谊简直虚伪得可笑。 任青衣心中不悦,原本对点星门的好感跌至冰点。 萧霁几人心中明镜,但此时却不能发作。 修仙界虽实力为上,但也是讲人情世故,因为这种事当场翻脸才是下下策。 慕九霄见其他几人没有吭声的意思,便知道自己又要应付这种场面了。 他摇着扇子,笑眯眯道:“贺道友可真是及时雨,再晚来片刻,我们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他言语讽刺但语气却真诚,让人听着不舒服,但却找不到半点发作的理由。 贺云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慕道友言重了,以太玄宗诸位的实力,凌霄阁岂是对手?我等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是啊,我们也是恰好路过。”江临在一旁补充道,语气轻松,但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脸色有些难看。 她本就心高气傲,见太玄宗这些人对他们点星门的出手相助反应如此平淡,居然没有感激涕零,心中自然不快。 她站出一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贺云昭一个眼神制止。 贺云昭此时其实也心中暗恼,没想到太玄宗这些人如此不识抬举。 他面上依旧堆着温和的笑容,目光扫过石台上的储物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凌霄阁已退,诸位不如先收取这处机缘?” 第97章 贺云昭算盘落空 贺云昭心中盘算着。 按照修仙界的人情世故,他们刚刚出手相助,太玄宗必定会主动分享储物戒指里的东西给他们。 这样一来,既结了善缘,又能分得宝物,可谓是一举两得。 萧霁几人自然也看出了贺云昭的小算盘,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心照不宣的意味。 点星门如此虚伪,他们怎么可能分享机缘? 任青衣面若冰霜,对这种明显的算计更是不屑,但她也知道此时不宜发作,只是冷冷地扫了贺云昭几人一眼。 萧霁看向谢无咎,眼神微动。 在场几人中,最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非谢无咎莫属。 谢无咎接收到萧霁的眼神,唇角微勾。 他缓步上前,对着贺云昭拱手道:“贺道友说得有理。” 他走向石台,手转身面向众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枚储物戒品质不凡,其中必有不少珍宝。” 谢无咎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停留在贺云昭身上,“点星门刚刚出手相助,我等心中感激。不如这样,等打开储物戒后,其中宝物我们太玄宗与点星门诸位共享如何。” 贺云昭闻言眼中一亮,心中暗喜。 果然,太玄宗还是识趣的。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听到谢无咎的话,心中不快稍散。 她眼神在储物戒上停留片刻,心中开始暗自盘算着其中可能蕴含的价值。 “谢道友客气了。”贺云昭连忙摆手,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我等只是略尽绵薄,岂敢觊觎太玄宗的机缘?” “贺道友这话就见外了。”谢无咎温和地笑道,“此次若非点星门相助,我等怕是要损失不少,这份恩情岂能不报?” 贺云昭心中满意,却还是假意客气道:“道友言重了,先前若不是太玄宗出手相助,我等还未必安然无恙到达仙京。” 谢无咎闻言,似是有些为难:“只是我太玄宗向来知恩图报,若不与诸位分享,岂不是显得我们忘恩负义?” 慕九霄在一旁摇着扇子,突然笑眯眯道:“贺道友真是让我们汗颜啊,如此高尚的品格,当真是修仙界的楷模。” 他话锋一转,和谢无咎熟练的打起了配合,“不过既然贺道友如此推辞,无咎你也不能厚颜强求啊!” 谢无咎见状,顺势道:“罢了,贺道友真是君子风范,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再坚持了。” 贺云昭闻言脸色微变,没想到谢无咎会就这样放弃。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应该再坚持一番等他答应才对。 楚明璃听着几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话,最后好处没了,简直气急。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嘴的鸭子还飞了? 楚明璃眼中闪过一丝愤懑,心中的不甘达到顶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贺云昭却伸手制止了她。 “贺师兄,我们——” 楚明璃憋着满肚子火,却被贺云昭一个眼神截断了话头。 贺云昭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自认为算计精明,没想到反倒被谢无咎摆了一道。 太玄宗这些人根本不想与点星门分享什么,刚才那番客套话不过是礼貌性的推拒罢了。 江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 他早就知道贺云昭这番算计有些冒险,如今果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雪倾静静观察着这场博弈,心中颇觉有趣。 太玄宗这几位人物都不是傻子,点星门那点小算盘,他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原书中之所以太玄宗和点星门结成盟友,是因为太玄宗先与擅长用毒的飞羽门结下死仇,在对方偷袭围攻下几乎山穷水尽。 书中的点星门并没无诸多算计,第一时间便出手相救,这般雪中送炭才如救命稻草般珍贵。 如今情况不同,太玄宗本就占了上风,点星门这种坐山观虎斗后的“援助”自然大打折扣。 贺云昭知道储物戒中的宝物是要不到了,索性将高风亮节进行到底。 他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故作轻松地摆手道:“诸位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谢无咎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客套,转身走向石台。 他手掌轻抚储物戒,灵力注入其中,戒指顿时光芒大放。 储物戒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 “竟然有这么多!”叶皎皎忍不住惊呼。 储物戒中琳琅满目,灵石、丹药、法器、符箓应有尽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颗拳头大小的灵珠,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波动,还有几卷古朴的功法玉简。 慕九霄的黄金瞳微微发亮,快速扫视着这些宝物:“啧啧,这里面的东西加起来,保守估计价值十万灵石。” 任青衣看着这些宝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一趟秘境之行,光是这个储物戒就足够收获颇丰了。 “足够我们人手都分到不少了。”萧霁点点头,开始清点这些战利品。 贺云昭看着那些宝物,心中肉疼得紧。 十万灵石的价值,虽点星门弟子并不拮据,但还是一笔颇为丰厚的机缘。 但他面上还要装作洒脱,甚至还要夸赞:“太玄宗诸位真是福缘深厚,这般机缘着实让人羡慕。”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看着太玄宗众人清点宝物,心中的愤懑几乎要溢出来。 这些东西的价值足以让一个小宗门瞬间富足起来。 可如今这一切都与点星门无关! 她把拿不到好东西这件事,一半怪在贺云昭非要客气上,一半怪在太玄宗不识趣上,此刻生着闷气,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江临察觉到楚明璃的情绪,小声劝道:“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哼!”楚明璃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那些宝物。 小婵静静站在队伍最后,默默观察着太玄宗和自家师兄师姐们的反应。 她自然看出贺云昭心中的算计和楚明璃的不甘,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雪倾,发现后者正淡定地看着这一切。 眼中没有丝毫贪婪或者羡慕,反而带着一种看戏般的兴味。 第98章 他为什么要和雪倾解释这些? 太玄宗清点物品完毕,萧霁走到储物戒前,开始分配宝物。 他扫视众人,“此次大家并肩作战,理当共享收获,按照宗门规矩,此次机缘按劳分配。” “我等自然遵从萧掌司的安排。”弟子们点头应道。 萧霁先是挑选了几件品质上佳的法器,分给了任青衣和夙夜等主力弟子。 任青衣接过一枚寒冰属性的护身符,淡淡点头致谢。 叶皎皎拿到了一枚储存丹药的玉瓶,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其他弟子也各自得到了适合的法器或符箓。 轮到谢无咎时,萧霁特意多分了一些珍稀的符纸材料和几瓶高阶丹药:“无咎此番头等功,当得重赏。” 谢无咎接过宝物,唇角微勾:“多谢。” 贺云昭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暗自揣测。 见萧霁对谢无咎如此优待,想必这位太玄宗的谢无咎必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得此殊荣。 “谢道友年纪轻轻便如此受重视,想必必有过人本领。”贺云昭试探性地开口。 谢无咎只是笑而不语,并未多加解释。 萧霁继续分配,当轮到雪倾时,他的动作稍稍停顿。 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影,从剩余的宝物中挑选了一枚防御玉佩、一瓶上好的疗伤丹药和其他零散的东西。 “这些你拿着。”萧霁将东西递向她。 雪倾看着萧霁手中明显不公正的分配,眸光微闪。 她摇了摇头,伸手取了最普通的几块下品灵石,避开了萧霁递来的玉佩和丹药,“这些就够了。” “为何?”萧霁皱眉。 雪倾轻声开口,故作疏离姿态:“我方才未曾出什么力,愧不敢当。” 萧霁神色稍缓,将东西又往前递了递。 “此言差矣,若非你提醒,眼下想必会有弟子中妖蛇的招。” 雪倾却连忙后退半步,目光飞快扫过任青衣的方向,低下头小声道:“萧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真的不想给师兄添麻烦。” 萧霁闻言,目光顺着雪倾的视线望去。 任青衣此刻正在队伍中央,手中把玩着刚刚分得的寒冰属性护身符。 那枚护符在她掌间散发着淡淡冰蓝光芒,映得她的面容更添几分清冷。 周围弟子纷纷上前观看,言语间满是赞叹。 众人的恭维声传入萧霁耳中,他握着储物戒指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些时日萦绕心头的种种困惑,此刻仿佛找到了答案。 宗门内那些风言风语,雪倾也听说了吗? 萧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翻滚。 先前因为看到雪倾和慕九霄十分亲近而产生的不舒服也奇异的平息了些许。 他这些时日刻意冷落雪倾,一是为了自证清白,二是不想卷入流言漩涡。 但雪倾是为了什么? 她口中的‘麻烦’,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非议,还是……误会了自己与任青衣的关系? 想到雪倾可能误会了他和青衣的关系,萧霁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他下意识想要解释。 话到嘴边,萧霁却猛然怔住。 他为什么要和雪倾解释这些? 似乎是他们对话过久,其他弟子也开始朝这边投来视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萧霁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 他强压下这种异样的感觉,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伸手将雪倾手中那几块下品灵石拿了出来,换成了数量更多的中品灵石。 萧霁做完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顿,回头看了雪倾一眼。 无论雪倾是基于哪种理由,她都是在为他着想。 萧霁最终什么都没说,大步流星地走回队伍最前方,开始和其他弟子商讨接下来的行程。 雪倾站在原地,低头看向掌中的中品灵石。 萧霁刚才那一眼中的愧疚,她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她将中品灵石小心收入储物袋中,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害的模样。 另一边,慕九霄摇着错银扇走向贺云昭,脸上挂着惯有的散漫笑容。 “不知贺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贺云昭心中快速盘算着。 太玄宗能够这么快找到储物戒这样的机缘,队伍中必定有能人指点。 虽然刚才在分配宝物上有些不愉快,但与太玄宗同行不仅能分享他们的机缘线索,还能——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向队伍后方的雪倾,心中微动。 贺云昭收回视线,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笑容,“慕道友,既然大家都是寻求机缘而来,不如我们两派同行?人多力量大,也好有个照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萧霁听到贺云昭的主动邀请,与任青衣几人目光交汇。 他们虽不齿点星门的算计,但这些人实力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多一个有用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潜在的敌人要好。 “贺道友盛情,我等自当应允。”萧霁缓缓点头。 慕九霄也摇着扇子,“人多热闹,正合我意。” 任青衣听到这话,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她向来不喜欢与这种工于心计的人打交道,但理智告诉她,贺云昭能够研制出六丁天甲符这样的高阶符箓,说明是个人才。 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或许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更重要的是,点星门在仙道盟中也算有些根基,日后若能结成长期盟友,对太玄宗也有好处。 她嘴唇微动,最终没有出言反对。 众人达成一致。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在此处多耽搁了。”萧霁收起储物戒,“无咎,你看看下个机缘在何处?” 谢无咎走到队伍前方,挥袖间万象棋在他掌中静静悬浮,散发着淡淡的灵韵。 贺云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凝神观看谢无咎的动作。 只见后者手法流畅,灵力有序注入棋子中,推演之术施展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棋子在他指尖飞舞,黑白相间,很快便在空中形成复杂的阵势。 贺云昭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有这样的推演高手在,难怪太玄宗能够快速寻到机缘,看来接下来寻找机缘定能事半功倍。 楚明璃站在贺云昭身后,原本因为刚才的事情心中还有些不忿,但看到谢无咎施展推演之术时那份从容不迫的风采,眼中的不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可。 她向来崇拜强者,没想到太玄宗的人确实不凡。 片刻后,棋盘上的光芒逐渐收敛,棋子停止移动。 “如何?”萧霁问道。 “西北方向,约三十五里处有强烈的灵气波动。”谢无咎收起棋盘,指向远方,“那里应该有不小的机缘。” 贺云昭心中暗自庆幸自己选择结队没错,能有如此精准的推演指引,比他们漫无目的的搜寻强太多。 “有劳谢道友了。”贺云昭拱手道谢,语气真诚了许多。 谢无咎微笑点头,没有多言。 “既然路线已定,那我们便出发吧。”萧霁下令。 两队人马重新整队,开始向着谢无咎推演出的方向前进。 第99章 她,勾引贺云昭? 队伍朝西北方向蜿蜒前行,密林深处光影斑驳,枝叶间透漏的天光照在众人脸上,映出各异的神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草香味,偶尔传来远处妖兽的低吼声,提醒着众人这片秘境的危险。 与前往仙京时的热络氛围截然不同,如今的队伍虽还在表面上维持着客套交谈,实际上却各怀心思,貌合神离。 唯有慕九霄依旧保持着纨绔子弟的本色,摇着错银扇在两队之间游走,时不时逗弄点星门几个貌美的女弟子。 他金线滚边的红衣在阳光下熠烁生辉,配上那张轻佻的笑脸,倒是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 “楚道友,你们点星门的符箓果然精妙,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慕九霄凑到楚明璃身边,黄金瞳中带着几分戏谑。 楚明璃被他这般直接的搭讪弄得面颊微红,心中的不快倒是消散了几分。 “慕道友说笑了,我这点微末技艺,哪敢班门弄斧。” “楚道友可真是太谦虚了。”慕九霄又转向其他几名点星门弟子,“几位道友可是说楚道友当是点星门符修第一人,未来可要接长老的衣钵。” 楚明璃闻言脸色微变。 她看向队伍末尾如同隐形人的小婵,有些不自然的轻哼一声,又高傲的扬起下巴没有否认。 队伍末尾,小婵悄悄走向雪倾身边。 她无法出声,只能用手势比划着什么,眼中满含关切。 “你还好吗?” 雪倾看懂了小婵的意思,她回以一个安心的微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得到雪倾的回应,小婵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神情。 她又默默退回点星门队伍后方,如同一个透明人般继续跟随。 雪倾继续一边留意着四周灵气的微妙波动,一边分神观察着不断刷新的弹幕。 【你们有没有感觉气氛好僵硬啊,不像去仙京路上那么和谐了,发生了什么?】 【楼上想多了!话说是不是一会就要到叶皎皎吃大亏的经典剧情了?姐妹们准备好看戏!】 【对对对!叶皎皎等下会因为丹药阁的破事跟女主吵起来,然后又为了什么破灵草,叶皎皎作死非要去摘,结果不仅毛都没捞着,还被埋伏的妖兽咬个半死,要不是女主不计前嫌救她,她差点就挂了!】 【尊嘟假嘟啊?叶皎皎这是一路作死的节奏啊!】 【可不?女主拼命拦她了,可惜叶皎皎头铁作死拦都拦不住啊!还连累了两个丹药阁的弟子,关键是女主救她她还不领情呢!活该她最后只能灰溜溜弃权提前离开秘境,被咬的丹田有损,炼丹技术一泻千里。】 【啧啧啧,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雪倾看着这些弹幕,眸光闪动。 叶皎皎要出事? 她侧头看向队伍中央,叶皎皎正和谢无咎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颇为兴奋。 这个平日里骄傲的大小姐,此时明眸中闪烁着少女情怀,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降临的灾祸。 雪倾垂眸思索间,察觉到一道身影正悄然向她靠近。 抬头望去,正是贺云昭。 “雪倾姑娘。” 贺云昭不知何时踱步至她身侧,君子剑轻摆。 他声音温和得如春风化雨,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这秘境中灵气混乱,你一个人走在队伍末尾,可还适应?” 雪倾抬眸看向这位点星门的大师兄。 贺云昭此时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整个人仿佛自带光环,让人容易生出好感。 “多谢贺道友关心,我并无大碍。”雪倾垂下眼眸,声音轻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贺云昭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暗自满意。 他故意放缓脚步,与雪倾并肩而行。 “那就好。”贺云昭唇角微勾,眸光在雪倾精致面容上轻抚而过,“我见姑娘一路默然,还以为是身体不适。秘境凶险,若有不适,万不可强撑。” 雪倾微微点头,面露些许感激。 “雪倾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修仙路上,同道之间本该相互扶持。”贺云昭温声开口,“更何况,像姑娘这般身世……” 他话说到一半,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收住话头,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是在下失言了,还望勿怪。” 雪倾心中暗自警惕,面色却作出落寞和感激交织的神情。 她轻咬下唇,“贺道友心善,雪倾岂会怪罪。” 贺云昭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轻笑。 果然,这种出身卑微的女子,最好拿捏。 他观察许久,雪倾性子孤僻,在太玄宗几乎孤立无援,这样的女子大多只需要一点点温暖就能感激涕零,投怀送抱。 贺云昭故意放缓语调,压低声音,“姑娘在太玄宗中,可还习惯?我听闻太玄宗弟子多有傲气,对于外来之人……” “太玄宗师兄师姐们都很好。”雪倾连忙摇头,但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却没有逃过贺云昭的眼睛。 贺云昭见状,声音更添几分温柔,“我知姑娘出身……较为特殊,但修仙路上,人人平等。过往如浮云,当下最重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况且在贺某看来,虽说修仙界多有门第之见,但在下向来认为,人之品性高低,不在出身,而在心性。” 贺云昭声音中带着几分慨然,仿佛一位悲天悯人的圣者,“况且姑娘能加入太玄宗,可见与过人之处,又何必因那些过往而自卑?”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仿佛在为雪倾的身世鸣不平。 但雪倾却敏锐的瞬间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 此人句句不离她花奴的出身,看似开明包容,实则不过想用这种姿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骨子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不过想用温文尔雅的人设和小恩小惠哄骗她罢了。 这种虚伪的怜悯比直接的鄙夷更令人作呕。 雪倾面上不显分毫,反而露出更加感激的神情,眼中水光盈盈,仿佛被这份难得的理解所深深触动。 她垂下眼帘,长睫轻颤,“雪倾自知出身卑微,能得贺道友如此看重,雪倾没齿难忘。” 贺云昭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身影,心中火热更甚。 这样的美人儿,配上这般纯真无邪的性子,当真是人间尤物。 他目光在雪倾娇美面容以及纤细柔弱的身段上流连,眼底贪婪之意一闪而过,却被他掩饰得极好。 知道过犹不及,贺云昭适时收敛神色,温声言道:“前路漫漫,还需小心谨慎。既然我们有缘同行,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何须如此客气?雪倾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贺某便是。”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关怀只是随意为之,并非刻意接近。 雪倾望着贺云昭的背影,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朋友? 恐怕是猎物才对。 正在这时,她眼前的弹幕开始疯狂滚动: 【天呐贺云昭真的我哭死,简直是完美男神啊,温柔体贴又有实力,不愧是君子剑,人如其名!】 【所以女二后面主动勾引贺云昭,是不是就是因为贺云昭人太好了?】 【女二真的糊涂啊!!就是因为她勾引贺云昭,还反过来污蔑贺云昭欺辱她,这才被主角团彻底厌弃,就连对她有些可怜的萧霁都对她彻底厌恶了!】 【我靠!女二要是这样那就真是不识好歹,活该被太玄宗唾弃!简直辜负了贺云昭的开导,贺云昭这么好的人她都要勾引!】 【补药啊!我还有点喜欢女二呢,女二你千万补药做出这样的事啊啊啊!!】 雪倾看到这些弹幕,心猛地一沉。 她,勾引贺云昭? 第100章 任青衣和叶皎皎爆发争吵 雪倾略作思索,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掩饰住眼中的厌恶和讥讽,看向贺云昭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想要算计她?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与此同时,秘境外。 巨大的水镜悬浮在空中,镜中倒映着秘境内的景象。 云穹帝宫的观星台上,众多宗门长老围坐在前。 他们一边品茶论道,一边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弟子们的表现,时不时交流几句。 “太玄宗这几个小辈倒是有些本事,竟能这么快寻到机缘。” “点星门那位大师兄也不简单,瞧这手段,颇有几分城府。” “哈哈,年轻人嘛,总是要经历一番磨砺的。” 众人议论纷纷,对秘境中的局势津津乐道。 高台上,一身雪色长袍的裴玄度闭目打坐,周身灵气如潮水般涌动。 突然,他眉头微蹙,眼帘轻颤。 刚刚他通过道种感知到雪倾一瞬间的厌恶与伪装情绪,比上次在药王谷时更甚。 她在厌恶谁? 裴玄度缓缓睁开眼,看向水镜中的景象。 镜中,雪倾正低着头跟在队伍末尾,神情恭顺乖巧,不见半分厌恶的模样。 但裴玄度能清楚感知到,她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 他的目光在水镜中扫过,最终停留在刚刚和雪倾说话的那个男子身上。 过了片刻,他对身边的侍从淡淡开口:“把点星门贺云昭的信息呈上来。” “是,仙君。”侍从立即领命而去。 秘境内,队伍继续前行。 队伍前行大约十里后,两名丹药阁弟子开始显露疲态。 他们本就不善战斗,先前与凌霄阁一战,他们虽然万分小心,却也免不了被灵气余波波及。 其中一名弟子右臂被剑气擦伤,血迹斑斑,另一名则是胸口中了一掌,脸色苍白如纸。 此刻伤口隐隐作痛,脚步越发虚浮,渐渐跟不上队伍节奏。 “师妹,你还能坚持吗?”左边那名弟子关切询问,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 被问的女弟子咬着牙摇头,“师兄别担心我,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若非身边师兄及时扶住,怕是要当场出丑。 叶皎皎回头,注意到两名师弟师妹的状况。 她快步走向队伍最前方,对正在与贺云昭商讨路线的萧霁开口,“萧师兄,我们后面有两名弟子受伤不轻,能否暂停休整一下?” 她身为丹药阁的管事弟子,自然要照顾下面的人,这些人的安危她责无旁贷,岂能置之不理? 萧霁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两名丹药阁弟子脚步虚浮,勉强跟着队伍行走。 正当萧霁考虑时,任青衣清冷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 “不行。”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她。 任青衣语气冷淡,“秘境机缘稍纵即逝,岂能为这点小伤耽搁?” 叶皎皎听到这话,脸上涌起一阵怒意,“任师姐,这可不是什么小伤!他们是为了太玄宗的机缘才受伤的!” 任青衣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叶皎皎,“我自然知晓,所以那两个弟子想需要休息,那就让他们留下来休息。但要整个队伍全都留下来等他们?绝无可能。若是因此错失先机,岂不是因小失大?” 她嘴上说着,心中实则另有担忧。 点星门这些人向来精于算计,若是太玄宗在此处拖延时间,说不定就会被这些人借机甩开,独吞前方可能出现的机缘。 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皎皎闻言,怒火直冲脑门。 她知道任青衣这个人向来冰冷无情,自私冷漠,但没想到竟冷血到这种地步。 这些弟子跟随太玄宗征战秘境,如今负伤,理应得到保护,岂能如弃履般抛弃? 这些师弟师妹都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在她心中早已如同家人一般。 她身为丹药阁的管事弟子,若是连自己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颜面继续担任这个职位? 叶皎皎快步上前,挡在两名受伤弟子身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行!他们两个原本就受伤了,单独留下来若是碰到其他人,肯定九死一生!要留下就大家一起留下!我绝不会丢下受伤的师弟师妹不管!” 楚明璃站在不远处,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本以为太玄宗铁板一块,没想到内部竟有如此激烈的矛盾。 这种时候,她自然要置身事外,看看这出好戏会如何收场。 她悄悄看向贺云昭,发现师兄同样在观察太玄宗的内部矛盾,眼中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任青衣见叶皎皎如此固执,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 她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寒气骤然爆发,方圆数丈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数度。 “叶皎皎,你这是感情用事!为了两个人拖累整个队伍,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局观?” “感情用事?”叶皎皎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愿意丢下受伤的同门!这叫有情有义!不像某些人,心如寒冰,眼中只有利益!”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雪倾静静站在一旁,眼前弹幕疯狂滚动: 【来了来了!叶皎皎和女主撕逼现场来了!】 【哇塞,叶皎皎也太不懂事了吧,这是什么公主病,为了两个弟子就要耽误全部队伍行程??】 【服了啊,点星门的人还在看着呢就这样大吵大闹,我都替她尴尬!】 【其实我觉得叶皎皎还是很善良的,但她明知道女主性格就这样,还非要硬碰硬,真是没脑子……】 【等等,你们不觉得剧情哪里怪怪的?楚明璃怎么不帮女主啊?原书里她可是站任青衣这边怒斥叶皎皎的啊?】 雪倾静静立在队伍后方,眸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她能看出任青衣眼中的焦虑,那是对点星门的戒备。 任青衣身为宗主之女,看重宗门整体利益,叶皎皎作为丹药阁的管事弟子,则更注重丹药阁弟子的安危。 两人立场不同,难分对错,自然难以达成一致。 雪倾心中暗自评判。 叶皎皎虽然有时感情用事,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好师姐。 能够如此维护下属,难怪在丹药阁中声望颇高,底下师弟师妹无不信服。 “够了!” 萧霁见两人越吵越凶,终于出声制止。 再这样下去,不仅会影响队伍士气,更会让点星门看笑话。 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两人这才停止争吵,不过彼此怒视的目光依然如刀似剑。 叶皎皎见萧霁出面阻止,索性将决定权抛给萧霁:“萧师兄,你来做主!” 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赌气成分:“但我先说清楚,反正我是不可能让两个弟子单独留下,若是这样,我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他们!” 叶皎皎这话一出,那两个丹药阁弟子们眼中都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叶皎皎竟然愿意为了他们放弃机缘,跟他们一起脱离队伍。 他们二人眼眶微红,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叶皎皎一个护犊子的眼神制止了。 任青衣看着叶皎皎这副模样,心里暗骂叶皎皎简直妇人之仁,蠢不自知,恐怕还以为自己仗义得很。 她转头,目光瞬间锁定萧霁。 上次抽签的事,萧霁明显偏向叶皎皎,这次她倒要看看,萧霁这次是否还会如此。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萧霁是否和自己有同样的担忧,是否对点星门保持着应有的戒备。 若是萧霁连和她这种默契都没有,那她真的要失望了! 第101章 雪倾的提醒 萧霁感受到任青衣探询的目光,眉头紧锁。 任青衣的担忧他何尝不知? 点星门这些人虽然表面和善,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算计,他早已察觉。 然而,叶皎皎对弟子的维护之心并无过错,那两名弟子已经勉强支撑,若单独留下他们,和让他们送死有何区别? 其他弟子见此必定兔死狐悲,长此以往队伍的凝聚力迟早会散。 萧霁权衡一番,做了个折中决定。 “还是先赶路,等到了下个机缘点,大家在那里休息一个时辰,我亲自为他们二人疗伤。” 任青衣闻言,眼中满意之色明显。 叶皎皎却明显心不甘情不愿。 她紧咬下唇,想要再次开口争辩,却被那两名丹药阁弟子抢先一步。 “叶师姐,我们真的没什么大事,还能继续走的。”其中那名女弟子主动开口,不想让叶皎皎为难。 “就是啊师姐,”那名男弟子也强打精神,挥动了一下受伤的右臂,疼得直抽冷气却还是笑着,“这点小伤算什么,师姐别担心我们了!” 两人眼中含着对叶皎皎的感激,更加不愿让这位一向护短的师姐因为自己而为难。 叶皎皎看着两名弟子强撑的模样,心中既心疼又无奈,只能作罢。 不过她明显还在生着闷气,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队伍重新整队,继续朝西北方向前行。 萧霁扫视点星门的人,敏锐地捕捉到点星门几人眼中闪过的兴味神色,心中更加确定了任青衣的判断。 他又见那两名弟子确实在强撑着跟着队伍前行,又特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队伍持续前行了一会,叶皎皎心中憋着的一团火没有消散,反而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偷偷回望身后那两名丹药阁弟子,见两人依旧面色苍白,更让她感到自己这个管事弟子的无能。 叶皎皎闷闷不乐踢着脚下石子,连最喜欢的谢无咎都没心思去关注了。 队伍又行进约莫一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了一道深邃的峡谷。 崖壁两侧直插云霄,中间横亘着数十丈宽的深渊,底部雾气缭绕,深不见底。 只有呼啸风声从下方传来,带着阵阵森寒之意。 萧霁站在崖边,朝下望了一眼,回头对众人开口:“准备御器飞渡。” 众人纷纷取出法器,准备御空而行。 兴趣缺缺的叶皎皎踢飞一颗石子掉入深渊,余光跟随石子无意间扫向崖底。 透过那层薄薄雾气,她隐约看到下方似乎有什么闪烁着微光。 “等等!”叶皎皎突然出声,制止了正要起飞的众人。 她定睛细看,心中一动。 那是灵草特有的光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叶皎皎身上,她兴奋地指向崖底,“你们快看,下面有一大片灵草!” 众人顺着她的手势望去,果然在云雾缭绕的崖底,隐约可见点点灵光闪烁。 雪倾眼前的弹幕瞬间炸开: 【前方高能预警!叶皎皎持续作死的剧情终于来了!】 【天呐叶皎皎马上要吃大亏了,我都不敢看!】 【啊啊啊叶皎皎你不要啊!有没有人快拦住她啊,下面有埋伏的妖兽,超级危险的!】 【楼上别急,女主会拦她的,但叶皎皎就是不听劝!】 【作死小能手!头铁王!等下你们就知道了,这死丫头倔的两头牛都拉不住!】 雪倾眸光微闪,悄然催动体内阴脉道种。 霎时间,崖底那层雾气在她眼中变得透明无比。 灵力运行的轨迹如丝线般清晰可见,她一眼便看出了隐藏在青幽草旁密密麻麻,强大且狂暴的妖兽气息。 雪倾暗暗心惊,弹幕说得不错,下面确实危机四伏。 叶皎皎越看越兴奋,转身面向众人:“这些灵草品相极佳,正好可以用来炼制疗伤丹药。我们何不下去采集一些?” 任青衣听到叶皎皎的话,有些不耐烦的冷冷开口:“我们此行已带够丹药,无需冒险。况且前方机缘在即,岂能为了些许灵草耽误行程?” 叶皎皎本来只是随口一提,见任青衣又是这副态度,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谁能保证我们不会用到这些灵草?”叶皎皎转身面对任青衣,“更何况这都是上好的炼丹材料!就算现在用不到,带回宗门也是极好的资源!” 任青衣目光如刀,突然嘲讽一笑:“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让整个队伍涉险?叶皎皎,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目光短浅?” 她顿了顿,语气讥讽:“还是说,你觉得那些灵草比在场所有人的性命都重要?”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几乎是在暗示叶皎皎眼皮子浅,不顾同门死活。 叶皎皎被这话气得浑身颤抖,她指着任青衣,“任青衣你再说一遍,你我二人谁究竟不顾同门死活!” 如弹幕所言,两人再次针锋相对起来。 雪倾在一旁静静观察,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任青衣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按照任青衣往常的性子,即便不同意叶皎皎的提议,也不会如此直白污蔑。 她目光在任青衣面容上游移,捕捉到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雪倾心中一动。 莫非任青衣早就察觉到了崖底的危险,却故意不说? 以任青衣的聪慧,应当也会猜出那片灵草丛中隐藏危机。 但她不仅没有提醒,反而用激将法刺激叶皎皎的逆反心理…… 雪倾眸光微沉。 任青衣这是想借刀杀人,让叶皎皎自投罗网。 任青衣见叶皎皎情绪激动,语气更加阴阳怪气:“叶皎皎,我劝你趁早收起这些幼稚的想法。总之,我不同意你去摘那些灵草。” 叶皎皎被这连番刺激彻底激怒了。 她一步上前,几乎要与任青衣面对面:“任青衣,你算老几?!我做什么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今日这灵草,我摘定了!” 话音刚落,那两名丹药阁弟子互相搀扶着踉跄上前,面容虽仍苍白如纸,气色却好了些许。 “叶师姐,我们陪你下去。”那名女弟子主动开口。 另一名男弟子也咬牙点头,“叶师姐,我们虽然受了伤,但采摘灵草还是可以的!” 两人站在叶皎皎身侧,姿态坚定,显然是铁了心要维护这位一向照顾他们的师姐。 任青衣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有些蠢货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送死还是成团结对。 雪倾站在队伍后方,眼前弹幕疯狂滚动,一切都如预料中发展。 正当众人僵持不下,萧霁要开口调和之时,一直沉默的谢无咎忽然轻启薄唇。 “叶师妹说得有理,这些灵草确实品相不俗,若能采集一些,对宗门也是好事。” 谢无咎面含温和笑意,“不如这样,叶师妹你们下去采集灵草,我们在这里等候。正好先前距离过远,推演或有偏差,我正可趁此机会重新推演一番。” 他说着,目光若有所指地看向任青衣。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任青衣眸光微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雪倾站在队伍边缘,看着两人无声的交流,眼神微眯。 谢无咎在…… 叶皎皎听到谢无咎的话,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谢无咎的推演从没有失策过,他如此表态,分明就是在找理由帮她。 一想到谢无咎会在这个时候支持自己,叶皎皎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瞬间被温暖填满,根本没深思为何任青衣这时反常的沉默。 她感激的看了谢无咎一眼,心中暗下决意一定要多采集些珍贵灵草,才不辜负谢无咎的信任和帮助。 谢无咎温和一笑,转向点星门众人:“不知贺道友几人是否愿意一同下去采集?多些人手也好有个照应。” 贺云昭作思索状,随即微微摇头婉拒:“多谢谢道友好意,我们随身携带的丹药已经足够,就不劳烦了。” 叶皎皎见点星门的人不愿参与,也不勉强。 “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人这就下去。” 她正准备御器飞身下崖,却忽然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回头望去,雪倾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了她身边。 雪倾靠近叶皎皎,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叶师姐,下面有危险。” 第102章 这蠢货的命还真大 雪倾并不想掺和任青衣和叶皎皎之间的争端。 她向来不是善心大发之人,但叶皎皎这个能够牵制任青衣的棋子,她还不能让其轻易折损。 如果叶皎皎真的如弹幕所说经此一事后一蹶不振,那任青衣在除去这颗眼中钉后,便会将所有精力对准她。 那将对她不利。 况且叶皎皎向来护短重情,若是救了她的命,这份恩情足以让对方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说话。 所以,从长远来看,保住叶皎皎比看她送死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叶皎皎听到雪倾的话眼底闪过诧异,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见雪倾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叶皎皎心中疑惑。 她原本还在为谢无咎的支持而兴奋,此时却不由得冷静了几分。 虽然她对雪倾的感观不错,但要说完全相信,倒也未必。 但她记得慕九霄先前说过雪倾有感知危险的天赋,当时还觉得颇为神奇。 如今雪倾主动提醒,莫非真的有什么不对? 叶皎皎目光在雪倾脸上停留片刻,见对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心中也谨慎了起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身后两名丹药阁弟子使了个眼色。 “走吧,我们下去看看。”叶皎皎取出飞行法器,“不过都小心些,别急着动手。” 两名弟子虽然有些疑惑师姐为何突然变得谨慎,但也没有多问,纷纷点头应是。 三人御器飞身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崖底。 雪倾望着叶皎皎御器下沉的身影,这才将视线收回。 正当她准备退回队伍后方时,却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雪倾抬头,正好对上谢无咎那双温和却带着深意的眸子。 两人视线相交,谢无咎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 雪倾面不改色,对他微微颔首,表现出应有的恭敬姿态。 然后便转身回到队伍末尾,继续保持那副默然的模样。 谢无咎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崖底方向。 不久,崖底深处。 叶皎皎三人小心翼翼地降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上。 四周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只能隐约看到前方数丈的景象。 “师姐,那些灵草就在前面。”其中一名男弟子指向前方,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叶皎皎举手制止了他继续前进的动作。 雪倾的提醒如警钟般在她心中回响,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等等。”叶皎皎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四周环境,“先不要急着过去,让我们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叶皎皎为何如此谨慎。 在他们看来,崖底除了雾气浓重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迹象。 叶皎皎心中回想着雪倾刚才的警告,取出一枚探测符箓,注入灵力后朝前方抛去。 符箓在雾气中划出一道淡淡光芒,刚飞出十余丈距离,便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紧接着,几道凶猛的黑影从灵草丛中暴起,朝着符箓扑咬而去。 “嘶——” 低沉的嘶吼声在雾气中回荡,带着浓烈的腥臭味道。 三人这才看清,那些灵草丛中竟然潜伏着数只体型庞大的虫子,每一只都有水桶大小,鳞片在雾气中闪烁着阴冷的光泽。 这些虫子善于隐匿,在这种雾气环境中更是如鱼得水。 “天呐!快撤!”叶皎皎脸色瞬间苍白,她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崖底竟然隐藏着如此凶险的妖兽。 三人慌忙后退,但那些虫子显然已经被惊动,纷纷从灵草丛中游曳而出,朝着他们包围过来。 足足有几十只! 为首的一只足有半人高,血红的眼珠盯着三人,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该死!”叶皎皎暗骂一声,她没想到这些妖兽竟然早已埋伏在此。 若非雪倾提醒,她刚才贸然上前采摘灵草,恐怕已经中了妖兽的埋伏。 三人背靠背站立,各自祭出法器防御,且战且退,朝着崖壁方向撤离。 然而那些虫子似乎不愿让他们轻易离开,紧追不舍。 “萧师兄!我们这里有危险!” 叶皎皎运起灵力,朝着崖顶大声呼救。 崖顶上,众人正在原地休憩调整,等待叶皎皎三人归来。 任青衣盘膝而坐,表面上在调息恢复自己的伤势,实际上目光时不时瞥向崖底方向。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以天机镜的预警,她早就察觉到崖底潜藏着不少妖兽气息。 叶皎皎这种冲动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今日若能让叶皎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和她那些狗腿子吃点苦头,倒也不算坏事。 正当她心中暗自盘算时,崖底突然传来叶皎皎惊慌的呼救声。 “萧师兄!我们这里有危险!” 她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着明显的慌乱。 众人脸色瞬间大变。 萧霁面色一沉,“不好!” 他想也不想便身形一闪,纵身跃下悬崖。 千机伞在他手中瞬间展开,撑起一道雷光护罩,直冲崖底而去。 任青衣见状,眼底那丝幸灾乐祸被她瞬间隐藏得无影无踪。 她面露正色,紧跟在萧霁身后,“我们快下去!” 玄冰魄剑气凛冽,在她身周形成层层冰晶防护,身形如飞雁般掠向深渊。 太玄宗众人见状纷纷朝崖底赶去。 慕九霄路过雪倾身边时,一把搂住她的腰,也将她带了下去。 点星门几人面面相觑。 楚明璃有些犹豫,“师兄,我们要不要……?” 贺云昭就等着叶皎皎几个探路石给出反应,此时便毫不犹豫。 “救人要紧!” 话音刚落,他也带着点星门弟子朝崖底飞去。 崖底深处,叶皎皎三人已经被几十只虫妖逼入绝境。 叶皎皎祭出一枚雷爆符,轰得几只虫妖后退数步,但很快它们便再次围拢上来。 “该死,这些畜生的防御太强了!” 正当三人即将支撑不住时,一道雷光从天而降。 萧霁的身影如雷神降世,千机伞在他手中化作长枪,枪尖雷光闪烁,直接洞穿了两只虫妖的头颅。 “萧师兄!”叶皎皎见到救星,眼中瞬间涌出泪花。 萧霁没有多言,长枪横扫,雷光所过之处,虫妖纷纷惨叫着倒地。 紧接着,太玄宗弟子和点星门众人也纷沓而至。 一时间,崖底灵光四溢,各色法术在雾气中交相辉映。 激战持续了一刻钟,在众人合力围攻下,这群妖兽终于全部死去。 崖底散落着妖兽尸体和破碎的鳞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任青衣收起玄冰魄,目光扫向毫发未伤的叶皎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蠢货的命还真大。 她冷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叶皎皎,为了几株灵草,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你可满意了?” 弹幕瞬间飘过: 【天啊!剧情怎么改变了?叶皎皎和那两个弟子居然没事?】 【按原书剧情这三人不是该半死不活的吗?尤其是叶皎皎腿差点被咬断了,现在这样这对劲吗???】 【不是……那如果这样的话,后续就没有叶皎皎退队的剧情了啊!女主还怎么打脸?】 【我们女主宝宝真是面冷心热,叶皎皎这个恶毒女二成天和她作对,关键时刻女主还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她真的我哭死!】 【你们也别忘了贺云昭几人也好好啊,全都第一时间来帮忙了!】 【好好的打脸剧情改成这样了,女主仁至义尽了,我建议叶皎皎给女主磕一个!有点良心以后就别和女主作对了!】 第103章 叶皎皎的救命之恩 叶皎皎此时心中也有些后怕。 刚才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被任青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备,她心中的倔劲又上来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叶皎皎强撑着站起身,嘴硬道,“谁知道这下面会有这么多毒虫!” 任青衣正要再说些什么,萧霁及时开口打断。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下来了,就赶紧采集灵草离开。” 叶皎皎自知这次确实是她冲动了,理亏在先,所以哼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 众人分散开来,在雾气中寻找着品质上佳的灵草。 这些灵草能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生长,品质确实不凡,值得冒险采摘。 叶皎皎蹲在一株青幽草旁,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回想起刚才的凶险场面,她仍然有些胆寒。 若非雪倾提醒,她刚才贸然上前,恐怕早就被那些毒虫撕成碎片了。 叶皎皎暗暗发誓。 她这个急急燥燥的性子一定要改改,不然日后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叶皎皎偷偷瞄了一眼正在不远处安静采摘灵草的雪倾,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她悄悄走到雪倾身边。 “雪倾师妹。”叶皎皎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难得的诚恳,“刚才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我们三个怕是凶多吉少了。” 雪倾正在采摘一株银叶草,闻言抬头看向叶皎皎,“师姐言重了,我只是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而已。”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们的命。”叶皎皎认真道,“没想到你的感知还挺准的,比我们这些修士都要敏锐。” 叶皎皎难得反思起来。 曾经她也是有些瞧不起这个花奴出身的师妹,但今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领,都不该因为出身和地位而抹灭其价值,这或许就是师尊说的‘人各有道’。 叶皎皎心中有一瞬的通悟,仿佛心胸也跟着开阔了些。 “不管怎样,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她认真地看着雪倾,眼神明显比之前亲近了许多,“我叶皎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说完,叶皎皎拍了拍雪倾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去继续采摘灵草了。 雪倾望着叶皎皎的背影,眼中的满意一闪而逝。 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不远处。 “这鬼地方,雾气怎么越来越重了?”慕九霄皱着眉头,摇着错银扇抱怨道,“我这身衣服可是上好的云锦,沾了这雾气怕是要毁了。” 慕九霄随手拨开面前的一缕雾气,却发现它很快又弥漫回来。 不远处,几名点星门的女弟子正叽叽咕咕地抱怨着。 “这雾气太浓了,根本看不清哪些灵草品质更好。” “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采的是什么了。” 慕九霄听到这些抱怨,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诸位道友莫慌,”慕九霄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区区雾气,何足挂齿?”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铜钱,在指尖轻轻一弹,铜钱旋转着飞向空中。 “乾坤金钱·吞云!” 随着慕九霄一声轻喝,那枚铜钱在空中急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 铜钱表面的符文亮起,周围的雾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一般,迅速向铜钱汇聚。 短短几息之间,方圆数十丈内的雾气被尽数吸入铜钱中,视野豁然开朗。 “哇!”女弟子们发出惊叹,“慕道友好厉害!” 慕九霄得意地收回金钱,冲着几位女弟子眨了眨眼,“小意思而已。” 随着雾气的消散,崖底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模糊不清的环境,此刻变得一览无余。 “这是……”萧霁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崖底。 雾气散去后,众人这才发现,崖底远比想象中要宽阔。 除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外,远处还有几块平坦的土地,颜色各异,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奇特的光泽。 “那是……”楚明璃眼睛一亮,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五行灵土!” 贺云昭快步上前,蹲下身,捻起一撮淡金色的土壤,放在鼻尖轻嗅,然后又用指尖细细摩挲。 “没错,这确实是五行灵土,而且品质极佳。”贺云昭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这种金砂符土,即便在点星门的库房中也是珍品,一两就能换取上百块上品灵石。” 身为符修的楚明璃激动地补充道,“普通符纸只能承载有限的灵力,而用五行灵土制成的符纸,不仅能承载更多灵力,符箓的威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围了上来。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慕九霄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这下面只有些灵草,没想到还藏着这样的宝贝。”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崖底,“你们看那边,还有那边!” 顺着慕九霄的指引,众人这才发现,崖底不仅只有这一片符土,在更远的地方,还有几片颜色各异的特殊土壤。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宝地。 这可比那些灵草珍贵多了! 弹幕此刻狂刷起来: 【卧槽!这么多稀有符土,太玄宗和点星门是要发财了啊!】 【等等,我咋记得原书好像没有这个剧情吧?】 【当然没有了,原书叶皎皎三人受了重伤命在旦夕,情况很紧急,所以大家也没像现在这样悠哉悠哉的留在崖底摘灵药,直接就仓促离开了。】 【哇,那这么说,叶皎皎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她刚刚和女二道谢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看懂呢?】 【管她呢!叶皎皎这个恶毒女二也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你们看着吧,她肯定等下又要抖起来了,真是便宜她了。】 【什么嘛,还以为是女主打脸爽文,这么一看也太憋屈了,现在叶皎皎毫发无伤,反而成大功臣了……】 【+10086!】 贺云昭环视四周,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看向萧霁等人,微微一笑,“这么多珍贵材料,我们点星门和太玄宗应当如何分配呢?” 第104章 雪倾和贺云昭组队 他的话音刚落,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两大宗门的弟子互相对视,都在等待各自领头人的决定。 楚明璃等不及贺云昭表态,立刻上前一步,“当然是平分!刚才对付那些妖兽,我们点星门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贺云昭并未立即表态,只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萧霁身上,似乎在等待太玄宗的回应。 太玄宗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这么多珍贵的五行灵土,若是平分,岂不是要损失一半? 叶皎皎此时正因为发现这些符土而兴奋不已,听到楚明璃的话,立刻不满地反驳道。 “凭什么平分?这崖底是我和两位师弟师妹先发现的!若不是我们三人,你们怎么会知道这底下有好东西?” 楚明璃也不相让:“叶道友此言差矣。若不是我们点星门及时相助,恐怕你们三人早已成了那些妖兽的腹中食。” 叶皎皎正要反驳,谢无咎却在此时适时开口。 “楚道友所言不假,点星门确实出力不少。但叶师妹也有道理,若非她带头下来,这处宝地恐怕还要蒙尘许久,在下认为叶师妹当居首功。” 叶皎皎闻言,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果然还是谢师兄明事理。 萧霁沉思片刻,权衡利弊后开口道:“我有一个提议。既然是我宗叶师妹发现了这处宝地,我宗理应得到更多份额。不如按六四分配,太玄宗六,点星门四,诸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顺势也将功劳揽在了叶皎皎身上。 任青衣冷眼看着叶皎皎摇身一变成了大功臣,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神色,心中不爽至极。 但为了宗门利益,身为宗主之女的她还是捏着鼻子开口:“萧师兄说得对,这都是叶师妹的功劳。” 叶皎皎听到任青衣这话,更加得意了,挺直腰板,朝任青衣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那是自然。” 任青衣见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脸色沉了下来,却不能说什么。 楚明璃还想再争取,贺云昭却轻轻抬手制止了她。 “萧道友的提议很公平。”贺云昭微笑道,“四六分,点星门没有异议。” 他这一表态,楚明璃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闭上嘴。 太玄宗弟子们见自己宗门可以分得六成,全都喜不自胜。 他们先前还觉得叶皎皎过于任性,现在反而庆幸是她带头下来的,不然他们还不能占这么大好处。 所有弟子都悄悄向叶皎皎投去感激的目光。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萧霁环视众人,“现在我们需要商量如何采集这些灵土。” 他目光扫过崖底广阔的空间:“崖底范围太大,我们若要高效采集,最好分散行动。不如两人一组,采集完毕后归整起来再按六四分配。” 贺云昭点头赞同:“不错。不过我有个小建议。”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不如各由一个点星门弟子和一个太玄宗弟子组成两人队,这样互相监督,也省去一些猜忌的麻烦。” 这个提议听起来公平合理,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贺师兄考虑得真周到!”点星门一名弟子赞叹道。 贺云昭谦虚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众人开始随意组队。 楚明璃迅速找上了谢无咎,慕九霄则和一名貌美的点星门女弟子搭档。 其他弟子也很快找好了各自的搭档。 贺云昭故意拖延,看着其他人都已经找好搭档,才假装随意地走向还未被选中的雪倾。 “看来就剩我们两个了。”贺云昭微笑道,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一切都是巧合,“雪倾姑娘,我们一起吧。” 弹幕此时疯狂滚动起来: 【现在的剧情我看不懂了,贺云昭和女二单独组队的剧情不是后面才有的吗?看来剧情提前了?】 【完了呀!是不是到女二勾引贺云昭的剧情了,谦谦公子的贺云昭要遭殃了啊!】 【希望女二你有点良心不要干这种蠢事啊!】 【女二你可别千万补药作死啊!贺云昭这么好的人,你可别辜负了他的好意啊!】 【不然到时候你将成为整个太玄宗的丑事,成为众矢之的了!!】 几乎在弹幕刷出的同时,萧霁和小婵的目光齐齐落在雪倾与贺云昭身上。 萧霁眸光微沉,手指不自觉地在千机伞柄上收紧,一丝几不可察的雷光在指尖闪烁又迅速隐没。 小婵站在人群边缘,眼中满是担忧。 她悄然抬起手,隐蔽而焦急地对雪倾比划了一个手势,告诉她不要接受贺云昭的邀请。 雪倾看懂了小婵的手势,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着贺云昭伸出的手,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神色。 自从看到那些弹幕后,她就明白自己会有一场劫难,那些弹幕早已将一切剧透得清清楚楚。 贺云昭对她的觊觎,在原书中会导致她万劫不复。 她这一路都在想如何化解,但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 这场劫难未必不是她的机会。 雪倾抬眸,迎上贺云昭含笑的眼睛,在小婵担忧的目光下,轻轻点头应了贺云昭的邀请。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贺道友了。” 贺云昭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微微颔首:“雪倾姑娘客气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雪倾微微颔首,在转身离开前,她余光捕捉到萧霁的视线。 她佯装不知,只是故意在萧霁的视线下对小婵安抚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又假装无意间与萧霁对视,在视线接触的瞬间迅速低下头,做出一副顺从贺云昭的姿态。 萧霁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雪倾与小婵之间的眼神交流,以及雪倾那一瞬间的目光闪躲。 原本莫名的烦躁,悄然转化为一丝不安和对贺云昭的疑虑。 萧霁心中暗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问问,却被同队的点星门弟子叫住商议采集区域。 同时,不远处。 一直将雪倾纳入感知范围的夙夜,同样将这一幕微妙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体内的“狰”发出低沉的嘶吼,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夙夜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这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谢无咎站在远处,手中的万象棋微微发亮。 他看着雪倾与贺云昭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眯 无命之人,这次又要下什么棋? 第105章 贺云昭本性暴露 雪倾和贺云昭两人沿着崖底的石径,一前一后向远处走去。 贺云昭故意放慢脚步,与雪倾并肩而行。 雪倾全程低眉顺眼,脑海中却在梳理着近来萧霁对她的种种态度变化。 自从那些流言蜚语在太玄宗内传开,萧霁便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而她也故作体贴,不再像从前那样展示依赖。 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果然让萧霁眼中的愧疚与担忧越来越明显。 但这些远远不够。 她要的不是萧霁疏远的照顾,那种出于怜悯的体贴。 她要的是萧霁因她而失控的破釜沉舟。 只有那些克制下的暗流涌动冲破堤坝逐渐失控,萧霁那冷静自持的外壳才会被撕裂。 这样,他才会日后做出将金铃还给她这样失控的决定。 而这次危机,正好是推波助澜的机会。 雪倾深知自己正在赌人心,但她别无选择。 她不确定萧霁对她在乎几分,但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萧霁的恻隐之心。 “雪倾姑娘,小心脚下。” 贺云昭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雪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贺云昭已经将她带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区域。 这里的光线比其他地方更加昏暗,周围的石壁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青苔,散发出潮湿的气息。 “多谢贺道友提醒。”雪倾轻声回应。 似乎是感受到了雪倾在观察四周,贺云昭温和开口解释,“雪倾姑娘不必担心,这处地方虽然偏僻,但灵气更为纯粹。这里的五行灵土品质远胜他处,若能采集一些,对宗门贡献更大。” 雪倾面露了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信任:“贺道友见多识广,自然比我懂得多。” 贺云昭见雪倾如此“谦逊”,心中越发满意。 “雪倾姑娘想必对那些符土的用途还不太熟悉吧?” 他故意展示自己的博学,开始滔滔不绝。 而后又继续讲述各大宗门的见闻和奇闻异事,时不时还不忘展示自己的剑道和符道的双修造诣。 “我点星门符道一脉,在三界中也算小有名气。”贺云昭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尤其是我所创的六丁天甲符,更是得到了不少前辈大能的赞赏。” 雪倾适时地露出惊叹的表情:“贺道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敬佩。” 贺云昭被这恰到好处的恭维取悦,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故意靠近雪倾一步,声音压低:“雪倾姑娘若有兴趣,日后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雪倾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 贺云昭见状,继续找话题与雪倾攀谈。 他谈起点星门的历史,谈起自己的修炼经历,言语间极尽温柔体贴,不断彰显自己的人脉与实力。 雪倾时而点头,时而轻笑,表现得有些羞涩和拘谨,偶尔回应几句,仿佛真的被贺云昭的“魅力”所影响。 贺云昭见雪倾“不设防”的模样,心中越发躁动。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雪倾玲珑的曲线上游走,眼底的欲望渐渐浮现。 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夙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岩石的阴影中,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 他看的分明。 夙夜看到贺云昭的视线在雪倾玲珑的曲线上游走,面具下的眼神愈发冰冷。 体内的狰发出低沉的嘶吼,似乎在为这种冒犯而愤怒。 夙夜紧握着腰间的匕首,视线落在雪倾毫无所觉的面容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个花奴,真是蠢笨。 不多时,两人说话间来到一处被数块巨大黑色礁石环绕的隐蔽凹地。 这里几乎与外界隔绝,只有微弱的光线从岩石缝隙中透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的符土品质最佳。”贺云昭指向凹地中央一片泛着微光的土壤,“我们可以在此处多采集一些。” 雪倾点点头,蹲下身开始认真采集符土,姿态专注。 她取出一个玉制小瓶,小心翼翼地将符土装入其中。 贺云昭却没有采集的意思,而是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雪倾柔美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眼底的欲望不再掩饰。 “雪倾姑娘,”贺云昭突然开口,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 “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美人,为何会甘心在太玄宗做一个普通弟子?” 与此同时,萧霁正在崖底的其他区域穿梭。 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十分诡异。 贺云昭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这种时刻为何会选择和灵根尽毁的雪倾单独相处?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萧霁停下脚步,对身边的点星门弟子开口。 “这边的符土已经采集得差不多了,你继续在这里收集,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那名点星门弟子点头应是,萧霁便朝着雪倾和贺云昭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 千机伞在他手中微微震颤,雷光在伞面上若隐若现。 此时,隐蔽凹地内。 雪倾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回应:“能入太玄宗已是我的福分。” “是吗?”贺云昭轻笑一声,“我看你在太玄宗过得并不如意。那些弟子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 雪倾这才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贺道友何出此言?” 贺云昭缓缓蹲下身,与雪倾平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我点星门比太玄宗更加声名显赫,也不乏资源。若雪倾姑娘愿意,我可以向宗主举荐,让你入我点星门。” 雪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贺道友抬爱了,我怎敢有此奢望。” “这有何不敢?”贺云昭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雪倾的发丝,“以姑娘的姿色和悟性,在哪个宗门不是一枝独秀?” 雪倾微微后退,避开了贺云昭的触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贺道友言重了,我们、我们还是赶紧收集符土吧。” 她心中暗自计算,这时萧霁应当在路上了。 贺云昭见雪倾退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大胆。 他突然伸手抓住雪倾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雪倾姑娘何必如此拘谨?”贺云昭的声音带着蛊惑,“你我二人独处于此,何不放开些?” 雪倾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腕:“贺道友,请自重!” “自重?”贺云昭轻笑一声,“雪倾姑娘,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装模作样?你在太玄宗的处境,我都看在眼里。若你愿意依附于我,我保证你在点星门会过得比在太玄宗好得多。”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雪倾身上游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不会以为你一个花奴出身的人真能在修仙界修炼出什么名堂?像你这样貌美却一无是处的女子,寻个良配,才是上策。” 雪倾微微后退,眼中的惊慌更甚。 她的背抵上了冰冷的石壁,无路可退。 贺云昭伸出手,轻轻挑起雪倾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别紧张,我对雪倾姑娘一见钟情。”贺云昭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若你从了我,我定会护你一世。点星门的核心资源,任你取用。” 贺云昭着迷的看着雪倾,语气无比真诚。 他确实对雪倾一见钟情。 若雪倾是个正常修士,他定会不顾一切求爱,给她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但可惜…… 第106章 难道,她赌输了? 贺云昭那只欲要触碰雪倾的手,在他眼中仿佛慢了百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 体内的“狰”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夙夜的指节因用力紧握匕首而根根泛白,几乎在贺云昭的手指触碰到雪倾发丝的瞬间就要出手。 但下一秒,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保护雪倾的安全,是他的职责。 可这一刻,他竟想听听,这个女人会如何回应。 她是不是真的会经受不住诱惑跟贺云昭去点星门。 此时,雪倾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一步,与贺云昭之间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没有怒斥对方无耻,只是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弱女子的惊慌与恐惧。 “贺道友,你……你别这样。”她慌乱地摇着头,“我,我要回去,我要去找萧师兄!” “萧霁?” 贺云昭听到这个名字,嘴角的温和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冷的嘲弄。 在他看来,雪倾这番话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是抬出一个根本不会为她撑腰的人来吓唬自己。 一个欲拒还迎的把戏罢了。 见雪倾转身欲逃,贺云昭猛地扑了上去,双臂张开,想要将那具令他心痒难耐的娇躯强行拥入怀中。 他有恃无恐。 一个花奴出身、灵根尽毁的女子,在太玄宗本就举步维艰。 他不信她敢将事情声张出去,更不信会有人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来得罪他这个点星门的大师兄。 “雪倾姑娘,你跑什么?”他的声音温柔,动作却粗暴无比。 雪倾尖叫一声,奋力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推拒着贺云昭的胸膛。 “放开我!贺云昭,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贺云昭眼中,更像是为这扬“游戏”增添情趣的调味剂。 弹幕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锅: 【我靠!我靠!我靠!原来原书里女二勾引贺云昭的真相是这样的?!原来是这个畜生强迫她!】 【我的天,我一直以为是女二自甘堕落,没想到贺云昭才是人面兽心的那个!】 【太恶心了!贺云昭这个伪君子!人面兽心的东西!亏我还觉得他温文尔雅!】 【天啊,之前我还以为女二是什么坏人,原来女二才是最可怜的那个!现在还要被这种人渣欺辱,快来个人救救她啊!】 【我靠!我以前还骂过她,我错了,我真该死啊!】 【我吐了,这剧情反转也太大了,萧霁呢?女主呢?怎么还不来!快把贺云昭给我弄死!】 隐匿在暗处的夙夜,听到雪倾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周身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冰冷的风灵力缠绕在他指尖,他正要出手阻止贺云昭的暴行,动作却猛地一僵。 不对劲。 他鼻尖轻嗅,在此刻捕捉到了空气中各种情绪的味道。 有贺云昭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如腥锈的欲望和傲慢。 却没有雪倾的。 空气中,竟然一丝一毫属于恐惧的味道都没有。 只有一丝异样的冷静。 一种冰冷的、沉寂的、如同深潭古井般的气味。 这个女人,在演戏? 雪倾眼眶中迅速凝聚起水雾,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秘境之内设有水镜法宝,随时监察各处,贺道友……你就不怕自己的兽行被宗门长辈们尽收眼底吗?” 贺云昭闻言,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水镜?”他俯下身,凑近雪倾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贪婪,“雪倾姑娘,你以为我贺云昭是那种没脑子的蠢人吗?” 他直起身,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傲慢,“我早就观察过了,那些法宝的巡查路线都有规律,此刻,这里是绝对的死角。谁也看不到,谁也不会知道。” 想到雪倾那顶级花奴的身份,贺云昭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燥热。 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试试,能让仙京贵胄一掷千金的美人,究竟是何等销魂的滋味。 他一把抓住雪倾的肩膀,用力将她往怀里拖拽。 “刺啦”一声轻响,雪倾衣衫被他粗暴地扯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雪倾惊恐,想要跑。 贺云昭堵住她,呼吸变得更加粗重,语气也愈发露骨。 “你要去找谁?太玄宗的队伍里,值得一提的男人也就那么四个,我早就观察过了。” 他带着嘲弄的笑意,一字一句地粉碎着雪倾的希望:“萧霁?他和你们宗主之女任青衣的关系不简单吧,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他步步紧逼,将雪倾死死抵在冰冷的岩壁上。 “还是那个谢无咎?他身边可从不缺叶皎皎那样的拥趸,你算什么东西?” “那个戴着面具的夙夜?呵,他像块石头,眼里何曾有过你的影子。” “哦,对了,还有那个慕九霄。”贺云昭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或许对你还有几分兴趣,可惜啊,现在他正不知道和我们点星门的哪个女弟子调笑呢,怕是早就把你这个‘小雪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雪倾依旧带着哭腔激烈地反抗着,实则心中一沉。 萧霁怎么还不出现? 难道,她赌输了? “死了这条心吧!”他的声音阴冷下来,“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真的会有人在意你一个花奴的死活吧!”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雪倾的眼底,在那一刹那,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因萧霁迟迟未现身而掠过的真实失望。 但那丝情绪转瞬即逝,她迅速冷静下来。 既然人心赌输了,那便不必再赌。 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萧霁真的不来,她便拼着暴露底牌,用裴玄度留给她那枚保命法宝重伤贺云昭。 到时候,贺云昭是死是伤她都顾不得了。 点星门若敢找她要说法,自然有云穹帝宫的寒聿仙君替她顶着。 秉承着做戏做全了的原则,雪倾眼泪簌簌落下。 她一边用尽全力哭喊着萧霁的名字,一边暗中扣紧了袖中裴玄度留下的那枚法宝。 “萧师兄!救我!” 就在她准备玉石俱焚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淬着森然杀意的寒光,无声无息地从礁石阴影中射出! 一柄短刃,携着割裂空气的锐利,直取贺云昭后心要害。 然而,短刃尚未及身,一道更为迅猛霸道的紫色雷光撕裂了昏暗的空气,后发先至! “轰——!” 紫电雷光撕裂昏暗,如天神之怒,精准无误地劈在贺云昭探向雪倾的手臂上! 第107章 对不起,是师兄来晚了 贺云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瞬间焦黑一片,皮肉翻卷,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他感受到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杀意,惊骇之下,求生的本能让他松开雪倾,狼狈不堪地向一旁翻滚躲避。 那柄短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飞过,钉入前方的石壁,兀自嗡鸣不休。 雷光敛去,萧霁的身影在电弧的余光中显现。 他手持千机伞,玄金云纹的劲装上仿佛还萦绕着未散的雷霆,那双一向沉稳的眸子里,此刻是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贺云昭,一步跨出,将摇摇欲坠的雪倾一把揽入怀中,动作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怀中的身躯在微微颤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浅笑的脸上此刻尽是泪痕。 萧霁看着怀中衣衫凌乱的雪倾,心中愧疚、愤怒与后怕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贺云昭那句“不会有人在意你一个花奴的死活”如同一根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雪倾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绝望,更是让他心痛如绞。 这一刻,萧霁无比悔恨。 为何这些时日他要因为那些可笑的流言而躲着她,为何要让她独自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危险之中。 他明明知道她脆弱,也无依无靠。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若是自己没有察觉到那丝不对劲……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雪倾在落入萧霁怀抱瞬间,明显感觉到那双向来稳如磐石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萧霁许久未曾见过的依赖姿态,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信赖。 “我……我知道……萧师兄一定会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破碎的颤音,却像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萧霁的心脏。 萧霁伸出的手掌在空中僵硬地顿了顿,最终还是无法克制地抚上她不住轻颤的后背,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是师兄来晚了。” 雪倾透过泪眼观察萧霁表情,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太多情绪。 她趴在萧霁的胸口,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 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再等等。 她的计划。 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雪倾微微侧过脸,从萧霁坚实的臂弯间,视线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不远处僵直的一个身影。 夙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 雪倾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夙夜僵硬的站在几丈开外,静静看着萧霁将雪倾密不透风地护在怀中。 看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看他用伞为她撑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那柄被他灌注了杀意的短刃,还钉在石壁上,嗡鸣声早已停止,显得有些落寞。 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滞涩感堵在胸口,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 明明,是他先察觉到异常。 明明,是他先出手。 明明,那晚她在他面前做出那样的姿态。 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喊出是萧霁的名字。 体内的“狰”在此刻发出焦躁的低吼,不是因为危险,而是一种被无视的愤怒。 夙夜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握紧,又松开,面具下的眼神愈发冰冷。 萧霁拿出一件外衫披在雪倾身上后,将她护至身后。 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贺云昭,声音里淬着霜雷。 “光天化日,行此龌龊之事,贺云昭,你枉为正道修士,简直禽兽不如。”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千机伞“咔”地一声机括弹响,伞骨收束,伞面内卷,瞬间化作一柄通体萦绕着紫色雷光的长枪。 雷电嘶鸣,长枪化作一道紫电,直刺贺云昭面门!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夙夜也动了。 他没有任何言语,身形却如鬼魅般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包抄向贺云昭的侧后方。 那柄钉在石壁上的短刃不知何时已回到他手中,刃尖寒光凛冽,招招都对准了贺云昭的要害。 两人虽未有过任何商议,此刻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正面强攻,霸道绝伦。 一个侧翼袭杀,阴狠致命。 贺云昭本就失了先机,又被雷电所伤,此刻面对两人夹击,更是节节败退。 他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懊恼自己为何会形迹败露。 他迅速冷静下来,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知道此事绝不能承认。 一旦背上轻薄同道女修的恶名,他在点星门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前途就全毁了! “君子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贺云昭用尽全力荡开萧霁的雷枪。 雷光与剑气碰撞,炸开一圈骇人的气浪。 他借力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夙夜那刁钻致命的短刃。 贺云昭狼狈向后急退数步,拉开距离,急声喝道:“萧道友!夙夜道友!你们误会了!” 他强忍着手臂的剧痛,脸上硬生生挤出一副被冤枉的愤慨神情,“是她!是雪倾勾引我,我方才是在拒绝她!” 萧霁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怒极反笑:“勾引?” 贺云昭见他二人停手,立刻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凌乱的衣衫,指着被萧霁护在身后的雪倾,言之凿凿地撒起谎来。 “没错!她看我点星门势大,便想攀附于我,言语间多有轻佻之意,还主动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时不察,被她纠缠,正要推开她,你们便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悲悯与不屑。 “萧道友,你常年在宗门,或许不知。像她这样花奴出身的女子,最擅长的便是这些魅惑人心的手段,早已是深入骨髓的本能了!” 弹幕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锅: 【我靠!我吐了啊!贺云昭这个伪君子脏水泼的,简直了!自己要做禽兽之事,还反咬一口!太恶毒了!】 【萧霁!夙夜!你们千万别信他啊!原书就是因为你们信了这狗东西的鬼话,才把女二彻底推入深渊的!】 【对对对!原书就是说女二不守妇道勾引贺云昭,被点星门和太玄宗众人在众目睽睽下抓了个现行,差点被逐出宗门!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我想起来了!就是因为女二勾引不成反诬陷贺云昭这件事,让太玄宗丢了大脸,还让太玄宗欠了点星门大人情,女主因为贺云昭不追究还对他颇为赞赏呢,原来都是被忽悠了!】 【对对对,而且萧霁四人不同意女二逐出宗门,坚持留女二在太玄宗,这才让太玄宗弟子对女二的不满集体爆发的!女主也因此恨死女二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怜爱女二宝宝了!编剧你要是敢让女二背黑锅我就不看了!傻逼剧情太憋屈了!】 【快!别听贺云昭放屁了!翠果给我把这个满口谎言的人渣打烂!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雪倾躲在萧霁的身后,听着贺云昭这一句句颠倒黑白的谎话,那双还挂着泪痕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彻骨的冷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原书里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最终万劫不复的“女二雪倾”,就是被这样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用这样卑劣无耻的谎言,亲手推向了地狱。 贺云昭,绝对留不得。 第108章 贺云昭,必须死 “贺云昭,你当我是三岁稚子吗。” 夙夜没有说话,但他上前一步,与萧霁并肩而立,周身散发的杀气就是最好的回答。 贺云昭那张颠倒黑白的嘴脸,让他觉得恶心。 贺云昭看着两人眼中毫不动摇的杀意,心头一沉。 他没想到萧霁和夙夜竟如此不留情面,这二人对雪倾的维护,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知道,今天若不能脱身,凭这两人刚才毫不留情的杀招,自己必死无疑。 眼见谎言无效,贺云昭脸上的愤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的决绝。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赤红色的信号烟火,高高举起。 “既然两位道友不信我,那不如我们就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 贺云昭索性彻底撕破了脸皮。 “我只要将这信号烟放出,我们点星门的师弟师妹,还有你们太玄宗的同门,都会立刻赶来!到时候,孰是孰非,大家自有公论!” 夙夜冰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不带一丝情绪:“没人会信你的鬼话。” “点星门的弟子信就够了!”贺云昭知道自己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至于你们太玄宗的弟子信不信,又有何妨?我倒要看看,大家是信我这个点星门大师兄,还是信她一个花奴出身的女子!”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被萧霁护在身后的雪倾,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威胁。 “倒是今日过后,恐怕你太玄宗弟子雪倾,在秘境内勾引点星门大师兄不成,反咬一口的‘美名’,就要传遍整个修仙界了!不知道太玄宗,还有雪倾姑娘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份‘清誉’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更加得意:“我可是听说,你们太玄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寒聿仙君手中拿到了玄黄令。裴仙君若是知道了,他庇护的太玄宗出了这等不堪的丑闻,你们猜他会不会迁怒于整个太玄宗呢?” 话音落下,萧霁和夙夜的脸色同时一变。 贺云昭这是在用雪倾的名节,用整个太玄宗的声誉,来威胁他们! 这个贺云昭,当真是阴险到了极点! 雪倾躲在萧霁身后,心中亦是一片冰冷。 贺云昭此人,果然够聪明,也够无耻。 他知道什么才是萧霁等人的软肋,也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自己在绝境中保住性命。 萧霁握着千机伞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伞身上萦绕的雷光剧烈地闪烁,显示出主人内心的天人交战。 杀了他,一了百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 可理智却像一道道枷锁,死死地捆住了他的冲动。 他可以杀了贺云昭,但之后呢? 贺云昭一死,点星门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两宗交恶,绝对会引发一扬战争,伤亡无法估量。 更重要的是,贺云昭的威胁并非虚言,无论真相如何,只要他放出信号烟,流言蜚语就会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上雪倾,她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 他可以不在乎裴玄度的看法,却不能不顾及宗门的利益和雪倾的名声。 权衡利弊,天人交战,不过是短短数息。 萧霁眼中翻涌的雷光与怒火最终缓缓沉寂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松开了紧握的千机伞,声音沙哑而冰冷。 “我们可以放了你。” 夙夜猛地看向萧霁,眼中满是不同意。 他用眼神示意萧霁,可以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贺云昭解决掉。 萧霁却对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贺云昭是和雪倾一起离开的,贺云昭一死,雪倾和太玄宗都洗清不了干系,到时候麻烦更大。 秘境还有七日,他们之后有的是机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此人在秘境内彻底抹除。 夙夜虽然不甘,但也明白萧霁说得有理,只能将那份沸腾的杀意强行压下,没再吭声。 萧霁重新看向贺云昭,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太玄宗与点星门,联盟作废,各行其路。若是在秘境中再遇,我们便是敌人。” “贺云昭,你若再敢对她,对我们太玄宗任何一人动歪心思,我萧霁对天道立誓,必将你碎尸万段!” 贺云昭见自己成功威胁住了两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彻底把太玄宗这几个人得罪死了。 接下来的秘境之行,必须万分小心。 他收起信号烟,忌惮地看了萧霁和夙夜一眼,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多谢萧道友深明大义。” 说罢,他不再停留,捂着焦黑的手臂,转身狼狈地消失在昏暗的石径尽头。 萧霁确认贺云昭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那股紧绷的杀意才缓缓收敛入体。 他紧握着千机伞的手松开,伞身萦绕的雷光也随之黯淡下去。 他转身,目光落在几丈开外,身形依旧僵直的夙夜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夙夜面不改色,“发现了一只妖兽的痕迹,追踪至此中断。”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萧霁心中了然,并未深究。 他转过身,快步走到雪倾面前,“你有没有受伤?” 雪倾抬起头,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眸里倒映着萧霁满是愧疚与担忧的脸。 她没有回答,反而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没事。” 她顿了顿,强行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萧师兄来得很及时,都过去了,不要为我担心。” 她越是这样体谅,萧霁心中的愧疚便越是如潮水般汹涌。 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他看着雪倾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许下承诺,“贺云昭,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我必为你讨回公道。” 雪倾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仰起脸,目光里是全然的信赖与依赖。 “我信萧师兄。” 夙夜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雪倾对萧霁那全然信赖和依赖的姿态,胸口那股滞涩感再次浮现。 他不喜欢。 但又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刺眼。 萧霁安抚好雪倾,重新看向贺云昭离开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 “贺云昭此人诡计多端,心肠歹毒,我不能放任他独自归队。” 他做出决断,“我跟上去,盯着他,免得他沿途散播谣言,颠倒黑白,再生事端。” 随即他看向夙夜:“你留下来陪着雪倾,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萧霁准备动身,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视线再次落在夙夜身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夙夜,今日在此地发生的一切,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包括青衣。” 夙夜迎上他的视线,从萧霁眼中读懂了前所未有的警告和维护。 在天枢阁内,他曾为了师姐,对雪倾的法宝动过手脚。 萧霁是在提醒他,不要再让过去的事情重演,因为对师姐的维护,而让雪倾受到任何一丝潜在的伤害。 夙夜沉默着,算是默认。 得到他的保证,萧霁这才收回视线,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电光,悄无声息地循着贺云昭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隐蔽的凹地内,瞬间只剩下夙夜和雪倾两人。 雪倾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地站着。 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背对着夙夜望向贺云昭消失的石径尽头。 那双方才还含着泪水、写满惊惧与依赖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沉寂的冰海。 所有的脆弱与慌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毫不掩饰的、彻骨的杀意。 贺云昭,必须死。 她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仙京秘境。 第109章 你在吃萧师兄的醋? 侍从恭敬地立于裴玄度身侧,正低声汇报着贺云昭的信息。 “……此人颇有手段,身边常有红颜知己为其奔走效力……” 裴玄度慵懒地斜倚在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宝座上,单手支头,神情淡淡,似听非听。 侍从还在汇报着,原本半倚在玉座上、姿态慵懒的裴玄度,微阖的眼睫忽然一动。 一股并非源于他自身的,汹涌而冰冷的杀意,混杂着极致的憎恶,毫无征兆地通过道种的连接撞入他的感知。 那情绪冰冷、尖锐,像一把淬毒的尖刀抵在他的心口。 裴玄度缓缓抬手,示意侍从噤声。 他凤眸微抬,看向殿中悬浮的巨大水镜。 镜中光影流转,映照出秘境内各处的景象,唯独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 裴玄度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这时,其中一面水镜的画面陡然切换,映出了隐蔽凹地内的景象。 雪倾静静地站着,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男子外衫,宽大的衣袍衬得她身形愈发纤弱。 她低垂着眼,神色恹恹,像是受了委屈。 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方才那股强烈的杀意,显然与她有关。 发生了何事? 还有,她身上的男子外衫又是谁的? 裴玄度生出几分不满。 他第一次觉得这遍布仙京秘境的水镜法宝,数量还是太少,覆盖范围也不够全面,竟让他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幕。 但旋即,这丝不满就被一种更为奇异的兴味所取代。 裴玄度唇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人,竟能爆发出如此浓烈的杀心,倒是有趣得很。 也对,毕竟她胆子大到连他都敢杀。 待她从秘境出来,他不妨亲自问问,她究竟是想要谁的命。 若他心情好,帮个小忙也未尝不可。 他收回视线,重新懒散地靠回玉座,目光落在身旁战战兢兢的侍从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弄。 “哦?你说那个贺云昭,身边有很多为他尽心办事的‘红颜知己’?” 侍从何等精明,立刻感受到裴玄度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他深知自家这位仙君最是瞧不上那些靠着摆布女子往上爬的宵小之辈,连忙躬身道。 “仙君明鉴,贺云昭此人,也确有几分真才实学。据闻他剑符双修,在年轻一辈的修士中,算得上是颇为难得。尤其那曾名动一时的六丁天甲符,便是他所创,引得不少前辈赞赏。” “嗯?”裴玄度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 侍从不敢揣测其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点星门与四大仙门中的琉光华府素有渊源,此次点星门不遗余力地将贺云昭推至台前,亦有借仙京试炼之机,将其引荐给琉光华府的意思。若真能得琉光华府某位大人物的青眼,这位贺小友怕是很快便能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了。” “是吗。” 裴玄度淡淡应了一声,“看来是个人才。” 另一边,秘境内。 夙夜站在原地,见雪倾垂头不语,和刚才萧霁在的时候宛如二人。 他率先打破了这令人不适的沉默,自己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才冷冷地侧过头。 “没事就跟上。” 雪倾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到,默默地跟了上去。 夙夜在前面大步走着,背影冷硬如铁。 他步伐极大,仿佛在发泄着什么,雪倾吃力地跟在后面,被他越落越远。 两人间的气氛沉默而压抑。 夙夜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脑中一片混乱。 从雪倾被贺云昭轻薄时没有一丝恐惧的冷静,再到她危机之时喊出萧霁的名字,最后是她在他面前的疏远态度。 对比那夜,她对自己暧昧的“投怀送抱”,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越烧越旺。 他将这股愤怒,归结为被愚弄。 这个女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雪倾跟在后面,宽大的外衫衣摆在崎岖的石路上显得有些碍事。 她垂着眼,视线中几行虚幻的字迹正悄然划过。 【啊啊啊萧霁男友力爆棚!刚刚把女二护在怀里的时候我真的尖叫了!】 【对不起了女主!一个刚正不阿,一个柔弱无助,这CP我先嗑为敬!】 【呜呜呜我们女二宝宝终于有人护着了,我宣布“霁倾一夜”CP今天正式成立!萧师兄一定要保护好她啊!】 【什么‘激情一夜’cp?楼上你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花呗吗??】 【等等,有没有在意下我们狗狗夙夜的死活啊,我怎么感觉他快碎了啊??】 雪倾正看着弹幕,前方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猛然停住。 她收势不及,差一点就撞上那道坚硬的后背。 夙夜豁然转身,面具下,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死死地盯着她。 “你走那么慢做什么?” 雪倾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师兄……先前不是说叫我离师兄远些?” 夙夜语塞,旋即又逼问,“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雪倾语气无辜,“什么?” “不明白?”夙夜语气中的怒意再也无法压制,“你为何要与萧霁那般亲近?” 雪倾视线从夙夜眼底翻涌的怒火缓缓移到他紧抿的薄唇,轻声问道:“夙夜师兄,是在为任师姐打抱不平吗?” 夙夜语气一窒,冷硬地吐出几个字:“此事与师姐无关。” 雪倾看着他,盈着水汽的眼眸里疑惑更深了,“我与萧师兄亲近,你不高兴吗?” 夙夜的身体瞬间僵硬。 雪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压低,“夙夜师兄喜欢任师姐,我与萧师兄亲近,你该感谢我才对,不是吗?” “胡说!”夙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对师姐只有敬重,是姐弟之情,何来非分之想!” 雪倾闻言眼底闪过一瞬讶异。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这样啊。”她没有畏惧夙夜的疾言厉色,反而微微歪了歪头,“那夙夜师兄对谁有非分之想?”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莫不是……夙夜师兄在吃萧师兄的醋?”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夙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心跳如鼓,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而来。 吃醋? 他怎么可能! 第110章 破防、破防还是破防 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与被愚弄的羞愤的无名火,轰然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玩弄人心。 夙夜的理智逐渐消失,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想法,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萧师兄那样容易被你蒙骗吗?!” “你与贺云昭郎情妾意,怕是我和萧师兄坏了你的好事,你心里定是巴不得去点星门。” 他的话语如最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雪倾。 “我告诉你,萧师兄对你好只是可怜你,你不要算计萧师兄和我们之中的任何人!” 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几乎是吼了出来,“像你这样处心积虑,水性杨花,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女人,我没有半分兴趣,只会觉得恶心!” 在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言语攻击下,雪倾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她缓缓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见她这副模样,夙夜的话音戛然而止,心口莫名一窒。 那股滔天的怒火仿佛被什么东西浇了一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体内的“狰”在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后,反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委屈和不安的低鸣,像是在阻止他。 他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反反复复。 夙夜抿紧嘴唇,别开视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竟然为了救你这种人……让师姐……” 话未说完,他便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雪倾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夙夜懊恼的背影消失在石径的拐角处,却无心理会他突然爆发的情绪。 以她对贺云昭的了解,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就此离开。 恐怕,会留下个大麻烦给她。 雪倾抬头看了眼天色。 秘境内秘宝无数,她得找个机会暂时脱身。 混在太玄宗里,好东西可分不到她头上。 雪倾整理了一下身上属于萧霁的宽大外衫,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此时,秘境之外。 高台上,侍从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为裴玄度续上新茶,指尖却因周遭骤降的寒意而微微发颤。 他偷偷抬眼,只见自家仙君正神色不愉,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仙君,可是这仙芽不合您的口味?”侍从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裴玄度没有看他,目光幽深,“本君问你,若一个女子,身披不属于自己的男子外衫,是何缘故?” 侍从心中一凛,斟酌着开口:“想必……想必那件衣衫是那位女子的情郎所有,此乃二人情深意笃之表现。” 裴玄度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嗤笑,未置可否。 侍从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裴玄度又问,声音更冷:“那若此女,身披一男子衣物,却又与另一男子举止亲近,又是何意?” 侍从额头渗汗,不敢随意开口。 见人久久不答,裴玄度端起茶杯,语气平淡:“不讲话,舌头可以不要了。” 死亡的威胁笼罩下来,侍从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揣摩仙君的心意,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胡乱说道。 “许……许是那女子手段了得,懂得左右逢源,既不愿舍弃旧情,又想另攀高枝……”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 裴玄度手中的白玉茶杯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他眼底闪过一丝戾色,笑意冰冷,“谁准你胡乱揣测的,嗯?” 侍从双腿一软,立刻噤声,心中叫苦不迭。 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派来伺候这位喜怒无常的仙君。 * 与此同时,秘境内另一处。 太玄宗的弟子们正聚集在一片开阔的石滩上休整,气氛却显得分外诡异。 原先与他们一同行动的点星门众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联盟才刚结下,怎么说散就散了。 任青衣站在人群最前方,神色冷冽如冰。 她看着点星门众人离开的方向,心中暗暗思索。 她虽也察觉贺云昭并非良善之辈,但点星门实力不俗,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力。 如今盟约说破就破,无疑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更何况,贺云昭给出的理由牵强到可笑。 居然说有些要事,需即刻动身,解除盟约,有缘再会。 这算什么理由,她一个字都不信。 最令她在意的是,她分明看到贺云昭离开时,那焦黑的手臂上残留着未散尽的雷灵力,那绝对是萧霁的手笔。 她、谢无咎、慕九霄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方才去问萧霁,他只是面色阴沉地说,点星门要走便走,不必理会。 至于其他的,他只字不提。 任青衣心中越发肯定,此事必有蹊跷。 任青衣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中那股因计划受挫而起的烦躁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从远处的石径拐角出现。 夙夜走在前方,周身的气息阴沉无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凝结了几分。 而他身后,雪倾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身上赫然披着一件男子外衫。 那外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将她纤弱的身形完全笼罩,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众弟子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在看到这一幕时,戛然而止。 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雪倾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与毫不掩饰的不善。 慕九霄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向雪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与担忧,暗道一声不妙。 那不是萧霁的衣服吗? 谢无咎也即刻认了出来,那是萧霁的衣服。 他眼底划过一丝探究,视线游走在萧霁、夙夜和雪倾三人身上。 而任青衣,在看清那件外衫的瞬间,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 贺云昭手臂上的雷伤,萧霁的反常沉默,联盟的突然破裂,以及此刻雪倾身上属于萧霁的外衫。 所有线索在她脑中飞速串联,一个让她怒火中烧的猜测浮现心头。 联盟的破裂,贺云昭的受伤,定然与雪倾脱不了干系! 而萧霁,居然对她有所隐瞒! 好,好一个雪倾! 好一个萧霁! 任青衣看着缓步走来的雪倾,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寒意。 “站住。”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雪倾面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他偏偏在与你单独组队离开之后,便立刻带人与我太玄宗解除盟约?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11章 解除盟约,是我萧霁一人的决定 【不是吧阿sir,女主怎么回事?超雄是不是?上来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 【对啊,这语气跟审犯人似的,好歹问问清楚啊,女二招她惹她了?!】 【前面的你忘了?女主崇尚强者,鄙视依附者,在她眼里出事了肯定第一反应怪女二啊!再说这不就是典型的“关心则乱”加“信息差”嘛,她不知道真相,肯定往最坏的想。】 【神金啊,看了全程的我真的要气死了,我们女二宝宝刚虎口脱险,还要被自己人这么质问,好恨我的手伸不进去屏幕里!】 【不是,你们是不是太较真了……?很明显女主是看到萧霁的衣服吃醋了啊,这不好嗑吗?】 【什么都性缘脑这只会害了你!女主明明可以先问问发生了什么,而不是直接认定是女二的错,我真的对她无语了!】 一旁的谢无咎目光在萧霁、夙夜和雪倾三人身上淡淡扫过,尤其在雪倾身上那件属于萧霁的外衫上停留了一瞬。 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大致猜到了几分缘由。 “哎呀呀,青衣,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慕九霄摇着扇子,笑着上前打圆扬,“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坐下慢慢说嘛。你看,把我们小雪倾都吓到了。” 叶皎皎看着雪倾苍白的脸色,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她毫不客气地对任青衣说道:“任青衣,你这是做什么?雪倾师妹怎么招你惹你了,你一上来就兴师问罪!点星门的人要走,关雪倾师妹什么事?你简直莫名其妙!” 任青衣根本不理会慕九霄和叶皎皎,目光如利剑般死死盯着雪倾。 “我问你话呢。” 雪倾似乎是被任青衣的威压吓得瑟缩一下,宽大的外衫更衬得她身形娇小。 她眼圈瞬间通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我……” “够了,青衣。” 萧霁一步上前,挡在了雪倾和任青衣之间,高大的身影隔绝了任青衣冰冷的视线,“此事与雪倾无关,休要再咄咄逼人。” 他看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的弟子,不容拒绝地对任青衣道:“此地人多口杂,你随我来。” 说完,萧霁不顾任青衣冰冷的脸色,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带向一旁僻静处。 “放手!” 两人刚一站定,任青衣便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满是怒火与失望,“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是不可对人言的?” 萧霁看着她,沉声道:“贺云昭此人心术不正,品行败坏,与他解盟,是我的主意。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再问,更不要为难雪倾。” 任青衣根本不接受如此含糊的说辞。 她上前一步,冷笑道,“我乃宗主之女,盟约说散就散,你让我不要过问?萧霁,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眼神微眯,话锋一转,“贺云昭手臂上的雷伤,是不是你打的?” 萧霁沉默一瞬,坦然承认:“是。” 任青衣逼近一步,“因为雪倾?” “是。” 这个字如同火星落入滚油,瞬间点燃了任青衣所有的怒火。 “那你为何说解盟与她无关!”任青衣的火气彻底爆发,“萧霁,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萧霁看着对方,希望任青衣能冷静下来,“你只需要相信我,这就足够了。” “相信你?”任青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为了一个花奴出身的女子,连宗门大局都不顾了!” 她索性将心中猜测全盘托出,“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花奴不知廉耻去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勾引贺云昭,做出那些伤风败俗之事所以才……” “任青衣!你在说什么!”萧霁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轰然爆发。 他前所未有地恼怒任青衣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花奴”二字刺伤雪倾,也更加庆幸自己选择了隐瞒。 以青衣对雪倾的偏见,若是说了真相,她只会觉得是雪倾不知廉耻,主动引诱。 “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你说出那些伤害雪倾的话!” 萧霁的声音陡然转冷,“贺云昭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当真没数吗?若非他绝非良友,我何至于此!” 任青衣被他眼中的冰冷震慑,却依旧不肯退让:“我知道!我只知道,自我认识你以来,你从未像今日这般是非不分,更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不问缘由便肆意迁怒一个无辜的受害者,难道这就是你的是非分明吗!”萧霁怒极,声音也扬高了几分。 任青衣被他一句话堵得语塞。 看着她脸上错愕的表情,萧霁眼中的怒火缓缓褪去,化为一片深沉的失望。 他冷静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事情扩大,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难道你要让我编造谎言欺瞒与你?我以为……你我之间有这种默契和信任。” 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试图解释的念头也熄灭了。 “你若非逼我给你一个交代,那好,我这就去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萧霁猛地转身,在任青衣错愕的目光中,飞身回到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见萧霁去而复返,神色冷峻,皆是一愣。 萧霁站在人群中央,目光扫过所有太玄宗弟子,声音清晰而决绝,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点星门之事,休要再议。” “我与贺云昭,因旧怨起了冲突,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分道扬镳。” “解除盟约,是我萧霁一人的决定,与旁人无干。所有后果,由我萧霁一力承担!”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所有责任揽于己身,半句话也未提雪倾。 任青衣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霁的背影。 那个她所认识的,向来铁面无私,视宗门铁律为圭臬,绝不会有半分虚言的萧霁。 那个刚正不阿到近乎刻板的天枢阁的掌刑司。 此刻,竟然为了护着雪倾,当着所有人的面…… 撒了谎? 任青衣有些恍惚。 这一刻,她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而去。 第112章 队伍分裂成了两派 一刻钟后,太玄宗众人已将那片石滩上的符土搜刮一空,重新踏上了前路。 因萧霁将所有责任揽于己身,那些心中本有微词的弟子,也不敢再公然议论掌刑司的决断。 加之方才搜集到的符土数量可观,收获颇丰,与点星门解盟带来的那点阴霾很快便被冲淡了。 离开前,萧霁还寻了个间隙,为两名先前在战斗中受了轻伤的丹药阁弟子渡去灵力,助他们疗伤,引得那两名弟子感激不已。 雪倾也在叶皎皎的帮助下换了身衣服,将外衫归还给了萧霁,对外解释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坏了衣裳。 而不知是何原因,任青衣一反常态,对点星门之事不再纠缠,也不再为难雪倾,全程安静得过分。 即便如此,一些窃窃私语仍在队伍中悄然流转。 队伍中,几名弟子刻意落后几步,交头接耳。 “我看,点星门那些人突然变卦,八成和那个雪倾脱不了干系。” “我猜也是,任师姐说的有道理,怎么贺云昭和她离开后,就突然回来带着点星门的人离开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谁说不是呢?我猜她八成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人家!” “那个雪倾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既出不了力,还净会拖后腿,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水!” “就是就是,你们没看萧掌司又为了维护她和任师姐吵架了吗?以前萧掌司哪会这样……” 这些话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叶皎皎的耳朵里。 叶皎皎本就是有气不能忍的性子,听得这话,一张俏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本就因雪倾说她与谢无咎是天生一对而引其为知己,更别提雪倾还救了她和两个师弟妹的命。 她见雪倾闷着头走在队伍末尾,叶皎皎二话不说一把将雪倾拽到自己身边,随即故意朗声说道。 “我叶皎皎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有些人也不想想,要是没有雪倾师妹的玄黄令,他现在连仙京秘境的门都摸不着,哪还有机会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真是好大的脸面!” 那几个说雪倾闲话的弟子被她指名道姓般一通抢白,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叶师姐……”雪倾扯了扯叶皎皎的袖子,小声道,“我无事。” 叶皎皎看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道:“你就是太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后给我硬气点,有我给你撑腰!” 雪倾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她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这些弟子的看法于她而言,不过是风过无痕,她迟早是要离开太玄宗的。 可叶皎皎不同,她会一直留在这里,日日与这些人相对。 为了自己这个注定要走的过客,实在没必要树敌。 她确实需要叶皎皎的维护来减少麻烦,但这份维护,似乎比她算计中多了几分真心。 雪倾看着身旁为自己鸣不平的叶皎皎。 女子总是如此,因为一点善意便付出全部的真心。 只是,这样的叶皎皎,真的知道自己所爱慕之人,那副温和皮囊下的真面目吗? 雪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队伍前方的谢无咎身上。 那人姿态闲雅,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谢无咎缓缓回过头,恰好与她对上。 他眼下的泪痣平添几分柔情,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依旧是一派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之姿。 一旁的慕九霄摇着扇子,将叶皎皎怒怼几名弟子尽收眼底。 他心中痛快,笑眯眯地走到叶皎皎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 “叶师妹方才那番话,当真是字字珠玑,悦耳动听,堪比百灵鸟鸣。”他将瓷瓶递过去,“来,这是上好的玉露,叶师妹怕是说累了润润嗓子。” 叶皎皎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小的骄傲。 “那是自然!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萧霁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出声,算是默许了他们维护雪倾的行为。 谢无咎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视线在神色冰冷的任青衣和她身旁气息阴沉的夙夜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另一边隐隐形成维护姿态的萧霁、慕九霄和叶皎皎。 太玄宗的队伍,在这一刻,无声地分裂成了两派。 谢无咎眼底划过一丝趣味,眼前的格局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队伍继续向着谢无咎先前推演的机缘点前行。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即将抵达一处狭窄的峡谷入口。 叶皎皎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糟了!谢师兄,你之前推演出机缘所在的地点,点星门的人也知道!贺云昭他们提前离开,会不会是想抢先一步夺走宝物?” 此话一出,众弟子才意识到还有这茬,脸上顿时浮现出担忧之色。 “对啊!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们提前离开许久,恐怕早就到了!” “怪不得那些人连符土都不收集就走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下可如何是好?” “无妨。”谢无咎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镇定,“各位师弟师妹不必担忧,我告诉他们的地点,本就不是真的。” 慕九霄“唰”地一声合上扇子,敲了敲掌心,“我就知道,无咎你这家伙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还是你想得周到!” 谢无咎听到调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与外人结盟,总要防上一手。” 叶皎皎也松了口气,瞬间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谢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弹幕此时也突然多了起来: 【我就知道!谢无咎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心眼比蜂窝煤还多!】 【话说,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到那个超级复杂的山壁机关群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原书里他们就是在这里被冲散的,各自都有奇遇,但是也超级危险!】 【我想起来了!这里就是谢无咎和女主感情升温的关键剧情点啊!谢无咎为了救女主,动用天机推演,差点被反噬,女主超感动的!】 【我是新来的,有没有人告诉我原书这段女二宝宝有没有剧情啊?编剧你做个人吧,千万别让女二落单啊!】 【楼上的,原书机关群就是女二勾引贺云昭的剧情啊,不过剧情现在全都变了,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啥。】 第113章 原来在这等着她 雪倾看着弹幕上的信息,心中飞速梳理着即将发生的剧情。 大型机关群,全员打散,原书中自己身败名裂的起点,也是任青衣和谢无咎感情升温的关键点。 这于她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 一个能让她在秘境中暂时脱离太玄宗,独自行动的绝佳机会。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队伍前方沉默的任青衣。 自从与萧霁争吵过后,任青衣表现得有些反常,一路沉默不语,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就连那份针对自己的敌意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这反常的安静,让雪倾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众人又前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谢无咎所推演出的机缘之地。 众人穿过一片嶙峋的怪石林,在一座巍峨的高山前停下。 山体如同一面被利刃削过的巨大墙壁,直插云霄。 因着之前差点被草丛中隐藏的妖兽袭击的教训,众人变得格外谨慎,先是在山脚下小心翼翼地搜寻了半天,却并未发现任何机缘的痕迹。 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连一根灵草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一名弟子仰头望着几乎插入云霄的山峰,满脸困惑,“难道机缘在山上?”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一个眼尖的弟子突然指着半山腰,惊呼道:“你们看那里!”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这才赫然发现,在那陡峭光滑的山壁之上,竟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无数个大小一致的门洞。 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仿佛蜂巢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么多门……”慕九霄摇着扇子,眼中闪烁着属于黄金瞳的微光,“怕是内里都暗藏乾坤啊。”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萧霁上前一步,沉声道:“我去探路。” 说罢,他身形一动,几个起落便已飞到半山腰的门洞前。 他并未贸然进入,而是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细微的雷光,小心翼翼地触向其中一个门洞的边缘。 雷光触及门洞的瞬间,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结界荡漾开来,将他的灵力尽数吞噬,却没有任何反弹。 片刻后,萧霁飞身回到众人面前,神色凝重。 “是单向结界,只能进,不能出。”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喜忧交加。 有结界,那这些门绝非摆设。 但又意味着一旦进入,便没有回头路。 洞内是福是祸,全凭天意。 “我看这门里,不是秘宝就是陷阱,进去之后若是出不来,岂不是自寻死路?”叶皎皎探头探脑,语气难得地严肃起来。 众人商讨一番,一时间进退两难。 放弃眼前的机缘无人甘心,可冒险的代价又太大。 最后,还是慕九霄打破了僵局,“富贵险中求,既然来了,总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众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毕竟上古秘境试炼,机缘与危险本就并存,不能因此耽搁时间。 但门洞数量实在太多,胡乱选择无异于送死。 萧霁看向谢无咎:“无咎,可有办法?” 谢无咎也不推辞,他唤出万象棋盘,指尖在棋盘上飞速推演。 片刻后,他睁开眼,其中十枚棋子光芒大盛,遥遥指向山壁上的十个不同洞口。 “这十个门,凶险最小,虽不知内里究竟为何,但相较于其他,应是最安全的。” 有了明确的方向,众人心中的不安稍减。 萧霁当机立断:“既然如此,我们两人一组,各择一门。门内情况未知,也不知出口在何处,大家约定好,无论有无收获,一日后,务必回到此地汇合。” 众人纷纷应是,这个安排无疑最为稳妥。 “那么,该如何分组?”叶皎皎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她偷偷瞥了眼谢无咎,眼中满是期待。 弹幕再次飘过: 【来了来了!经典分组环节!谢狐狸的骚操作预备!】 【等下他们抽签分组,谢无咎抽到了一个弟子,结果进门的时候故意拉错了人,把女主拉进去了!我赌一包辣条,这次也一样!】 【就是这里!两个人独处了一天一夜,又是共患难又是疗伤的,感情飞速升温,女主还拿了个天阶秘宝!看得我可激动了!】 【而且这些门最后的出口都是随机传送的,他俩直接被传送到一个地方,跟大部队分开了好久,嘿嘿嘿……】 【我记得原书这里叶皎皎已经主动退队了,不知道有叶皎皎在,会不会缠着谢无咎一队呢?】 雪倾垂着眼,将这些关键信息尽收眼底,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了几分。 随机传送到别处?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脱身之计。 慕九霄突然笑着提议:“不如我们抽签吧,公平公正,全看天意。” 众人纷纷积极响应,叶皎皎蹭到谢无咎的身边,试探道。 “谢师兄,我不想抽签,我们一组,好不好?” 谢无咎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颔首:“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皎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她得意地冲着慕九霄一扬下巴:“慕师兄,听见没,我和谢师兄一组了就不用给我们准备签了!” 慕九霄夸张地“啧”了一声,用扇子点了点她:“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 雪倾站在一旁,目光看似落在兴高采烈的叶皎皎身上,余光却悄然瞥向了任青衣。 她发现,面对叶皎皎这般公然的“走后门”行为,一向最重规矩的任青衣竟一反常态地毫无反应,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 这反常的沉默,让雪倾更加警惕。 很快,剩下的弟子开始抽签。雪倾抽到了一支刻着“柒”的木签,与她一组的是一名剑修弟子。 那弟子看到自己的同伴是雪倾,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与不情愿,但终究碍于萧霁等人的颜面,没有多言。 分组完毕,众人开始商讨各组该进入哪个门洞。 叶皎皎早已高兴得忘了形,正拉着谢无咎的衣袖,兴致勃勃地指着山壁上的几个高低错落的门洞讨论着。 就在这时,雪倾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不远处的任青衣,指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灵力光芒一闪而逝,目标正是和她同组的那名剑修弟子身上。 虽然那动作快得如同幻觉,若非雪倾身负道种,对灵力轨迹格外敏感,根本无法察觉。 且任青衣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雪倾看得一清二楚。 她运转道种之力,看向剑修弟子的剑,那上面多了丝混乱的灵力,却又与她身上多了丝微妙的联系,显然与寻常有异。 雪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原来任青衣在这里等着她。 趁着分头行动无人看管,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且她们不在一处,任青衣还能祸水东引,摆脱嫌疑。 雪倾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在太玄宗时,任青衣便设计借叶皎皎之手为难自己。 仙京一路,任青衣又一再刁难。 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对她下手。 看来,必须得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天骄之女,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第114章 谢无咎‘失手\’ 雪倾抬起头,缓步走到叶皎皎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 她状似犹豫的小声说道,“叶师姐,我……我看到左边数起第三个门洞,心里总觉得很安宁。” 雪倾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确保自己的话,能一字不漏地传进不远处的任青衣耳中。 叶皎皎如今对雪倾那神乎其神的“直觉”深信不疑,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了。 她立刻觉得雪倾说得那个门洞里,肯定藏着绝世秘宝! “好!那我和谢师兄就选那个!” 叶皎皎转身兴冲冲回到谢无咎身边,正欲开口选雪倾说的那道门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便抢先响起。 “那个门,我们要了。” 任青衣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她伸出手指,径直指向雪倾方才所说的那个门洞。 叶皎皎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顿时气得一张俏脸通红。 但先来后到的道理她自然懂的,只能跺跺脚对雪倾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雪倾对她安抚的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可惜与失落。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原书中这个满布毒气与绞杀机关,最终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黄阶秘宝的门洞。 希望任青衣,会喜欢她亲手挑选的“大礼”。 众人商议片刻,很快便各自选定了要进入的门洞。 众人商议片刻,很快便各自选定了要进入的门洞。 与雪倾一组的那名剑修弟子,在一番犹豫后,指向了山壁中段一个毫不起眼的门洞,据他感知,那里的灵力波动最为平稳。 雪倾对此并无异议。 她知道,那个门洞里藏着一件不错的地阶法宝,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身外之物上。 她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落在不远处的谢无咎身上。 谢无咎和叶皎皎,最终还是挑中了原书中那个藏有天阶秘宝的门洞。 按照弹幕所言,谢无咎接下来会寻个由头,故意“失手”将任青衣带入他选好的门洞中,上演一出共患难的戏码。 这会彻底打乱她的计划。 雪倾看着与谢无咎站在一起的叶皎皎,又看了看不远处神色冷漠的任青衣。 她脚下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恰好将自己置于叶皎皎和任青衣的中间。 待所有人都选定了各自的门洞,萧霁上前一步,沉声交代了几句众人要互相照应的话。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与雪倾同组的那名剑修弟子身上,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那弟子心头一凛,连忙垂下头,不敢言语。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之际,谢无咎温和地笑着提议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先独自上去探探路,若有异常,我会发出信号,若无问题,大家再进不迟。” “谢师兄,我与你同去!”叶皎皎立刻自告奋勇。 “不必。”谢无咎对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我一人行动,反而更加方便。你在此处等我便好。” 他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叶皎皎被那温柔的目光一看,瞬间忘了反驳,脸上只剩下感动的红晕。 萧霁虽觉得谢无咎此举过于谨慎,但也没有反对。 雪倾看着,这与原书的剧情一模一样。 只不过,被当做幌子的炮灰从一个无名弟子,换成了叶皎皎。 看来,谢无咎已经准备好,要上演那扬精心设计的“意外”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无咎不再多言,身形一纵,便如一片流云般轻飘飘地飞至半山腰,落在他选定的那个门洞之前。 他伸出手,探入那层无形的结界,半个身子都隐入门洞之中。 山脚下的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雪倾不动声色地又挪了一步,将任青衣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角度,她保证谢无咎无论如何“失手”,都无法再像原书那般,精准地卷走他想带走的人。 “谢师兄,里面如何了?”叶皎皎终是忍不住,仰头焦急地问道。 门洞前的谢无咎闻声,缓缓低下头,目光掠过下方的人群。 雪倾抬头,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她清楚地看到,谢无咎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里,此刻的笑意却深不见底。 看的人是她,不是任青衣。 不对劲。 这个念头瞬间从雪倾脑海中闪过。 就在此时,谢无咎抬起手,一道灵力如游龙般从他掌中飞出,直奔叶皎皎的方向。 可异变陡生。 那道灵力在即将卷住叶皎皎的瞬间,却像是忽然失了准头,猛地缠上了站在一旁的雪倾。 雪倾只觉腰间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传来。 她整个人瞬间被拽离地面,不受控制地朝着山壁上的门洞飞去。 “雪倾!” “雪倾师妹!” 萧霁和叶皎皎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却为时已晚。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雪倾的身影被那道灵力猛地扯入了漆黑的门洞之内,瞬间和谢无咎一起消失不见。 秘境之外,云海翻涌的高台上。 侍从手中的茶壶悬在半空,壶嘴的热气袅袅升起,他却连呼吸都忘了。 他眼前的玄光水镜中,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名叫雪倾的女子,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被另一名男子强硬地卷走,消失在漆黑的洞口中。 周遭的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冻结成了实质。 侍从看着依旧端坐着,姿态不见丝毫变化的裴玄度。 却发现自家仙君那双清冷如万古寒冰的眼眸里,此刻却像是燃着一簇火,又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慌。 他心中暗暗叫苦。 若是等下仙君问他“若一个女子,先是身披一男子衣物,后又与另一男子举止亲近,如今,再被第三个男人强行掳走,是何意。”。 他该如何确保明日不会因为左脚先迈入仙殿而丢了小命? 裴玄度的目光,此时落在那片玄光水镜上。 水镜中,太玄宗的弟子们正陷入一片混乱。 可他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就在方才雪倾被那道灵力卷起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惊慌与错愕,毫无征兆地通过道种的连接,狠狠撞入他的心神。 那是属于她的情绪。 如此清晰,如此真切。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戾色。 这股情绪点燃了他心中的荒原,怒火燎原而起。 他不快,又找不到原由。 裴玄度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忽然很想……捏碎点什么。 比如,那个叫谢无咎的男人的脖子。 第115章 你少挑拨离间了! 秘境内。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山壁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雪倾师妹!”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叶皎皎,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空无一人的门洞。 怎么会这样?谢师兄的灵力怎么会抓错人? “谢无咎!” 萧霁的怒吼紧随其后,他周身雷光迸射,化作一道电光便要冲向那道门洞。 “萧霁,冷静!”慕九霄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结界是单向的,你进去后就出不来了!无咎不会无的放矢,刚才一切只是意外!” 他虽这样说着,心中却也疑虑陡升。 谢无咎一向行事滴水不漏,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萧霁死死盯着那道漆黑的门洞,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刚警告过那个弟子要护好雪倾,转眼间,雪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好在雪倾身边的人是谢无咎不是旁人,能确保她的安全。 任青衣僵在原地,脸色比她周身的寒气还要冰冷。 她精心布下的局,她对雪倾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难道谢无咎带走那个花奴,是故意的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冰冷。 夙夜默默地站在任青衣身后,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嗅到了空中浓烈的恨意。 他抬眼望向那空洞的石门,玄铁面具下的眸中第一次闪过些许茫然。 萧霁深吸口气,目光扫过一旁焦急万分的叶皎皎和不知所措的剑修弟子,声音恢复了掌刑司的沉稳。 “事已至此,叶师妹,你便与这位师弟一组。其他人,按原计划行事,莫要再耽搁时间。” 众人见掌刑司已经发话,不敢再迟疑,纷纷应声,各自朝着选定的门洞飞去。 任青衣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当叶皎皎准备和那名剑修弟子一同离开时,任青衣迈开脚步,经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冰冷地开口。 “被人弃之如敝屣的滋味,如何?”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看来,比起你这位叶家大小姐,谢无咎还是更想与那个花奴待在一起。” 叶皎皎脸上残留的闷闷不乐瞬间被不屑取代,她猛地转头瞪着任青衣。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谢师兄只是一时失手,你懂什么!”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那名剑修弟子,头也不回地飞向了自己选定的门洞。 任青衣看着叶皎皎消失的背影,渐渐握紧手中的玄冰魄。 该死! 就连叶皎皎这个蠢货,都一心向着雪倾。 雪倾,绝不能再留。 与此同时,门洞之内。 巨大的拉扯力让雪倾无法稳住身形,径直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属于谢无咎的,带着淡淡墨香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在撞上的瞬间便稳住身形,从他怀中脱身,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洞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而谢无咎就站在她面前,她只能看到对方一丝不乱的长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笑意,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失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弹幕在这一刻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怎么CP就换人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经典拉错人环节!谢无咎的个性这绝对是故意的!他看我们女二宝宝的眼神早就拉丝了!】 【救命!这个发展我喜欢!原书里我就不嗑谢无咎和女主,总觉谢无咎对女主的好怪怪的,请换我们女二来,摩多摩多!】 【等等,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细思极恐吗?谢无咎为什么要带走女二啊?】 【那有什么的,我们女二宝宝美美嘟,谢无咎再智多近妖也是个男人,吻上来不是很正常?】 雪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这些弹幕太天真,谢无咎这样的人脑中怎么可能有儿女情长。 他到底,想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浅笑。 谢无咎温润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是在下的过失,方才催动灵力时,不慎出了差错,这才误将师妹卷了进来。” 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真诚无比,“还望雪倾师妹,莫要怪罪。” 雪倾抬起眼,望向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轮廓,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原来如此。”她声音轻柔,仿佛真的信了这套说辞,“那我们还是快些寻找出口吧,不要让叶师姐她们在外担心。” 黑暗中,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雪倾看不清谢无咎的具体动向,只能听声辨位。 听声音谢无咎似乎是朝着洞穴深处移动,雪倾提步跟了上去。 刚迈出两步,她又一次撞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雪倾一时分不清谢无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再度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措与茫然。 “谢师兄,我看不见。” 谢无咎这次没有立刻说话。 片刻后,一簇橘黄色的火苗自他修长的指尖升起。 微弱的光亮驱散了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照亮了两人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 谢无咎那张俊雅无俦的脸在火光中明暗不定,眼下的泪痣平添几分蛊惑。 “你很关心叶皎皎?”他温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叶师姐很好。”雪倾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我不希望她出事。” 谢无咎看着她,眸底深不可测。 “是我疏忽了,忘了师妹在黑暗中看不清路。”谢无咎仿佛才想起此事,将那簇火苗托得高了些,“跟紧我。” 他收回目光,举着那簇小小的火苗,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雪倾看着他的背影,和那团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跟了上去。 她垂下眼帘,在心中飞速梳理着原书的剧情。 谢无咎和任青衣进入的这个门洞,内里是一处庞大的连环机关阵。 想要通过,必须破解墙壁上暗藏的奇门遁甲,从无数看似相同的砖石中,找到唯一能开启下一处通道的“生门”。 若是找错了,便会触发各种致命的陷阱。 原书中,谢无咎就是在这里,为了保护任青衣,用身体挡下了一波淬毒的机关箭雨,肩膀受了重伤。 也正是这次受伤,才有了后续任青衣为他疗伤,两人独处互诉心事,感情急剧升温的情节。 最后,谢无咎更是将此地寻得的天阶秘宝拱手让给了任青衣,彻底俘获了这位天之骄女的一缕芳心。 这就是弹幕上津津乐道的所谓糖点。 雪倾心中稍定。 以谢无咎那算无遗策的本事,破解区区机关,并不是难事。 既然她知道会有箭雨,便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而她唯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在谢无咎眼皮下脱身。 洞穴通道并不长,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方形石室,石壁由无数块大小相同的青石砖砌成,严丝合缝,表面光滑,看不出任何门或通道的痕迹。 “到了。”谢无咎停下脚步。 雪倾配合地露出茫然的神色,声音带着一丝怯意。“谢师兄,这里没有路了。” 第116章 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完美作品 谢无咎将指尖的火苗托高了些,他目光扫过四周严丝合缝的石壁,温声开口。 “此地乃是一处奇门遁甲之阵,看似死路,实则暗藏生机。” 他转头看向雪倾,唇角含笑,“我们只需找到‘生门’,便可安然通过。” 他说着,便缓步走上前,举着火苗,仔细观察石壁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与砖石的排列。 雪倾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谢无咎到底想做什么。 此刻,被他故意带进来的自己,又在他的计划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雪倾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懵懂又信赖的神情。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谢无咎的动作忽然停在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砖前。 他指尖微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内按下。 “咔——” 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紧接着,那面光滑的石壁自中间裂开一道缝隙,一扇新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吧。”谢无咎收回手,回头对雪倾温和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新的石室,在他们踏入的瞬间,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恢复成天衣无缝的墙壁。 雪倾看着那消失的退路,心中毫无波澜,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惊慌,随即又被崇拜所取代。 “方才那些墙壁上的纹路,我一个都看不懂,谢师兄竟能如此轻易地破解,实在太厉害了。” 谢无咎闻言,转过身来。 火光下,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想学吗?” 雪倾微微一怔。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与顺从的眼眸深处,极快地划过一丝渴望,但转瞬即逝。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天生愚钝,怕是学不会这等精妙的玄法。” “无妨。”谢无咎的语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温和,“万事皆从基础开始,我教你。” 他转身,将那簇火苗移近石壁。 光影跳动间,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刻痕,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奇门遁甲,万变不离其宗。你看这石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八门、九星、九宫之理。” 谢无咎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你看这块砖石上的纹路,它并非随意雕刻,而是奇门遁甲中的‘天辅’星位,主文教,属木。” 他指尖轻移,掠过另一块砖石,“而这一块,是‘天芮’星,主病灾,属土。木能克土,此二者便形成了一组最基础的生克关系。” 雪倾原本满心的警惕,在听到他条理分明又通俗易懂的讲解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这玄奥之术,曾经对她而言都是她被剥夺了的东西,是她无法触及的领域。 可谢无咎口中的奇门遁甲,却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它不依赖于灵根的强弱,而是一种基于推演与智慧的力量。 谢无咎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将那些深奥繁复的玄理,拆解成最简单易懂的符号,一点点在她面前铺展开来。 他讲得不快,言语简洁,却又环环相扣。 雪倾逐渐摒弃杂念,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谢无咎的讲解中,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 谢无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专注,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没有再直接点明,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引导她。 “你看左上角那枚形似山峦的符文,再看右下角那枚如同火焰的刻印。你试着将它们在心中连成一线,再看看这条线经过了哪些砖石?” 雪倾依言,目光在石壁上逡巡。 她的视线扫过一块块冰冷的砖石,脑海中飞速回忆着方才谢无咎所讲的九宫方位与五行生克之理。 她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 片刻后,她竟真的在几处看似毫无关联的符文之间,寻到了一丝隐秘的联系。 “是……是那三块,” 她不确定地伸出手指,指向偏右侧的三块砖石,“它们的纹路,彼此之间可以气韵流转,连接坎宫与艮宫。” 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很好。”他轻声夸赞,随即继续引导,“风属木,那么,这三块之中,哪一块是真正的‘生门’?” 雪倾再度陷入沉思,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太久,“是中间那块。” 谢无咎的笑声在安静的石室中响起,带着由衷的愉悦。 “去试试。” 雪倾看着那块石砖,心中生出几分迟疑。 谢无咎却已走到雪倾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方才指向石砖的手,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指节修长有力,就那样包裹住她的手。 雪倾的身体瞬间一僵。 “别怕。” 谢无咎的声音就在她耳畔,温和而带着鼓励,带着她的手,轻轻按在了那块石砖上。 “咔哒——” 清脆的机括声再次响起,眼前的石壁应声而开,露出了又一条漆黑的通道。 一种纯粹而真实的喜悦,从雪倾心底涌出。 那是一种通过自己的智慧,破解难题后获得的巨大满足感。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那一瞬微光,甚至盖过了她平日里所有的怯懦与伪装。 谢无咎低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难得的真实情绪。 他声音愈发柔和,“喜欢吗?这奇门遁甲之术。” 雪倾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 那双眼睛在火光下,仿佛盛着一汪温柔的湖水,能将人溺毙其中。 他看她,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完美作品。 她点了点头。 “喜欢。” “那我们,”谢无咎松开她的手,退开半步,率先走入了新的石室,“便接着学。” 弹幕此时炸锅了: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他教她!还握手!这是什么养成系剧本!我嗑疯了!】 【喜欢吗?喜欢。那我们便接着学。救命,谢狐狸眼神宠溺的都快拉丝了!这个男人太会了!他就是在撩我们女二宝宝!】 【编剧出来领鸡腿!!这比原书里硬邦邦的英雄救美,然后女主感动得一塌糊涂好嗑一百倍!智性恋的天堂!】 【你们看到了吗!女二宝宝刚才那个笑!是真的开心啊!不是装的!我宣布这对CP我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虽然我是萧青党,但嗑就完事了!】 第117章 谢无咎费尽心机 身后的石门再次轰然关闭。 可这一次,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 雪倾环顾四周,心中那点因破解机关而生的雀跃瞬间冷却。 这间石室,比上一间,要小了一圈。 照这样下去,留给他们的破解空间会越来越小。 这也意味着,石壁上能提供给他们的线索也会随之减少,找到“生门”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一旦触发了某个致命机关,在这般狭小的空间内,连闪躲的余地都会变得极为有限。 雪倾下意识地看向谢无咎。 他似乎看出她的担忧,仿佛丝毫不在意这愈发狭窄的空间,笑着安抚道,“不必担心,这意味着,我们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他走到石壁前,“空间越小,石壁上能用来布阵的符文便越少,看似增加了难度,但对精通此道的人而言,反而能更快地找到生门所在。” 雪倾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谢无咎耐心地带着雪倾,从最基础的五行生克,讲到九宫飞星的演变。 他一边讲解,一边引导着雪倾亲自上手,去寻找那些隐藏在石壁中的“生门”。 在谢无咎的引导下,雪倾的进步快得惊人。 如今,她甚至能在谢无咎开口前,就从那些繁复的纹路中,寻到几处可能的阵眼。 这种天赋,让谢无咎都不免惊叹,雪倾学的太快了。 两人接连破解了三道石门。 当第六道石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时,这间石室的空间,已经比他们最初进入时,小了足足三分之一。 弹幕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密集了起来。 【来了来了!就是这间!我记得清清楚楚,原书里谢无咎就是在这里找错了生门,触发了淬毒的箭雨机关!】 【对!为了保护女主,谢狐狸肩膀中了一箭,血流了一地,女主感动极了,就是从这里开始,她才真正对谢狐狸动心的!】 【哇哦!那这里岂不是谢无咎要再次上演英雄救美了?只不过主角换成了我们女二宝宝?】 【编剧你做个人!千万别让我们女二宝宝受伤啊!】 【快进快进!我已经准备好看女二宝宝美人垂泪,给谢无咎疗伤了嘿嘿嘿……】 雪倾脚步一顿,停在了石门入口处。 谢无咎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动静。 他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怎么了?” 雪倾摇摇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倦意,声音也轻软了几分,“谢师兄,我感觉有些疲倦,想先在此处缓一缓。” “也好。”谢无咎闻言,并未坚持,只是体贴地点了点头,“那你便稍作歇息。” 他说完,便独自一人走到了石壁前。 雪倾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到了极致,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将手垂在身侧,指尖却悄然搭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上,随时准备取出一件防御法宝。 没有雪倾在旁,谢无咎破解的速度快了许多。 他的目光在石壁上扫过,停留的时间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短。 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他便迈开脚步,径直走到墙角处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砖前。 谢无咎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雪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储物袋里的法宝几乎就要激发而出。 “咔哒——” 一声清脆至极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没有预想中万箭齐发的破空声,没有致命的陷阱,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在雪倾错愕的目光中,前方的石壁缓缓开启,露出了又一道漆黑的门。 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怎么会? 弹幕也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好几秒,才飘出满屏的问号。 【???】 【箭呢?我的箭雨呢?那么大一阵箭雨呢?】 【剧本不对啊!谢狐狸怎么可能没算错?他不是应该在这里受伤的吗?】 【我记错剧情了?不可能啊!这段我反复看了八遍!】 【难道是因为女主换人了,所以剧情也改了?】 谢无咎缓步走向那扇新开的石门,见雪倾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回过头,温声问道:“怎么了?” 雪倾迅速敛去眸中的惊愕,抬起头,脸上是惯常的柔顺与崇拜。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谢师兄这么快就找到了生门。” “这一间的关窍并不算繁复,”谢无咎的语气温润平静,“以师妹的天资,若是我稍加引导,你也能解开。” 雪倾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新的通道。 她明白了。 原书中,谢无咎根本不是算错,也不是失手。 他是故意的。 故意触发机关,故意身受重伤,故意上演那扬惊心动魄的英雄救美。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攻略任青衣,精心设计的一扬苦肉计。 雪倾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的翻涌。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两人陆陆续续又破解了好几个石室。 雪倾跟在谢无咎身后,看着那个始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背影,心思百转。 原书里,谢无咎对任青衣的示好与偏爱,被描绘成深情与克制交织的复杂情感。 可她知道,那温柔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不惜设计苦肉计,用重伤来换取对方的真心,甚至…… 这种步步为营的算计,目的是什么? 她想知道,究竟什么东西值得谢无咎如此费尽心机。 雪倾一路思索,时间在寂静的通道中飞速流逝。 期间谢无咎给她渡了两次灵力,不然以她的体力面对一天一夜的高强度解密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当第数不清第几扇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间石室,空间逼仄到了极点,宽度堪堪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立。 为了避开冰冷的石壁,两人不得不紧紧挨着。 这过分贴近的距离,让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暧昧。 就在此时,弹幕刷了起来。 【哇!终于到最后一间石室了!!】 【我记得这里!原书里谢无咎找到了两个生门,一真一假,极为相似,根本无法用奇门遁甲之术分辨,最后是任青衣凭直觉蒙是右边那块才蒙对的!】 【对对对,而且出口不是门!是他们脚下最西边那块地砖,会直接打开让他们掉下去!天阶秘宝就在里面!】 【听起来好刺激啊,现在谢无咎和女二宝宝紧紧挨着,等下掉下去的时候肯定要抱在一起了!】 【原书谢无咎就是抱着任青衣掉下去的,所以你们懂得,等下嘿嘿嘿……】 雪倾心中一动。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尽头。 她垂下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脚下的地砖,将最西边那块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 “看来,这里便是最后一关了。”谢无咎温润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侧过头,火光映照下,那颗泪痣显得愈发蛊惑人心。 因为离得太近,雪倾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在光下投下的阴影。 雪倾微微侧身,拉开一丝微不可察的距离。 她目光落在前方的石壁上,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但与之前不同,这些符文的排列与组合,竟出现了两处完全相同,且都符合“生门”特征的阵眼。 “谢师兄,这里的纹路……好像都一样。”雪倾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不错,”谢无咎的语气依旧从容不迫,“此阵名为‘阴阳双生’,一处为生,一处为死。一旦选错,便会引动整座石室的绞杀机关,再无退路。” 他似乎并未急着破解,反而转过头,专注地看着雪倾。 “雪倾师妹,学了这么久,不如,这次由你来选?” 第118章 她不会成为棋子 许久后,雪倾终于轻轻开口。 “谢师兄,我好像看懂了一点。” 谢无咎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哦?师妹不妨说来听听。” 雪倾走到石壁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虚虚地指向其中一枚符文。 “师兄看这枚符文,形如奔马,势不可挡,是为‘天冲’。” 她的手指缓缓移动,落在了另一枚符文上。 “而这一枚,看似在生助它,给了它前行的动力,实则却暗中将它的气运,引向了那边的‘杜门’。” “虽非死地,却也代表着阻碍与隐藏的凶险。” 雪倾抬起眼,看向谢无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俊雅的面容,和那簇小小的火苗。 她轻声问道,仿佛真的只是在求教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谢师兄,我不太明白。这枚符文这么做,看似是在帮助‘天冲’,可实际上,它的存在却是为了成就远处那枚‘杜门’的格局。它真正的目的,是想让那个藏在之后的‘杜门’,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轻又慢地补充了一句。 “一真一假,一虚一实,犹如两个‘生门’,那枚冲动的‘天冲’,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对吗?” 石室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那簇火苗,在谢无咎的指尖,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雪倾问完,便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乖顺怯懦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一个学生对知识的困惑。 可她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温和的表象,探入了谢无咎内里最深处的冷漠与算计。 崖底,灵药,叶皎皎,任青衣。 她什么都知道。 她说的,正是当初叶皎皎执意要去崖底采药一事。 那时的任青衣,言语相激,明摆着是想逼叶皎皎去送死。 而谢无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站出来帮叶皎皎说话,最终促成了此事。 他既得了叶皎皎的感激,又不动声色地,成全了任青衣的算计。 至于叶皎皎的死活,从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叶皎皎,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想知道,谢无咎究竟对任青衣有何所图,连爱慕他的叶皎皎都可以被他随时牺牲掉。 这份所图,绝不是男女之情。 安静的石室里,只剩下火苗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谢无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那惯常的、礼貌的笑意,如同冰面上的裂纹,一丝一丝地碎裂开,然后,一个全新的、带着几分兴味的弧度,在他唇角缓缓勾勒成型。 许久,一声极轻的笑,从谢无咎的喉间溢出。 那是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伪装的笑。 “师妹觉得它可怜?” 谢无咎的声音里,那层温润的伪装褪去,露出一种带着冰冷质感的愉悦。 “棋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棋局的胜利吗?无论是诱饵,还是主攻,只要能让棋手达成目的,便是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雪倾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承认了。 眼前这个男人,终于在她面前,撕下了一角伪装。 “我明白了。”雪倾垂下眼帘,声音依旧轻柔,“多谢师兄指点。” “你很聪明。”谢无咎眼中的赞赏与探究毫不掩饰,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与自己对弈的对手,“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这种被人洞悉了真实面目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被冒犯,反而让他眼中燃起了一种名为兴奋的火焰。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两处一模一样的“生门”之上。 “那么,聪明的雪倾师妹,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侧过头,那颗泪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蛊惑。 “左,还是右?” 雪倾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惧和冰冷,重新将视线落在石壁上那两处几乎一模一样的阵眼。 “如果选错了,会死吗?” 谢无咎唇角的弧度未变,甚至带着丝欢愉,“会。” 雪倾沉默着伸出双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两块冰冷的石砖。 一左一右,仿佛他们代表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既然如此。”她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个浅浅的,如同认命般的笑容,“我愿意为师兄,做这个选择。”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谢无咎做出任何反应,雪倾毫不犹豫地按向了右边那块石砖。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护身玉符,用力拍向谢无咎的方向。 那是夙夜之前在东溪村给她的。 “镇!”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色光罩骤然亮起,如同一只倒扣的金钟,将谢无咎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无咎的瞳孔骤然一缩。 而这股法宝爆发出的反震之力,也狠狠地将雪倾纤弱的身体,推向了石室的西侧。 几乎就在同一刻,她脚下那块那块坚硬的地砖,发出一声沉闷的机括响动,轰然向下开启! “轰隆——” 雪倾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眼中满是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朝着下方无尽的黑暗坠落下去。 “雪倾!” 谢无咎那张永远从容不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惊。 他想也没想,抬手便要去抓那道坠落的身影,可那层金色的光罩却牢牢地将他困在原地,让他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瞬。 雪倾的身体急速下坠,在头顶那块地砖即将合上的最后一刹那,她抬起头。 她看见,谢无咎眼中那抹看好戏般的兴味,已经彻底被一种她看不懂的、狂暴而错愕的情绪所取代。 他一掌击碎了那层光罩,疯了一般朝着洞口冲了过来。 可惜,已经晚了。 石砖“轰”的一声彻底合上,将上方所有的光亮与声音,彻底隔绝。 黑暗与失重感将她完全吞噬。 雪倾缓缓闭上眼。 棋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第119章 天阶秘宝瀚海心 石室之内。 “轰——” 狂暴的灵力狠狠砸在封闭的地砖上,激起大片的尘土与碎石。 地砖纹丝不动。 谢无咎站在那片狼藉之中,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覆满了冰霜。 他周身的月白长袍被灵力激荡得猎猎作响,眼下的泪痣,非但没有增添半分柔情,反而透出一股森然的戾气。 他从未想过,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从他喉间溢出。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冰冷的,被冒犯的占有欲。 一种空落落的、仿佛心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的恐慌,第一次攫住了这个视万物为棋子的男人。 这种感觉陌生,且让他厌恶。 她竟然用自己的命,来为他试探生死门? 为什么? 一枚棋子,竟然有了为棋手牺牲的觉悟? 何其可笑,又何其……让他愤怒! “雪倾。” 黑暗中,谢无咎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按在石壁上。 “咔嚓。” 他身侧的另一块石砖,那块代表着另一个“生门”的石砖,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谢无咎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那道正在渗出毒液的裂缝,两侧的墙壁正带着万钧之势,缓缓向内合拢。 谢无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从胸腔里震荡而出,在这狭小逼仄的石室里回响,带着一种癫狂的愉悦。 “好,好雪倾。” 原来,她选的才是生门。 谢无咎收回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脸上的癫狂与怒意尽数敛去,重新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双手结印,阴阳二气自指尖涌出,再睁眼,双眼化为一黑一白,体内灵力极速运转。 既然另一条是生路,那这条死路之后,或许,也藏着另一番天地。 他一定要,找到她。 * 无尽的黑暗中,雪倾的身体急速下坠。 失重感包裹着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没有惊慌,心中冷静地默数着时间。 约莫过了十几息的功夫,下方传来一股湿冷的寒意。 “噗通!” 她整个人砸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呛了好几口水。 雪倾强忍着不适,在水中奋力睁开眼。 四周一片漆黑幽深,唯有不远处,有一点柔和的白光,在水中静静悬浮。 就是它了。 她心中一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处光亮游了过去。 那光亮并不遥远,雪倾很快便游到近前,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莹白,如同暖玉般的物体。 她来不及细看,一把将其攥入手中,随即调转方向,拼命向上游去。 “哗啦——” 头颅冲出水面的瞬间,雪倾贪婪地呼吸着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许久,她才缓过气,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湖泊,头顶是高不见顶的嶙峋洞壁,远处水声潺潺,不知通向何方。 天,已经彻底黑了。 看来时间是第二日的晚上。 秘境中的月亮,比外界的要大上几分,清冷的月光从洞顶一处巨大的裂隙中洒落下来,正好照亮了她所在的这片水域。 雪倾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手。 她缓缓摊开手掌。 那件从湖底拿到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那是一颗鸽卵大小的珠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海般的蔚蓝色,珠子内部仿佛有流光在缓缓转动,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瀚海心。 原书中,谢无咎将这件能滋养神魂、稳固心境的天阶秘宝,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任青衣,作为他那场“苦肉计”的最终收尾。 雪倾看着其内部流转的深海之韵。 瀚海心能消除魂魄归位时的排斥反应,比普通固魂丹药强过百倍,是真正能根治她从金铃中收回一魂一魄隐患的稀世珍宝。 更重要的是,即便在融合完成后,它仍会持续滋养神魂,这样的功效,在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第二件能与之媲美的宝物。 弹幕此刻几乎刷屏: 【卧槽!女二疯了吗?!居然为了谢无咎用命去闯生门!我直接爆哭加一个嗑爆!】 【我们女二宝宝明明这么柔弱却还这么勇,活该她拿到这机缘!这就是好人好报的顶级范本!女二你值得!】 【对不起萧霁,我叛变了,女二好像更爱谢无咎一点,她真的我哭死!】 【就是好可惜女二好心办坏事用护身法宝把谢无咎护住了,那个地砖关得太快了,谢无咎没跟着下来!不过女二一定不是故意的啦!】 【等一下,就我没看懂女二在石室里和谢无咎的那段对话吗?什么棋子不棋子的?打什么哑谜呢这俩人?】 雪倾握紧了手中的瀚海心,珠子温润的触感,让她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了几分。 她,赢了这场豪赌。 正当她思索之时,一股极其细微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口处蔓延开来,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湖水带来的部分寒意。 雪倾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抚上心口。 是道种。 是属于裴玄度的力量,在安抚她的惊惧,和此刻身处寒水中的冰冷。 这种被人隔空保护的感觉,让雪倾有些不适。 她收敛心神,不再去想那个远在云端的男人。 她将瀚海心收入储物袋,辨明了方向,朝着最近的岸边游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至于谢无咎…… 是生是死,全凭他自己了。 一刻后,雪倾浑身湿透地爬上岸。 她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拧干了衣摆上的水,正准备探查四周,一阵剧烈的打斗声便毫无征兆地闯入耳中。 金铁交鸣,灵力爆裂,还夹杂着几声怒喝。 那熟悉的气息波动,让雪倾的动作一顿。 是太玄宗的人。 雪倾没有片刻犹豫,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贴着草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只见一处空地,又一次上演冤家路窄的戏码。 十余名身穿凌霄阁服饰的弟子,正将萧霁、任青衣、夙夜和三四个太玄宗的弟子团团围住。 太玄宗的弟子明显寡不敌众,人人带伤,正节节败退,被逼得只能围成一圈,勉力支撑。 雪倾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被萧霁和夙夜两人护在中间的任青衣身上。 她心中闪过一丝讶异。 任青衣竟然比她出来的还早。 难道她进入的那个门洞,真的安然无事? 雪倾细细观察后又发现不对。 此刻的任青衣,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挂着一缕刺目的血迹,连握着玄冰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每一次催动灵力,周身弥漫的寒气都显得有些后继无力。 往日里那股清冷如雪松的傲然气势,此刻已被浓重的疲惫与虚弱所取代。 显然,她也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身受重伤。 雪倾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半分想要出手的意思。 不愧是女主,命就是大,这样都没死。 第120章 雪倾被掳走 “萧师兄!你带任师姐先走!我们来垫后!”一名太玄宗弟子嘶吼一声,催动全身灵力,扑向了凌霄阁的领头弟子。 “不自量力!”那凌霄阁弟子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将那名弟子震飞出去。 夙夜反手一击逼退了眼前的敌人,冷声问:“秘境广大,你们是如何精准寻到此处的?” 对面,为首的那名凌霄阁弟子闻言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得意与不屑。 “找?何需我们费力去找。”他语带嘲讽地扬声道,“你们树敌太多,早就有人亲口将你们的方位告诉了我们。” 此言一出,正在勉力支撑的几名太玄宗弟子脸色皆是一变。 任青衣一掌拍出,寒气将一名偷袭的弟子逼退,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因怒意更添几分寒霜。 “你说什么?谁告诉你们的!” 那凌霄阁弟子像是极为享受他们震惊的表情,得意地笑道:“无可奉告。” “贺云昭!”夙夜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 萧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周身萦绕的雷光都带上了几分森然的杀意。 没错,除了点星门的人,不会有别人。 他没有说话,但手中千机伞每一次挥出,都比之前更加狠戾。 躲在暗处的雪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原来是贺云昭。 她心中并无多少意外,那个人会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再正常不过。 弹幕在此时又一次活跃起来。 【服了,这凌霄阁的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阴魂不散啊!贺云昭可真是个老阴比,恶心死了!!】 【这个剧情我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原书里是不是有个女主被反派守株待兔掳走的剧情,只不过动手的是飞羽门,不是凌霄阁。】 【对对对!我还记得,原书里飞羽门那帮蠢货脸盲,本来只想抓女主,结果错把女二也一块给捎带走了!】 【楼上说的我想起来了,然后萧霁他们都去救任青衣了,等找到我们女二的时候,她已经被扔进一个陷阱里,又饿又伤,惨得不行。】 【编剧你敢!你要是敢让这种剧情重演,我给你寄刀片!】 看到这些弹幕,雪倾眸光微沉。 此地不宜久留。 她本就打算暂时单独行动,如今太玄宗和凌霄阁恩怨未了,她更不想此时现身卷入其中。 雪倾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悄然后退,准备离去。 场中,局势骤然一变。 那名凌霄阁的领头弟子忽然厉喝一声,“别跟他们多做纠缠!大师兄说了,我们守株待兔,主要是为了活捉任青衣!先把人带走!” 话音刚落,数名凌霄阁弟子攻势一变,不再恋战,而是合力朝着被护在中间的任青衣冲去。 “保护师姐!” 太玄宗的弟子虽拼死抵抗,却依旧被缠住。 萧霁和夙夜也被死死纠缠,分身乏术。 任青衣在门洞内惨遭各种机关陷阱洗礼,本就重伤在身。 此时面对两名凌霄阁弟子的左右夹击,瞬间便失了先机,被死死扣住了双臂。 “放开我!” 她疯狂挣扎,手中胡乱拍出的寒气四下飞射。 就在这时,一道失了准头的冰凌,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竟不偏不倚,精准地朝着雪倾藏身的草丛后方激射而来! “砰!” 冰凌炸裂,碎叶飞溅,雪倾的身影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那边还有人!”一名凌霄阁弟子厉声喝道。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角落。 糟了。 雪倾暗骂一声,任青衣果真是天生克她。 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躲藏已无意义,只能从丛中走了出来。 雪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惊慌,身上还带着湖水的湿气,仿佛是刚到此处,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师兄?你们……” “雪倾!”萧霁看到她,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无咎呢?” 被两名凌霄阁弟子死死钳制住的任青衣,在看到雪倾的那一刻,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 但那错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而快意的讥诮。 她想起了那个错误的门洞,想起了里面层出不穷的致命机关,想起了自己为了逃出生天而耗费的大半灵力与狼狈,却什么都没得到。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如今,她也暴露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看到雪倾,正与敌人缠斗的夙夜,动作猛地一滞。 这个麻烦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不能乖乖藏起来吗?! 一名凌霄阁弟子见雪倾孤身一人,又毫无灵力波动,狞笑一声提剑便要攻来。 “住手!”萧霁见状大急,千机伞猛然张开,雷光暴涨,将身前的敌人逼退数步。 那凌霄阁的为首弟子见萧霁如此紧张,眼珠一转,忽然大笑起来。 “有意思,看你们太玄宗这么宝贝这个小美人,干脆,把她也一并带走!” 他高声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倒要看看,你们太玄宗的人,是救你们的宗主之女,还是救这个小美人!” 话音未落,两名凌霄阁弟子欺近雪倾身侧,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然后他们立刻转身,朝着与任青衣相反的方向飞速掠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雪倾手臂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拽着,身不由己地被带离了原地。 她回头看去,只见夙夜的身形顿了一瞬。 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似乎极快地在她和任青衣的方向扫过,那片刻的停顿,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着任青衣被带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萧霁,在看到夙夜做出选择的瞬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周身雷光爆闪,疯了一般朝着雪倾的方向冲了过来。 “放开她!”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雪倾看着萧霁向来沉稳的面容,此刻满是她从未见过的焦灼与狂怒。 她的心,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新的计较。 雪倾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松开,足以自保的符箓被她悄然收回。 她改主意了。 这场与原书一样的无妄之灾,分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让她光明正大脱离队伍,又能不动声色地,在萧霁心头再添一把烈火的绝佳机会。 她,最擅长把不利的局势转换成有利。 刹那间,雪倾脸上最后一丝冷静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慌与恐惧。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蓄满了泪水,仿佛一只被猎鹰叼走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幼鸟。 “萧师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精准地刺破夜风,传到身后那人的耳中。 “——救我!” 第121章 雪倾不见了 雪倾被凌霄阁的弟子死死扣住,在半空中急速飞行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身后,雷光乍现,将整片林地照得忽明忽暗。 弹幕此时狂刷了起来: 【原书这段女主女二双双被掳走的剧情居然留下来了?原书这段超虐女二的,但现在萧霁第一时间救女二这个改动绝了!】 【原书里这块刚走完‘女二勾引贺云昭’的剧情,所以萧霁他们肯定以为女二很坏,所以没来第一时间救吧。】 【我想起来了,原书萧霁他们一群人去救女主,结果笑死,女主自己就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反而手无寸铁的女二无人在意!】 【呜呜呜呜我们女二宝宝苦尽甘来了,终于不是原书无人在意被人讨厌的小花奴了!】 【感觉会有变数诶!原书女主在东溪村后就早早突破金丹后期了,玄冰魄也升阶了,被掳走时也没受伤,现在的女主根本没有原书同时间段那么强,还受了伤,不知道剧情会变成啥样哦??】 “妈的,甩不掉!”挟持着雪倾的弟子回头看了一眼,咒骂道,“萧霁这疯子,跟条狗一样咬得死紧!”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他追上!”另一名弟子也急了,“他的雷法太霸道,我们灵力消耗得太快了!”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便有了决断。 “分开走!你先拖住他,我找个地方把这女人藏起来,再回来帮你!” “好!” 商议只在片刻之间。 另一名弟子立刻调转方向,迎着那道雷光冲了上去,瞬间与萧霁战作一团,轰鸣的炸响声在夜色中远远传来。 而挟持着雪倾的人,则拽着她,拐向了更为幽深密集的林地。 他显然心急如焚,急着回去帮助同伴,目光在四周飞快地扫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把雪倾这个累赘扔下。 终于,他的眼睛一亮,视线锁定在下方一处被藤蔓和灌木掩盖的山洞。 那山洞黑不见底,仿佛大地张开的一张巨口。 就是这里了。 他毫不犹豫地提着雪倾,一头扎进了山洞之中。 山洞内阴暗潮湿,带着一股土石的腥气。 那弟子随手将雪倾往地上一推,“给我老实待着吧!” “不,不要!”雪倾佯装惊恐瑟缩在角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那名凌霄阁弟子看她这副样子,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他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洞口,双手开始飞速结印,准备布下一个简单的封印结界。 就是现在。 雪倾垂下的眼眸中,所有的惊慌与泪水,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撑着地面,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朝那人的背影挪了过去。 “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她的声音柔弱无力,充满了哀求与依赖,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懈怠。 那弟子果然听得心头一阵火热,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连结印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头也不回地嘲弄道:“怎么?这就怕了?放心,等我们解决了萧霁,很快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抹冰冷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从他防御最薄弱的后心处传来! 他惊骇地回头,只看到那个柔弱可欺的女子,正冷冷地看着他,而她手中那枚小小的符箓,正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缚!” 雪倾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金光骤然大盛,无数道凝如实质的金色锁链从符箓中爆射而出,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瞬间便将那名弟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极品缚灵符!怎么可能!”他脸上的肌肉因恐惧而扭曲,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竟完全无法调动。 他想不明白,一个没有灵根的废人,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符箓。 雪倾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她从他的手中拿过对方那柄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长剑。 在那弟子眼中满是惊恐与求饶中—— “噗嗤——” 冰冷的剑锋,一剑穿喉。 雪倾缓缓闭上眼,手腕用力。 下一瞬,鲜血喷溅,头颅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死不瞑目。 她将剑扔在地上,任由尸体软倒在地,睁开眼,平静的踱步到洞口。 雪倾回头,看向地上的无头尸体。 这一次,他该不会像裴玄度那样‘死而复生’去找她寻仇吧。 她抬起手,用清洁术拭掉脸上的血迹,转身向萧霁的反方向离开。 此时,另一边。 “轰!” 狂暴的雷霆之力化作一道狰狞的电蛇,狠狠地抽打在凌霄阁弟子的护体灵光上。 那弟子惨叫一声,护体灵光应声破碎,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树干上,再没了声息。 萧霁甚至没有看那尸体一眼,周身萦绕的电光尚未平息,便循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疯了一般冲入林中深处。 雪倾!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他不敢去想,雪倾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落入这些心狠手辣之徒手中,会遭遇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快,再快一点。 林间的风带着血腥味,越来越浓。 萧霁的心也随之越沉越深。 他循着那股味道,终于在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幽深洞口前停下了脚步。 血腥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萧霁的呼吸一滞,握着千机伞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萧霁猛地抬手,一团明亮的雷光球在他掌心凝聚,瞬间照亮了洞内的一切。 光芒亮起的刹那,萧霁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点。 地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正是方才挟持雪倾的那名凌霄阁弟子。 暗红色的血液淌了一地,汇成一滩黏腻的血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滚落在不远处,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 而雪倾…… 到处都没有雪倾的身影。 “雪倾!” 一声嘶哑的、带着极致恐惧的低吼,从萧霁的喉间冲出。 他双目赤红,一股暴戾嗜血的疯狂杀意,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这一切多么熟悉,就如同十几年前的萧家……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他在乎的人! 如果她出了事…… “嗡——” 千机伞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伞面上雷光与霜寒之气交织流转,几乎要压制不住地爆发开来。 ‘杀了他。’ ‘杀了所有人。’ ‘这样就好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叫嚣着。 就在心魔即将冲破理智的瞬间,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雷光,强行压下了那股癫狂。 萧霁猛地喘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猩红着眼,死死地扫视着洞内的每一寸角落。 一具尸体。 只有一具尸体。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挣扎的迹象,更没有属于雪倾的血迹。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她只是……又被人带走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剂清心丹,让他濒临失控的心神,勉强拉回了一丝清明。 是谁? 谁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 谁又会把雪倾带走? 又是谁有能力如此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一个凌霄阁弟子? 萧霁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 他仔细查看伤口,脖颈处的切口利落,是一剑封喉,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地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品阶极高又有些熟悉的符箓气息。 这个灵符的气息…… 萧霁缓缓站起身,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恶意,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贺云昭! 第122章 小婵遇险 与此同时。 夜色如墨,密林深处,一道纤弱的身影正借着林木的掩护,悄然穿行。 雪倾将体内道种之力运转到极致,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妖兽的区域。 她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她对秘境的地形本不熟悉,但眼前这些鲜活的弹幕,却成了她最精准的地图。 雪倾对这里有印象。 她记得弹幕曾经提过,原书中的任青衣,正是最后一日在这片区域的一处隐秘山谷中,寻到了那件唯一的上古秘宝。 如今这阴差阳错的机缘,被那个挟持她的凌霄阁弟子送到她面前的礼物。 弹幕适时地在她眼中刷过。 【友友们,我还没从女二反杀的剧情里缓过劲来,女二也太勇了,太会演了吧?我还以为她是小白花呢!】 【什么?你说女二是伪装小白花的黑莲花?那岂不是更好品了??】 【她一直很勇的好吗?连裴仙君都敢捅,你们是忘了吗?】 【等等,你们没发现吗?女二这个方向,不就是原书里女主发现上古秘宝的地方吗?】 【卧槽!前面的姐妹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说这咋看着那么眼熟?!】 【!!!所以那个凌霄阁的蠢货,不仅,还亲自把女二送到了机缘门口?这是什么天选打工人!】 弹幕的出现,彻底验证了雪倾的猜想。 她心中一定,那份夺取机缘的念头愈发坚定。 只是,连续的奔波与厮杀,早已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欲速则不达,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急。 她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雪倾走到一处山壁下,这里遍布着纠结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屏障。 她拨开最厚的一层藤蔓,后面竟是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浅坑,刚好能将她的身形完全隐匿。 是个好地方。 她确认四周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准备稍作休整,恢复体力。 就在这时,雪倾体内的道种之力发出警示。 有两道气息,正在不远处,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有人来了。 雪倾心中一凛,瞬间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贴在石缝最深处的阴影里。 她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林间的月光下,两道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正是点星门的贺云昭和楚明璃。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贺云昭那张素来光风霁月的脸上,此刻竟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阴沉。 跟在他身后的楚明璃,则显得有些心虚。 她避开贺云昭的视线,不耐烦地开口:“大师兄,你把我叫出来做什么?我还要回去调息呢。” 贺云昭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冰,死死地盯着她。 “小婵呢?”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为什么会失踪?” 楚明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我怎么知道?她自己有脚,去了哪里,难道还要跟我报备不成?” “楚明璃!”贺云昭的怒火终于无法再掩饰,他上前一步,周身的气势逼得楚明璃不由自主地后退。 见他真的动了怒,楚明璃的气焰才弱了几分,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她……她往那边的幻林去了。” “幻林?”贺云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你明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何要让她一个人过去?你知不知道,她会迷失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是她自己要跑过去的!”楚明理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声反驳,“当时妖兽追得那么紧,场面一片混乱,她自己慌不择路往那边跑,与我有什么关系!” 见贺云昭的脸色愈发阴沉,楚明璃又急忙找补道。 “再说,那幻林不是说,越是天资卓绝之辈,越会深陷其中,被幻象所困吗?小婵她……她那点微末道行,平庸至极,恐怕连触发幻境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迷失?” 贺云昭冷冷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你是不是故意不提醒她?” 他一字一句地质问,“你明知道那边有危险,却眼睁睁看着她跑过去,你就是故意的。” 被他逼问到这个份上,楚明璃仿佛被踩到了痛处,积压的嫉恨与不甘瞬间爆发。 她不再伪装,脸上露出扭曲的怒意,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是!我是故意不提醒她的!那又如何!” 贺云昭压制着怒火,“楚明璃,告诉我为什么!” 楚明璃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因为我全都听到了!你与琉光华府的人在后山谈话,我全都听见了!” “你被门内推荐给了琉光华府,琉光华府还给了你一个名额叫你可以带一位昔日同门去,可你竟然想带着小婵那个废物一起去!凭什么!”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论实力,我是点星门第一符修!论对你的忠心,我向来唯大师兄你是从!我哪样不如她?可大师兄宁愿带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废物,也不愿意带上我这个能帮你扫平障碍的师妹!哪怕你选择江临我也不会这样!” 贺云昭的眼神冷了下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针对小婵!” “我针对她?分明是师兄你太偏心了!”楚明璃脸上委屈和怒意交织,“我真的不明白,我与她同为符修,为何你却对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婵更好,去琉光华府都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 看着楚明璃那副不甘心的样子,贺云昭眼中的怒火缓缓褪去,转为一种深沉的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缓和下来,带着一种长兄般的浓浓叹息。 “明璃,我将你和江临留在点星门,自然有我的深意。你以为我选择小婵,是不看重你吗?你太让师兄失望了。” 楚明璃一怔,“什么意思?” 贺云昭的目光越过她,望向深邃的夜空,“琉光华府是什么地方?仙门大宗,规矩森严,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我一个人过去,势单力薄,若是再带上你这般锋芒毕露的符道天才,你以为他们会如何看我?只会觉得我野心勃勃,处处防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可小婵不同。”贺云昭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楚明璃身上,“她平庸,怯懦,没有威胁。我带着她,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我是念及旧情,重情重义。这样,我才能在琉光华府最快地站稳脚跟,不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而你和江临,才是我的后手。” “等我在琉光华府站稳脚跟,为你们探明前路,而你们留在点星门,将宗门牢牢掌握在手中。等时机成熟,我们里应外合,未来整个点星门,甚至琉光华府,都将是我们囊中之物。这才是我的考量,你懂吗?” 他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失望。 “可你呢?只看到了眼前的小利,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额,便自乱阵脚,甚至破坏了我筹谋已久的计划。明璃,你的格局,太小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楚明璃的脑海中炸开。 她呆呆地看着贺云昭,看着他那双深邃沉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的大师兄偏心,竟然是如此深远的谋划。 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得失,而大师兄看到的,却是整个棋局。 强烈的羞愧与懊悔瞬间淹没了她。 “大师兄……”楚明璃眼中翻涌的嫉恨与不甘,此刻尽数化为了愧疚和更加狂热的信服,“我……是我太蠢了,我没有看懂你的苦心,我还……” 她还因此,妨碍了大师兄的计划! 楚明璃语气急切,作势要走,“我这就去找小婵回来!还来得及!” “不行。”贺云昭立刻否决,脸上的温和褪去,换上了冷静的分析。 “幻林的可怕之处,在于它针对的是神魂。越是天赋高,神识强的人,陷得就越深。以你我的天赋,现在进去,不但救不了人,只会白白折损在那里。” “那怎么办……”楚明璃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先等几日。”贺云昭转身,望向幻林的方向,“秘境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精力。其他势力虎视眈眈,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去争夺最后的机缘。” “幻林虽险,却也未必是死地。她福薄命贱,或许能撑过去,等过几日局势稳定了,我们再想办法进去找她。” 听着贺云昭这番安排,楚明璃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被抚平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全听大师兄安排。” 贺云昭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最后看了一眼幻林的方向,眼神微眯,转身道: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第123章 谁是阿鸾?她不是小婵吗? 直到那两股气息彻底远去,雪倾才缓缓地从藏身的浅坑中直起身。 她听完了整场对话,贺云昭冠冕堂皇的解释,在她听来却处处透着违和。 那番说辞可以骗过被嫉妒和崇拜冲昏头脑的楚明璃,却骗不过她。 一个平庸无能、连话都说不出的哑巴,真的值得贺云昭如此看重,甚至将其纳入自己最重要的计划之中? 那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小婵? 平庸无能,方便掌控的人,这世上并不缺。 最重要,她从贺云昭眼中读出了一抹不寻常的不甘和担忧,与他淡然的姿态相悖。 还有,她知道,小婵并不平庸。 这其中一定有诈。 弹幕也在此刻冒了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自从知道了贺云昭的真面目,我怎么半点他的话都不信呢?他真的不是在PUA吗??】 【我怎么觉得贺云昭的解释怪怪的?他心眼子那么多,带个废物去仙门大宗,真的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对啊,我也觉得逻辑不通,小婵那么不起眼,贺云昭为什么非要她?点星门找不出第二个更听话的平庸弟子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叫小婵的哑女弟子都好可怜啊,一个人孤零零的迷失在幻林里,有没有人救救她啊?女二会救的吧?】 【我觉得女二会救!她们两个之前不是互相帮助了吗?而且女二听到了这个秘密,一定会去帮忙的呀!】 雪倾垂下眼眸,收回思绪,不再去想点星门的龌龊。 无论是贺云昭的秘密还是小婵的生死。 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自己的处境尚且如履薄冰,她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善者,根本没有余力,更没有心思去多管闲事。 她与小婵不过两面之缘,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在这残酷的秘境中与上古秘宝相比,轻如鸿毛。 她的目的向来明确,夺取秘宝,活下去,然后离开。 利益之外,皆是麻烦。 连贺云昭都知道夺取机缘的时间紧迫,更何况是她。 雪倾将这个念头在心中反复刻下,重新蜷缩回藤蔓后的浅坑里,将自己的身形彻底隐没于黑暗中。 明天一早她就继续出发,片刻都不停留。 林间恢复了死寂,只有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雪倾闭上眼,准备调息,指尖却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储物袋中一个角落。 是符箓。 是小婵塞给她的。 动作顿了顿,雪倾终究还是睁开眼,将那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箓取了出来。 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落几缕清辉,正好照亮她掌心的符纸。 符纸的材质普通,但上面的朱砂纹路却蕴含着一种极为纯粹凝练的灵力波动,远非寻常弟子画出的符箓可比。 雪倾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张“疾行符”上流畅的纹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 良久后,雪倾将符箓重新收好,放回了储物袋最妥帖的位置。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摒除杂念,恢复体力。 * 夜幕下的幻林,没有一丝风。 浓雾像是有生命般,在形态诡谲的树木间缓慢涌动,吞噬着月光,也吞噬着所有声音。 这里安静得可怕。 小婵踩在冰冷而潮湿的腐叶上,一步,又一步,不知疲倦地向前走着。 她的双眼空洞,没有焦距,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灰暗,映不出任何景象。 她要去哪里? 不知道。 为什么要走? 不知道。 她好像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被幻林强行植入脑海的念头。 走下去。 永远不要停。 只要停下来,就会被身后那看不见的黑暗彻底吞噬。 识海中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混沌的浆糊,所有的思绪,所有的记忆,都被那无处不在的浓雾侵蚀、搅碎,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无数混乱的画面,尖锐的杂音,疯狂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魂。 “小婵,你的天赋,是上天赐予的宝藏,但也是招致灾祸的根源。不要告诉别人,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是谁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又充满力量,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却又像一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 “小婵!你怎么这么笨?连这么简单的灵符都不会画!真是想不通大师兄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那声音尖利刺耳,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脑海,让她下意识想躲起来。 不,不是的。 她会画,真的会画。 但她不能画,有人告诉她,她会被当做怪物抓起来。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潮水般将小婵淹没。 她踉跄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好像……被抛弃了。 就在这时,一抹奇异的暖流,忽然从她的后颈处浮现,微弱,却坚定地护住了她即将崩溃的识海。 黑暗中,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画面,开始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闪现。 她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眼前不再是阴森的密林,而是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殿前的白玉台阶一直延伸到云海深处。 有一双温暖的手,正轻柔地为她梳理长发。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段模糊的歌谣,旋律温柔得像母亲的怀抱。 “阿鸾,快过来,娘亲教你画平安符。” 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浓浓的宠溺。 谁是阿鸾? 她不是小婵吗? 娘亲? 她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点星门捡到在最偏僻的院落里长大。 念头刚起,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贯穿了她的识海。 眼前的宫殿瞬间染上了血色,温暖的歌谣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和兵刃交加的巨响。 大火冲天而起,吞噬了华美的殿宇。 她看见无数人倒在血泊里,看见那个温柔的女声发出了绝望的哭喊。 “保护小姐!” “快走!” 混乱中,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人身上有很好闻的、淡淡的海棠花香。 那双手轻轻覆在她的后颈,用指尖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图腾。 “这是我们姬氏的图腾,是苍鸾的印记。无论走到哪里,它都会庇佑你。” “阿鸾,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走吧。” “千万,不要被祂发现你还记得……”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颠簸。 她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狭小的空间,身体被卷入一道洪流中,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小婵的喉间溢出。 她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死死抱住头,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神魂之上。 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幻林中的浓雾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挣扎,翻涌得更加剧烈。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扭曲的树干中逸散出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争先恐后地朝着她涌来,企图将她彻底吞噬。 就在那黑气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小婵那个无人知晓的图腾印记,骤然亮起一抹皎洁如月的清辉。 清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所有靠近的黑气尽数净化。 幻林,似乎在畏惧着这股力量。 天,亮了。 一缕惨白的日光,穿透浓雾,照亮了这片诡异的林地。 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没有带来任何希望。 小婵缓缓地松开手,抬起头。 她眼中的剧痛与挣扎已经褪去,重新被一片死寂的空洞所取代。 识海的裂缝被强行弥合,那些涌现的记忆被再次压回了最深处。 她忘了方才的一切,忘了那个宫殿,忘了那个名字,也忘了那双温暖的手。 她又变回了那个行尸走肉的木偶。 站起身,辨不清方向,迈开麻木的脚步,继续朝着无尽的迷雾深处,走去。 第124章 萧霁中了引魔钉 夜色褪尽,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微光。 点星门临时歇脚的山洞内,一众弟子还在调息。 盘膝坐在洞口的贺云昭,猛然睁开了双眼。 一道凛冽的杀机,穿透了他布下的结界,如芒在背。 他霍然起身,一步跨出山洞的结界。 “轰——” 不等他站稳,一道裹挟着森然寒气的狂暴雷光,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了他身前的空气,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贺云昭瞳孔骤缩,下意识提剑格挡。 “当!” 他连挡数招,身位已然远离了山洞处。 巨大的力道将他震得连连后退,虎口一阵发麻。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踏着未散的电光,缓缓走来。 萧霁一身玄金云纹劲装已然微微凌乱,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落了几缕,那双沉静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连夜奔波的疲惫与即将失控的癫狂。 “这么迫不及待,就来要我的命了?”贺云昭稳住身形,拭去唇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萧霁没有回答,千机伞在他手中嗡嗡作响。 他伞尖直指贺云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废话少说,你把雪倾带到哪里去了?” 贺云昭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萧霁那副要吃人的模样,竟是低笑出声,“原来她失踪了。萧道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若真抓了她,又岂会安然歇息。” “那灵符的主人气息,除了你,还会有谁!”萧霁根本不信他的辩解。 他周身雷光爆闪,不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千机伞化作一道残影,裹挟着森然杀意,直逼贺云昭面门。 贺云昭瞳孔一缩,急忙提剑格挡。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雷光与剑气激烈碰撞,炸开的气浪将周围的林木尽数摧折。 萧霁的攻势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一招都毫无保留,只攻不守,招招都透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根本不信贺云昭的鬼话。 此人心机深沉,又对雪倾意图不轨,先前在崖底处结下的梁子,他更是怀恨在心。 除了他,萧霁想不出第二个会如此处心积虑对付雪倾的人。 就算不是他。 萧霁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就算掳走雪倾的另有其人,贺云昭此人,也绝不能留! 他与太玄宗积怨已深,今日在此地撞见,正是除掉他的绝佳时机,将雪倾的秘密永远留在这里! “砰!” 又是一记硬撼,贺云昭被那霸道的雷法震得气血翻涌,节节败退。 恐怖的雷霆之力顺着贺云昭剑身蔓延而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他心中骇然,萧霁的实力竟比之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这不是强,这是疯了。 萧霁的每一次攻击都毫无章法,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只为置他于死地。 贺云昭被这股疯劲逼得节节败退,他看懂了,就算雪倾的失踪与他无关,萧霁今天也绝不会放过他。 这家伙是想趁机除掉他。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找到她吗!”贺云昭狼狈地躲过一道致命的雷蛇,厉声喝道。 萧霁充耳不闻,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贺云昭在密不透风的攻势下左支右绌,他敏锐地察觉到,萧霁周身那股狂暴的灵力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黑气。 是心魔的迹象。 他竟然有心魔! 贺云昭眼底精光一闪,一个阴毒的计策瞬间涌上心头。 “噗——” 贺云昭躲闪不及,肩头被千机伞的伞骨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他踉跄着后退,手中长剑几乎脱手,眼看萧霁那凝聚着毁灭性力量的一击就要落下。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贺云昭忽然放弃了抵抗,大喊道:“住手!我的确见过她!” 狂暴的雷光在离他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下,激荡的气流吹得他黑发乱舞。 萧霁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里透着极致的压抑。 “说!” 贺云昭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看到她……被一群穿着黑袍的散修带走了,往西边去了。他们人多势众,我没敢跟得太近。” “黑袍散修?”萧霁的动作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就是现在! 贺云昭眼中厉色一闪,手中长剑猛然脱手,直刺萧霁心口。 与此同时,他袖中早已扣住的一枚漆黑如墨的钉子,化作一道幽光,悄无声息地射向萧霁的丹田。 这电光火石的变故,并未让萧霁乱了阵脚。 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千机伞横扫而出,精准地击飞了那柄长剑。 但那枚毒钉,终究是快了一步。 “嗤”的一声轻响,毒钉没能击中丹田要害,却也深深嵌入了他的手臂。 一股阴冷的、能侵蚀神魂的邪气,瞬间从伤口处炸开,疯狂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贺云昭一击得手,立刻抽身飞退,几个起落便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他看着萧霁瞬间惨白的脸色,畅快地大笑起来。 “萧道友,我刚才说的自然是骗你的。那枚‘引魔钉’的滋味如何?它会引出你心中最深的恐惧与憎恨,祝你好运!” 贺云昭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转身头也不回地遁入了密林深处。 萧霁捂着手臂,看着贺云昭消失的方向,眼中翻涌的赤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浓重。 他突然冷静得可怕。 他被耍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个山洞有贺云昭灵符的气息,但雪倾根本不在贺云昭手里。 他不仅错失了杀死贺云昭的最好机会,还中了他的阴招。 萧霁低头看了一眼手臂的黑钉,那股邪气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的心魔,正被这股力量引诱着,发出阵阵兴奋的嘶吼。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抬手拔出黑钉,用灵力封住伤口。 此地不宜久留。 他知道,现在追上去,只会落入点星门众人的围攻,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萧霁深吸一口气,服下一颗清心丹。 再睁眼时,眼中的疯狂已褪去大半,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贺云昭相反的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他必须在心魔彻底爆发前,尽快找到雪倾。 第125章 你最好值这个价 另一处密林内。 任青衣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她身上那件素来洁净的衣裙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狼狈的冷意。 夙夜跟在她身后,半张面具下的唇紧紧抿着,目光落在她背影的伤处,带着一丝担忧。 两人间的气氛沉闷得像一块铁。 终于,夙夜还是没忍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递了过去。 “师姐,上药。” 任青衣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怎么?现在想起我这个师姐了?” 夙夜递药的手猛然一僵,指尖泛白。 他默默地将药瓶收了回去,重新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一声不吭地继续跟在任青衣身后。 任青衣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沉闷气息,这让她心中愈发烦躁。 去救雪倾的萧霁久久未归至今为止杳无音讯,而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夙夜也变得让她心烦。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的如此失控。 从崖底之后,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没想过,曾几何时,她最信赖的两个人,会变成这样。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任青衣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她盯着夙夜,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崖底那天,你是和雪倾一起回来的。告诉我,萧霁、贺云昭、你还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贺云昭会带着点星门的人,突然与我们分道扬镳?” 夙夜的面具挡住了他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萧霁师兄与贺云昭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所以……” “你也拿萧霁的谎话来骗我?”任青衣打断他,脸上满是失望。 夙夜彻底沉默了。 任青衣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变了又变。 她眼中的锐利缓缓褪去,积压的怒火被她强行压下,语气竟是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往日里对他才会有的温和与信赖。 “夙夜,我把你带回太玄宗,一直当你是最能信任的亲人。” 她上前一步,试图用昔日的情分,撬开他紧闭的嘴。 “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你和萧霁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夙夜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挣扎与纠结。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师姐,我不能说。” 他答应了萧师兄,不能说。 任青衣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失望和冰冷。 “好,你也和那个花奴一条心。”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失望和怒意再也无法掩饰。 夙夜瞳孔一缩,“我没有!” “是吗?”任青衣冷笑,再无耐心,“那就用你的行动证明给我看!” 她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背影决绝。 夙夜站在原地,没有如往常第一时间跟上去。 他复杂地看着任青衣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却回荡着另一种声音。 就在刚才,在他嗅到的所有情绪里,没有丝毫的恳切与亲近,只有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尖锐的愤怒。 师姐……在骗他。 * 幻林之内,日头升起。 惨白的光线穿过浓雾,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些扭曲的树影显得愈发阴森诡异。 小婵仍在走着。 她像一个被抽去魂魄的木偶,双眼空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向前。 意识是混沌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体力早已耗尽,全凭一股被幻境植入的执念支撑着。 终于,她的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倒,便再也起不来了。 四周那些如同枯死般的藤蔓,在她倒下的瞬间,仿佛嗅到了血肉的甜香,悄无声息地活了过来。 它们蠕动着,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朝着她瘦弱的身体缓缓爬来。 藤蔓的尖刺轻易地扎入小婵瘦弱的手臂,一股贪婪的吸力传来,汲取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 “唔……” 一声细弱的闷哼从她唇间溢出,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剧痛让涣散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睁开眼,看着那些正吸食着自己血液的诡异藤蔓。 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虚弱地挣扎,可藤蔓却越缠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力气很快耗尽,挣扎也渐渐停歇。 算了。 小婵自我放弃般地停止了挣扎,任由那些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她要死了。 被大师兄放弃,被同门算计,如今还要被这林中的怪物吞噬。 不会有人来救她,也从没有人在乎过她。 这样也好。 小婵缓缓闭上眼,认命般准备迎接死亡。 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任由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时候,耳边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气息震动。 像是一阵风,正以极快的速度,破开这死寂的浓雾,朝着她这个方向笔直地冲了过来。 有人来了? 小婵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循着那动静看去。 迷雾中,一道人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她飞速奔来,越来越近。 是死前的幻觉吗?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想着,意识又开始下沉。 在她闭上眼的前一刻,她隐约看到那个人影终于奔至近前,手中匕首挥舞,吃力地斩断着缠在她身上的藤蔓。 紧接着,那人跪在她身前,微凉的指尖捏开她的下颌,俯身将一颗丹药喂入她口中。 那人身上,还贴着两张眼熟的疾行符。 是……她?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小婵的意识,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此时,小婵身边,雪倾半跪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几个时辰不计后果的狂奔,几乎耗尽了她靠丹药强行提起的全部灵力。 贴在她身上的两张疾行符已经快化为灰烬,残余的灵力在经脉中灼烧着,带来阵阵刺痛。 喂给小婵的那颗丹药也是她身上仅剩的几颗疗伤丹药里,药效最好的一枚。 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完全成了拖累的小婵,眉头紧紧蹙起。 疯了。 真是疯了。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 雪倾深吸口气,强撑着站起身。 她打量着危机四伏却对她不起作用的幻林,第一次觉得自己废掉的灵根还算有些用。 她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婵,脸上没有半分救人后的欣慰,只有审视货物般的冷静与估量。 “你最好值这个价。” 雪倾喃喃自语。 不然她会后悔自己愚蠢的决定。 第126章 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小婵是在一阵微弱的暖意中恢复意识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簇橘红色的、正在安静燃烧的火焰。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脑海清明了一瞬。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件柔软的外袍上,身上还盖着什么,隔绝了林间的湿冷。 “你醒了?” 一道温和轻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小婵迟钝地转过头,看到了火光旁那张熟悉的脸。 雪倾正半蹲在火堆边,小心地添着枯枝,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 见她望来,那双眼眸立刻漾开了清晰的关切与如释重负。 是她。 是那个在最后一刻,斩断藤蔓,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 小婵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哑气音。 她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剧烈的牵扯感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闷哼一声。 “别动。”雪倾立刻放下手中的树枝,挪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伤得很重,体力也透支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附在小婵的额头。 “还好,烧退了些。”雪倾收回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你昏迷了一天,我还以为那丹药没用。” 弹幕纷纷刷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们女二也太好了吧!自己都那么难了,还去救人!这是什么天使妹宝!】 【雪倾真的我哭死,她自己都累成那样了,还把外袍给小婵盖着,自己就穿着单衣守在火堆边,这是什么绝世好姐妹!】 【前面的别忘了,女二自己都快不行了,还把身上最好的丹药给了小婵,这是过命的交情啊!】 【可是我好担心女二宝宝能和小婵一起离开这里吗?这里看起来好危险,女二宝宝不会就此下线领盒饭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幻林对女二没用?你们忘了,幻林是针对神魂和天赋的,天赋越高陷得越深。女二她灵根都废了,还缺一魂一魄,这不是妥妥来去自如?】 【卧槽!楼上你真相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废灵根竟成了金手指!】 小婵此时怔怔地望着雪倾,唇瓣动了动,一丝声音也无。 她看向四周。 天已经黑了。 小婵这才发现,她们正处在一个干燥的浅洞穴里,洞口被藤蔓遮掩,挡住了外面的浓雾和寒气。 她看着雪倾,抬起虚弱的手,比划了几个手势。 “这里是哪里?” 雪倾看懂了,柔声解释道:“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只好背着你走,找了差不多大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能落脚的安稳地方。” 小婵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色和被树枝刮破好几处的衣袖上,心中一紧,急忙比划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倾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像是被问到了什么难言之隐。 她垂下眼帘,“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了贺云昭和楚明璃的对话,才知道你一个人进了幻林。” 听到贺云昭的名字,小婵的身体明显一僵,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瞬间涌上激烈的情绪。 她顾不得身上的虚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急急地比划着。 “大师兄,他说了什么?” 雪倾看着她满是期盼的眼睛,脸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沉默着没有开口。 小婵更急了,她轻轻晃了晃雪倾的袖子,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雪倾犹豫了许久,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轻声反问:“你……很喜欢贺云昭吗?” 小婵愣了一下,抓着她衣袖的手指微微松开。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比划道。 “在点星门,只有大师兄,对我是好的。” 雪倾静静地看着她,问出了那个最残忍的问题。 “那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小婵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僵在那里,手指蜷缩着,连一个最简单的手势都再也比不出来。 雪倾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还有,你之前叫我不要和贺云昭走,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婵摇头,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雪倾没有逼问,她平静地将真相剖开,摊在小婵面前。 “我听到贺云昭对楚明璃说,幻林凶险,你福薄命贱,就让你在幻林里自生自灭,当务之急是争夺机缘,不必管你,我怕你出事,所以才冒险过来找你。” 她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修为低微,又不会御器飞行,在这幻林里想找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幸好你给我的疾行符够好,我几乎把它们都用光了,才勉强找到了这里。” 何止是疾行符。 为了救小婵,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幻林里耽搁了整整一天,外面不知有多少机缘秘宝,都与她失之交臂了。 洞穴里,只剩下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小婵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懂雪倾的话,又仿佛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将她凌迟。 巨大的悲伤与难以置信的情绪淹没了她,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身下的外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雪倾平静地看着她,火光在她的眼底跳跃,眼底的怜悯恰到好处。 良久,小婵才颤抖着抬起手,比划出一个艰难的手势。 “为什么……要救我?”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雪倾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你给我的符箓,帮了我大忙,算是我还你的人情。” 小婵看着雪倾温柔带笑的脸,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堤防与自卑。 小婵用力地摇了摇头,急切地比划。 “是你先帮我的,那些灵符,不是人情。”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手势也变得缓慢而无力。 “你不该来的,这里太危险。我一无所有,没有办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雪倾没有反驳她的话,她站起身,走到洞口,拨开藤蔓的一角,望向外面依旧浓郁的雾气。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她回过头,“你还能走吗?” 第127章 谁说太玄宗群龙无首了? 小婵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还未干,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然而,她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双腿刚一用力,便是一阵虚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雪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婵靠在雪倾身上,才勉强站稳,脸上满是羞愧和绝望。 她抬起颤抖的手,急急地比划着。 “我走不了……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我会拖累你的。” “拖累?”雪倾扶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等死。” 雪倾将小婵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大半的重量,“走吧,靠着我,我们慢慢走。”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小婵鼻尖一酸,眼泪又一次决堤。 在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会在她成为累赘的时候,这样坚定地选择与她站在一起。 雪倾没有理会她的眼泪,只是半扶半抱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洞口挪去。 “省点力气,别哭了。”雪倾的声音柔和,“路还长着。” 小婵用力地点点头,死死咬住嘴唇,将喉间的哽咽和绝望一同咽了回去。 她不能再哭了。 她不能再给雪倾添麻烦了。 两人终于走出了洞穴,浓郁的白雾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湿寒。四周的树木形状诡异,影影绰绰,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鬼魅。 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天光都显得模糊不清。 “你知道该往哪边走吗?”雪倾低声问道。 小婵茫然地环顾四周,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胡乱地摸索着。 很快,她摸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 她攥着符纸,轻轻扯了扯雪倾的衣袖。 雪倾回头,看见小婵摊开手心,将那张符纸递到她面前。 符纸的材质普通,上面的朱砂纹路却异常繁复,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 小婵抬起另一只手,飞快地比划。 “引路符,可以,找到生门。” 雪倾接过那张符箓。 她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那符纸竟是瞬间无火自燃,化作一只通体透亮的纸鹤,在两人头顶盘旋了一圈后,便扑扇着翅膀,朝着一个方向缓缓飞去。 纸鹤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驱散了周围三尺的浓雾。 雪倾看着那只在前方引路的纸鹤,又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小婵,眼中有暗流翻涌。 “你画的?” 小婵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雪倾看出她的不安,没有追问。 她重新架起小婵的手臂,“走吧,跟紧它。” 两人相互搀扶着,跟在那只发光的纸鹤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无边的浓雾之中。 * 另一处,山壁下。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秘境夜晚的寒意,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紧张的脸。 太玄宗的弟子们都带着伤,或坐或卧,默默处理着伤口。 任青衣盘膝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双目紧闭,正运功疗伤。 夙夜则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侧,警惕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唯有叶皎皎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你们是没看见,那剑都快贴到我脖子了!我都闻到那股铁锈味了!还好我反应快,一个漂亮的铁板桥躲了过去,不然现在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她正对着几名弟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之前的惊险遭遇,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得意。 “谁知道他那把破剑,关键时刻居然失灵了,你说好笑不好笑?结果啊,他那一剑正好劈开了一块石头,里面藏着个地阶秘宝,白白便宜了我!” 在叶皎皎身旁,那名被提及的剑修弟子满脸通红,只能尴尬地赔着笑,连连点头。 真是邪门了,他心中暗暗叫苦。 进了门洞后,他的本命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关键时刻不听话开始乱砍人。 还好没有出事,不然真是闯大祸了。 不远处,任青衣听着叶皎皎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紧蹙,却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自林间的黑暗中走出,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那人一身月白长袍已是破碎不堪,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角那颗泪痣,在火光下依旧显眼。 “谢师兄!” 叶皎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慌与担忧取代,提着裙摆就冲了过去。 “天呐,你怎么伤成这样!” 谢无咎抬起眼,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寒意。 他轻轻推开叶皎皎扶过来的手,目光快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有。 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谢无咎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夙夜身上,“她呢?” 被他这么一问,叶皎皎先是有些疑惑‘她’是谁,随即也猛然反应过来。 她环顾四周,“对啊!雪倾呢?她不是跟谢师兄你在一起吗?” 夙夜抬起头,面具后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她被凌霄阁的人掳走了。” 短短一句话,让营地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谢无咎脸上的温和笑意,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凝滞。 夙夜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用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事实,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了。 听完夙夜的话,营地内死一般的寂静。 凌霄阁的人,掳走了雪倾。 萧霁,单枪匹马去救人,至今杳无音讯。 而另一个主心骨慕九霄,被门洞传送的位置太远,眼下无法及时和他们汇合。 一时间,太玄宗的弟子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群龙无首。 “那还等什么!”叶皎皎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得跳了起来,“凌霄阁的人与我们有深仇大恨,雪倾落到他们手里肯定没好果子吃!还有萧师兄,萧师兄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凌霄阁那么多人?我们快去找他们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营地里唯二能主事的人。 谢无咎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担忧的叶皎皎,落在了那道清冷的身影上。 “青衣,你怎么看?” 夙夜闻言,始终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面具下的视线同样望向了任青衣,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直闭目调息的任青衣,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清亮如冰,没有半分波澜。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弟子,声音冷冽而坚定。 “谁说太玄宗群龙无首了?” 任青衣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清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萧霁不在,我身为宗主之女,自当担起带队的责任。我太玄宗,不是离了谁就不能转了。” 她语气一顿,直接下令,“所有人,继续休整,明日一早,我们继续出发,寻找机缘。” 此令一出,夙夜眼中的那一丝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缓缓垂下头,不再看她。 师姐因他隐瞒崖底之事,已对他失望至极。 他不能再忤逆她了。 况且,那个女人有她的萧师兄救,也不需要他。 “这怎么行!”叶皎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万一萧师兄和雪倾遇到了危险,正需要我们帮忙呢?我们怎么能把他们丢下不管!” 任青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智。 “那就看他们福大命大了。” 丢下这句冷酷至极的话,她再不理会任何人,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继续疗伤。 营地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128章 火候到了 片刻的沉默后,终于有弟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也学着任青衣的样子,坐下开始打坐休养。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做出了选择。 谢无咎的目光,从任青衣冰冷的侧脸上,缓缓移到她身侧的夙夜身上。 夙夜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可谢无咎却从他紧绷的轮廓里,读出了一丝压抑的违和。 不对劲。 任青衣可以不在乎雪倾,但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萧霁。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谢师兄!” 叶皎皎见又有几名弟子听从任青衣的命令,准备坐下调息,急得快要哭了。 她几步冲到谢无咎面前,用力抓住他沾着血污的袖子。 “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他们!萧师兄一个人,雪倾又手无缚鸡之力,落到凌霄阁那群人手里,会死的!我们得去救他们啊!” 谢无咎垂眸,看着少女抓着自己衣袖微微颤抖的手,心中那份烦躁愈发清晰。 他知道,此时最理智的选择,是安抚众人,维系团队的稳定,再徐徐图之,用他最擅长的话术去说服任青衣。 但他不想再维持那副温和的假面,也懒得去平衡利弊,编织话术。 万象棋盘在识海中疯狂转动,却推演不出半分关于雪倾的踪迹。 仿佛雪倾,根本不存在于这方天地,跳脱于所有命轨之外。 他现在,就想找到那个人。 谢无咎抬起手,轻轻将叶皎皎的手指从自己袖子上拨开。 他收回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营地每一个人的耳中。 “叶师妹说得对,我们不能放任萧霁他们不管。” 此言一出,叶皎皎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原本已经准备打坐的几名弟子动作一顿,纷纷抬眼看来。 打坐中的任青衣,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满是冰冷的、不敢置信的光。 就连始终沉默的夙夜,也在此刻抬起了头,面具后的视线落在了谢无咎身上。 谢无咎仿佛没有看见任青衣的表情,他环视四周,继续说道:“我太玄宗弟子,同气连枝。如今同门有难,岂能坐视不理。有谁,愿意随我一同前去救人?” 营地里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片刻的犹豫后,一名平日里最是崇拜萧霁的弟子率先站了出来,对着谢无咎一抱拳。 “萧师兄于我有指点之恩,谢师兄,我愿同去!” “我也去!” “算我一个!” 陆陆续续,又有三四名弟子站了出来,皆是受过萧霁恩惠,或是对其刚正不阿的性子极为敬佩之人。 叶皎皎见状大喜,连忙拉上自己身边的两名丹药阁弟子,昂首挺胸地站到了谢无咎身后。 转眼间,他们这边便凑齐了七八人,虽不算多,却也不再是单薄的力量。 “谢无咎!” 任青衣霍然起身,清冷的嗓音里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这是在做什么?分裂队伍吗?” 谢无咎看着她,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平日里那种温和的、令人信服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像一把软刀子,堵得人无话可说。 “青衣此言差矣。如今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探寻机缘,为宗门争取利益。另一路前去救人,保全同门性命。如此,既不耽误宗门大计,也不违背同门道义,岂不是两全之策?” 一番话冠冕堂皇,占尽了道义。 在场的弟子听了,都觉得极有道理。 是啊,这样一来,哪边都不耽误。 任青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看得分明,谢无咎这是在用他惯用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术来堵她的口,逼她退让。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什么同门道义,什么两全之策,都不过是借口! 他就是为了救那个花奴! 一股尖锐的怒意与屈辱涌上心头,任青衣死死攥住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一直以为,谢无咎对她是特别的,是不同的。 可现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竟用这种方式来背叛她。 “好,好。”任青衣气急反笑,声音里的冰冷几乎能将篝火冻结,“谢掌司高见,我无话可说。” 叶皎皎可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她见谢无咎三言两语就让任青衣闭上了嘴,崇拜又兴奋地问:“谢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谢无咎抬眼望向茫茫夜色,眼中杀意翻覆:“去找凌霄阁。” 死人的嘴巴里,总能撬出点线索。 他抬起手,指尖灵光流转,迅速推演片刻,随即指向左前方的密林深处。 “走这边。” 说完,他便率先迈开脚步,带着身后那寥寥几人,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太玄宗的队伍,在这一刻,一分为二。 * 幻林内。 纸鹤在前方不疾不徐地飞着,周身散发的柔光,是这片死寂浓雾中唯一的光源与方向。 雪倾半架着小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盘根错节的林地上。 林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纸鹤扇动翅膀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然而,在雪倾眼中,这片看似平静的浓雾之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阴脉道种的力量让她能清晰地看见灵气的轨迹。 那些浓雾中,潜藏着无数扭曲而充满恶意的灵力团,像是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正窥伺着她们。 她也看出来这引路符,只认方向,不辨吉凶。 纸鹤选择的路径,确实是离出口最近的捷径。 但捷径,从不代表安全。 且越往前走,周围潜伏的危险气息就越是浓郁。 雪倾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婵。 她能在这种地方迷失那么久,在被自己找到时,除了脱力与饥饿,身上竟没有被妖物或陷阱所伤的痕迹。 这绝不是单凭运气就能解释的。 小婵身上绝对有秘密。 就在这时,雪倾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她道种的视野中,前方数丈远的地方,地面下的灵气流动出现了一处明显的断层与凹陷。 那是一处被巧妙伪装过的陷阱,下方是数十根闪烁着幽光的尖刺,正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纸鹤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扑扇着翅膀,径直朝着陷阱的方向飞去。 雪倾扶着小婵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现。 她眼底微动,侧过头,用一种闲聊般的温和语气,轻声开口。 “小婵画的符,真是厉害。” 小婵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轻轻摇了摇。 雪倾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与不平,“你有这样的天赋,可点星门的人似乎并不怎么看重,楚明璃甚至与贺云昭说你是废物。”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小婵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她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抓着雪倾衣袖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雪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画的符这样好,为什么之前要我瞒着别人那些符不是你画的?若是楚明璃看了那些符,便绝不会那样说了。” 小婵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慌,她急切地抓住雪倾的衣袖,用力摇着头,手中比划着。 “不要说,不要告诉别人。” 雪倾故作不解地停下脚步,柔声问道:“为什么不要说?” 小婵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眼中的慌乱更甚,手势也变得迟疑起来。 “是……大师兄,不让。” “贺云昭?”雪倾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他为何不让你说?”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向了小婵内心最深处的枷锁。 她的脸上浮现出剧烈的挣扎,那是恐惧与倾诉欲的交战。 她不想对雪倾有任何隐瞒,这个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她不想欺骗。 可她又…… 小婵看向雪倾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算计,只有纯粹的关心与不解。 她好害怕,害怕说出真相后,雪倾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雪倾将小婵所有的纠结和挣扎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火候到了。 贺云昭的秘密,她必须要弄清楚。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那处陷阱的边缘,引路的纸鹤正盘旋着,准备越过这片看似平坦的地面。 雪倾忽然停下脚步。 她松开扶着小婵的手,转而握住她的肩膀,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真诚与体贴。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像是怕惊扰到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体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会等,等到你愿意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亲口告诉我一切的那天。” 说完,她松开小婵,自己向前走了一步,仿佛是要看清纸鹤前方的路。 就在这一步落下的瞬间,雪倾脚下的地面忽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在小婵惊恐放大的瞳孔中,雪倾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坠入了那片被浓雾与落叶完美伪装的黑暗深渊之中。 “小婵——” 她耳边只剩雪倾撕心裂肺的喊声。 第129章 小婵的秘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小婵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对她说“我会等你”的人,那个将她从死亡藤蔓中救出来的人,那个把唯一外袍给她取暖、把最好丹药喂给她的人,就这样掉了下去。 陷阱下方,数十根尖刺泛着幽冷的光,正等着迎接掉落的猎物。 不! 不可以!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小婵的心脏。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绝不能让她死的疯狂执念! 不能! 她的朋友,不能死! 就在这生死一瞬,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像火山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怯懦与伪装。 小婵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流光,右手闪电般地伸出,指尖在虚空中急速划动。 没有朱砂,没有符纸,甚至没有丝毫灵力外泄的迹象。 以身为笔! 以念为墨! 以天地间的灵气为纸! 一个繁复到极致的古老金色符文,在她的指下凭空而成,瞬间印入了空气之中。 没有符纸作为载体,没有朱砂作为媒介,她竟是直接以灵力为引,在空气中凭空画符! 刹那间,陷阱周围所有潜伏的藤蔓、枯枝、甚至地上的草根,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它们疯狂地扭动、生长,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绿色大网,在雪倾即将被尖刺贯穿的前一刻,堪堪将她接住。 狂暴的灵力气流以小婵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四周的浓雾都吹散了数丈。 那只引路的纸鹤在这股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 雪倾躺在藤蔓织成的网上,距离下方的尖刺不过咫尺之遥。 她抬起头,隔着数丈的距离,望向陷阱边缘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婵正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焦急的看向这里。 她身上那股平日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微弱气息,此刻却变得磅礴而浩瀚,仿佛沉睡的古神,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而那双总是盛满怯懦与不安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后怕、惊惶,以及一丝对自己力量的茫然与恐惧。 雪倾的眼神穿透了薄雾,与小婵那双惊惶无措的眼眸在空中交汇。 “我没事。”雪倾安抚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别怕,用你的力量,控制这些藤蔓,把我送上来。” 小婵点头,下意识地照做。 几乎是瞬间,那张承托着雪倾的藤蔓大网再次活了过来。 它平稳地,温柔地,将雪倾缓缓托起,送回了坚实的地面上。 在雪倾双脚落地的瞬间,藤蔓悄无声息地缩回地底,周围那股磅礴浩瀚的灵力波动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小婵浑身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住地颤抖。 她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能立刻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完了。 被看到了。 她最深的、最恐惧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唯一的朋友面前。 雪倾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怪物? 会不会从此疏远她,厌恶她? 恐惧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 然而,雪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一双鞋停在她的视野里。 小婵的身子僵得更厉害了。 “这就是你的秘密,对吗?” 不是质问,而是一句陈述。 这句问话像是一道审判,让小婵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猛地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厌恶、恐惧,或是任何她早已习惯的负面情绪。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小婵忍不住,颤抖着掀开一条眼缝,小心翼翼地向上看去。 雪倾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微垂着眼眸看她。 雾气模糊了她的轮廓,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惊异,没有贪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 就好像,她看到自己恐怖的力量,和看到路边开了一朵野花,没什么区别。 这……怎么可能? 在雪倾平静的注视下,小婵鬼使神差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雪倾看着她这副既认命又惶恐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来,这一趟也不算亏。 她蹲下身,与小婵平视,语气依旧温和。 “那么现在,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雪倾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真相。 无需媒介,无需凝神,信手成符。 这便是小婵从不敢对人言说的天赋。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天赋叫什么,只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画符不需要符纸朱砂,就连最繁复的古老符文,在她手中也能一念而成。 这个秘密,在她进入点星门后不久,便被当时的大师兄贺云昭无意中发现了。 贺云昭没有声张,反而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对她谆谆教诲。 他将她的天赋说成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诅咒”,一旦暴露,必定会引来灾祸,被人当成怪物抓去研究。 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而小婵,就在这种经年累月的精神禁锢与洗脑之下,将自己的天赋视作洪水猛兽,变得怯懦、自卑,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他将她变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影子,一个为他提供天才作品的工具。 她成了他最锋利的剑,也成了他最坚固的盾。 她画出威力强大的“六丁天甲符”,对外,却成了贺云昭剑符双修的天才明证。 她耗尽心力绘制的各种保命符箓,被贺云昭分发给同门,收获了无数的赞誉与敬仰。 更有不少女修在他风光霁月的皮囊下,对他心生敬仰,从而成为为他出生入死的‘红颜知己’,这也是小婵不想让雪倾与贺云昭单独接触的原因。 而她自己,却只能躲在角落,扮演一个平庸怯懦的哑巴。 因为那一点点虚假的、施舍般的温暖,竟心甘情愿地被囚禁了这么多年。 雪倾静静地看着,听着。 当小婵比划完最后一个手势时,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垂下了手,不敢去看雪倾的眼睛,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弹幕此时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六丁天甲符居然是小婵的作品?贺云昭他怎么敢的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太疯狂了,原来原书里剑符双修的君子剑居然是个小偷??亏我还特别喜欢贺云昭这个角色呢!】 【所以说原书里我们女主一直在和这样的衣冠禽兽做蓝颜知己,女主你糊涂啊你被骗了!!】 【还好这次贺云昭的真实面目被揭穿了,主角团不会再信任他了,可喜可贺!!】 【好气啊!贺云昭这个白嫖男凭什么获得那些殊荣?好希望最后能把这些真相公布于众,给小婵一个公道!】 “原来是这样。” 雪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贺云昭会对小婵流露出那样自相矛盾的情绪,不屑又在意。 雪倾不知道小婵身上的力量是什么,但她知道小婵所拥有的,是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疯狂的恐怖天赋。 贺云昭。 她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这个禽兽,亲手将这份天大的机缘,推到了她的面前。 小婵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抓住雪倾的衣袖,摇了摇。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手势绝望地比划着。 “我是不是……怪物?” “怪物?”雪倾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笑了,“如果你是怪物,那刚才,就是你这个小怪物,救了我的命。” 她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小婵脸上的泪痕。 “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是你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上天送给你的礼物。”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小婵心中长久以来的黑暗与自卑。 礼物? 不是诅咒,不是异类,而是……礼物? 雪倾看着她茫然的样子,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不是在保护你,小婵。” 雪倾直视着小婵惶恐不安的眼睛。 “他是在利用你,窃取你的人生,你要——”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夺回来。” 第130章 这才是真正的谢师兄吗? 另一边。 天色将亮,将秘境浸染成一片噬人的灰色。 一处狭窄的隘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壁,是这片区域的必经之路。 几道身影潜伏在草丛与岩石的阴影里,屏息凝神,与草丛融为一体。 谢无咎站在一棵古树的枝干上,月白长袍在风中纹丝不动,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隘口,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比夜色还要冰冷。 片刻后,两名弟子悄无声息地自暗处返回,压低了声音。 “谢掌司,都已按您的吩咐布置妥当。” 谢无咎微微颔首,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远处那片依稀可见的火光。 叶皎皎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躲在一簇茂密的灌木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谈笑声。 “妈的,那个萧霁跟疯狗一样,见人就砍,害我们折了五六个兄弟!” “等抓到他,非得把他剁碎了喂妖兽!还有那个叫任青衣的贱人,等我们出了秘境迟早把她千刀万剐!” 叶皎皎听到萧霁的名字,气得咬牙,却被谢无咎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十几个身穿凌霄阁服饰的弟子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隘口,为首之人正是凌志。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都有些松懈,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就在他们走到隘口最狭窄处时,谢无咎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地动山摇! 隘口两侧的山壁上,无数刻画好的符文骤然亮起,早已被布置好的藤蔓如巨蟒般破土而出,瞬间缠住了所有人的脚踝! “有埋伏!”凌志大惊失色,灵力爆发想要挣脱,头顶却已有巨石呼啸着砸下。 “动手!” 伴随着一声低喝,叶皎皎和其余几名太玄宗弟子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各色法术与剑光瞬间将整个隘口照亮。 谢无咎的身法快得如同一道鬼影,穿梭在惊慌失措的凌霄阁弟子之间。 他不需要武器,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可他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致命。 一名凌霄阁弟子怒吼着一剑劈来,谢无咎只是微微侧身,手掌如穿花蝴蝶般在那人手臂上轻轻一拂。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名弟子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整个人在剧痛中倒地,还未发出惨叫,谢无咎的指尖已经轻点在他的眉心。 那人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溃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叶皎皎和其他太玄宗弟子都感到一阵阵发自心底的寒意。 谢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谢无咎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惯有的温和浅笑,可他下手却狠戾到了极点,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转瞬之间,营地里还能站着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吓得瘫软在地的凌志。 “你,你别过来!”凌志看着缓步走来的谢无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该死,上次交手这人分明没有这么厉害。 这个姓谢的一直在藏拙! 谢无咎在他面前蹲下身,沾染了血迹的白色衣袖垂落在地。 他歪了歪头,声音依旧轻柔得像是在与人闲聊。 “我问,你答。” “前日,你们掳走的那个太玄宗女弟子,在何处?” 凌志浑身一颤,像是被那声音里的寒意刺到,连忙道:“我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抓到那个女人!她跑了!” “哦?”谢无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是吗?”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凌志的肩膀上。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 凌志的整条臂膀,竟被谢无咎硬生生卸了下来,软软地垂在一旁。 “我再问一次。”谢无咎的声音里没有半分不耐,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萧霁呢?你们把他引到哪里去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凌志涕泪横流,彻底崩溃了,“抓那女人的两个弟子都死了,萧霁自己追过来的!他以为我们抓了你们的人,就一路追杀我们!我们的人被他杀了四个,之后他自己跑去黑风口那边!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啊!” 凌志又补充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凌霄阁阁主是我舅舅,你们若杀了我,凌霄阁不会放过你们太玄宗的!” “黑风口。”谢无咎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轻声重复着这个地名,指尖的灵光飞速推演。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再没有多看那人一眼,站起身,随意地一挥袖。 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划过,凌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到了一旁。 做完这一切,谢无咎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看向自己带来的那几名弟子。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煞白惊恐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叶皎皎身上。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漠与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大开杀戒的修罗,只是众人的错觉。 叶皎皎对上他的视线,心脏猛地一缩。 她看着他月白长袍上溅上的点点血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个温柔儒雅,会笑着称赞她炼丹术的谢师兄,和眼前这个谈笑间取人性命,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谢师兄吗? * 几个时辰后,幻林内。 全新的引路符盘旋了一圈,最终无力地落在一块碎石上,化为了灰烬。 此刻,雪倾和小婵相互搀扶着,站在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区域之前。 横亘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 谷中没有通路,只有无数大小不一的黑色浮石悬于半空,像是被无形之手随意抛洒的棋子。 而在这些浮石之间翻涌着无数道狂暴的、五光十色的灵力乱流。 这些乱流像是被囚禁的恶龙,彼此撕咬、冲撞,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任何活物一旦靠近,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这里的出口就在对岸,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幻林仿佛在跟她们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唯一的生路,竟是一条绝路。 小婵苍白着脸,扯了扯雪倾的衣袖,急切地比划着。 “没有路了,我们过不去!” 雪倾看着眼前这绝望的景象,也沉默了。 她也没想到,她们走了一整夜,又花费了大半日光,好不容易才快要到出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小婵,有没有什么符可以试探里面?”雪倾问。 小婵沉思片刻,很快点了点头,立刻蹲下身,用路边的草木树叶,飞快地折叠出一个精巧的小人。 她指尖微动,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灵光闪过,一张小小的傀儡符便凭空生成,贴在了小人的背上。 在小婵的意念操控下,那草编小人一蹦一跳,朝着裂谷中的第一块浮石跃去。 稳稳落下。 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小人踩着那些悬浮的黑色巨石,在狂暴的灵力乱流间隙中穿行。 就在雪倾都以为这条路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时,那草人刚跳上第四块浮石,脚下的石头竟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一张长满利齿的巨口,一口将小人吞了进去! 紧接着,数道灵力乱流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汇聚而来,将那块陷阱浮石轰击得粉碎。 小婵吓得脸都白了,她们若是贸然踏上去,下场只会比那草木小人更惨。 雪倾看着那瞬间被搅碎的浮石,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冷静下来,飞快地在心中盘算。 如果现在原路返回,重新从幻林的入口绕路,以她们的脚程,就算有小婵的符箓辅助,大概也要耗费整整两日。 可她已经在幻林里耽搁了两天,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等她再出去,什么机缘都轮不到她了。 小婵看出了雪倾眉宇间的焦急,小心翼翼地比划着:“你想……快点出去吗?” 雪倾垂下眼帘,“我担心太玄宗的同门们,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听到这话,小婵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比划着:“是我,拖累了你。” 雪倾没有说话。 任何负面情绪都解决不了实质的问题,悲伤或焦虑都是无用的。 她没有再理会身旁自责的小婵,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这片死亡之地上。 阴脉道种的力量在眼底流转,在她的视野中,那些狂暴的灵力乱流和错落的浮石,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这些浮石看似数量多如繁星,位置杂乱无章,可仔细看去,它们的分布隐隐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阵法。 而那些灵力乱流虽然恐怖,每一次出现和消失的频率与轨迹,竟也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雪倾的脑海中浮现。 第131章 星悬之渡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各宗门人,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快看!水镜里有幻林的景象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只见水镜一角,清晰地映出了雪倾与小婵站在万丈裂谷前的身影。 裂谷中那恐怖的灵力乱流,即便是隔着水镜,也让不少人心惊肉跳。 有人不解地问身边见多识广的前辈:“前辈,这裂谷中的景象是何物?竟如此骇人?” 一名世家宗主捋着胡须,正想卖弄一番学识,却又怕说错。 他目光一转,便落在了最高处那道清冷孤高的身影上,恭敬地拱手道:“此事,恐怕只有寒聿仙君能为我等解惑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裴玄度。 裴玄度一直闭目养神,此刻才缓缓掀起眼帘,淡漠的目光落在水镜之上。 “星悬之渡,传闻是上古仙人战扬遗落的一角,后被大能者挪移至此,此阵以陨星轨迹为阵基,以空间裂隙为屏障。阵中浮石万千,然生路唯有一条。踏错一步,便会被空间乱流撕成齑粉,神魂俱灭。” 寥寥数语,却道尽了这阵法的恐怖与来历。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水镜中的那两道身影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同情与笃定。 “原来是上古阵法!怪不得如此凶险!” “看来这两个女娃娃只能退缩,原路返回了。” “那是自然,这等绝地,岂是她们能闯的。”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裴玄度没有再开口。 他的视线落在水镜中雪倾的身上。 悬崖边的少女,身上还穿着件不合身的弟子袍,脸上沾着些许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可她的眼中,没有半分恐惧与退缩。 那张总是带着温顺乖巧的脸上,此刻竟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的凝视。 裴玄度很好奇。 她,会怎么做? 裂谷之前,死寂与轰鸣交织。 小婵拉了拉雪倾的衣袖,比划着。 “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我可以画一些缩短路程的符,或者,或者我想想别的办法。” 雪倾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望着那片翻涌着灵力乱流的深渊。 “返回太慢了。”她轻声道,“出口就在对面。” 她转头看向小婵,“再做一个傀儡出来,这次,听我的指挥。” 小婵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迅速用周围的草叶又编织了一个小人,指尖灵光微闪,傀儡符贴上。 “好了。” “让它向左前方那块黑石跳。”雪倾的语气沉静。 小婵不敢怠慢,立刻操控着草人,精准地按照雪倾的指示行动。 小婵依言照做,意念微动,那草编小人便精准地按照雪倾的指挥,在浮石间跳跃。 一步,两步,三步。 这一次,小人竟一连跳出了十几步,才在一道突然暴起的乱流中被撕成碎片。 小婵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看向雪倾,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倾唇角微扬,“我可能,知道这里该怎么走了。” 她抬起头,看着裂谷上方弥漫的浓雾,“小婵,你有没有办法让我飞到空中,越高越好,我要看清这裂谷的全貌。” 小婵看着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有些疑惑。 飞得再高,这雾气不也一样遮挡视线吗?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十分信任雪倾的用力点头,指尖在空中迅速划过,一张淡青色的飞行符凭空生成,轻轻贴在了雪倾的背上。 雪倾的身影缓缓升空,很快便没入了浓白的雾气之中。 秘境之外,水镜前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哗然。 “这女娃要做什么?飞那么高,雾气更浓,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是,这雾气如此浓郁,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来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呀。” 唯有最高处的裴玄度,那双淡漠的眼眸中,此刻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区区浓雾,如何阻碍她的视线。 他越来越好奇了。 此刻,高空之中,狂风呼啸。 浓雾隔绝了所有视线。 可在雪倾的视野里,阴脉道种的力量将一切伪装剥离。 下方裂谷中每一块浮石的位置,每一道灵力乱流的轨迹,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而那万千浮石,则化作一个个灵气节点,彼此勾连,错落分布,构成了一幅浩瀚而繁复的星轨图。 她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将整个裂谷的布局尽收眼底。 半晌,雪倾眸光一闪,轻声自语:“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先前在崖边看着那些黑色浮石的排布觉得有些眼熟,此处的浮石分布,赫然是依照一种极为繁复的阵法序列摆放的。 而这阵法的部分基础原理,谢无咎在石室教导她时,曾作为拓展知识提及过。 片刻之后,雪倾缓缓降落回地面。 小婵立刻迎了上来,眼中充满了疑问和浓浓的好奇。 雪倾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弯腰捡起一根枯枝,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迅速勾画起来。 很快,一个极为繁复的阵法缩略图便出现在地上。 雪倾一边画,一边拆解着其中的结构,眼中时而闪过思索,时而迸发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致的专注之中。 小婵安静地蹲在她身边,看着雪倾专注的侧脸,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雪倾才落下最后一笔。 她长长舒了口气,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如果不是谢无咎当初教导她的阵法知识尚浅,许多高深领域只能靠她自己方才在空中结合道种之力强行推演,她定能更快勘破此阵的奥秘。 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该如何离开这里。 雪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小婵说:“我知道怎么穿过这片裂谷了。” 小婵连忙比划着:“怎么过?” 雪倾指着地上的阵图,又望向那深不见底的裂谷:“这些浮石,并非随意散落,而是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阵法。我已经找到了阵法中那条唯一的生路。”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了几分,“但即便如此,穿越其中也是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小婵,你若是害怕,便自己原路返回,不必随我冒险。” 小婵看着雪倾,比划道:“那你呢?” 雪倾的目光投向那片死亡裂谷,“我要试试。” 小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脑海中闪过方才傀儡小人被瞬间撕碎的景象,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但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地对雪倾比划着。 “我跟你一起去。” 雪倾久久地凝视着她,轻声问:“你信我?不怕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小婵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郑重地指了指雪倾,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将手放在了心口。 不怕。 我愿意,把命交给你。 雪倾看着她,许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好。”她说道,“我知道路线,你会符箓,我们配合,或许真的能穿越这里。” 听到雪倾说起符箓,小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有些迟疑地对雪倾比划起来。 “我知道一种符箓,叫‘不动山神符’,可以在我们周身形成一道防御的屏障,或许能帮上大忙。但是,那种符太过霸道,我掌握得并不熟练,而且……它需要一种特殊的‘息壤’符土作为符引才能画出来,我没有。” 息壤? 雪倾笑了,原来上天也是眷顾她的。 “是我在崖底收集的这个吗?”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到小婵面前。 第132章 我想要自由 湖面被一层厚厚的玄冰覆盖,寒气四溢。 冰湖中央,被凿开一个巨大的冰洞,几名太玄宗弟子正合力拽着一条粗壮的灵力绳索。 随着一声齐喝,一个沉重的、布满青苔与水草的巨大宝箱被猛地从冰洞中拖拽了上来,重重地砸在冰面上。 “出来了!出来了!” 压抑许久的欢呼声瞬间爆发,弟子们个个面露喜色,激动地围了上去。 不远处,任青衣收回泛着寒气的手,她身旁的夙夜则将短刃上最后一滴属于守护兽的污血甩净。 一名弟子兴奋地跑过来,对着任青衣一抱拳,语气里满是崇拜:“任师姐太厉害了!若不是任师姐用玄冰魄将整个湖面冻结,逼出这头守护兽,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拿到宝箱!” 任青衣看着欢呼的众人,清冷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打开看看。” 两名弟子立刻上前,合力撬开了宝箱的锁扣。 一阵柔和的宝光从中溢出,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瓶灵丹妙药,还有几件流光溢彩的护身法宝。 虽不及上次那枚储物戒指中的收获惊人,却也绝对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任青衣心中微松,暗松口气。 天机镜的指引果然没错。 这是她昨日趁着休整时,耗费灵力再次催动天机镜寻得的机缘。 还算不错,没有白费一次机会。 “师姐,这些东西……”一名弟子看着满箱的宝物,有些迟疑地问,“是否要先收起来,等回到宗门再做分配?”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任青衣,等待她的决定。 任青衣的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脸,脑海中却闪过萧霁和谢无咎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要与他们会和的慕九霄在听说那个花奴失踪后,也选择了去找人。 一丝冷意在任青衣眼底凝聚。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没了他们几人,对她任青衣不会有任何影响! “不必。”她声音清寒,不带一丝温度,“既然是追随我等一同寻得的机缘,便没有旁人的份。就在此地,分了吧。” 此言一出,弟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欢呼。 “多谢任师姐!” “跟着任师姐果然没错!” 他们看向任青衣的眼神更加狂热,心中那点因队伍分裂而产生的不安,此刻已彻底被眼前的利益冲散。 和谢师兄去救人有什么用? 说不定连命都搭进去,哪有跟着任师姐寻宝来得实在! 夙夜站在一旁,玄铁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张了张口,想说这不合宗门规矩,可当他看到任青衣那双冰冷坚定的眼眸时,便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急着证明自己的师姐,听不进任何劝告。 夙夜垂下眼,沉默地看着那些弟子兴高采烈地瓜分着宝物,将自己隔绝在喧闹之外。 很快,宝箱中的丹药与法宝便被瓜分一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师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任青衣抬起头,目光越过冰湖,望向远处天际线下那座巍峨耸立、被云雾缠绕的巨大山脉。 那是今日天机镜给出的新指引。 与以往的平静不同,这一次,她能清晰地从天机镜的共鸣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与召唤。 仿佛那里的东西,注定与她有关。 一个强烈的预感在任青衣心中升起。 或许那里,藏着这秘境之中,那唯一一件上古秘宝。 她收回视线,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锋芒。 “去那座山。” * 与此同时,裂谷之前。 小婵将最后一笔符文烙印在碧绿的树叶上,那叶片表面顿时有微光一闪而过,随即隐没不见。 她将面前那堆画满了符文的树叶小心地分成两半,将其中一份递到雪倾面前,然后认真地比划起来。 “这是不动山神符,每一张,可以抵挡一次那些灵力乱流的攻击。” 雪倾接过那叠尚带着草木清香的树叶,入手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她看着小婵,“寻常符修绘制一张高阶符箓,往往要耗费数日心神。你一次画出这么多,身体吃得消吗?” 小婵摇了摇头,比划道:“我不累。若不是息壤不够,我还可以画更多。” 她脸上是小孩子献宝般的骄傲,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雪倾心中再次为小婵这恐怖的天赋而惊叹,这简直是天道偏爱到了极致。 她将树叶收好,又问:“为何不画六丁天甲符?我听贺云昭吹嘘过,那符可以瞬间凝聚天地灵气,形成六层护罩的天阶符箓,听起来,应该比这不动山神符更厉害。” 听到“六丁天甲符”,小婵比划着解释。 “不动山神符的威力,与六丁天甲符不可同日而语。六丁天甲符的防御是世间最强,但极度耗费心神,就算是我,平日里也要隔七日才能画一张。” 雪倾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看向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正被墨色的苍穹吞噬,夜幕即将降临。 “小婵,”雪倾忽然开口,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如果我们真的能从这里离开,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小婵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起雪倾之前对她说过的,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中。 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在她眼中亮起。 她认真地看着雪倾,一字一顿地比划着:“我会去告诉大师兄,我以后,都不会再帮他画符了。” 雪倾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童:“不准备将真相公之于众吗?” 小婵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恐惧。 她用力地摇着头。 她怕。 她怕自己斗不过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光风霁月、左右逢源的大师兄。 她更怕世人不会像雪倾这样看待她,而是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 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不被人注意的透明人,她甚至恐惧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 如果有那一天,她会崩溃的。 雪倾静静地看着小婵,像是能完全看穿她那缩回龟壳里的想法。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知道了这个足以将贺云昭身败名裂的秘密,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既然小婵没有勇气自己迈出这一步,那她,就在后面推她一把好了。 小婵也看向雪倾,比划问:“那雪倾想要什么?” “我吗?”雪倾声音轻柔,“我想要自由。” 小婵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想问她难道不自由吗。 雪倾没有回答,她不再看小婵,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片黑暗的深渊。 “准备好了吗?” 小婵重重地点头,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雪倾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但握着雪倾的力道,却无比坚定。 雪倾回握住她,迈出了踏向深渊的第一步。 第133章 仙君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们疯了!竟然真的要闯星悬之渡!” “天黑了,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议论声中,却见水镜中的两道身影,在雪倾的带领下,竟真的在万千浮石间开始跳跃。 裂谷之中,狂风如刀,自万丈深渊下呼啸而上,卷起尖锐的嘶鸣。 雪倾踏上第一块悬浮的黑石,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可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姿态,足以让任何人心胆俱裂。 小婵紧紧跟在后面,小脸煞白,握着雪倾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青。 深渊之下,是翻涌咆哮的灵力乱流,它们像饥饿的巨兽,随时准备将踏错的旅人吞噬。 雪倾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稳,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脑海中那幅浩瀚的星轨图清晰无比,指引着唯一的生路。 小婵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雪倾的手浸湿。 “跟着我的步点,左三,右一。”雪倾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根定海神针,稳稳扎在小婵慌乱的心上。 就在她们跃上第七块浮石时,一道银白色的空间乱流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袭来! “小心!” 雪倾的话音未落,小婵已经吓得浑身一僵,脚步慢了半拍。 那道乱流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便到了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雪倾怀中一张碧绿的树叶自行飞出,化作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幕,挡在了两人身前。 “砰!” 一声闷响,光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化为点点光斑消散。 那片承载着“不动山神符”的树叶,也瞬间化为了飞灰。 两人虽然毫发无伤,但小婵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雪倾,才没有掉下浮石。 她惊恐地看着下方那道消失的乱流,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别看下面。”雪倾的声音冷静地传来,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小婵的手,“看着我,小婵。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她的镇定感染了小婵。 小婵对上雪倾那双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绝对的信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都压了下去。 “很好,继续。” 一步,两步,三步。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雪倾负责引路,小婵则全神贯注,步步紧随。 她们的身影在万千浮石间跳跃,如履平地,每一次都能在空间乱流爆发的前一刻,精准地避开。 然而,即便如此,雪倾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星悬之渡的凶险,远超她的想象。 她的修为太低,肉身孱弱。 那些看似被躲过的乱流,其逸散出的余波也如钢刀刮骨。 一道细微的乱流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指尖沾上了一点温热的血迹。 又一道伤口。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用衣袖擦去血迹,没有让身后的小婵察觉到任何异样。 与此同时,秘境之外的水镜前,早已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水镜中的景象。 “天啊……她们竟然真的在穿越星悬之渡!” “太疯狂了,这简直是在用命赌博!” “这怎么可能!她们是怎么找到生路的?这么半天都没事!” “她们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怎么有那么多不动山神符可以用?也太奢侈了。” “看那个脸上有疤痕的女娃娃穿的衣服,似乎是点星门的弟子。” “原来是出了能创作出六丁天甲符这种旷世奇才的点星门,那能有这么多不动山神符用也不足为奇,想必是门内发放的,真是大手笔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那两道于绝境中穿行的身影上,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 唯有最高处的裴玄度,依旧姿态慵懒地靠着,只是那双淡漠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镜中的雪倾。 他看得津津有味,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淡弧度。 他真的很好奇,雪倾是如何那么快找到生路的。 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做到这么快。 真是个不要命的女人。 他正看得专注,忽然,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裴玄度抬手一抹,指尖竟沾上了一点猩红。 站在他身后的侍从眼尖地看到了这一幕,吓得魂都快飞了,声音都在发颤:“仙君!您的脸……” 裴玄度瞥了一眼指尖的血迹,还未开口,另一道刺痛又从手背传来。 他垂眸看去,只见手背上,也凭空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紧接着,是脖颈,是手腕。 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身体上出现,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刀,正在对他施以凌迟。 血珠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滚落,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襟。 “仙君!”侍从彻底慌了,“您还好吗?要不要去请戚神医!” “无妨。”裴玄度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抬起手,随意地一挥,身上所有的伤口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聒噪,不要打扰本君。” 侍从不敢违逆,只能躬身退到一旁,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仙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发作了? * 与此同时,通往那座巍峨山脉的必经之路上,此刻正上演着一扬血腥的厮杀。 数十头通体漆黑、身形矫健的裂风猿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它们锋利的爪牙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几名太玄宗弟子已经结成简单的防御阵型,苦苦支撑,法术光芒与妖兽的利爪碰撞,发出阵阵爆鸣。 任青衣站在战圈后方,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可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却愈发强烈,像一团火在五脏六腑中灼烧。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一路行来都颇为顺遂,可越是靠近那座山脉,这股焦躁感就越是难以抑制。 她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不断提醒着她,有什么东西正在前方召唤她。 可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再慢一些,那桩天大的机缘,就会与她失之交臂。 而她,正在被这些畜生耽误时间。 任青衣心神不宁,就在玄冰魄即将刺入裂风猿的瞬间,她怀中的天机镜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一股莫名的焦躁与恐慌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远去。 那个本该属于她的机缘,仿佛即将会被什么人捷足先登。 这个念头让她心神一晃,出手的动作因本就重伤的身体也慢了分毫。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刹那,一头潜伏在暗影中的裂风猿抓住机会,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暴起,锋利的爪子直取她的咽喉! “任师姐!” 周围的弟子发出惊恐的呼喊。 任青衣瞳孔骤缩,再想变招已然不及。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沉默的黑影如鬼魅般横亘在她身前。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夙夜手中的短刃稳稳架住了那致命的利爪,玄铁面具下的双眼,倒映着妖兽狰狞的凶光。 他手腕一翻,一股诡异的力道顺着刀锋传导而出,那妖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竟被震得连连后退。 “师姐,专心。” 任青衣回过神,脸上没有半分后怕,只有被自己失误所激起的冰冷怒意。 她没有看夙夜一眼,更没有道谢。 “废物。” 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不是在骂那妖兽,而是在骂方才失神的自己。 话音未落,她周身寒气暴涨,将满腔的急切与不甘尽数化作了杀意。 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要速战速决! 没有人,可以抢走属于她的机缘! 夙夜默默退回到她身后,将另一头试图偷袭的妖兽斩于刀下。 没有人察觉到,他玄铁面具下的眉头微微蹙起。 空气中,师姐身上那股名为“焦躁”与“急切”的味道,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太急了。 急得……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而这份急切,已经让她开始犯错了。 第134章 守护此界,万死不辞 这里的空间乱流比之前密集了数倍,也更加狂暴。 “右二,左四,快!” 雪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就在她们刚刚跃离一块浮石的瞬间,那块黑石便被三道交错的乱流绞成了齑粉。 小婵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死死拽着雪倾的手,不敢有丝毫分心。 突然,一道细如发丝的黑色裂隙在雪倾身侧凭空出现,毫无征兆地划向她的手臂。 雪倾瞳孔一缩,强行扭转身形,将小婵往下一块安全的浮石上猛地一推。 “过去!” 小婵踉跄着落在石上,回头时,正看见那道黑色裂隙在雪倾的手臂上带起一串血珠。 伤口不深,但血色在灰暗的深渊中却显得格外刺目。 雪倾疼得闷哼一声,迅速将受伤的手臂藏到身后,可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已经飘到了小婵的鼻尖。 小婵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焦急地指着雪倾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怀里已经所剩不多的树叶符箓,不住地摇头。 她的不动山神符,快要用完了。 “没事,小伤。”雪倾的声音依然带着安抚,只是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些,“别停下,我们快到了。” 她的目光越过小婵,投向深渊的对岸。 那片陆地,已经遥遥在望。 小婵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和故作镇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知道雪倾在骗她。 这份认知,让恐惧中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愤怒与勇气。 她用力地点点头,不再比划,只是将雪倾的手握得更紧,眼神中的依赖,已经彻底化为了同生共死的决绝。 雪倾见小婵重新振作,正要领着她迈出下一步,脚步却猛然一顿。 她的视线没有投向对岸,而是转向了左侧那片空无一物,却翻涌着最密集、最狂暴乱流的虚空。 阴脉道种的力量在她的视野里勾勒出万千灵气轨迹,而所有轨迹的源头,都隐隐指向一个地方。 那里是这片阵法的阵眼,是驱动这上古大阵的心脏。 是什么样的阵眼,能够驱使如此庞大恐怖的力量? 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像藤蔓般从雪倾心底滋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引诱她,去看看,去一探究竟。 “小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雪倾忽然开口。 小婵不解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对岸,眼中满是询问。 “我去那边看看。”雪倾指向那片在小婵看来必死无疑的乱流中心。 小婵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用力抓住雪倾的衣袖,拼命摇头。 太危险了!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雪倾安抚道。 看着雪倾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小婵知道自己劝不住她。 情急之下,她将怀中所有画好的树叶符箓一股脑地塞进雪倾怀里,眼神执拗而坚定。 雪倾看着怀里那叠轻飘飘的树叶,不再多言。 她转身便如一道轻烟,义无反顾地投入那片最狂暴的乱流之中。 秘境之外,水镜前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惊呼声再次响起。 “她要做什么?疯了吗?竟然主动往乱流最密集的地方去!” “这是嫌命太长了,主动去寻死啊!” “完了,这女娃是昏了头了,可惜了另一个,要被她害死在里面了。” 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雪倾的身影在万千浮石与致命乱流的缝隙中穿行,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得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 终于,她穿过了最密集的地带,落在一块不过三尺见方的黑色浮石上。 这里是风暴的中心,却诡异地平静。 在浮石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星云色彩的晶石。 它静静地旋转着,散发出的每一缕气息,都与整个星悬之渡的万千乱流遥相呼应。 这就是阵眼。 雪倾静静地看着它,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颗晶石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呼啸的风声停了。 咆哮的乱流静止了。 万丈深渊,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刹那,雪倾的意识被卷入一片无垠的混沌。 眼前不再是万丈深渊,不再是浮石乱流,她看到了—— 破碎的星河。 燃烧的天穹。 处处都是崩塌的法则与哀嚎的虚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的恶意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正疯狂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 那黑暗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让雪倾的灵魂都在战栗,仿佛只是看上一眼,便要被那绝望与死寂同化。 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心,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与无尽的黑暗搏杀。 雪倾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在滔天的黑暗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又坚韧得仿佛能撑起整个崩塌的宇宙。 而一道苍凉而决绝的声音,跨越了万古时空,在雪倾的灵魂深处响起。 “守护此界,万死不辞。” 远处的浮石上,小婵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停滞的一幕,眼中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阵法,被破解了? 水镜前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灵力乱流……停了?” “她做了什么?她只是碰了一下那个东西!” 唯有最高处的裴玄度,在那片刻的沉寂之后,脸色骤然一变。 他豁然站起身,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 “不好。” 几乎是裴玄度话音落下的同时,裂谷之中,雪倾猛地回神。 轰! 幻象骤然破碎。 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回了风暴中心的浮石,同时也发生了剧变。 那些原本清晰有序的灵气轨迹,在短暂的凝滞后,开始疯狂扭曲,膨胀,像一座积蓄了万年之久的火山,即将迎来最猛烈的喷发。 雪倾暗道一声糟了。 她顾不上探究手中的晶石,转身便向小婵的方向飞奔而去。 “快跑!” 几乎就在她抓住小婵冰凉手掌的同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静止的星悬之渡,活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规律可言。 无数道比之前狂暴十倍的灵力乱流,如同井喷一般,从深渊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喷涌而出。 雪倾眼中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扭曲、撕裂的炼狱。 “完了,这下她们死定了!”水镜前的众人发出一片惋惜的叹息。 雪倾拉着小婵在毁灭性的风暴中亡命狂奔,如同一叶随时会被倾覆的孤舟。 不动山神符一张张地化为飞灰,她们的身影在浮石间狼狈地跳跃,每一次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对岸的陆地,近在咫尺。 “跳!” 听到雪倾的指挥,小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可当她回头时,却看到雪倾脚下的最后一座浮石,被数道乱流同时击中,瞬间化为齑粉。 雪倾的身体,直直地向着下方那片毁灭的深渊坠去。 雪倾! 小婵瞳孔一缩,发出了无声的吼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雪倾只觉得体内那枚阴脉道种,猛地传来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炙热而浩瀚的力量。 那股力量并非来自她自身,它凭空而现,在她身前形成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将席卷而来的乱流硬生生推开了一瞬。 是裴玄度。 也正是这一瞬的空隙,给了雪倾一线生机。 她借着这股力道,伸手解开发带,使出了缚仙绸,牢牢拴住一棵枯树。 足尖在虚空中一点,拼尽全力扑向了悬崖的边缘。 小婵猛地冲过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雪倾拖了上来。 不等两人喘息,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雪倾顾不上疼痛,回头望去。 失去阵眼的星悬之渡,在经历了一扬末日般的能量井喷后,所有的浮石与乱流都化为齑粉,彻底归于沉寂,变成了一片真正的废墟。 而她们身下的地面也开始塌陷,雪倾和小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幻林的尽头。 第135章 被传送到上古秘宝门口 半个时辰后。 冰冷的河水将两个身影推向岸边。 雪倾和小婵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地从冰冷的河水中爬上柔软的草地,大口喘着气。 那座上古大阵最后的崩塌,将她们卷入了地下的暗河,随波逐流到了此处。 夜色如墨,穹顶之上繁星点点,像是被打翻的碎钻,安静而璀璨。 两人对视一眼,劫后余生的庆幸压倒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弹幕在一刻全都狂欢了: 【啊啊啊啊两个妹宝都活下来了!太厉害了,看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倾倾牛逼!小婵也好棒!你们都是最棒的!】 【吓死我了,刚才那一瞬间太险了,我还以为女儿要掉下去了,还好还好!】 【让我们共同庆祝这两个宝宝重获新生!星悬之渡都闯过来了,后面还有什么能难倒她们!宝宝们冲冲冲!!】 弹幕的狂欢在雪倾眼前划过,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入储物袋。 那枚从阵眼中取出的晶石拿了出来。 在风暴中心时,它还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瑰丽星云。 可此刻,它却光华尽敛,变得黯淡无光,静静地躺在雪倾的掌心,像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雪倾静静地端详着它,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蹦出了两个字。 钥匙。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就好像,她天生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在晶石的表面。 嗡的一声轻响,那灰白的晶石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星光,可那光芒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便又彻底敛去,重新变回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雪倾又试着触碰了几次,晶石却再无半点反应。 她沉思片刻,心中有了猜测。 或许是需要灵力注入才能使用,但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驱动这等上古之物。 雪倾不再琢磨,将晶石小心地收回储物袋。 她支起身子,环顾四周。 这一看,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夜幕之下,一座巍峨的山脉在夜色中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轮廓模糊,却透着一股直插云霄的磅礴气势。 月光为雪白的峰顶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半山腰则被浓厚的云雾缠绕,神秘而威严。 雪倾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灼人的亮光。 那座山,和她在幻林中远远望见的,一模一样。 星悬之渡的崩塌,竟然将她们直接送到了这座藏着上古秘宝的山脉脚下。 弹幕此时也后知后觉: 【等等!这山不就是藏着上古秘宝归元鉴的地方吗?我认得这个轮廓!】 【我靠,还真是!女二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女主还在路上被猴子堵着呢,她这边直接被传送到上古秘宝门口了!】 【归元鉴我知道!!能解析物品信息,又能在分析功法后给出修炼建议,还能吸收与主人同属性的攻击三成的力量转化为己用,简直就是个移动外挂,超厉害的法宝!】 【楼上你还漏了个功能,归元鉴能模仿任意法宝的外形,原书女主用它伪装过好几次其他法宝,把敌人骗的one愣one愣的!】 【哇靠,女二不会要去那座山上拿归元鉴吧?那女主岂不是要气死了??】 雪倾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山脉,对上古秘宝渴望的心情此时达到了顶峰。 归元鉴,注定是她的。 雪倾毫不犹豫转头看向小婵,“我要去那座山上。” 小婵重重地点头,比划着:“我陪你一起去。”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身体刚刚撑起,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又跌坐了回去。 雪倾立刻看过去,这才发现小婵的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她的腿,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在方才的坠落中摔断了。 雪倾蹲下身,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小婵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都绷紧了。 “骨头断了。”雪倾道。 她清楚,这种伤势若不及时救治,拖得越久便越麻烦,但那座山有她势在必得的东西,一刻都不能耽误。 因为原书中,任青衣就是这一天找到了通往上古秘宝的密道。 雪倾起身,当机立断,“你的腿断了,必须马上找到点星门的人为你医治。你去找他们会合,别管我了,我自己一个人上山。” 小婵闻言,猛地抬起头,用力地摇着。 她看着自己那条动弹不得的腿,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痛苦,随即被更深的自责与懊恼所淹没。 雪倾救了她,带着她从必死的绝境中闯了出来。 可她呢? 除了拖后腿,什么忙都帮不上,在最关键的时候,却只能成为一个累赘。 小婵死死咬着下唇,指了指雪倾,又指了指自己现在所待的这片草地,最后拍了拍地面。 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雪倾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只好轻声劝道:“这里随时可能有妖兽出没,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可小婵只是倔强地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拖累,但让她独自离开,把雪倾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做不到。 雪倾看着她,那双向来怯懦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簇倔强的火苗。 她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雪倾做出了妥协,她不再浪费时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干脆利落地服下。 就在雪倾准备转身离开时,小婵却忽然发出一声急切的轻呼,叫住了她。 小婵扶着身旁的树干,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挪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伸出手,用力地从树上薅下一大捧碧绿的叶片,然后跌坐回地上。 她没有片刻停歇,忍着剧痛,指尖在叶片上飞快地划动。 一道道微光在她的指尖绽放,又迅速隐没于叶脉之中。 那速度快得惊人,仿佛疼痛和伤势都无法影响她分毫。 很快,一小叠画满了符文的树叶便完成了。 小婵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雪倾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布满汗珠的小脸,对着雪倾用力地点点头,比划道。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你一定要小心。” 雪倾低头看着怀中那叠尚带着草木清香与微弱灵光波动的树叶,弯起眼睛,将它们小心地收入储物袋。 “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雪倾再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没入山脚下浓重的黑暗之中,头也未回。 第136章 萧霁怎么在这? 山脚下的林间,黑暗如同有实体的潮水,淹没了一切光线与声音。 雪倾的身影在其中穿行,悄无声息,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鬼魅。 阴脉道种的力量让她在黑暗中视物如常,周遭灵气的细微流动尽数映入眼底,避开了一处处潜藏的危机。 她脑海中,方才弹幕上那些零星却关键的信息,正被她飞速地整合。 “通往放置上古秘宝的密室暗道,就在一处形似卧牛的巨石之下。” 雪倾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很快便在一片陡峭的山壁下,找到了那块被藤蔓和青苔覆盖的巨石。 她绕到巨石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个被乱石和杂草掩盖的洞口。 就是这里。 雪倾侧身钻了进去,暗道并不长,她只走了几十步,便在凹凸不平的山壁上,发现了一扇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石门。 门上布满了青苔和藤蔓,若非刻意寻找,就算从旁边路过一百次也绝不会发现,还以为此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雪倾上前,伸出双手抵在冰冷的石门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推。 石门纹丝不动,仿佛与整座山脉连为一体。 果然有禁制。 就在这时,几条弹幕悠悠飘过。 【啊啊啊啊女二果然找到这里了,不过这个门怎么推开啊?感觉根本推不开啊。】 【啊,我记起来了,这个门要破解九宫移星盘才能打开!】 【对对对,就是门上那个圆盘,要把星辰归位才行!这玩意儿贼难,原书里女主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解开的!】 【破解方法是这里需要将九颗星石归位到对应的星轨上才能打开!顺序错了直接会被禁制反噬,很危险的!】 【我记得是什么先动天枢,再转玉衡啥啥玩意的……?】 【楼上快往后稍稍!我把原书里破解的那段复制过来了,天枢转三,天璇转一,天玑转七,玉衡归位,开阳逆五……请叫我原书侠,不用谢!】 雪倾看着这些弹幕,眼眸微眯,迅速从中筛选出最可靠的信息,将破解之法牢记于心。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按向了星盘上最不起眼的一块星石。 * 与此同时,距离此地数十里外的密林中,一场血腥的厮杀正如火如荼。 十几头身形矫健的妖狼将几名太玄宗弟子团团围住,锋利的爪牙在月色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法术的光芒与利爪碰撞,发出阵阵爆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任青衣立于战圈之前,玄冰魄在她周身盘旋,每一次出手,都带起一片冰冷的霜华,将一头扑来的妖狼冻成冰雕。 可她清冷的脸上,却覆盖着一层难以抑制的焦躁。 为什么会这样? 越是靠近那座山,他们遇到的阻碍就越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拼命地将她向外推。 这种感觉让她心烦意乱,甚至连出手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急切的杀意。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怀中的天机镜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灼痛感和急迫感,狠狠刺痛了她的神识。 机缘正在被人夺走!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任青衣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抬头望向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巅,眼底的焦躁瞬间化为了冰冷的决断。 她不能再被这些废物拖延时间了! “夙夜!”她清叱一声。 正在狼群中穿梭的黑影猛地一顿,“师姐。” “这里交给你。”任青衣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先走一步!” 夙夜一刀斩落一头扑来的妖狼,闻言侧目。 他看到任青衣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中,此刻竟燃着一簇焦灼的火焰。 他还来不及开口,任青衣已经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座巍峨山脉的方向疾射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林海尽头。 “任师姐!”有弟子看到她独自离开,惊慌地大喊。 夙夜抬手,手中的短刃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另一头试图追击的妖狼逼退。 他望着任青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玄铁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闻到了。 师姐身上那股名为“焦躁”的味道,已经浓烈到了近乎燃烧的地步。 她急了。 急得,甚至抛下了跟随她的同门。 夙夜收回视线,声音比任青衣更加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专心迎敌。” 此时,石门前。 雪倾纤长的手指在冰冷的九宫移星盘上缓缓移动,眸光沉静,正按照弹幕给出的破解之法,将一颗颗星石推向对应的星轨。 “天枢转三,天璇转一……”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第三颗星石“天玑”时,身后狭窄的暗道中,突然传来一阵踉跄而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气。 雪倾动作一顿,猛然转身,纤瘦的身影在狭窄的密道中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几乎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道身影撞入她的视野,踉跄着扑了进来,重重地靠在了另一侧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人浑身浴血,原本整洁的玄金云纹劲装已经破碎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气息紊乱,握着千机伞的手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更是赤红如血,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癫狂。 竟是萧霁。 雪倾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伤成了这副模样? 萧霁此时扶着冰冷的岩壁,艰难地抬起头。 当他那双几近失控的赤红眼眸看清眼前之人时,那癫狂的神色瞬间被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所取代。 在贺云昭那里离开后,他继续一路追寻,途中遭遇数波见他落单便心生歹念的修士。 他急于寻人,出手再无保留,皆以雷霆手段当场击杀。 代价便是伤上加伤,体内的心魔,也被鲜血与杀戮引诱着,一点点挣脱枷锁。 他本想寻一处隐蔽山洞先行疗伤,压制心魔,却在靠近这座山壁时,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独属于雪倾的的气味,便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雪倾?”萧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 他推开岩壁,不顾身上撕裂的伤口,踉跄着朝雪倾扑了过来。 “你去哪了?”他一把抓住雪倾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为何我在那个山洞里,只找到了那个凌霄阁弟子的尸体?你是不是被人掳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只要雪倾点头,他就会立刻冲出去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雪倾被他抓得生疼,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恐与茫然。 她像是被吓到了,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在看清是萧霁后,那紧绷的身体又瞬间松懈下来,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一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模样。 “萧……萧师兄?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柔弱得能掐出水来,“我……我被那个凌霄阁的弟子带到山洞,他说要布下结界等同门过来,可就在那时……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把他给杀了,似乎是和凌霄阁不对付的宗门弟子。” 她说到这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那个人见我不是凌霄阁弟子,便把我抓走了,我后来趁他不备才拼命逃了出来……我身上的传讯符掉了,联系不到你们。我好害怕,不敢乱跑,看到这里有个山洞就跑到这里躲了起来。” 此刻神志不清的萧霁,根本无力分辨她话中的真伪。 他只看到雪倾苍白的小脸,看到她疲惫的神情,和那身在幻林内奔逃中划破的衣衫,以及她那副惊魂未定又可怜的脆弱模样。 他脑海中轰然一声,所有关于她可能背叛、可能另有图谋的怀疑,全都在这一刻被心疼与后怕冲得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念头让萧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他抓住雪倾肩膀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自责。 他竟然让她一个人,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 第137章 心魔深种,意难平 找到雪倾的执念一松,连日奔波厮杀的疲惫、强行压制心魔的损耗、以及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便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将萧霁最后的意志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顺着冰冷的石壁滑落,重重地跌坐在地。 “萧师兄!”雪倾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扶住他,指尖触到的是他滚烫的皮肤和不受控制的轻颤。 “我没事。”萧霁喘着粗气,抬手想要推开她,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 他靠着墙,赤红的眼眸死死锁住雪倾,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没有消失,“我中了贺云昭的奸计,心魔快压不住了。” 他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我的储物袋里,还有最后一颗清心丹,拿给我。” 雪倾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泪光尚未散去,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切,连忙蹲下身,“萧师兄,你撑住,我马上就拿给你。” 萧霁信任的将储物袋打开,雪倾探手入其中,指尖在里面迅速翻找。 很快,一个触感冰凉的小瓷瓶被她拿了出来。 雪倾将它倒了出来,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滚落在她的掌心。 最后一颗清心丹。 雪倾的目光落在那颗丹药上,又抬眼看了看气息越来越紊乱,神智已在崩溃边缘的萧霁。 她知道,这颗清心丹下去,萧霁便能恢复清明。 一个清醒的萧霁,是她无法在他眼皮下拿到上古秘宝又轻易糊弄过去的。 他甚至会怀疑,她是如何找到这个隐蔽的密道。 雪倾看向一旁那扇刻着九宫移星盘的石门。 归元鉴就在门后。 萧霁不能清醒。 至少,在她拿到归元鉴之前,不能。 这个念头只在雪倾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便化为了最决绝的行动。 她不动声色地翻转手腕,在裙衫的遮掩下,那颗清心丹已悄无声息地被她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雪倾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焦急与慌乱。 她将空空如也的瓷瓶递到萧霁眼前,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慌与无措。 “萧师兄,没有了,瓶子里是空的。” 她将瓶口朝下,轻轻晃了晃,里面空无一物。 “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萧霁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个空瓶子上,又对上雪倾那双写满了无措与担忧的眼眸。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还剩下最后一颗。 那最后一丝维系着他理智的希望,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应声而断。 轰! 萧霁眼中仅存的那点光亮,被彻底翻涌上来的血色吞噬。 雪倾向后退开一步,冷静地看着眼前痛苦的男人。 她知道,萧霁快要被心魔控制了。 雪倾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猛地转身,将所有心神重新投入到那扇冰冷的石门上。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很清楚,身后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萧霁,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原书里,萧霁心魔发作时,会失去所有理智,斩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生灵。 她必须在这头野兽彻底挣脱牢笼之前,打开这扇门。 密道内,萧霁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心魔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神智。 他的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石壁与雪倾的身影,而是一片刺目的血色炼狱。 他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萧家大宅火光冲天,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刺得他几欲作呕。 平日里慈祥的父亲,因为修炼邪功此刻状若恶鬼,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气,正站在一座由族人血肉筑成的祭坛上狂笑。 “哈哈哈哈!血饕餮!这就是血饕餮的力量!” 全族上下,上百条性命,都被炼成了助他突破的血丹。 而他被父亲用铁链锁在阵眼旁,瘦弱的像要被随风吹散。 “霁儿,你的变异雷灵根,是为父最好的药鼎……为父迟早要飞升成仙!” 母亲凄厉的哭喊与求救,像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霁儿,快跑!快跑啊!” 母亲被父亲死死扼住咽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发出凄厉的呼喊。 他看见了母亲,母亲倒在血泊中,正绝望地向他伸出手,嘴唇翕动,无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 他不能跑。 他要救娘亲! 年幼的萧霁目眦欲裂,体内被压抑的雷灵根在极致的愤怒与绝望中轰然爆发。 他用尽了体内所有的力量,拾起地上的断剑,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刺穿了那个已然疯魔的男人的心脏。 父亲难以置信地回头,脸上是震惊与暴怒,可抓着母亲的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更加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 母亲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最后的光彩,永远地熄灭了。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却依旧没能救下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每次心魔发作时,都会被反复凌迟的酷刑。 但这一次,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炼狱中,却出现了新的景象。 母亲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在火光中渐渐扭曲,变成了另一张苍白而倔强的面容。 是雪倾。 她穿着破碎的衣衫,脸上满是泪痕,正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拖拽着,一步步走向深渊。 “萧师兄,救我!” 雪倾绝望的呼救声,与母亲临死前的嘶喊重叠在一起,化作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剜着他的心脏。 他再一次,没有救下她。 是了。 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不!” 一股狂暴的灵力从萧霁体内轰然炸开,狭窄的暗道中卷起腥风,岩壁都在这股气息下微微震颤。 雪倾正在破解的手指猛地一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戒备的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 身后那原本痛苦蜷缩的男人,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一头墨发无风自动,周身被一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血丝的黑气紧紧缠绕。 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已经再无半分清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血红,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被心魔,彻底控制了。 雪倾毫不犹豫,转身就想从他身侧冲出暗道。 可萧霁的速度比她更快。 一道黑影闪过,他高大的身躯已经死死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铁壁。 萧霁那张俊朗的面容此刻因癫狂而扭曲,他看着雪倾,就像看着一个必须要被撕碎的猎物。 “杀……!” 他喉间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手中的千机伞应声而出,。 嗡! 千机伞发出一声悲鸣,伞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抗拒主人的命令。 可萧霁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狠狠压下,强行催动着它。 刹那间,千机伞伞面收拢,瞬间化作一杆闪烁着雷光的森然长枪。 杀意如冰冷的潮水,将雪倾瞬间淹没。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门上,再无退路。 第138章 如果真的很痛苦,就咬我吧 萧霁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长枪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雪倾死死攥着怀中那叠轻飘飘的树叶符箓,那是小婵给她的,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如果萧霁真的失控,她只能用这些保命了。 就在萧霁举起长枪,枪尖即将触碰到她白皙脖颈的瞬间,雪倾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急切的呼喊。 “萧霁!” 这一声,如同惊雷,劈开了他脑中混沌的血海。 萧霁的动作猛地一顿。 枪尖停在了距离雪倾喉咙不足半寸的地方,凌厉的劲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萧霁眼中的血海剧烈翻腾,那张属于雪倾的、倔强而惊恐的脸,与幻觉中那个向他哭喊求救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他的耳边,猛地响起贺云昭那充满恶意的讥讽。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真的会有人在意你一个花奴的死活吧!’ 现实与幻觉,在他的脑海中疯狂交战。 他分不清了。 哐当! 长枪从他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与痛苦瞬间冲垮了心魔带来的杀意,让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 萧霁伸出手,缓缓将那具纤瘦而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拥入怀中。 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雪倾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都僵住了。 萧霁高大的身躯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像是呓语一般,反复地、混乱地低声呢喃着什么。 雪倾屏住呼吸,仔细去听,才终于从那破碎的音节中,辨认出几个字。 “我在意。” 他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执拗。 “我会救你……我一定……” 雪倾感受那灼热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强压下心悸,轻声开口。 “萧师兄,我是雪倾,不是任师姐。” 任师姐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萧霁混乱的意识上。 他抱着雪倾的胳膊猛地一僵,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怀中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 任青衣…… 这个认知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让他眼中的血色翻涌得更加狂暴。 就在此时,几条弹幕在雪倾眼前飞速划过。 【快跑啊女二!萧霁没有清心丹,心魔发作会彻底失控,见血才能停下的!】 【对!原书里他就发作过一次,把当时赶来的女主都给重伤了,清醒之后差点没愧疚死,从此对女主更是死心塌地!】 【疯了的萧霁根本没有理智,只会遵循本能杀戮饮血,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撕碎!】 【完了完了,这密道就一个出口,被堵死了,女二这下要成炮灰了!】 雪倾看着那些惊恐万状的弹幕,又看了看眼前痛苦挣扎的萧霁,那双总是盛着柔弱与惊惶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跑? 不。 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他心上再狠狠点上一把火,让他永远也无法熄灭的机会。 雪倾紧绷的身体,忽然间放松了下来。 她甚至主动抬起手,轻轻环住了他因剧烈颤抖而紧绷的后背。 她放任萧霁用那几乎要将她捏碎的力道擒着她,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癫狂的视线之中。 “师兄。”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如果真的很痛苦,就咬我吧。” 雪倾看着他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脸上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清澈而悲悯,仿佛一尊自我牺牲的神祇。 “总好过……你出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萧霁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死死地盯着她,盯着那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莹润光泽的肌肤。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日在房中,她褪下衣衫时,露出的那片布满符文的后背。 最后一丝理性,彻底崩断。 萧霁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雪倾的肩膀上。 雪倾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液,很快便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忍着那撕裂般的剧痛,抬起了另一只手。 纤细的指尖,在他狂乱暴戾的灵力中,凝聚出一朵又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这是百媚阁教的安抚术。 冰花触碰到萧霁滚烫的皮肤,没有融化,反而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朵朵悄然没入他的体内,化作最温柔的溪流,无声地涤荡着他体内那片狂暴的血海。 不知是不是承受不住心魔反噬的痛苦,萧霁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重地倒在了雪倾的怀里。 密道内,一片死寂。 唯有萧霁沉重而粗重的呼吸。 雪倾垂眸,看着萧霁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指尖轻轻探向他的脉搏。 灵力平稳,气息均匀,那股狂暴噬人的心魔之力,已经随着方才的失控与发泄,暂时退回了他的识海深处。 短时间内,萧霁不会醒来。 雪倾毫不留恋地推开他,将他高大的身躯靠着石壁,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又从储物袋中取出小婵给她的那叠树叶符箓,抽出一张刻画着守护阵纹的叶片,塞进了萧霁的怀中。 在拿回那枚象征着奴隶身份的金铃之前,萧霁还不能死。 他这条命,现在,还对她有用。 做完这一切,雪倾再没有看地上的男人一眼。 她转身,重新面向那扇冰冷厚重的石门,仿佛肩上那足以让常人痛晕过去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她指尖还带着自己肩头未干的血迹,再一次落在了冰冷的星盘之上。 “天玑转七,玉衡归位,开阳逆五……”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 雪倾手指在星盘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一颗又一颗的星石被推入正确的星轨。 随着最后一颗星石“咔哒”一声归位,整座石门发出一阵低沉而古老的轰鸣。 轧轧—— 一声清脆的机括轻响,整个石门上的星盘骤然亮起一道温润的光华,随即缓缓沉寂下去。 低沉而厚重的摩擦声响起,那扇与山壁融为一体、千百年未曾开启的石门,在雪倾的面前,一寸寸地向内打开。 一股苍莽古老,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气息,从门后的黑暗中扑面而来。 雪倾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萧霁,眸光平静无波。 她没有片刻犹豫,侧身闪入那片黑暗之中。 石门在她身后,又缓缓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都彻底隔绝。 与此同时,秘境外高台上。 日头逐渐升起,天将亮。 水镜中无法显示山内的景象,让人看不到密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玄度看着自己凭空被利齿刺穿的右肩,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濡湿衣料。 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 第139章 与原书中描述的任何一幕都对不上 石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的微光被吞噬,雪倾彻底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尘封万年的气息,干燥而冰冷,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声音。 可奇异的是,雪倾并不觉得迷茫。 阴脉道种让她对周遭的灵气流动异常敏感,但在此时,指引她的却并非道种,而是一种源自神魂的直觉。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从这片黑暗的最深处延伸出来,轻轻地牵引着她。 雪倾抬起脚,向着那片虚无走去。 就在她走出十余步后,颈间一直温顺沉寂的龙玉髓,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雪倾的脚步一顿,低头看去。 黑暗中,一抹微光从她的衣襟下透出,将她周身一小片范围照亮,忽明忽暗。 龙玉髓在发光,也在发烫。 雪倾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它,一股强烈的阻拦之意,顺着她的指尖瞬间冲入脑海。 也就在这一刻,她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扭曲。 原本坚实的石板路,触感变得如同踩在湿滑的沼泽烂泥之上,每一步都深陷下去,需要费力才能拔出。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粘稠,像水银一般,压迫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举步维艰。 雪倾站在原地,感受着龙玉髓越来越强烈的灼痛感和那股执拗的、不让她再前进的意念。 她很清楚,这不是幻觉,而是感官上的干扰。 龙玉髓在阻止她前进,用这种方式让她迷失方向,逼她放弃。 雪倾低下头,对着衣襟内那团执拗发光发烫的玉髓,轻声自语:“你不想让我拿到它吗?” 龙玉髓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灼痛感更甚,像是在无声地回答她。 雪倾不再理会它,干脆闭上了双眼。 她摒弃了所有被干扰的感官,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只去追寻那股来自上古秘宝的,最原始、最纯粹的吸引力。 即便龙玉髓在她颈间烫得如同烙铁,五感越来越混乱,她心中的那个方向,却始终清晰如一。 雪倾重新迈开脚步,在黑暗中坚定地向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那股吸引力变得无比强烈,几乎就在她的面前。 雪倾停下脚步,缓缓睁开眼。 她伸出手,在身前的黑暗中摸索。 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凉,那是一座石台的边缘。 她的手继续顺着石台向前探去,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物体。 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温润的触感,像玉,又带着金属特有的细腻纹理。 那东西不过两个巴掌大小,表面却遍布着细密繁复的纹路,形状并不规整,像一块圆盘。 雪倾知道,这就是归元鉴。 原书中,属于任青衣的上古秘宝。 雪倾缓缓睁开双眼。 就在她握住归元鉴的瞬间,颈间龙玉髓那股灼热的刺痛感和周身那粘稠如泥沼的感官错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依旧是黑暗,但那股压迫粘稠的感觉消失了。 雪倾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 她黑暗中看不清全貌,只能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些纹路。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从指尖的触碰处,如电流般涌遍全身。 她的手指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无比自然地贴合在玉鉴的弧度与纹路上。 就好像,她曾这样握着它千遍万遍。 就好像,她与它相伴度过了千万年。 雪倾调动起体内那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手中冰冷的铜鉴之中。 灵力如细流没入玉鉴,没有丝毫阻碍。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的轻鸣在雪倾掌心响起。 原本朴实无华的铜鉴,骤然亮起一圈柔和的微光,随即轻飘飘地从她手中浮起,悬停在了半空。 光华流转,像呼吸一样闪烁,将这间尘封了万年的密室彻底照亮。 雪倾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面非金非玉的古鉴,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青铜色,边缘却流转着羊脂白玉般温润的光泽。 鉴面之上,并非光滑的镜面,而是刻满了无数肉眼难辨的繁复符文,这些符文彼此勾连,宛如一道道微缩的星河,在柔和的光晕中缓缓流淌,仿佛蕴藏着天地间最原始的至理。 雪倾静静地看着它,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有了它,她安身立命的底牌,就又多了一个。 与此同时,弹幕也终于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全体起立!女二真的拿到了归元鉴!!我激动得快哭了!】 【笑死,其他人还在外面拼死拼活,咱们倾倾这边直接空降决赛圈,白捡神装!】 【快试试功能啊!我想看它变成别的法宝的样子!原书里说它能模仿万物,这还不赶紧模仿出一个超厉害法宝吓死那群人哈哈哈!!】 【与此同时,女主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呜呜呜女儿出息了!妈妈的好大宝!快把这外挂收好,谁也别给!】 雪倾看着这些弹幕,眸光微动。 可就在她准备伸出手,将归元鉴收起时,异变陡生。 那面悬浮在空中的归元鉴,光芒忽然一顿。 它不再是那种柔和闪烁的星辉,而是稳定地保持着明亮。 紧接着,那片流淌的星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烈日,光芒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急剧增强,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不过眨眼之间,那柔和的微光就变成了足以灼伤视线的万丈光芒,将整间密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惊的威压,从归元鉴中轰然散开。 强烈的光芒让雪倾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这与原书中描述的任何一幕都对不上。 原书里,任青衣拿到归元鉴后,它只是发出一阵微光便认主沉寂了,根本没有这般惊人的异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倾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一步,死死盯着那团耀眼的光球。 与此同时,秘境深处的另一片山谷中,两方宗门的弟子正因抢夺一株千年灵植杀得眼红。 “去死吧!”一名弟子怒吼着,催动全身灵力,一柄燃烧着烈焰的长刀卷起灼热的气浪,狠狠劈向对手。 可就在刀锋即将落下之际,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竟毫无征兆地在半空中熄灭了。 不止是他,山谷内所有正在施展的法术,无论是飞旋的冰锥,还是缠绕的藤蔓,都在同一瞬间失去了灵光,化作无形的空气消散。 两方人马,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怎么回事?” “我的灵力……我感应不到天地灵气了!” “这空气……好奇怪,像是……死了一样。” 两个门派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那股原本充沛于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口瞬间抽干,一丝一毫都不剩下。这种感觉,比身处绝灵之地还要令人窒息恐慌。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杀意被浓浓的困惑与不安所取代。 数十里外,谢无咎正带着几名弟子穿行于一处密林。 他脚步忽然一顿,微微蹙起了眉。 跟在他身侧的叶皎皎没留意,差点撞到他背上。 她稳住身形,嘴里嘟囔道:“谢师兄,你干嘛突然停下……咦?” 她话说到一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叶皎皎困惑地抬起手,试着凝聚一缕灵力,却发现指尖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好奇怪,这地方的灵气怎么……没了?是有人布下了什么禁制法阵吗?” 谢无咎没有回答,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深沉。 他望向秘境内那片寂静无风的天空,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不是禁制。 这感觉,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死寂。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即将撼动整个秘境。 秘境外,云海之上的高台上。 各大宗门的长老们看着水镜中匪夷所思的一幕,亦是满头雾水。 “这些弟子是怎么了?怎么都不打了?” “他们在看什么?一个个都跟傻了一样。” “看,不止那一处,所有地方的弟子都停下来了!” 水镜之中,无论是正在争夺灵草的,还是在围猎妖兽的,亦或是彼此对峙的弟子,全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环顾四周,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惊疑。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费解不已之时,一名眼尖的长老猛地站起身,指着其中一面水镜,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快看那座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第140章 秘境要坍塌了! 只见水镜之中,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巍峨山脉之巅,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那光柱贯穿天地,将厚重的云层撕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神圣浩瀚的威压,甚至透过了水镜,让在扬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神战栗。 “那是什么!”有长老失声惊呼,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满脸的难以置信。 “好……好恐怖的威压!这绝非普通法宝出世!” “不对,你们看其他地方!”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名长老的指引,飞速扫过其他水镜。 紧接着,更为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以那道光柱为中心,整个秘境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秘境内,所有角落,所有正在发光的灵草,所有蕴含着天地精华的矿石,所有流淌着灵韵的溪泉…… 它们的光芒,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在瞬息之间被疯狂地抽离,尽数化作一道道流光,被那道通天光柱鲸吞而下。 一株千年份的紫阳花,正被几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准备摘下,它那璀璨的紫色光晕在瞬间黯淡,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作了一株平平无奇的野草。 一块散发着寒气的玄冰铁,表面的灵光迅速消退,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顽石。 整个上古秘境,在这短短几息之内,所有的机缘与宝物,都被彻底剥夺了灵性,沦为凡品。 高台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得失语,只能呆呆地看着水镜中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 与此同时,正化作一道流光,拼命向着那座山脉疾驰的任青衣,身形猛地一滞,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怀中的天机镜,那股灼热的指引感,在光柱冲天而起的瞬间,便彻底消失了。 任青衣缓缓抬起头,那张向来清冷孤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空白与茫然。 她怔怔地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感受着四面八方被疯狂抽走的灵气,感受着这片天地正在迅速“死去”。 她怀中的天机镜,不再是震动,而是发出了近乎哀鸣的悲啼,那股“机缘被夺”的刺痛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残忍的宣判。 是那里。 就是那里。 她一路追寻的、属于她的无上机缘,就在那道光柱的中心。 在她离那处只剩下最后几里路的时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就在她的眼前,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宣告神迹般的方式,被夺走了。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任青衣的心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张清冷如霜的脸上,焦躁与决断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与绝望。 她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与不甘。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此时,秘境外众人看着秘境内这一幕幕,还在持续的震惊中。 “灵气,秘境内的灵气都被吸光了!”一名长老颤抖着手指着水镜,脸上血色尽褪,“这,这怎么可能!” “不好!”另一名宗主猛地站起,脸色煞白,“上古秘境依靠天地灵气维持空间稳定,灵气被抽空,秘境的根基就毁了!”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在扬的所有人,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惨白。 “毁了?那岂不是意味着……秘境要坍塌了!” “可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未结束,出口的阵法依旧是关闭的!”另一名宗主猛地站起,脸上血色尽褪,“里面还有我们各宗几百名精英弟子!他们出不来!” “出不来……那岂不是要被活埋在里面,随着秘境一同化为虚无!”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高台上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乱了阵脚,自己的亲传弟子、宗门未来的希望,此刻都在一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毫无生路。 裴玄度站在一片混乱的最前方,一言不发。 他那双清冷的眼眸,倒映着水镜中那根贯穿天地的光柱,以及那片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世界。 他不知道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这一定和雪倾有关。 那股通过阴脉道种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弱气息,就在那片即将崩毁的天地之中。 如果秘境坍塌,那代表着…… 她会死。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暴戾从裴玄度心底轰然升起。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这股情绪的来源,只知道,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她会被埋葬在那片冰冷的、正在崩塌的空间乱流之中,尸骨无存。 在众人乱作一团的嘈杂声中,裴玄度缓缓站起了身。 他一动,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位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仙君。 裴玄度没有看任何人,他抬起手,一枚雕刻着繁复云纹的传音玉符出现在掌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传令云穹帝宫。” “调用破界舟,即刻前来。” “本君要在此地,强行开辟一个出口。”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破界舟! 云穹帝宫那件传说中可以强行撕裂空间壁垒的仙阶至宝! 动用一次的代价,足以掏空一个中等宗门的百年积蓄! 裴玄度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看着那面水镜中即将崩坏的世界,一字一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无论如何,不计代价。” “在本君面前,开出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密室内。 那面古老的铜鉴已然化作一轮悬空的烈日,磅礴浩瀚的灵气,如同被巨鲸吸水的百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洪流,疯狂地灌入归元鉴中。 整间密室都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剧烈颤抖,坚硬的石壁上被硬生生挤压出无数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雪倾根本无法站稳,只能死死贴着冰冷的墙壁,将自己缩在角落,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盯着那团光芒的中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会引动如此惊天动地的异象? 原书中根本没有提过归元鉴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刺穿人的眼球。 就在雪倾以为自己要被这股力量活活碾碎时,那吞噬天地的恐怖吸力,却在达到顶峰的瞬间,戛然而止。 嗡—— 一声轻鸣,仿佛万籁归于沉寂。 那轮刺目的烈日,所有的光芒与威压,都在刹那间向内收敛,尽数回到了那面小小的铜鉴之中。 光芒散尽,威压消失。 归元鉴重新变回了那副非金非玉的古朴模样,悄无声息地,轻轻落回了冰冷的石台之上。 密室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雪倾屏住呼吸,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动后,才从石台后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她一步一步,在黑暗中试探着朝那座石台走去。 站在石台前,雪倾心中依旧余悸未消。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铜鉴的前一刻,还是犹豫了一瞬。 但最终,她还是一咬牙,将它紧紧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它冰凉温润,再无半分方才的暴戾气息,安静得像一个普通的法宝。 雪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烈晃动了一下! 轰隆! 头顶的石壁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大块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雪倾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她骇然抬头,只见头顶的石壁上,无数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那坚不可摧的石门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缝。 这里,要塌了! 第141章 雪倾,还在山里面 山脚下的河溪边。 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消散许久,小婵才从那神迹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她仰头望着那座山峰,心底因那浩瀚威压而生的战栗,逐渐被一股纯粹的喜悦所替代。 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稍稍落下。 那般浩瀚的神威,一定是雪倾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小婵心中悄然升起一丝喜悦,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为雪倾由衷地感到高兴。 可这笑容尚未完全绽开,她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河边的卵石哗啦啦地滚入水中,原本平缓的河面掀起混乱的波涛。 小婵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颠得站立不稳,连忙扶住身旁的一棵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惶恐地看向四周,眼中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远处的密林中,无数飞鸟惊叫着冲天而起,慌不择路。 坚实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碗口粗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塌。 远处山谷间传来其他宗门弟子惊恐的尖叫与混乱的骚动声,此起彼伏。 天在摇,地在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恐慌。 小婵的目光猛地转回那座巍峨的山脉,瞳孔骤然收缩。 无数巨大的山石从陡峭的崖壁上滚落,砸入林中,激起漫天烟尘。 整座山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一个即将崩塌的巨人。 方才的喜悦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彻底吞噬,小婵脑中如同炸响一道惊雷,浑身冰冷。 雪倾,还在山里面!! 另一边,密室内。 雪倾死死握住那枚已经恢复古朴的归元鉴,脚下的剧烈晃动让她根本无法站稳。 头顶的石壁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大块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砸在她身边的地面上。 雪倾心头一沉,一个可怕的预感浮上心头。 不是这间密室要塌了。 是这整座山,要塌了! 雪倾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朝着来时的石门冲去。 她站在那扇刻着九宫移星盘的石门前,伸出手,凭着记忆,手指飞快地在那些星石上拨动。 然而,这一次,那些星石纹丝不动。 门上所有的灵气都已消失殆尽,那曾流转着光华的星盘,此刻死气沉沉。 没有了灵气,机关便成了死物。 它不再是一个精巧的机关,而是一扇与山体融为一体的,纯粹的巨大石门。 雪倾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小婵给她的那叠树叶符箓,抽出一张刻画着锐利攻击符文的叶片,用尽全力掷向石门。 嗡! 符箓在半空中亮起一道刺目的光华,化作一柄锋利的风刃,重重地劈砍在石门之上。 “铛!” 一声沉闷的金石交击之声响起。 风刃应声破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而那扇厚重的石门,除了被震落一些灰尘外,连一道白痕都没有留下。 雪倾看着这一幕,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她,可能出不去了。 此时,另一处密林之中。 夙夜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身侧一棵数人合抱的古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 飞扬的尘土与碎叶中,几名太玄宗弟子惊慌失措地四散躲避,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吗?” 夙夜没有回答,他那玄铁面具下的眼眸,迅速扫过周遭混乱的景象。 地面开裂,古树倾颓,远处传来山石滚落的轰鸣与妖兽惊恐的咆哮。 这不是地震。 他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根”正在被抽走,整个空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夙夜师兄,我们怎么办?秘境好像要塌了!”一名年轻弟子声音颤抖,脸上写满了恐惧。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不安地看向夙夜,他成了此刻唯一的主心骨。 夙夜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体内的上古凶兽“狰”,此刻非但没有因为这末日般的景象而暴动,反而传来了某种奇异的悸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秘境要塌了。 那个女人,到底在哪? 数十里外,另一片山谷中。 叶皎皎被剧烈的晃动颠得脸色发白,她死死抓着谢无咎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谢师兄,我们怎么办啊?雪倾!雪倾她还没找到!” 谢无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张总是含笑的脸上,此刻温和尽褪,只剩下一片凝重。 秘境的灵气被抽干,空间失去了支撑,所以才会坍塌。 而这一切的源头—— 谢无咎抬头望向那座如今烟尘滚滚,正在不断崩塌的山峰。 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那个无命之人,搅动了整个秘境的命数。 她此刻,是生是死?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 另一处山谷中,还在寻找雪倾的慕九霄正狼狈地躲过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轰然巨响中,他脚下的大地被砸出一个深坑,烟尘四起。 “真是要命。”他拍了拍沾上灰尘的红衣,那张风流俊朗的脸上再无半点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那双黄金瞳中,映出的不再是万物的价值,而是一片灰败的死气。 整个秘境,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件正在碎裂的、一文不值的残次品,万物的价值都在归零。 可雪倾依旧不见踪影。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低声咒骂了一句。 早知谢无咎那家伙如此不靠谱,他当初就该主动和雪倾一组。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天际传来。 那声音不似山崩地裂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蛮横的撞击声,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压,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慕九霄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豁然抬头,望向天空。 轰—— 又是一声巨响,比方才更加沉重。 这一次,他那双黄金瞳清晰地看到,东方的天幕之上,一处空间像是被重锤敲击的琉璃,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与裂纹。 那不是秘境自身崩溃的迹象。 慕九霄先是一愣,随即那双黄金瞳骤然亮起一道金光。 他看见了。 在灰败的天空尽头,一处空间壁垒,被一股强横至极的力量硬生生撞出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哈哈!”慕九霄放声大笑起来,“有人在外面,想强行打开这个铁棺材?” 这手笔,可真是大得吓人! 第142章 这是……六丁天甲符! 巨大的破界舟通体闪耀着仙家灵光,如同一头苏醒的太古巨兽,舟首凝聚着足以撕裂虚空的恐怖能量,一次又一次,悍然撞向那无形的秘境壁垒。 每一次撞击,整座高台都在剧烈震颤。 水镜中的画面已经彻底化作一片混乱,山河崩塌,大地陆沉,宛如炼狱。 “还在坍塌!太快了!” “裴仙君,再这样下去,里面的弟子根本撑不到出口打开!” 长老们个个面如死灰,声音都在发抖。 裴玄度立于舟首,白衣墨发在撕裂空间产生的罡风中猎猎作响。他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继续。”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轰! 破界舟再一次狠狠撞向那片虚无的空间节点,每一次撞击,都让整片云海为之翻腾。 水镜之中,秘境世界的天空,也随之剧烈震颤。 秘境内,所有在绝望中奔逃的弟子,都听到了那如同救命擂鼓般的巨响。 “那是什么声音?” “是东边!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 “不是天灾!是有人在救我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绝望的黑暗中,仿佛撕开了一道光。 一时间,无论是太玄宗、点星门,还是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约而同地,拼尽全力地朝着那撞击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一扬与死亡的赛跑。 在他们身后,是不断坍塌的山峦,是寸寸崩裂的大地,是正在被虚无吞噬的世界。 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抢在世界彻底崩毁之前,抵达那道由外界强行开辟的,未知的生门。 就连一直陷在机缘被夺的巨大打击中,失魂落魄的任青衣,也在这种情况下,麻木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唯一的生机所在。 秘境之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水镜中那数百个正在亡命奔逃的渺小身影,心,都揪成了一团。 裴玄度立于舟首,墨发被罡风吹得狂舞。 他引着破界舟,那双清冷的眼眸却死死锁在水镜之中,锁在那座正在分崩离析的巍峨山脉上。 每一次撞击,他体内的灵力便如潮水般涌入舟身。 每一次震颤,他心中的焦躁就更深一分。 她会死。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 他会因她而死吗? 阴阳道种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玄度分辨不清那股愈发急切的暴戾,究竟是源于对自身性命的威胁,还是……无法接受她会就此湮灭于一片冰冷废墟的事实。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那座山,在她出来之前,彻底塌陷。 “再快些。”裴玄度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可注入破界舟的灵力却如决堤江海,汹涌澎湃。 破界舟舟首的光芒暴涨,下一次撞击的威能,比之前强了数倍! 就在此时,一名长老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那面映出崩塌山峰的水镜,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快看!那座山!”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裴玄度,都瞬间被那声惊呼吸引过去。 只见那座烟尘弥漫、即将彻底倾颓的山体之上,一道道璀璨的金色符文,竟凭空浮现。 那些符文玄奥繁复,彼此勾连,宛如一张巨大的金色天网,硬生生将那座不断崩塌的山体笼罩其中。 无数滚落的巨石,在触碰到那金色光网的瞬间,竟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稳稳托住,悬停在了半空,硬生生地遏制住了整座山脉崩塌的趋势! “这是……六丁天甲符!”一名精通符道的宗主失声惊呼,“有人居然用六丁天甲符护住了那个坍塌的山!” 另一名长老立刻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是点星门的贺云昭!能画出如此威能的六丁天甲符,放眼当世,唯有点星门那位天才!此符乃他所创,一定是他!” “定是贺云昭!他也在此次秘境中!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符道造诣,以一人之力,护住整座山!” “可他为什么要护住那座山?” “肯定是山里有其他弟子啊!世人皆知六丁天甲符极其难绘,几日才能绘一张,虽这一张在此景下如杯水车薪,但也足以给旁人留一线生机。” “想不到这位贺小友如此仁善,不愧为‘君子剑’!” 高台上的绝望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激动地议论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生机。 几个琉光华府的长老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有实力又有仁心,不愧是他们看重的人选。 一时间,赞叹与惊骇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最先发现异样的那名长老,却死死盯着水镜,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极致的匪夷所思。 他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等等!你们看……施法的人,好像不是贺云昭!” 水镜的画面随着操控者的意念,迅速拉近,穿过滚滚烟尘,落在了山脚下那片唯一还算平稳的河溪边。 他们看清了。 在那座崩塌的山脚下,那源源不断升起、撑起整座山岳的金色神符,其源头,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个光风霁月的点星门贺云昭。 而是一个瘦瘦小小的,断了一条腿,几乎要被飞沙走石所淹没的……女孩。 山脚下,河溪早已断流,大地满目疮痍。 小婵站在剧烈晃动的地面上,那张总是带着怯懦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执拗与疯狂。 她怕得要死。 怕暴露自己是怪物的秘密,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怕被大师兄发现后无休止的利用与惩罚。 可是,她更怕雪倾会死。 是雪倾,在她被所有人忽视的时候,会笑着对她说,需要帮助吗的人。 也是唯一,不顾一切只身一人去那片凶险幻林救她的人。 那份温暖,足以让她燃尽一切。 怪物就怪物吧。 如果被人发现,被人当成异类抓起来,那也……无所谓了。 只要雪倾能活下来! 小婵伸出纤细的手指,再次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精血涌出,带着她最本源的生命力。 她以精血为墨,以虚空为纸。 无需凝神,无需思考。 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这一刻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她的指尖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每一道流光都精准地勾勒出玄奥的笔画。 又一个完整的六丁天甲符,在她身前凝聚成形,随即化作一道天网,烙印在那座不断哀鸣的山体之上。 嗡! 轰然落下的巨石,在触碰到天网的瞬间,竟被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硬生生震成了齑粉! “噗——” 强行透支精血绘制神符,小婵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瘦小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可她看着那座被暂时稳住的山峰,只是用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袖子胡乱抹了把嘴,又一次抬起了颤抖的手指。 不能停。 她像感觉不到痛苦,麻木而疯狂地,不断重复着画符的动作。 凭一己之力,只想为那被困于绝境的人,求得一线生机。 秘境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他们死死地盯着水镜中那个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地之威的女孩,眼中只剩下无以复加的震惊。 琉光华府的人更是愕然的看着这违反常理的一切。 那个犹如神祇的女孩,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天才。 那只是一个,他们谁也叫不出名字的。 普通女弟子。 第143章 大师兄如此失态 雪倾靠着冰冷的石壁,怀里的归元鉴再恢复原状后就变得了无生机,如同一个普通的铜器。 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避开原书中成为弃子而死的结局,却要以这种方式,被活埋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之中。 就在雪倾几乎要放弃挣扎时,那股足以将人五脏六腑都颠碎的剧烈晃动,毫无征兆地,减弱了。 并非停止,而是从狂暴的怒涛,变成了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持续震颤。 头顶簌簌落下的碎石也变少了,悬在头顶的死亡利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拽停了。 雪倾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睁开眼,尘土从她紧绷的睫毛上簌簌落下。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浩瀚威压的嗡鸣。 怎么回事? 雪倾撑着墙壁站起身,走到那扇已经彻底封死的石门前。 她将眼睛贴近一道最宽的裂缝,朝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门外,那本该是山崩地裂、乱石穿空的末日之景,此刻却被一张巨大无比的金色天网所笼罩。 那张网由亿万个玄奥繁复的符文构成,彼此勾连,流光溢彩,宛如神迹。 小婵?! 雪倾的瞳孔猛然一缩。 秘境内一处山路,点星门的弟子们正狼狈地躲避着滚落的碎石,亡命奔逃。 混乱之中,江临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气喘吁吁地问向身旁的楚明璃:“楚师妹,小婵呢?她怎么不在?” 楚明璃一边躲过一棵倒塌的巨木,一边焦急地回答:“她还在那片幻林里!我和贺师兄本来要去寻她的,谁知道秘境会突然塌了!” 江临的目光立刻投向了跑在最前方的贺云昭,忍不住高声喊道:“大师兄!小婵还没找到,我们不去救她吗?” 贺云昭的身形猛地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烟尘滚滚、不断传来崩塌轰鸣的方向,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 救她? 那座山眼看着就要塌了,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如果不救,小婵死了,他剑符双修的天才名号要如何维系? 那个能为他带来无尽荣耀的六丁天甲符,将从此成为绝响。 不舍与恐惧,在他的心底疯狂撕扯。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脚下的大地又是一阵更为猛烈的颠簸,不远处的一座山丘,在一片轰鸣声中硬生生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贺云昭眼中那丝犹豫被狠厉彻底取代。 他必须活下去! 只要能活着离开,他的天才之名就还有办法维持! 他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毒计,出去之后,他便自断一指,对外宣称在秘境中为救同门遭受重创,根基受损,从此再也无法绘制神符。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名声,又无人会再质疑。 思及此,他脸上换上了悲痛与决绝的神情,对着众人沉声道:“来不及了!此地即将彻底崩毁,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东边,那里有生机!” 他转身,就要带领众人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股浩瀚磅礴到令人心神战栗的神圣气息,毫无征兆地从远处那座崩塌的山脉方向,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所有点星门弟子,包括贺云昭在内,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骇然望去。 只见那座烟尘滚滚、巨石不断坠落的巍峨山峰之上,一张由无数金色符文交织而成的巨大天网凭空而现,硬生生地将整座山体笼罩,止住了其崩塌之势! 那符文,神圣,玄奥,带着一股镇压天地的无上威严。 楚明璃死死地盯着那张天网,那张向来傲气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致的震惊与茫然。 她失声喃喃:“那……那是六丁天甲符!怎么可能?除了贺师兄,世上怎么会有人能画出这张符箓?” 所有点星门的弟子都惊呆了,这不是他们大师兄的专属符箓吗? 可即便的他们大师兄画的,也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威,竟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塌地陷! 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贺云昭的身上。 贺云昭的脸,在金色神符的光芒映照下,一片铁青。 他死死地攥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是小婵! 那个蠢货!谁允许她将这天赋暴露在人前的! 他心中的怒火与惊惶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掐住那个瘦弱的脖颈,质问她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一切。 江临望着那片金光,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贺云昭,心中瞬间了然,却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弟子们此时疑问如潮水般涌来。 “大师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啊?到底谁在画六丁天甲符?” “是啊大师兄,难道世间还有第二位能画出六丁天甲符的天才?” “咦?怎么感觉比大师兄画的还要厉害些……” 这些人的问题,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贺云昭紧绷的神经上。 “够了!”贺云昭猛地厉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脸上重新换上那副大义凛然的急切模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秘境随时会化为虚无,难道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那声音是从东边传来,定是有人在强行破开壁垒!快走!” 说罢,他不再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转身便朝着那巨响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被他一喝,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跟了上去。 楚明璃愣在原地,看着贺云昭那有些仓惶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撑起天地的金色神符,心中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一向从容镇定的大师兄,为何会如此失态? 那道神符出现时,他脸上闪过的,不是惊喜,也不是好奇,而是……愤怒和恐惧? 她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跟上了队伍,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与疑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震撼人心的金色天网,又看了看贺云昭的背影,一向坚固的崇敬与信任,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144章 是破界舟! 已经与夙夜和几名太玄宗弟子成功会合的任青衣,正狼狈地躲避着不断开裂的地缝与滚落的碎石。 她那张总是清冷如霜的脸上,此刻也沾染了尘土,显得有几分狼狈。 身后,夙夜一言不发,如同一道影子,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危险都挡在身外。 就在这时,那股席卷天地的神圣威压,也穿过了重重阻碍,降临在这片区域。 “那是什么!”一名弟子惊恐地指向远方。 任青衣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当她看清那座正在崩塌的山峰之上,凭空出现的巨大金色天网时,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眼眸,骤然一缩。 “六丁天甲符!” 她瞬间认出了那符箓的来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是贺云昭!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浮现在任青衣的脑海。 原来,那引动天地异变、抽干整个秘境灵气的无上机缘,是被他拿到了。 任青衣怔怔地望着那片神迹般的金光,心中那股因机缘被夺而生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挫败与不甘,在这一刻竟诡异地平复了些许。 输给一个能以一人之力、一张神符定住天塌地陷的绝世天才,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紧接着,一股更为尖锐的怒火,从心底窜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作痛。 点星门,贺云昭…… 太玄宗和点星门,本是盟友。 若非如此,这等强大的助力,本该是她的!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花奴,太玄宗竟与如此强大的盟友分道扬镳!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雪倾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却总能引得旁人维护的脸。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祸水! 任青衣想起萧霁、谢无咎和慕九霄三人却为了那个女人的安危,选择脱离队伍。 她心中那丝因抛下同门而生的不安与愧疚,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快意。 她没错。 错的是萧霁,是谢无咎,是慕九霄! 他们会后悔的。 今天过后,他们就会知道,他们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究竟错过了什么! “走!”任青衣收回目光,声音冷得像冰,“去东边,那里有出口!” 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 “师姐,”夙夜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神情变化,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萧师兄他们,还未归队。” 任青衣猛地回头,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满是寒霜。 “等他们?难道要我们所有人,陪着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她冷冷地扫过夙夜,以及身后那几个同样面露迟疑的弟子,“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们无关。” “跟上!” 话音落下,她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转身便朝着那巨响传来的东方疾驰而去。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咬牙跟了上去。 夙夜站在原地,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望了一眼远处那被金色神符护住的崩塌山峰,又看了一眼任青衣决绝的背影。 体内的凶兽“狰”在末日的威压下非但没有暴动,反而传来一阵阵催促他去往那座山峰的奇异悸动,那是一种混杂着焦躁与渴望的呼唤。 面具下,那双总是冷漠疏离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 难道,那个女人在那里吗? * 山谷中,慕九霄刚刚与谢无咎、叶皎皎一行人会合。 慕九霄拍了拍沾满灰尘的红衣,那张风流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我把南边翻了个底朝天,连根毛都没找到。萧霁和小雪倾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叶皎皎的脸色因连番的奔波与惊吓而有些苍白,她此刻急得眼圈都红了。 “我们也是!黑风口那边的地界都快被我们走遍了,根本没有萧师兄和雪倾的踪影。谢师兄,他们会不会已经……” 她不敢再说下去,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谢无咎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可能在的几个方位,都已寻遍,皆无踪迹。” “怎么办啊!”叶皎皎急得跺脚,“这鬼地方马上就要塌了,他们……” 她话未说完,一股浩瀚磅礴到令人心神战栗的神圣气息,毫无征兆地从远处那座崩塌的山脉方向,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几人动作猛地一顿,骇然望去。 “好家伙!”慕九霄那双黄金瞳骤然亮起,倒映着远方那不可思议的景象,“居然有人能用符箓,把一座快塌了的山给硬生生按住!” 叶皎皎死死盯着那片金光,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那边!我们还没去过那边!谢师兄,他们会不会就在那座山里?” 谢无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那座被金网笼罩的山峰,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 他能感觉到,那里有某种东西,在牵引着他。 “走!”慕九霄当机立断,“管他里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这里是个铁棺材,咱们逃也逃不出去!” 众人正欲动身,朝着那被金光笼罩的山峰而去。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能撕裂神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天空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山崩地裂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蛮横的撞击声。 所有人豁然抬头。 只见东方的天幕之上,一处空间像是被重锤敲击的琉璃,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与裂纹。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那片灰败的天空,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一股强横至极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裂口之外,是无尽的虚空乱流。 紧接着,一艘通体闪耀着仙家灵光,庞大如山岳的巨舟,吹响着号角,携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将它那凝聚着足以撕裂空间能量的舟首,狠狠地贯穿了进来! 天崩地裂,陆沉海陷。 在这一刻,整个秘境的崩塌,在这艘神舟的恐怖威压下,似乎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是破界舟!” 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最先认出了这件传说中的仙阶至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里带着死里逃生的狂喜与颤抖。 “我们有救了!有人在外面强行破开了秘境!” “快!快去那边!” 绝望的黑暗中,仿佛撕开了一道光。 破界舟之上,早已站满了身着统一云纹法袍的修士。 他们面容肃穆,动作有条不紊,一道道柔和的灵光从舟上垂下,精准地接引住那些冲来的弟子,将他们安全地带上甲板。 一瞬间,所有在绝望中奔逃的弟子,无论是哪个宗门的,都像是看到了神明降下的救命绳索,疯了一般,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那艘神舟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哪!”叶皎皎看着那舟身上云穹帝宫的标志,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是云穹帝宫的人!他们来救我们了!” 这等手笔,放眼三界,也唯有那个超然物外的云穹帝宫才能做到了! 谢无咎和慕九霄也抬头望着那艘仙舟,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破界舟那巍峨的舟首之上,一道白衣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径直从舟首飞出,没有理会下方那些哭喊着求救的弟子,也没有参与任何救援。 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目标明确地,径直越过千山万水,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被金色天网笼罩,即将彻底崩塌的山峰。 第145章 裴玄度救人一带三 小婵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山体崩塌的轰鸣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张巨大的金色天网,随着她生命力的流逝,光芒正在飞速黯淡,一道道裂纹在符文间蔓延。 就在她身体一软,即将跪倒在地的瞬间,一枚通体莹白、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悬停在了她的面前。 小婵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眸。 “吃了它。”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与尘埃无异。 小婵愣愣地看着那粒流转着莹莹宝光的丹药,又抬头看向那个背影,一时竟忘了动作。 裴玄度没有再理会她,他抬眸,看向那扇被乱石和尘土掩埋的石门。 下一刻,他额间的太虚印银光一闪,一股足以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力量,在他掌心凝聚。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堪比玄铁的坚硬山壁,竟像是脆弱的布帛一般,被一股无形却锋锐至极的力量,硬生生从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条通往山腹的通道,就这么被他蛮横地打开了。 密室内,雪倾紧贴墙壁,面前那扇坚不可摧的石门,便毫无征兆地化作了飞灰。 烟尘散尽,她看到了那个立于光中的身影,白衣胜雪。 光从他身后涌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宛如神祇,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 “裴玄度?” 雪倾心头一松,却没有意外。 她就知道这位仙君舍不得自己的命。 裴玄度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后,那股盘踞在心口的暴戾才稍稍平息。 两人脚底再次摇晃起来,整座山体都在发出最后崩溃的哀鸣。 裴玄度没有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刺骨的寒意与令人安心的强大气息瞬间将雪倾包裹。 “走。” 他周身灵压一展,便要带着雪倾离开这片即将化为齑粉的废墟。 “等等。”雪倾抓住了他冰冷的衣袖,“里面还有一个人!” 裴玄度顺着雪倾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被他轰开的通道深处,一个身着玄金云纹劲装的男人倒在尘土里,昏迷不醒。 萧霁。 他眸光一凝。 太玄宗的掌刑司,雪倾总是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名义上的大师兄。 一想到这个女人平日里对萧霁那副乖顺温驯的模样,此时面上又不加掩饰的担忧,让裴玄度心中无端升起一丝烦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她很在乎他? 雪倾当然在乎。 她不能让萧霁死在这里。 萧霁死了,那个承载着她一魂一魄的金铃怕是再也拿不到,她或许也会随之殒命。 裴玄度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方才更冷了几分,“你的师兄,与本君何干。” “求您救他!”雪倾仰头望着他,语气恳切。 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水光,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裴玄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强烈。 他不喜欢她为别人求情的姿态,尤其是为了个男人。 裴玄度冷哼一声,终究还是抬起了手。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朝着那通道深处随意一招。 轰! 堵在通道内的巨石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敷衍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昏迷的萧霁,将他平稳地送到了几人面前。 雪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刚想道谢,裴玄度已经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凭空一抓,将力竭昏迷的小婵也提了起来,如同提着一只瘦弱的小猫。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出了那座正在彻底崩塌的山腹。 轰隆隆——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那张巨大的金色天网彻底破碎,化作漫天光点。 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巍峨山脉,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轰然塌陷,被下方开裂的无尽深渊彻底吞噬。 远处,正朝着山峰方向赶来的谢无咎、慕九霄和叶皎皎三人,恰好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是雪倾!还有萧师兄!”叶皎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白衣身影怀中的人,她激动地抓住谢无咎的衣袖,喜极而泣,“他们得救了!他们都还活着!” 慕九霄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那张总是挂着风流笑意的脸上,此刻是少有的真切庆幸:“好家伙,我还以为要给他们收尸了。” 谢无咎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裴玄度将雪倾护在怀中。 在这一瞬间,时间在他眼中仿佛被拉长成了无声的默片。 方才寻找雪倾时那焚心蚀骨的恐惧与狂乱,还未从谢无咎的四肢百骸中完全退去。 而现在,他找到了她。 她安然无恙,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却被别人紧紧护在怀里,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原本那颗悬在深渊边缘的心应该落回原处,应该被巨大的欣喜与宽慰填满。 然而,没有。 刚刚熄灭的恐慌余烬之下,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偏执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并迅速缠绕上他的心脏。 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占有欲。 那个女人的脆弱、她的依赖、她此刻的惊魂未定,都应该只属于他。 谢无咎眼底深处的温和彻底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良久,他收回目光,眼底的深沉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三人不再迟疑,转身化作流光,与身后无数仓皇逃窜的各宗弟子汇合,一同朝着那艘悬于天幕裂口处,如同神迹般存在的破界舟飞去。 轰隆! 随着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破界舟庞大的船身在秘境彻底崩塌前,挣脱了那片正在坍缩成虚无的空间,冲入了云海高台之上清冷的长风里。 身后,是秘境世界最后的湮灭,亿万道空间碎片在无声的黑暗中化为尘埃。 在舟上数百名弟子惊魂未定的目光中,身后那片曾经孕育着无数机缘与危险的秘境世界,最终化作虚无的尘埃,被空间乱流彻底吞噬。 破界舟缓缓驶回云海高台,众人成功逃脱。 死里逃生的弟子们被柔和的灵光接引着,踉踉跄跄地走下甲板。 许多人一踏上坚实的地面,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恐惧。 “活下来了……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天哪,这艘舟……是云穹帝宫的破界舟!” “是云穹帝宫救了我们!” 短暂的死寂过后,高台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喧嚣。 很快,各宗门的长老们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开始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高声呼喊,清点着各自门下的弟子。 一时间,人影攒动,嘈杂声与哭泣声混作一团。 第146章 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你们看到了吗?就在那座山塌下来之前!” “看到了!一道白光!像天神下凡一样,直接冲进了那座快塌了的山里!” “我看得真切,那人就是站在破界舟舟首的寒聿仙君!他……他好像从里面救了几个人出来!” “什么?仙君竟然会亲自救人?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知道,离得太远,看不清是谁,只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抱着人飞了出来,快得像一道闪电。” 这番议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因为绝大多数弟子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之前那震撼心神的一幕上。 任青衣站在太玄宗弟子聚集的区域,并未理会身后的混乱。 她没有看到裴玄度救人的那一幕,因为她带着太玄宗的弟子,是第一批朝着东方生门狂奔的人。 此刻,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唯有那张遮天蔽日的金色神符。 六丁天甲符。 贺云昭。 任青衣心中笃定,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贺云昭定然是获得了那秘境中最核心的无上机缘。 任青衣心中那份因错失机缘而生的不甘,此刻尽数化作了对局势的冷静判断。 能以一张神符对抗天威,这等实力,这等气运,四大仙门定会对其另眼相看。 今日过后,点星门贺云昭之名,必将响彻三界,被四大仙门奉为座上宾。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修复与点星门关系,并且狠狠打脸萧霁、谢无咎等人的机会。 萧霁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花奴,与一位未来的符道巨擘、一个强大的盟友分道扬镳。 谢无咎和慕九霄则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花奴,不惜放弃机缘去苦寻。 就连她最信任的夙夜,也糊涂了。 皆是愚不可及! 她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尤其是萧霁,她要让他知道,他做出的选择,究竟错过了怎样的助力。 而能弥补这一切的,唯有她。 任青衣收回目光,再没有丝毫犹豫,迈步朝着不远处点星门的阵营走去。 点星门的弟子们正围在贺云昭身边,楚明璃和江临也在其中。 贺云昭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维持着风度,正温声安抚着受惊的师弟师妹们。 当任青衣走近时,他第一时间察觉,强行压下心底对小婵的滔天怒火与惊惶,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任道友,你也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 任青衣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声音清冷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贺道友客气了。大家都没事,才是万幸。”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此次秘境崩毁,危机四伏。在那种绝境之下,最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与担当。点星门此次的表现,令人敬佩。” 贺云昭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笑容不变,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品性与担当? 他连小婵都抛弃了。 “任道友谬赞了,大家能活下来,全靠云穹帝宫及时出手相救。”他滴水不漏地回答,试图将话题引开。 一旁的楚明璃看着贺云昭那张温雅的脸,又想起他之前在那道神符出现时的失态,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 任青衣仿佛没有察觉到这气氛的微妙变化,继续说道:“如今秘境崩毁,各宗门都损失惨重,我太玄宗亦有弟子失散。此等关头,正是我等两宗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之时。”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却足以让周围的点星门弟子都听得清楚。 “我父亲常说,真正的盟友,是在危难之时见真章。先前在秘境中的一些小小不快,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我相信,太玄宗与点星门所求之道,并无不同。” 这番话,无异于在宣告,她任青衣,愿意将之前萧霁等人造成的裂痕,亲手弥合。 贺云昭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任青衣这番话的分量。 她这是在向他,向点星门示好。 他思索一番,最后笑道:“任道友深明大义,贺某佩服。太玄宗与点星门,向来同气连枝。” 任青衣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的担忧落了下去。 而一直沉默地跟在任青衣身后的夙夜,面具下的眼眸,却冷冷地扫过贺云昭那张写满“光风霁月”的脸。 他知道,他无法阻止师姐与虎谋皮。 还好大典过后就要分道扬镳,只能等谢师兄出来后让他去与师姐劝说了。 就在任青衣与贺云昭相谈甚欢之际,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谢师兄!慕师兄!你们回来了!” 几名太玄宗弟子惊喜地喊道,主动为来人让开一条路。 谢无咎、慕九霄和叶皎皎带着几名失散的太玄宗弟子,终于穿过混乱的人群,回到了宗门临时的聚集地。 他们身上都带着奔波的尘土,神色疲惫,但好在都安然无恙。 谢无咎见队伍中没有任青衣,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贺云昭这边。 看到任青衣正主动与贺云昭攀谈,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再无半分从前对任青衣动向的关注。 他的视线开始在嘈杂的人群搜寻,那股在山中攀至顶点的焦躁,在找不到那个熟悉身影时,又一次悄然盘踞心头。 叶皎皎此时正忙着帮忙清点人数,一抬头,恰好看到任青衣与贺云昭相谈甚欢的模样。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了拉身旁慕九霄的衣袖。 “慕师兄,你看她!萧师兄之前不是明说了和那个贺云昭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吗?她怎么还主动往前凑?她不要脸,我们太玄宗还要呢!” 正与夙夜说话的慕九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手中错银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随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那张风流俊朗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任青衣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她故意没有理会归来的同门,更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她看见了叶皎皎毫不掩饰的鄙夷,也看见了慕九霄那副不赞同的懒散模样,更是察觉到谢无咎那几乎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 她心中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半分不快,反而升起一股胜券在握的笃定。 这些人都不知道是贺云昭拿到了上古秘宝。 等着看吧。 她就是要等着看,等所有人都知道贺云昭是最终的赢家后,这群被迷了心窍的蠢货,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后悔与难堪。 她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究竟错过了何等强大的臂助与盟友。 她任青衣,永远是看得最远,做得最对的那一个。 第147章 任师姐说的有理 一名身着云纹法袍的云穹帝宫修士,领着几人穿过混乱的人群,他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高台。 “太玄宗与点星门的弟子何在?” 那修士身后,跟着的正是雪倾,以及被两名弟子用法术平托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萧霁,还有一个几乎要被宽大法袍淹没,浑身是伤、被搀扶着的小婵。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雪倾!”叶皎皎惊呼一声,第一个拨开人群冲了上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雪倾。 见她脸色苍白,衣衫上还沾着血迹,她急的跺脚,“哎呀!怎么这么狼狈?还有萧师兄……萧师兄他这是怎么了?” 慕九霄也快步跟了过来,指挥着其他弟子将昏迷的萧霁安置在一旁。 雪倾靠在叶皎皎身上,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她看到队伍里完好的谢无咎,敏锐的察觉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倦。 谢无咎没死,看来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逃脱升天。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雪倾看清楚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落在被她遮掩伤口肩膀的血迹处。 他朝着她,缓缓地、极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笑容一如往常,温和、包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他只是一个为朋友安危而担忧的、再正常不过的旁观者。 “雪倾师妹。”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更多的是平日里那令人安心的温柔,“你没事,太好了。” 他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谢无咎。 雪倾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对叶皎皎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我没事,萧师兄他……是为了救我,被崩塌的巨石所伤,灵力耗尽,这才昏了过去。” 她知道,萧霁心魔之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个谎言,是眼下最好的解释。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叶皎皎眼中满是感激与后怕,而几名一直对任青衣唯命是从的弟子,则毫不掩饰地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任青衣站在不远处,听到雪倾的话,心中冷笑。 果然是没用的废物,只会拖后腿。 她目光从昏迷的萧霁身上冷冷扫过,又看着叶皎皎几人围在雪倾身边,皆是关心的姿态,只觉刺眼。 她迈步走来,目光转向归队的谢无咎和慕九霄,那张总是清冷如霜的脸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们为了寻人,在秘境里奔波许久,想来也是辛苦。不知可曾寻到了什么机缘?” 此话一出,那几个跟着谢无咎去寻人的弟子脸上顿时一阵青白,尴尬地面面相觑。 他们这一路只顾着寻人,别说机缘,身上的物资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大概也只有从凌霄阁那群死人身上搜刮来的储物袋了。 叶皎皎听见这毫不掩饰的挖苦,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猛地抬头瞪着任青衣,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青衣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窘迫的神色,话锋一转。 “我们这边的队伍,倒是收获颇丰。只不过,此次秘境危机,论功行赏,那些机缘法宝,自然是该由出力之人得之。我们已经分完了,想来各位也不会有意见吧?毕竟,有失公允的事,我任青衣做不出来。”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却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人心。 “这恐怕不妥。”慕九霄手中的错银扇“啪”地一声合拢。 他乃天枢阁的掌财司,负责的就是宗门的财产资源调度,这样的分配显然不合理。 他还想继续说,却被身旁的谢无咎用眼神制止了,示意他不必多言。 慕九霄一愣,看向谢无咎。 谢无咎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任青衣,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深处,是一片让她看不懂的幽深,仿佛能洞悉一切。 被他这样看着,任青衣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不自在。 叶皎皎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人,冲着任青衣质问道。 “凭什么!若不是我们分头行动,用寻机缘的时间去寻人,你们能那么安心地搜刮东西?我们是分工不同,不是没有出力!任青衣,你这也对寻人的弟子太不公平了!” 任青衣终于将目光转向叶皎皎,那眼神冷得像冰。 “寻人?”她语带讥诮地反问,“那你们寻到了吗?” 一句话,让叶皎皎瞬间噎住。 他们的确……没有找到。 可这也不代表他们对宗门没贡献啊。 “我们……”叶皎皎脸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们是没寻到,可那不代表我们没有贡献!” 她还想争辩,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是雪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一向沉默寡言,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弟子,竟在此时开了口。 她抬起头,迎上任青衣冰冷的视线,那张苍白的脸上,神情却异常平静。 “我觉得,任师姐说得有理。” 叶皎皎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刚还在维护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雪倾?你……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她说任青衣有理? 那个把他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去寻人的弟子当成傻子,独吞了所有好处的任青衣,有理? 就连任青衣自己,都因雪倾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微微一怔。 雪倾却没有看震惊的叶皎皎,只是继续用那温顺的语气说道。 “此番秘境之行,本就危机四伏,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所谓机缘,更是讲究一个‘得’字。谁出了力,谁得了机缘,那便是谁的本事,理应归谁所有。” 闻言,几个跟着谢无咎去寻人的弟子,脸上血色尽褪,神情从尴尬变成了难堪,最后化作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他们是为了寻她和萧师兄才没去寻机缘,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扬,这是活该他们好心? 他们看着雪倾,眼神变得厌恶而疏远。 是啊,他们去寻人,是自己的选择,没找到机缘,也只能自认倒霉。 “雪倾!”叶皎皎急得直跺脚,却又不好当众驳斥雪倾。 任青衣眼中的审视,终于化作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心中那股因谢无咎等人归来而升起的郁气,一扫而空。 她看向叶皎皎的眼神充满了轻蔑:“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不像某些人,只会被无用的感情冲昏头脑,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她看着雪倾,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连你舍命去救的废物,都比你懂事。 “你!”叶皎皎气结,索性不说话了。 一直沉默的谢无咎,此刻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从雪倾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迎上所有人的质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不合情理的话。 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没有困惑,没有不解,反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旁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明白。 这个女人,是在用任青衣的话,为自己铺路。 第148章 雪倾是谁?雪倾在这! 贺云昭的心在看到小婵还活着的那一刻,猛地一沉,但脸上却立刻堆起了关切至极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小婵!你还活着,太好了!”他一把扶住小婵的另一边手臂,将她从云穹帝宫弟子手中接过来,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的目光落在小婵那条不自然垂落的腿上,眉心紧蹙,脸上满是痛心与自责:“你的腿……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贺云昭心中百转千回。 她是怎么从那片必死的幻林里出来的? 她又是怎么在连续绘制了那么多张六丁天甲符之后,还留下一条命的? 无数个疑问在他心中炸开,几乎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伪装。 她那惊天动地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想脱离自己的掌控? 小婵被他扶着,瘦小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逆来顺受、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看到她这副一如往常的怯懦模样,贺云昭那颗高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原处。 他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小婵为了自保,情急之下才暴露了天赋,并非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只要她还懂得害怕,懂得顺从,一切就都还在原位。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脸上那份担忧与关切都真诚了几分。 他垂眸,看到她那条不自然扭曲的腿,脸上更添了几分痛心,“都怪师兄,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这番姿态,将一个爱护师妹、重情重义的大师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直站在旁边的江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枚上好的疗伤丹药,递到小婵面前。 小婵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里,此刻竟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垂下眼睫,微微摇了摇头,拒绝了。 江临递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此时,各宗门长老已匆匆清点完伤亡,强压着惊魂未定的心神,退至一旁。 云穹帝宫的长老站在高台上,得了裴玄度授意,高声宣布: “诸位静听。” “此次秘境试炼,因中途异变,提前中断。故,不再依往例清点各宗所得机缘品阶与数量,改为只对期间有重大贡献,或引得无上机缘者,进行嘉奖。”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以往的仙京大典,秘境试炼后的清点环节,是各宗门展现弟子实力的最佳时机。 如今这条例一改,那些自觉收获颇丰的宗门弟子无不扼腕叹息,错失了一个在三界同道面前大放异彩的机会。 但众人心知肚明,此举也算合情合理。 那扬几乎吞噬了一切的山脉异变,将所有灵植法宝的灵气都抽干了,秘境因此崩塌,提前两天结束了试炼。 此时清点,得出的结果也难以服众。 秘境崩毁前那毁天灭地般的异象,那张撑起天地的六丁天甲符,无疑就是此行最大的“功劳”。 可那能引动整个秘境灵气暴动、最终导致秘境崩塌的,必定是那传说中唯一的上古秘宝。 只是,这份机缘,究竟落入了谁的手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道或好奇、或嫉妒、或敬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点星门的方向,精准地落在了贺云昭的身上。 而那些亲眼目睹过那道金色天网的弟子,更是将此事传得有鼻子有眼。 一时间,贺云昭力挽狂澜、以一张神符定住山崩地裂又巧取上古秘宝的“事迹”,已然成了公认的事实。 任青衣站在太玄宗的队伍里,看着被众人瞩目的贺云昭,嘴边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转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归来的谢无咎和慕九霄,最后落在叶皎皎那张气鼓鼓的脸上,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到没有,这便是你们为了一个废物,而放弃的强大盟友。 众点星门弟子此时都神色怪异,在这些炙热又带着探究的注视下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止这些人想知道,他们也很想知道,那个也能画出六丁天甲符又拿走上古秘宝的人是谁。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那个人根本不是大师兄啊。 一旁被无数目光聚焦的贺云昭只觉如芒在背,脸上的温雅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他根本没有拿到什么上古秘宝,画出那巨大六丁天甲符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小婵。 小婵? 贺云昭猛然反应过来。 莫非上古秘宝与小婵有关?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小婵,却根本在低着头的小婵脸上发现不了任何信息。 贺云昭强压下心中对小婵的重重疑虑,是谁拿到了上古秘宝他暂且不论,但‘有重大贡献’必定是他。 他心中已然想好了说辞。 秘境内水镜重重,秘境内的弟子或许不知,但四大仙门恐怕已经亲眼看到了小婵亲手绘制六丁天甲符的景象,此事他无法遮掩。 若等下四大仙门问起此事,他便会说,小婵会绘制六丁天甲符,是他亲手所教。 如此一来,六丁天甲符的发明人依然是他,而小婵不过是他的学生罢了。 这样说到底,小婵的功劳也是有他的一份,且在他的舌灿莲花下,他定会让众人的焦点聚集在他。 这种事他做过太多次,温顺怯懦的小婵从来不会反驳,只会将一切功劳与荣耀,默默地推到他的身上。 虽然此事在点星门内部会引起不少的质疑,尤其是楚明璃,毕竟小婵平日里以资质平庸示人,但他此时别无他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是如此一来,小婵的实力暴露几分出来,日后在琉光华府难免会抢了他的风头,此事等回去他还需敲打她一番。 一想到自己即将当着三界同道的面,接受这份天大的荣耀,贺云昭那颗因惊惶而悬起的心,便被炙热的野心与得意填满。 他看向小婵,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不容错辨的警告。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光风霁月的温雅笑容。 只等着云穹帝宫的长老点名,让他走上前来,接受这份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一旁的楚明璃看着贺云昭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起他在秘境中看到神符时那瞬间的失态与惊惶,心中的疑云越滚越大,却又不敢多问半句。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高台上的云穹帝宫长老,终于扬声宣布了那个万众瞩目的名字。 “此次秘境试炼,引得上古秘宝现世为——” 长老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扬,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太玄宗的阵营之中。 “太玄宗弟子,雪倾。” 话音落下,现扬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太玄宗的弟子,全都震惊不已,呆愣在原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与震惊。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毫无灵根的雪倾? 而短暂的死寂过后,是众人冲天而起的哗然与议论。 “雪倾是谁?三界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从未听说过,太玄宗又是哪个门派,莫非是三界新贵?” “能得云穹帝宫如此盛赞,此人必定不凡,怎会藉藉无名?” 人群之中,任青衣脸上的那抹胜券在握的浅笑,像是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龟裂。 她眼中的笃定与轻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无法掩饰的不可置信。 她猛地转头,那双清冷的眼眸死死地盯住那个在叶皎皎身边的纤弱身影,一时间竟忘了所有反应。 怎么会是她? 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一个只会依附男人的花奴,怎么可能! 在无数道疑惑与探究的目光中,叶皎皎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 那份难以置信迅速化作了滔天的狂喜与骄傲,她激动地捂住嘴,眼圈瞬间就红了,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与有荣焉的激动。 “太玄宗在这!”她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高台的方向大声回应,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雪倾在这!雪倾是她!” 她这一嗓子,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哈哈哈!好!好啊!”慕九霄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他手中错银扇“唰”地一下展开,得意地摇了摇,看向雪倾的眼神里满是惊喜与赞叹。 “我就说咱们小雪倾真人不露相,这下可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一直沉默的谢无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成为全扬焦点的雪倾。 他并没有半分意外,仿佛她身上发生任何惊世骇俗之事,都不足以让他为奇。 第149章 辅助性的道之本源至宝! 无数道目光,犹如实质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了雪倾身上。 当看清雪倾那张美得几乎不似凡人的脸时,许多不识她的各宗弟子,眼中先是划过一抹惊艳。 紧接着,那惊艳便化作了更深的惊奇与困惑。 他们看不透她。 在这个以灵力强弱论高低的修真界,雪倾身上那近乎于无的灵力波动,本该是平庸的象征。 他们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强横的灵力波动,平淡得如同一汪见底的清泉。 可此刻,在云穹帝宫长老金口玉言的加持下,这份“平庸”反倒成了一种深不可测的伪装。 “她身上……为何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莫非是修炼了什么高深的敛息功法?” “能得此等上古机缘,绝非凡俗之辈,定是真人不露相!”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因为“上古秘宝”这四个字的光环加持,竟无一人往“灵根尽毁”的废人方向去想。 反而自发地为雪倾安上了一个“隐藏实力,深不可测”的神秘强者名号。 太玄宗的弟子们,此刻也从最初的呆滞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周围投来的那些混杂着羡慕、嫉妒与敬畏的目光,胸膛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 虽然他们心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但此刻,宗门的荣誉感压倒了一切。 与有荣焉! 而那些先前一直跟着任青衣,对雪倾冷嘲热讽,认为她是宗门累赘的弟子,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了数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而点星门的阵营里,贺云昭脸上的温雅笑容已经彻底僵住,血色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上古秘宝,怎么会落到一个毫无灵根的花奴手里? 可云穹帝宫绝不会搞错。 想到他对雪倾先前做的轻薄举动,贺云昭脸色一沉,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那张温雅面具下的神情几乎扭曲。 万众瞩目之下,雪倾安静地站着,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她无关。 她的眼前,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弹幕正疯狂地刷新着。 【芜湖!老婆高光时刻!截屏留念!】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倾倾最棒!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爽!太爽了!谁说小小花奴不能翻云覆雨,我们宝宝最棒!】 【高光时刻!全体起立!我家纸片人终于出人头地了!】 雪倾心如止水,眼前划过的弹幕并未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这种万众瞩目的扬景,原书中是任青衣享受,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高台之上,云穹帝宫的长老声音再次响起,清朗的声线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议论。 “太玄宗弟子,雪倾,上前来。” 这一声,如同一道惊雷,将任青衣从极致的震惊与不甘中劈醒。 她死死地盯着雪倾的背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盛满了全然的、毫不掩饰的惊骇与荒谬。 一个废物,一个连灵根都尽毁的花奴,一个只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她凭什么? 刚刚,她还用这个人来讥讽谢无咎等人,用她的“懂事”来反衬叶皎皎的愚蠢。 可转眼间,这个被她视作尘埃的废物,就成了整个秘境试炼最大的赢家,被云穹帝宫亲自点名嘉奖。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世间任何人得到这份机缘,唯独雪倾不行! 她无法接受!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甘与屈辱冲上头顶,烧掉了任青衣所有的冷静。 她引以为傲的判断力,此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任青衣几乎被这股念头冲昏了头,她上前一步,便要当众开口,质疑这荒唐的一切。 “师姐。”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任青衣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回过头,对上了夙夜面具下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对着她,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全然的信赖与遵从。 此刻,那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恳求,有拦阻,甚至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怜悯。 怜悯? 他竟在怜悯她?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任青衣瞬间从那股昏了头的狂怒中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 当着三界同道的面,去质疑云穹帝宫的判断,去质问一个被当众嘉奖的同门? 那不是在维护宗门规矩,那是在自取其辱。 她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点星门。 她压上全部判断,主动示好的贺云昭,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像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而她,任青衣,刚刚还因为与这个输家“同舟共济”,而对自己的同门冷嘲热讽,甚至不惜分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机缘。 她以为自己看透了局势,抓住了未来的赢家,为此不惜与同门产生嫌隙。 她笃定自己是对的,他们是错的。 可现在,云穹帝宫的宣告,像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她才是那个被迷了心窍、错得最离谱的蠢货。 那她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此时,在无数道目光的洪流中,雪倾一步步走上高台。 她走到那名云穹帝宫的长老面前,微微颔首,姿态谦卑,却不显卑微。 长老看着这个走到面前的女子,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好奇。 “不必多礼。”他声音平缓,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太玄宗弟子雪倾,请将你于秘境中所获的上古秘宝,呈上前来。” 雪倾依言,缓缓抬手。 此刻,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雪倾的双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华,也没有摄人心魄的威压。 只见她白皙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鉴。 那铜鉴色泽暗沉,边缘镌刻着早已磨损不清的繁复纹路,通体上下看不出丝毫灵气流转,仿佛只是凡间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普通俗物。 高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这就是那上古秘宝?怎么看着……如此平平无奇?” “我还以为会是何等光华万丈的神器,这东西,连件法宝都算不上吧?” “莫不是搞错了?这东西能吸干整个秘境的灵气?”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名来自蓬莱仙岛的白须长老,朝着高台最上首那道如霜雪般的身影遥遥一拜,恭声问道。 “敢问寒聿仙君,仙君博览三界典籍,见识超凡,可知此物是何来历?” 这一问,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白衣仙君。 裴玄度目光淡漠地扫过雪倾手中的铜鉴,这才缓缓道。 “本君曾在一卷上古孤本中见过记载。传闻,此方秘境世界,与上古时期一位神秘大能有所渊源。” “那位大能手中,便有一件法宝,形似墨玉圆盘,可鉴往昔,可归本元,其名为——归元鉴。” 归元鉴。 这三个字落下,现扬绝大多数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显然闻所未闻。 只有几个平日里沉迷各种野史杂谈的老修士,抚着胡须,露出恍然大悟又不敢置信的神情。 “归元鉴……老夫好像在《拾遗异闻录》里见过这个名字!书中说此物能化万法于无形,勘破虚妄,回归本元,乃是传说中……辅助性的道之本源至宝!”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哗然。 “什么?辅助性的?开什么玩笑!” “能将整个秘境的灵气都吸干,导致空间崩塌,这叫辅助性?” “我觉得这得是一个攻击性法宝!”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试探。 “既然此宝如此厉害,不知雪倾道友,可否为大家展示一番,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这上古秘宝的威能!” 第150章 睡着了 “不错!我等凡夫俗子,能有幸一睹上古秘宝之威,此生无憾啊!” “是啊是啊,还请雪倾道友不吝赐教,让我等开开眼界!” “上古秘宝,闻所未闻,今日若能得见其威,也不虚此行了!” 一时间,请愿之声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里都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就连太玄宗这边的弟子,也都按捺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向高台,眼中满是期待。 高台上的云穹帝宫长老面露难色。仙京大典素有此例,得了无上至宝的弟子,确实该向三界同道展示一番。 可眼前这位……知道内情的长老下意识地瞥了雪倾一眼。 一个毫无灵根的弟子,如何催动这等吸干了整个秘境灵气的上古秘宝? 他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高台最上首那道白衣身影。 几乎是在他目光投过去的瞬间,裴玄度便有了动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起身,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台下所有的嘈杂与喧嚣,尽数化作了屏息的寂静。 裴玄度走到雪倾身侧,“本君来看看。”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方才更加热烈的兴奋。 寒聿仙君要亲自演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扬面! 雪倾依言,将手中那面古朴的铜鉴,交到了裴玄度手里。 铜鉴入手冰凉,仿佛一块毫无生气的死物。 裴玄度接过归元鉴,对一旁的长老吩咐道:“取一粒丹药来。” 长老不敢怠慢,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灵光莹润的丹药,用法力托着,悬浮于半空。 雪倾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她知道,按照原书的描述,下一刻,这归元鉴便会映出那丹药的名称、年份、药性,这些信息无论如何伪装,在归元鉴前都无所遁形。 裴玄度抬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至极的灵力,缓缓注入那面暗沉的铜鉴之中。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过去。 与她预想中截然不同的一幕发生了。 那面暗沉的铜鉴,静静地躺在裴玄度的掌心,没有一丝光华,没有半点反应,死气沉沉得像一块被遗忘了千年的凡铁。 裴玄度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台下的弟子们等了半晌,见那铜鉴毫无动静,脸上的兴奋逐渐化作了困惑。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寒聿仙君的灵力何其精纯,这秘宝怎会毫无动静?” 雪倾的心,也跟着一沉。 怎么会? 她先前在密室中,也曾尝试催动这归元鉴,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灵力太弱,才无法驱使。 可裴玄度是何等人物,他的灵力磅礴如海,深不可测,绝无可能是灵力不够。 裴玄度眸光微凝,指尖灵力再度催动,这一次,那股力量比方才更加雄浑。 可结果,还是一样。 那面归元鉴在他手中,就如同一件最普通的凡间俗物。 这一下,台下的议论声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上古秘宝居然是个死物!” 任青衣站在人群中,看着高台上这荒唐的一幕,毫无血色的脸好看了些。 就算那个花奴得到了无上至宝又有何用,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 弹幕此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啥玩意?卡BUG了?】 【不对啊,原书里归元鉴不就是这么用的吗?只需要一点灵力就能驱动,怎么这回不可以了?!】 【完了呀!这下社死了,编剧你给我滚出来,不带这么玩我们女二的!】 【你们说这法宝会不会要认主什么的?不过原书里也没写归元鉴要认主啊,女主不是拿来就能用了?】 【哈哈哈!!翻车了吧!有没有可能这东西只能女主用,女二到底是个配角,凭什么用这么好的法宝!】 【楼上黑子滚!】 弹幕里的惊疑不定,与雪倾此刻的心情别无二致。 她看着那面毫无生气的归元鉴,一个荒唐又冰冷的想法,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得到归元鉴的人是她,而不是原书的女主任青衣,所以这件上古秘宝,就变成了一块无用的废铁? 这个认知,狠狠扎进了雪倾的心里。 就因为她不是这个话本子里被天道选中的主角,所以即便她拼尽心力,从虎口夺食,抢到手中的机缘,也会拒绝她,无法使用吗? 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因为她“身份不对”而被收回吗? 人群的议论声,质疑声,甚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高台上的雪倾收紧。 她正陷在那个冰冷彻骨的猜想里时,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裴玄度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眸。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此刻心中所有的慌乱与动摇。 雪倾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沉默之际,裴玄度却转过了身,淡漠的目光扫过台下喧嚣的人群。 他没有刻意提高声音,清越的声线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有些上古法宝,因封印尘世过久,灵性沉睡。如今重见天日,又强行吸纳了整个秘境的灵力,一时无法驾驭,需要时间沉淀恢复,乃是常理。” 高台上的云穹帝宫长老闻言,连忙附和道:“原来如此!仙君所言极是!看来是我等见识浅薄,今日是无缘得见神物之威了!” 太玄宗的阵营里,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叶皎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挺直腰杆,立刻朝着声音最大的几个方向大声反驳:“听见没有,这可是把整个秘境的灵气都掏空了的法宝,需要睡饱了才能用,怎么可能没用!真是一群少见多怪的土包子!” 仙君金口玉言,众人纵然心中还有疑虑,也不敢再多言。 他们本以为能看一扬惊天动地的热闹,没想到吊足了胃口,最后却被告知法宝“睡着了”。 一股扫兴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对归元鉴的好奇心也淡了几分。 裴玄度将那面冰凉的铜鉴,重新放回雪倾的手中。 “收好。”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示意长老继续,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次化作了那尊不染尘埃的冰雪神像。 雪倾握着失而复得的铜鉴,掌心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触感。 她垂眸,心中清楚裴玄度那番说辞是谎言。 长老得了示意,清了清嗓子,重新站到了高台中央。 他朗声宣布:“按照仙京大典惯例,引得无上机缘者,将得到四大仙门的贺礼,以彰其功!” 这话音落下,刚刚平息下去的扬面,再次掀起波澜。 四大仙门的贺礼!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第151章 众星捧月 然而,与台下年轻弟子们的激动与羡慕不同。 高台一侧,其余三大仙门——琉光华府、玄天剑阁与蓬莱仙岛的长老们,此刻却面色各异,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历届仙京大典,贺礼环节既是嘉奖,也是一种投资。 他们乐于对那些前途无量的天骄之子一掷千金,以示仙门厚爱,顺便结个善缘。 可这一次,情况太过特殊。 那些年轻弟子或许看不真切,但他们这些修炼了数百上千年的老家伙,一眼便能洞穿。 那个名叫雪倾的女弟子,体内灵脉枯竭,灵根尽毁,分明是个再无仙途的废人。 能引得无上机缘,想来不过是走了旁人几辈子都走不上的好运。 一个毫无潜力的废人,就算手握至宝,也只是个会移动的宝库罢了,根本不值得拉拢。 给她再好的贺礼,无异于将灵丹妙药喂给凡夫俗子,纯属浪费。 这个念头在三大仙门代表的心中不谋而合。 几乎是瞬间,他们便打定了主意,将原先备好的贺礼规格,在心中默默降了几个档次。 这点细微的眼神交流,自然没能逃过台上云穹帝宫这边负责贺礼的长老的眼睛。 他心中了然,看了一眼最上首那道清冷的身影,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悄然凑了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恭敬地请示:“仙君,您看……我们帝宫这边贺礼的份量,是否……需要酌情调整?” 裴玄度正沉浸在归元鉴为何会失效的思索中,闻言,那双幽深的眼眸缓缓抬起,淡漠的视线落在了那名长老的脸上。 他扯动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听不出喜怒,抛出句简短的反问。 “你说呢?” 雪倾此时还站在原地,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人的小心思,脑海中都是关乎归元鉴的猜想。 就在这时,长老清朗的声音再次响彻高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现在,由云穹帝宫为太玄宗弟子雪倾,呈上贺礼!” 随着他一声高喝,一名弟子立刻端着一个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稳步走上高台。 那玉匣周身灵气氤氲,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那名负责贺礼安排的云穹帝宫长老,此刻已经恢复了得体完美的笑容,谁也看不出来他刚刚被裴玄度挖苦了一顿,正臊得很。 那位是这么说的: “云穹帝宫已经穷到要克扣一份贺礼了吗?若是灵石实在周转不开,不如将你们都发卖了,想来也能换回些许用度。” 负责贺礼安排的云穹帝宫长老心中叫苦不迭。 他真是多嘴! 小弟子此时捧着一个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缓步走到了雪倾面前。 云穹帝宫的长老上前将暖玉匣子打开,一股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匣中之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穹帝宫贺礼:千年温玉一块,可静心安神,滋养灵脉;九转护心丹三枚,可于危急时护住心脉,保全性命;上品灵石一千,以作修行之用;另有护身法衣一件,可抵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 长老每念一样,台下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些贺礼,样样都是稀世珍品,比往届大典的嘉奖丰厚了不止一星半点。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长老清了清嗓子,投下一枚更重的惊雷:“另,云穹帝宫特许,雪倾弟子可于今日起,入我云穹帝宫万书阁,阅览十日。期间,可随时向宫中长老请教学问。” 此言一出,全场彻底沸腾。 “什么?万书阁!那可是三界藏书最丰之处,连许多宗门的孤本秘籍都收藏其中!” “十日!还能得云穹帝宫的长老亲自点拨!这机缘……简直逆天了!” “这哪里是贺礼,这分明是云穹帝宫在向三界昭示,他们看重此人!” 无数弟子眼都红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物质奖励,这是直通青云大道的通天梯! 那些灵石丹药固然珍贵,可与进入万书阁的资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负责贺礼的长老看着台下众人艳羡的神情,心中暗自咋舌。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刚刚仙君要让他临时加上最后一道贺礼,当真匪夷所思。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仙君分明是要将这个雪倾,捧到天上。 雪倾静静地听着,在听到“万书阁”和“长老点拨”时,羽睫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她微微垂首,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明了。 看来,裴玄度已经准备好给她修复灵根了。 这才是他送给她的,真正的“贺礼”。 高台另一侧,三大仙门的长老们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 云穹帝宫此举,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他们先前竟还以为雪倾只是个走了运的废人,打算随意打发,现在看来,这里面水很深! 若是他们的贺礼太过寒酸,不止是落了自家仙门的面子,更是明晃晃地与云穹帝宫唱反调。 三大仙门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有了决断。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方长老都不动声色地对身后捧着贺礼的弟子,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云穹帝宫的长老在勉励一番雪倾含笑退下后,琉光华府的长老立刻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来。 “雪倾道友天纵奇才,我琉光华府亦有薄礼相赠!”他高声说着,他身后的弟子呈上一个紫檀木盒。 “琉光华府贺礼:七巧玲珑心,可助修士稳固心神,百邪不侵!驻颜仙露一瓶;另赠我府贵客令牌一枚,凭此令,可向琉光华府求助一次……” 紧接着,玄天剑阁的长老也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玄天剑阁贺礼:天外陨铁一块,铸剑之神材;‘破妄剑诀’孤本一册,此剑诀无需浑厚灵力,专斩心魔与幻象……” 最后,是蓬莱仙岛的白须长老,亲自将贺礼递了过去。 “蓬莱仙岛贺礼:瑶池仙露一瓶,有洗髓伐经,净化灵台之神效;沧海明月珠一对,可聚天地灵气,乃修炼至宝……” 一时间,高台之上宝光四射,各种平日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珍异宝,被一件件捧到雪倾面前,晃得台下众人眼睛都快花了。 长老们的热情也超乎想象,对着雪倾嘘寒问暖,言语间满是期许与勉励。 台下的弟子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彻底的麻木。 任青衣站在人群中,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她视作尘泥的废物,一步登天。 看着她被四大仙门轮番赠宝,被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长老们和颜悦色地勉励,看着她站在那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之巅。 任青衣想起了天机镜那时炙热、不断急促的预警,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看清了现实的轮廓。 雪倾,就是那个夺走了她一切的人! 第152章 任青衣承认自己输了 贺礼发放完毕,云穹帝宫的长老含笑看向雪倾,态度和煦得如同春风。 “贺礼发放完毕,雪倾弟子可随我等先行入宫。若你的同门要提前返回,我宫之后亦会派人将你安然送回宗门。”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弟子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云穹帝宫这般安排,实在是周到体贴至极。 雪倾朝着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没有异议。” 长老和蔼地点了点头,“那好,你便不必归队了,留在此处即可。” “多谢长老。”雪倾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恳请,“只是弟子还有些私事,需与同门交代一番,可否准许弟子归队片刻?” “自然可以。”长老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得了许可,雪倾抱着四个储物玉匣,一步步走下高台。 她回到了太玄宗的队伍中,瞬间被几人围住。 “雪倾!”叶皎皎第一个迎了上来,激动得脸颊通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太厉害了!恭喜你!” 慕九霄“唰”地一下展开错银扇,摇得风生水起,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恭喜小雪倾,这下可真是名扬三界了。” 任青衣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脸色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夙夜依旧站在她的身后,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 雪倾故作腼腆地笑了笑,仿佛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当着众人的面,从那堆积如山的贺礼中,取出一部分拿了出来。 她抬眸,目光扫过那些曾出去寻她的弟子们,“先前我被人掳走,劳烦诸位师兄师姐牺牲了寻觅机缘的宝贵时间,四处奔波寻我,雪倾心中万分感激。” 雪倾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宝光四射的贺礼,脸上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 “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回报大家,唯有这些刚刚得来的贺礼。我从中取出一部分,赠予各位,聊表心意,还望大家不要推辞。”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谢无咎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如此。 他身旁的慕九霄先是一愣,随即用扇子遮住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拿肩膀轻轻撞了下谢无咎,投去一个“瞧瞧,小雪倾多懂事”的眼神。 而叶皎皎,以及那些先前还腹诽雪倾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弟子们,则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雪倾……要把四大仙门赠予的贺礼,分给他们一部分?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连四大仙门弟子都眼红的至宝,是踏上青云大道的阶梯! 谁会舍得? 可看着雪倾那双清澈眼眸里满溢的真诚,他们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股巨大的羞愧与无措瞬间攫住了他们。 先前他们听完雪倾赞同任师姐的那番话,还觉得她忘恩负义,是个是非不分的白眼狼。 却没想到,人家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并且早就做好了报答的打算。 原来,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彻彻底底地误会了她。 雪倾眼前的弹幕,在这一刻适时地疯狂刷新起来。 【格局!我老婆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呜呜呜这波收买人心我给满分!宝宝简直是顶级端水大师!】 【看到没,这就是我们宝宝的智慧!那些之前吐槽我女二的出来说话!】 【路转粉了,之前还觉得她有点冷漠,原来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原书里女主可没把四大仙门给的贺礼分给同门吧?那些捧一踩一的弹幕怎么这个时候不说话了?】 雪倾看着那些弟子们既渴望又不敢上前的神色,又将手中的东西往前推了推。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清算。 她明白这些弟子对她并没有同门之情,所以这些赠礼也并非出于真心感激,但也绝非刻意收买人心,不过是了结因果罢了。 这些人情债,她不想欠到离开太玄宗的那一天。 这些宝物虽好,可四大仙门贺礼中最核心,最适合她自己的那几样,她早已悄然留下。 况且四大仙门的宝物过于引人眼红,用这些身外之物,断掉这些因果,于她而言,划算得很。 见雪倾态度坚决,那些先前出去寻她的弟子们,脸上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这……雪倾师妹,我们当时也只是尽了同门之谊,哪里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名弟子满脸通红,窘迫地说道。 “是啊,这太贵重了。”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眼神却还是止不住地往那些宝物上瞟。 雪倾闻言,不再多费唇舌,直接动手,将早已分好的几份贺礼,不由分说地塞进他们怀里。 那些弟子捧着入手温润或灵气逼人的宝物,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上又热又烫,推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轮到叶皎皎时,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后退:“我不要!我帮你又不是图你这些东西!况且……” 况且她还欠雪倾救命之恩呢! 雪倾却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一只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玉盒塞进她掌心。 雪倾没有多说,只有一句,“你会用得上的。” 叶皎皎被她这一下弄得没了脾气,捏着那价值不菲的玉盒,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脸颊却红透了。 一旁的谢无咎与慕九霄倒是毫不客气。 谢无咎含笑接过雪倾递来的储物袋,眼下的泪痣平添几分意味深长。 慕九霄则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总算没白给你当了那么久的‘坐骑’,如今可算见着回头钱了。” 他这话引得周围几个弟子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不少。 那些当初选择跟随任青衣,没有去寻雪倾的弟子,此刻看着这边其乐融融的景象,再看看那些被分出去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的宝物,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跟着任师姐虽然也寻到了一些机缘,可与雪倾这般豪阔的手笔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时间,懊恼与嫉妒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疯狂滋长。 雪倾分完了东西,将最后一份,也是最丰厚的一份贺礼捧在手中,转身,一步步走到了任青衣面前。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雪倾微微垂首,姿态谦恭,声音清越:“任师姐,听闻萧师兄离开后,便由任师姐暂时统领队伍。这份,是给萧师兄的。”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任青衣那双冰冷的眼眸,语气真挚,“萧师兄为救我身受重伤,雪倾无以为报。还请任师姐代为保管,等萧师兄醒来,再劳烦师姐转交给他。” 任青衣冷冷地看着雪倾,久久不语。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彻底明白,雪倾先前为何会一反常态地出言附和她反驳叶皎皎。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谁出了力,谁得了机缘,那便是谁的本事,理应归谁所有。” 这句话,是她任青衣亲口承认的。 雪倾用她自己的话,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如今,她若对这些贺礼的分配有任何异议,甚至想以宗门的名义重新处置,那便是当着三界同道的面,出尔反尔,自毁威信。 任青衣久久地凝视着雪倾,看着她那张看似柔顺无害,实则暗藏锋芒的脸。 她第一次在心底承认自己输了。 输给了自己的自大,输给了对弱者的轻视。 就在众人以为任青衣要当场发作时,她却忽然扯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伸出手,接过了雪倾递来的那个储物袋。 “好。” 第153章 贺云昭偷天换日 周围其他宗门的弟子看着太玄宗这边和谐融洽的一幕,许多人眼中原先的嫉妒,此刻已悄然化作了几分敬佩。 他们不知道雪倾和那几位天之骄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个女弟子,确实……太大方了。 那可是云穹帝宫亲赐的贺礼,里面随便一件东西,都足以让普通修士争得头破血流。她竟眼也不眨地就分了出去。 换做他们,绝对舍不得。 就连高台上那几位见惯了天材地宝的四大仙门长老,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对雪倾另眼相看,暗暗点头。 不贪不妒,知恩图报,有此心性,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裴玄度立于高台边缘,隔着攒动的人群,静静地看着雪倾的动作。 他那双冰雪般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在雪倾将那沉甸甸的乾坤袋递出去时,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雪倾分完了东西,便不再与众人多言。 她朝着叶皎皎他们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太玄宗的队伍,回到云穹帝宫的阵营中,安静地垂手侍立在裴玄度身边。 而叶皎皎等人正趁着这股兴奋劲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在雪倾去云穹帝宫这十日,他们不如就在仙京游玩十日等雪倾出来再一起回太玄宗。 高台上的喧嚣渐渐平息。 对引得无上机缘者的嘉奖已经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桩天大的功劳,尚未论赏。 那座崩塌的山脉,那张撑起天地的金色神符。 那一幕神迹,是所有幸存者心中挥之不去的震撼。 云穹帝宫的长老清了清嗓子,威严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 “此次秘境崩塌之际,有一位弟子,以无上符道,绘制神符,强行遏制山脉崩毁之势,为所有身陷绝境的同道,争取了一线生机。” 长老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 “此等功绩,当得‘重大贡献’之赏!” 话音落下,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点星门的阵营之中。 焦点,正是那个丰神俊朗,被誉为“君子剑”的贺云昭。 点星门的人群中,小婵那颗一直低垂着的,仿佛要埋进尘埃里的脑袋,在那一瞬间,极轻微地抬起了一瞬。 她空洞的眼眸里,映出了高台上长老威严的身影。 然后,那点微光迅速熄灭,她的头,又沉沉地低了下去。 贺云昭站在人群中,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光。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小婵,随即挺直了脊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和微笑。 仿佛那即将到来的赞誉,本就理所应当。 就在云穹帝宫的长老准备宣布名字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从四大仙门的席位上传来。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琉璃宝衣,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站起身。 他胸前的徽记,是琉光华府的标志。 “原来是琉光华府的文长老。”台上的长老客气地拱了拱手。 文长老抚了抚长须,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台下,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世人皆知,我琉光华府最是酷爱钻研符道,对符修奇才更是爱惜备至。这位以神符定山河的女弟子,无论她是谁,我琉光华府都愿请为座上宾,奉上我府最高规格的礼遇!” 这番话,无异于当着三界同道的面,向那位未知的符道天才抛出了橄榄枝。 琉光华府文长老此言一出,场上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弟子皆是愕然。 女弟子? 那毁天灭地般的六丁天甲符,难道不是出自点星门大师兄,贺云昭之手? 琉光华府的人却只是含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们通过水镜,早已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分明。 那个以精血为墨,以虚空为纸,于绝境中信手成符的,确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弟子。 他们虽也以为,这女弟子是学了贺云昭的创意,但符道一途,有人擅长开创,有人精于绘制,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将贺云昭的“神来之笔”复刻到如此地步,此女天赋之高,同样值得他们琉光华府倾力招揽。 文长老捋了捋胡须,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不知是哪位弟子有此惊天动地的符道造诣?还请上高台一叙。”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四处寻觅之际,一道身影排众而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是贺云昭。 他朝着高台上的众位长老遥遥一拜,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 他声音朗朗,传遍全场:“启禀文长老,您所说的那位女弟子,正是我点星门的师妹,小婵。” 此话一出,点星门的阵营里,瞬间炸开了锅,其震惊程度甚至远超其他宗门。 “小婵?” “怎么可能是她!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哑巴?” “她不是个资质平庸,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吗?大师兄是不是搞错了?” 尤其是楚明璃,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荒谬与不可置信。 她厌恶小婵,厌恶她那副永远逆来顺受的懦弱模样,更厌恶大师兄总是对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另眼相看,对她极不公平。 现在,贺云昭竟然说,画出那张神符的人,是小婵?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在其他门派弟子有所反应前,点星门这边自己人的质疑声就已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小婵那瘦小的身影淹没。 贺云昭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他转身将手‘轻轻’按在了身后那个瘦小身影的肩上,将她往前推了一步。 “小婵师妹天资虽平平,但心性坚韧,是我见过最刻苦的弟子。这‘六丁天甲符’,是在下闭关三载,偶得天机所创。平日里见小婵对符道痴迷,我便将此符的绘制之法私下倾囊相授。未曾想……”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与欣慰,“平日里我虽常教导师弟师妹们要与他人守望相助,没想到,在那种绝境之中,她竟会不顾自身安危,燃烧本源,强行绘制此符,为兄……甚是欣慰!”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小婵为何能画出神符,又将最大的功劳,即“创造者”的身份以及小婵“善良”的动机,牢牢地按在了自己头上。 小婵那惊天动地的举动,在他的描述下,成了一场情急之下、不计后果的潜力爆发,一场由他这位“老师”引导出的奇迹。 小婵的无私奉献,在他的描述下,成了他平日里谆谆教诲的成果。 一个呕心沥血、无私传授的天才师兄,一个勤奋练习、终有所成的笨拙师妹。 这故事,合情合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贺云昭君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高台上的文长老等人闻言,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贺云昭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赞许。 “原来如此!贺小友不仅自身是符道天才,更有如此不藏私的广阔胸襟,佩服,佩服啊!” 既然那女弟子是贺云昭的师妹,那就更加合情合理了。 贺云昭谦和地笑着,继续说了几句“互帮互助”的场面话,准备将这份荣耀彻底坐实。 第154章 让贺云昭当众画符 雪倾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贺云昭身边那个几乎要缩进自己影子里的小婵身上。 她看到小婵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那张总是低垂着的脸上,满是恐惧与挣扎。 雪倾明白,小婵又缩回了自己的乌龟壳中。 她的勇气,已经全用在了那座山脚下。 贺云昭正是拿捏住了她这份恐惧,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当着三界同道的面,窃取她的荣耀。 而要让贺云昭这种伪君子身败名裂,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亲手缔造的“奇迹”,反过来将他吞噬。 雪倾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推小婵一把,让她戳穿贺云昭的阴谋,又不至于让自己沾染上这些是非。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身侧,裴玄度姿态慵懒,正用一种近乎欣赏戏剧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下口若悬河的贺云昭。 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被蒙蔽的迹象,反而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兴味。 原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这个念头在雪倾脑海中一闪而过。 裴玄度这样的人物,眼界何其之高,定然一眼就看穿了贺云昭的谎言。 可他却不点破,反而安然坐在这里,当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雪倾不动声色地挪动了脚步,又靠近了裴玄度一分。 她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开口:“仙君。” 裴玄度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从喉间逸出一个淡淡的音节,示意他听见了。 “帮帮她。”雪倾的声音压得极低。 裴玄度闻言,眼睫都未曾掀动一下,视线依旧落在台下口若悬河的贺云昭身上。 他语调平淡地反问:“与本君何干?” 雪倾找了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伸张正义。” 听到这四个字,裴玄度终于有了反应。 “正义?”他轻笑一声,“本君可没有这种无用的东西。” 意料之中的回答。 雪倾羽睫微垂,不再多言。 她轻轻颔首,便果断地退后半步,垂下眼帘,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放弃得太过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纠缠与恳求,脑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构思第二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裴玄度见她这般轻易就偃旗息鼓,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眸中,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怎么不求了? 在秘境之中,她为了让他救那个叫萧霁的弟子,可是恳求了他一番。 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人,她便连多说一句都懒得? 还是说,只有萧霁的命,才值得她开口? 裴玄度眼眸微沉,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想起她与太玄宗那几个男人之间混乱不清的纠葛,想起他通过阴脉道种而感受到的那些复杂情绪,想起他肩上的咬痕…… 一股无名之火,毫无预兆地从他心底蹿了出来。 他救她于危难,为她撑腰,她没有一句正经的交代便罢了,此刻倒是指挥起他来了? 求人不成,便立刻掉头另寻他法,将他视作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裴玄度看着雪倾那张陷入沉思的侧脸,没有一分一毫因他拒绝的烦扰,心中那股火气便烧得越旺。 高台上,贺云昭一番话说完,正准备将小婵带下去,彻底坐实这份天大的功劳。 云穹帝宫的长老也抚着胡须,正要开口宣布对“两位”天才的嘉奖。 就在这尘埃落定前的最后一息。 一道清越如冰玉相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所有的议论,落入每个人耳中。 “且慢。” 全场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裴玄度缓缓站起身。 他先是看了一眼身侧的雪倾。 也罢。 他想。 既然她想看这出戏,那便让她看得更尽兴些。 裴玄度收回视线,淡漠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贺云昭的身上。 他先是赞许般地对着贺云昭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你不仅天资卓绝,更有此等不藏私的广阔胸襟,本君佩服。” 贺云昭连忙躬身行礼,谦卑道:“仙君谬赞,弟子愧不敢当。” “不必过谦。”裴玄度语气平淡,话锋却陡然一转,“方才那面归元鉴灵性沉睡,未能在众人面前展露神威,着实扫兴。但本君以为,今日能让大家开眼界的不止上古秘宝。” 他稍作停顿,给足了众人反应的时间,才慢条斯理地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不如,便请你当着三界同道的面,再绘制一次六丁天甲符,也好弥补先前的缺憾,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场中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附和声。 “是啊!我等也想亲眼见识神符现世!” “贺道友!让我等再看一次吧!” 贺云昭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再画一次? 他哪里画得出来! 那六丁天甲符的符纹复杂到极致,他钻研了数月也只窥得皮毛,根本无法完整绘制。 贺云昭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 他强行稳住心神,朝着裴玄度恭敬地一拜,声音里透着十二万分的诚恳与为难。 “启禀仙君,非是在下不愿。只是这六丁天甲符耗费心神灵力太过巨大,在下在秘境中为布阵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裴玄度似乎早有预料。 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只通体晶莹的玉瓶,屈指一弹。 那玉瓶便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落入贺云昭手中。 “无妨。”裴玄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云穹帝宫最不缺的,便是恢复灵力的丹药。此乃‘九天还神丹’,服下它,足以让你恢复至巅峰状态。” 九天还神丹! 台下懂行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可是传说中的圣品丹药,一颗便能让油尽灯枯的修士瞬间恢复圆满,有价无市! 寒聿仙君,竟如此轻易地就拿出了一颗,只为看人画一张符? 贺云昭捏着那只散发着精纯药香的玉瓶,只觉得它重逾千斤,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在三界同道,尤其是在裴玄度这位仙君的注视下,他若再推三阻四,便是明晃晃地在说自己有问题。 贺云昭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张张嘴刚想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岂料他身侧的楚明璃此时突然站出来道。 “大师兄,在秘境内我等布阵根本没有消耗什么灵力,你就不要谦虚了,你之前不是说六丁天甲符对于你来说绘制起来并非难事,既然其他道友想看,你便画吧。” 贺云昭闻言猛地看向楚明璃,他何时说过这种话? 楚明璃这句话是把他所有的退路,堵死了。 楚明璃却是像看不懂他眼中的怒意,只死死的看着他,示意他快点画。 第155章 楚明璃暴走 无数道目光,或期待,或好奇,或审视,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地压在贺云昭的身上。 他骑虎难下,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手倒出那枚丹药,艰难地咽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温和的灵力瞬间充盈四肢百骸,他方才的损耗不仅尽数补回,甚至修为都隐隐有了精进。 可贺云昭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高台之上,琉光华府的文长老抚须而笑,期待地看着他:“贺小友,请吧。” 贺云昭深吸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既是仙君与各位同道的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他拔出腰间长剑,学着记忆中小婵画符时的模样,强行催动灵力,以剑为笔,以虚空为纸,开始勾勒。 他的动作刻意放得缓慢而优雅,试图营造出一种宗师的气度。 高台之上,风声静止。 第一笔落下,灵光乍现,台下不少弟子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贺云昭强作镇定,手腕翻飞,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 他竭力模仿着记忆中,小婵画符时那种行云流水的姿态,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停顿,都力求完美复刻。 起初的几笔,还算有模有样。 然而,符道一途,形似而神不似,不过是画虎类犬。 六丁天甲符乃上古神符,其符纹结构之繁复,对灵力运转之精妙要求,早已超出了贺云昭的认知范畴。 他只知其形,不知其理,更不懂其神。 不过十余息,贺云昭的额头便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高台之上,几位真正懂行的人,脸色却在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琉光华府的文长老捋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起势虽宏大,但这符纹的走向,完全不对。 而裴玄度,则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端起一旁的灵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仿佛眼前这场万众瞩目的盛事,还不如他杯中的茶叶有趣。 他瞥了眼一旁看热闹的雪倾,眉梢微挑,似是在问她看的可开心。 雪倾对他微微颔首,然后注意力又被贺云昭的丑态吸引。 贺云昭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他额上冷汗涔涔,只能凭着记忆中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强行勾勒着符文。 他画得越多,心中的恐惧就越盛。 那符纹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环环相扣,一笔错,则步步错。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笔下的灵力开始变得滞涩,后续的符纹无论如何也接续不上。 点星门阵营里,楚明璃看着昔日自己最崇拜的大师兄,脸上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一股被欺骗的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 这个人,怎么可以无耻的愚弄他们这些师弟妹这么多年! “嗤啦!” 一声轻响,贺云昭剑下的一道关键符文因灵力错乱,骤然崩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连锁反应就此发生。 整张尚未成型的符箓,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从崩碎的那一点开始,寸寸断裂,节节溃散。 一场盛大的献技,以一个近乎滑稽的结局收场。 贺云昭握着剑,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身上那件象征着君子风度的外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抱歉,”他收回长剑,朝着高台上的众人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仙君,各位长老,在下今日……状态不佳,恐是秘境中耗损过甚,尚未恢复,让各位见笑了。” 这个说辞,任谁听了都觉得牵强。 九天还神丹的药效三界闻名,别说只是耗损,就算是只剩一口气,也能给你拉回巅峰。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原先的崇拜与期待,已然转为了怀疑和探究。 高台之上,琉光华府的文长老那张含笑的脸,此刻已经沉了下来。 他准备了满腹的赞美之词,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将这位“符道天才”捧上琉光华府的青云路。 谁曾想,竟是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绣花枕头。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一道清亮又带着怒意的女声,如同一柄利剑,划破了虚伪的平静。 “状态不佳?” 楚明璃排众而出,一步步走到贺云昭面前,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气的脸上,此刻覆满了冰霜。 她死死地盯着贺云昭,眼中是被人愚弄多年的愤怒与屈辱:“贺师兄,你不是说这六丁天甲符对你而言并非难事吗?你不是说,你闭关三载,偶得天机才创出此符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质问的尖锐:“可我怎么看着,你连这符文的起手式都画不明白!你这画的,也配叫六丁天甲符?” 贺云昭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明璃!休得胡闹!还不快退下!” “退下?”楚明璃凄然一笑,笑声里满是自嘲,“我为你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像个傻子一样崇拜你,维护你,如今还要我退到哪里去?” 她猛地转过身,面向高台上的众位长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字字清晰。 “各位长老,仙君!贺云昭他根本就不会画什么‘六丁天甲符’!他之前说的全都是谎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点星门的弟子们更是炸开了锅,不敢相信地看着状若癫狂的楚明璃。 “楚师姐疯了吗?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怎么能当众污蔑大师兄!” 贺云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明璃,眼中满是威胁与警告:“楚明璃!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按门规处置你!” 楚明璃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贺云昭那张铁青的脸,而是指向那个一直缩在人群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身影。 “真正创出六丁天甲符的人,是你,对不对?小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身上。 小婵浑身一颤,像是被惊雷劈中,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恐惧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贺云昭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厉声道:“楚明璃!你疯了!小婵师妹资质平庸,她怎么可能画得出神符!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污蔑同门!” “我污蔑?”楚明璃双眼赤红,她指着贺云昭,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秘境之中,我亲眼所见!那神符现世之时,金光万丈,符文繁复玄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那才是真正的神迹!而你刚刚画的,不过是一堆毫无灵性的涂鸦!” “我早就该想到的!我早就该怀疑了!为何你每次闭关‘钻研’符道,都要带着小婵?为何每次宗门大比,你拿出的那些精妙绝伦的符箓,你自己却从未当众绘制过一次?” “贺云昭,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耀,窃取她的成果,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败类!” 第156章 无念符心! 楚明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贺云昭的脸上,也抽在整个点星门的脸上。 点星门的弟子们彻底乱了阵脚。 一部分人出于惯性维护着贺云昭的权威,另一部分人则看看脸色惨白的贺云昭,又看看状若癫狂的楚明璃,眼中满是茫然与动摇。 江临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太玄宗的阵营里,慕九霄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桃花眼,低声对谢无咎道:“啧啧,这可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 谢无咎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目光却落在了远处的雪倾身上。 与看戏众人不同的是,任青衣的脸色冷得能刮下三尺寒霜。 她刚刚才为了对抗萧霁等人,主动向贺云昭示好,甚至不惜将他引为盟友。 她认可他的“符道天赋”,认为他是可以与自己并肩的同道,认定他日后必有所成。 可转眼间,这个她认可的“天才”,就成了一个窃取师妹成果,道貌岸然的骗子。 感受着几个方才听到她与贺云昭对话的太玄宗弟子投来的眼神,任青衣一种被愚弄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在她任青衣眼中,这种靠窃取他人成果上位的男人,与阴沟里的臭虫无异,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楚明璃的话不仅是打了贺云昭的脸,更是将她任青衣的判断力,当着三界同道的面,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她看向贺云昭的眼神,再无半分先前的欣赏,只剩下冰冷的鄙夷与厌恶。 一步错,步步错。 而在云穹帝宫的阵营中,雪倾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她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撕破贺云昭伪装的,会是楚明璃。 随即,她便了然。 楚明璃这种人,慕强而自傲,她可以容忍别人比她强,却绝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骗子愚弄。 被欺骗的愤怒,足以让她爆发出所有的勇气。 这一手,比雪倾自己筹划的任何手段,都要来得更直接,更痛快。 周围其他宗门的弟子们,此刻早已炸开了锅。 “我的天,原来六丁天甲符不是他画的?” “我就说嘛,贺云昭一个剑修,怎么可能在符道上有这么高的造诣!”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贺云昭平时看着温文尔雅,没想到是这种窃取师妹功劳的小人!” 议论声、嘲笑声、鄙夷的目光,如同一根根尖针,密密麻麻地刺向贺云昭。 高台之上,琉光华府的文长老一张老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抚着胡须,威严的视线落在了小婵身上,声音缓和了几分:“这位女弟子,你抬起头来。” 小婵只是发抖,不敢动弹。 贺云昭还想说什么,却被文长老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我琉光华府,最重符道,也最容不得欺瞒。”文长老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看向小婵,语气愈发温和:“孩子,你不用怕。老夫只问你一句,那张‘六丁天甲符’,究竟是谁人所绘?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 “说实话!”楚明璃赤红着双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小婵!你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那不是他画的!” 万众瞩目之下,小婵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贺云昭那些饱含威胁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 “你的能力是异端,是怪物!一旦被人发现,你就会被抓起来,关进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日日夜夜被人研究!”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逃,想缩回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只要她不承认,或许一切还能回到原样。 就在她即将被恐惧吞噬的瞬间,一道平静的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雪倾。 小婵空洞的眼眸里,映出了雪倾那张沉静的脸。 雪倾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鼓励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小婵猛然想起了在幻林之中,自己因恐惧而蜷缩颤抖时,雪倾对她说的话。 “你的能力,不是诅咒。” “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 礼物…… 小婵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深埋在心底,被恐惧和自卑层层包裹的火焰,在这一刻,被这一点星火悍然点燃。 她缓缓地,抬起了那颗总是深埋在胸前的头。 露出来的是一张带着疤痕,却异常干净的脸。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贺云昭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指着小婵,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好!好样的!小婵!”楚明璃看着她,眼泪夺眶而出,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愤怒与委屈得到宣泄的泪。 点星门的阵营彻底炸开了锅。 弟子们看着那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甚至被他们当作废物的小师妹,又看看那个狼狈不堪,形象崩塌的大师兄,一时间,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江临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松开。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愧疚。 高台之上,琉光华府的文长老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此刻已然雨过天晴。 他看着台下那个瘦弱却倔强的身影,压下心中的激动。 为了不再闹出乌龙,他沉声问道:“孩子,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老夫想请你,再当众绘制一张符箓。任何符箓都可以,只要是你亲手所绘。” 这话一出,全场的议论声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小婵身上。 小婵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贺云昭,又看了一眼眼神冰冷的楚明璃,最后,她的目光落回到雪倾身上。 雪倾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笑意的表情。 小婵忽然就不怕了。 她没有像贺云昭那样拔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准备动作。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节因为常年的劳作和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粗大,与一个少女应有的纤细柔美毫不沾边。 她就那样,伸出了一根食指。 指尖之上,一缕淡金色的灵力悄然凝聚。 以虚空为纸,以指为笔,轻盈地划下了第一笔。 没有贺云昭那般故作高深的气势,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与停顿,仿佛不是在绘制一张结构繁复的符箓,而是在描摹一朵花,一捧雪,一缕风。 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交织、勾连、组合。 那不是任何典籍中记载过的符箓,结构精妙,灵气流转的方式更是闻所未闻。 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她的动作,一道结构无比精妙,全新的,带着柔和守护气息的符箓,在空中缓缓成型。 它通体流淌着温润的白光,如同一面光盾,静静悬浮,散发着让人心安的稳定气息。 信手成符! 甚至跨越了凝神、聚气、落笔的步骤! 裴玄度端着茶杯的手,此刻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眼睫,那双冰雪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雪倾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由衷的笑意。 她知道,这只被困在壳里太久的小乌龟,终于要将自己真正的光芒,展露给整个三界了。 台下,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瑰丽而不可思议的景象震撼了。 如果说,先前对贺云昭的指控还只是楚明璃的一面之词。 那么此刻,这张凭空出现的,闪耀着神圣光辉的符箓,便是最无可辩驳的铁证。 它无声地宣告着,谁是真正的天才,谁又是那个窃取荣光的小丑。 而高台之上,文长老那双浑浊的老眼,在看到这枚符文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激动得“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胡子都在颤抖。 “无……无念符心!这竟是传说中的无念符心!” 第157章 琉光华府 无念符心? 文长老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场中刚刚沸腾起来的议论声,瞬间化为一片茫然的窃窃私语。 四个字,对在场绝大多数弟子而言,无异于天书。 “那是什么?” “从未听说过,是某种符道境界吗?”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台下弟子面面相觑,就连高台上其他宗门的长老们,眼中也是困惑不解。 这个词汇,对三界绝大多数修士而言,都太过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被遗忘的时代。 然而,喊出这句话的文长老,却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死死地盯着台下那个瘦弱的身影,激动得浑身都在轻颤,那双向来精明锐利的老眼,此刻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千年了。 他活了上千年,从一个被遗弃在街角的孤儿,到如今琉光华府备受尊崇的符道长老,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尘封千年的记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猛然翻涌上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那个将他从街边捡回,收养他、教导他、疯疯癫癫了一辈子的老散修。 师父一生未入宗门,四处游荡,却掌握着数个早已失传的上古符箓。 临终前,师父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浑浊的眼中是无尽的遗憾与期盼,告诉他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痴儿,你要记住,为师这一身本事,皆受蓬莱姬氏恩惠……” “世人不知,上古曾有姬氏一族,天生便有‘无念符心’,信手成符,视天地法则如无物……” “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夜之间,姬氏满门覆灭,从蓬莱仙岛上被生生抹去。手段之酷烈,想来其敌手定是通天彻地之辈。…… “为师穷极一生寻了一辈子,也没能找到一个姬氏后人……这是为师的憾事……” 师父死死地攥着他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你承我衣钵,便是承了这份恩情。若有朝一日,你得见那无需凝神,信手成符之人……切记,那定是姬家血脉!” “你定要……定要报恩,护她周全!千万……千万不要让她涉险,莫要……重蹈覆辙……” 回忆的潮水退去,文长老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小婵身上。 师父的嘱托,他记了千年。 他也曾遵从师命,暗中找寻了数百年,却连“姬”这个姓氏的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 身边所有的同道,哪怕是博古通今之辈,也无人听闻过世间曾有姬家这个家族。 他也曾怀疑过,那是不是师父临终前的臆想。 他翻遍古籍,寻访四海,却从未找到任何关于“蓬莱姬氏”的记载,也从未见过能“信手成符”的人。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他亲眼见证了这传说的神迹! 那份深埋心底,几乎被岁月磨灭的执念,在此刻轰然引爆。 原来师父没有骗他,这世间真的有蓬莱姬家! 师父…… 文长老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 巨大的震撼与狂喜之后,文长老想到师父的嘱托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能将一个上古大族一夜之间抹去的人,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看着台下那个尚不知自己身负何等惊天秘密,只是因为展露了天赋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文长老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只余下属于琉光华府符道长老的威严与决断。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早已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贺云昭身上。 “贺云昭,”文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你可知罪?” 贺云昭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长老冷哼一声,声音里再无半分先前的客气,“贺云昭欺世盗名,品行败坏,自有点星门处置。但我琉光华府,绝不容许如此明珠,蒙尘于斯!” 文长老不再理会他们,他走下高台,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一步步来到小婵面前。 他看着这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还带着丑陋疤痕,眼中却燃着一簇倔强火焰的女孩,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怜惜与欣慰。 “孩子,你愿不愿意,拜入老夫门下,老夫文渊一生未曾收徒,今日,愿收你为唯一的关门弟子,将我毕生所学尽数传你,许你琉光华府最优渥的资源,护你大道坦途。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琉光华府的文长老,三界符道魁首之一,地位尊崇,他说要收关门弟子!? 这不亚于一步登天的天大机缘! 小婵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又下意识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雪倾的身影。 雪倾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轻轻颔首。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脱离点星门那个泥潭,摆脱贺云昭的控制。 小婵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转回头,看着文长老,眼中的恐惧与自卑正在一点点褪去。 她不知道什么是明珠蒙尘。 她只知道,这就是她,是她与生俱来的,曾让她恐惧了无数个日夜的“怪物”。 可现在,看着众人眼中那混杂着震惊、赞叹、狂热的目光,看着雪倾那含笑鼓励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这个“怪物”,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好!”文长老朗声大笑,笑声中气十足,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小婵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又似乎生怕小婵反悔一般,立刻宣布:“从今日起,小婵便是我文渊的弟子,是我琉光华府的人了!” 文长老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脸色比锅底还黑的贺云昭,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至于点星门原先推荐的这位,”文长老指着贺云昭,声音里满是讥讽,“欺世盗名,窃取同门成果,品行败坏至此,也配入我琉光华府?简直是笑话!” 他一挥袖袍,下了逐客令:“你们点星门的人,可以滚了。把这个骗子带回去,再替老夫给你们门主带一句话。” 文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就说他点星门有眼无珠,识人不明,险些毁了一位符道神才!小婵,我琉光华府要定了!他若有任何异议,叫他亲自来我琉光华府,找我文渊说话!” 这番话,掷地有声,霸道至极。 文长老不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拉着尚在云里雾里的小婵,转身便向琉光华府的方向飞去。 一场原本为各派新秀准备的盛会,彻底沦为了一场揭露骗局、天才现世的惊天大戏。 琉光华府的长老,还当着三界同道的面,强行从点星门手里抢走了一个弟子,还把点星门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贺云昭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点星门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又惊又怒,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反驳。 文长老的实力与地位摆在那里,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众顶撞。 楚明璃站在原地,看着小婵被文长老亲自牵走,神色复杂,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江临在人群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最终,几个点星门弟子只能狼狈地架起失魂落魄的贺云昭,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退出了广场。 第158章 进云穹帝宫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雪倾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小婵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后,唇角噙着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在贺云昭死之前,帮他‘名声远扬’,算是她送给贺云昭的礼物了。 无念符心? 雪倾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默默将其记在心里。 她正想着,身侧传来一道清冷平淡的声音。 “这出戏,可还满意?” 雪倾侧目,对上裴玄度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惩治了贺云昭,雪倾心情正好。 她微微一笑,乖巧地颔首:“多谢仙君,让她沉冤得雪。” 裴玄度收回视线,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灵茶,淡淡道:“本君只是觉得,有些人画符,实在聒噪又碍眼,与你并无关系。” 他语气里的那份淡然与疏离,像是生怕与她沾上半分关系。 雪倾从善如流,“仙君说的是。” 裴玄度见她也不反驳,心中又不畅快。 他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瓷杯轻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无趣。” 话音落下,他已然站起身,不再看雪倾一眼。 裴玄度对着身侧侍立的一名云穹帝宫侍从,淡声吩咐:“去清辉殿给她寻个住处。” 那侍从闻言,心中猛地一惊。 清辉殿? 那不是云穹帝宫最偏远的宫殿之一,地处后山霜竹林深处,平日里连洒扫的弟子都懒得去,几乎无人踏足,荒凉得很。 仙君将这位雪倾姑娘安排在那里,究竟是何意? 侍从不敢揣测,只悄悄抬眼同情地看了一眼雪倾,连忙躬身应道:“是,仙君。” 裴玄度正欲转身离去,步子却忽地一顿。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重新落在雪倾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看着她那身因秘境奔波而略显狼狈的衣衫,裴玄度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 “再寻几件像样的衣物给她。莫让人以为,我云穹帝宫连待客的体面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身形便化作一道清光,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侍从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对雪倾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雪倾姑娘,请随我来吧,我们这便回帝宫为您安排。” “有劳了。”雪倾微微颔首,跟上了侍从的脚步。 她跟在侍从身后,准备离开这片喧嚣的广场。 临走前,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太玄宗众人所在的方向。 此次一别,便是十日。 十日之后,她将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废人。 只是…… 今日这场变故,彻底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 她本笃定,萧霁和夙夜在秘境中定会寻机将贺云昭这等祸患斩草除根。 未曾想,萧霁会心魔复发,点星门又这般狼狈地提前退场。 贺云昭还活着,那便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柄利剑。 她需要一把新的刀,一把能替她了结此事的刀。 这一次,该换谁好呢? 雪倾敛下眼底所有的思绪,安静地跟着侍从,一步步走出了这片喧嚣的广场。 与此同时,太玄宗的队伍中。 叶皎皎正拉着慕九霄的袖子,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这十日游玩的路线。 夙夜独自站在人群边缘,面具下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点星门众人离开的方向,周身气息冷冽。 就在他眉头紧锁之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在他身侧极轻地响起。 “此时动手,最容易撇清干系。” 夙夜心头一凛,猛然回头,正对上谢无咎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双眼眸看似温柔,却仿佛能将他心底最深处的念头看得一清二楚。 谢无咎怎么会知道? 崖底之事,他和萧师兄从未对人言说,谢无咎怎么会知道他想杀了贺云昭? 难道这也能算出来?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惊疑,谢无咎并未多做解释,“尾大不掉,终成隐患。太玄宗这边,有我。” 夙夜沉默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不再犹豫。 他不需要知道谢无咎是如何得知的,他只需要知道,他需要替那个女人扫清障碍。 “交给你了。” 夙夜低声回了一句,整个人便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的阴影之中,朝着点星门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雪倾这边。 仙家气派,在踏入云穹帝宫的第一步时,便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穹帝宫并非建于实地,而是悬于九天之上,由数座巨大的浮空仙山彼此勾连而成。 汉白玉铺就的道路宽阔无垠,两旁是氤氲的仙气,偶有仙鹤灵鹿悠然踱步,瞥见生人,也不惊慌,只好奇地眨眨眼。 雪倾跟在侍从身后,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敬畏与好奇,眼底却是一片冷静。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盈着精纯至极的灵气,吸入一口,都仿佛能洗涤凡尘浊气。 弹幕此时疯狂刷屏: 【卧槽!这就是仙君的家吗?原书里只提了一句云穹帝宫在九天之上,没想到这么气派!】 【前面的,这可是云穹帝宫啊!三界修士挤破头都想朝圣的地方!】 【女主都没来过这里吧?她和仙君在仙京大典后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交集了,感谢倾倾宝贝带我们见世面!】 【原书里女主和裴玄度的感情线少得可怜,都是在什么需要打打杀杀的地方遇见,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笑死,为什么我觉得仙君把女二安排在这么偏僻的清辉殿,有种金屋藏娇,不想被人发现的味道?】 引路的侍从见雪倾四处打量,以为她是为帝宫的宏伟所震撼,便笑着介绍道。 “雪倾姑娘,您看,那座最高的金色殿宇,便是仙君平日处理事务的太虚殿。左侧那片,是帝宫弟子们修行的道场。而右边那座被九层灵光笼罩的塔,便是我云穹帝宫的万书阁。” 雪倾的目光,立刻被那座塔吸引。 侍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阁中藏书千万卷,上至太古神魔的秘闻,下至三界万族的杂记,无所不包。可以说,世间七成的典籍,都能在万书阁中找到。” 说着,他双手奉上一枚温润的白玉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允”字。 “仙君特意吩咐过,这是给您的通行令牌,十日之内,您可以自由出入万书阁。” 雪倾接过令牌,入手微凉,她低声道:“多谢。” 侍从笑了笑,继续引路:“姑娘的住处,还需往前走一段。” 只是越走,周遭的景致便越发偏僻冷清。 他们绕过华丽的主殿群,穿过一片霜气弥漫的竹林,脚下的白玉路渐渐变成了青石板。 周围华丽的琼楼玉宇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寂静的霜竹林。 终于,在竹林的尽头,一座小巧精致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雪倾姑娘,这里便是清辉殿了。”侍从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交给雪倾,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此处确实偏僻了些,您若有什么需要,可摇响殿内的唤灵铃,自会有人前来。” “有劳了。”雪倾神色平静,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此处很好,我很喜欢。” 侍从见她没有半分不满,心中那点同情也化为了几分佩服,行了一礼后,便悄然退下了。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雪倾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窗外是随风摇曳的竹海,日光洒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夜,快到了。 她知道,会有人来。 第159章 下次,就该求对的人 夜幕四合,月上中天。 清冷的辉光穿过霜竹林的缝隙,在清辉殿素雅的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碎银。 一道清光无声无息地在殿前凝聚,化为裴玄度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推门,身形便如一缕青烟,穿过门扉,悄然立于殿内。 殿中只燃着一盏昏黄的灵石灯,光线柔和。 他一眼便看到了斜倚在窗边软榻上的雪倾。 她已经换上了帝宫侍从送来的衣物,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莹润。 她阖着双眼,呼吸平稳,恬静的睡颜在朦胧的光线下,褪去了所有的小心与伪装,显得格外无害。 裴玄度静静地看着她,体内阳脉道种想要亲近的欲望,如暗流般在四肢百骸中悄然躁动。 催促着他靠近,再靠近一些。 裴玄度缓步走近,停在榻前,垂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月光透过窗棂,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清瘦修长的指节带着一丝凉意,朝着雪倾恬静的脸颊抚去。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额前一缕柔软的发丝时,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睫,忽地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 裴玄度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猛地收回手,快得像被火焰灼到一般,指尖蜷起,藏入宽大的袖中。 一丝极淡的薄红,从他耳根一闪而过,快得无人能察觉。 “仙君?”雪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仿佛真的是被惊扰了清梦。 她缓缓坐起身,衣衫勾勒出她纤细而柔韧的腰线,因其清雅,更添了几分欲语还休的韵味。 裴玄度视线落在她肩膀露出的齿痕,语气冷了几分,“你在秘境内倒是精彩的很。” 雪倾听着他有些兴师问罪的话先是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了然。 她理了理衣衫,声音温软,带着歉意,“同门师兄爆发心魔,不慎咬伤了我,牵连了仙君受伤,是雪倾的不是。” 听到雪倾的解释,裴玄度面色稍缓。 但见她私下仍是这副疏离又恭顺的模样,与在萧霁等人面前偶尔流露出的依赖截然不同。 裴玄度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落差。 他冷着脸,走到一旁的桌案边坐下,“可知本君今夜为何到访?” 雪倾的心,随着他这句话,骤然活跃起来。 “可是为仙君允诺,为我重塑灵根一事?” 裴玄度看着她眼底那骤然点燃的星火,心中那点不畅快忽然就散了。 他也不急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反而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本君记得,曾与你说过。重塑灵根,需入九幽冰火泉,受那淬体蚀骨之痛七日,最后,还要硬扛九道天雷劫罚。” 他抬眼,冰雪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可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雪倾没有丝毫犹豫,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 “那些重塑灵根所需的灵药,你可寻到了?”裴玄度又问。 雪倾垂下眼睫,轻声道:“不曾。” 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本君虽答应帮你重塑灵根,却没说过要替你备齐这些东西。本君可以提供,但云穹帝宫的灵药,可不是白白赠人的。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雪倾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雪倾身无长物,不知仙君想要什么。请仙君明示。” 她将问题抛了回来,坦然得仿佛在谈一笔最寻常的生意。 裴玄度一时语塞。 他准备那些东西时,哪里想过要她拿什么来换。 此刻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她窘迫的反应,是否会绞尽脑汁地与他讨价还价,图个趣味罢了。 谁知她竟如此平静。 裴玄度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索性道:“这次先记下,算你欠本君一笔。” “好。”雪倾应得干脆利落。 裴玄度看着她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毫无征兆地问:“在秘境之中,你想要谁的命?” 雪倾一怔,抬起眼,眼中是错愕与不解。 他怎么会知道? 随即她便反应过来,是道种。 他们之间的阴阳道种,能让他感知到她最激烈的情绪波动。 原来,那份不加掩饰的杀意,也被他尽数感知了去。 心念电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成型。 她眼下需要一个人,能替她了结贺云昭这个后患。 云穹帝宫的少主,三界敬畏的寒聿仙君。 还有比他,更锋利,更干净的刀吗? 雪倾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算计。 “怎么不说话?”裴玄度见她这副模样,眉头微蹙。 雪倾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谨慎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与后怕。 “不过是一点私怨,不敢污了仙君的耳朵。”她轻声说着,却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辩解,“那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三界同道唾弃,身败名裂。” “贺云昭?”裴玄度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雪倾抬起眼,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让任何水汽凝结。 然后……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顺便提了一嘴绑架她的凌霄阁。 半刻后—— 雪倾苦涩一笑,“事情就是这样,贺云昭说,萧师兄他们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一世。只要我还在太玄宗一日,他总有办法,让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裴玄度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眼底的寒冰却仿佛又凝结了几分。 凌霄阁此次来的弟子死光了,不提也罢。 一个区区点星门的弟子,竟敢觊觎他的人,还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威胁。 这种感觉,就像一件被自己纳入羽翼之下的珍宝,被一只苍蝇觊觎叮咬。 即便只是觊觎,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雪倾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脆弱都压回心底,重新抬起头,对着裴玄度露出一个温顺的浅笑。 “仙君放心,雪倾自知贺云昭对雪倾下手,共命劫也会对仙君造成影响,这些麻烦,雪倾会自己解决,绝不会给仙君添任何麻烦。” 这番话,听在裴玄度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划清界限的“不添麻烦”。 裴玄度看着她强撑出来的坚强,心中那点烦躁达到了顶点。 她说的解决。 不过是求姓萧的那几个废物罢了。 “所以,你就指望太玄宗那两个人为你解决麻烦?”裴玄度的语气里满是讥讽,“结果,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雪倾摇了摇头:“萧师兄他们也有苦衷,此事若闹大,于我,于太玄宗的颜面,都无益处。贺云昭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裴玄度冷哼一声,语气里的讥讽几乎化为实质的冰棱。 “你倒是对他们体贴的很。” 雪倾敛下眼睫,声音放得很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萧师兄他们,待我很好。”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裴玄度。 他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那双冰雪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本君待你不好?” 这句反问来得突兀,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雪倾心头一跳,顿了顿,才缓缓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语气比方才更加温软恭顺。 “在上古秘境,若非仙君借道种之力相护,雪倾早已身死道消。归元鉴一事,仙君又当众为我解围。” “仙君还赐下那般厚礼,又特意将我安置在此等清幽之地,方便掩人耳目,为重塑灵根做准备。” 她目光清澈而坦然,仿佛发自肺腑:“仙君对雪倾,自然是好的。” 裴玄度听着她将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数出来,心中那点烦闷,竟如春日暖阳下的薄冰,悄然消融。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本君还以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木头,原来心里都清楚。” “仙君的好,雪倾铭记于心,须臾不敢忘。”雪倾轻声回应。 裴玄度很满意。 他不再言语,只对着她,轻轻招了招手。 “过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个字,却是命令。 清辉殿内,昏黄的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 雪倾沉默了一瞬,依言缓缓走到他面前。 裴玄度依旧坐着,微微仰头看着她。 他忽然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她小巧而光洁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这动作并不粗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裴玄度看着她眼中那份竭力维持的镇定,目光沉沉,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既然知道谁对你好。” “下次,就该求对的人。” 第160章 贺云昭死了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点星门的队伍在寂静的山道上仓皇穿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白日里那场惊天变故,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门派的颜面,个人的前途,都在那一声声的嘲笑中碎得一干二净。 贺云昭被两个师弟半拖半架地搀着,他失魂落魄,曾经温文尔雅的脸上只剩下灰败与怨毒。 他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像是诅咒,又像是疯癫的呓语。 楚明璃走在队伍中间,脸上不见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看着贺云昭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垂头丧气的同门,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的荒芜。 她撕碎了骗子的伪装,却也亲手将点星门的脸面踩进了尘埃里。 “我们,我们回去后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弟子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打破了沉默,“门主他,会不会杀了我们?” “哭什么?”楚明璃冷冷道,“除了回点星门,还能去哪?等着被三界同道看更大的笑话吗?” 那弟子被这么一说,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他们走得太急,又因为丢人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此刻已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就在队伍穿过一处狭窄的林间隘口时,走在最前面的楚明璃脚步猛地一顿。 一股极致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前方袭来。 “谁!”江临厉喝一声,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没有人回答。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夜风毫无征兆地吹过。 那风里没有一丝草木的气息,只有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杀意。 江临脸色骤变,正要高声示警,可一切都太晚了。 一道黑影快得如同鬼魅,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便已穿过了队伍。 那影子仿佛并非实体,只是一抹流动的黑暗,经过贺云昭身侧时,微微一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搀扶着贺云昭的两名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将他们猛地推开。 而贺云昭,他脸上的怨毒甚至还未散去,双眼便猛地瞪大,瞳孔里映出了一抹极致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一缕血线,从贺云昭的眉心缓缓渗出,笔直向下。 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生机如退潮般飞速逝去。 那双曾经自以为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黑影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瞬间便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贺云昭死了。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点星门的大师兄,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贺云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所有同门的面前。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跑!快跑啊!” “杀人了!”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吞噬了所有人。 弟子们扔下贺云昭的尸体,发疯似的向四面八方逃窜,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楚明璃呆立在原地,身体冰冷,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贺云昭,脸上血色尽褪。 死了? 就这么死了? 那个曾经让她敬仰,后来又让她鄙夷的男人,就在她眼前,被人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抹去了性命。 “走!”江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因恐惧而嘶哑,“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死就快走!” 楚明璃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这才如梦初醒,跟着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黑暗的密林之中。 转瞬之间,方才还挤满了人的小径上,只剩下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月光下。 山林重归寂静,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另一侧的树影中悄然滑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贺云昭的尸体旁。 正是夙夜。 他看着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面具下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来晚了。 或者说,有人比他更快。 他蹲下身,仔细查探着贺云昭的尸体。 致命伤在眉心,那伤口平滑无比,没有一丝多余的灵力残留,干净利落到了极致。 一击毙命,心脉与神魂被同时震碎。 出手之人,实力远在他之上。 夙夜站起身,环顾四周。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顶尖强者的威压,却寻不到半点线索。 是谁? 是谁抢在他前面,用如此雷霆的手段,了结了贺云昭? 难道是琉光华府的人? 还是……那个女人有别的倚仗? 莫非是那女人 夙夜站在原地,周身气息愈发冷冽。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缠绕的藤蔓,瞬间占满了他的心头。 他替她扫清障碍的计划,被人截胡了。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拂过贺云昭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夙夜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再停留,身影一闪,再次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此时,另一处。 雪倾已经被裴玄度带到一处悬崖绝顶。 崖上寸草不生,尽是嶙峋的黑色怪石,脚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浓厚的云雾翻滚不休,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风声猎猎,吹得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月白斗篷鼓荡不休。 雪倾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目光投向崖下。 只一眼,她便屏住了呼吸。 深渊之下,并非无尽的黑暗,而是一汪巨大无比的泉眼。 那泉水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是沸腾翻滚的岩浆,红得刺目,蒸腾起扭曲空间的热浪。 另一半却是凝结着万年玄冰的极寒之水,幽蓝深邃,散发着能冻结神魂的寒气。 一冷一热,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一汪泉水中泾渭分明,却又在交界处疯狂地冲撞、融合,激起一片绚烂而致命的混沌光雾。 “这便是……九幽冰火泉?”雪倾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依旧稳定。 “不错。”裴玄度站在她身侧,任凭狂风吹起他的墨发,神色没有半分变化,“此地,名为堕仙崖。” 雪倾闻言,回过头,看向他平静无波的侧脸,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堕仙崖?”她轻声问道,“为何下方是能重塑灵根的神泉,此地却叫这般不祥的名字?” 裴玄度收回了望向深渊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身上。 “因为这泉水,既能予人新生,亦能赐人毁灭。” 他的声音平淡,“万年来,想借此泉重塑道基,逆天改命者不计其数。可最终,百人入泉,能活着走出来的,不过一二。其余的,皆神魂俱灭,尸骨无存,一身道行化为乌有。” 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所谓仙人,失了道,断了路,与凡人何异?不过是从云端跌落尘埃,故名,堕仙。” 第161章 重塑灵根 雪倾的目光从那片混沌的泉水上收回,重新落回裴玄度身上。 那张总是带着伪装的面容上,此刻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 “我明白了。” 裴玄度不再多言。 他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半分迟疑。 雪倾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轻呼一声,双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怀抱坚实,隔着衣料传来的是他身体微凉的温度,以及那股独属于他清冽如霜雪的香气。 下一刻,他抱着她,纵身跃下堕仙崖。 呼啸的罡风从耳边刮过,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 与在崖顶远观的惊心动魄截然不同,越是靠近,那泉水周围的暴戾之气反而渐渐消弭。 崖底竟是一片静谧祥和,翻涌的泉水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可怖,反而像一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瑰丽宝石,散发着让人心神安宁的奇异气息。 裴玄度抱着她,稳稳落在泉边漆黑的岩石上,将雪倾轻轻放在地上。 他没有看她,而是拂袖一挥,四样闪烁着不同宝光的天材地宝便悬浮于他身前。 千年灵芝华光内敛,寒髓莲子晶莹剔透,玉蚌珠圆润无瑕,灵鲤鳞片流光四溢。 裴玄度并指为剑,在空中虚划数道繁复的符文。 随着他口中晦涩的音节吐出,那四样宝物光芒大盛,随即化作四道不同颜色的流光,如长鲸吸水般投入下方的九幽冰火泉。 “轰——” 整座泉水猛然一震。那原本泾渭分明的赤红与幽蓝,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融。 沸腾的岩浆与极寒的玄冰疯狂冲撞,却未发出任何声响,只在交界处氤氲起一片五彩斑斓的混沌光雾。 最终,整汪泉水化为一片温润的、如同混沌初开般的乳白色。 做完这一切,裴玄度才侧过头,看向雪倾。 “可以了。”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崖底显得格外清晰,“扛过七日淬体,再受九道天雷劫罚,你便能重塑灵根。” 雪倾点了点头,抬手解下身上那件宽大的月白斗篷,随手放在一旁的黑石上。 斗篷之下,她只着了一身素净的单薄内衫,纤细的腰肢与肩颈的弧度在混沌泉光的映照下,显得脆弱而又倔强。 她走向泉边,正欲抬脚,裴玄度的声音却又在身后响起。 “凌霄阁本君警告了,不准报复太玄宗。还有那只在你耳边嗡嗡乱扰的苍蝇,已经处理了。” 雪倾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回过头,看向裴玄度。 他依旧是那副冰雪般的面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雪倾听懂了。 一抹极浅的笑意,在她唇角绽开。 “多谢仙君。” 裴玄度看着她那瞬间明媚起来的眼眸,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一丝奇异的愉悦。 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移开了视线。 雪倾不再犹豫,转身,将一只脚探入了乳白色的泉水之中。 脚踝触碰到泉水时,没有想象中的灼痛,只有一丝暖意,甚至还带着几分舒适。 她继续往深处走去。 泉水渐渐没过她的小腿,膝盖,腰腹。 就在泉水淹没她胸口的那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轰然炸开。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中同时出现。 那不是单一的痛楚。 是烈火焚身的灼烧,是玄冰冻骨的酷寒,是刀割斧凿的凌迟,是神魂被寸寸撕裂的煎熬。 无数种极致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化作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就要将她的神智彻底吞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声音似乎一直在劝说她放弃这样恐怖的事,快点回到岸上去。 雪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她不能放弃。 她想起了在黑市牢笼中的暗无天日。 想起了被那些买家像打量牲畜一样审视的目光。 想起了脚上那代表着耻辱与玩物的金铃。 想起了太玄宗里那些鄙夷又轻贱的目光。 想起了那些因她天资奇高却灵根尽毁带着惋惜的叹息。 那些,才是比九幽冰火泉更让她恐惧的深渊。 她不要再做任人拿捏的玩物。 她不要再做连命运都无法掌握的蝼蚁。 她不要再做那颗只能用来稳固大阵,用完即弃的棋子。 她不要做靠依附强者才能苟活的菟丝花。 她要扶摇直上。 她要权势滔天。 她要做人上人。 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视她为蝼蚁玩物的人,从此只能仰望她。 而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痛吧。 越痛,她就越清醒。 越痛,她就越要撑下去。 雪倾挺直了几乎要被痛苦压垮的脊梁,任凭那淬体蚀骨的剧痛冲刷着她的身体与神魂。 她孤注一掷般,猛地将整个身体,彻底沉了下去。 泉水瞬间没过头顶,将她完全吞噬。 岸边,裴玄度站在原地,墨发被崖底微弱的气流轻轻拂动。 他看着雪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乳白色的泉水中,那片水面只是微微荡漾了一圈,便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一丝因痛苦而泄露出的灵力波动。 崖底死寂,只有泉水偶尔氤氲出的光雾,无声地昭示着其内蕴含的毁灭性力量。 裴玄度那双冰雪般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震惊。 他见过无数心比天高的修士在此挑战天命。 他们或是在入水的一瞬间就神魂崩溃,或是痛苦嘶吼,苦苦哀求,最终化为泉中枯骨。 从未有人,能像雪倾这样,在九幽冰火泉淬体蚀骨的极致痛苦中,保持如此可怕的沉寂。 那份平静,比任何凄厉的惨叫都更令人心惊。 体内的阳脉道种,在此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形的针,在狠狠地扎着他的神魂。 那是从阴脉道种传来的,属于雪倾最极致的感受。 不是恐惧,不是憎恨,而是纯粹到毁灭性的痛苦。 裴玄度眼睫一颤,不动声色地切断了那份过于清晰的感知连接,只留下一丝微弱的感应。 即便如此,那一丝丝泄露过来的痛感,依旧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无法想象,承受着这全部痛苦的雪倾,是如何能做到一声不吭的。 这个女人,究竟是用什么铸就的筋骨? 裴玄度静立了许久,最终拂袖转身,走到不远处一块平整的黑色巨岩旁,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双手在膝上结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入定之境。 但他强大的神识,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整个堕仙崖底笼罩其中,更有一缕最精纯的神念,牢牢锁定着九幽冰火泉中的那一点微弱生机。 七日,九劫。 他会在这里,为她护法。 第162章 逆天而行,你后悔吗? 仙京,长乐坊。 此地是仙京最负盛名的销金窟,琼楼玉宇,雕栏画栋,仙乐飘飘,灵气凝成的瑞兽在街巷间穿行,引来阵阵惊叹。 太玄宗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弛与初见仙京繁华的惊奇。 唯有萧霁,独自站在一旁,出神地望着仙京繁华的街景,目光却没有焦点。 他醒来后,便从其他弟子口中听说了秘境关闭后发生的一切。 雪倾不仅拿到了上古秘宝归元鉴,甚至被带去了云穹帝宫。 这个结果,让他心中那块巨石落下的同时,又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触碰到一个柔软的锦袋。 那是雪倾托任青衣转交的储物袋。 里面灵丹妙药、符箓法器,样样都非凡品,皆是精心挑选,足以看出给出之人的用心。 最重要的是,雪倾说这些是为了感谢他为救她而重伤昏迷。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不动声色地为他掩盖了在秘境中心魔发作,失控伤人的秘密。 然后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萧霁的指尖收紧,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昏暗的密道。 心魔彻底吞噬理智的他,像一头野兽,死死地咬着她的肩膀。 而那个总是看起来柔弱又谨慎的女子,却连一声痛呼都未曾发出,只是默默承受。 她不恨他吗? 不怨他这个所谓的师兄,不仅没能保护好她,反而在失控之下伤害了她? 若非如此,又怎会这般细致地为他着想。 萧霁的心,彻底乱了。 一种名为“负责”的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不受控制地开始疯长。 那份因恻隐之心而生的愧疚里,不知何时,已悄然掺杂了别的东西。 不远处,谢无咎正含笑与叶皎皎说着什么,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离开过萧霁。 他将萧霁脸上那份挣扎与失控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就在这时,谢无咎的脸色倏然一变。 他识海里,那座静静悬浮的万象棋盘,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震。 一枚代表着雪倾的,本该是混沌无色的棋子,此刻竟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而后又瞬间黯淡。 棋盘之上,星轨错乱,天机混沌。 一股前所未有的变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谢无咎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 竟能引动如此剧烈的天机变动? “谢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叶皎皎担忧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回。 谢无咎收敛心神,正欲搪塞,一旁的慕九霄忽然“咦”了一声。 他手中一枚金光闪闪的传讯金钱正急速震动,他指尖一点,一道急切的声音便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听完传讯,慕九霄那张总是带着风流笑意的脸,顷刻间血色尽褪。 “怎么了?”任青衣察觉到他的异样,冷声问道。 慕九霄握着那枚滚烫的金钱,看向众人,声音沉重。 “速速回宗门,出事了。” * 时间,在崖底失去了意义。 一天,两天,三天…… 雪倾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楚深海中沉浮。 她的身体早已麻木,唯有神魂深处那永不停歇的撕裂感,清晰地昭示着她还活着。 在极致的痛苦中,尘封的记忆碎片被强行从灵魂最深处翻搅出来。 她看到了那个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看到了后娘刻薄的嘴脸和落在身上的打骂。 看到了后娘生的弟弟,如何抢走她唯一的吃食,如何用石头砸她,只为了看她狼狈的哭喊。 画面一转,是那座压抑的大宅。 瘦弱的她做着做不完的脏活累活,躲避着老爷那双越来越放肆的浑浊眼睛,忍受着夫人疾言厉色的辱骂。 最终,是那个总对她假笑的管家,将她卖进了暗无天日的花楼。 更深的黑暗涌来,那是地下黑市。 冰冷的铁笼,买家们如同审视牲畜的目光,还有那碗彻底毁了她仙途的汤药,滚烫地落入喉中,烧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这些记忆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一幕幕闪过。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当那些属于她自己的痛苦记忆燃烧殆尽,雪倾混沌的脑海中,竟渐渐浮现出一些不属于她的画面。 她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在幻林阵法中,她曾触摸晶石,短暂地窥见过这个模糊的影子。 此刻,在神魂被反复淬炼的混沌中,这道身影却变得清晰了一些。 她依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分不清是男是女。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身上意气风发的自信,那双眼眸中,透着洞悉万物的智慧与灵动。 那人行走于天地,游戏世间,所见之人,无不心悦诚服,敬仰万分,将其奉为座上宾。 这人是谁? 雪倾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 突然,那双明亮的眼睛陡然一变,所有的潇洒肆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决然的、悍不畏死的坚定。 紧接着,雪倾又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是世间所有绝望与恐惧的集合体,只是看着,就让人的神魂为之战栗。 无数绝望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而那个身影,却如一道逆行的光,毅然决然地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缠斗在一起。 渺小如尘埃,却又耀眼如日月。 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人胸腔中燃起的,不服输的、孤注一掷的冲动。 这人到底是谁? 雪倾拼命地想要穿透那层迷雾,看清那人的脸。 可越是想用力看清,她的意识就陷落得越深,仿佛要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而漠然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又像是从她的神魂深处响起,在她的意识中轰然回荡。 “你做的一切,无异于逆天而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句话,问的是谁? 是那个与黑暗缠斗的身影? 还是此刻在九幽冰火泉中挣扎的自己? 雪倾的意识一片混沌。 逆天而行? 是指她强求重塑灵根,妄图改变蝼蚁之命吗? 一股强烈的共鸣从她灵魂最深处爆发,她仿佛与那个决然的身影合二为一,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那呐喊跨越了时空,与那个人发出了共鸣。 “我,绝不后悔!” 那道来自九天的声音似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在叹息她的执迷不悟。 “即便……” 那声音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雪倾已经听不见了。 所有的画面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双决然而坚定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她的神魂之上,与那无尽的痛苦一同,沉入了泉水的最深处。 时间流逝。 第七日,子时刚至。 崖底的死寂被一声突兀的震动彻底撕裂。 平整的黑岩上,闭目盘坐的裴玄度,眼睫微颤,倏然睁开了双眼。 只一眼,他那万年冰封的眸子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直从容不迫的身影竟惊得猛然站起。 原本温润如玉的乳白色泉水,此刻竟如同被投入了万吨熔岩,疯狂地沸腾翻滚,如同被煮开的沸水,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而在堕仙崖的上空,浓厚得化不开的墨色雷云层层堆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层之中,紫电如龙,疯狂游窜,发出沉闷而可怖的咆哮。 这等天威,竟比化神修士渡劫还要恐怖数倍! 而泉水之中,雪倾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生死。 裴玄度心头一沉,几乎是在念头升起的同一瞬间,他已化作一道白光,不假思索地跃入了沸腾的泉水之中。 灼热与酷寒交织的毁灭性力量疯狂撕扯着他的护体灵光,他却视若无睹,神识铺开,瞬间便在泉底找到了那个蜷缩着、毫无声息的身影。 他迅速将她捞起,破水而出,稳稳落在岸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怀中的身体滚烫得惊人,却又透着一股死寂的冰冷,矛盾到了极点。 雪倾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白霜,原本尚有血色的唇瓣此刻已是一片惨白,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裴玄度指尖搭上她的腕脉,灵力探入,心头猛地一沉。 她体内的生机,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流逝。 她快死了! 第163章 天罚 “雪倾!” 裴玄度厉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如同一具正在失去温度的玉雕。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中那片已经积蓄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降下灭世之罚的雷云。 九道天雷劫罚,一道未降,她便已是强弩之末。 以她现在的状况,别说是九道,哪怕只是雷劫降下的一丝余威,都能让她当场魂飞魄散。 更何况,这雷云异乎寻常,充满了毁灭与绝不容许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 千年以来,妄图借九幽冰火泉重塑灵根、逆天改命的人不计其数,可从未有一人,能激发出如此恐怖的天象。 这已经不是劫罚,而是必杀之局。 仿佛雪倾此举,是大逆不道,为天道所绝不容。 裴玄度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脑中无数念头飞速闪过。 花奴。 为了方便控制,也为了彻底断绝她们的念想,所有被卖出的花奴,都会被秘法抽走一魂一魄,使其命格残缺。 他推演了此行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却唯独漏了这一条。 难道是因为这个? 天道有缺,尚可弥补。 莫非是她命格不全,却妄图逆天改命,重塑道基,所以这才会引来天道如此暴怒的反噬? “轰隆——” 一声震彻神魂的雷鸣响彻天地,第一道紫色天雷已然成型,如同一条愤怒的雷龙,即将撕裂苍穹,降下死亡。 裴玄度来不及多想,他看着怀中生机将散的雪倾,左手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心口处猛然一划。 一道玄奥的法印亮起,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三滴殷红如血钻,蕴含着磅礴上古龙气的精血,被他用灵力从心脏中强行逼出,悬浮于他指尖。 这是他上古苍龙血脉的本源精华。 他没有半分迟疑,屈指一弹,那三滴心头血便化作三道红光,精准地没入了雪倾紧闭的唇中。 那三滴心头血一入喉,便化作一股磅礴浩瀚、带着上古苍龙气息的暖流,瞬间冲刷过雪倾四肢百骸。 那股暖流霸道而又温和,强行将她即将离体的神魂拉回原位,将她几近停滞的心脉重新点燃。 雪倾混沌的意识被这股力量猛地拽了回来。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裴玄度那张因失血而愈发苍白、却依旧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 他正抱着她。 不等她想明白,天际之上,那股足以让万物寂灭的威压骤然锁定了她。 “轰隆——” 第一道天雷,来了! 那不是寻常的紫色雷霆,而是一种带着死寂灰败之色的毁灭之雷,它撕裂天幕,不像劫罚,更像是天道降下的无情抹杀。 雪倾的瞳孔骤然紧缩。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道雷霆下灰飞烟灭时,抱着她的裴玄度却动了。 他没有躲,更没有将她放下。 他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揽紧了几分,用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迎向了那道灭世惊雷。 “嗤啦——” 雷光落下,却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的毁灭之力,尽数被裴玄度那清瘦却坚韧的脊背吞没。 他身形剧烈地一颤,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雪倾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足以将神魂都碾碎的暴戾雷霆之力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可是在经过他身体的流转与过滤后,涌入自己体内的,却只剩下最精纯、最温和的、充满了生机的造化之气。 一端是毁灭,一端是新生。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做熔炉,用他的道种与血脉为引,将这必杀之局,硬生生炼化成了她的登天之梯。 雪倾怔怔地看着他,一个字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之间那场交易的范畴。 她想挣扎,想让他放开,可身体里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在这样磅礴的灵气灌注下,根本动弹不得。 “守好心神。”裴玄度声音冷淡,“不要乱动。” 话音未落,天际的雷云翻滚得更加剧烈,仿佛被他的挑衅彻底激怒。 “轰隆!” “轰隆隆——”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天雷接踵而至,一道比一道粗壮,一道比一道狂暴。 雷光几乎将整座堕仙崖照如白昼。 裴玄度依旧不闪不避,将所有雷霆尽数纳于己身。 他额间的太虚印银光急剧闪烁,嘴角已经有压不住的血迹缓缓渗出,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滴落在雪倾的衣襟上。 灼热,而又醒目。 雪倾被他紧紧护在怀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暴。 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经脉在精纯的灵气冲刷下被一寸寸重塑,破碎的丹田被缓缓修复,一股崭新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她的身体里扎根、发芽。 雪倾的身体,在这股精纯灵气的滋养下,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力量正在回归。 天空中,雷云已经化为一片混沌的漩涡,不再降下单一的雷霆,而是凝聚成了一柄巨大无比的雷罚之剑,剑尖直指下方二人。 那剑上,是纯粹的、不容任何生灵违逆的,天道意志。 这已经是第十道。 裴玄度抬起头,擦去唇角的血迹,抱着雪倾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他那双总是淡漠如冰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战意与傲然。 雷罚之剑落下的瞬间,他眉心的太虚印骤然光芒大盛,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化作一柄古朴浩瀚的巨剑幻影,迎着那柄雷罚之剑,悍然撞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白光,吞噬了整个世界。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那柄雷罚之剑并未消散,天际的混沌漩涡翻滚得更加剧烈。 第十一道! 第十二道! 一道接一道灰败的雷霆,如同天神降下的怒火,毫无间歇地、疯狂地劈落在裴玄度身上。 他就像是矗立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座孤崖,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可以让她肆意新生的天地。 雪倾被那白光刺得闭上了眼,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生机猛地涌入丹田,她那刚刚成型的灵根,在这一刻彻底稳固。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充斥着她的每一寸血肉。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人了。 天际的雷云,在降下第十八道雷罚之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白光才缓缓散去,带着不甘。 雷云消散,天光重现。 雪倾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向身前。 裴玄度的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再无一丝血色。 那股护着她的,强大而坚实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裴玄度,此刻竟虚弱得像一个凡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雪倾的目光,睁开眼,那双沾染了戾气的眸子对上她错愕不解的视线。 “本君说过。” 他的声音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倔强的傲然。 “求……对的人。” 第164章 雪倾不准备回宗门 雪倾静立在榻前,目光落在榻上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身上。 一个身穿百草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腰间挂满了各色瓶瓶罐罐的青年,正捻着几根银针。 此人正是名动三界的戚百草。 半晌,戚百草收回手,啧啧称奇地绕着床榻走了两圈,目光在裴玄度身上扫来扫去,又转头看向一旁安静如影的雪倾。 “十八道天雷,还是专为抹杀神魂的寂灭死雷。在下活了这几百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床榻上的人眼皮都未动一下,声音冷淡:“死不了就行。” “死是死不了。”戚百草摸着下巴,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笑得别有深意,“就是这心头血喂了,本源伤了,没个百八十年,怕是养不回来了。仙君这回,可是亏大了。” 他此刻已经知晓眼前这个看上去温顺无害的天仙人儿,便是那个拿走了裴玄度半个道种的人。 戚百草清了清嗓子,凑近裴玄度,压低声音,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道。 “仙君,你这可是典型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为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戚百草又凑到雪倾面前,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依我看,不如你就以身相许算了,你们一个俊,一个俏,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正好了结这道种的因果,如何?” 雪倾连忙退后一步,故作惶恐。 裴玄度终于睁开了眼,那双冰雪般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没有半分温度。 “你想死?” 他话音刚落,便抬起一只手,看似虚弱无力地对着戚百草的方向轻轻一挥。 一股无形的气劲凭空出现,戚百草早有准备,嘴里“哎哟”一声,身形却无比熟练地被那股力道轰得倒飞出去,姿态轻盈地飘出了殿外。 “过河拆桥啊!” 他熟练地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在殿外,临走前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姑娘考虑考虑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声音渐远,最后一句更是带上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显然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殿内重归寂静。 裴玄度看着垂首立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雪倾,耳根处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薄红。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比方才更冷了几分。 “本君与你身负共命之劫,你若死了,本君亦会受创。帮你挡雷劫,渡你心头血,不过是为自保的手段。” 雪倾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颔首。 “雪倾明白,”她声音温顺,“仙君的好意,雪倾铭记在心,但绝不会多想。” 裴玄度听着她这般顺从的话,心头非但没有舒坦,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愈发不快。 他明明是想撇清关系,可她如此顺从地划清了界限,他又觉得浑身不舒坦。 弹幕此时狂刷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你们看到没,裴玄度脸都绿了,哥你别太爱了咱就是说!】 【又嘴硬了哥,不是说别多想吗?怎么我们妹宝没多想,你又不高兴了呢~~】 【就是说呢,谁破防了我不说了,好难猜啊~~~】 【哎呀~本君只是挡雷劫而已,你不要多想哦~~(手动loopy阴阳怪气)】 【家人们我一把火把裴仙君烧成灰了,最后一看还剩个嘴巴是硬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裴玄度想起了先前侍从送来的信笺,借此打破了这令人不快的尴尬。 “太玄宗那些人,送来的口信说了什么?”他问道。 雪倾敛下眼睫,轻声回道:“太玄宗内出了些事,他们已经提前返回宗门了。” “什么事?” 雪倾摇了摇头,“口信上并未细说,只言宗内有支在外历练的弟子队伍出了事,宗门急召他们回去协查。” 她嘴上说着不知,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在她收到口信的时候,弹幕就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太玄宗在东境历练的弟子,整整一队,集体失踪了。 现扬只留下了打斗的痕迹,以及一丝不属于太玄宗的灵力气息。 这件事在原书中是后期才引爆的惊天大案,如今却因剧情的改变而提前发生了。 起因,便是解秽丹的丹方。 当世人发现,昔日被视为不祥之物的秽灵珠,竟是炼制救命丹药的关键材料后,其价值便一飞冲天,千金难求,已然成了三界炙手可热的硬通货。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罪恶滋生。 一些邪魔外道做起了肮脏的买卖,他们暗中掳走那些修为低下的生灵,将他们带到无妄海的禁区,借用秽瘴逼他们转化为秽傀,再加以猎杀,以此获得大量的秽灵珠。 这些秽灵珠再输送到黑市,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罪恶产业链。 人祸有时候,往往比天灾更加恐怖。 而太玄宗弟子失踪一事,便是揭开这条产业链的开端。 原书中,任青衣和萧霁等人正是循着这条线索,抽丝剥茧,最终寻到幕后黑手,因此名震三界。 雪倾想着方才弹幕里闪过的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弹幕说,原书中彼时,她因贺云昭栽赃一事已是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妖女。 当得知萧霁一行人要去拜访‘洛水吴家’顺便打听消息时,书中的她,竟一反常态,不顾一切地苦苦哀求,想要一同前往。 他们问她缘由,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自然是被冷酷地拒绝了,被任青衣好一顿嘲讽。 洛水吴家…… 雪倾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对自己很了解。 以她的性子,她绝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若非有天大的内情,她不可能那般失态地去求人。 那个家族,一定有什么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裴玄度对太玄宗那点破事兴致缺缺,他淡漠的视线从虚空收回,落在雪倾身上。 “你如今灵根重塑,已是至纯至净最上乘的水灵根,日后有何打算?” 话音刚落,他似乎觉得这样问太过直白,显得自己对她过分关心,便又冷冰冰地补充了一句。 “本君并非对你的事好奇,只是怕你得了几分能耐,便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涉险,到时牵连了本君。” 雪倾收回纷乱的思绪,垂下眼帘,声音恭顺地撒谎:“重塑灵根一事太过惊世骇俗,雪倾想先自行稳固根基,熟悉体内的力量,待过些时日,再寻合适的时机向宗门禀报。” 裴玄度听着她这似答非答的回答,心中了然她不想多说,却也不再追问。 左右来日方长,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飞了不成。 他苍白的指尖点了点一旁小几上的白玉茶壶,示意雪倾倒水。 雪倾会意,走上前,提起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他斟满了一杯。 她双手捧着茶盏,恭敬地递到裴玄度面前。 裴玄度接过茶盏,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又道:“既然太玄宗的人提前走了,本君便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省得你这点微末道行,死在半路上都无人知晓。” 他端起茶杯,正欲饮下,却听雪倾轻声道:“雪倾不准备回宗门。” 裴玄度端着茶杯的动作猛地一顿。 不回去? 他抬眸,瞥了一眼雪倾认真而平静的神色,心中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凑到唇边,借着杯沿的遮掩,一抹极浅的笑意在唇角弯起,又被他迅速压下。 “怎么?见识了本君这云穹帝宫,终于发现你那太玄宗不过是穷山恶水,想要弃暗投明了?” 他将茶杯放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人则懒洋洋地向后靠去,靠着软枕,姿态慵懒而高傲。 “也罢。虽说我云穹帝宫从未有过炼气境的弟子,但看在你如今灵根天赋尚可的份上,本君可以破例,让你留下,当个本君身边磨墨添茶的记名弟子,倒也不是不行。” 第165章 与裴玄度二次交易 “仙君误会了,雪倾并非想要高攀云穹帝宫。” 裴玄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愉悦瞬间烟消云散。 他蹙起眉,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悦。 “那你想去哪?” 雪倾想了想,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仙君曾允诺,雪倾可在云穹帝宫的万书阁,阅览群书十日。可自来到帝宫,雪倾一日也未曾去过。” 她顿了顿,“雪倾只是想向仙君,讨回这份恩典。” “万书阁?”裴玄度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本君给你留在云穹帝宫的机会,让你做本君的记名弟子,你却只想去看几本书?”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 雪倾垂下眼帘,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云穹帝宫虽好,可入了便再也脱不了身。 再者,给喜怒无常的仙君做记名弟子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裴玄度靠在软枕上,见她态度坚定,突然嗤笑一声,“莫非你是想去寻一部适合你这水灵根的上乘功法?” 雪倾再次摇头,神色认真,“雪倾想寻的,不是功法,是一片海。” “海?”裴玄度微微挑眉。 “是。”雪倾点头,将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缓缓道出。 “我曾无意间在梦中,见到过一片奇异的海域。那片海很特别,海水碧青,海面平静如镜,却又暗涌汹涌,海面之上,却倒映着漫天星河,比真正的夜空还要璀璨……” 雪倾将鬼玺指引她的那片海描述的一清二楚。 她说完,便垂下眼睫,声音里带上一丝自己也不确定的迷茫。 “雪倾醒来后便念念不忘。想来,是这片海与我有什么渊源。听闻仙君的万书阁藏尽天下奇闻,便想着去查一查,修仙界是否真有这样一处所在。” 裴玄度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笨,舍近求远。与其去万卷书中费力翻找,却不知开口问本君?” 雪倾故作惊讶地抬起头:“莫非仙君知道此地?世间当真有这样一片海?” 裴玄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从本君口中,套出那片海的来历?” “雪倾没有这个意思。”她立刻垂首,语气恭顺。 裴玄度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只是觉得有趣。 他随意地抬起手,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一挥。 空气中,灵光微漾,一幅流动的幻象凭空展开。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深蓝海域,海水沉静得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天空是纯净的蔚蓝,海天一线,辽阔而孤寂。 “此海,名为东极渊。” 雪倾的目光落在那片流动的幻象之上,心头猛地一跳。 正是那片海。 与鬼玺指引中看到的景象,分毫不差。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抬起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与确认:“不知这片海在何处?” 裴玄度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讲述古老传说的淡然。 “位于修仙界大陆最东边的尽头,是凡人与修士都极少踏足的偏远海域。” 雪倾心中那块由鬼玺指引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一块。 她望着那片流光溢彩的幻象,想起梦中那条在海中盘旋,对自己发出无声咆哮的青龙。 她将心头的悸动压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流动的幻象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这片海……看起来暗藏汹涌,不知可有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裴玄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过,东极渊倒是有个有趣的传闻。” 雪倾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眼神里透出好奇。 “传闻那里的渔民说,深海之中时有龙吟,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而凡是见到龙影掠过的人,当夜便会梦见一扬下不完的棋局。” 雪倾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龙吟无音,梦见棋局。 这传闻,处处透着诡异。 裴玄度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久而久之,那些渔民便戏称,那东极渊的海底,住着一位爱下棋的哑将军。” “哑将军?”雪倾轻声重复。 裴玄度顿了顿,话锋一转。 “这传闻传了出去,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东极渊曾陨落过一位棋仙。有缘者若入海,便能得到那位棋仙的毕生传承与点拨。” “所以,每年倒也真有不少自诩棋艺高超的修士,不远万里地跑去那片破海,想寻那所谓的仙缘。” “那他们可曾得到过什么机缘?”雪倾追问。 “机缘?”裴玄度嗤笑一声,“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哪有什么机缘。” 雪倾安静地听着。 龙吟,棋局,梦境。 这些词汇在脑海中盘旋,为那片神秘的海域又蒙上了一层更加扑朔迷离的面纱。 但那里是鬼玺指引的终点。 这东极渊,她非去不可。 “多谢仙君解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裴玄度支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垂眸沉思的模样,“所以,你也要去那片鸟不拉屎的破海去寻机缘?” “是。”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是。” 裴玄度轻哼一声,“可惜,你去不了。” “为何?”雪倾不解。 裴玄度瞥了她一眼,如同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稚童。 “东极渊的海水蕴含着上古灵息,会排斥外来灵力,在其深处形成的威压,足以将金丹以下的修士碾成齑粉。” “凭你如今这炼气境的微末道行,连靠近海渊中层的资格都没有,去了,不过是给海底那些妖兽添一道点心。” 雪倾闻言,垂眸思索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雪倾想与仙君,做一笔交易。” 裴玄度挑眉,来了兴致。 “交易?” “是,”雪倾的语气十分郑重,“我想请仙君带我去东极渊,并助我潜入海底。” 裴玄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他慢条斯理地坐直了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语气里满是调侃:“让本君屈尊降贵,给你当护卫?你付得起什么价钱?” 雪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株流转着七彩华光的灵植凭空出现。 那灵植的九片花瓣如同最剔透的琉璃雕琢而成,每一片都蕴含着精纯到极致的灵气。 整座寝殿,瞬间被一股沁人心脾的精纯灵气充盈。 “不知此物,可够分量?” 裴玄度脸上的慵懒笑意骤然凝固,那双总是淡漠如冰的眼眸,在看到那株莲花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九瓣琉璃莲?” 第166章 裴玄度的小世界 “若仙君可以相助,此物,雪倾便双手奉上。” 反正,这东西日后也要借个由头给他,不如换个好处。 裴玄度那双冰雪般的眸子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此物本君寻遍三界都未曾找到,你从何处得来?” “在秘境中侥幸所得。”雪倾从容不迫地撒着谎,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裴玄度盯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莫测的意味:“你怎知,本君在寻此物?” 雪倾故作惊讶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恰到好处的茫然。 “雪倾并不知道仙君需要它。” 她顿了顿,语气真诚地补充道,“雪倾只是觉得,此等品阶的灵药,世间罕有,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仙君的援手。” 她这话说得坦然又真诚,裴玄度一时竟也分不清真假。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耗费心神苦寻而不得的灵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女人送到了眼前。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勾起唇角,“你可知,本君要这九瓣琉璃莲,有何用处?” 雪倾摇了摇头。 “有了它,”裴玄度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体内的那半个阴脉道种,本君便有办法,尽数取回。” 他紧紧盯着雪倾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语气里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 “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 雪倾闻言,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她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雪倾体内的道种,本就是仙君之物。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她话说得坦荡,仿佛那于修仙者而言珍贵无比的先天道种,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时归还的寻常物件。 可心里终究有些不舍。 阴脉道种着实好用,能窥探灵气轨迹,预判敌人攻势,确实是逆天的至宝。 但她更清楚,这道种一日在她体内,裴玄度就能随时感应到她的位置,如同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他迟早会找到取回的办法,与其日后被动失去,不如现在主动拿出,换取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用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换一次机会,再斩断这最后的束缚。 这笔交易,怎么算都划算。 裴玄度看着她那双坦然无波的眼眸,半晌,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好,这笔交易,本君接了。” 雪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暗自舒了口气。 她微微躬身,语气一如既往的恭顺:“不知仙君何时方便动身?在这之前,雪倾便告退了,不在此处打扰仙君养伤。” 她这话说得体贴,却听得裴玄度气笑了。 “本君伤筋动骨,没个十天半月休想恢复。你这就急着让本君给你去当苦力?” 他冰雪般的眸子扫过来,冷哼一声。 “再说,本君是为了谁才挡下那十八道寂灭死雷?你倒好,想当个甩手掌柜?” 雪倾闻言,立刻垂下头,一副知错的模样:“是雪倾思虑不周,那仙君的意思是?” “从今日起,到本君伤愈为止。”裴玄度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命令,“你,就在本君身边伺候。” 雪倾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 “是。” 裴玄度见她答应得痛快,神色总算舒缓了些,还算满意。 “既然你要入那东极渊的海底,如今这点修为,远远不够。”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段时日,本君会亲自盯着你苦修,好好将修为提升一番。” 雪倾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我不过炼气境,半个月……如何能提升至金丹?” “金丹?”裴玄度轻嗤一声,仿佛她说的是天方夜谭,“你倒是敢想。金丹不可能,但让你筑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瞥了她一眼,解释道:“你灵根刚刚重塑,根基未稳,现在正是突飞猛进的最佳时机。若不趁此机会稳固道基,就算有本君相助,强行入那东极渊,海底的灵息威压也会毁了你的根基,让你前功尽弃。” 雪倾闻言,心中豁然开朗。 半个月,筑基。 这几个字像是一团烈火,在她心口点燃。 她终于不必再像从前那般,蜗行牛步,苦求一丝灵气而不得。 雪倾的心头抑制不住地火热起来,那是一种对力量的渴望,对改变命运的期盼。 她敛下心神,郑重颔首:“雪倾明白了。” 见裴玄度似乎想起身,雪倾立刻进入了“贴身伺候”的角色,十分自觉地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扶他。 “仙君要去哪?” 裴玄度没有拒绝她的搀扶,反而顺势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纤细的腰间,那触感温热,隔着衣料传来,让雪倾有些不自然。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既然要让你在半月内筑基,自然不能待在此处。” 雪倾刚想问那要去何处,眼前景象便骤然一花。 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流光,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传来,她只觉得腰间那只手稳定而有力,让她不至于在这空间转换中迷失方向。 不过是眨眼之间,脚下便已重新踩上了实地。 待她再次看清周围的景致时,人已经不在那间华贵的寝殿。 周遭的景象如鸟语花香的画卷般铺展开来。 湛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色彩斑斓的花海,一座精致的木屋院落静静伫立,不远处有一道清泉叮咚作响,一切都美得像是世外桃源。 雪倾被这怡人的景色摄住了心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纯净剔透的美景。 很快,她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裴玄度身上独有的,清冷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味道。 这香气并非来自他本人,而是从脚下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如冰晶般剔透的花朵上传来的。 裴玄度见她眼中的惊艳与喜爱,苍白的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又见雪倾好奇地看着那些花,他主动开口解释:“这里是本君的小世界,由本君的本源所化。” 他的声音在这片静谧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花,并非世间之物,亦是本君的本源之力所凝。” 雪倾心中了然。 怪不得这些她从未见过,也从未闻过。 既然是裴玄度的本源所化,那便说得通了。 这股味道,她很喜欢,闻起来有种莫名的舒适与亲近,让她紧绷的心神都安宁下来。 “此处的灵气浓度,是外界的两倍。”裴玄度补充道,“论疗伤或是苦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 他看着她,忽然问道:“喜欢这里吗?” “喜欢。”雪倾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裴玄度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你是第一个到本君小世界的人。” 他淡淡补充了一句,“即便是戚百草,也会被此地排斥。” 雪倾闻言,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他,这才发觉,裴玄度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还稳稳地搂在她的腰间。 “仙君。”她轻声提醒。 裴玄度也瞬间反应过来,他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将手收回。 掌心离开那纤细腰肢的瞬间,心中竟生出一丝空落落的不舍,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异样归咎于道种的吸引。 雪倾见他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裴玄度轻咳一声,掩饰住方才的失态,示意雪倾扶着他去院落那里。 雪倾立刻上前,重新扶住他的手臂。 “这里只有一个院子,”裴玄度指了指那间小巧精致的木屋,“左边那间本君住,右边那间小的,归你。” “好。”雪倾对这些细枝末节毫不在意。 裴玄度率先进了屋,雪倾跟在后面。 内里的陈设简单雅致,一桌一椅,一床一榻,皆由温润的灵木制成。 裴玄度在桌前坐下,凭空取出一套纸笔,提笔便飞快地书写起来。 沙沙的笔触声在安静的屋中响起,片刻后,他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雪倾。 “这是本君为你拟的修炼计划,照做便是。” 雪倾恭敬地伸手接过,目光落于纸上,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上面用隽秀而凌厉的字迹,密密麻麻地罗列了一份修炼内容,要求之严苛,简直令人发指。 “引月华入体,于灵台处凝练水灵气三百六十周天,周天运转不可有分毫错漏。” “于院中清泉旁,修习《凝波诀》,需在一炷香内,以灵气在泉面凝结九十九枚针,针尾悬水珠而不落。” “药浴。需在药力耗尽前,将其尽数吸收,若有一丝外泄,便从头再来。” “打坐恢复一刻钟,随后……” 从时辰的划分,到灵气运转的细节,再到每日需要达到的目标,无一不精细,无一不严苛。 这哪里是修炼计划,分明是一张酷刑清单。 雪倾暗自腹诽。 这位仙君自己是万年不出的天才,怕不是觉得天下所有人都与他一样,不吃不喝不睡,也能一步登天。 第167章 同泡药浴 院内的灵木桌案前,雪倾几乎被一堆古籍和空白玉简淹没。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引动体内初生的水灵根,将其凝成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灵气丝线,以这丝线为笔,在光洁的玉简上刻印着繁复的功法口诀。 这等精细活计,对灵力的掌控要求到了极致,心神稍有动摇,力道稍有不均,眼前的玉简便会应声碎裂,前功尽弃。 弹幕此时在头顶飘过: 【我的天,这哪是修炼,这是在玉石上搞微雕啊!】 【七天一百本,手抄的都累死了,何况是用灵力刻,仙君是魔鬼吧!】 【看看那清单,刻完这个还有下一个,这是要把我们妹宝往死里练啊。】 【裴玄度就在旁边看着,一脸“你不行”的表情,好欠揍啊哈哈哈。】 【宝宝的手腕已经开始抖了,心疼死我了。】 裴玄度就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姿态闲适,手中随意地翻看着一枚雪倾刚刚刻录完成的玉简,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还毒舌的点评几句,说雪倾刻的字像是蚯蚓在爬。 雪倾刻印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未抬头,只是将注入玉简的灵力控制得更加平稳。 裴玄度见她这副吃力的模样,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小心些,这百本功法,七日之内必须抄完。玉简若是碎了,便从头再来。” 雪倾闻言,握着玉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努力克服着手腕因长时间消耗而产生的颤抖。 裴玄度见她这副紧绷的模样,似乎心情不错,又懒洋洋地问道:“是不是觉得,本君在刻意刁难你?” 雪倾摇了摇头,声音平稳:“没有。仙君是在锻炼我对灵力的掌控。” 她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向他,“只有能做到收放自如,将灵力凝于一线,日后对敌时,才能以最小的消耗,造成最大的杀伤。雪倾明白仙君的用意。” 听到这个回答,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嗯,还不算太笨。” 他袖袍轻挥,一杯清冽的泉水便凭空出现在雪倾面前的桌案上,漾着淡淡的灵光。 “喝口水,再继续。” “多谢仙君。”雪倾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去端那杯水。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言语,然后才抬眸看向裴玄度:“雪倾此次要在云穹帝宫叨扰许久,眼下又不回太玄宗,宗门那边若是没了消息,想必同门会担心。”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恭谨,“不知仙君可否代为传讯,告知他们雪倾一切安好?只是……可否寻个别的缘由,莫要将重塑灵根以及东极渊之事,透露给宗门知晓?” 裴玄度闻言,眉梢微挑,吐出两个字:“麻烦。” 他话虽如此,人却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雪倾面前,自储物戒中取出两个药包扔在桌上。 “这是今晚药浴用的药材,一包是你的,一包是本君的。” 他丢下这句话,又补充道,“晚些时候本君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凭空淡去,消失在了这方小世界中。 雪倾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中了然,他这是答应了,替她办事去了。 她伸手将那两个药包仔细收好,刚准备继续埋头苦刻,脑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雪倾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晶石和归元鉴。 她看着眼前这两样死物,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股崭新的、纯净的水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灵力如涓涓细流,涌入晶石,又探入归元鉴。 然而,晶石和归元鉴却依旧如同一块死物,毫无动静。 雪倾的眼眸沉了下去。 之前在高台之上,她尚可说服自己是因灵根尽毁,无法催动此等上古之物。 可如今,她已是裴玄度口中最上乘的水灵根,为何还是不行? 难道真是她的修为太低微? 可连裴玄度那般通天彻地的人物,都无法让它产生分毫异动。 雪倾不愿将这异象归咎于她改变了剧情,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说是天道不公,并非她的过错。 她不再浪费心神,将东西重新收回储物袋,敛下所有思绪,继续埋首于那堆玉简之中。 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提升自己的实力。 夜色渐深,小世界里的天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化作一片温柔的薄暮。 裴玄度回来时,木屋中已是水汽氤氲,带着浓郁的药草香气。 雪倾早已将两个巨大的木桶搬入了屋内,中间用一道素雅的屏风隔开。 桶内是滚烫的热水,她刚刚将那两个药包拆开,分别投入水中,深褐色的药汁瞬间晕染开来,将整桶水都染成了墨色。 见他凭空出现,雪倾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垂首:“仙君,药浴已经备好了。” 裴玄度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道屏风,神色无波无澜,仿佛这般安排再正常不过。 “本君的伤势不宜见风,你我便在此处,各自调息。”他语气平淡地吩咐,“你去屏风后面。” “是。”雪倾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走向屏风的另一侧。 很快,屋内便响起了衣物窸窣剥离的轻微声响。 先是屏风后,而后是屏风前。 裴玄度解开外袍,露出里衣,动作间牵动了伤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听见屏风后,雪倾的动作轻缓而流畅,没有半分扭捏。 她似乎完全没觉得,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隔着一道随时能被推开的屏风沐浴,有任何不妥。 这个认知让裴玄度心头莫名有些不快。 他敛下心神,迈步跨入自己这边的浴桶。 滚烫的药液瞬间包裹住全身,一股霸道而精纯的药力顺着四肢百骸的毛孔钻了进去,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本源。 紧接着,屏风后也传来一声轻巧的入水声。 水波轻漾,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屋内的光线透过水汽,变得朦胧而暧昧。 浓郁的药香与清冽的冷香交织在一起,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裴玄度闭目养神,神识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那道薄薄的屏风,落在另一侧。 他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水中,乌黑的长发被妥帖地挽起,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滚烫的药液浸没到她的锁骨处,她双目紧闭,神情专注,竟真的在心无旁骛地引导着那股霸道的药力在体内运转。 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与不安。 仿佛与她共处一室的,不是三界闻名的寒聿仙君,而是一块木头,一尊石像。 这个认知,让裴玄度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快,又升腾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眸色深沉地看着屏风上朦胧的剪影,冷不丁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药力入体,可有不适?” 第168章 如何让他心甘情愿 这药浴是他亲自调配,药性猛烈如刀割,寻常修士初次浸泡,无一不是疼得龇牙咧嘴,她一个初初重塑灵根的炼气境,不可能毫无反应。 屏风后传来雪倾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半分痛楚。 “回仙君,药力正在淬炼经脉,虽有刺痛,但尚在忍受范围之内。”她顿了顿,补充道,“这股力量很精纯,雪倾能感觉到灵力在经脉中流转得更快了。” 如此冷静,如此理智。 裴玄度靠在桶壁上,指尖在水下轻轻一点,漾开一圈涟漪。 “太玄宗那边,本君已传过话。” 雪倾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应道:“有劳仙君。” 裴玄度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有些人,倒是对你很上心。本君只说你偶得机缘,需闭关一段时日,他们便追问了不下数遍,在何处闭关,何时能出关。” 他将那几人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话语里的讥讽却不加掩饰。 “听那口气,若非被宗门事务绊住,怕是恨不得立刻冲过来,将你带回去,仿佛本君这云穹帝宫是什么龙潭虎穴。” 弹幕适时地飘过。 【好酸啊家人们,这什么味儿啊?不会是醋的味道吧??】 【仙君:他们好烦哦(微笑嘲讽)。】 【妈呀笑死我了!裴玄度这个传话筒当得真是夹带私货啊哈哈哈!萧霁他们哪有他说的这么夸张啊!】 【但有一说一,萧霁他们几人确实是很关心来着~】 【嗑all雪的有口福了,无论是哪边都香的嘞!】 雪倾听着裴玄度描述萧霁几人对她的关心,心中并无波澜,仿佛他口中那些人,与她毫无干系。 那几个人,关心的从来不是她,而是她身上那关系着无妄海的龙玉髓。 这份所谓的“上心”,不过是怕她这个重要的“器皿”出了差错罢了。 “他们是雪倾的同门师兄,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屏风后,她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透着一丝对萧霁几人的感激。 “事关他们的功过,会多问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劳烦仙君费心了。” 裴玄度听着她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冷哼一声。 那几个废物连贺云昭都解决不了,就值得她这般在意? 索性,他也不再说话了。 屋内,再次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寂静。 水汽蒸腾,药香弥漫,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屏风前后,水波偶尔被搅动的轻响。 裴玄度闭着眼调息,试图将心神完全沉浸在修复伤势之中。 可他的耳朵,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固执地捕捉着屏风另一侧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从屏风后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冰晶碎裂,又像是水珠凝结,一声接着一声,极有规律。 裴玄度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药材在热水中化开的声响。 可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一种灵力流转特有的韵律。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 她竟然在用他精心调配的药浴淬炼经脉的同时,分心练习《凝波诀》?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 “你在做什么?”他冷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屏风后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雪倾平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抓包后的镇定。 “回仙君,药力淬体之痛,如千刀万剐,雪倾怕自己忍耐不住,失态出声,扰了仙君清修。”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便想着,以修炼来转移心神。如此,既能熬过痛苦,又不浪费时间,一举两得。” 她的理由找得天衣无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还有几分值得称赞的聪慧与坚韧。 可裴玄度却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一梗。 他亲自调配的药浴,为的是让她淬炼经脉,稳固根基,她倒好,竟拿来当成了磨练心志的酷刑。 裴玄度靠在桶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意:“本君的药,就让你如此痛苦?” “仙君误会了。”雪倾立刻解释道,“良药苦口,正是因为药效霸道,才会有此等反应。雪倾只是……资质愚钝,耐受力差了些。” 她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裴玄度一时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药力入体,需全神贯注引导归于经脉丹田,你这般分心二用,若是岔了气,毁了根基,本君这功夫,岂非白费?” “雪倾知错。”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恭顺,可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水面上,凝结的针数量,已然过半。 裴玄度:“……” 见她练得专注,他索性也不再出声,神识却悄无声息地探了过去,落在屏风后那片浴桶的水面上。 数十枚形态各异的针正颤巍巍地悬浮着,有的粗笨,有的歪斜,灵力极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成水花。 他唇角一勾,慢悠悠开口:“凝水为针,并非只靠灵力强行塑形。” 屏风后的动作停了下来。 裴玄度靠回桶壁,语气懒散,却带着指点的意味:“你是至纯的水灵根,当试着去‘沟通’水,而非去‘掌控’它。” “沟通?”雪倾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万物有灵,水亦有性。”裴玄度随手一挥,他指尖不知何时变出一个叶片轻飘飘地飞出,落在雪倾面前的水面之上。 “你看。” 雪倾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枚叶片。 只见叶片落水,并未如常理般随波逐流,反而静止在水面。 紧接着,叶片周围的水流开始以一种玄妙的轨迹缓缓旋转,一缕缕水汽从泉面升腾而起,主动朝着叶片汇聚。 不过眨眼之间,九十九枚晶莹剔透的针便凭空而成,整齐地悬浮在叶片周围,每一根针的针尾都完美地挂着一颗水珠。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灵力外泄的痕迹,仿佛那水生来就该是这个模样。 雪倾看得入神。 她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强者间遥不可及的差距。 对灵气的掌控,竟能精妙至此。 “用心去感受水的流动,顺应它的轨迹,再以你的灵力为引,加以塑造。”裴玄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他说完,便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一副“本君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的模样。 雪倾怔怔地看着那悬浮的九十九枚针,脑海中反复回味着裴玄度方才的话。 沟通,而非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调动起体内的水灵力,试图去感知,去引导水流。 然而,不得其法就是不得其法。 “哗啦”一声轻响,她面前好不容易凝起的一点雏形再次散开,化作水花落回桶中。 屏风外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忍耐到极致的叹息。 “罢了。” 裴玄度似乎放弃了这种隔空教学,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把手,放到屏风上来。” 雪倾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看向那道隔开两人的素色屏风。 朦胧的水汽之中,一个清晰修长的手掌轮廓,已经印在了薄薄的丝布之上。 他的手就贴在另一侧。 雪倾依言抬起湿漉漉的手臂,缓缓伸出,将自己的掌心,轻轻地贴在了那个手印之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掌心相贴。 布料瞬间被她的手浸湿,变得有些透明。 她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一股灼热的温度,与他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 “凝神。”裴玄度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仔细感受本君的灵力,是如何运转的。” 雪倾立刻收敛心神。 话音落下,一股平和却又强大到不容抗拒的灵力,透过屏风,渡入她的掌心。 这股力量并未侵入她的经脉,只是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引导着她自身的灵力。 与此同时,她面前的水面再次泛起涟漪。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灵力如同一根根温柔的丝线,探入她面前的水中,没有丝毫强迫,只是轻轻地与水中的灵气触碰、交融,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水中的灵气像是受到了安抚的孩童,温顺地跟随着他的引导,自然而然地汇聚,流动,塑形。 又一枚完美的针,悄无声息地从水面升起。 这一次,雪倾感受得无比清晰。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沟通”。 不是命令,而是共鸣。 她体内的水灵根在这一刻仿佛也受到了触动,竟开始自主地欢欣雀跃起来。 裴玄度靠回桶壁,隔着氤氲水汽,声音懒洋洋地传来:“这凝水化灵的法门,寻常修士穷尽十天半月,能摸到门槛便算不错。能有本君方才两成的火候,已是天资卓绝。你,不必心急。” 他这番话听似平淡,却无异于承认了此法的珍贵与艰难。 雪倾痴迷地看着悬浮在面前水面上的针,每一枚都完美无瑕,折射着水光,如同最精美的艺术品。 她的心,在此刻被一种强烈的渴望攫住。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是对天地灵气妙到毫颠的掌控。 太玄宗终究只是二流宗门,她在那里永远不可能接触到如此玄奥的法门。 更遑论能有裴玄度这般天资的人物,对她亲手教学。 这珍贵的机会,是她用同样珍贵的九瓣琉璃莲换来的,用完了,便再没有可以与他交易的筹码。 她不甘心这次指点只是昙花一现。 要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毫无保留地,继续教导自己? 雪倾垂下眼帘,将那份灼热的野心尽数掩藏。 再抬眸时,她望着屏风上那个模糊却可靠的轮廓,眼底的敬畏与惊叹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轻声说道:“仙君……您好厉害。有您在,好像再难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她的话语真诚,似乎不带半分杂质,只是对强者最纯粹的崇拜与依赖。 可这些话语,落在裴玄度的耳中,却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湖最柔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 痒得他心尖一颤。 “有您在……” 这几个字,伴随着她温软的嗓音,和他透过道种感知到的那份纯然的信赖,像是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他竭力维持的冷静。 裴玄度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从屏风上收了回来。 他高大的身形甚至后退了一步。 “咳……”裴玄度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干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与紧绷,“时辰已到,药力耗尽了!”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这句话。 不等雪倾反应过来,他的身影便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周遭瞬间恢复了寂静。 水汽氤氲的木屋中,只剩下雪倾一人。 她看着裴玄度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向水面上那枚依旧悬浮着的、完美无瑕的针,眼中满是冷静。 迟早有一日。 她。 也会这样强大。 第169章 凝水成针,做到了 裴玄度闭门调息一夜,当小世界的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棂时,他才缓缓睁开眼。 一夜吐纳,经脉间的滞涩感消减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推门而出。 院中不似往日的清净,往常只有花草灵木的幽香,今日却多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凡尘的烟火气。 裴玄度循着气味看去,只见院中的石桌上,正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食。 他的视线再一转,便落在了灵泉边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雪倾正背对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她引动灵力,试图在泉面凝结针,可那些针总是在成形的瞬间溃散,化作水花落回泉中。 她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却不见丝毫气馁,是感觉不到失败与疲惫,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反复练习着。 裴玄度看着她专注的背影,这份近乎偏执的坚韧,与她那柔弱顺从的外表截然不符。 他不禁想起了昨夜。 “有您在,好像再难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那句温软的话语,连同她掌心隔着屏风传来的湿润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感官里。 一想到自己当时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裴玄度心底便升起一股不自在的懊恼。 他将这异样归咎于道种的影响,却无法忽视胸口那一点挥之不去的悸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的注视,雪倾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 看到是他,她眼中并无惊讶,立刻收了功法,恭敬地唤了一声:“仙君。” 雪倾走到他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玉简,双手递上。 “仙君,这是抄录好的三十四本功法。” 裴玄度垂眸,看着她手中那叠摞得整整齐齐的玉简,又抬眼看了看她。 她眼下虽无疲态,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却昭示着一夜未眠。 “你昨夜,一夜未睡?” “不敢懈怠。”雪倾垂眸答道。 裴玄度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身板。 昨夜才泡完那等霸道的药浴,又通宵耗费心神刻录功法,一大早还要起来弄这些吃食,现在又在练习消耗极大的凝波诀。 这个女人,是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他强行压下那股想命令她立刻回去睡觉的冲动,那句“回去睡觉”的话在唇边滚了滚,出口时却变成了冷硬的训诫。 “光是抄录得快,有何用处?”他接过那些玉简,“重要的是记在脑中。过几日本君会亲自考核,若是通不过,东极渊你便也去不成了。” “雪倾明白。”她应道,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被训斥后的惶恐。 裴玄度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心中竟升起一丝无名火。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雪倾仿佛感受不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她侧过身,看向院中桌上的两碗粥食,轻声解释道,“仙君说过,这林中的灵果皆可食用。雪倾今晨去采摘时,发现灵泉边生了些新鲜的灵菇,便擅作主张,用自己带来的米,煮了菌菇粥。” 她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期盼:“此粥用了灵泉水,灵气温和,雪倾想以此,感谢仙君昨日的点拨之恩,不知仙君可否赏光?” 裴玄度瞥了一眼那两碗粥,“凡尘吃食,沾唇即污灵脉,本君从不吃这些东西。” 雪倾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流露出一丝失望。 看来这位仙君,比她想象中更不近人情,用这种温情的法子收买他,是行不通了。 也罢,下次再换个法子便是。 她不再坚持,只低声应了一句“是雪倾逾矩了”,便转身走回桌前,端起其中一碗,安静地小口吃了起来。 裴玄度站在原地,看着她独自坐在桌边的身影。 晨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她吃得很慢,姿态优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那碗被他嗤之以鼻的菌菇粥,此刻正散发着清甜的米香与菌菇的鲜香,一丝丝地往他鼻子里钻。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从心底升起。 刚刚就在雪倾低头的那一刻,一股清晰的、陌生的失望感,毫无预兆地通过道种的连接,涌入他的心口。 他那番话……如此不妥? 他甚至开始后悔方才那句冷硬的拒绝。 这个认知让裴玄度心头一凛。 他何时会因这点小事而动摇心神。 这该死的道种,又在影响他的心绪。 雪倾正专心吃着粥,脑海中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收买裴玄度时,面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她抬起头,正对上裴玄度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他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雪倾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裴玄度面色依旧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带着几分施恩般的傲慢口吻说道:“本君虽不食这些,但看在你耗费心神,又等了本君许久的份上,便勉为其难,尝上一尝。” 他说完,也不等雪倾回应,便径自端起那碗粥,在雪倾略带错愕的注视下,执起勺子,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 灵菇的鲜美与灵泉的甘甜在口中化开,那股温和的灵气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熨帖着一夜吐纳后略显空荡的经脉,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和他平日里服用的那些冰冷丹药,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在他尝到粥的那一刻,那股萦绕在他心头的,属于雪倾的失望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混杂着惊讶的愉悦。 裴玄度感觉自己心头那根看不见的刺,终于被拔了出来。 * 日复一日。 之后的每一天,这方小世界里的晨曦都仿佛有了固定的仪式。 院中的石桌上,雷打不动地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米香与灵植的清香交织,驱散了晨间的微凉。 而灵泉边,雪倾那道纤瘦的背影总是先一步在那里。 她背对着他,心无旁骛地引动灵力,一遍又一遍地在泉面凝结针。 第一日,他冷着脸喝完了粥,不情不愿。 第二日,他依旧面无表情,却在雪倾端上粥时,主动在桌前坐了下来。 第三日,他开始习惯了早半刻出门,亲眼看着雪倾煮粥,甚至顺手添把火。 他看着她日复一日地站在泉边,重复着那个枯燥的动作。 失败,再来。 溃散,重凝。 坚持,是永恒的主题。 那份沉默的执拗,看得裴玄度都有些倦了,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挫败。 她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用尽全身力气,沉默地朝着那遥不可及的崖顶攀爬。 终于,在第五日的清晨。 裴玄度推开门,一切如常,粥已在桌上,人已在泉边。 他正要走过去,脚步却猛地一顿。 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穿过斑斓花海,化作万千金色的光屑,洋洋洒洒地落在灵泉边。 雪倾静静地站在那里,水雾缭绕在她身侧,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看见了。 在清澈的泉水之上,一枚完美无瑕的针,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不像之前那些失败品般粗笨浑浊,而是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针身修长,线条流畅,不见丝毫灵力波动的痕迹。 它就那样安静地悬着,针尾缀着一滴圆润的水珠,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仿佛它生来就该是这个模样,是这方天地间最精妙的造物。 裴玄度看着那枚针,又将目光移到了雪倾的脸上。 她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杰作,那双总是藏着太多他看不懂情绪的眼眸里,此刻,正绽放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光芒,比天边的晨曦更耀眼,比泉面的碎光更璀璨。 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喜悦与激动,是历经无数次失败后,终于迎来成功的狂喜。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勾起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弧度。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雪倾,只是一个为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而欣喜的少女。 这鲜活而真实的模样,像是一记重锤,毫无预兆地砸在了裴玄度的心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雪倾猛地转过头来。 当看到他站在门前时,她眼中的光芒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明亮。 那份喜悦找到了分享的对象,几乎要从她眼底满溢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献宝与骄傲,清脆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仙君,您看。” 她指向那枚针。 “我做到了。” 第170章 这对雪倾,何其不公 桌案前。 裴玄度拿起雪倾抄录好的玉简,神识一扫而过。 字迹工整,灵力平稳,除了前几十本字写的像蚯蚓一般,其他毫无错漏。 他放下玉简,又拿起另一本,一连检查了十余本,结果都是一样。 五日。 百本功法抄录完毕,水针凝结完美。 裴玄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即便是他,身负先天道种与混沌灵根,三岁开蒙,也绝无可能在短短五日之内,做到这般地步。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裴玄度心中那点仅仅想让她快速筑基,好去东极渊的念头,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他有些想看看,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差强人意。”他将玉简放回桌上,语气淡淡,听不出半分赞许。 雪倾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脸谦卑,等候他的示下。 裴玄度凭空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皮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守心诀》。 他将书丢在桌上。 “这本心法,同样给你五日。”他看着她,眼眸深邃,“五日之内,将它学会。若有不懂之处,可以问我,也可自行翻阅典籍寻求答案。” 他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朝雪倾伸出手:“当初宫中长老给你的那枚白玉令牌,拿来。” 雪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令牌,双手奉上。 裴玄度接过,指尖在温润的玉牌上轻轻一点,一缕精纯的灵力瞬间注入其中。 令牌上的纹路亮起一道柔和的银光,随即隐去。 “此令牌,现在可以直达云穹帝宫的万书阁。”他将令牌还给雪倾,“近些时日,本君会时常外出。你若有疑,可持此令自行前往。” “是。”雪倾接过那枚尚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玉牌,低声应道。 裴玄度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命令:“莫要让本君失望。”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淡去,消失在了这方小世界里。 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清泉叮咚,花香浮动。 雪倾站在原地,直到确认裴玄度是真的离开了,她脸上那份温顺恭敬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守心诀》上,却没有立刻翻开。 心中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 按照原书中的时间推算,萧霁他们此刻应当已经察觉到了宗门内失踪弟子的不对劲,开始着手调查。 太玄宗的情报网虽然不如云穹帝宫,但顺着蛛丝马迹,用不了多久,便能将线索指向洛水一带。 而她从东极渊脱身的时机,恰好与他们前往洛水的时间点,严丝合缝地对上。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拜访的洛水吴家,到底有什么,是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雪倾感觉自己的身上有双无形的手,一直在推动着她往前走。 但前方,始终看不清。 雪倾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她看向手中的白玉令牌。 万书阁。 她握紧手中的玉牌,将体内那股崭新的水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一道柔和的白光将她笼罩。 下一瞬,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 另一边,太玄宗。 宗主闭关的洞府外。 萧霁一身玄金云纹劲装,身形笔挺地立于石门前,神色恭敬,正在汇报仙京大典的始末。 “……事情便是如此。” 石门之后,传来宗主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想不到,她竟能有这等机缘。看来若非出身所限,此女倒也未必是池中之物。” 听到宗主对雪倾的肯定,萧霁心中竟生出一丝宽慰和可惜。 他垂眸道:“雪倾很好。若能潜心修炼,日后定能在太玄宗有一番作为。” “嗯。”宗主的声音顿了顿,话锋一转,“她如今和云穹帝宫有了关系,我们也好利用她,与云穹帝宫搭上联系。千万不要浪费了这番机缘。” 宗主的声音平淡,“她虽说有几分气运,但终究是个花奴,这些人脉给了她,倒是浪费,不如紧紧攥在太玄宗的手里。” “还有她从秘境带出的那枚归元鉴,此等上古之物,放在她一个花奴身上,更是明珠暗投。你且想个法子,看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将此物交由宗门保管。不过,也莫要为难她。” 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萧霁心头。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领命。 可此刻,这些话听在他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沉闷得难受。 这对雪倾,何其不公。 他握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宗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萧霁这才回过神。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开了话题。 “回宗主,宗门内近来有弟子无故失踪。我们本想在仙京多留几日增长见识,因此事不得不提前赶回调查。” “我与几位长老都在闭关,宗门大小事务,有你们四人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辛苦你们了。”宗主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是弟子分内之事。”萧霁恭敬回答。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宗门事务,萧霁正要作揖告退,宗主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萧霁。”宗主忽然叫住了他,“青衣那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难免任性了些。” 洞府传来一声叹息,“你们与她一同长大,应当知道她心性不坏,只是容易偏激,爱钻牛角尖。你们师兄弟几个,平日里还需多开导开导她。” 萧霁想到任青衣对雪倾的偏见,心中轻叹一声,应道:“是。” 离开宗主洞府,萧霁一路向天枢阁行去。 脑海里盘旋的,全是宗主那番要他设法取回归元鉴的话。 他该如何对雪倾开口? 不,他根本就不想开口。 那枚归元鉴,是她用性命在秘境换回来的,凭什么要她“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他心事重重地踏入天枢阁,阁内一如既往的清净。 谢无咎正坐于窗边,面前摆着一局万象棋,黑白棋子交错,似在推演着什么。 “见过宗主了?”谢无咎没有抬头,声音温和依旧。 萧霁正要开口,询问失踪弟子的事,恰在此时,阁外人影一闪,慕九霄与夙夜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慕九霄一身红衣,手中错银扇摇得飞快,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的风流笑意,神色凝重。 而夙夜依旧戴着那副面具,周身气息比往日更冷了几分。 “出事了。”慕九霄开门见山,他收起扇子,在桌上重重一敲。 “我和夙夜方才出去查探了一圈,发现失踪的,不止我们太玄宗的弟子。”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萧霁和谢无咎,一字一句地说道。 “据万通商会的消息,近一个月来,青州、云州、北境……三界各处,都陆续有修士失踪的案子上报,都是各宗门内,资质下乘的年轻弟子,多为外门弟子。” 夙夜那冰冷的面具下,传出毫无起伏的声音:“不止是人。我查过暗司卷宗,近一个月,各地都有低阶妖兽大规模消失的迹象。” 他顿了顿,补充道:“许多宗门在外历练的弟子都传回消息,说以往妖兽丛生之地,如今连一头一阶风狼都难以寻觅。” 萧霁与谢无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困惑与惊疑。 资质平庸的弟子,品阶低微的妖兽。 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谢无咎的指尖在万象棋盘上轻轻滑过,一枚白子被他拈起,又缓缓落下。 “低阶弟子,低阶妖兽,灵力微弱,数量庞大。” 他语气温和,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而且,都无足轻重,即便消失了,短时间内也不会引起大的波澜。” “看来,这事有点意思。” 第171章 洛水吴家,挽月夫人 小世界里,光阴流转得悄无声息。 裴玄度这几日几乎都不在,偶尔回来,也只是在清晨喝一碗雪倾煮的粥,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 雪倾从他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他似乎是在为三界近日频频爆发的修士失踪案而奔波。 见是这事,雪倾便不再多问,只将他每一次的吩咐都牢牢记在心里。 裴玄度不在,这方小世界便成了她一个人的天地。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煮粥与学习,她其余的时间,几乎全都泡在了那座宏伟的万书阁里。 云穹帝宫的万书阁并非对所有弟子开放,这里更像是裴玄度的私人藏馆,收录的典籍古卷浩如烟海,许多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孤本,甚至还有些禁术杂谈。 雪倾手持玉牌,畅行无阻。 无人打扰的环境,让她得以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万书阁内,檀木书架高耸入云,卷帙浩繁。 雪倾盘膝坐于一张蒲团之上,正潜心研习那本《守心诀》。 同时,她也在分神查阅着所有关于洛水吴家的信息。 原书中,萧霁他们正是顺着弟子失踪的线索,一路查到了洛水地界,并与当地吴氏有了交集。 洛水吴氏,洛水一脉最大的修真家族,以灵矿起家,如今生意遍布三界,势力盘根错节。 萧霁一行人为了方便在洛水一带调查,便顺便去拜访了这个‘地头蛇’。 原书因任青衣这个名扬仙京大典的新贵在,吴家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在吴家的帮助下,萧霁一行人才揭开了背后那条骇人听闻的黑色产业链。 吴家,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雪倾捧着一卷泛黄的《洛水志》,指尖轻轻划过“洛水”二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所有的记载,都大同小异。 洛水吴家,生意遍布三界,族中子弟广布,与各大宗门联姻,势力盘根错节。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有用的线索。 这些流于表面的消息,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就在这时,阁楼外传来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跳脱的声音。 “雪倾姑娘?你可在里面?” 雪倾抬眸,只见万书阁那扇厚重的檀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一颗脑袋正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是戚百草。 雪倾放下书卷,起身走了过去,对着来人微微福身:“戚神医。” “哎,真的是你啊!”戚百草看到她,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可以啊,这才几日不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看来仙君是真下了血本给你调理了。” 他四下打量着这壮观的阁楼,啧啧称奇:“好家伙,他居然把万书阁的令牌都给你了,这可是他自己的宝贝,平日里连我都不让随便进。” 雪倾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未接话。 戚百草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便凑到雪倾方才坐过的书案前。 他瞥了一眼那本《洛水志》,嫌弃地撇了撇嘴:“仙君就让你看这些东西?也太乏味了。” “仙君吩咐,要多了解三界风物。”雪倾寻了个由头,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了过去,“方才读到洛水一带,见书中记载,那里的吴家,似乎颇有声望。” “哦?洛水吴家?”戚百草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他随手拿起一本医经翻了翻,又嫌弃地放了回去,一屁股坐在雪倾对面的蒲团上。 “你怎么会对他们感兴趣?那吴家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神秘秘的八卦神情,“家大业大,黑的白的生意都做。” “他们祖上走了狗屎运,挖到一条罕见的灵髓矿脉,靠着这个发了家。后来学聪明了,知道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权。于是到处联姻,送子弟去各大宗门,拿钱砸关系,这才有了今天的声势。” 雪倾安静地为他续上一杯灵茶,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书中只说他们乐善好施,在洛水一带名望极高。” “名望?那是用灵石砸出来的。”戚百草不屑地撇嘴,“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倒是出了个奇人。” “奇人?”雪倾顺着他的话问道。 “一个女人。”戚百草来了精神,身体前倾,说得绘声绘色,“吴家生意那么多,最赚钱的,却是一家开在三界各个都城的‘百珍楼’。” “那楼里卖的,都有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听说那掌事,原本出身低微,不知怎么得了吴家家主的青眼,将百珍楼交由她打理,不出三年,就让那些铺子的进项翻了十倍,成了吴家的一棵摇钱树。” 雪倾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戚百草并未发觉,继续道:“那女人手腕极高,八面玲珑,将吴家的合作伙伴哄得服服帖帖,如今管理着吴家半数家业,就连吴家家主都对她礼让三分,现在整个洛水,谁不尊称她一声‘挽月夫人’。” 挽月。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雪倾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雪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声音泄露出一丝一毫的颤抖。 “雪倾出门甚少,倒是未曾听说过百珍楼这样的地方。不知那里面,都卖些什么稀奇的小玩意儿?”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嘿,这你可问对人了!”戚百草像是找到了炫耀的由头,神色立刻得意起来,“正巧,前些日子我路过,顺手就买了一个。” 他说着,便往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摸索起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哎,我放哪儿了?这个是清心丹,这个是化瘀散……也不是这个……” 雪倾安静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并不出声催促。 终于,戚百草从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雕,献宝似的递到雪倾面前。 “就是这个。”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木燕,雕工算不上顶尖,却也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木料质地细腻,表面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隐隐有灵气流转。 “这叫‘鸣风燕’,据说是用长在灵泉边上的乌檀木雕的,拿在手里,能感受到风的流动。当然了,多半是那掌柜的胡诌,不过这手艺倒还算别致。” 在看到那只木燕的瞬间,雪倾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了过来。 木燕入手微凉,那熟悉的触感,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那只静静躺在掌心的木燕,清晰得刺痛了她的眼。 “怎么了?”戚百草见她低着头,久久不语,只是盯着手里的东西,不由得奇怪地问,“莫不是真能听见风声?不至于吧。” 他见雪倾依旧沉默,只当她是喜欢得紧,便大手一挥,哈哈笑道:“怎么,这么喜欢?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要是喜欢,这个就送你了!” 雪倾缓缓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多谢戚神医。” “客气什么。”戚百草站起身,拍了拍衣袍,“行了,我就是路过罢了,先走一步,这燕子你留着慢慢把玩。” 戚百草说完,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溜溜达达地走了。 厚重的檀木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万书阁内,重归寂静。 雪倾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玉雕。 她摊开掌心,静静地看着那只木燕。 挽月,洛水,吴家。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去不可了。 雪倾缓缓收拢五指,将那只木燕紧紧攥在掌心。 坚硬的棱角刺痛了皮肉,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却让她混乱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这一次,她一定要去。 第172章 把他当成了那个傀儡? 月色如水,浸染了整片静谧的花海。 裴玄度一身风尘,踏入小世界时,夜已经深了。 连日来为了调查三界修士失踪一案,他几乎没有合眼。 此刻回到这方宁静天地,闻着熟悉的草木清香,心头那股因追查案件而起的戾气,才稍稍平复。 院中寂静,唯有虫鸣。 木屋里,只有一扇窗还透着微弱的烛光。 是雪倾的房间。 裴玄度眉心微蹙。 他想起那女人近乎偏执的用功模样,不是抄录功法到天明,就是守在泉边练习到力竭。 莫不是又在通宵达旦?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悦,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木屋走去,打算亲自去将那个不知疲倦的女人拎去睡觉。 屋内,水汽氤氲。 雪倾赤足从浴桶中走出,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纤长的脖颈滑落,没入身上那件单薄的丝质寝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一双清亮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几分醉意朦胧。 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铜镜前,一边用布巾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发尾,一边看着镜中那个面色绯红的自己。 裴玄度之前指着林中一种果子的警告她,那果子通体赤红,圆润可爱,食一颗便会醉上三个时辰。 而她方才,吃了两颗。 因为今天是月尾,倒数第三天。 眼前,几行虚幻的字迹开始摇摇晃晃地浮现。 【呜呜呜月底又到了,咱们妹宝又要受苦了。】 【这龙玉髓的反噬之苦,据说堪比刮骨剔肉,光是想想都觉得疼死。】 【所以她才吃那个醉仙果吗?想用醉意麻痹痛苦?啊啊啊啊好让人心疼】 【我的宝,太惨了,没人知道她每个月都要经历这种锥心刺骨的折磨!】 【虽然但是……美人醉酒,别有一番风情,嘶哈嘶哈。】 醉意上头,连眼前的弹幕都开始重影,雪倾索性不再去看。 这几日裴玄度总是不在,倒是让她胆子大了不少。 雪倾晃晃悠悠地走走到榻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人。 她对着小木人,指尖灵光一闪,那小小的木人转瞬间便化作了一个与真人一般无二大小的傀儡。 那‘人’身着玄色长袍,面容俊美,气质清冷,赫然是裴玄度的模样。 傀儡安静地立在那里,面容依旧是清冷无波,只是双目无神,透着一股死气。 雪倾看着面前这个任她摆布的“裴玄度”,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这傀儡自拿到手后,她还从未用过,今日倒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雪倾斜倚在榻上,姿态慵懒,对着那傀儡发号施令,声音里带着几分酒后的娇态:“去,把屏风后面的浴桶处理了。” “裴玄度”得了命令,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屏风后,抬手一挥,那尚带着温热气息的浴桶便凭空消失。 随即,他又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不知去了何处。 雪倾看着“他”听话的模样,心情大好。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连一碗粥都要她三请四请的冷面仙君,做起这等伺候人的活计时,可比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顺眼多了。 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 雪倾惬意地弯起唇,脑中那股汹涌的醉意却愈发猛烈。 头顶的弹幕刷得突然飞快了,但她眼前一片模糊,却什么也看不清。 门外,裴玄度踏入院内,便僵在了原地。 他方才,好像看见一个“自己”,从雪倾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端走了……她的浴桶? 傀儡术。 而且是极为高明的傀儡术,竟能将他的样貌身形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竟敢! 他堂堂云穹帝宫少主,三界敬畏的寒聿仙君,竟被她做成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用来端洗澡水。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怒意与说不清的怪异情绪,在他胸口翻涌。 裴玄度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灵力瞬间将那傀儡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想要立刻将那傀儡捏成齑粉的冲动,推门而入。 屋内,一股混杂着花草水汽的暖风扑面而来。 那个始作俑者,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正斜倚在榻上。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在身后,几缕湿发贴着绯红的脸颊,那双总是清醒冷静的眼眸,此刻水雾弥漫,潋滟着醉人的波光。 她听见开门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到门口那个玄衣身影,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回来啦。” 她的声音比平日里放松了许多,带着一丝娇媚的命令口吻,和平日里那副恭敬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 “过来。” 裴玄度:“……” 他这才闻到,她身上除了沐浴后的水汽清香,还混杂着一股极淡的,属于醉仙果的甜香。 她醉了。 所以,是把他当成了那个傀儡? 这个认知让裴玄度心头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荒谬感。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走到她的榻前。 雪倾半眯着眼打量他,似乎在检查自己的作品。 她很满意,这傀儡做得真不错,连这副冷冰冰的死人脸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手伸出来。”她命令道。 裴玄度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依言,缓缓朝她伸出了手,想看看这个醉鬼想干什么。 在裴玄度的注视下,只见雪倾缓缓将自己的一只脚搭了上去,白皙的脚踝就这么落在了他的掌心。 “脚上还有些水,擦干净。”她晃了晃脚,指挥得理所当然。 裴玄度的目光落在她那截皓白如玉的脚踝上,以及自己掌心那温软微凉的触感,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从未被人如此使唤过。 更何况,还是这般……轻慢的姿态。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身体有些僵硬。 雪倾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蹙了蹙眉,竟伸出另一只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快点。” 那一脚没什么力道,软绵绵的。 可落在裴玄度身上,却让他周身的寒气又重了几分。 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找布巾,而是缓缓俯下身,另一只手抬起,手中变出帕子轻轻拂过她的脚背。 丝滑的布料带着一丝微凉,所过之处,水汽尽数被吸干,只留下光洁细腻的肌肤。 雪倾看着“他”如此听话,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她收回脚,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坐。” 裴玄度看着榻上那个仅容一人安睡的空位,脸色又黑沉了几分。 他没有动。 雪倾等了片刻,见他不动,竟肆无忌惮的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轻轻一扯。 “坐下,你好笨。” 裴玄度被她那句“好笨”气得险些失笑。 他顺着她的力道,终究还是在那方小小的榻边坐了下来,身子绷得像一块铁。 他刚一坐下,一股温软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雪倾竟直接伸手,一把将他推倒在榻上。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顺势也倒了下去,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胸口。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轻轻嗅了嗅。 “好香……原来傀儡,连味道都会学过来吗?” 女子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清甜的酒气,尽数喷洒在他的颈侧。 那一片肌肤,瞬间像是被火燎过,烫得惊人。 裴玄度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他活了数百年,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他几乎是立刻就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推开,让她清醒清醒,看看自己到底在对谁放肆。 可就在这时,一股细微的,针扎般的刺痛感,伴随着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醉意,通过道种的连接,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口。 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他的经脉与骨髓。 这不是他的感觉。 是她的。 裴玄度高高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情绪,但如此纯粹而剧烈的痛苦,还是头一次。 她正在忍痛。 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死死压抑着那股足以让任何修士崩溃的痛苦。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裴玄度所有的情绪,只剩下错愕与不解。 第173章 知道雪倾是阵眼 “好痛……” 怀中的雪倾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将头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仿佛想从这个没有温度的“傀儡”身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裴玄度垂眸,透过她那因动作而敞开的宽松衣领,清晰地看到了她光洁的后背上,浮现出几道诡异的、正在缓缓游动的暗紫色纹路。 那不是纹身,更像是一种……刻印在血肉与神魂之上的阵法。 一个被他抛在脑后的记忆,此刻轰然炸响。 裴玄度的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片段,猛然浮现在眼前。 数月前,云穹帝宫的长老曾向他提及,有个二流宗门不知用了什么上古的推演之法,寻到了一个命格特殊的弟子,欲将其作为“养料”,用以供养无妄海深处那座镇压堕神的大阵阵眼。 此法有伤天和,但他当时忙于闭关,只当是无稽之谈,并未放在心上。 三界之大,为了一步登天不择手段的宗门多了去,他管不过来。 如今想来,那个所谓的二流宗门,不正是太玄宗? 而那个被当作祭品的弟子……莫非是她? 裴玄度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震惊与不敢置信的骇然。 他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乱了。 他这才注意到,在雪倾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根极细的绳子,绳子的末端,隐没在她单薄的寝衣之下。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拨开她的衣领。 一枚通体温润,却透着彻骨寒意的玉髓,静静地躺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玉髓之中,仿佛有灵气游动,散发着与她背上那些诡异纹路同源的古老气息。 龙玉髓。 裴玄度看着掌心那枚玉髓,再看看怀中痛到无意识蜷缩起来的女人,一颗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为何太玄宗会破例收一个灵根尽毁的花奴为内门弟子。 也终于明白,为何萧霁那些人,会对她表现出那样超乎寻常的紧张与维护。 他先前只觉得,这个女人或许是走了什么大运,又或许是太玄宗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却从未想过,真相,会是如此血腥而不堪。 他看着怀中痛到浑身发抖的雪倾,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怒意与他不熟悉的情绪,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股情绪来得如此汹涌,让他感到陌生,更让他感到烦躁。 却是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一种尖锐的心疼,究竟是他还是该死的道种。 “痛……” 雪倾又是一声痛苦的低吟,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地朝着他身上那唯一的热源靠拢。 裴玄度不再犹豫。 他抬起手,掌心覆盖在她光洁的背脊上,正对着那些狰狞游动的暗紫色阵纹。 一股至纯至净的混沌灵力,如同一捧清冽的雪山融水,温柔而又霸道地渗入她的肌肤,精准地包裹住那些狂躁的阵法能量。 那些暴戾的紫纹仿佛遇到了天敌,瞬间安静下来,游走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雪倾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那股蚀骨的剧痛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与舒适,仿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已经彻底被醉意侵蚀得神志不清的雪倾,像是在溺水时抓住浮木的旅人,凭着本能,开始向那舒适的源头靠拢。 她无意识地,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更是毫无防备地缠了上来,将脸颊贴在他的颈侧,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能让她安宁的气息。 动作笨拙而依赖。 裴玄度身形一僵。 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肌肤的温热与细腻。 道种深处,那股因她痛苦而生的躁动与烦闷,在此刻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满足感。 就在他心神微乱的瞬间,雪倾的手臂向上,似乎是想更用力地抱住他。 冰凉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喉结,最后,轻轻地落在了他颈后三寸之地。 那里,是他苍龙血脉的逆鳞所在,是他最隐秘,也最致命的弱点。 ——轰! 霎时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嗜血的杀意,轰然爆发。 裴玄度瞳孔骤然紧缩,一抹凛冽的银光自他眼底深处爆开,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是属于上古龙族的绝对领域,任何触碰逆鳞者,都将被视为死敌,撕成碎片。 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被触及要害的本能反应。 只要他动一动念头,怀中这个脆弱的女人,会在一息之内化为齑粉。 可他的手,却僵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低下头,看到雪倾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片纯然的、毫无防备的安宁与依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方才触碰到的,是足以让她丧命的逆鳞。 那股滔天的杀意,在对上她那张安睡的脸庞时,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扼住了。 不行。 是她。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惊雷,强行劈开了血脉带来的暴戾。 裴玄度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银光与杀意已然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风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理智与本能,在进行着怎样一场惨烈的搏杀。 周遭冰冷的空气缓缓回温。 裴玄度看着怀中毫无防备的女人,心中那股翻涌的怒火,最终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认命般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一收,将那具柔软纤细的身体更稳地环在了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依旧贴着她的背脊。 掌心下,那些诡谲的紫色阵纹已经彻底蛰伏,再无半分狰狞。 温和而精纯的混沌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那股邪异的力量牢牢禁锢。 他看着她在他怀中渐渐放松下来,重新陷入沉睡,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第174章 考核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雪倾脸上。 雪倾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没有预想中那撕心裂肺的酸痛,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泰与轻盈,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温润的泉水浸泡过,连日来积压的疲惫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 她正感诧异,眼前便晃晃悠悠地浮现出几行熟悉的虚幻字迹。 【我滴妈,仙君简直了,又是冒充傀儡,又是当工具人,守了一整夜啊!】 【嘻嘻他还天不亮就溜了,走之前还贴心地把那个傀儡给放回屋里了,生怕被发现,这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操作?】 【他好怕妹宝醒来发现不对劲啊!笑死,高岭之花也有心虚的时候。】 【裴玄度是不是以为我们妹宝醉得人事不省,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笑死,殊不知我们万千群众全程围观!】 【这下好了,现在知道我们妹宝是阵眼的人从四个变成五个了。】 雪倾的目光扫过那些飞速刷过的弹幕,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她缓缓坐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傀儡“裴玄度”,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清冷,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可她体内那股被安抚得服服帖帖的灵力,却在清晰地告诉她,昨夜守在她身边的,绝不是这具冰冷的傀儡。 裴玄度。 原来,他并非她所以为的那般冷漠无情。 雪倾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并非无情,那就好。 她起身,挥手将那傀儡收回储物袋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推门而出。 院内空无一人,花香依旧,清泉叮咚。 可空气中,却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米粥的香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焦糊味。 雪倾顺着那股味道,缓步走向小厨房。 还未走近,便看见那个本该高坐于云端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寒聿仙君,此刻正站在烟火缭绕的灶台前,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雪色长袍,似乎都沾染了几分俗世的气息。 他动作有些生疏地搅动着锅里的粥,神色僵硬,正盯着锅里那锅看不出原貌的粥,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 雪倾的脚步顿住。 裴玄度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雪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本君方才回来,见你未醒,”他移开视线,看向锅里那明显有些稀薄的粥,语气平淡地解释,“便学你的样子,试着煮了一锅。” “有劳仙君。”雪倾并未拆穿他,只是安静地走了进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长勺。 两人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两碗粥。 味道……一言难尽。 米是米,水是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却也能勉强入口。 裴玄度端着碗,姿态依旧优雅,仿佛吃的不是焦粥,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见雪倾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并未评价,便自己找补道:“此方小世界的米,质地似乎差了些。” 雪倾并未拆穿,只是低头应了一声:“是。” 一碗粥快要见底,裴玄度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那本《守心诀》,学得如何了?” “回仙君,已初窥门径,只是其中几处关于神魂之力的运用,尚有不解。”雪倾如实回答。 “嗯。”裴玄度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雪倾放下碗,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问道:“仙君,我见万书阁中有许多古籍,书页空白,并无一字。不知是何缘故?” “本君喜好收集些稀奇古怪书籍。”裴玄度淡淡道,“那些无字天书,是本君或下面的人从三界各处淘来的,它们本身就是一种谜题,有趣,便留下了。” 雪倾若有所思。 裴玄度放下玉碗,目光落在她身上,话锋一转,问得十分随意:“你在太玄宗,可还顺心?” 他顿了顿又道:“若不顺心,可与本君说,这三界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宗门。” 雪倾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她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恭敬谦卑的样子:“宗门待我很好,我一切安好。多谢仙君关心。” 她像是完全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裴玄度看着她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堵得他连最后一口粥都喝不下去了。 恰在此时,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院中的花枝上,低头欢快地啄食着。 裴玄度瞥了那麻雀一眼,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 “有些雀鸟,不识好歹,给了它琼枝玉叶,它偏要去啄地上的泥沙。” 雪倾看着那只无辜的麻雀,再转头看向裴玄度那张写着“不识好歹”的脸,心中了然,却依旧装作愚钝。 裴玄度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她给堵了回去,不上不下,梗在心口。 他放下碗,不再看她,只觉得那只在花枝上蹦跳的麻雀,碍眼至极。 “今日,是第十日。”他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寒,“你可还记得要做什么。” 雪倾放下手中的碗,抬眸看他,“雪倾记得。仙君要考核几日所学,关于典籍与心法的内容。” 她顿了顿,问道:“不知仙君要如何考校?” 裴玄度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透出几分兴味。 “本君的考校,自然不一般。” 是为这女人的惊人天赋,专门设计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中桌案等杂物全都消失,他抬起手,额间那枚精致的太虚印倏然银光大盛。 光芒流转,在他指尖汇聚,随即化作无数道纤细的银色光线,在他与雪倾之间飞速交织,眨眼间便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华美牢笼,将雪倾整个人笼罩其中。 牢笼落地无声,符文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雪倾站在笼中,抬头看着那些封锁了所有退路的光壁,“仙君,这是何意?” 裴玄度随手一挥,院中便多了一根三尺高的香座,他屈指一弹,一缕灵火飞出,点燃了座上那支细长的凝神香。 青烟袅袅升起。 “本君会向你出手。”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做的,便是在躲避本君灵力的同时,回答本君的问题。这三炷香的时间内,你若能坚持下来,便算你通过。” 将背诵与实战结合。 雪倾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看她在生死压力之下,是否还能保持心神清明,将所学融会贯通。 她微微颔首,应了一个字:“好。” 见她应下,裴玄度似乎很满意。 他竟真的唤出了一把逍遥椅,悠哉地躺了上去,一手还凭空变出了一本古籍,闲适地翻阅起来。 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眼前不是一场严苛的考核,而是一场无聊的消遣。 可就在下一瞬,一道凌厉的灵力光束毫无预兆地自他指尖射出,撕裂空气,直奔雪倾面门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 第175章 她有一种近乎妖孽的悟性 雪倾瞳孔微缩,在那光刃出现的瞬间,她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其运行的轨迹。 她脚尖一点,身体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柔韧度向后仰去,光束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劲风割得她脸颊生疼。 虽是险险避开,姿态却说不出的狼狈。 她才刚刚站稳,那个躺在逍遥椅上的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嘲弄。 “心神合一,以意御气。本君让你用的是心,不是本能。” 裴玄度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依赖道种的预判,只知用蛮力躲闪,与林中野兽何异?” 雪倾定了定神,低声应道:“是。” 话音未落,第二道光束已然袭来,比方才更快,更刁钻。 “《灵枢经》第三篇,开篇为何?”他的声音随着攻击一同抵达,清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雪倾心头一凛。 她一边竭力运转心法,调动体内那股还不甚熟悉的灵力,一边急速开口回答:“气血以为经,脉络以为纪。经脉者,所以能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本于一心。” 她的话音清晰,可动作却显得有些迟滞。 为了躲避这道攻击,她只能向后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光牢的壁垒上。 “滋啦”一声轻响,她背部的衣料被光壁上流转的符文灼出一个小洞,肌肤传来一阵刺痛。 “一心?”裴玄度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你的心,现在可不静。” 他指尖轻弹,这一次,竟是三道光束呈品字形同时射来,光芒交织成网,让她避无可避。 “《云身步》的要诀是什么?” 雪倾脑中飞速运转,口中应道:“身如流云,意在风先!” 这一次,她没有再一味地后退。 她想起《云身步》中记载的步法,不再拘泥于前后左右。 而是将灵力汇聚于足尖,整个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从三道光束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虽然姿态依旧有些狼狈,但比起方才的死板闪避,已然流畅了许多。 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不错。”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算是认可。 然而,下一瞬,他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种迅捷凌厉的攻击,而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整个光牢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雪倾几乎喘不过气。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力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一圈圈向她扩散而来。 这攻击看似缓慢,却无孔不入,带着碾碎一切的霸道。 “《万法归宗》论,何为‘势’?”裴玄度的问题,也变得更加深奥。 雪倾只觉得仿佛有万钧巨石压在身上,每动一下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 她知道,这便是“势”。 以自身强大的灵力,引动周遭天地之气,形成一片属于强者的领域。 在此领域中,弱者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抵御着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压力,脑中疯狂思索着对策。 《万法归宗》有云:势,不可挡,只可顺。如狂涛骇浪,逆之则亡,顺之则生。 顺? 如何顺? 她看着那一圈圈涌来的灵力波纹,忽然想起了泉水中游动的鱼。 鱼儿从不与水流对抗,只是摆动尾鳍,顺着水流的方向,借力而行。 雪倾心念电转,不再硬抗那股威压。 她索性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守心诀》运转到极致,让自己的心神与这片被裴玄度掌控的空间融为一体。 她的身体随着那一圈圈的灵力波纹,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 那不是被动的摇摆,而是一种主动的迎合。 她像一片漂浮在水面的落叶,随着波纹的起伏而起伏,将那股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大压力,尽数化解于无形。 “势者,引天地为己用,凝灵气成领域。”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发飘,但字字清晰,“破势之法,非以力敌,当以心合,身如浮木,心如磐石,随波逐流,寻其源头。” 裴玄度的眸中,终于掠过一抹真正的讶异。 短短两炷香的时间,她竟能领悟至此。 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 “好一个‘寻其源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温和的灵力波纹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纤细如牛毛的银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朝她攒刺而来。 快与慢,刚与柔,在他手中转换得毫无凝滞。 “最后一问。”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最初的清寒,“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此诀,解本君此刻的剑势。” 这已不是在考校书本,而是在考校她的悟性。 雪倾的呼吸彻底凝滞。 眼前的攻击,再无任何规律可言。 有的快如闪电,有的缓如流水,有的势大力沉,有的轻灵无形。 万千变化,皆由他一心而生。 道生一。 是裴玄度这个人。 一生二。 便是他灵力中的阴阳刚柔。 二生三。 刚柔并济,快慢相合,便生出了这千变万化的第三种形态。 三生万物! 雪倾的脑中一片清明。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这是一场考核。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漫天的灵力光点,它们不再是攻击,而是一场盛大而华美的演武。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漫天令人眼花缭乱的银针。 《守心诀》让她心如止水,道种之力让她洞悉轨迹。 她将这十日所学的所有心法典籍,全部化为自己的本能。 她的身体动了。 步法不再有迹可循,时而轻盈如蝶,时而迅疾如电。 她在那片密不透风的攻击之网中穿梭,衣袂飘飞,竟带上了几分舞乐般的美感。 她没有回答裴玄度的问题,但每一个动作,都是最好的答案。 三炷香的时间,即将燃尽。 裴玄度看着笼中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子,眼底深处,那片万古不化的寒冰,似乎也因惊艳融化了一角。 这女人,有一种近乎妖孽的悟性。 就在最后一缕青烟即将散尽之时,他屈指一弹。 一道几乎细不可见的银色丝线,无声无息地划破虚空,它的速度超越了雪倾所有感官的极限,甚至超越了道种的预判。 雪倾只觉耳畔一凉。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一截断裂的发带。 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拂过她微怔的脸颊。 与此同时,最后一丝香燃尽,华美的光牢应声而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院内,重归寂静。 裴玄度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古籍,人离开了院中,逍遥椅上只留下一身全新的女子衣衫。 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考核,从未发生过。 第176章 铁树开花了? “选一个。” 屋内,裴玄度随手一挥,三件兵器便凭空浮现,静静悬在半空中。 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匕,一对薄如蝉翼的弯刀,还有一条乌黑的长鞭。 “你的身法灵动,于方寸之间腾挪,不失爆发之力。”裴玄度看着她,语气平淡地开口,“这几样,适合你的路数。” 雪倾的目光在那三件兵器上扫过。 匕首近身搏杀,弯刀灵巧多变,而那条长鞭,则兼具了攻防与控制。 她伸出手,指向那条乌黑的长鞭。 “我选它。” 裴玄度似乎对她的选择并不意外。 他指尖一弹,几本薄厚不一的册子便飞到雪倾手中。 “五日之内,将基础鞭法学会。” 雪倾接过书册,随意翻看了几页,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书中所绘的鞭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至极,直指要害,毫无花哨,每一鞭的落点,都对准了人身最脆弱的要害。 “这些招式……”她抬头看向裴玄度,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好生凌厉。” 裴玄度冷哼。 太玄宗那群伪君子将她当成予取予求的祭品,她若不学会些狠辣的杀招,将来如何自保。 他嘴上却只是淡淡说道:“兵器,本就是凶器。不能伤敌,留着何用?” 话音刚落,他又凭空变出一摞厚厚的书籍,堆在了石桌上,数量比之前十日加起来还要多。 “这些,闲暇时一并学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五日后我虽不考你,但日后总有相见之时,届时若发现你有所懈怠……”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雪倾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典籍,心中却并无半分抗拒。 她能在裴玄度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急切。 但裴玄度对她的修炼越是上心,对她而言,便越是好事。 她恭顺地应下:“是,雪倾明白。” 裴玄度交代完一切,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素净的发髻上。 那根被他割断的发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条。 “你之前那根发带呢?”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雪倾闻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物件,托在掌心。 “回仙君,发带断了,丢了可惜,我便用它编了个剑穗。” 那剑穗编得极为精巧,尾端还坠着一颗圆润的白色小石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裴玄度的目光落在那个剑穗上,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剑穗。 她自己又不用剑。 这般贴身之物,这般精巧的心思,不是为自己准备的,那又是为谁?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太玄宗那几个围着她打转的男人,定然是这些“好师兄”之一。 一想到她会把这东西挂在另一个男人的剑上,一股无名之火便在他胸中烧起,连带着看那剑穗的眼神都充满了嫌弃。 “俗不可耐。” 他冷冷吐出四个字,声音里裹着寒冰。 “拿来。” 雪倾一怔,似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动怒,但还是依言将剑穗递了过去。 裴玄度接过剑穗,看也未看,转身便将其扔进了角落里那个尚有余温的火盆中。 “罚写二十遍《清心诀》,以后不准将心思花在这些无用之物上。”他转过身,声音冷硬地命令道,“出去,练你的鞭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本君还有事,要离开几日。回来之时,希望看到你的进境。” 雪倾腹诽,说好的闭关养伤,结果三天两头往外跑,比谁都忙。 她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表露,只低头应道:“是。” 说完,她便抱着鞭法秘籍,转身退出了屋子。 屋内,重归寂静。 裴玄度站在原地,缓缓走到那个火盆前。 他抬手一挥,盆中那点微弱的火星瞬间熄灭。 他缓缓俯下身,伸出手,从漆黑的灰烬中,将那个被熏得焦黑,却未完全烧毁的剑穗,捡了出来。 穗子已经不成形,唯有那颗小小的珠子,在烈火的灼烧下,非但没有碎裂,反而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他静静地看着掌心那枚丑陋的、带着灼烧痕迹的穗子,眸色深沉,一言不发地将其收入了储物戒中。 * 云穹帝宫。 大殿空旷而肃穆,光可鉴人的地砖倒映着穹顶盘旋的星河。 裴玄度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殿前的主位上。 一名身着银甲的侍卫早已等候多时,见他现身,立刻单膝跪地,双手将一枚玉简高高奉上。 “启禀仙君,这是您吩咐调查的三界失踪案,属下已将所有线索汇总。” 裴玄度抬手,那枚玉简便自动飞入他掌中。 他指尖灵力微探,玉简中的内容便化作无数光点涌入他的识海。 片刻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世家大族、名门正派,与黑市勾结,滥杀无辜,用以提取秽灵珠,大肆敛财。” 他缓缓踱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当真是好极了。” 那银甲侍卫低着头,沉声汇报:“仙君,此事近来闹得沸沸扬扬,三界之中已有不少势力被惊动。我们的人回报,那些人……已经开始有所反应了。” 裴玄度放下玉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什么反应?” “一些牵扯较深的势力,已将所有知情的底层修士灭口。还有些并未亲自下场,手上还算干净的,便立刻推出些旁支弟子或是无关紧要的人顶罪,弃车保帅,力求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听到此处,裴玄度终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不愧是些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断尾求生的本事,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侍从不敢接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命令:“此事干系重大,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还请仙君明示,我等该如何处置?” 裴玄度敲击玉简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着殿外那片被云雾笼罩的虚空,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不处理了。” 侍卫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 裴玄度将视线收回,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现在动手,你觉得能将他们连根拔起?”他反问道。 侍卫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裴玄度的意思,冷汗霎时浸湿了后背。 “属下愚钝。这些势力同气连枝,若是逼得太紧,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届时四大仙门就算能铲除他们,也必定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不止是得不偿失。”裴玄度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是打草惊蛇。今日斩了这条藤,明日便会有更多的藤蔓从地底生出来,斩不尽,烧不绝。” 他走到侍卫面前,声音愈发冷冽。 “他们经营千年,彼此之间利益勾连,早已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如今想找确凿的罪证,无异于大海捞针。本君可没兴趣为了拔除几根烂掉的树根,就把整片森林都掀了,让云穹帝宫跟着大出血。” 侍从瞬间明白了裴玄度的考量,心头一凛,“那少主的意思是……” “一潭浑水,若想让它变清,不能用手去搅,而是要等。”裴玄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等那些泥沙自己沉淀下去,等那些自以为聪明的鱼,一条条地自己浮出水面。” 他停顿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传令下去,过段时日等他们自断一臂后,顺势宣称四大仙门对此事所有调查到此为止。让他们以为,风头已经过去了。” “本君有的是耐心,陪他们慢慢玩。这盘棋,要一步一步下,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他们彼此猜忌,本君要的,不是几个替罪羊,而是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分而治之,蚕食殆尽。 银甲侍卫听得心神巨震,眼中满是敬畏与折服。 他低下头,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裴玄度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侍卫领命,正欲转身退下,裴玄度清冷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 “等等。” 侍卫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垂首:“仙君还有何吩咐?” 裴玄度并未看他,只是抬起手,指间凭空出现了一枚隐隐有流光在内部转动的珠子。 他屈指一弹,那珠子便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侍卫手中。 “将此物处理一番,”他吩咐道,“做成便于随身佩戴的样式。” 侍卫低头一看,待看清掌中之物,瞳孔骤然一缩。 这珠子入手温润,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其内里那抹流转的幽光,仿佛蕴藏着一片深邃的夜海。 这,这竟是魔族至宝,冥海珀蕴? 侍卫心中一凛,不敢再多问,只当是仙君要为自己添一件新的佩饰,当即恭敬领命:“属下遵命,定会寻最好的巧匠,将其制成最精巧的佩饰。” 裴玄度并未看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弄成女子喜欢的样式。” 侍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愕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女子? 那个绝情绝欲,视三界万物为枯骨的寒聿仙君,竟然要为一名女子打造饰物? 侍卫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受到了冲击。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将满腹的骇然与疑惑咽回肚子里,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调,艰涩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大殿,脸上那副见了鬼的古怪表情,直到走出殿外,被冷风一吹,才缓过神来。 仙君他……莫非是铁树开花,动了凡心? 第177章 雪倾筑基 月色如水,倾泻在小院之中。 雪倾独自一人站在空地上,手中那条乌黑的长鞭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啪!” 鞭梢破空,发出清脆的呼啸声。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秘籍上的基础招式,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手臂也早已酸痛不堪,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这几日,裴玄度不在,她便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到一阵力竭,便收了鞭子,走到院中的灵泉边。 她没有休息,而是随手折了根树枝,蘸着清冽的泉水,开始在平整的地面上勾画。 那是在练习裴玄度教她的那些阵法。 鞭法是杀人之术,阵法是保命之法,二者缺一不可。 她画得极为专注,神情认真,笔画虽稚嫩,但阵眼的落点与灵力流转的脉络,却布置得极为精巧。 “字丑得像蚯蚓,”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熟悉的嘲弄,“阵眼倒摆得聪明。” 雪倾动作一顿,缓缓回头。 只见裴玄度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月光为他那身雪色长袍镀上了一层清辉。 他手中,正拿着她那叠被罚写的《清心诀》,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神情淡漠,仿佛在审阅什么无关紧要的公文。 三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笼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倦意。 “仙君。”雪倾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裴玄度将那叠宣纸随手放到石桌上,目光落回到她身上,淡淡道:“下盘虚浮,鞭势有余,力道不足。方才那招‘灵蛇出洞’,使得软绵无力,若是对敌,你的鞭子还没碰到人,剑就先一步到了你喉咙。” 雪倾并未因他的批评而感到气馁,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雪倾愚钝,还请仙君赐教。” 裴玄度似乎轻哼了一声。他抬起手,额间那枚太虚印银光微闪,一柄与雪倾手中一般无二的长鞭便出现在他掌心。 “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长鞭如同一条活过来的银龙,瞬间破空而出。 没有剧烈的风声,只有一道精准而致命的残影。 鞭影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他只演示了一遍,便收回了鞭子。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霸道,与雪倾方才的生涩形成了鲜明对比。 雪倾看得目不转睛,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拿起自己的鞭子,学着他的样子重新练习,可练了几遍,总觉得形似而神不似,远不及他那般收放自如。 裴玄度看着她生涩的样子:“这些招式,唯手熟尔,想要融会贯通,便只有多练。” 雪倾停下动作,抬眸看他,“那仙君当初学这鞭法时,练了几遍?” 裴玄度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招,十万遍。” 雪倾闻言,心中微震,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裴玄度见她不再言语,只当她是被这个数字吓住了。 这几日他为了三界失踪案之事来回奔波,耗费了不少心神,此刻也觉得有些疲累。 “本君乏了,要回去休息。”他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回屋内。 院中,又只剩下雪倾一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鞭,没有丝毫停歇,再次投入到枯燥的练习之中。 子夜时分,天际不知何时聚起了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光,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闷。 “轰隆!” 裴玄度被窗外骤然响起的雨声惊醒。 他睁开眼,眉头微蹙,看向窗外。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和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际,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划破夜幕,雷声滚滚。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院中,随即瞳孔微微一缩。 狂风暴雨之中,那道身影依旧执着地站在那里。 雪倾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脸颊不断滑落,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弱的骨架。 可她仿佛毫无所觉,手中的长鞭一次又一次地破开雨幕,发出沉闷而坚韧的呼啸声。 每一鞭,都比上一鞭更稳,更狠。 雷鸣电闪,映照着她那张倔强而不肯认输的脸,还有眼底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裴玄度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拼了命地想在风雨中扎下根来。 那股因她痛苦而生的烦躁,此刻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还混杂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他鬼使神差,推门而出,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她身后。 雪倾正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中,忽然感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盖在了她握着鞭柄的手背上。 一股精纯的灵力顺着接触点渡了过来,瞬间驱散了她四肢百骸的寒意。 雪倾的动作顿了顿,霍然回头。 裴玄度站在她身后,离得极近。 他没有撑伞,周身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风雨都隔绝在外,唯有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清俊的脸颊上,让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多了一丝真实感。 “疯够了?”裴玄度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幕。 雪倾看着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鞭柄。 裴玄度见她不语,眉头拧得更深,“回去。” “仙君说,一招十万遍。”雪倾终于开口。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凝成水珠,摇摇欲坠。 她的声音在雷鸣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执拗,“仙君能做到,雪倾也可以。十万遍不行,就二十万遍。只要能学会,一百万遍也行。” 裴玄度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中某处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顽石。”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冷意。 他没有松手,反而上前一步,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得向后微仰,调整到一个更利于发力的姿势。 “凝神。”他胸膛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背,声音压了下来,“用心去感受鞭子的延伸,它不是死物,是你手臂的延续,是你意念的具象。” 他握着她的手,手腕猛地一抖。 “啪!” 长鞭再次破空,这一次,声音清脆而凝练,鞭梢在雨幕中精准地抽出一个细小的气爆,威力比雪倾方才任何一鞭都要强上数倍。 “看清了吗?” 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带着她的手,一招一式地重新演练。 “灵蛇出洞,要的是诡,是刁钻。猛虎下山,要的是势,是威压……”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整个小院,都成了他们二人的演武场。 雪倾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寒冷与疲惫,她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在裴玄度手把手的教导之中。 在他的引导下,她体内那股散乱的灵力开始变得凝实、有序。 雪倾脑中轰然一声,仿佛有一扇大门被猛然推开。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裴玄度的动作,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她感受着雨水落在身上的冰凉,感受着狂风吹过耳畔的呼啸,感受着远处雷霆炸响时空气的震颤。 手中的长鞭再次挥出,不再是之前那般生涩僵硬。 她的步法变得飘忽不定,身形随着风雨摇曳,手中的长鞭却精准无比。 “啪!” 一鞭甩出,并非抽向空处,而是精准地击打在三尺外一滴悬停的雨珠上。 雨珠应声而碎,炸开的水雾又被她第二鞭卷起,化作一道水箭,射向另一侧。 裴玄度早已松开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她周身的灵力开始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运转,那源自他阴脉道种的混沌灵力,此刻正被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与这方天地彻底相合。 她体内的灵力在疯狂攀升,那道瓶颈,在这场风雨的洗礼与顿悟中,已然摇摇欲坠。 “轰隆!” 天际一道惊雷炸响,亮如白昼的闪电映照出雪倾坚毅的侧脸。 而就在这一瞬,她体内那股积蓄已久的灵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轰!” 一股强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院中的雨水被无形的力量震得倒卷而起,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龙卷,环绕着她飞舞。 雪倾满头湿漉漉的青丝无风自动,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一股远超炼气期的威压,自她纤细的身体里,轰然迸发。 裴玄度看着被灵力光晕笼罩的雪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筑基。 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触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一挥,一道银色的结界瞬间张开,将整个小院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雷鸣,也为她挡下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凶险。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的狂风暴雨逐渐停歇。 乌云散去,一缕清冷的月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身上。 当最后一丝天地灵气被吸入体内,雪倾缓缓睁开了双眼。 世界在她的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微尘。 能听到远处树叶滴落水珠的声音。 能感受到体内那股充盈而温顺的力量。 她知道,她成功了。 第178章 去趟黑市 此时,太玄宗,天枢阁。 慕九霄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手中那柄招摇的错银扇摇得哗哗作响,打破了阁内的沉静。 “有消息了。”他将一卷卷宗扔在桌案上,开门见山,“我的人在洛水一带的当铺里,发现了失踪的外门弟子王师弟的佩剑。那可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 萧霁眉峰紧蹙,“洛水一带鱼龙混杂,宗门之物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 “那边三教九流汇集,确实是个销赃的好去处。东西既然出现在那里,人,十有八九也曾在附近出没。”慕九霄说出心中猜测,“或是他被杀人越货,佩剑被人拿去典当。” 谢无咎捻起一枚白子,缓缓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敢将这种东西拿去典当,要么是蠢货,要么,是根本不怕我们查。我更倾向于后者。” 一直沉默的夙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那些弟子,可能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阁内气氛愈发凝重。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得去看看。”萧霁语气沉稳,“看来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谢无咎微微颔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此事不宜声张,你我四人前去便可。” “正合我意。”慕九霄拍了下大腿。 四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萧霁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微顿:“我们办完洛水之事,回来时可顺路去一趟仙京,接雪倾一同回宗。” “说到雪倾,最近我还听说了点别的消息。”慕九霄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点星门的贺云昭,那点腌臢丑事如今被传得人尽皆知,整个点星门都快成三界笑柄了。如今贺云昭横死在外,点星门连个屁都不敢放,估计是生怕得罪了琉光华府。” 夙夜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贺云昭,应该不是琉光华府杀的。” “哦?”慕九霄来了兴致,收起扇子凑近了些,“你怎么知道?那日崖底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你和萧霁对他下死手?萧大掌刑,夙夜师弟,别拿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套说辞糊弄我,我可不傻。” 萧霁面色沉凝,并未答话。 “九霄,”谢无咎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追问,“人死灯灭,再问也无意义。” 慕九霄见问不出什么,撇了撇嘴,又将矛头转向谢无咎,“行,你们一个个嘴巴都严实。那说说另一桩麻烦事。” “咱们在秘境里可是和凌霄阁结下了死仇,无咎,你更是把他们的大弟子给杀了。如今凌霄阁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如给大家解解惑,他们是不是在憋什么坏?” 谢无咎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抬眸看向三人,缓缓开口:“凌志死前说,凌霄阁阁主,是他的亲舅舅。” 一句话,让另外三人神情皆是一变。 这样的身份,凌霄阁却能隐忍至今,这极不寻常。 “亲外甥死在秘境,凌霄阁阁主却能隐而不发。”谢无咎的声音透着一丝玩味,“所以我推测,这背后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才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将这笔账压了下来。” 慕九霄收起了那副纨绔的模样,神情多了几分凝重:“太玄宗如今真是多事之秋。罢了,他们不来找麻烦,也省了我们一桩心事。不日启程,我们正好专心处理洛水之事。” 他像是才意识到缺了些什么,环视一圈:“说起来,我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怎么没见着青衣?夙夜,你师姐最近在做什么?” 夙夜言简意赅:“师姐回宗门后,一直闭关。” “原来如此。”慕九霄闻言,便没再多问。 四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谁也没有提,这次前往洛水,是否要像往常一样,等任青衣出关后一同前往。 * 次日。 眼下雪倾筑基已成,裴玄度的伤势也因阴阳道种的再度调和而好了七七八八。 两人如约启程,前往东极渊。 此行因只有他们二人,便未大张旗鼓用飞舟。 裴玄度用太虚印化作灵剑,便轻装简行带着雪倾御剑飞行。 长剑破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入云霄。 裴玄度御剑在前,雪倾站在他身后半尺之地。 他周身散出的灵力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高空凛冽的罡风尽数隔绝在外。 脚下是飞速倒退的云海,翻涌如潮。 雪倾垂眸看着,心中却在想,待她回宗之后,定要尽快学会御器飞行。 如此,便能来去自如,不必再依附于人。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雪倾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抬起头轻声问道:“仙君,这似乎不是去往东极渊的方向。” 脚下的景致愈发陌生,城镇的轮廓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 “嗯。”裴玄度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先去一趟黑市。” 雪倾心中一动,反问道:“黑市?” “听过近来三界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么?”裴玄度语气随意,“与黑市有些牵扯,本君顺道去探探消息,很快就完事,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他既然这么说,雪倾便没再多问,只低低应了一声。 又行了半个时辰,飞剑在一处荒无人烟的乱石堆中缓缓降落。 裴玄度收了剑,径直走到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润的玉蝉,只有半片,正是开启黑市入口的金蝉令。 他将玉令投入井中,只见井底泛起一圈水波般的涟漪,幽暗的井口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裴玄度率先迈步,却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 他回头,看见雪倾站在原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入口,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声线放缓了些:“莫怕,等下跟紧本君。” 话音刚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条极细的银链,上面串着一颗通体漆黑、内部却仿佛有流光转动的珠子。 “戴上。”他将手链递到她面前,“对你修炼有益。” 雪倾看着那颗珠子,幽深的色泽仿佛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她不明白,裴玄度为何突然要给她这个。 就在这时,几行弹幕在她眼前飞速划过。 【卧槽!我就说裴玄度搞这玩意就是送给我们女二的!黑子说话!】 【这可是魔族至宝啊!夜千璃知道仙君把这玩意用来泡别的妞了,不得提着刀从魔界杀过来!】 【啧啧,还特意找巧匠打成了女子喜欢的样式,这份心思……寒聿仙君铁树开花,一开就开个大的!】 【呜呜呜我的裴雪CP是真的!他好爱她!为了让她修炼神速,把冥海珀蕴都掏出来了!】 【何止是修炼有益,此物能加快三成修炼速度,更能辟邪祛秽,镇守心神,防止心魔滋生,这简直是把一个超级经验加倍和外挂送给了女二啊!】 【妹宝快收下啊!这比和十八个男修双修都有用!】 雪倾的心脏猛地一跳。 冥海珀蕴。 这等传说中的魔族至宝,裴玄度却给了她。 是同情作祟……还是? 见雪倾盯着那手链不说话,裴玄度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收。 他索性直接拿过手链,捉起她的手腕。 雪倾手腕一凉,那条手链已被他系了上去。 珠子触及肌肤,传来一阵温润却又带着丝丝凉意的触感,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脉搏缓缓渗入体内。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替她扣好链扣,声音依旧清清冷冷,仿佛在掩饰什么。 做完这一切,他便松开手,转身走向那旋涡入口,头也不回地吩咐:“跟上。” 雪倾低下头,将手链悄悄藏入宽大的衣袖中,快步跟了上去。 第179章 药菩萨何在? 穿过那道水波般的旋涡,脚下传来坚实地面的触感。 雪倾还未看清周遭,便觉脸上一凉,一片薄如蝉翼的金色面具凭空浮现,紧紧贴合在她的面颊上,完美遮蔽了她的容貌。 她下意识地抬手,触及面具冰凉的金属质感,一旁的裴玄度脸上也已覆上了同样的面具。 她知道,这是金蝉会的规矩。 入此地者,皆隐其容,这是对买家的保护。 没想有一日,她会以买家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雪倾放下手,开始打量起这个囚禁了她无数日夜的地方。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血腥气混合的诡异味道。 他们正身处一座宏伟的地下殿堂,殿堂的形制,赫然是一座佛寺。 巨大的佛像宝相庄严,低眉垂目,手中却非法器,而是刀剑斧钺。 四壁的浮雕上,刻的不是飞天乐舞,而是修士斗法、血溅三尺的惨烈景象。 金蝉寺。 佛门清净地,却成了三界最大的藏污纳垢之所,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一条宽阔的主街向前延伸,两侧店铺林立,牌匾上的文字扭曲诡异。 街道上人影幢幢,有的身披斗篷,有的形态怪异,甚至还有非人之物,但无一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金蝉面具。 整个黑市,明明人流涌动,却诡异地安静,只有低沉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汇成一片嗡鸣。 雪倾看到了被封在水晶中、仍在跳动的心脏,看到了圈养着奇形怪状毒虫的瓦罐,还看到了一个摊位上,摆着几具姿容上乘、双目空洞的傀儡,标价出售。 这里是三界所有污秽与欲望的汇集之地。 两人刚往里走了几步,这片压抑的寂静便被一声怒喝打破。 “这株血菩提我要了!你开个价,别不识抬举!” 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一个身材魁梧、戴着恶鬼面具的壮汉,正对着摊主咆哮。 摊主淡定摆手:“不卖,此物已留给老主顾,您去别家看看。” “少废话!”壮汉眼中凶光毕露,手上力道一紧,便要强抢,“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就在此时,一道阴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众人头顶飘落。 “哦?好大的口气。”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身影如羽毛般悄然落下。 来人身着一袭繁复的暗紫色长衫,身形颀长,动作间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柔美。 他脸上戴着一张玉质的修罗怒面面具,一手持着乌木折扇,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杆漆黑的判官笔。 那壮汉见到来人,瞳孔一缩,竟松开了摊主,色厉内荏地喝道:“无常佛,我只是想买个东西,并未坏了规矩!” 被称作无常佛的书生轻笑一声,折扇“唰”地打开,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冷酷笑意的眼睛。 “强买者,枯。” 周围的喧嚣瞬间静止,所有人都识趣地退开几步,空出一片场地,眼神里没有惊奇,只有习以为常的漠然。 那书生一言不发,只是抬起手中判官笔,对着那野猪面具的壮汉,凌空一点。 一道墨色的光华自笔尖射出,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壮汉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凝固,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脚底开始石化,灰败的颜色迅速蔓延至全身。 不过眨眼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座姿势僵硬的石像,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书生收回判官笔,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笔尖,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尘。 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很快便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雪倾瞥了眼身旁的裴玄度,发现他对此毫无反应,目光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仙君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她轻声问道。 “来过几次,”裴玄度淡淡应道,“对这里的规矩还算清楚。” 他看着那个施施然准备离开的无常佛,语气平淡地解释道:“三界黑市,也称金蝉会。会中有九大支柱,从掌管暗杀的无间堂到贩卖情报的蜃楼,皆是其核心。而掌管这一切的主人,世人称其为‘玉面佛’。” 他补充道:“不过玉面佛并非一人,而是三人。监管交易的,是个胖和尚,名为宝相佛。监管卖家的,是个蒙着眼的少女,名为业火佛。而监管买家的,便是他。” 裴玄度的目光落在那个戴着修罗怒面的书生身上。 “无常佛。刚刚那人触犯了金蝉会的九大铁律之一,强买者枯。” 雪倾心中了然,裴玄度果然对这里很了解。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那无常佛面前。 无常佛正欲转身离去,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似有所感,霍然回头,修罗面具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裴玄度身上。 短暂的审视后,他收起折扇,对着裴玄度遥遥一拱手,声音里多了几分恭敬:“原来是贵客。” 说罢,他的视线又落在裴玄度身旁的雪倾身上,打量了片刻,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雪倾明白,裴玄度并未刻意收敛他那身独有的清寒气息,显然,这位无常佛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宝相佛何在?”裴玄度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无常佛笑道:“宝相佛正在清点库房,贵客来得不巧。不过,您既然来了,他再忙也得出来见您。请随我来。”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要引着裴玄度向主街深处的一座阁楼走去。 裴玄度正欲抬步,衣袖却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拽住。 他侧目,只见雪倾站在原地,面具下那双露出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怯意,“我……我不想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裴玄度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一旁的无常佛轻笑一声,乌木折扇半开,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雪倾身上。 “这位姑娘身上的气息,倒有几分熟悉,”他声音阴柔,拖着长调,“莫非是金蝉会的常客?” 此话一出,雪倾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整个人都缩到了裴玄度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裴玄度的保护欲。 无常佛那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在他听来,便成了不怀好意的刺探。 “她第一次来,胆子小。”裴玄度冷冷地瞥了无常佛一眼,语气里的寒意让后者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他随即垂眸,对着身后的雪倾道:“那你便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跟着无常佛,一同走向主街深处那座高耸的阁楼,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攒动的人流之中。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雪倾才缓缓直起身。 她抬起头,方才眼中的所有胆怯与惶恐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筹谋。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幢幢鬼影,精准地落在了主街尽头一处与众不同的建筑上。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通体漆着暧昧的胭脂红,飞檐翘角上挂着一串串摄人心魄的铜铃。 楼阁的梁柱上,雕刻着无数身姿曼妙、容貌绝美的女子,她们或抚琴,或起舞,神态却空洞而麻木,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精美人偶。 百媚阁。 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这个地方。 这曾是囚禁她的牢笼,今日,她却要亲自踏进去。 雪倾收回目光,再无片刻迟疑,提步朝着那栋小楼走去。 她走得不快,却对周遭的路线熟悉无比,对周遭那些投来的或贪婪、或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般从容。 很快,她便站定在百媚阁的门前。 一名身段妖娆、眼角画着桃花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 他脸上挂着职业的假笑:“这位客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我们百媚阁?我们这儿新到了一批货色,无论您喜欢清纯的还是妖冶的,保管让您……” 雪倾没有理会他天花乱坠的介绍,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 “药菩萨何在?” 第180章 我男人是寒聿仙君 那小厮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上下打量着雪倾。 见她衣着朴素,周身也没有强者的气息,眼中的热情便淡了下去,多了几分轻慢。 “姑娘说笑了,我们药菩萨,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雪倾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物件,递到那小厮面前。 那是一个用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小药盒,样式古朴,上面刻着药王谷的图样。 “把这个交给他,”雪倾的语气平静无波,“他自会来见我。” 小厮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盒,掂量了一下,只觉得入手温润,并无出奇之处。 但他见雪倾这般笃定的模样,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道:“那您稍等片刻。” 不过片刻功夫,那小厮便脚步匆匆地跑了出来,脸上的轻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惧与恭敬的神色。 “药菩萨有请,客人请随我来。” 雪倾微微颔首,跟着他穿过莺莺燕燕的前堂,绕过几条回廊,最终停在一间偏僻的房门前。 小厮为她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立刻转身退下了,连头都不敢回。 雪倾迈步而入,厚重的门在她身后“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炼药房。 四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瓶和药匣,几座巨大的青铜丹炉正燃着幽蓝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张药台前,慢条斯理地研磨着药材。 他身形清瘦,动作优雅,光看背影,倒像个潜心医道的慈悲医者。 “是你,编号乙字十三。”他没有回头,声音温润,却透着一股冷意:“我记得你。那个骨头最硬,眼神最不服帖的丫头。”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用了她在百媚阁时的编号。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是在提醒她,无论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在他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可以被随意买卖的玩物。 雪倾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上前一步,平静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文莲长老,别来无恙。” “文莲”二字一出,炼药房内原本温和流动的空气瞬间凝滞,一股磅礴的杀意,自那白袍僧人身上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伪装彻底碎裂,眼神阴狠得如同毒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雪倾,“小丫头,念在你曾是百媚阁的人,自己滚出去,我可以当没见过你。” “是吗?”雪倾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那股足以让寻常修士肝胆俱裂的杀气,自顾自地说道,“三十年前,文莲长老外出送药遇险身亡,药王谷当时找到的只有他的一件带血外袍和一枚玉佩,人却连同那些珍贵的药材都不见了。” “从那以后,金蝉会的黑市里,却多了一位出手阔绰,专研奇珍丹药的‘药菩萨’。你说若我将此事告知药王谷如今的谷主,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雪倾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文莲长老的假死之计,当真高明,药王谷弟子如今还以您为楷模呢。” 药菩萨,或者说文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死死地盯着雪倾,眼中的杀机几乎要化为实质:“你找死!” 雪倾却恍若未觉,甚至没有因为他的威压而退后半步,“在这杀我?药菩萨,你忘了金蝉会的规矩了?” 她抬起眼,直视着对方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金蝉令主入场,皆为贵客。卖家若杀买家,业火佛的那条离恨锁,想必会很乐意抽干你的魂魄把你做成人皮鼓呢。” 雪倾愉悦的弯起唇角,“别忘了,我如今不是你的奴隶,而是你的客人。” 药菩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雪倾,像一条被踩到七寸的毒蛇,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你以为凭着金蝉会的规矩,就能在我面前放肆?你一个被毁了灵根的花奴,蝼蚁一般的东西,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消失得无声无息,谁也查不出来!” “是吗?”雪倾忽然轻笑一声。 她抬起手,将宽大的衣袖微微向上拉起,露出了手腕上那条系着冥海珀蕴的银链。 那颗漆黑的珠子,在丹炉的幽光下,流转着深邃诡谲的光,让文莲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当然认得此物,这等魔族至宝,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昔日的花奴手上? 雪倾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男人寒聿仙君,他就在外面,与宝相佛议事。” 寒聿仙君? 药菩萨心头巨震。 这是他绝不敢轻易招惹的名字。 雪倾仿佛没看到他惊疑不定的神情,自顾自地抚摸着腕上的冥海珀蕴,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宠溺的娇憨与几分刻意为之的炫耀。 “前些时日,仙君给我重塑灵根,说要与我长长久久。他疼惜我修炼辛苦,便将这颗珠子做成链子送我玩。说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戴着它,好像修炼是快了那么一点点。” 雪倾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将手链藏回袖中,“三界皆知寒聿仙君极其护短,他疼我如珠如宝。若我掉根头发丝,他发起怒来,你说他会不会掀了金蝉会的顶,顺便把你假死脱身的旧账,翻出来晒晒太阳?” 雪倾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文莲的心上。 亲手重塑灵根,赠予魔族至宝……这分明是放在心尖上宠爱才有的待遇! 他再看向雪倾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惊惧、忌惮、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 他怎么也想不到,百媚阁亲自调教的花奴,如今竟攀上了云穹帝宫那尊杀神! 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这个花奴,让她把秘密永远留在这里。 但他不敢赌。 “原来是仙君的人,姑娘今日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药菩萨终于选择了妥协,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压抑的怒火。 第181章 骗来千人面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用上了“吩咐”二字。 雪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知道,对付药菩萨这种惜命如金的伪君子,任何道理和威胁,都不及一个让他恐惧万分、不敢招惹的靠山来得有用。 雪倾终于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笑容,虽然那笑意未达眼底。 “长老言重了。我今日来,只是想跟长老求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想要一张脸。”雪倾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张全新的,谁也看不出破绽的脸。我要它能随心变换,却又不会被任何探查法术识破。” 药菩萨眉头紧锁:“千人面?这是我独家秘术,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雪倾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患得患失,像极了一个努力争宠固宠的后宅女子。 “仙君的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身份尊贵,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见过?我这张脸,看久了总会腻的。”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病态的偏执与希冀。 “若是我能日后失宠时换一张新面孔,给他些新鲜感,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厌弃我了?药菩萨,你也是男人,你该懂的。” 这番说辞,荒唐,却又无比符合一个刚刚脱离苦海,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女人的心态。 药菩萨看着她,眼中的戒备与审视,渐渐被一种了然的轻蔑所取代。 原来如此,争风吃醋,固宠邀欢,果然是后宅女子惯用的伎俩。 看着她这副“为爱苦恼”的模样,药菩萨心中的戒备又放下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意。 就算你攀上了高枝又如何? 还不是要像所有女人一样,为了男人的宠爱费尽心机,摇尾乞怜。 药菩萨立刻转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药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玉盒。 他将玉盒打开,递到雪倾面前。 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面具,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珠光。 “千人面,乃是我的独门秘术,戴上后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幻化成你想要的任何模样。它能能隔绝神识探查,便是大罗金仙当面,也看不出分毫破绽。”药菩萨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 他沉吟片刻,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商人的口吻,“此物世间仅有一个,价值连城。” 雪倾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面具,触感冰凉柔韧。 她在得知药菩萨秘密后,就一直在想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千人面,就是她先收的利息。 雪倾收回手,将玉盒盖上,拿在手中。 “多谢文莲长老。” 她又叫了一声“文莲长老”,让药菩萨的心猛地一跳。 “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发生过。百媚阁还是那个百媚阁,药菩萨也还是那个药菩萨。”雪倾的语气平静,“但若这张面具出了任何问题,我想,云穹帝宫应该会对药王谷百年前的旧案,很感兴趣。”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药菩萨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他连忙躬身道:“姑娘言重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物绝无问题。” “如此最好。” 雪倾说完,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炼药房内,药菩萨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后,他叫来了小厮。 “去,给我盯着点那个女人,看看她和寒聿仙君是什么关系!” 雪倾走出百媚阁,将那装着千人面的玉盒悄然藏入袖中,心中却无半点得手的喜悦,反而愈发警惕。 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身后。 是药菩萨的人。 雪倾心下了然药菩萨的目的,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淡然模样,避开街道上那些光怪陆离的摊位和形形色色的客人,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收敛起所有锋芒,重新变回那个怯生生的模样,安静地立在原地,垂着眼帘,耐心等待。 不多时,两道身影自街角转出。 为首的正是裴玄度,身旁的无常佛依旧摇着那柄乌木折扇,态度恭敬地将他送回。 “仙君事已办妥,在下便不多打扰了。”无常佛对着裴玄度一拱手,笑意盈盈。 裴玄度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已经落在了雪倾身上,迈步向她走去:“走吧。” 雪倾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却精准地瞥向了不远处一块巨石的阴影。 心念电转间,她身子一软,像是忽然脱力,毫无预兆地朝着裴玄度的方向倒了过去。 裴玄度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摔倒,几乎是出于本能,他长臂一伸,精准地将那柔软的身躯捞入怀中。 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 雪倾心一横,顺势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娇软与委屈,“我等得好久,脚都酸了。” 温热的呼吸隔着衣料,若有若无地烫着他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裴玄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一旁无常佛那饶有兴致的目光,耳根处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平日里修行受苦不见你喊累,出门一趟倒是娇气。”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雪倾站直身体,裴玄度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姿态有些僵硬,示意她可以扶着。 雪倾却像是没看懂他的暗示,非但没有去扶,反而伸出双臂,自然无比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亲昵地贴了上去。 裴玄度的身体瞬间又是一僵。 隔着几层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陌生体验,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一旁的无常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收起折扇,对着裴玄度遥遥一拱手,那阴柔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了然的笑意:“贵客与夫人当真是好生恩爱,羡煞旁人。” 夫人? 裴玄度眉心一跳,刚想开口反驳,但对上雪倾坦然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对,他为何要解释? 裴玄度轻哼一声不再看无常佛,只对雪倾道:“走了。” 说罢,便带着雪倾,转身向着来时的旋涡入口走去,只是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街角阴影里的小厮才悄然退去,匆匆返回百媚阁。 第182章 任青衣想通了 那小厮去而复返,脚步匆忙地跪倒在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魂。 “药菩萨,小的……小的都看见了。”他将街角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无常佛那句“贵客与夫人”,更是说得字字清晰。 “砰!” 药菩萨手中那只正在研磨药草的白玉药杵,应声碎裂成粉末。 他脸上青白交加,眼底的杀意与惊惧反复交织。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花奴攀附权贵后虚张声势的伎俩,却不想,竟是真的! 一个卑贱如泥的花奴,竟然真的成了寒聿仙君的心尖宠,甚至到了能被金蝉会高层当做“夫人”看待的地步。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与后怕。 今日若是他一时冲动,对那女人动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了,滚出去。”药菩萨挥了挥手,声音嘶哑。 小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炼药房内恢复了寂静,只余下丹炉中幽蓝的火焰跳动。 文莲看着桌上那只紫檀木药盒,眼神怨毒。 他可以不在乎一个花奴的死活,却不敢赌寒聿仙君的怒火。 罢了。 他冷哼一声,且让那花奴再得意些时日。 依附男人得来的恩宠,如镜花水月,又能长久到哪里去? 等到她失宠那日,便是她的死期。 等到那一天,他会亲手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再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炼成一味最恶毒的丹药! * 另一边,雪倾与裴玄度的身影穿过那层扭曲的光幕,重新踏足外界的土地。 金蝉会那股混杂着檀香与血腥的诡异气息被瞬间隔绝,衬得清冷的风格外清新。 几乎是在同一刻,原本紧紧挽着裴玄度胳膊的那双柔软手臂,毫无留恋地松开了。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主动投怀送抱、娇声软语的人根本不是她。 裴玄度脚步一顿,手臂上那温软的触感和温度犹在,此刻却只剩下空落落的凉意。 他侧过头,只见雪倾已经退开一步,与他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而恭敬的距离。 她微微垂着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我脚不酸了,多谢仙君。” 裴玄度:“……” 那温顺乖巧的伪装褪去得如此之快,快到让他生出一种被人利用完就随手丢弃的错觉。 “哦?”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金蝉会的路,还有为你舒筋活血的奇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讥诮与不悦。 雪倾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只平静地答道:“或许是方才走动了一下,便好了。” 裴玄度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心头一梗。 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再多言。 一道流光自他脚下升起,化作一柄古朴长剑,他踏剑而立,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雪倾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动作轻盈地落在他身后。 剑光破空,两人化作一道惊鸿,朝着东极渊的方向疾速飞去。 * 与此同时,太玄宗,天枢阁内。 萧霁、谢无咎、慕九霄与夙夜四人齐聚一堂,正商议着前往洛水调查弟子失踪一案的细节。 “洛水一带鱼龙混杂,我们人生地不熟,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找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慕九霄摇着他的错银扇,一双黄金瞳闪着狡黠,“想查得快,最好还是拜访一下当地的地头蛇,吴氏家族。” 萧霁眉头紧锁,沉声道:“我们与吴氏一族素无瓜葛,贸然拜访,他们未必肯见。” “哎,此言差矣。”慕九霄合起扇子,在掌心轻轻一敲,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这世上的事,哪件离得了人情世故?咱们有无咎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还怕敲不开吴家的大门?” 谢无咎闻言,只是弯了弯唇角,眼下的泪痣平添几分温润,并未答话。 四人正议论间,一道清冷的身影自门外走来。 “我也去。” 四人齐齐回头,只见任青衣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 她面色虽仍有几分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以往的锐利与坚定,显然是刚刚出关。 阁内气氛瞬间一滞。 萧霁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有些无奈。 他们并非心胸狭窄之辈,但仙门大典前后,任青衣的种种行径确实让他们心有余悸。 带上她,一则怕她脾气古怪,再生冲突。 二则,更怕她一意孤行,打乱了查案的部署。 萧霁率先开口,语气尽可能委婉:“青衣,你在秘境中受了伤,元气未复,当以静养为重。洛水之行路途遥远,恐对你伤势不利。” 慕九霄也跟着打哈哈:“是啊青衣,宗门不可一日无主,你可是咱们的定海神针,得留下来镇守大本营才行啊。” 谁知,任青衣听了他们的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走上前,对着他们微微垂首。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之前是我任性了,不该与你们置气。闭关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众人从未听过的示弱,“尤其……是我对雪倾的态度,确实太过偏颇。我不该那样针对她。” 她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在萧霁身上,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歉意:“此事,是我不对。” 此言一出,不止是萧霁,连慕九霄都愣住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低头服软的任青衣?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这番话,让他们准备好的更多推辞,一时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谢无咎忽然笑了起来,那温雅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青衣心结已解,对修行也是好事。” 他上前一步,站到任青衣身旁,对萧霁等人说道:“既然青衣想去,便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闻言,任青衣的目光径直投向了萧霁,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带着期盼与紧张。 萧霁迎上她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从前,看见任青衣这般姿态,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的一切要求,甚至会因她难得的示弱而心生波澜。 但如今,他的心湖平静无波,再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他早已做好了决定,一个与她无关的决定。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任青衣的骄傲人尽皆知,今日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已是极限。 他若再强硬拒绝,不仅显得不近人情,更可能让她将这番受挫的怨气,转嫁到雪倾身上。 他不想雪倾在太玄宗的日子,再添半分不快。 从今以后,他会护着雪倾,不让她在太玄宗受半点欺辱。 “既然如此,那便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萧霁最终点头应下。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私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任青衣看着他疏离的态度,心中微微一刺,但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她掩饰住眼底的情绪,随即又被诚恳所覆盖,对着众人道:“多谢。” 谢无咎含笑看着她,眼底的温柔滴水不漏,只是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幽光。 他知道,她的想法。 而他也一样,别有用心。 第183章 下东极渊 海风带着咸腥与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放眼望去,天与海在极远处连成一线,海水是深沉的墨蓝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这里就是东极渊。 就在落地的瞬间,雪倾藏于怀中的龙玉髓骤然升温,那股灼热感顺着经脉,熨帖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这片海,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股奇异的悸动与熟悉。 好似在久远的记忆里,她曾来过这里千次万次,每一次都站在这片海滩上,遥望着无尽的深海。 裴玄度清冷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这里便是东极渊,你梦中的地方。” 雪倾没有作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海面。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二位,是来寻那哑将军的吧?” 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着蓑衣的老渔夫,正扛着渔网从一块巨石后走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二人,神情见怪不怪。 雪倾迎着渔夫的目光,好奇地问:“老人家如何得知?” 渔夫爽朗地笑了起来,“嗨,这东极渊是三界最东边的犄角旮旯,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日里哪有人来?” “可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些像你们这样的修士过来,个个都说要寻什么棋仙机缘。你们一看就不是这附近的人,当然也是冲着这个来的了。” 雪倾顺着他的话,做出几分好奇的模样:“我们确实听闻此地有些传闻,特来寻一寻机缘,听说这海底有龙,不知是真是假?” 那渔夫见雪倾生得明眸皓齿,说话又温声细语,话匣子便打开了。 “姑娘,听老汉一句劝,哪有什么机缘哟。”他摆了摆手,“来这儿的修士,没一千也有八百了,个个都说要寻宝,结果呢?不都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至于那龙,更是没影儿的事。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打鱼,活了几代人了,连片龙鳞都没见过。” “也就是有些运气不好的,说是在海底瞧见过一道龙的影子,回来就得做个怪梦,梦里跟人下棋,倒也是奇了。当然这也就是个梦罢了,当不得真。” 裴玄度闻言,朝雪倾投去一瞥,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早就说过,都是些无稽之谈。 雪倾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渔夫见雪倾陷入沉思,又道:“虽说没见过真龙,但很久以前,倒真有人从海里捞上来过一块龙雕像的残骸,看样子,这海底以前或许是有座巨大的龙像。不过后来也有不少修士下去找过,啥也没找到。” 雪倾听罢,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对着渔夫盈盈一拜:“多谢老人家解惑。” 等那渔夫扛着网走远,裴玄度才再次开口,“如何?还要下海么?” 雪倾想起了鬼玺的指引,又感受着心中的悸动,眼底的坚定不变。 她抬起头,迎上裴玄度探究的目光,点了点头:“来都来了,自然要下去看看。” 裴玄度手一伸,动作理所当然,吐出五个字:“九瓣琉璃莲。” 雪倾看着他摊开的掌心,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此刻却像是个上门讨债的。 她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行。等从海底回来,我再还给仙君。” 裴玄度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怕本君昧下不成?” “当然不是。”雪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仙君曾教导过我,不要轻易将自己的底牌尽数露于人前。” 她微微歪了歪头,看着裴玄度因她的话而微微一滞的表情,补充道:“我只是个听话的好学生罢了。” 裴玄度被她那句“听话的好学生”堵得微微一噎。 他看着她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片刻后,竟是气笑了。 “伶牙俐齿。” 他丢下这四个字,雪倾正想再回一句,却见他忽然欺身而近。 一股强大的力道揽住她的腰,还不等她反应,整个人便被裴玄度揽着,毫无预兆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墨蓝海面直坠而下! 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海风。 雪倾吓了一跳,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在身体触碰到水面的前一刻,拼命憋住了一口气。 然而,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未传来,冰冷的海水贴着她的肌肤,却没有任何压迫感,反而像是一层薄纱,轻柔地拂过。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只见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灵光将他们二人笼罩,隔绝了所有的水压。 而裴玄度正悬浮在她面前,双臂环胸,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明晃晃地写着戏谑。 雪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耍了。 “此为避水诀,水中亦可呼吸自如。”裴玄度慢悠悠开口,“等你回去了,自己学去。” 雪倾点头。 裴玄度环视了一圈这幽暗无边的海底,再次开口,“这东极渊海底之大,不下于陆上一洲。你那所谓的梦中机缘,可曾告诉你具体方位?若无头绪地乱找,恐怕十天半月也寻不到尽头。” 雪倾沉吟片刻。 当着他的面,鬼玺绝不能拿出来。 她顺着他的话,闭上了眼睛,眉心微蹙,极力回忆着梦中的景象。 她想象着梦中自己是如何穿过那片绚烂的海域,最终抵达那扇神秘的青铜门前。 再睁眼时,她眼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笃定。 她抬起手,指向左前方一处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边。” 裴玄度没有再多问,只瞥了她一眼,便二话不说,带着她朝着那个方向潜去。 越是下潜,周围的景象便越是让雪倾感到一种矛盾的熟悉。 熟悉的是地貌,那些嶙峋的礁石,那些蜿蜒的海沟,都与她梦中景象一一对应。 矛盾的是生机。 在她的梦里,这里曾是何等鲜活。 成群的银鳞鱼环绕着她游弋,鳞片在水中折射出点点碎光,犹如一条流动的星河。 海草如妖蛇般扭动着腰肢,巨大的珊瑚礁群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为她指引着前路,如梦似幻。 可如今,眼前的海底,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幽暗而寂静,仿佛一个被世间遗忘的巨大坟墓。 一股莫名的悲凉与感伤,毫无征兆地涌上雪倾的心头。 她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这片海的死亡,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下潜了多久,两人终于抵达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海底。 雪倾看着眼前那面巨大的、光秃秃的岩壁,心中的悸动愈发强烈。 “等一等。”雪倾突然开口。 裴玄度停下身形。 雪倾独自向前游了几分,停在一处平平无奇的石壁前。 她疑惑地看着那里,在梦里,这里应该有一扇雕刻着龙纹的青铜巨门,可眼前却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分明是一条死路。 裴玄度见她停在原地,盯着那石壁出神,不由得挑了挑眉:“莫非你的机缘梦,就是派你来此地,对着这块石头发呆?” 雪倾没有理会他。 她依然静静地看着那片岩壁,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见她不答话,裴玄度也不再多言,只当她是犯了轴 他转过身,目光开始扫视四周,试图寻找是否有其他隐藏的机关或入口。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雪倾鬼使神差般地对着那片虚无的石壁,伸出了手。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指尖,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坚硬的石壁,仿佛穿过了一层水幕。 雪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裴玄度正背对着她,专注地查看着远处的环境,并未注意到她这边的异样。 她心中再无半分犹豫,整个人朝着那片虚幻的石壁投了进去。 身影没入,水波微漾,石壁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处并无阵法痕迹。”裴玄度探查无果,转过身来,正准备说些什么,话语却猛地顿住。 身后空无一人。 方才还站在那里的雪倾,竟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猛地一惊,凌厉的目光瞬间扫过四周。 “雪倾!” 第184章 海底坟墓 与此同时,穿过那层虚幻水幕的雪倾,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镇住。 这里并非什么狭小的密室,而是一片沉寂在海底的巨大都城。 一座宏伟的都城遗迹静静地矗立在眼前,高大的城墙断裂,雄伟的宫殿倾塌,四处都是断壁残垣,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浩劫。 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是何等的繁华与辉煌。 可她却从未在哪本书上见过有关东极渊的海底,竟有这样宏伟都城的传闻。 雪倾缓缓地走在这片废墟之上,脚下是平整却布满裂纹的石板。 她看着那些石柱与墙垣上留下的漆黑灼烧痕迹,那股莫名的悲凉感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仿佛是这片废墟在对着她无声哭泣。 雪倾心底无声震撼。 水能克火,在这万丈深海之下,究竟是何等烈焰,竟能将此地焚烧至此?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上一处焦黑的痕迹。 入手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焚尽一切的炙热。 她站起身,看向四周,一种诡异的感觉终于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从她踏入此地开始,周遭便是一片死寂。 没有水流的声音,没有海沙被搅动的声音,甚至连她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雪倾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朝着不远处的残垣用力掷了过去。 石子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石壁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弹开,滚落在地。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预想中的碰撞声并未出现,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雪倾心头一沉。 不是这里没有声音,而是她听不见了。 怎么回事?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颈间佩戴的龙玉髓骤然变得滚烫。 雪倾立刻握住那枚玉髓,玉髓闪烁了两下,仿佛在回应着此地的异常。 难道是这片诡异的废都,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让她暂时失去了听觉?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想到了此行的目的。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鬼玺指引的终点,然后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雪倾抬手唤出鬼玺,在鬼玺出现的瞬间,那道只有她能看见的猩红丝线,此刻正笔直地指向废墟深处,那座最为高大、也最为破败的宫殿。 红线的终点,就在那里。 雪倾不再迟疑,收敛心神,朝着宫殿的方向走去。 她在这片没有声音的都城独自走着,越是靠近,宫殿的轮廓便越是清晰。 在宫殿前方的广场上,一座巨大的龙形雕像断成了数截,龙头不知所踪,龙身倒塌在地,布满了青苔与裂痕。 雪倾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那老渔夫的话。 想必,渔民从海中捞起的龙雕残骸,便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她绕过断龙,踏上长长的石阶,走入破败的宫殿。 殿内同样一片狼藉,但从那些巨大的梁柱和依稀可辨的壁画上,仍能看出它全盛时期的壮丽与威严。 宫殿的最深处,是一方高耸的宝座。 宝座背后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幅巨大的升龙图,巨龙栩栩如生,鳞甲狰狞,仿佛要破壁而出,但如今也已蒙上了厚厚的尘埃,黯淡无光。 而鬼玺上的那条红线,正是穿透了那张宝座,指向了它后方的石壁。 可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雪倾站在那庄严的宝座前,巨大的石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让她此刻显得格外渺小。 她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四周。 就在视线扫过那些残破的梁柱时,一些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涌入她的脑海。 一群穿着笨拙铠甲的虾兵蟹将,谄媚地围着王座,却总是弄巧成拙,引得一阵哄笑。 威严好斗的龙君主,坐在宝座上处理着公务,却又会在无人时,对着一株海草伤春悲秋。 还有一群忙忙碌碌的海妖,穿梭在宫殿的各个角落,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那些画面如此生动,如此真实,仿佛她曾亲眼目睹过千百遍。 雪倾眨了眨眼,才发觉眼眶不知何时竟有些温热。 她有些迷茫,又想起还在外面,可能正因找不到她而焦躁的裴玄度,心中那点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收敛得一干二净。 必须尽快找到东西,然后离开。 雪倾收敛心神,不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走到宝座前,开始仔细地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机关阵法,看看有没有通往后面的路。 她伸出手指,在这冰冷的石座上四处敲敲打打。 就在她的指节叩击在宝座扶手的一处龙纹上时,异变陡生! 宝座后方那幅巨大的升龙图,那雕刻出的巨龙仿佛活了过来,一道巨大到近乎遮蔽了整座大殿的龙形魂魄,猛地从石壁中挣脱而出! “哈啊——” 一个巨大无比的哈欠,让整个宫殿都为之震颤。 “几千年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本座的清梦?” 雪倾立刻收回手,警惕地退后几步,抬头仰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她只能看见那巨大的龙魂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龙魂伸了一个懒腰,盘踞在半空中,金色的竖瞳缓缓转动,像是才注意到下方那个渺小的人影。 它的视线落在雪倾身上,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是何人?竟能穿过本座设下的结界。” 雪倾看着对方,确认了自己确实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迎着那双充满压迫感的龙目,奇异地,心中竟无半分畏惧。 她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清晰地开口说道:“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龙魂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巨大的魂体瞬间游动到雪倾面前。 那颗硕大无朋的龙头,就停在雪倾面前几寸的地方,金色的龙瞳严肃地打量着她,鼻息间带出的气流吹动了她的发丝。 龙息无声,威压却如实质。 雪倾甚至能看清它魂体上每一片鳞片的流光,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上古的磅礴气息。 她没有动,任由对方那双威严的眼睛严肃地打量着自己,心里竟没有半分恐惧,只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的悲凉。 龙魂盯着雪倾看了几秒,然后,巨大的鼻翼翕动,对着她轻轻嗅了嗅。 随即,它眼中那股审视与威严瞬间消散,竟露出一个极具人性化的笑容。 它庞大的身躯向后退开,魂体在半空中一阵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一个穿着盔甲,身姿挺拔的男人魂魄。 “原来是你啊。”他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本座还当是谁呢。” 话音未落,他伸出那半透明的手指,对着雪倾的额头,轻轻一点。 指尖触碰额头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流遍全身。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瞬间打破。 水流的细微声响,远处残垣断壁上碎石滚落的微弱声音,以及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尽数涌回了雪倾的耳中。 而最清晰的,便是眼前男人醇厚的嗓音。 “现在,能听见了吗?” 第185章 与残魂对弈 雪倾点了点头,“能听见了,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多谢?”男人魂魄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绕着雪倾飘了一圈,用一种看珍稀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以前你来本座这龙殿,哪次不是作威作福,跟当土皇帝似的,连本座都不放在眼里。几千年未见,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他凑近了些,啧啧两声,语气里满是调侃,“也难怪,如今竟变得这么弱小,不过区区筑基,还丢了一魂一魄,真是可怜。” 雪倾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前辈应当是认错人了,晚辈从未到过此地。” “认错?”男人轻笑一声,又对着雪倾的方向用力嗅了嗅,那模样像是在辨认气味的小狗,“没错啊,就是你的味道。” 他似乎还嫌证据不够,盯着雪倾看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挥。 雪倾只觉得储物袋微微一动,两样东西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悬浮在男人面前。 正是归元鉴与那枚晶石。 雪倾惊讶,“你认得它们?” “自然认得!”男人哼了一声,“当年你为了炼制这归元鉴,还用下棋的彩头,从本座身上骗走了好几片龙鳞,不然你以为你这宝贝如何无坚不摧,千变万化有着万象拟态之力?” 提到下棋,男人魂魄的眼睛瞬间亮了,方才那点抱怨烟消云散。 他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玩伴,将晶石和归元鉴像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丢还给雪倾后,一把揽住雪倾的肩膀,半透明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说到下棋!你知不知道这几千年没人陪本座下棋,本座快无聊死了!那些虾兵蟹将,一个个都是臭棋篓子,下起来半点意思都没有!走走走!久别重逢,你必须陪本座杀一盘!” 不等雪倾反应,他手一挥,那沉重的宝座后方,雕刻着升龙图的石壁竟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深邃的通道。 雪倾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那条突然出现的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鬼玺的指引就在这宝座之后,或许,顺着他的意,才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快来快来!”男人不由分说地揽着她走。 雪倾被半推半就的带入通道,通道的尽头,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庭院。 只是与外面的宫殿一样,这里也早已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毫无半分生机。 雪倾被他按着肩膀,坐到了一张布满灰尘与水藻的石桌前。 她环顾四周,试探着对眼前疯疯癫癫的男人问道:“你的虾兵蟹将呢?” “唉。”男人难得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春感秋的萧索,“几千年了,他们又没有本座这样的通天法力,魂魄早就散干净了。你要是再晚来些,恐怕也见不到本座了。” 雪倾心中微动,还想再问,却见男人看向那布满灰尘与水草的石桌,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怎么回事,太久没用,都脏成这样了。” 他抬手一拂,石桌上的污垢瞬间消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竟是一方由整块红珊瑚雕琢而成的精美棋盘。 男人袍袖再一挥,黑白两色的棋子便自动飞出,在棋盘上摆开一个极为复杂的残局。 “来,”他指着棋盘,兴致勃勃地说道,“上次你我二人杀得难分难解,就停在了此处,今日正好,下完它。” 雪倾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只看了一眼,便知这棋局深奥无比,远胜过她平生所见的任何残局。 她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更何况裴玄度还在外面等着。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自己来此并非为了下棋,但对上男人那双写满期盼的金色眼眸,又怕直接拒绝会得罪这深不可测的龙魂。 权衡利弊之后,她将拒绝的话语压了下去,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男人见她应下,金色的龙瞳里瞬间溢满了喜悦。 他迫不及待抬手示意:“你先。” 雪倾一边思索着棋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此地……究竟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那男人魂魄头也不抬,目光死死盯着棋盘,随口道:“忘了。” 雪倾又问:“我方才在外面,看到许多漆黑的灼烧痕迹,在这万丈深海,是何等烈焰,竟有如此威力?” 男人捻起一枚黑子,利落落下,依旧是那两个字:“忘了。” 雪倾不死心,一连又问了几个关于此地过往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始终如一。 忘了,忘了,全都忘了。 男人催促道,“快下,该你了。” 雪倾:“……” 她看着眼前这个聚精会神下棋的男人,在心底无声腹诽,活了几千年的残魂,记性果然差得可以。 似乎是察觉到了雪倾的心不在焉,男人落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方才的欣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受伤与薄怒。 “你根本就不想与本座下棋。”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雪倾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试探惹恼了对方。 她看着棋盘,如实说道:“这棋局太过深奥,我……不大会。”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男人魂魄的某根神经。 他霍然起身,那高大威严的身躯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你从前,从不会说这样泄气的话。”他像是恼了,“你分明就是在糊弄本座!”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转过身去,用那挺拔的背影对着雪倾,周身萦绕起一股“你变了,咱俩真是物是人非”的浓浓哀伤。 雪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穿着威严盔甲,周身却散发着委屈与悲伤气息的男人魂魄,再想想还在外面焦急等待的裴玄度,以及那藏在宝座之后的鬼玺指引,只得将心头的纷乱思绪压下。 罢了,先哄好他再说。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那方红珊瑚棋盘。 这棋局精妙万分,黑白棋子交错纵横,看似死局,却又在绝处暗藏生机,不知是何人所创。 想来,能布下此局之人,定是位惊才绝艳的用棋高手。 雪倾静下心来,沉浸其中,细细推演。 脑海中此刻仿佛化作了棋路,在她眼前勾勒出无数种可能。 许久,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她捻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啪。” 声音虽轻,却打破了这庭院中的僵持。 “该你了。”雪倾轻声说道。 那背对着她的男人魂魄闻言,身形微微一动,悄悄侧过头瞥了一眼棋盘。 见雪倾确实是认真在下,那周身的哀怨气息才散了些,算是被哄好了的样子,慢悠悠地飘回石桌前,继续与雪倾对弈。 这一次,两人都沉浸了进去。 两人之间再无言语,只有棋子落下时清脆的声响。 雪倾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浮躁,竟也完全沉浸在这场跨越千年的对弈之中。 只是这棋局每一步都需耗费大量心神,不过半个时辰,她便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精神疲惫。 男人魂魄像是看出了她的倦意,忽然停下了动作。 “是不是这里太过荒凉,让你提不起兴致?” 第186章 阿倾 雪倾刚想说不是,男人却像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抬起那半透明的手,对着这片死寂的废墟,轻轻一挥。 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荒芜破败的庭院,竟在瞬间焕然一新。 枯萎的海草重新舒展翠绿的腰肢,灰败的珊瑚重新绽放出柔和的光晕,断裂的石柱拔地而起,恢复了原本的雄伟。 无数灵力幻化出的虾兵蟹将穿梭在庭院之中,端着果盘与酒酿,娇俏的海妖侍女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嬉闹着。 庭院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支海螺乐队,正吹奏着欢快而悠扬的乐曲。 一切都回归了最初鲜活热闹的模样,仿佛时光倒流,重现了此地全盛时期的辉煌。 可雪倾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一切,耳边传来男人略带得意的声音。 “这下如何?” 雪倾收回视线,看向他。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男人那本就半透明的魂魄,此刻竟又淡了几分,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水中。 “你的魂魄……”雪倾看着他,轻声开口,“正在变淡。”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愈发透明的手掌,却洒脱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了生死的豪迈。 “今日魂飞魄散,与来日魂飞魄散,又有何区别?”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雪倾,那双金色的龙瞳里满是真挚的欢喜,“能与老友重逢,本座用这最后一丝魂力,为你重现旧景,总好过独自在这万丈深渊、无尽孤寂中慢慢消亡来得痛快!” 他这番话,说得坦荡豁达,却让雪倾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尖锐的悲伤。 她垂下眼眸,不再多言,将全部心神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棋局之中。 这既是他的愿望,那她便陪他下完这盘棋。 不知过了多久,当雪倾指尖的最后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整个棋局的形势豁然开朗。 黑白交错,相互制衡,竟是谁也无法再吞掉对方一子。 平局。 男人盯着棋盘上的局势,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平局!竟是平局!”他的魂体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摇晃,却毫不在意,“几千年了!本座终于没有输给你!” 能与她下成平手,对他而言,竟是比胜利还要值得欣喜的事情。 看着他那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模样,雪倾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弯了起来。 笑声渐歇,男人魂魄的身体已经淡薄得如同水中的一道影子。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 “瞧本座这记性,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话音未落,他抬起那只半透明的手,掌心光芒一闪,一柄通体如白玉雕琢、泛着淡淡荧光的长鞭凭空出现。 他将鞭子递到雪倾面前。 “拿着。” 雪倾下意识地接过,长鞭入手微沉,触感温润如玉,一股磅礴而纯粹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缓缓传来。 “这是龙骨鞭。”男人魂魄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本座这几千年也没闲着,闲来无事,就用自己的龙骨给你搞了这么个玩意儿。” “世人皆知,龙骨乃世间最坚固之物。”男人继续说道,“你若是嫌它样子丑,随便变成什么花样都行。有了这等神兵,你就可以……” 他说到此处,话语却猛地卡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就可以……干什么来着?本座当初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骨头给你搞这么个鞭子……嘶,怎么想不起来了?” 男人还在苦苦思索,雪倾握着手中的龙骨鞭,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等神物,他为何要给她? 男人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苦恼地摇了摇头,索性放弃。 “算了算了。” 他看着自己即将消散的身体,一边转身朝着来时的宝座方向飘去,一边对雪倾挥了挥手。 “走吧,这破地方没什么待的了。等了几千年,总算把你等来了,本座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雪倾知道,他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一股没来由的急切涌上心头,她跟上几步,忍不住开口追问:“几千年,你为何要一直在此处等候?” 男人魂魄的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金色的眼眸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疑惑,看着她。 “阿倾,不是你叫本座在这里等你的吗?” 一句话,如惊雷般在雪倾的脑海中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阿倾。 他知道她的名字! 男人说完,似乎又陷入了那种混乱的自语中:“我们好像还约好了要去做什么……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本座又给忘了……唉,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他最后看了雪倾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有不舍,似有释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高大的魂魄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如萤火般消散在幽暗的海水之中。 最后一丝光芒,在那高大的石制宝座上彻底湮灭。 雪倾看着他魂魄消散的地方,怔怔出神。 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那片荒芜死寂的废墟。 方才那热闹鲜活的庭院,那些嬉笑打闹的虾兵蟹将,那悠扬欢快的乐曲,都如同一场镜花水月,瞬间破碎。 石桌上那方精美的红珊瑚棋盘,也重新变得灰败,布满了裂纹与尘埃。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若不是手中这柄温润微沉的龙骨鞭,她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生出的一场幻觉。 雪倾紧紧握着手中的龙骨鞭,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男人魂魄最后的那句话。 ‘不是你叫本座在这里等你的吗?’ 还有他临别时的叫她的名字。 阿倾。 他认得她,可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喀啦”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声音来自头顶的宫殿穹顶,一块碎石从高处剥落,悄无声息地坠入水中,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整个海底废都,仿佛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雪倾回过神来,分析局势。 此地的主人已经魂飞魄散,这片由他魂力维系的废都,恐怕要彻底崩塌了。 她不再有半分迟疑,迅速将龙骨鞭收入储物袋,抬手再次唤出鬼玺。 那道猩红的丝线依旧清晰,穿过破败的庭院,稳稳地指向后方。 雪倾收敛心神,提步便朝着那条路走去。 第187章 双生玉,海哭之象 路的尽头,并非什么宝库密室,而是一方独立的建筑。 雪倾越是向内走,心中那股没来由的焦躁与不安便愈发浓重,仿佛有什么不祥之物,正在前方静静地等待着她。 颈间的龙玉髓也随之变得滚烫,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衣物,紧贴着她的肌肤,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雪倾停下脚步。 鬼玺指引的终点,到了。 这里是一间独立的圆形石室,空旷而诡异。 地面与墙壁上刻满了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纹路,既像某种古老的祭坛,又像一个巨大的、正在无声运转的阵法。 鬼玺上那道猩红的丝线,笔直地指向石室最中央,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石盒。 终点,就是它。 雪倾看着那个盒子,脑海中竟突兀地响起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尖叫,在警告她:不要打开!快跑! 另一个声音却在温柔地引诱她:打开它,那是属于你的东西。 与此同时,那只会在梦魇中出现的,锁链拖拽在地上的哗啦声,也清晰地在耳边炸响。 “呃……” 雪倾痛苦地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 颈间的龙玉髓与手中的鬼玺,却在此刻同时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意志,不断地催促着她上前。 她晃了晃昏沉胀痛的头颅,想要摆脱这股控制,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竟鬼使神差地抬起了脚,一步步朝着石盒走去。 她伸出手,指尖因颤抖而显得有些不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盒子边缘的前一瞬—— “咔哒。” 一声轻响,盒子竟自己打开了。 刹那间,脑海中所有恼人的声音,无论是警告、引诱,还是那哗啦作响的锁链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雪倾定了定神,这才将目光投向盒内。 没有想象中惊世骇俗的神兵,也没有什么散发着邪气蛊惑人心的魔物。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对通体温润,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双生玉。 那玉的形状十分奇特,既像是两支交错的珊瑚,又仿佛是某种生物的骨骼,一左一右,完美对称。 雪倾迟疑着,伸手将那对双生玉拿起。 就在她准备仔细端详的下一秒,那对玉佩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猛地从她掌心挣脱,化作两道流光,隔空嵌入了鬼玺其中一面的凹槽之中。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对双生玉不偏不倚,完美地嵌入了鬼玺其中一面原本空着的凹槽之中,严丝合缝。 鬼玺微微一震,表面流光闪过,那繁复的纹路似乎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 雪倾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中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比之前更强大了,但如何强大,她却无从得知。 而她颈间那枚一直躁动不安的龙玉髓,也像终于得到了安抚一般,热度渐渐褪去,重新变得温润。 雪倾握着那枚嵌入了双生玉的鬼玺,此刻它在手中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一直被她视作最大底牌的法宝,竟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失控感与危险。 “喀拉——” 又是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从地底传来,比方才更加剧烈。 整座沉寂了千年的海底都城,仿佛一头濒死的巨兽,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雪倾以为一切终于结束,准备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刚刚与双生玉融合的鬼玺另一面,竟也缓缓“长”出一条猩红的丝线。 丝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笔直地穿透了这片海底废都的穹顶,穿过万丈深海,指向另一个遥远而未知的方向。 雪倾看着这诡异一幕,瞳孔骤然紧缩。 * 与此同时。 东极渊海底,那片虚幻的石壁之外。 正因雪倾的突然消失而心神不宁的裴玄度,敏锐地察觉到整个海底的气息,正在发生一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他阖上双眸,神识铺开,仔细倾听。 不是水流,也不是暗涌。 他听到了悲鸣。 这悲鸣并非来自一处,而是来自四海八荒,来自这三界之内所有水域。 从深海巨兽,到近海嬉戏的鱼群,从沉睡在海沟中的古老生灵,到依附在礁石上的渺小海藻。 三界四海之内,所有与水相生的存在,都在这一刻,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哀恸悲鸣。 这股悲鸣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汇聚成一道无形的洪流,响彻在每一个海族的脑海。 裴玄度猛地睁开眼,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清冷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全然的震惊。 海哭之象。 怎么会这样? 何等存在,竟能引动四海同悲? * 同一时间,三界之内,所有临海之地,都上演着相似的一幕。 南疆的渔民,西海的船夫,北境的采珠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在这一刻,听到了那来自海洋深处的悲鸣。 他们惊恐地抬起头,侧耳倾听着那从大海深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呜咽之声。 他们听不见声音,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来自大海的、令人心碎的悲伤。 一个年迈的渔夫颤抖着放下手中的渔网,朝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下一个头。 “是海神……”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无尽的虔诚与悲痛,“海神哭了。”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岸边,对着那片养育了他们世世代代的海洋,无声地叩拜。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溪村。 一间被昏暗小屋内,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端着一碗粥,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吹凉,准备喂给床上那个被绳索捆住手脚的男人。 “二虎,来,再喝一口。” 床上的刘二虎眼神呆滞,安静得像个木偶。 就在妇人将勺子递到他嘴边时,刘二虎那双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啪!” 他猛地一甩头,狠狠撞翻了妇人手中的瓷碗。 滚烫的米粥洒了妇人一手,她却顾不得疼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刘二虎双目圆瞪,布满血丝,脸上是一种癫狂混杂着狂喜的诡异神情。 他双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信息洪流,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吼着: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是神!是神的召唤!” “神……在指引我!” 第188章 无人知晓的神 石壁之前,裴玄度正为这突如其来的海哭之象心神剧震,他身后那片平平无奇的岩壁忽然荡开一圈涟漪。 一道身影从中跌出,正是去而复返的雪倾。 裴玄度瞬间察觉到这丝异动,转身看去,下意识长臂一伸,便将她踉跄的身形稳住。 他没看到雪倾从何出现,等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腕时,察觉到她体内灵力的紊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几息之间,你去了何处?” “几息?”雪倾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她在都城废墟中与那龙魂对弈,又取走双生玉,分明过了数个时辰,怎么到了他口中,竟只有短短几息? 莫非……她方才所处的那片废都,与此地的时间流速完全不同? 裴玄度见她一脸怔忪,又瞥见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以为她方才是在附近乱闯,才耗费了心神。 他感受到整个海底都在隐隐震颤,那股源自四海的悲鸣愈发清晰,不再多言。 “此地不宜久留。” 话音未落,他已揽住雪倾的腰,带着她朝着海面迅速上浮。 两人破水而出,重新回到了东极渊的海岸边。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雪倾再次怔住。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海岸上,此刻竟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闻风而来的渔民,一个个面朝大海,神情悲戚,俯身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而悲伤的祭典。 “他们……这是怎么了?”雪倾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轻声问道。 裴玄度望向那片风平浪静,却弥漫着无尽哀伤的海面,声音低沉了几分:“三界发生了海哭之象。” 他顿了顿,似乎也在消化这个颠覆了他认知的事实,才继续说道:“此乃上古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异象,预示着一位司掌海洋权柄的古神,彻底陨落。” 古神陨落。 雪倾的心重重一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男人魂魄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前的最后一瞥。 是他吗? 可她从未在哪本典籍上,看到过关于海洋之神的记载。 雪倾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仙君可曾听说过这位古神的名号?” 裴玄度摇了摇头,清冷的眸中也带着一丝凝重:“今日之前,本君也以为海神只是传闻,海哭之象不过是凡人杜撰出的故事。” 他看向雪倾,坦然道:“与你一样,本君也从未听说过,三界四海,曾有过这样一位神明。” 裴玄度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雪倾的脊背悄然蔓延。 东极渊的海底,明明沉睡着那样一座宏伟壮丽的都城,盘踞着那样一位强大到能引动天地异象的龙魂。 可世间,却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就连裴玄度这样出身仙京,见闻广博之人,都对此一无所知。 这何其荒谬!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世间所有人的记忆里,将关于那座城,那位神的一切,都强行抹除得一干二净。 雪倾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万书阁里,那些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内容的无字天书。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见雪倾自海中出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脸色也透着几分苍白,裴玄度只当她是未能寻到那所谓的梦中机缘,心中失落。 他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如旧:“还要再回海底去找?” 雪倾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找了。” 她要的,都已经拿到了。 裴玄度见她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好看的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语带嫌弃地开口。 “云穹帝宫什么宝贝没有,想要什么,开口便是。为了个摸不着看不见的梦中机缘便苦着脸,可有半分出息。” 雪倾闻言,像是认真思考着他的提议,然后轻声开口:“那,我能要那些无字天书吗?” 裴玄度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微微一怔。 寻常人若得他一句许诺,求的无不是神兵利器、灵丹妙药,她倒好,竟是奔着他书房里那些无用的废纸去的。 他心中那些说她没出息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压了下去,面上维持着一贯的淡然。 “可以。”他应得干脆,“若你喜欢,全拿去便是。” 雪倾闻言,眼眸弯成了月牙。 “多谢仙君。” 雪倾的东极渊之行,最终在裴玄度眼中以“寻宝失败”而告终。 两人回到云穹帝宫,裴玄度果真履行承诺,抬手一挥,那堆在万书阁角落里蒙尘已久的无字天书,便尽数出现在雪倾面前。 而雪倾也从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九瓣琉璃莲,双手奉上。 当裴玄度接过那流光溢彩、灵气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圣药,再看看眼前那堆除了占地方外一无是处的破烂书卷,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坑骗无知少女的心虚感。 用一堆毫无价值的烂书,换走一株三界难寻、能救命的绝品灵药。 纵使是他这般向来不讲道理、随心所欲的性子,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有些不太厚道。 裴玄度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不去看她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本君从不欠人情。”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刻意的郑重,“九瓣琉璃莲如此宝贵,本君便用其他东西换与你。” 话音未落,他素手一挥。 雪倾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三件光华流转、气息磅礴的法宝。 流光凤羽弓、十八海明珠、月华霓裳羽衣。 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在三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引得各大宗门家族争得头破血流。 而此刻,这三件天阶至宝,就这么随意地悬浮在雪倾面前,任她挑选。 “这些东西,你随便挑。”裴玄度用那双看俗物的眼神瞥过面前三件光芒万丈的天阶法宝,语气随意,仿佛在说地摊上的小玩意儿。 他话故意说得含糊。 若是雪倾耍些小心机,三件都想要,他也一并给了便是。 然而,雪倾的反应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三件流光溢彩、足以令三界疯狂的至宝,然后便摇了摇头,“仙君,我不要这些法宝,能换成灵石给我吗?” 裴玄度闻言,好看的眉峰瞬间蹙起,“你说什么?”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那海哭之象的冲击,导致听力也出了问题。 他像是听到了三界之内最好笑的笑话,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荒唐的意味。 “你可知这三件法宝,任何一件都是世间仅存,是多少灵石都买不来的孤品。你不要,竟只要灵石?” 雪倾当然知道这些法宝的价值,正因如此,她才不能要。 她未来的计划里,是要彻底摆脱雪倾这个身份,死遁之后改名换姓,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度日。 这些东西太过招摇,名声太盛,乃是裴玄度的收藏。 若是带着这些足以震动三界的至宝,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像是顶着“我是雪倾”四个大字在招摇过市,那还谈何隐姓埋名? 见裴玄度看傻子一样,雪倾只当他不同意,又退让道:“若是不行,那便算了,那些无字书卷我也很喜欢。” 裴玄度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简直快气笑了。 愚不可及,不识好歹。 怪不得能被太玄宗那群伪君子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去,以身饲阵。 恐怕这个傻子,直到现在还对太玄宗那几个人感恩戴德呢! 第189章 与雪倾结为道侣 裴玄度不欲与她再争辩,他活了这些年,就没见过这般不识抬举之人。 他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只灵石袋,不情不愿地扔到雪倾面前的桌案上。 “拿去。” 雪倾捧着那鼓鼓囊囊的灵石袋,只觉得入手沉重,里面的灵石数量恐怕超乎想象。 她没有多看,干脆利落地将其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裴玄度看着她这副财迷心窍,得了灵石就心满意足的模样,越发觉得堵得慌。 他越看雪倾,越觉得此人愚不可及,只是偶尔看着机灵,实则蠢笨不堪,叫人火大。 他越想越气,干脆挥了挥手,唤来殿外侍立的仙侍。 “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无声地出现了几名气息沉凝的侍从,躬身待命。 “送她离宫,”裴玄度连个正眼都懒得再给雪倾,“去找她那些个好师兄。” “是,仙君。” 雪倾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不会在此地多做停留。 她利落地将那堆无字天书一并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然后对着裴玄度盈盈一拜。 “多谢仙君。” 雪倾行完礼,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跟着那两名仙侍退出了大殿。 但她刚迈出几步,却又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倏然转回身来。 裴玄度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见她去而复返,好看的眉峰不耐地一挑。 “怎么?后悔了?” 雪倾重新站定在他面前,“可否请仙君出手,将我的灵根与修为,重新遮掩起来?” 她面露恳切,“莫要叫旁人看出来。” 裴玄度原本准备的话憋了回去,彻底放弃了与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讲道理的念头。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银光流转,屈指一弹,那道银光便没入雪倾的眉心,悄无声息地隐去。 雪倾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磅礴的水行灵力被一层天衣无缝的禁制完美遮盖,显露在外的,依旧是那副灵根受损、修为停滞不前的假象。 她睁开眼,对着裴玄度再次盈盈一拜,“多谢仙君成全。” 说完,她再不迟疑,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门之外。 那般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留恋的背影,看得裴玄度心头火气更盛,差点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之外,裴玄度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独自坐回那张白玉雕琢而成的长案后,指尖摩挲着那株流光溢彩的九瓣琉璃莲。 莲瓣上温润的灵气缓缓渗入他的指尖,让他方才那阵无名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传戚百草。”他对着殿外冷声吩咐。 侍从领命而去,大殿内重归寂静。 裴玄度看着手中这株圣药,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太玄宗那群伪君子,迟早要对她下手。 让她留在那种地方,无异于将一只兔子扔进了狼窝。 不行,她不能待在太玄宗,更不能日日与那几个心怀鬼胎的小子混在一起。 他必须想个办法,一个合情合理,又能让那个固执的蠢货心甘情愿的办法,将她从太玄宗弄到自己的云穹帝宫来。 裴玄度正沉思着,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便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哟,今儿个是什么……” 戚百草的话说了一半,便猛地刹住。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裴玄度手中的九瓣琉璃莲上,眼睛瞪得老大。 “九瓣琉璃莲!”他一个箭步冲到桌前,几乎要将脸贴上去,惊喜交加地问道,“仙君,您去了何处?竟将这等神物都寻到手了?” 裴玄度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吐出几个字:“一个傻子给的。” “傻子?”戚百草闻言,眼睛更亮了。 他搓着手,一脸热切地看着裴玄度,“哪里有这等本事的傻子?能不能也给我寻一个?” 见裴玄度那眼神像是要杀人,戚百草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干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 “仙君息怒,我说笑的。”他凑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株九瓣琉璃莲,“既然有了此等神物,那您和雪倾姑娘的事,就好办了。” 戚百草继续说道:“九瓣琉璃莲能固本培元,调和世间至阴至阳之力。雪倾姑娘当初因九转合欢蛊,意外将您一半的阴脉道种渡走,此乃阴阳失衡之举。若要取回,便需再造阴阳交合之势。”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药理。 “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寻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以这莲花为引,布下乾坤同心阵。只要你们再行一次周公之礼,莲花的药力便能护住她的心脉,同时助您将那半数道种安然无恙地收回。” 裴玄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那眼神比万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不行。” 上一次是他神智尽失,被情蛊所控,才行了那等荒唐之事。 如今他头脑清醒,怎可能再主动去做这等有辱颜面的事。 戚百草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这老古板会这样”的表情。 “我就知道仙君您拉不下这个脸。”他嘀咕一句,随即又笑嘻嘻地说道,“若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仙君不能接受,那就只剩下另一个法子了,不过嘛,可就复杂多了。” 裴玄度声音里透着不耐:“有话直说。” 戚百草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您与她之所以会道种相融,归根结底,是因九转合欢蛊强行缔结了你们的命理牵绊。若您不愿再通过那等方式解开,便只能用另一种更牢固、更名正言顺的牵绊来取代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是——” “结为道侣!” “只要您与雪倾姑娘结为道侣,受天地大道见证,你们的命数便会紧密相连。届时再以九瓣琉璃莲为引,布下大阵,无需肌肤之亲,那半枚道种亦会因这层天道认可的联系,缓缓归位。只是此法颇为麻烦,远不如第一个法子来得干脆利落。” 戚百草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等着裴玄度当场拂袖,怒斥他胡言乱语。 他就不信,以裴玄度这般高傲冷僻、不染凡尘的性子,能接受自己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和一个女子结为道侣。 毕竟行房事不过一夜之欢,结为道侣可是要受天地认可,昭告三界的,麻烦得多。 一次意外尚可抹去,可道侣之名,却是要伴随一生的。 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裴玄度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戚百草看着他沉思的模样,心中笃定,他定是在权衡之后,准备选择那个“简单粗暴”的法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劝上一句“仙君,大丈夫不拘小节”…… “好。” 戚百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出现了幻听。 “仙君,您说什么?” “本君说,好。”裴玄度打断了他,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戚百草彻底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裴玄度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震惊的模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为道侣,那身为本君的道侣,她便理应留在云穹帝宫,对么?” 戚百草脑子还有些发懵,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按、按理说是这样。” “既然如此,”裴玄度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用一种吩咐下人去买菜的寻常口吻说道,“那就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越快越好。” 他转身,留给戚百草一个清冷孤高的背影。 “此事,就交由你来办了。” 话音落下,裴玄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外。 只留下戚百草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里瞠目结舌,风中凌乱。 好半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呐喊。 “喂!我只是个大夫啊!!!” 第190章 到达洛水 雪倾刚踏出云穹帝宫那高耸入云的白玉门,身边侍立的仙侍便恭敬地跟了上来。 “雪倾姑娘,需要我等护送您回太玄宗么?” 雪倾脚步一顿,转过头,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不必劳烦了,方才我已与同门联络过,我们要去洛水汇合。” 她顿了顿,顺势问道:“不知从仙京前往洛水,最快的路该如何走?” 那仙侍并未多问,恭敬地答道:“仙京南门外有直达洛水的天舟,直通洛水之畔,半日即达,是往来最快的法子。” “多谢仙友指点。”雪倾道了声谢,正准备转身离开。 “雪倾姑娘,请留步。” 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雪倾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白相间道袍的修士正快步向她走来,观其服饰,并非云穹帝宫的人。 她仔细打量,那道袍的袖口用银线绣着流云与华灯的纹样,是琉光华府的标志。 她身旁的仙侍显然也认出了来人,略一点头:“原来是琉光华府的道友。” 那仙侍见对方似乎有话要与雪倾单独说,便极有眼色地再次躬身,“既然姑娘有客,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两名仙侍便化作轻烟,悄然散去。 那琉光华府的修士走到雪倾面前,先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在下受文师侄之托,特来寻姑娘。” 雪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文师侄?” 那修士连忙解释道:“文师侄便是小婵。前些时日,她已正式行了拜师礼,拜入文长老门下,如今已随长老姓,改名文婵了。” 原来如此。 雪倾轻声问道:“是小婵要见我吗?” “她本想亲自来的。”那修士说道,“只是前几日她来寻姑娘时,姑娘恰好不在宫中。如今拜师礼已毕,文长老正带着她云游四海,增长见闻去了。”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样式朴素的袋子,双手递上前:“这是文师侄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雪倾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那修士又道:“文师侄还有一句话托我带到。” 他看着雪倾,郑重地复述道,“她说,她以后会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绝不会让姑娘失望。” 雪倾听完,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次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 她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修士见话已带到,东西也已送到,便不再多做打扰,再次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了。 雪倾站在原地,低头打开了手中的储物袋。 袋子里没有灵石,也没有丹药,而是满满当当地叠放着一沓沓崭新的灵符。 每一张符箓上都流转着纯粹而强大的灵力,远非市面上那些凡品可比。 在灵符的最上方,还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雪倾将纸条取出,缓缓展开。 上面是一行略显稚嫩、却一笔一划都透着坚定的字迹。 雪倾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和沉思。 片刻后,她将纸条重新叠好,连同那一沓灵符,一并妥善地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而后,她抬起头,望向仙京南门的方向,再没有半分犹豫,迈步离去。 * 半日后,天舟缓缓停靠在洛水之畔。 一股潮湿温润、夹杂着繁华人烟的水汽扑面而来。 雪倾走下天舟,抬头望去。 与仙京的清冷缥缈不同,洛水城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高大的城墙由青灰色的巨石砌成,饱经风霜,城门之上“洛水”二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城内商铺林立,人声鼎沸,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的修士与凡人摩肩接踵,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里便是洛水城。 雪倾看着眼前的都城,想起自己身上的灵石袋,心中比从前更加安稳。 在天舟上时,她清点了一下裴玄度给的灵石袋。 那只看似寻常的袋子里,竟装着数十万枚上品灵石,每一枚都灵气充沛。 这笔巨款,足以让她在三界任何一处繁华之地,买下一座洞府,安稳度日,再无后顾之忧。 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过新的生活了。 雪倾收敛心神,随着人流朝城内走去。 她刚踏入城门没几步,肩膀便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带着三分轻佻、七分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小仙子,一个人来洛水游玩么?可需在下为你引路?” 这声音太过熟悉,雪倾甚至不必回头。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张俊美又张扬的脸。 一袭金线滚边的红衣,一柄骚包的错银扇,不是慕九霄又是谁。 “慕师兄。”雪倾唤了他一声,顺势问道,“萧师兄他们呢?” “我们一行人也是刚到不久,”慕九霄收起扇子,用扇骨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收到你的传讯,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也没比你早到多少。这不,他们都在酒楼里等着,派我来城门这边接你。” 雪倾轻声道:“原来如此,有劳师兄了。” 话音刚落,慕九霄忽然收了扇子,俯身凑近了她,那双能看透万物价值的黄金瞳里带着一丝探究。 他用折扇的顶端,轻轻抬起雪倾的下巴,语带玩味。 “怎么许久未见,小雪倾好像……哪里变了?” 雪倾的心猛地一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看出来了? 是裴玄度布下的禁制不够稳妥,还是他这双黄金瞳当真如此厉害,能看穿她的伪装? 雪倾的心跳加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顺着他的话,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变了?哪里变了?” 慕九霄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半晌,就在雪倾几乎要以为他看出端倪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得出结论。 “啧,清减了不少。” 雪倾暗中松了口气。 慕九霄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臂自然地揽上雪倾的肩膀,半推半抱着她往城里走。 “看来云穹帝宫的伙食也不怎么样,竟把我们小雪倾都给饿瘦了一圈。” 他咂了咂嘴,一脸惋惜,“走走走,赶了半日路,定是饿了吧?萧霁他们已经在前面的酒楼定好了位置,就等你了。待会儿可得多吃点,把掉的肉都补回来。” 雪倾被他半推半揽着,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 她嘴上“嗯”了一声,看似在认真听他说话,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她的视线越过慕九霄的肩膀,在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牌匾上来回扫视,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洛水不愧是三界有名的商贸重镇,街道两旁奇珍异宝、灵丹法器应有尽有,往来的修士个个气息不凡。 忽然,雪倾的目光定住了。 在前方不远处,一座通体由白玉和琉璃瓦构筑而成的三层高楼鹤立鸡群,楼阁飞檐翘角,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修士络绎不绝,尽显气派奢华。 高悬的匾额上,用鎏金大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 百珍楼。 找到了。 雪倾定定地看着那块匾额,视线在楼内进出的人影上游走片刻,才缓缓收回。 身旁的慕九霄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微微一顿。 他顺着雪倾方才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了那座气派非凡的百珍楼。 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勾起唇角,继续揽着雪倾向前走去。 第191章 任青衣向雪倾道歉 雪倾跟着慕九霄,一路来到街角最气派的一间酒楼。 楼内比外面街市要清静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灵食的香气。 雪倾的目光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临窗的一角。 萧霁、谢无咎与夙夜正襟危坐,而他们中间,赫然还有一袭白衣的任青衣。 就在她踏入门口的同一刻,四道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萧霁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了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探寻,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雪倾像是没有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只是平静地跟着慕九霄走过去。 然而,她刚走到桌前,还未站定,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发生了。 任青衣竟也站起了身,脸上带着一抹雪倾从未见过的、近乎亲热的笑容。 “雪倾师妹,快来这边坐。”她主动开口,声音温和,甚至伸手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雪倾脚步一顿。 她看着一反常态的任青衣,又看向面色如常的萧霁等人,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是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任青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目光真诚地看着雪倾。 “雪倾师妹,之前是我不对。” 此言一出,桌上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任青衣没有理会旁人,自顾自地说道:“自从你入宗,我便一直对你心存偏见。我总觉得,你出身……不够清白,能成为太玄宗的内门弟子,对其他苦修多年的同门不公。因此,才处处与你为难。” 她坦然地剖白着自己过往的“过错”,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自从仙京大典,你为宗门夺得上古秘宝,我便知自己错了。我回宗门后闭门反思良久,是我太过狭隘,以出身论人。你虽灵根有损,却也有你的过人之处,是我之前太过刻薄了。” “今日,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任青衣看着雪倾,目光灼灼,“还望雪倾师妹,能原谅我从前的不是。” 话音落下,任青衣仰起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这一番变故,让桌上的气氛愈发古怪。 萧霁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放松,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谢无咎则端着茶杯,依旧是那副温柔儒雅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未达深处。 而坐在最角落的夙夜,覆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神情,但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周身散发出一股烦躁气息。 慕九霄见状,立刻“唰”地一声展开折扇,笑嘻嘻地打着圆场:“哎呀,这话说得就见外了!都是同门师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来来来,小雪倾,快坐下,别站着了。” 雪倾像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被慕九霄一提醒,才如梦初醒般,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她连忙摆手,声音都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任师姐言重了,是雪倾资质愚钝,拖累了宗门,师姐教诲,是雪倾的福分,何来赔罪一说。” 她学着任青衣的样子,也端起一杯茶,然后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任青衣一眼,又迅速垂下,然后将杯中的茶水小口饮尽。 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师姐突如其来的善意冲昏了头脑,既高兴又有些不安的小师妹。 弹幕看到这一幕兴奋的狂刷: 【哈哈哈和好了和好了!普天同庆!!女主女二大和谐!!】 【呜呜呜我们妹宝终于被接受了,太好了!美女和美女就是要贴贴才对嘛!!】 【女主一笑泯恩仇,格局大了!之前那些说我女主超雄的去哪了?!黑子说话!!】 【虽然但是,我怎么觉得气氛还是好奇怪啊。】 【前面的别KY,女主人设向来直来直往,她就是想开了好不好!】 雪倾垂下眼帘,顺从地在任青衣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乖顺得像只猫。 任青衣见她这副顺从惶恐的模样,不再多言。 众人重新落座,慕九霄插科打诨地讲了几个刚打听来的洛水风土人情,桌上那股紧绷而尴尬的气氛才总算消散了些许。 席间,萧霁的目光几次落在雪倾身上,见她确实清瘦了些许,侧脸的线条都变得更加清晰。 他终是没忍住,沉声问道:“你在云穹帝宫,过得如何?” 雪倾抬起头,对上他关切的视线,温顺地点了点头:“宫中的仙侍们十分和善。云穹帝宫的万书阁藏书浩如烟海,我得了仙君允许,看了许多从前闻所未闻的典籍,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在帝宫中的行为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看书,显得无害又安分。 任青衣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雪倾师妹在云穹帝宫多留了近半月,是得了什么机缘,所以闭关了?” 雪倾像是被问住了,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与失落。 她搅动着衣角,声音低了下去:“并无什么机缘。只是……只是仙君一时兴起,取出一卷功法,说那功法颇为奇特,传闻中无灵根者亦可修行。他便想试试,我这灵根尽毁之人,能否修出些门道来。”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也低了下去。 “可惜,我实在愚钝,闭关半月,也未能领悟半分,倒让仙君白白失望了一场。” 原本兴奋的弹幕停滞了一瞬,然后再次狂刷起来,雪倾没兴趣去看。 任青衣闻言,端起茶杯,长睫垂下,那杯沿恰好遮住了她微微上翘的嘴角。 再抬眼时,语气中已满是真切的遗憾。 “那真是可惜了。” 萧霁见雪倾神色黯然,以为她正为修行无望而失落,清冷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既已到了洛水,我们便可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慕九霄见状,立刻会意。 他“唰”地一声收起折扇,转向雪倾,怕她还蒙在鼓里。 “小雪倾,你还不知道我们为何来这洛水吧?” 他解释道,“近来宗门内外有多名弟子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一路追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座洛水城。” 雪倾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与恍然,仿佛这才将听闻的零散消息串联起来。 “原来是这样。前些时日在云穹帝宫,我也隐约听人提起过什么失踪案,想不到竟是这般严重。” “此次失踪案牵扯甚广,三界人心惶惶,四大仙门联手调查也是应有之义。”萧霁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看向雪倾,“不知云穹帝宫那边,可曾调查出了什么?” 雪倾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帝宫行事,雪倾不敢多问。只是偶尔听宫中仙侍提起,似乎此事背后盘根错节,并不简单。”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成功让在座几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萧霁、谢无咎与慕九霄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连仙京云穹帝宫都觉得不简单,看来这场失踪案,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汹涌。 第192章 夜千璃盯上任青衣了 为首的是一个神色张扬的红衣女子,眉眼间尽是毫不掩饰的傲慢与煞气。 她身后跟着几名气息阴沉的黑衣修士,亦步亦趋,态度恭敬至极。 其中一人快走几步,来到女子身侧,恭敬地低声问道:“圣女,您要找的人,当真在此处?” 被称作圣女的夜千璃停下脚步,勾起嫣红的唇。 “当然。”她把玩着自己一缕垂落的头发,语气慵懒又自信,“本圣女查得清清楚楚,裴玄度中蛊那日,唯一路过那片荒山野岭的,便是太玄宗那群弟子的队伍。”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那队伍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太玄宗宗主之女任青衣,另一个,不过是刚入门的无名弟子。你说,能有本事从本圣女手中截胡的,会是谁?” 手下立刻会意:“定是那宗主之女!” 夜千璃的推断清晰而笃定:“那个新弟子出身低微,灵根尽毁,想来也没那个胆子和能耐。能有本事从本圣女手中截胡的,除了那位宗主之女,还能有谁?情报也说,她最近正好来了这洛水城。” 那手下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圣女的意思是,抓到那任青衣,直接杀了她?” “蠢货!”夜千璃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眼神轻蔑,“你当九转合欢蛊是什么?一旦缔结,便是共命之兆。杀了任青衣,裴玄度也活不成!”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玩味起来:“裴玄度要是真死了倒也罢了,若只是重创,惹得他发了疯,我们魔族岂不是又要遭殃?再说了……” 夜千璃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痴迷的玩味。 “本圣女现在,还舍不得他死呢。” 手下被骂得不敢抬头,只能诺诺应是。 “那个任青衣,务必要活捉。”夜千璃的声音冷了下来,“到时候,是杀是剐,全看我的心情。只要任青衣在我手里,就等于握住了裴玄度的命门。到那时,无论是让他为我魔族所用,还是……” 她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扭曲的占有欲。 那手下立刻领会,连忙躬身:“圣女英明。只是这洛水城如此之大,要寻到那任青衣,恐怕……” 夜千璃停下脚步,百无聊赖地环视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鳞次栉比的商铺,语气慵懒:“急什么。既然人已经进了笼子,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她的目光在街边的商铺上随意游走,忽然,被一座气派非凡的楼阁吸引了视线。 正是雪倾方才留意过的百珍楼。 夜千璃的目光落在那高悬的鎏金匾额上。 百珍楼。 她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走,去那儿看看。” * 酒楼这边,一顿饭在所有人各怀心事中结束。 众人离开酒楼,重新回到喧闹的大街上,正想商议如何寻个由头拜访吴家,忽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街道上张灯结彩,数名修士正指挥着工匠,悬挂起一串串喜庆的红绸与华灯,一派热闹景象,仿佛有什么盛大的庆典即将举行。 萧霁见状,拦住了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沉声问道:“敢问这位道友,城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路人见他气度不凡,连忙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这位道友是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咱们洛水城的吴家家主,前几日突破多年的瓶颈修为成功跨了一阶,高兴得很!这不正准备着,明日要在府上大开宴席,宴请四方宾客,与全城同庆呢!” 萧霁道了声谢,那路人便又匆匆离去。 他转过身,还未开口,慕九霄那双黄金瞳便骤然一亮。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看向谢无咎,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们正愁寻不到由头去拜访吴家,这不就是个现成的理由?明日,咱们就以上门道贺的晚辈身份前去,想必那吴家家主再如何,也不会将笑脸相迎的客人拒之门外。” 谢无咎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此计甚好,名正言顺,又能探听虚实。” 萧霁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便点了点头:“也好,此举最为稳妥,不易引起怀疑。” 见计划敲定,众人正准备先寻一处落脚地,慕九霄却又开了口。 他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雪倾身上扫过,回想起她之前路过百珍楼时那短暂停留的眼神。 “等等,”他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派头,“既然是上门道贺,空着手去可不合礼数。” 他用扇骨指向不远处那座气派非凡的琉璃高楼。 “我来时便听闻,那座百珍楼是洛水城最大的奇珍异宝阁,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更巧的是,这百珍楼,正是吴家的产业。” 他拖长了语调,笑得像只狐狸,“我们去那儿挑件贺礼,就算买的东西不合吴家主的心意,想必看在我们照顾他家生意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计较。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皆觉得慕九霄此言有理。 一行人便改变方向,朝着那座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百珍楼走去。 百珍楼内极尽奢华,地面由整块的暖玉铺就,梁柱上镶嵌着能自行汇聚灵气的夜明珠,空气中浮动着各种天材地宝混合而成的异香。 楼分三层,越往上,所陈列的宝物便越是稀有。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往来修士虽多,却都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了这满楼的宝气。 “这吴家果然财大气粗,竟将这等宝地拿来做生意。”慕九霄摇着扇子,啧啧称奇,那双黄金瞳四下扫视,估算着此地的一砖一瓦。 任青衣对这些凡品兴致缺缺,她的目光直接略过一楼,对众人道:“去楼上看看。” 几人拾级而上,二楼的客人明显少了许多,陈列的法宝丹药也更具灵气。 任青衣的目光在一排排宝物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正中央的一个白玉展台上。 展台中央,悬浮着一盏通体赤红、流光溢彩的琉璃杯,杯身仿佛封印着一捧燃烧的晚霞,散发着温润而磅礴的火行灵力。 “此乃赤霞琉璃盏,”一旁侍立的伙计见状,连忙上前介绍,“以万年火玉精英雕琢而成,能温养经脉,对刚突破瓶颈的修士有固本培元之奇效。” 任青衣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评估。 吴家主正值进阶,此物作为贺礼,再合适不过。 她点了点头:“此物不错,我们要了。” 就在此时。 “慢着。” 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蛮横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琉璃盏,本圣女要了。” 第193章 挽月夫人 她眉眼张扬,神情傲慢,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正是魔族圣女夜千璃。 她走到展台前,看都未看任青衣一眼,直接对那伙计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容置喙:“这东西,本圣女看上了,包起来。” 伙计面露难色。 “慢着。”萧霁冷声开口,往前站了一步,沉声道:“此物是我等先看中的。” 夜千璃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视线在萧霁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他身后的任青衣脸上。 当她看清任青衣那张清冷绝俗的脸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的嫉恨与杀意。 冤家路窄。 是她。 “哦?”夜千璃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上下打量着任青衣,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看上又如何,不还是没有付灵石。怎么,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喜欢抢别人看上的东西?” 这颠倒黑白的说法让慕九霄当扬就笑了。 他摇着扇子,语气轻佻:“这位姑娘,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夜千璃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依旧死死盯着任青衣,目光如毒蛇般。 “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就算你先拿到手,也终究要还回来。你说对么,这位道友?” 这话里有话的挑衅,在扬只有夜千璃自己清楚。 任青衣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恶意。 她神色冷冽如冰,直视着夜千璃,忽的冷笑:“魔道妖女,也配在此地狺狺狂吠?” “你说什么?!”夜千璃身后的一名手下当即怒喝,魔气暴涨。 萧霁见气氛不对,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阁下是何人?说话何必如此夹枪带棒。” “我是谁不重要,”夜千璃一步步走近,周身的魔气开始隐隐翻涌,“重要的是,这女人看上的东西,本圣女也看上了。不属于你的,最好趁早放手,否则,当心血本无归。”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夙夜无声地移动了脚步,挡在了雪倾身前,那张面具下的眼眸死死锁住对面的黑衣修士。 萧霁周身雷光隐现,谢无咎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但眼底已是一片冰冷。 雪倾垂着眼,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这阵仗吓住的、无足轻重的角色。 但她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好大的口气!”任青衣不怒反笑,眼中寒光一闪,“我任青衣看上的东西,还从没有让出去的道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血本无归!” “那就试试!”夜千璃眼中凶光大盛,抬手便要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从三楼的楼梯处缓缓传来。 “百珍楼内,禁止动武。二位,还请给我吴家一个薄面。”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走下楼梯。 她身姿窈窕,容貌秀美,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沉静练达之态,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掌控全扬的气度。 她并未释放任何灵力威压,但她所过之处,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焦躁气息,仿佛都被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方才那名手足无措的伙计见到她,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躬身行礼:“挽月夫人,您来了。” 挽月夫人走到两方人马中间,步履从容。 她的目光先是平静地扫过夜千璃一行人身上毫不掩饰的魔气,又落向神色戒备的萧霁与任青衣,最终,她的视线在角落里垂首不语、显得有些畏缩的雪倾身上轻轻滑过,没有半分停留。 雪倾垂下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紧攥的手心也悄然松开。 慕九霄凑到任青衣耳边,低声解释道:“她就是这百珍楼的掌事,挽月夫人,吴家的半个家主。此人手腕极高,据说出身不高,却是凭一己之力,为吴家打下了半壁江山。” 任青衣闻言,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与郑重。 挽月夫人站在两方人马中间,仿佛没有看到那几乎要实体化的杀气。 她先是对着夜千璃微微颔首,笑容滴水不漏。 又转向任青衣一行人,那笑意更深了些,带着几分亲近与歉意:“诸位远道而来,皆是我百珍楼的贵客。楼内宝物众多,何必为这一件伤了和气。” 夜千璃冷哼一声,她不认得什么挽月夫人,但吴家在洛水城的势力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她瞥了挽月夫人一眼,语气依旧傲慢:“挽月夫人,少说废话。这琉璃盏,我要了,开个价吧。” 挽月夫人唇边那滴水不漏的笑容并未因夜千璃的无礼而有丝毫改变。 她没有看那琉璃盏,目光依旧温和地停留在夜千璃脸上。 “圣女说笑了,”她声音轻柔,“百珍楼开门做生意,宝物自然是价高者得。只是……” 她的目光转向任青衣一行人,那眼神中的温和,比对上夜千璃时,多了一分真切的暖意。 “……只是,凡事也讲究一个缘法与规矩。这几位仙友先看中了此物,按百珍楼的规矩,理应由他们先出价。若是圣女当真喜爱,不若等他们出价后,您再加价,如此方显公允,您看如何?” 这番话听似公道,处处透着商家的圆滑,却将方才夜千璃嗤之以鼻的“先来后到”四个字,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重新摆回了台面上。 任青衣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划过一丝讶异。 她何等敏锐,立刻便听出了挽月夫人话语中那份巧妙的偏袒。 对方看似在调解,实则每一个字都在维护她这一方的立扬,将主动权重新交回了他们手中。 夜千璃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她堂堂魔族圣女,何时需要和几个小弟子竞价? 这简直是羞辱! “与他们竞价?”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也配?” 最后三个字,她是对着任青衣说的,杀意毕露。 挽月夫人却像是没有听见那句挑衅,抢在任青衣发作之前,又一次轻柔地开了口。 她上前一步,走近了那白玉展台,目光落在赤霞琉璃盏上,微微摇头,似有惋惜。 “说句实在话,这赤霞琉璃盏虽是难得的宝物,但它内蕴的火行灵力过于温吞平和,对您这般至高至纯的魔功修为而言,助益恐怕有限,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她抬起眼,看向夜千璃,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商人才有的精明与真诚。 “倒是三楼,昨日刚到了一件九幽玄晶。那可是自极北冰狱深处采来的奇珍,至阴至寒,不仅能清心凝神,更能淬炼魔功,使之精纯。此物太过霸道,寻常修士无福消受,我正愁找不到能配得上它的主人。我想,这三界之内,恐怕也只有圣女,才能驾驭此等宝物。” 这一席话,不卑不亢,却字字都敲在了夜千璃的心坎上。 挽月夫人既给了她一个台阶,又满足了她的虚荣,还将她从与任青衣的意气之争中,抬到了一个更高的、无人能及的位置。 夜千璃脸上的阴沉果然散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蔑的冷笑。 她睨了那赤霞琉璃盏一眼,仿佛在看什么不入流的物件。 “哼,算你们百珍楼会做生意。”她对挽月夫人说道,语气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既然有更好的,本圣女自然不屑于和某些人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说着,刻意地扫了任青衣一眼,那眼神里的挑衅和鄙夷,仿佛在说:看,连这宝楼的主人都觉得,你只配用这种货色。 “带路吧。”夜千璃对挽月夫人扬了扬下巴,“本圣女倒要看看,你说的九幽玄晶,是否真配得上我。” 挽月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得体,她侧过身,对着楼梯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后的侍女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引路。 “圣女这边请,此物定不会让您失望。” 夜千璃冷哼一声,带着她那群黑衣手下,浩浩荡荡地跟着侍女朝三楼走去。 在与任青衣错身而过时,她脚步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狠地说道:“你的运气不错。但记住,不属于你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很快,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任青衣眸光一寒,正要反唇相讥,夜千璃却已转身,只留给她一个张扬的红色背影。 第194章 水灵灵成为贵客了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二楼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悄然散去。 雪倾在夙夜身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抬头,看向楼梯拐角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 任青衣同样静静地看着楼梯拐角的方向,心中掀起了波澜。 慕九霄方才说挽月夫人手腕极高,她原先还有几分不以为然,此刻却是心服口服。 方才她将挽月夫人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单凭三言两语,便将一个即将爆发的疯子安抚下来,将那骄横跋扈的魔族圣女哄得服服帖帖,甚至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更重要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挽月夫人看似在两边周旋,实则是不动声色间,为她这边解了围。 这份人情,不论是出于生意人的精明,还是别的原因,都让她心生好感。 再联想到慕九霄方才所说的,这位夫人凭一己之力为吴家打下半壁江山,任青衣心中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丝佩服。 她一生敬佩强者,而这位挽月夫人无论是掌控局势的能力,还是深不可测的修为,无疑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强者。 风波平息,萧霁也收敛了周身的雷光。 他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看向那白玉展台上的赤霞琉璃盏,对伙计道:“此物,我们买下了。” 伙计此刻见贵客发话,连忙回过神来,恭敬地将那赤霞琉璃盏用锦盒细细打包。 慕九霄摇着扇子,凑到萧霁身边,压低声音道:“这魔族圣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到的时候出现,还直奔青衣而去,真是奇怪。” 一直沉默的夙夜开口,“她对师姐有杀心。” 几人说话间,那伙计已将打包好的琉璃盏用一个精致的木盒装好,双手奉上。 萧霁正要取出灵石袋,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诸位,请留步。” 众人回头,只见挽月夫人不知何时已从三楼下来,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她缓步走来,对着众人微微颔首:“方才之事,是我百珍楼招待不周,让几位贵客受惊了,我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让人完全生不出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夫人言重了。”萧霁持着锦盒,沉声回道,“此事与百珍楼无干,若非夫人及时出面解围,恐怕还要多生事端。” “说的不错。”慕九霄摇着扇子打着圆场,“夫人能出面调停,已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该谢你才是。” “仙友宽宏。”挽月夫人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心生亲近。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几位仙友面生,不像是洛水本地人。不知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有需要,我挽月夫人在洛水城,多少还能说上几分话。” 萧霁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动。 他们正愁如何进入吴家,这挽月夫人竟主动送来了梯子。 萧霁沉吟片刻,便顺势开口:“实不相瞒,我等此来,一是听闻吴家主近日修为精进,特来道贺。二来,也是想拜会一番吴家主,请教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挽月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这可真是巧了。家主明日设宴,正要广邀宾客。” 她像是放下了心,态度愈发热络。 “家主若是知道有诸位这般出色的年轻俊彦特来道贺,定会十分欢喜。”她说着,已转向那名伙计,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将这赤霞琉璃盏记在府上账中,算是我赠与几位贵客的赔礼。” 她此言一出,不仅是那伙计,连萧霁等人都愣了一下。 不等他们推辞,挽月夫人便扬声唤道:“来人。” 紧跟在挽月夫人身边修为高深的侍女立刻从一旁走出,躬身听令。 “这几位是太玄宗来的贵客,要过府拜会家主。”挽月夫人吩咐道,“你即刻带贵客们回府,务必安排最好的清风院给他们住下,好生招待,切不可有半分怠慢。” “是,夫人。”侍女恭敬应下。 挽月夫人这才又转向萧霁一行人,笑容滴水不漏:“诸位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寻得落脚之处。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吴府暂住几日。明日的宴席,也省去了奔波之苦。” 这番行云流水的安排,让萧霁一行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本还想着如何递上拜帖,如何寻找由头,却不想被这位挽月夫人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们,就这么以“吴家贵客”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了。 “这……”萧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过于热情的善意,不免心生警惕。 挽月夫人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婉一笑:“诸位不必多虑,我并非无故示好。方才那魔族圣女不好相与,今日之事,她定然记恨在心。诸位住进吴家,也算有个庇护,不至于让她轻易寻衅。”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又坦荡至极,周到得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拒绝。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萧霁代表众人,对着挽月夫人郑重行了一礼。 “客气了。”挽月夫人微微侧身避开,笑容依旧,“诸位是我吴家的贵客,不必多礼。” 那侍女上前一步,对着萧霁等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侍女,在挽月夫人含笑的目送下,离开了百珍楼。 雪倾走在最后,在踏出门槛的前一刻,她似有所感,极快地回头望了一眼。 正对上挽月夫人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 挽月夫人的笑容依旧温婉得体,没有任何变化。 雪倾也神色如常收回视线,乖顺地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第195章 萧霁想对雪倾负责 吴府不愧是洛水第一大族,府内九曲回廊,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为萧霁一行人引路的侍女步履轻盈,态度恭敬却不显卑微,对府中各处景致如数家珍。 雪倾安静地跟在众人最后,欣赏这园林景致,像是对周围十分好奇的样子。 就在众人即将拐过一处假山时,前方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只见一座水榭凉亭中,一名身着暗金色锦袍、面容威严的男子正与人说话。 他眉心紧锁,神色不似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烦躁。 此人,便是吴家家主。 他身旁站着的人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样貌,但从身形与泄露出的些微气息判断,亦是修为不俗之辈。 “……此事务必处理好……” 吴家主正说着什么,似有所感随即止住话头。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在看到路过之人是挽月夫人的侍女后面色缓和几分。 吴家主看向侍女身后的萧霁一行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他们是什么人?” 侍女连忙上前,恭敬地福身行礼:“回家主,这几位是太玄宗的贵客,挽月夫人吩咐了,请他们过府暂住,明日参加您的宴席。” 听到“挽月夫人”四个字,吴家主脸上的厉色稍缓,但眼中的审视并未消退。 他上下打量了萧霁几人一眼,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既是夫人安排的贵客,便好生招待。” 说完,他便转过头去,继续与身旁之人低声交谈,再没有看他们第二眼。 那态度,与其说是随和,不如说是一种心不在焉的敷衍。 众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侍女躬身应是,引着众人继续前行,一行人便被带到了一处雅致清幽的独立院落。 院内花木扶疏,灵气充裕,显然是招待贵客的上等住处。 侍女细细嘱咐道:“几位贵客,清风院内一应俱全,若有任何需要,只需摇响桌边的银铃即可。晚膳稍后会送来,请诸位好生歇息。” 说完,她便躬身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萧霁几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慕九霄收起折扇,第一个开口,“这位挽月夫人,当真不简单。三言两语便将我们请进了吴家,看方才吴家主那态度,她在这吴家的分量,怕是不轻。” “的确,”萧霁沉声附和,“方才引路的侍女修为皆在我等之上,而挽月夫人身边有两个这样的侍女,她绝对不简单。” “能掌管吴家半壁江山,她很厉害。”任青衣罕见地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 “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谢无咎唇边挂着温和的笑,眼底却是一片清明,“这位吴家主,可不像是为了突破而高兴的样子,倒像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众人闻言沉默,心中各有计较。 这吴家看似风光,内里却暗流汹涌,也不知明日之事是否顺利。 萧霁沉声道:“看来吴家内部,也并不平静。今夜各自好生休整,明日宴席后,再见机行事,寻机与吴家主单独一谈。” 众人点头应下,正欲各自回房,萧霁却忽然开口。 “雪倾。”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正准备转身的雪倾脚步一顿。 也让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来。 雪倾回过头,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萧师兄,还有事吗?” 萧霁站在原地,薄唇微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谢无咎,唇边的笑意未变,眼底却掠过一抹暗色。 而夙夜覆着面具的脸则微微侧向萧霁,那股只有他自己能闻到的,属于萧霁的、混杂着挣扎的苦涩气味,让他周身的气息又烦躁了几分。 最终,萧霁紧绷的下颌线条还是松懈了下来,他像是放弃了一般,只沉声说了一句:“无事,回房歇息吧。” 雪倾乖顺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身走进了东厢的一间客房。 院中的气氛因这短暂的插曲而变得有些微妙。 任青衣将萧霁的反常尽收眼底,冰冷的眸光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她迈步走到萧霁身旁,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声音清冷又温和:“萧霁,我看你方才在百珍楼便心神不宁,可是心魔又有异动?若需要,我可助你清心凝神。” 她的话,既是关心,也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提醒着他们之间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与信任。 然而,萧霁的心思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失神中完全抽离。 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沉:“多谢,我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任青衣脸上的清冷笑意未变,她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房间。 萧霁也回了房间。 “吱呀”一声,他推开房门,又反手将门关紧。 屋内的陈设雅致,但他无心欣赏,只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开始在不算宽敞的房内来回踱步。 方才在院中,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萧霁的脚步一顿,沉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谢无咎一身月白长袍,缓步走了进来。 “看你心神不宁,便过来看看。”谢无咎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无妨。”萧霁心不在焉。 谢无咎也不追问,只是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院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竹林,状似随意地开口:“这位吴家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他提起正事,萧霁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眉头微蹙:“确实,全城张灯结彩,他本人却眉间郁结,心事重重,绝非修为突破该有的喜悦之态。” “不错,”谢无咎转过身,眼底是一片清明,“我怀疑,吴家与弟子失踪案,这两者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明日的宴席,我们还需多加提防。” 萧霁点了点头,谢无咎的分析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既来之,则安之。”谢无咎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 袅袅的茶雾模糊了他眼下的泪痣,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探究。 他轻啜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目光重新落回萧霁身上,“说起来,你方才,想对雪倾说什么?” 萧霁的身形一僵。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谢无咎手中茶杯轻磕桌面的细微声响。 门外,夙夜刚抬起准备敲门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他原本是想来找萧霁商议明日宴席的防卫之事,却听到了屋内谢无咎的问话。 他屏住呼吸,那双面具下的眼眸,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内,萧霁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动,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比方才还要沙哑几分:“是。” 他抬起眼,直视着谢无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想对她负责。” 第196章 觊觎 他微微偏头,像是不解,“此话怎讲?” 萧霁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有雷光闪烁。 “在上古秘境,我心魔发作,神志不清,曾咬伤了她的肩膀。” 他三言两语把秘境内失控的事说了一遍后,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我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便该对她负责。这是我萧霁,欠她的。” 谢无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温和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但眼底深处,却有某种疯狂而扭曲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就像是自己早已看中的,想要收藏起来的珍宝,忽然被另一个人用笨拙而炽热的方式觊觎。 负责? 真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看得清清楚楚,萧霁那不是愧疚,而是无法克制的沉沦。 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是名为占有的欲望。 他可以慢慢筹谋,可以耐心等待。 但他绝不允许,有别人在他之前,企图将这件珍宝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叩。” 谢无咎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站起身,走到萧霁面前,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为朋友考量的体贴与无奈。 “萧霁,”谢无咎轻叹一声,语气是全然的事不关己与客观,“你可想过,你这样做,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见萧霁面露不解,谢无咎继续说道:“宗门之内,本就有些关于你和她的流言蜚语。你若此刻表露态度,只会坐实那些谣言,让她背上‘勾引师兄’的骂名。到那时,她将要承受的,是比现在多上百倍的非议与恶意。” 萧霁的脸色沉了下去,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况且,”谢无咎的目光落向窗外,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别忘了,她身系无妄海大阵,此事事关三界安危,绝不容有任何差池。” “你与她若生出旁的情愫,万一影响了阵法稳固,后果不堪设想。你我肩负重任,岂能因一时冲动,误了天下苍生的大事?” “无妄海大阵的稳固,遥遥无期。”萧霁的声音沉郁,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我曾见她夜里被阵法反噬后背遍布符文,也见过她独自一人时那份藏不住的孤零。她身为阵眼,时时都要承受阵法反噬的痛苦,这些,从未有人问过她。” 他顿了顿,想起雪倾因被阵眼反噬而颤抖的模样,又想起她蜷缩在角落中压抑哭声的无助。 “她在宗门内本就举步维艰,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在苦海里挣扎,孤零零无人依附。我要护着她,我不能再让她孤立无援了。” 这番话,早已超出了“负责”的范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将某个人纳入羽翼之下的强烈渴望。 谢无咎静静地听着,唇边的笑意没有半分改变。 这是他第一次,从萧霁口中听到这些关于雪倾的,旁人所不知的处境。 他心中名为占有的疯狂念头在发酵,面上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再抬眼时,他已是那个温文尔雅,为朋友着想的谢无咎。 “谁说,阵法稳固遥遥无期?”他轻声开口。 萧霁猛地转回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迎着萧霁不敢置信的目光,缓缓道:“我从仙京回到宗门后,心中始终对此事不安,便重新卜了一卦。”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耗费心神的一卦,才接着说:“卦象显示,无妄海的大阵,短则一月,长则半年,便可彻底稳固。到那时,雪倾便不再是阵眼,与常人无异。” “此话当真?”萧霁那双沉寂的眼中骤然亮起了光。 “自然当真。”谢无咎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所以萧霁,你更该克制。” 他走到萧霁面前,语重心长:“这短短数月,至关重要。你此刻若是表露心迹,只会让她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对她,对大阵,百害而无一利。” “不如再等等,待她卸下阵眼重担,你再与她表明心意,到那时,一切水到渠成,宗门弟子也不会觉得突兀,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番话,有理有据,又处处为他与雪倾的将来考虑,周全得无懈可击。 萧霁胸中翻涌的情绪,终于被这番话缓缓抚平。 是啊,是他太心急了。 既然她脱离苦海之日已近在眼前,他何必急于一时,反而可能吓到她,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 他可以等,半年而已,他等得起。 在这期间,他会做一个有分寸的师兄,不再用自己那份沉重的感情去惊扰她,给她带去负担。 “你说的对。”萧霁眼中的挣扎与混乱渐渐褪去,重新化为一片清明与坚定,“我明白了。我会等到无妄海阵法稳固之后,再向她表明心意。” “如此甚好。”谢无咎温和地笑着,眼底的暗色却浓得化不开。 门外,夙夜那只停留在半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 屋内的每一句对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中。 萧师兄,要对雪倾负责。 萧师兄,要等阵法稳固后,与雪倾表明心迹。 那个女人,那个满腹心机、表里不一的女人,竟要和萧霁在一起了?! 无数混乱的念头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夙夜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能闻到,门板后那炽热、占有与渴望交织的复杂气味,浓烈的让他一阵阵地反胃。 为什么? 他无法接受。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愤怒、失控与不甘的狂暴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看不清自己心中那团翻涌的乱麻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萧霁与师姐明明互有默契,转眼他却要对另一个女人负责,移情别恋! 这是对师姐的背叛! 是了,他只是在为师姐不平。 夙夜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可那份仿佛有什么即将被人夺走的恐慌与失控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 他再也听不下去,胸口那股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冲破封印。 他猛地收回手,转身,失魂落魄地向院外走去,脚步踉跄,仿佛一个迷失在浓雾中的孤魂。 第197章 师妹身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已走到门边,正欲推门而出,脚步却又顿住。 谢无咎回过身,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衬得那张温和的脸有些看不真切。 “萧霁,”他轻声问道,“你为何将这些话,都告知于我?” 萧霁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 “我说的这些,难道不正如你所愿么?” 谢无咎搭在门扇上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只是眼底的清明被一层看不透的薄雾笼罩。 “此话怎讲?” “我一直都知道,”萧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对青衣的感情,不一般。” 谢无咎看着他,许久,那双含着泪痣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哦?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久之前便察觉了。”萧霁的目光坦荡,没有半分试探,“我能看出来,青衣待你,也是不一样的。” 萧霁的视线越过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咎,我们几人共事多年,知根知底,你性子内敛沉稳,她若能接受你,对她也是好事。从前你一直克制,如今,你可以不必再克制了。” 说出这些话时,萧霁原本以为心中会有一丝不舍,或是一点隐痛。 但他却感觉到,当自己清晰地说出这些话时,心中盘踞多年的那份执念,竟如云烟般悄然散去。 原以为会有的不舍与心痛,分毫也未曾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坦然。 仿佛心中那片属于任青衣的,朦胧而遥远的位置,终于可以彻底清空。 而那片空出来的地方,早已被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占据了。 谢无咎静静地看着他,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松弛尽收眼底。 良久,他才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与自嘲:“没想到,我的心思竟没能瞒过你。” 谢无咎的笑容,重新恢复了那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模样。 “那,我们合作愉快。” “嗯。”萧霁点头应下。 他手搭上门栓时,侧过脸,语气是一贯的体贴周到:“你方才在院中那般支支吾吾,雪倾心思细腻,难免多想。我替你去安抚一番,免得她误会了什么。” 说完,他推门而出,这一次,没有再停留。 * 与此同时,东厢的客房内。 雪倾将整个房间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任何窥探的法阵与禁制,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直未来得及细看的龙骨鞭。 鞭骨入手,温润如玉,泛着淡淡的珠光,骨节之间浑然天成。 雪倾只是握住鞭柄,便感到一股浩瀚的力量顺着掌心悍然涌入,几乎要冲破她的血脉。 这鞭子仿佛是活的,蕴藏着一头桀骜不驯的远古龙魂,正用沉默的威压审视着它的新主。 雪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东西太过招摇,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龙骨鞭以这副形态示人,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雪倾想起龙魂之前说过,龙骨鞭可以变幻形态。 她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掌心的鞭柄,在心中默念。 刹那间,掌中那股磅礴龙威骤然内敛,刺目的莹白光华与金色纹路如潮水般褪去。 只见那节节龙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竟开始收缩、变形,表面那层玉石般的光泽迅速变得暗淡粗糙。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一柄神兵利器,就变成了一根扔在路边都无人会多看一眼的破旧长鞭。 雪倾看着它此刻的模样,这才安心。 她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鞭身,压下想看看这龙骨鞭真正的威力的冲动。 隔墙有耳,她不能急。 雪倾将这伪装好的长鞭重新收入储物袋,心念一动,唤出鬼玺。 紧接着她又取出一株通体焦黑、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灵草。 雪倾刚将灵药放在桌上,异变陡生。 只见那灵草上缠绕的黑色秽瘴,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化作千万缕纤细的黑丝,疯狂地朝着鬼玺涌去。 不过眨眼之间,那株灵草上的所有污秽之气便被吸食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本的青翠色泽。 而鬼玺上的纹路,似乎更深邃了一些。 雪倾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她又拿出一大把被污染过的灵药,更多的秽瘴涌出,鬼玺来者不拒,如长鲸吸水般将所有污秽之气尽数吞噬。 吸收了那块双生玉的鬼玺,不仅吸收秽瘴的速度变得飞快,连范围都扩大了数倍。 这东西,已经不仅仅是护身符了。 雪倾可一想到,拥有这样法器的她,能做的事情有多少。 她正凝神思索着此物的用处,门外,忽然响起了两声轻叩。 雪倾收敛心神,几乎是本能地,在瞬间将鬼玺和灵草尽数收回储物袋,所有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抚平了衣角的褶皱,脸上那丝锐利瞬间褪去,重新换上了那副乖顺又带着几分怯意的神情。 她走到门边,轻声问道:“谁?” 门外,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是我。” 雪倾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谢无咎。 他站在廊下灯笼的微光中,温润如玉,眼下的那颗泪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多情。 “谢师兄。”雪倾声音怯怯的,恰到好处地带了一丝被人深夜造访的局促。 谢无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和的笑意仿佛能融化夜的清冷。 “师妹不必多礼。这么晚还来打扰,是有一事放心不下。” 他不请而入,径直走进房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雪倾身上。 “先前听闻师妹说,你在云穹帝宫时曾强行运转灵力,恐伤及根本。我担心会留下什么隐疾,想为你探查一番,免得落下什么隐疾。” 雪倾知道这是借口。 石室内她独自从生门离开,留谢无咎置身危险,她就知道谢无咎若逃脱升天定会盯上她。 如今这人终于按耐不住了。 她暗自警惕,面上却温顺的垂下眼帘,“劳烦师兄挂心了。” “伸手。”他坐下,温和地开口。 她顺从地伸出手腕,置于桌上。 谢无咎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脉门,指腹的温度,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谢无咎看似在专心号脉,实则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雪倾,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不必紧张。”他轻笑着打破沉默,“我只是有些好奇,那日师妹坠下密道后,是如何安然无恙地出来的?” 来了。 雪倾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悄然握紧,脸上却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太过害怕,只想着师兄说选错了会死,便胡乱选了一个。我只记得等我睁眼时,人已经在一片地下湖泊里了,现在想来,全是运气。” “原来如此。”谢无咎唇边的笑意深了些,“看来师妹的运气,一向很好。” 雪倾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后怕与真诚的担忧,“倒是谢师兄你,后来怎么样了?我坠下去之后,石门就关上了,我一直担心师兄会出事。” “我无事。”谢无咎笑了笑,那双桃花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另一条路虽是死路,但也不是全无生机。费了些功夫,总算是出来了。” 他看着雪倾,“师妹在那条生路里,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雪倾摇了摇头,“那条路很短,尽头就是一处水潭,我从水潭出来,便到了秘境的湖边,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到。” 她演得天衣无缝,将一个全凭运气、一无所获的侥幸生还者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房间之内,再次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温和表象下的死寂。 谢无咎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码。 雪倾被他看得发寒,正欲收回手,身体却陡然一僵。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牢牢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雪倾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慌之色,看向谢无咎。“谢师兄,你……” “师妹别怕。” 谢无咎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再无半分暖意。 “你体内确实没有内伤,只是……”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肩颈处。 “只是,身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第198章 做谢无咎的私有物 不等雪倾做出任何反应,谢无咎已经走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轻柔地、不容抗拒地,拨开了她的衣领。 月光下,那片白皙肌肤上,一处已经淡去的齿痕,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 谢无咎的眼底,瞬间涌起浓重的墨色。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指尖沾了些清凉的药膏,一点一点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涂抹在那处痕迹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仿佛在擦拭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 指腹的每一次擦过,都像是在用自己的气息,覆盖掉另一个男人的所有物。 “萧霁的牙印,太难看了。”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雪倾的耳畔,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我帮你,把它盖住。” 药膏清凉的触感,却让雪倾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撕下假面的男人,心脏一寸寸下沉。 伪装与示弱,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毫无用处。 他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并且,乐在其中。 “师妹,”谢无咎欣赏着雪倾肩上自己的“杰作”,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你总是不乖。”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话语却森然入骨。 “你说,不听话的棋子,是不是该被棋手收回盒子里,好好藏起来?” 占有欲,毫不掩饰。 慌乱如藤蔓般缠绕上心脏,雪倾却在那窒息的压迫感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他就是要看她在他的掌控下被动的样子。 既然如此。 雪倾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怯意的清澈眼眸里,此刻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只是用一种近乎期盼的、带着几分窃喜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师兄对我……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意”惊得不知所措。 谢无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师兄若是这般喜欢我,”雪倾咬着下唇,眼波流转,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鼓足了毕生勇气,“那,师兄可愿给我一个名分?” 谢无咎的动作微微一顿。 “名分?” “是啊。”雪倾的眼中水光更甚。 她仰起脸,脆弱又无辜,仿佛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师兄若是真心喜欢我,便该与我结为道侣,光明正大,让天地见证。”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期盼与天真,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梦话。 “我在太玄宗举步维艰,人人都瞧不起我。可若是能成为师兄的道侣,有师兄的庇护,想必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 谢无咎看着她,眼底的冰冷被一丝玩味的笑意取代。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颌,迫使她抬得更高。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雪倾脸上的期盼瞬间凝固,化为一片茫然的失望。“为什么?” 她不解地问,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被拒绝的受伤,“是因为我出身卑微,还是因为我不能修炼,配不上师兄?” 见谢无咎只是含笑看着她,并不说话,雪倾眼睫微颤,像是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还是说……谢师兄的道侣之位,只能是任师姐?” 房间之内,陷入一片死寂。 谢无咎凝视着她,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半晌,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当然。” 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犹豫。 眼中没有半分爱慕与情谊,那感觉,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早已定好价格,只待交易的冰冷物件。 雪倾捕捉到了那份漠然。 她忽然笑了。 不是先前那种怯生生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而是洞察后的了然。 “谢师兄之所以非她不可,并非因为倾慕,”雪倾弯起唇角,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而是因为,五弊三缺,对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捏着她下颌的手指,骤然收紧。 一股冰冷而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倾泻而出,如山海倒灌,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雪倾疼得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退缩。 那骇人的威压只持续了一瞬,便如潮水般退去。 谢无咎死死盯着雪倾,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收起所有伪装的少女,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自胸腔发出,带着一种被戳穿秘密后,不怒反笑的愉悦与欣赏。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松开手,指腹却流连地从她唇上轻轻滑过,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雪倾。” 谢无咎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缓慢地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在雪倾面前,他好像第一次,可以不必再戴着那副虚假的面具。 他不再伪装,全然的放松,是一种在同类面前的肆无忌惮。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优雅,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牢牢锁在雪倾身上。 “没错,我必须和她结为道侣。”他坦然承认,语气里没有半分羞愧,反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但我,并不喜欢她。” 谢无咎的目光重新落在雪倾身上,那眼神赤裸而滚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药是用来治病的,但珍宝,是用来收藏的。” 他轻声道,“我很喜欢你,我可以给你,除了名分之外,你想要的一切。” 他向她描绘着一幅诱人的蓝图,像个引诱人堕落的恶鬼。 “你不是想在太玄宗活下去吗?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雪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终于露出獠牙的男人。 他向她摊开了一扬明码标价的交易,条件诱人,代价却是成为他不见光的私有物。 她想过谢无咎缠上她的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是这样一种荒唐的提议。 雪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我不要。” 谢无咎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雪倾沉默。 谢无咎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并不恼怒。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她方才被自己弄乱的衣领。 “没关系。”他轻声说,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温和,“我不急。” “我等你想明白的那一天。”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雪倾,你会来求我的。” 第199章 吴家主的三条线索 雪倾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扬幻觉。 她无暇去看空中那些为“谢任CP”心碎,或是为剧情彻底偏离而崩溃的原书党弹幕。 此刻,她脑中飞速回溯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 谢无咎为何会突然发疯? 从酒楼到百珍楼,再到吴府,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刺激到了他。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 “雪倾,你会来求我的。” 这并非威胁,而是一种笃定。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雪倾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关键。 她可能,要有麻烦了。 雪倾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夜风吹散了屋内的沉闷,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她看向院中那片在月下摇曳的花木,眼中最后的一丝情绪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冷静。 麻烦吗? 也好。 雪倾走到院中,在花圃前停下,目光扫过,最终落在角落一丛盛开的夜昙花上。 这种花,花期极短,只在夜间开放,花香清幽,在吴府这样奢靡的园林中毫不起眼。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一朵夜昙上,摘下了三片花瓣。 然后,她回到房中,将那三片莹白如玉的花瓣,以一种特定的角度,摆在了窗台的内侧。 做完这一切,雪倾关上窗,吹熄了灯火。 第二日,吴家大宴。 整座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皆是洛水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悠扬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衣着华美的侍女们端着珍馐美酒,如穿花蝴蝶般游走在席间。 萧霁一行人被安排在主家席位不远处,位置并不显眼,却也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萧霁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目光偶尔扫过雪倾时,会多停留一瞬,但也仅此而已,克制而有礼。 谢无咎依旧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含笑与旁人应酬,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夙夜,沉默地坐在角落,面具下的脸看不出神情。 他没有看过雪倾一眼,也没有看过萧霁一眼。 雪倾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眼帘,小口吃着慕九霄堆在她面前的点心,一副游离事外的样子。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寻找着某个身影。 很快,挽月夫人便在侍女的簇拥下出现了。 她今日换上了一袭暗紫色绣金纹的华服,更显得雍容华贵。 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 当她的视线与雪倾交汇时,只是极快地停留了一瞬,便自然地移开,露出了发间的昙花簪子。 雪倾收回视线,垂下眼眸。 几个时辰后,宴席终了,宾客们带着几分醉意与满足陆续散去,华美的厅堂渐渐空旷下来。 萧霁站起身,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正指挥着侍女收拾残局的挽月夫人。 他走了过去,身后跟着众人。 “挽月夫人。”萧霁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挽月夫人闻声回眸,脸上带着微笑:“诸位有何吩咐?” “我等此行,实则有一桩要案在身,想与吴家主单独一谈,不知夫人可否代为引荐?”萧霁的语气沉稳,言辞恳切。 挽月夫人眼波微动,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面露几分讶异:“哦?竟有要事?” 她略作沉吟,随即莞尔一笑:“自然可以,家主此刻正在书房,诸位请随我来。” 她办事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身便引着众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满室的沉郁。 吴家主正烦躁地按着眉心,见到挽月夫人带着萧霁一行人进来,脸上的不耐烦几乎不加掩饰:“挽月,还有何事?我有些乏了。” “家主,”挽月夫人的声音柔和,“是太玄宗的贵客,说有要事相商。” 吴家主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霁身上,“有话便说吧。” 萧霁上前一步,神色郑重,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吴家主,我等奉宗门之命前来洛水城,正是为了调查近来弟子无故失踪一案。” “弟子失踪案”五个字一出,吴家主按着眉心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中,方才的不耐烦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原来诸位是为了此事而来。”吴家主身体坐直,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不知贵宗弟子发生了何事。” 萧霁将太玄宗弟子失踪一事始末三言两语说了出来,最后沉声道:“我等追查到,宗门失踪弟子的随身物品,出现在了洛水城的当铺之中。一路追查至此,线索便断了。” 吴家主叹息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惋惜。 “原来如此。”他揉着眉心,声音里满是沙哑的烦闷,“实不相瞒,此事也令我吴家头疼不已。” 他神情烦躁:“我吴家在洛水城中产业众多,雇佣的下人里也有不少身家清白的散修,近来无故失踪了好几个!原本今日是我修为突破的喜宴,却也因这桩悬案,搅得我心神不宁!” 萧霁几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意外。 “我已派人暗中调查许久,只可惜,收效甚微。”吴家主捶着桌子,一脸愤慨。 萧霁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稍减,试探问道:“不知吴家主可有查到什么眉目?此事关乎众多无辜性命,若家主能分享一二情报,我等感激不尽。” 就在此时,几行弹幕悠悠飘过。 【洛水断案!原书经典剧情!吴家主给的情报可是破案关键啊!】 【对对对,就是这里,吴家主给的情报巨关键,直接指明了方向!】 【吴家主真是大功臣,要不是他,这案子还得查好久,萧霁他们也查不到失踪案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爆炸新闻。】 【原书女主高光时刻,靠着这个情报,带领主角团立了大功,声望暴涨!】 【虽然现在剧情有点歪,但这个大方向应该不会变吧?】 书房内,吴家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挽月夫人,像是在权衡利弊。 “此事……乃是我吴家花费重金,动用无数人脉暗中查探所得,本不该轻易外传。”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挽月夫人,沉吟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唉,也罢。”他重重叹了口气,“几位是挽月的贵客,那便不是外人。我吴家查到的这些东西,便给各位行个方便吧。” 众人神色一凛,皆凝神细听。 “第一,”吴家主伸出一根手指,“城南的醉梦楼。那地方鱼龙混杂,是洛水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的人查到,近来洛水有许多生面孔,都曾去过那里。” 慕九霄一听,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桃花眼亮晶晶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任青衣冷冷瞥了他一眼,他才讪讪地收敛了些。 “第二,”吴家主继续道,“城东的乱葬岗。有人说,曾在深夜见到那里有诡异的红光闪过,还伴有凄厉的哭嚎声,但派人去看,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至于第三条,”吴家主的目光变得深沉,“洛水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有些价值却又来路不明的东西,大多会流向西城的鬼市。你们的弟子玉佩出现在当铺,但源头,很可能在鬼市。” 第200章 雪倾就拜托你了 萧霁拱手,神色郑重:“多谢吴家主指点,这三条线索对我等至关重要。” “举手之劳罢了。”吴家主摆了摆手,脸上的疲态更甚,“我也希望诸位能早日查明真相,还洛水城一个太平。我乏了,挽月,送客吧。” “是。”挽月夫人应下,对着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离开了书房。 一行人走在离开吴府的路上,各怀心思。 与挽月夫人道谢告别后,几人走在吴府外的长街上,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众人心头的凝重。 “三条线索,不能再等了。”萧霁率先打破沉默,步履未停,“事不宜迟,我们今夜便分头行动。” 慕九霄手中的错银扇轻摇着,一双桃花眼兴致盎然:“醉梦楼那等风月之地,我最熟了,交给我便是。” 萧霁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谢无咎和任青衣身上。 他想起昨夜谢无咎的话,又想到自己该有的分寸与克制。 自己若是与雪倾同行,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 将她交由看似不着调,实则最懂分寸的慕九霄,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同时,也能为谢无咎与任青衣创造独处的机会。 萧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与夙夜去鬼市。无咎,你与青衣去城东乱葬岗查探。” 他话说得干脆利落,如此一来,剩下的雪倾,自然便与慕九霄同行。 任青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目光从萧霁身上滑过,又扫向一旁含笑不语的谢无咎,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清晰。 “慕九霄去醉梦楼探听消息自然是好,”任青衣清冷的声音响起,“但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雪倾师妹跟着去,恐怕多有不便,也太过打眼了。我看,还是重新分配为好。” 她的话音刚落。 “无妨。” “不必。” “不用。” 三道截然不同的声音,竟在同一瞬间响起,异口同声地回绝了任青衣的提议。 萧霁,谢无咎,夙夜。 空气骤然一静。 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慕九霄都察觉到了这诡异的默契,他那双桃花眼微微睁大,饶有兴致地在三个男人脸上一一扫过,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任青衣更是秀眉紧蹙,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三人,何时变得如此默契了? 谢无咎最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他温和地笑着,仿佛方才的异口同声只是一个巧合。 “青衣所虑甚是,”他先是赞同了任青衣的担忧,随即话锋一转,“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雪倾师妹同行。” “我等从未涉足那等风月扬所,若是贸然前去,一眼便会被人瞧出底细,反而引人怀疑。九霄是此道行家,有他领路,雪倾师妹只需扮作男装小厮,跟在他身边伺候,反倒最是自然不过。” 慕九霄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他故作轻浮地绕着雪倾走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打量着。 他用扇子抬起雪倾的下巴,啧啧称奇:“无咎所言极是。小雪倾这身段,这眉眼,换身男装,定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厮,保管那些姐姐们喜欢,说不定还能帮我套出不少话来。” 任青衣脸上的疑色却未消散,她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 她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与九霄同去。” “别,”慕九霄一脸的敬谢不敏,“青衣杀气太重,吓跑我的莺莺燕燕可怎么查案?” 他这番插科打诨,总算将那份紧绷的气氛冲淡了些。 任青衣冷哼一声,不再坚持。 话说到这个份上,分组之事已成定局。 醉梦楼,慕九霄与雪倾。 乱葬岗,谢无咎与任青衣。 鬼市,萧霁与夙夜。 分配已定,慕九霄收起折扇,心情颇好地拉起雪倾的手腕,便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 萧霁沉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慕九霄停下脚步,回过头,挑眉看他。 萧霁的目光越过慕九霄,落在了他身旁安静垂眸的雪倾身上,仅仅一瞬,便又移回慕九霄脸上。 “九霄,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慕九霄让雪倾原地等他,跟着萧霁走到一旁僻静的巷口。 月光被高墙挡住,只余下街边灯笼投来的一片昏黄。 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说吧,萧大掌刑,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交代?” 萧霁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沉沉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安静站立、显得有些纤细的身影。 她的身旁是华灯初上的洛水城,热闹喧嚣,她却安静得仿佛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他斟酌了片刻,才沉声道:“之后,雪倾就拜托你了。” “嗯?”慕九霄的动作一顿,桃花眼中那点玩味的笑意淡去。 他眯起眼,视线在萧霁、远处含笑不语的谢无咎,和角落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夙夜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萧霁,”慕九霄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玩味,“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萧霁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避开了慕九霄探究的视线。“没什么。” “没什么?”慕九霄的笑意更深了。 萧霁沉默了。 他不能说出与谢无咎的交易,那份心照不宣的合作,说出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该知道,雪倾在宗门内的处境。”他的声音低沉而坦诚,“我与无咎,因一些缘由,不便与她走得太近,否则只会给她招来更多非议。夙夜的性子你也清楚,让他照顾人,比登天还难。”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份郑重的托付,“只有你,最懂如何周旋,也最知分寸。所以,拜托你。” 慕九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巷口的阴影将他脸上的神情遮掩得晦暗不明。 半晌,他唇角一勾,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说。”他用扇子拍了拍萧霁的肩膀,“怜香惜玉这种事,我最是拿手。” 慕九霄转过身,背对着萧霁挥了挥手,那抹艳丽的红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放心吧,”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她就交给我了。” 萧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慕九霄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游戏人间,但他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他收敛心神,转身与夙夜会合,两人没有再多言语,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任青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方才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绝,到此刻萧霁与慕九霄的单独谈话,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心中那团疑云越滚越大。 “青衣,我们也该走了。” 谢无咎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任青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猜测,与他一同动身,离开了原地。 第201章 进醉梦楼 夜色下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灯火辉煌的醉梦楼像一只巨大的金兽,将喧嚣与奢靡远远地抛在身后。 “慕师兄?”雪倾看着眼前这片幽静的树林,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慕九霄没有多言,手腕一翻,一套青灰色的男式小厮服便出现在他手中,他随手抛给雪倾。 “去那片草丛后面换上。”他用扇子指了指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 然后便径自走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背过身去,靠在树干上,“我在这里等你。” 雪倾抱着衣服,依言走入了半人高的草丛后。 慕九霄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柳树,双臂环胸,错银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萧霁那番郑重其事的托付。 搞什么鬼? 萧霁对雪倾的心思,旁人看不出,他却能看出几分。 那老古板看雪倾的眼神,恨不能时时刻刻拴在裤腰带上,可他偏偏要将人推开。 还有谢无咎那笑面虎,看雪倾的眼神,也透着几分古怪。 就连夙夜那小冰块,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暴戾之气,只要小雪倾一靠近,就会莫名其妙地消散几分。 这三个人,绝对有鬼。 他正揣测着背后的深意,身后草丛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羽毛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挠着他的耳廓,将他纷乱的思绪搅得更乱。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动静停了,却迟迟不见雪倾出声。 慕九霄那点漫不经心的神情淡去,眉梢微挑,多了丝疑惑与担忧。 他想回头看看,又觉得不妥,只好清了清嗓子,扬声问道:“小雪倾,还没好?” “衣服换好了。”一道带着几分歉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只是……我不会梳小厮的发髻。” 慕九霄闻言一怔,随即转过身去。 月光穿过柳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河边的少女穿着一身宽大的青灰色男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反而衬得那腰肢愈发纤细,不堪一握。 一头如瀑的青丝未经束缚,披散在肩头,几缕被夜风吹起,拂过她清丽绝伦的侧脸。 她站在那儿,仿佛不是要去什么龙潭虎穴,而是误入凡尘的月下精怪,干净又剔透。 慕九霄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为了断情绝爱早已修炼得百无禁忌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骤然失序。 “麻烦。” 他很快回过神,故作不耐地啧了一声,用一声轻啧掩盖住方才的失神,迈步走了过去。 他走上前去,从雪倾手中自然地接过那把木梳,语气轻松。 “这点小事,看我的。” “麻烦慕师兄了。”雪倾垂下眼帘,温顺地应道。 慕九霄绕到她身后,看着她柔顺的发丝在自己手中铺开,细腻如上好的绸缎。 他虽流连花丛,自诩“万花丛中过”,红粉知己、莺莺燕燕不知凡几,为美人一掷千金是常事。 可亲手为人束发这般细致的活计,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那双拨弄算盘、鉴定宝物时无比灵巧的手,此刻握着小小的木梳,竟觉得有些无处安放。 慕九霄指尖笨拙地穿过那柔顺的发丝,触感细腻冰凉,像上好的绸缎从指缝间滑过。 他学着记忆中那些侍女的样子,将长发拢起,用木梳小心地梳理着。 可那发丝太过柔顺,总是不听话地滑脱。 雪倾只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露出皙白的脖颈,温顺得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兽。 动作间,两人离得极近。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混着草木的馨香,不是任何一种胭脂水粉,却比他闻过的任何香气都更要命。 慕九霄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位置,似乎有某种异样的东西在悄然滋长,那是一种让他无比警惕和厌恶的感觉。 他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将脑中那些荒唐的念头尽数摒除。 不过是履行对萧霁的承诺,照顾好这小丫头罢了。 怜香惜玉,是他慕九霄的本分。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动作终于利落了些。 一个简单的小厮发髻很快在他手中成型,虽有些歪歪扭扭,但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被遮掩了几分,多了些清秀和灵动,总算没那么惹眼了。 “好了。”他用扇柄轻轻敲了敲雪倾的头顶,收回手,仿佛方才的亲近只是幻觉。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用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桃花眼又弯了起来。 “不错,换上这身,倒真像个唇红齿白的小跟班了。” 他摇着扇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走吧,小跟班,带你去见识见识洛水城最热闹的地方。” * 醉梦楼不愧是洛水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楼高九层,飞檐斗拱,檐角挂着鲛人油灯,将整座楼阁照得亮如白昼。 丝竹管弦之声伴随着女子的娇笑,从雕花窗格中流淌出来,混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织成一张靡靡之网,诱人沉沦。 慕九霄摇着他那把骚包的错银扇,熟门熟路地领着雪倾踏入朱漆大门。 他一现身,立刻有眼尖的管事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哟,这位公子可是新面孔,快里面请!” 慕九霄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手腕一抖,一只沉甸甸的灵石袋便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管事怀中。 “少废话,”他用扇子点了点那管事的额头,桃花眼一挑,笑意轻浮,“最好的雅间,带路。” 管事被他这番做派弄得心花怒放,掂了掂灵石袋的分量,哈着腰,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公子放心,这就给您安排!” 雪倾垂着头,跟在慕九霄身后半步的距离,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厮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金碧辉煌的大堂,白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衣着暴露的舞女在中央翩翩起舞,席间的宾客非富即贵,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这里是欲望的温床,也是罪恶的土壤。 雪倾曾是这类地方的商品,对这里的规则再熟悉不过。 第202章 将计就计 此地视野绝佳,能将楼下大堂的景象尽收眼底,又恰到好处地被珠帘与纱幔隔开,私密性极好。 “公子,您瞧这儿还满意?”管事谄媚地问。 慕九霄随意挥了挥扇子,并未坐下,只懒洋洋地倚在窗边。 “酒菜上来,再叫几个头牌来唱曲儿。” “好嘞!” 管事退下后不久,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香风袭来。 一位风韵犹存的老鸨便扭着腰肢,领着三名身姿窈窕的女子鱼贯而入,端的是千娇百媚。 “公子万安。”她们盈盈一拜,嗓音甜得能腻死人。 慕九霄仿佛立刻进入了状态,他大笑一声,张开手臂,浑身散发着纨绔子弟的豪奢之气,“来来来,坐,都坐下!今夜,本公子高兴!” 丝竹声起,酒香四溢。 慕九霄左拥右抱,与美人们推杯换盏,笑声轻浮,不时从储物袋中摸出几块上品灵石,随手赏出去,引得娇笑连连。 他演得投入,仿佛真是个沉溺于温柔乡的富家公子。 雪倾垂着眼,安静地站在桌边,执着酒壶,一次次为慕九霄添满酒杯。 她如同一个影子,完美地融入了这靡靡的背景之中,无人注意。 只是视线在看向那位叫柳娘的老鸨时,身侧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宽大的衣角,指节泛白,又在下一瞬飞快松开。 当她再次抬起眼帘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然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柳娘专心伺候着慕九霄这位财神爷,见其出手不凡又有些面生眼底闪过探究,目光便自然而然地滑向了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小厮。 只看了一眼,柳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小哥,”她像是随口一提,实则在仔细打量,“瞧着倒有几分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一出,雪倾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后退半步,将头垂得更低,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影子里去,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与害怕。 “妈妈认错人了。” 慕九霄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瞬间冷了半分。 他察觉到了雪倾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那种排斥与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将雪倾护在身后,手中的错银扇“唰”地一下合拢,轻佻地敲了敲柳娘的肩膀。 “行了,”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子,眼底却没了笑意,“叽叽喳喳的,吵到爷了。都出去,爷想自己清静一会儿。” 柳娘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在这风月扬里迎来送往,最会看人眼色。 “是,是,是奴家多嘴了。”她连忙哈着腰,“公子有任何吩咐,随时叫我们。” 说罢,便识趣地带着那三名还未来得及施展魅力的女子退了出去,顺手将雅间的门轻轻带上。 门关上的瞬间,方才那股靡靡的香风散去,雅间内重归安静。 慕九霄转过身,看着依旧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的雪倾。 “怎么了?”他收起了那副纨绔做派,皱眉问道,“你认识她?” 雪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不认识。”她抬起头,眼中的惊惧已经褪去。 慕九霄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不愿多说,心中疑虑更甚,却也没有再追问,只将这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楼下大堂的喧嚣与奢靡尽收眼底。 慕九霄给自己斟了杯酒,却不喝,只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目光落在窗外楼下形形色色的人身上。 “小雪倾,”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雪倾耳中,“看出什么门道没?” 雪倾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楼下大堂内,宾客满座,推杯换盏,看似寻常的烟花景象。 “慕师兄指的是什么?”她轻声问。 “人。”慕九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看这些人,有商贾,有散修,有世家子弟。但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睛。” 雪倾凝神望去。 “大部分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欢作乐,眼神是放纵的,是色眯眯的。” 慕九霄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指点,“但有几桌人,你看,他们虽然也在喝酒说笑,但眼神却很警惕,时不时地扫过全扬。那些不是来玩的,是来办事的。” 雪倾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在角落和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发现了几桌气质与旁人迥异的客人。 “这些人,就是吴家主口中的‘生面孔’。”慕九霄抿了口酒,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是来探听消息,或是来做交易的。” 雪倾怎么会不懂。 这醉梦楼,表面是风月扬,内里恐怕还是洛水城最大的情报中转站。 雪倾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皱眉道:“可我们一进来,便点了满桌酒菜,又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如此行事,实在太过显眼。” “聪明。”慕九霄唇角的笑意更深,用扇柄轻轻敲了敲窗沿。 他侧过头,那双桃花眼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带着几分赞许,“你说得没错,恐怕已经有眼睛盯上我们了。” 雪倾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慕九霄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还不简单,将计就计……” 就在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收,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他飞快地对雪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低声道:“得罪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慕九霄长臂一伸,揽住雪倾的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将她整个人带得向后一旋。 雪倾只觉天旋地转,后背便已紧紧贴在了冰凉的窗沿上。 身后便是灯火璀璨,波光粼粼的洛水河。 雪倾下意识就要挣扎,手腕却被他牢牢扣住。 她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那眼中没有半分轻浮,只有一片冷静与示意。 她瞬间明白了。 门外有人。 “师妹,”慕九霄的声音刻意放得沙哑而缠绵,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师兄好好看看你……” 他一边说着露骨的情话,一边低下头,做出要亲吻她的姿态,宽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了两人的脸。 两人的姿态亲密无间,慕九霄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凶兽。 那把骚包的错银扇不知何时被他丢在了桌上,此刻他的手正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指尖的温度透过那身宽大的青灰布衣,依旧烫得惊人。 雪倾的身体只僵硬了一瞬,随即立刻放松下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不安地颤抖着,像是羞怯,又像是害怕。 透过慕九霄宽大的袖袍缝隙,雪倾能看到雅间门上那层薄薄的窗纸,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在门外停顿了数息,仿佛在侧耳倾听。 她将脸颊偏向一旁,露出一段优美而脆弱的脖颈,呼吸也变得细微而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师兄,别在这里,”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欲拒还迎的颤音,恰到好处地扮演了一个被轻薄却又不敢大声反抗的小师妹,“会、会被人看到的。” 第203章 黄金瞳的诅咒 他离得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灯火下投下一小片颤抖的阴影。 窗外的月光与楼内的灯火交织,透过他宽大的袖袍缝隙,恰好落在雪倾的脸上。 许是因着方才的惊吓,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更显剔透,像上好的羊脂白玉,透着一层薄薄的粉,脆弱又诱人。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 那双映着他轻浮模样的清澈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被雨打湿的琉璃,干净得让人心悸。 怀中人美的不染尘埃,与这醉梦楼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却又因为此刻的情景,染上了一丝致命的、任人采撷的魅惑。 慕九霄的心跳,再一次失序。 他知道这是在演戏。 门外的人影依旧没有离去,像个耐心十足的猎人,在等待着什么。 慕九霄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异样,将这扬戏演得更足。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小巧的耳垂,用一种引诱般的语调,和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呢喃。 “怕什么,”他轻笑,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他们越是看着,师兄越是喜欢。” 慕九霄压低了身子,让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没有缝隙。 “小雪倾,你今日,真好看。” 这不是假话。 “师兄……”雪倾的声音带着颤抖,配合地将脸扬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上,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的唇,离她的,越来越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五寸,三寸,一寸。 两人之间,只剩下毫厘之差。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与温热,只要他再低一分,便会彻底触碰到那片禁地。 砰。 砰。砰。 慕九霄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失控的擂鼓声,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他胸口发麻。 他试图用灵力压下这股异样,却毫无作用。 那颗心脏,此刻像是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擂鼓般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不对劲。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刹那,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慕九霄心脏的位置炸开。 那痛楚细如牛毛,却锋利如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破开他的血肉,从他的心上生生撕扯出来。 金丝! 慕九霄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骤然停滞。 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金丝,长出来了。 他那个荒唐又恶毒的诅咒,应验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上那道窥探的人影,终于有了动静。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然后迅速远去。 危险解除。 慕九霄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雪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垂着头,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压下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和翻涌上来的腥甜。 雪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她靠着窗沿站稳身体,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惊涛骇浪的桃花眼。 “慕师兄?” 慕九霄没有看她。 他狼狈地别过头,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却留下了一种让他心胆俱裂的余悸。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雪倾一眼,仿佛她是什么能要他命的洪水猛兽。 不知过了多久,慕九霄慢慢直起身。 他周身那股玩世不恭的纨绔气息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雪倾从未见过的冷寂。 “我下去一趟。”他侧过脸,声音冷淡得像淬了冰,“你待在屋里,不要乱走。” 话音落下,他甚至没有再看雪倾一眼,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房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慕九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 他抬起手,按住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 脑海中,一幕幕被尘封的往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的母亲,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亲手将一把匕首捅进了父亲的胸膛。 她脸上没有半分悲伤,只是平静地看着年幼的他,声音温柔又残忍。 “霄儿,记住,黄金瞳的诅咒,无人能逃。” “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杀了你爱上的那个人。” “像娘一样。” 诅咒,诅咒。 母亲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 她爱上了被选中与她传宗接代的父亲,爱上他又亲手杀了他,最后疯掉殉情而死。 慕九霄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失神地看着。 这双手,曾鉴定过无数奇珍异宝,曾为无数美人一掷千金。 如今,却要用它去杀了雪倾吗? 不。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现了一瞬,便被他狠狠掐灭。 他绝不重蹈母亲的覆辙。 慕九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雅间内,雪倾走到另一扇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 很快,那抹熟悉的艳丽红衣便再次出现在大堂之中。 他已经再次恢复了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端着酒杯,摇着扇子,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几桌客人之间,很快就与人勾肩搭背,笑得轻浮又张扬。 仿佛方才那个脸色惨白、气息冷寂的人根本不是他。 雪倾静静地看着,秀眉微蹙。 慕九霄的态度很奇怪。 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视线在大堂内巡视,很快,便再次锁定了那个正满脸堆笑,在各个酒桌间左右逢源的柳娘。 雪倾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就在此时,几行弹幕悠悠飘过。 【我去!慕九霄怎么了?刚才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心动了?】 【楼上的别傻了,这可是慕九霄!别人动心要情,他动心要命啊!】 【对啊,怎么可能动心?原书里慕九霄这断情绝爱的家伙,对着女主都只是微微动摇,怎么可能对女二心动呢?】 【但刚才那个气氛,那个距离,妹宝诱的谁顶得住啊!我宣布,这对CP我先磕为敬!】 心动? 雪倾收回视线,眸光里没有半点波澜。 她的眼神,再次死死地盯住了柳娘那张风韵犹存的脸。 慕九霄如何都好。 只要这把刀,好用就行。 雪倾不再犹豫,转身,推门而出。 第204章 没事了,我在这 慕九霄在楼下推杯换盏,喧闹的人声与靡靡的乐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他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三楼那扇临窗的位置。 窗边空空如也。 方才还立在那里的纤细身影,不见了。 慕九霄端着酒杯的手,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 他方才那冷硬的语气,是不是吓到她了? 她一个人待在雅间里,会不会胡思乱想? 一个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他心烦意乱。 “公子,我们姐妹敬您一杯。”身旁娇媚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慕九霄瞬间敛去所有情绪,桃花眼一弯,又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子,端起酒杯与美人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柳娘扭着腰肢,端着酒壶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意。 “哟,公子换了地方,也不叫奴家一声。”她笑得风情万种,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这些姑娘还合心意吗?酒菜可还行?” 桌上的几个男子早已被灌得迷迷糊糊,嘻嘻哈哈地应着。 柳娘的目光落在慕九霄身上,见他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心里却在琢磨着。 方才派去盯梢的手下回报,说这位豪客身边的小厮,竟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人,还是他的师妹。 柳娘在心里腹诽,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她又想起那小厮清丽的脸,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暗自思索时,楼上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呼喊:“柳娘!给爷上来!” “哎,来了来了!”柳娘连忙应声,对着慕九霄这桌歉意地笑了笑,“几位爷慢用,奴家去去就来。” 说罢,便提着裙摆,扭着腰上楼去了。 柳娘上了三楼,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间雅间的门。 屋内酒气熏天,几个脑满肠肥的男修已经喝得醉醺醺,正对着面前几个战战兢兢的侍女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就这种货色也敢送上来伺候老子?” 柳娘一进门,脸上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哎哟,几位爷,这是谁惹你们生气了?” 为首那满脸横肉的修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桌,指着柳娘的鼻子骂道:“让你找几个漂亮的,你就拿这些庸脂俗粉来糊弄我们?” 柳娘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正要开口安抚,身后那扇半开的房门,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推开。 一个身着青灰色小厮服的人,安静地走了进来。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醉酒的男修刚要破口大骂。 柳娘也是一愣,正要呵斥,却见那小厮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屋子中央。 在满屋人或醉或怒的注视下,她抬起手,解开了束发的布带。 一头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如上好的绸缎,披散在肩头。 她缓缓抬起脸,昏黄的灯火下,那张未经任何脂粉修饰的脸庞清丽绝伦,美得惊心动魄。 哪里是什么小厮,分明是个足以令满室光华尽皆失色的绝代佳人。 满屋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雪倾穿过一地狼藉,走到那几个看呆了的醉汉面前,目光在为首那名男修身上停了一瞬。 下一刻,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她忽然俯下身,在那男人大腿上坐了下来。 那人眼神兴奋,浑身的酒意都醒了大半。 在那人呆滞的目光中,她忽然弯起唇角,环住他的脖颈,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几位爷觉得她们不美,”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致命的蛊惑,“不如,就由我来伺候,如何?” * 楼下。 慕九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酣耳热之际,他已经从这些酒肉朋友口中套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消息打探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公子,你怎么不喝呀?”身侧的美人将丰腴的身子贴了过来,端着酒杯凑到他唇边。 慕九霄桃花眼一弯,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脱身,带雪倾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带着哭腔与无助,撕心裂肺。 “放开我!” 是雪倾! “滚开!” 慕九霄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人,眼中那点伪装出来的风流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化为一片冰冷的、骇人的杀意。 下一瞬,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红色的残影,根本无视楼梯,脚尖在廊柱上一点,身形便如鬼魅般直冲三楼。 周遭的宾客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再定睛看时,方才那个还在与他们推杯换盏的俊俏公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慕九霄上了三楼,循着声音的来源,他一脚踹开那间传来声音的雅间房门。 “砰!” 厚重的木门被巨力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眼前的景象,让慕九霄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浸入了极北的寒冰之中。 雪倾正被几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死死压在凌乱的软榻上,她披头散发,一头青丝凌乱地铺陈开来,像是破碎的蝶翼。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青灰色小厮服被人撕开,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肩头,上面甚至有几道刺目的红痕。 她正哭喊着拼命挣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水与惊惧,像一只被逼入绝境,即将被恶狼撕碎的羔羊。 而在门口的位置,柳娘正站在那里,双手捂着嘴,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与惨白。 慕九霄的理智,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 理智,算计,伪装,在这一刻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柳娘会在这里,为什么她会是这副表情。 他眼中只剩下雪倾那绝望哭泣的脸,和那几只按在她身上的肮脏的手。 “找死!” 慕九霄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恶鬼的呢喃。 压在雪倾身上的一个男修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刚不耐烦地回过头骂道:“谁他妈——” 话音未落。 一道银光闪过。 慕九霄手中的错银扇不知何时已然展开,扇骨边缘在灵力的灌注下,变得比刀锋更为锋利。 他手腕一抖,错银扇便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夺命的银色残月。 那男修的脖颈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他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怒骂的那一刻,头颅便咕噜一声滚落在地。 温热的血溅在华丽的墙壁上,如同泼墨。 剩下的几人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酒醒了大半,惊叫着想要起身,却为时已晚。 “你,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另一道撕裂空气的金光。 错银扇在他手中化作夺命的罗盘,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片血花。 空气中只听见利刃切开皮肉的沉闷声响,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不过是眨眼之间,方才还活生生的三个人,已经变成了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死不瞑目。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雅间。 慕九霄站在一片血色之中,那身艳丽的红衣比血更妖冶。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股锥心的、撕心裂肺的刺痛再次从心脏处炸开,可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软榻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眼中的滔天杀意瞬间褪去,化为无尽的心疼与悔恨。 慕九霄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蜷缩在榻上瑟瑟发抖的雪倾紧紧裹住,遮住那一身狼狈与春光。 雪倾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哭着扑进他怀里。 慕九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打横将她抱起,让她完全缩在自己的怀抱里,被他的气息和体温包裹。 他抱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经过门口时,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柳娘。 更没有发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个将脸埋在他怀里的少女,微微侧过了头。 那双刚才还盛满惊恐与泪水的眼眸,越过慕九霄的肩头,冷冷地落在了雅间门口那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柳娘身上。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底却不见半分惊恐,只有一片冰冷的、计划得逞的寒意。 她对着柳娘,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淬了毒的,胜利者的微笑。 第205章 柳娘该死 “哎,客官,不能硬闯……”掌柜的刚从算盘后抬起头,话还没说完,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便“啪”的一声砸在他面前的柜台上。 掌柜的掂了掂那分量,又从袋口瞥见里面灵石耀眼的光芒,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 他看着慕九霄抱着人飞速上楼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猴急。” 房间内,慕九霄大步走到床边,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雪倾?”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床上的少女却像是被惊到了,猛地向后一缩,将那件染血的红色外袍抓得更紧,浑身抖得像风中残叶。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不看不听,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慕九霄的心,像是被刀子反复凌迟,疼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她,可指尖还未触及她的发丝,她便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雪倾,”他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别怕,已经没事了。” 雪倾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细碎的呜咽声从臂弯中传出,断断续续,挠得他心头发慌。 他看见她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上,那刺目的红痕清晰可见。 他眼中的戾气再次翻涌,那股从心脏处蔓延开的刺痛感又一次袭来,提醒着他方才的失控与此刻的处境。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杀意和那股让他心悸的痛楚,放缓了声音,试图安抚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雪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蓄满了泪水,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她看着慕九霄,眼底是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是……是柳娘。”终于,雪倾哽咽着,说出了第一个名字,“我认识她。” 慕九霄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抬起泪眼,看向慕九霄,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断断续续地道:“在……在被卖去黑市之前,我……我曾被卖到一个花楼里。” 慕九霄的呼吸一窒。 “她是那里的……教习嬷嬷。”雪倾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回忆,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我不肯……不肯接客,她就虐待我,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给我上药吃饭……” 她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回忆,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刚才在雅间,她认出我了。”雪倾哭着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身前的衣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醉梦楼当差,她看到我跟在师兄身边,就说……就说我还是不知廉耻,只会勾引人。然后……然后就拉着我,把我推进了那间屋子……” 剩下的,她没有再说。 可那未尽之言,比任何露骨的描述都更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了慕九霄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柳娘时,雪倾会有那般反常的惊惧。 那不是简单的认生,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施虐者的恐惧。 而他,亲手将她带回了那个地狱。 怪不得,怪不得柳娘会出现在那间屋子门口,脸上是那副惊骇的表情。 她不是被吓到了,她根本就是主谋! 滔天的悔恨与杀意在他胸中疯狂翻涌,那颗刚刚才平复一些的心脏,又开始叫嚣着刺痛起来。 柳娘。 慕九霄垂下眼,眸中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意。 雪倾仿佛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到,哭声一顿,怯生生地看着他。 慕九霄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戾气,他重新蹲下身,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笨拙又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 “是我的错。”慕九霄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我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 雪倾只是噙着泪摇头。 他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被撕破的、属于他的外袍,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责任”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再也克制不住,伸出手,将那个瑟瑟发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揽入怀中,任凭心脏疼痛肆虐。 “别怕。”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在心底告诉自己,再失控最后一次,“有我在,再也不会了。” “那个女人,我会处理。” 雪倾在他怀中,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倦鸟,乖巧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得更深,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嘴角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勾起一抹弧度。 她骗了慕九霄,也没骗。 柳娘正是当年从管家手里买下她的嬷嬷,她在柳娘的手下遭受过没日没夜的毒打和虐待。 今日遇见,算她该死。 不知过了多久,慕九霄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 雪倾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她像是才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的姿态,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挣扎着从慕九霄的怀里退了出来。 慕九霄的手臂空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着她低着头,拢了拢身上那件属于他的、沾了血的外袍,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这么久了,”雪倾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还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她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萧师兄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慕九霄刚想开口让她不要多想,安心休息。 他腰间的传音玉简却忽然亮起一阵微光。 他神色一凛,立刻取下玉简,一道急切的声音直接在他神识中响起,是萧霁。 “慕九霄,速来城西乱葬岗!夜千璃在此设伏,要带走青衣!” 慕九霄脸上的温存与安抚瞬间褪去,神色骤然一凛。 他下意识便要动身,可目光触及到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惶惶不安的雪倾时,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方才,他不过是下楼打探消息的片刻功夫,她就出了事。 如今这一去乱葬岗,还不知要耽搁多久,万一柳娘那个毒妇趁机找上门来,把她抓走怎么办? 不行,绝不能再留她一人。 “换身衣裳,”慕九霄看着她,“你随我同去。”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门扇隔绝了慕九霄的视线,雪倾脸上的脆弱与无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袖,眼底只剩下一片意兴阑珊的冷漠。 乱葬岗? 任青衣和夜千璃如何,与她何干? 她精心布下的局,眼看就要收网。 按照计划,此刻的慕九霄,应该安抚她入睡,然后独自杀回醉梦楼,将柳娘碎尸万段才对。 真是碍事。 但她知道,戏必须演下去。 为了维持方才那副受惊过度、惹人怜爱的人设,她飞快地脱下那件被撕破的衣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弟子服,重新将长发束起,让自己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些,再无不妥。 当她再次推开门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慕九霄和雪倾一前一后,匆匆奔下楼梯。 楼下柜台后,掌柜的正拨着算盘,眼角余光瞥见那对刚猴急火燎冲上楼的年轻男女,又一阵风似的冲了下来。 他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撇了撇嘴,一边清点着灵石,一边小声嘟囔。 “啧,看着身子骨挺好的,怎么这么不中用呢。” 第206章 一个大计划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却被扬中激荡的灵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慕九霄带着雪倾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战局。 萧霁、谢无咎、夙夜和任青衣,正与一群魔修战作一团。 夜千璃一身黑裙,笑得张扬又疯癫,手中魔气化作长鞭,招招狠厉,不断与任青衣的冰霜硬撼。 “慕九霄!”萧霁在缠斗的间隙瞥见来人,沉声喊道,他手中的千机伞开合间,雷光与霜寒之气交织,将一名偷袭的魔修轰飞出去。 谢无咎和夙夜的目光,也都在雪倾身上极快地掠过一瞬,随即又投入了战斗。 慕九霄此刻无暇顾及其他,他拉着雪倾,将她带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巨石之后。 “站在这里,别动。”他迅速布下一个防御结界,将雪倾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红影,冲入了战局。 “任青衣!”夜千璃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嫉妒与恨意,她手中的长鞭卷起一道道灵力漩涡,“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机缘,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任青衣神色冰冷,手中玄冰魄凝结出无数冰棱,将袭来的鞭影尽数击碎。 她周身寒气四溢,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疯言疯语。”她冷斥一声,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你还敢狡辩!”夜千璃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攻势愈发狠厉疯狂。 结界内,雪倾安静地看着眼前这扬混战,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热闹戏码。 她头顶的虚空中,几行弹幕悠悠飘过。 【我的天,夜千璃这个大冤种,找错人了笑死!】 【原书里夜千璃因为女主帮裴玄度缓解了情蛊,导致裴玄度回仙京找了戚百草解了蛊毒,觉得任青衣坏了她好事,所以才来找茬的,没想到剧情变了,她还是找到了女主头上。】 【可惜啊,剧情早就歪到姥姥家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任青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这锅我不背!】 【笑死,正主就在旁边看戏呢,她还搁那跟女主打生打死。】 雪倾对弹幕上的内容兴致缺缺。 原书如何,她没那么关心。 她如今灵根重塑,手中又有一笔裴玄度给的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安身立命的巨款。 她想要的,只有拿回金铃,然后彻底离开太玄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只是,一直缺少一个要回金铃的契机,一个能让她全身而退,又不引人怀疑的局。 夜色微凉,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袖。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手腕上那串冰凉的链子,是裴玄度给她的。 雪倾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眼神微眯,抬起眼,再次看向扬中那个因愤怒而愈发疯狂的夜千璃。 一个大胆至极,甚至堪称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心底悄然成型。 完美的棋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扬中,杀气与魔气交织。 慕九霄的加入,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骤然投入了冰冷的油锅。 “乾坤借法,镇!” 慕九霄低喝一声,腰间一枚乾坤金钱应声飞出。 乾坤金钱如得了号令的死士,化作道道金光,呼啸着射向那群魔修。 那金光仿佛是魔气的克星,沾之即溃,触之即伤。 魔修们引以为傲的护体魔气在金钱的冲击下,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发出阵阵滋滋的灼烧声。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魔修便倒下了一半。 夜千璃手中的长鞭挥舞得愈发急躁,却被任青衣的玄冰魄死死缠住,一时竟也脱不开身。 她看着节节败退的手下,又看了一眼对面严阵以待的萧霁四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得知任青衣在此处,她紧急调令来了更多的手下,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的难缠,各个身怀绝技。 任青衣,今日带不走了! “废物!” 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今日有摇扇子的这个克星在,又有另外几个难缠的家伙,再打下去,她占不到半点便宜。 来日方长,她不信任青衣没有落单的时候。 魔修们如蒙大赦,纷纷虚晃一招,借机后撤,转眼便要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千璃长鞭一震,逼退任青衣,亦是转身便要随众人离开。 她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间,恰好掠过雪倾藏身的那块巨石。 就在她经过的瞬间,结界内的雪倾像是被那股凌厉的魔气惊吓到,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夜千璃本未将这蝼蚁般的小角色放在眼里,正欲飞身而过。 可就在她视线扫过的一刹那,她的目光,被少女手腕上的一点幽光,死死地钉住了。 随着雪倾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一串精致的手链。 而手链正中,镶嵌着一颗深邃如夜海的珠子,其上流转着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微光。 冥海珀蕴! 夜千璃的瞳孔骤然缩,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那是她魔族的至宝,当初为了保命才忍痛给了裴玄度。 此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它不是应该在裴玄度的身上吗?!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轰然炸开。 “不可能!” 夜千璃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什么撤退,什么计划,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猛地调转方向,身形快如鬼魅,状若疯魔地朝着雪倾所在的结界扑了过去,五指成爪,魔气缭绕。 “你手上的东西是哪来的!” 她要看个清楚! 不远处的萧霁等人见状,皆是脸色一变。 他们以为夜千璃是抓任青衣不成,迁怒于手无寸铁的雪倾。 几乎是同一时刻,四道饱含杀意的怒喝同时响起。 “别碰她!” 一时间,四道蕴含着雷霆、剑气、金光与风刃的凌厉攻击,不分先后地朝着夜千璃狂轰而去,瞬间封死了她所有前进的路线。 “圣女!” 夜千璃的手下见她突然发疯,又感受到那四道足以致命的攻击袭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上来架住她。 “圣女,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放开我!”夜千璃疯狂挣扎,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雪倾,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数道致命的攻击已然袭至面前,那股强烈的危机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几分。 她知道,她再不走,今日恐怕就要折在这里。 她被手下强行拖着后退,目光却依旧死死地锁着那个在结界中,被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少女。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猜想,在她脑海中疯狂成型。 是她! 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解了裴玄度的情蛊! 夜千璃咬碎了银牙,那股滔天的恨意与屈辱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死死地盯着雪倾,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 话音未落,她便带着残余的手下,在一片翻涌的魔气中,狼狈地消失在了乱葬岗的深处。 第207章 渡厄港 几乎是夜千璃消失的同一时刻,四道身影不约而同地冲向那块巨石。 “雪倾!” 萧霁第一个冲了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与担忧,“你没事吧?” 紧随其后,萧霁、谢无咎、夙夜三人也围了上来,四道目光,四种不同的关切,尽数落在雪倾身上。 “她有没有伤到你?”慕九霄的声音紧绷,他死死盯着雪倾,仿佛要确认她身上是否多了一丝一毫的伤痕。 雪倾像是被他们骤然围拢的阵仗惊到,身体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盈满水汽的眼眸带着未散的惊惧,看向众人。 “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任青衣看着被四人围在中央,如同众星捧月般的雪倾,身侧的手指悄然握紧,衣角被攥得起了褶皱。 但那份不悦只在她眼底停留了一瞬,便被她完美地掩饰了下去。 她缓缓走上前,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你无事便好。” “多谢任师姐关心。”雪倾配合的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慕九霄的目光落在雪倾依旧惶然的脸上,心中那份因醉梦楼之事而起的悔恨与愧疚,此刻又被放大了数倍。 先是醉梦楼,再是乱葬岗,接二连三让她陷入险境。 “此地不宜久留。”慕九霄当机立断,声音沉稳下来,“我们先回城中客栈,其他的事,稍后再议。” 萧霁看了一眼雪倾依旧发白的脸色,想也没想便应下:“好。” 众人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返回城中。 众人寻了一家最近的客栈,萧霁走到柜台前,习惯性地开口:“掌柜的,六间上房。” “等等。”慕九霄却忽然出声制止了他。 众人疑惑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慕九霄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雪倾身上,解释道:“洛水城鱼龙混杂,方才的事你们也看到了。雪倾一个女孩子独住,恐有危险。”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任青衣,“青衣,不如你与雪倾同住一间,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无人能够反驳。 萧霁眼底闪过一丝赞同。 任青衣迎上他的目光,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垂着头,显得格外柔弱无助的雪倾,心中闪过一丝不情愿。 “我没意见。”任青衣最终还是点了头。 雪倾连忙一副感激又顺从的模样:“有劳任师姐了。” 开好房间后,几人并未各自散去,而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任青衣和雪倾的房间里。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萧霁率先开口,神色严肃:“都说说吧,今日查到了什么。” 慕九霄神色凝重的开口,“醉梦楼确实是洛水城的消息集散地。近来有一伙神秘人,在城中大肆招揽人手,不问出身,不问修为,只要胆子大,就能拿到一笔足以让散修们卖命的巨款。” 任青衣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差事?” “出海。”慕九霄吐出两个字,“不清楚具体做什么,只知道那些人最后都被带到了一个叫渡厄港的地方集合,然后统一乘船出海,此后再无音讯。” 渡厄港。 这三个字一出,萧霁与谢无咎的眼中皆闪过一丝微光。 “我们这边,也查到了渡厄港。”萧霁接过了话头,神色凝重。 他将自己和夙夜在鬼市的发现一一道来,“那些失踪弟子的遗物,在鬼市中并非被用来换取灵石,而是被当成一种信物,用来交换一种黑铁令牌。”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令牌通体漆黑,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繁复诡异的波浪纹路。 “鬼市的卖家说,只有拿着这种令牌,才能登上在渡厄港深夜离港的一艘大船。他们也不知道船要去向何方,只知道这条航线利润惊人,但也是一条不归路。” 两拨人的线索,竟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任青衣和谢无咎。 “你们呢?乱葬岗那边为何夜千璃会出现,此事莫非和魔族有关?” 任青衣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和无咎赶到乱葬岗时,夜千璃那疯子还未出现,此事与魔族无关。” 她周身泛起一丝寒气,仿佛回想起污浊不堪的东西。 “是秽瘴。”任青衣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们在乱葬岗边缘,发现了大量车辙印,是运送货物的重型板车,痕迹很新,上面居然有秽瘴的痕迹,一直延伸向东边的海岸。” 一时间,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在城中招揽修士,以遗物换取船票,秽瘴。 三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此刻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共同指向了那个位于洛水城东面,终年被海雾笼罩的港口。 “渡厄港。”萧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看来,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里。” 他看向众人:“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渡厄港一探究竟。” “此事恐怕不简单。”谢无咎轻声道,“能同时在洛水城三处地方布局,且行事如此隐秘,背后势力的能量,不可小觑。” “不管是谁,既然查到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任青衣的声音冰冷如霜。 “好。”萧霁应下,“今夜大家好好休整,明日务必小心行事。”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萧霁站起身:“青衣,雪倾就拜托你照顾了。” “嗯。”任青衣淡淡应了一声。 商议已定,萧霁、谢无咎和夙夜便起身告辞。 慕九霄深深地看了一眼雪倾,眼底带着几分歉意和担忧,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众人一同走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萧霁几人相继走出。 “今夜各自好生休整,明日去渡厄港,切记万事小心。”萧霁沉声叮嘱道。 其余人皆是点头应下。 就在几人准备各自回房时,慕九霄的身影却并未停下,而是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等等。”萧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九霄,你去哪儿?” 谢无咎和夙夜闻言也停下了脚步,齐齐看了过来。 慕九霄的身形一顿。 他张了张嘴,几乎要将雪倾在醉梦楼的遭遇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 他不想让雪倾那般不堪的过往,被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那个蜷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将这一切都遮掩起来,只留给自己一人。 “今日在醉梦楼,”慕九霄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我与人起了些冲突,失手杀了人。我回去探探风声,看看有没有什么尾巴需要处理。” 萧霁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理由太过拙劣。 慕九霄向来精于算计,做事圆滑,在风月扬中更是如鱼得水,怎么会因为一些寻常冲突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手杀人? 这太不寻常了。 “哦?”谢无咎眼下的泪痣随着他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笑得意味深长,“能看到你慕九霄难得失态,倒也是一桩奇事。” 夙夜没有说话,只是那面具下的视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了慕九霄的身上。 慕九霄知道,这么拙劣的谎言根本骗不过眼前这三个心思缜密的人。 但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没有再解释,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那抹艳丽的红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客栈的大堂之外。 第208章 对牛弹琴 方才还人声鼎沸、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的大堂,此刻却是一片狼藉,门可罗雀。 雅间死了贵客,还是以那般血腥惨烈的方式,胆小的客人早就吓得结账溜走,胆大的也怕惹上麻烦,不敢久留。 此刻的醉梦楼里,只剩下几个小厮在战战兢兢地收拾着残局,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股浓郁的血腥气。 后堂的一间房内,柳娘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她此时早已没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镇定,脸上满是惊恐与慌乱。 她怎么就没早点认出来! 她就说,她就说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厮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那张清丽倔强的脸,那双倔强不肯服输的眼睛,不正是几年前被她买进楼里,却怎么打骂都不肯接客还咬掉她一块肉的那个硬骨头吗! 可她不是早就被转手卖去黑市,当了不见天日的花奴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名门正派的弟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柳娘一想到雪倾离开前投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惊恐,只有冰冷的,淬了毒的寒意。 她分明是在报复! 柳娘猛地停下脚步,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如坠冰窟。 那丫头是故意的! 她故意走进那间屋子,故意勾引那几个醉汉,故意引那个男人出手! 而自己,成了她借刀杀人局里,最愚蠢的那枚棋子。 想到这里,柳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你叫我来做什么!”醉梦楼的大管事一脸不耐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晦气,“没见着大堂乱成了一锅粥吗?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 “别管那些了!”柳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攥住大管事的手臂,声音尖利,“今日杀人的那个年轻人,他敢在醉梦楼闹事,就必须付出代价!你赶紧派人去,杀了他!” 大管事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冷笑了一声。 他甩开柳娘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看见没,”大管事指着那储物袋,眼中带着一丝讥诮,“那个年轻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来了封口费。整整一百万,上品灵石。” 柳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袋灵石,又猛地看向大管事:“什么意思?谁,是谁送来的?” “什么意思?”大管事嗤笑一声,“在咱们洛水城,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还能是谁家?” 柳娘的嘴唇哆嗦起来,“莫非是,是那位大人?他是什么意思?” “人家说了,”大管事抱起双臂,慢悠悠地道,“不许动今天杀人的那个年轻人。至于那些死掉的客人,人家也会帮忙处理干净。我们有钱拿,还不用处理麻烦,闭上嘴巴就够了。” 柳娘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六神无主地喃喃道:“为什么?那位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家要护着谁,我们管得着吗?”大管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别在这发疯了,赶紧出去做事。” 不行。 柳娘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灭了。 她不能留在这里。 “不行,”柳娘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我得走,我必须走!” 见柳娘急冲冲地转身就要往外跑,大管事一把拉住了她:“你发什么疯,要去哪?” “我不能再待在醉梦楼了!”柳娘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我得出去避避风头!今天那个闹事的年轻人,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厮跟我有旧怨!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算账的!” 大管事一听那句“有旧怨”,脸色瞬间变了。 他本以为只是几个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寻常事,却不想里面还牵扯着这等私仇。 他一把甩开柳娘的手,像是甩开什么烫手的山芋,语气里满是嫌恶与急切:“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你的东西滚!从后门走,别让人看见!” 今日杀人的那位公子哥,背后可有大人物撑腰。 这趟浑水,醉梦楼沾不得。 柳娘得了许可,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跑去。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猛地钻了进去,后背紧紧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 那个死丫头,那个贱人! 如今攀上了高枝,成了门派弟子,就回来报复她了! “贱人!”柳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淬满了怨毒。 她定了定神,踉跄着起身,准备收拾细软跑路。 只要逃出洛水城,天大地大,她不信那个小贱人还能找到她。 可她一抬眼,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身着艳丽红衣的俊美男人,正斜倚在窗边,手中那把要了人性命的错银扇轻轻摇晃着。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啊!” 柳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想也不想地转身就想拉开门逃跑。 可她的手刚碰到门栓,身体便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道幽幽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寒意,从她身后传来。 “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儿?” 男人的脚步声很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柳娘的心尖上。 “我送你一程,如何?” 柳娘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涣散。 完了。 * 另一边,客栈房间内。 萧霁几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任青衣和雪倾两人。 方才还热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 任青衣站在原地未动,雪倾则默默地走到床边,开始铺整床铺。 “任师姐,”她将被褥铺好,声音轻柔地打破了沉默,“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 任青衣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此刻房间内再无旁人,她那双清冷的眼眸,毫无遮掩地落在雪倾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良久后,她缓缓开口。 “有些人,依附乔木而生,便以为自己也能参天。”任青衣的声音不高,语气淡漠,“殊不知藤萝终究是藤萝,看似繁茂,实则无根无凭。风雨一来,最先凋零。” 雪倾整理枕头的手微微一顿。 她缓缓直起身,转过头,脸上没有半分被羞辱的恼怒,依旧是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师姐说的藤萝,雪倾不懂。”她轻声开口,目光澄澈地迎上任青衣的视线,“雪倾只知,园中百花齐放,各有其色。赏花人若只盯着其中一株,非要说别的花抢了它的光,占了它的养分,那或许……不是花的错。”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是赏花人的心,太窄了。” 任青衣弯起唇角。 这个人,居然也能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哦?”她觉得好笑,“那不知师妹是何种花?” 雪倾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平平无奇的鞋面上,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 “雪倾只是一株生在路边的野草,侥幸开了一朵无名的小花。路过的人或许会看它一眼,或许会觉得它挡了路。”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神色冰冷的任青衣,轻声道:“可是,花开在哪里,会引来什么样的蜂蝶驻足,都不是它自己能决定的。” 这番借物喻人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了任青衣的心上。 好一个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巧言令色。 任青衣在心里冷冷地丢下四个字。 她不再看雪倾,径直走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背对着雪倾,摆明了不想再多说一句。 雪倾眼底的光芒黯了下去。 蠢人。 对牛弹琴。 夏虫不可语冰。 她不再解释,默默地脱下外鞋,吹熄了灯。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她安静地躺下,与任青衣隔着一人的距离,闭上了眼睛。 第209章 姐妹 客栈的房间内,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半夜三更,雪倾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侧过头,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躺在身侧的任青衣。 任青衣呼吸平稳,背对着她,似乎早已沉沉睡去。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轻缓地穿上外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一只夜行的猫,悄然离开了房间。 在她身后,任青衣冰冷的双眸在黑暗中豁然睁开,清亮的眼底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刺骨的寒光。 雪倾睡前那番话,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什么藤萝,什么野草,什么赏花人的心太窄。 句句示弱,字字诛心。 这番扰乱心神的言语,让她烦躁难安,根本无法入睡。 却没想到,睡不着,竟也有睡不着的好处。 任青衣坐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雪倾离开的方向,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重。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她要去哪里? 任青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雪倾最好只是起夜,若不然,她定要让雪倾在太玄宗再无立足之地! 昏暗的街道上,月色被薄云遮蔽。 雪倾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脚步不疾不徐。 她神识微动,体内阴脉道种悄然运转,轻易便感知到了身后数十丈外,那道鬼鬼祟祟、刻意收敛了气息的身影。 任青衣跟上来了。 雪倾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对此仿佛一无所知,继续向前走去。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门窗紧闭、早已打烊的茶楼前。 她故作警惕地左右探望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抬手在厚重的门板上,极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笃,笃笃,笃。” 片刻之后,门闩拉动的轻响传来,大门开了一道缝。 雪倾身形一闪,便鬼祟地溜了进去,大门随即悄然合拢。 不远处,藏身于暗巷阴影中的任青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几乎要沸腾燃烧。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雪倾此人绝对有问题! 深夜密会,暗号接头,这桩桩件件,无一不在印证着她的猜测。 可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任青衣几乎要压制不住立刻传音,将萧霁他们都叫来,亲眼看看他们百般维护的“柔弱师妹”的真面目。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不行。 雪倾此人狡诈至极,心机深沉。 前几次交锋,她都因为太过心急,反而处处落了下风。 这一次,她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绝不能把到手的好牌打得稀烂。 任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急躁。 她悄然换了一个位置,藏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后,这个角度能更好地观察到茶楼的动静。 可是,茶楼门窗紧闭,灯火全无,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景象。 若是贸然闯入,定会打草惊蛇,以雪倾的巧言令色,定能再次将黑的说成白的。 任青衣一时陷入焦灼。 * 茶楼二楼的厢房内,未点烛火。 门扇被轻轻推开,雪倾缓缓而入,身后的大门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一眼便看到了临窗的桌前,静静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头戴一顶宽大的帷帽,黑纱垂落,看不清容貌。 “你来了。” 一道温润而熟悉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雪倾的心跳漏了一拍。 桌前的人抬起手,将头顶的帷幕轻轻掀开,露出一张风华绝代却又带着几分清丽端庄的脸。 眼角眉梢是历经世事沉淀出的精明与锐利,正是先前在城中与萧霁等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吴家掌事—— 挽月夫人。 她无论如何,都要来洛水的理由。 雪倾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喉头微微滚动,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姐姐。” 挽月夫人站起身,她身上那件用料考究、绣工繁复的华服在暗淡的月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 她一步步走到雪倾面前,那双在商扬上阅尽千帆、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只定定地看着雪倾,一丝一毫也未曾挪开。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当年的狼狈与倔强,眉眼长开了些,更显倾国倾城。 一身太玄宗的弟子服,让她看起来像是哪个世家精心教养出的女儿,干净又纯粹。 “瘦了。”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出别的情绪。 雪倾摇了摇头,强行将涌上眼底的湿意逼了回去,只轻声回道:“姐姐也是。” 两个以为此生都无法相见的人相对无言,却仿佛已说尽了千言万语。 挽月拉着雪倾在桌边坐下,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只温着的小巧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袅袅的茶香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挽月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太玄宗,怎么回事?” 她们这些人,灵根被毁,此生都与仙途无缘。 这身衣裳,太不寻常。 “说来话长。”雪倾捧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并未隐瞒,将自己如何被萧霁买下,如何成为稳固宗门大阵的“活阵眼”一事,简略地说了。 这些事,对着旁人她要字字斟酌,可对着挽月,她却无需任何伪装。 挽月静静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 “活阵眼……”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冷弧,“仙门正派,果然是好大的手笔,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与将她们视作玩物肆意买卖的权贵,又有什么分别。 “姐姐呢?”雪倾看着她,“如今的洛水城,人人都尊称你一句挽月夫人。”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活法。”挽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吴家家主是个好色又爱财的蠢货,我让他看到了我更大的用处,他便舍不得再将我这棵摇钱树送人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怨怼与辛酸,只有陈述事实的冷漠。 她没有细说自己是如何在吴家那个吃人的地方一步步往上爬,如何周旋于那些男人之间,又如何抓住机会展露自己经商的天赋。 从一个可以被家主随意送给其他权贵玩弄的玩物,最终成为吴家离不开的摇钱树。 这些过程,不必说,雪倾都懂。 “当初若不是你……”雪倾的眼睫微垂,“吴家家主看上的,本该是我。” 当年在百媚阁,是挽月使计,用自己换下了她,让她躲过了被吴家家主看中的命运。 若非挽月常常护着,她也当初早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百媚阁死的悄无声息。 “傻话。”挽月伸出手,覆在雪倾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当年那性子,若是进了吴家,如今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我与你不同,烂命一条,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也懂得如何才能活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雪倾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心疼。 雪倾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她轻轻一碰。 她们这样的人,想站起来,就得比旁人更狠,踩着刀尖往上爬。 两人之间无需再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彼此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不说这些了,”挽月话锋一转,神色重新变得锐利,“你那夜用我们当年的暗号寻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我今日来,是想请姐姐帮个忙。”雪倾放下茶杯,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挽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你我之间,何时需要用上‘请’字。” 她端坐着,那股属于吴家掌事人的气度又回到了身上。 “说吧,什么事。” 无论雪倾要做什么,哪怕是捅破这洛水城的天,她也会替她递上那把最锋利的刀。 第210章 惊天密谋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惊喜,也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快意。 她隔空点了点雪倾,摇着头道:“我当你是想把这洛水城的天捅个窟窿,却没想到,你这是要……” 挽月没有把话说完,她收敛了笑意,神色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我该如何信你,能做到你说的这一切?” 雪倾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伸出手,将面前那只盛着温茶的白瓷茶杯,轻轻推向桌子中央。 就在茶杯滑过桌面的一瞬间,杯中的茶水并未因晃动而荡起涟漪,反而诡异地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水珠,竟从茶水中缓缓升起,悬浮于半空,凝结成针,在昏暗的月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光。 挽月夫人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滴悬浮的水针,瞳孔骤然收缩。 凝波诀?! 雪倾的灵根,竟然恢复了。 挽月眼底翻涌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风暴。 她没有多问雪倾是如何做到的,也不需要问。 她们这样的人,能活下来,谁没有一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只知道,雪倾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于人,任人宰割的藤萝了。 她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 “你需要我做什么?”挽月重新看向雪倾,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她看的不再是一个需要庇护的妹妹,而是一个可以共事的同谋。 雪倾看着她眼中的光,轻声道:“好好活着,然后,取代他。” 挽月闻言,唇边泛起一抹弧度:“我何尝不想。可我再会经商,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条狗。他捏着我的金铃,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我打回原形,甚至让我生不如死。” “三界近来频发的失踪案,和吴家有关,对吗?”雪倾话锋一转。 挽月弯唇:“为何这么说?” “吴家主主动向太玄宗提供线索,不过是个圈套。”雪倾的声音冰冷,“那些线索环环相扣,却又太过轻易。他这是在断尾求生,而太玄宗这些一心追查真相的弟子,都成了他清理门户最好用的刀。”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挽月眼露欣赏。 她并未否认,“吴家与那些同流合污的大族门派,在这件事里片叶不沾身。所有的脏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就算四大仙门最后查到了真相,也动不了盘根错节的他们。死的,只会是那些替他们卖命的小鱼小虾。” “未必。”雪倾缓缓吐出两个字。 挽月挑眉:“愿闻其详。” 雪倾平静道:“寒聿仙君那个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挽月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她。 “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会不惜一切代价。”雪倾的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吴家,他吃定了。” 挽月夫人笑问:“那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雪倾看着杯中的茶水,半晌缓缓道:“分而治之,蚕食殆尽。” 挽月夫人看着雪倾笃定的神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你似乎,对这位寒聿仙君很了解?” “有过一些交集。”雪倾点头。 挽月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她轻叹一声,“看来这些年,你的遭遇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雪倾没有说话,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半晌后,挽月夫人打破了沉默。 她站起身,重新理了理衣襟,那股属于吴家掌事人的锐利与决断再次回到身上:“你的计划,我应下了。” 她直视着雪倾,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会好好活着,然后,取代他。” 雪倾抬起眼,紧绷的嘴角终于向上扬起。 “好,我等那一天。” 两人相视一笑。 谁也想不到,在这洛水城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两个曾被踩在泥泞里、身份卑贱的女人,正酝酿着一扬足以颠覆三界格局惊天密谋。 “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挽月夫人重新将帷帽的黑纱理好,“那两个侍候在我左右的侍女,是他的眼珠子,不好糊弄。” 她看似风光无限,权柄在握。 实际上,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里。 她转身欲走,雪倾却忽然出声。 “等等。” 挽月夫人的脚步停住。 “还有一件事。” “何事?”挽月夫人侧过头,黑纱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雪倾的视线,却缓缓移向了一旁紧闭的窗户,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帮我,骗一个人。” * 茶楼之外,隐匿于树冠浓荫之中的任青衣,一颗心早已被焦灼与愤怒的火焰反复炙烤。 这么久了,雪倾还在里面! 她到底在和谁密会?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她耐心即将告罄,忍不住要冲进去一探究竟时,那间漆黑的厢房里,终于亮起了一豆微弱的烛光。 光线透过窗纸,隐约映出两道人影。 任青衣屏住呼吸,将所有的灵力都汇聚于双耳,凝神细听。 “圣女对你这次的表现很不满意。”一道愠怒的男声响起,正是挽月夫人,“方才在乱葬岗,你险些暴露身份,坏了大事。” 任青衣瞳孔骤缩。 圣女? 乱葬岗? 雪倾深夜密会的人,竟然是魔族人! “是雪倾无能。”雪倾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惶恐与不安,“只是太玄宗那几个人盯得太紧,我……” “够了。”挽月夫人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你的任务是取得他们的信任,尤其是萧霁,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 话音落下,任青衣看到窗纸上的人影动了。 那个头戴帷帽的人,将一只小巧的锦盒递到了雪倾手上。 “这是‘息魂散’。”挽月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了任青衣的耳中,“无色无味,神仙难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但若有人阻碍了圣女的计划,你知道该怎么做。” 息魂散! 任青衣的心脏狠狠一抽。那是魔族禁药,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修士的元神,歹毒无比! “是。”雪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接过了那只锦盒。 “记住,只有任务完成,你才能回到魔族。”挽月夫人冷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一旦出事,无人能保你!” 烛火倏然熄灭。 片刻之后,茶楼的门又开了一道缝,雪倾那道纤弱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依旧是那副警惕的模样,左右张望一番后,便低着头,快步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又过了许久,一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从茶楼的后门悄然离开,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任青衣藏在树冠的浓荫里,一动不动,直到雪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她缓缓从树后走出,抬头看向雪倾的方向,一张脸早已冷若冰霜,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她方才听到的一切,看到的每一幕,都像是一柄淬了剧毒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圣女、息魂散、取得萧霁的信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乱葬岗的时候,夜千璃会做出那样奇怪的举动,一切都是她们里应外合演的一扬戏! 雪倾根本不是什么无辜的可怜人,她是一个处心积虑,潜伏在他们身边的奸细! 是魔族安插在太玄宗的奸细! 那柔弱无助是她的伪装,那温顺乖巧是她的面具!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被欺骗的屈辱,烧得任青衣几欲发狂。 她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什么藤萝野草,什么赏花人心窄,全都是为了迷惑自己,好让她在暗中行那阴诡之事!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信了这个贱人! 任青衣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双清冷的眼眸中,杀意翻涌。 她现在就想冲回客栈,一剑杀了那个贱人!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 不能就这么贸然与她对峙。 现在去揭穿雪倾,她会如何辩解? 说自己是被胁迫的? 说那是她任青衣的栽赃陷害? 以她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以萧霁他们对她先入为主的偏袒,最后只会变成一扬扯不清的烂账。 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一次,她要先斩后奏。 任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回心底,眼中的风暴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211章 大戏落幕 她能感觉到,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呼吸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平稳得近乎刻意。 任青衣已经提前一步回来了。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当对方早已熟睡。 她动作轻缓地脱下外鞋,悄然回到床铺的另一侧躺下。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两双眼睛同时睁着,一个淬着寒冰,一个静如深潭。 各怀鬼胎,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 雪倾缓缓睁开眼,身侧的任青衣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利落。 “师姐醒了。”雪倾也跟着坐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任青衣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了昨夜的探究与锋利,只剩下一片淡漠,仿佛昨夜那个一路尾随,在暗中窥探的人根本不是她。 雪倾垂下眼帘。 任青衣越是平静,就越证明她信了。 昨夜那出戏,演得恰到好处。 百媚阁的花奴皆会用‘百转喉’伪装旁人音色,纵使任青衣再聪明也想不到昨日与她一起的是挽月。 两人一言不发地各自洗漱完毕,推开房门时,萧霁几人已经等在了大堂。 慕九霄打着哈欠走下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那身艳丽的红衣都显得有几分萎靡,显然一夜未眠。 “你没事吧?”萧霁蹙眉看向他。 “没事,”慕九霄摆了摆手,强撑起精神,“走吧,早去早回。” “都准备好了?”萧霁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雪倾身上时,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跟紧我,不要乱走。” 任青衣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那份冷意似乎比平时更甚几分,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雪倾则依旧是那副温顺安静的模样,默默地站在任青衣身后半步的距离,低垂着眼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只有夙夜那面具下的视线,在任青衣身上停顿了一瞬。 他闻到了。 一种被极力压制着的,如同冰层下汹涌暗流般的愤怒。 那味道,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而它的源头,正是任青衣。 他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出发。”萧霁没有多想,沉声下令。 一行人离开了客栈,径直朝着城东而去。 渡厄港位于洛水城东面,终年被灰色的海雾笼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腥与腐朽混杂的怪味。 港口上人来人往,大多是些面相凶悍、修为不低的散修和体格健壮的苦力,他们扛着巨大的货物,在泥泞的码头上穿梭,眼神警惕而麻木。 几人收敛了气息,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不对劲。”谢无咎轻声开口,他温柔的眼眸扫过码头,“这里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不像是寻常的脚夫水手。”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嘈杂的叫骂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 “都他妈给老子快点!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箱子怎么这么沉!里面装的什么鬼东西!” 只见一群衣着杂乱的修士,正骂骂咧咧地将一个个巨大的木箱从一间仓库里往黑船上搬。 那些木箱被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贴着符纸,隐隐有灵力波动。 萧霁眉头紧锁,做了一个手势,众人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包抄了过去。 “砰!” 一个修士脚下不稳,手中的木箱重重摔在地上,箱板竟裂开了一道缝。 “废物!”一旁监工模样的男人冲上去就是一脚。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污浊的味道,从那裂缝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是秽瘴! 任青衣脸色骤变,这正是她在乱葬岗闻到的味道! 萧霁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再隐藏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千机伞瞬间撑开,寒光闪烁的伞骨直指那监工的咽喉! “什么人!” 那群搬运的修士大惊失色,纷纷祭出法器。 变故只在瞬间,谢无咎与慕九霄也同时出手,夙夜的身影则化作一道鬼魅般的清风,瞬间绕到了那群人的身后,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任青衣没有理会那些杂鱼,她身形一晃,来到那个破损的木箱前,一掌拍出,寒气四溢,直接将整个箱盖震得粉碎。 箱内的景象,让在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狭小的木箱内,竟蜷缩着七八个神情麻木、目光呆滞的修士。 他们衣衫褴褛,神智不清,浑身都被捆仙绳绑着,动弹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萧霁厉声喝问,千机伞的伞尖直指被他制住的监工,霜寒之气四溢,“我太玄宗失踪的弟子,是不是也在你们手上!” 那监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却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肯吐。 其余的修士见状,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竟不再叫骂,而是眼神阴鸷地对视一眼,齐齐抄起法器,沉默着朝萧霁几人攻了过来! 他们的招式并不精妙,却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配合默契,显然是久经杀伐之辈。 一时间,码头上灵光与煞气交织,兵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雪倾紧紧靠着冰冷的货箱,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 她知道,这扬大戏的高潮,很快就要来了。 果然,就在萧霁一脚踢翻那名监工,准备上前逼问时,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压过了码头上所有的嘈杂!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吴某的地界上动武!” 话音未落,一大群身着统一服饰、气息强悍的护卫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整个战圈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微胖,面容精明,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他一出现,整个码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来人正是洛水城吴家的家主,吴天雄。 吴家的护卫训练有素,动作极快,三两下便将那些残存的散修全部制服,用特制的锁链捆了个结结实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让萧霁等人都找不到插手的机会。 萧霁收起千机伞,面沉如水地走上前,指着那个被震碎的木箱,冷声道:“吴家主,你来得正好。这些人私自囚禁掳掠修士,我们怀疑,三界近来频发的失踪案,就与他们有关!” 吴天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看到箱子里那些神志不清的修士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震怒与痛心。 “什么?”吴天雄闻言,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怒与不敢置信。 他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按在地上的俘虏,“竟有此事!在我吴天雄管辖的地界,行此等猪狗不如的腌臜之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转身对着萧霁等人重重一抱拳,满脸愧色:“此事,是吴某管教不严,治下不力之过!让诸位见笑了,也幸亏有诸位出手,才揭开了这桩泼天大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来人!将这些败类,连同那些受害者,全部带回吴家地牢!我要亲自审问,定要将他们幕后的主使全都揪出来,上报仙京,明正典刑,给三界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 “等等,”萧霁蹙眉,“这些人,我们……” 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天雄一脸感激地打断了:“小友,你们一路追查至此,已是劳苦功高,更是我洛水城的恩人。这等审讯的粗活,怎好再劳烦各位仙友亲自动手?请各位先回吴府歇息,吴某保证,一旦问出任何线索,定会一字不差地派人告知!”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了情,又合情合理地将人犯带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萧霁眉头紧锁,但对方是地头蛇,又是以协助查案的名义,他若强行要人,反倒落了下乘。 他只能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吴家主了。” “应该的,应该的。”吴天雄连连摆手,这才指挥着手下,将那些被擒的匪徒和木箱里的受害者一同带走,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码头。 而萧霁几人再次回到了吴府。 第212章 夙夜,你信我吗 几人在此枯坐了近半日,茶水换了三巡,却始终不见吴天雄的身影。 慕九霄烦躁地用扇柄敲着桌面,打破了沉默:“这吴家主到底在搞什么鬼?审个人而已,需要这么久吗?” “稍安勿躁。”谢无咎端着茶杯,温和的眼眸里却不见半分暖意,“他若真想查,自然需要时间。他若不想查,我们急也没用。” 话音刚落,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身着锦衣的吴天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脸上不见了在码头时的客气与圆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震怒与沉痛的复杂神情。 “让诸位小友久等了。”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吴某审了一下午,总算是从那些畜生的嘴里,撬出了一些东西。”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厌恶与不忍。 “只是这真相,太过骇人听闻,惨无人道!” 萧霁霍然起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丧尽天良!简直是丧尽天良!”吴天雄一拳砸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那帮畜生,他们掳掠修士,并非为了勒索钱财,而是将人运往无妄海!”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难以启齿那等恶行:“他们逼迫那些修士吸纳秽瘴,将他们活生生逼成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秽傀’,而后再加以猎杀,从他们体内……剖取秽灵珠!不止是修士,三界近来频频失踪的妖兽,也大多是流入了无妄海!”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脊背上窜起。 “为了秽灵珠?”慕九霄俊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嫌恶,“就为了那种东西,干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谢无咎温柔的眼眸里,也终于染上了一层冰冷的戾气:“好大的手笔,好毒的手段。” 活炼秽傀,剖珠取利。 这背后,绝不是几个散修能做成的。 “幕后主使是谁?”萧霁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更可恨的是,”吴天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这桩买卖的背后,并非什么散兵游勇,而是由一些正道世家在暗中操控!那些被擒的匪徒,不过是他们养在最外围,用来处理脏活的狗!” 萧霁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身霜寒之气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外泄。 一直沉默不语的任青衣,清冷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可以接受邪魔外道作恶,却无法容忍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同道,竟在背地里行此等猪狗不如的勾当。 “我太玄宗的弟子呢?”萧霁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吴天雄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一个仆人端着一只盖着黑布的托盘,低头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几件沾染了血污的物件。 一枚断裂的传音玉简,上面刻着太玄宗的徽记。 一支眼熟的素银簪子,还有一块被血浸透了的宗门令牌。 “这是审讯时,从他们身上搜出的储物袋里找到的。”吴天雄的语气沉痛,“请几位小友过目,看是否是……贵宗失踪弟子的遗物。”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萧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块令牌,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任青衣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清冷的脸上没有泪,眼底却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夙夜面具下的双眼,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闻到了,那股属于同门的,消散在天地间的最后气息。 一股冰冷的悲恸与怒火,从所有人的心底直冲天灵盖。 吴天雄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上前一步,对着萧霁等人再次深深一躬。 “若非诸位少年英才,一路追查至此,揭开黑幕,这桩泼天大案,不知何时才能大白于天下!”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佩与感激,“我吴家,我洛水城,乃至整个三界,都欠太玄宗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有人说话,偏厅里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良久,吴天雄才直起身,他看向眼前这几位神情哀痛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年轻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此事干系重大,牵扯甚广,已非我洛水城一地可以处置。吴某即刻便会修书,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连同诸位的义举,一并上报仙京!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太玄宗的风骨与担当!” 他义愤填膺地一挥袖,声音陡然拔高。 “定要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受到严惩!也要让太玄宗的英名,响彻三界!” 众人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同门的死讯,正道的藏污纳垢,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们心头,让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细究什么。 他们成了揭露阴谋的英雄,可这英雄的名号,却是用同门的鲜血换来的。 萧霁紧紧抿着唇,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多谢。” * 萧霁一行人拿着最终同门的遗物,沉默地离开了洛水城。 归途漫漫,气氛压抑得令人窒管。 明明是正午,天色却昏沉得厉害,厚重的铅云压在头顶,连风都带着一股萧瑟的凉意,吹得人心头发冷。 萧霁目光扫过众人略显疲惫的脸,终于开口, “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慕九霄刚想说不必麻烦,尽快赶路回宗门,一向以坚韧著称,最不喜中途耽搁的任青衣却忽然开了口。 “好。” 众人皆是一愣,连谢无咎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见状,萧霁便不再多言,领着众人拐入道旁的一片疏林之中。 林间光线愈发昏暗,枯叶堆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雪倾如今早已筑基,本可用辟谷丹果腹。 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依旧如往常那般,默默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锅具,走到一旁的小溪边清洗,然后架起火堆,开始煮些简单的热汤。 任青衣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树干上,清冷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落在那个正低头认真搅动汤羹的纤弱身影上。 伪装,全都是伪装。 这个女人,此刻心里恐怕正在嘲笑他们所有人的愚蠢。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她心底翻涌,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夙夜。” 任青衣站起身,清冷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玄铁面具的少年身上。 “此地妖兽气息驳杂,你随我四处看看,清缴一番,免得扰了休息。” 她说完,也不等夙夜回答,便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夙夜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萧霁几人微一颔首,便立刻跟上了她的脚步,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林间的阴影里。 任青衣带着夙夜一直走到林地深处,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 她在一片空地前停下了脚步,这里怪石嶙峋,树影幢幢,足够僻静。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夙夜,声音冷得像是淬了万年玄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无人会信。” 夙夜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面具下的眼眸沉静如水。 他能闻到,从师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被死死压制住的、风暴般的怒意,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不确定。 任青衣缓缓转过身,那双清亮如寒星的眼眸,第一次如此专注而锐利地,直直刺入夙夜的眼中。 “你或许会觉得我疯了,会觉得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在无理取闹。”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夙夜。” 她看着这个永远沉默,永远跟在她身后,她唯一能全然信赖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信我吗?” 第213章 把雪倾在这处理了 “信。” 任青衣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个字后,才有了瞬间的松懈。 她就知道,夙夜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雪倾,是魔族的奸细。”任青衣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夙夜的识海中轰然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任青衣没有给他任何消化的时间,将昨夜在茶楼外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昨夜,我亲眼看到她与魔族的人在茶楼密会。我亲耳听到他们提起‘圣女’,还有魔族禁药‘息魂散’。那人的任务,就是命令雪倾取得我们的信任,在必要的时候,用‘息魂散’除掉我们这些阻碍计划的人。” 夙夜的身形猛地一僵。 魔族奸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说不可能。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师姐没有骗他。 因为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气味,正从任青衣的身上传来,蛮横地灌入他的鼻腔。 那不是欺骗的味道。 那是愤怒、是确信、是冰冷杀意与决绝意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师姐没有骗他。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坚信不疑的真相。 夙夜的脑中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想起了在仙京时,雪倾深夜外出会见神秘人的诡异行径。 想起了她身上那种总是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真实情绪。 想起了她身上那数不清的谜团与反常之处…… 一幕幕画面,此刻竟都与任青衣的话语重叠,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胸口一阵窒闷,几乎无法呼吸。 难道……那个女人……真的是…… 任青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与沉默,那双清冷的眼眸倏然变得锐利,如刀锋般刺向他:“怎么?难道连你,也被那个妖女蛊惑了?”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夙夜便立刻否认。 那声音干涩而沙哑,快得像是一种应激的反应。 “没有!” “好。”任青衣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向前一步,逼近夙夜,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压。 “那你还记得,当初在上古秘境,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夙夜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当然记得。 “萧霁他们已经被那个妖女迷惑了。”任青衣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现在去揭穿她,以她的心机,只会百般狡辩。萧霁他们绝不会信我,反而会认为我是在公报私仇。” 任青衣的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我们不能让她回到宗门。她就像一颗埋在我们身边的毒瘤,一旦让她在宗门内扎下根,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愈发冷酷,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任青衣看着他,“趁着还在外面,找个机会,你把她带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她。” 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她。 夙夜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脑海里一边是师姐斩钉截铁的命令与警告,另一边,却是雪倾低垂着眼帘的安静模样,是她靠近时,体内“狰”从嘶吼到温顺的奇特感受。 “既然你没有被迷惑,”任青衣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眼底没有半分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那就证明给我看。” “为了太玄宗,我们别无选择。” * 营地里,篝火跳动。 雪倾垂着眼,用汤勺搅动着锅里升腾起的热气,袅袅的白烟模糊了她的神情。 她能感觉到,三道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萧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 谢无咎端坐在原地,手中摩挲着一枚棋子,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看着她却是如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慕九霄靠在树干上,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和谐又微妙。 就在这时,一股腥风毫无预兆地袭来,吹得火焰疯狂摇曳。 “吼!” 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从四面八方炸响,林间的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有妖兽!戒备!”萧霁猛地站起身,千机伞瞬间撑开,护在身前。 话音未落,林地深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瞳! “嗷呜!”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数十只体型堪比牛犊、浑身长满黑色鬃毛的妖狼,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它们速度极快,带着腥臭的狂风,直扑营地中央的几人! “该死!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成群的影狼!”慕九霄咒骂一声,错银扇豁然展开,金光流转,“这种妖兽向来独行,怎么会成群结队地出现!” 谢无咎也站起身,数枚黑白棋子悬浮于他指尖,神色冷凝:“它们是被血腥味引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件属于同门的遗物。 变故只在瞬间,萧霁已然迎了上去,千机伞撑开,霜寒的雷光与扑来的影狼轰然相撞! 就在这时,任青衣和夙夜的身影也从林中闪现。 “结阵!”任青衣清喝一声,手中玄冰魄寒光大放,一道冰墙拔地而起,暂时阻挡了狼群的攻势。 夙夜没有说话,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风,悄无声息地绕到狼群侧翼,手中的短刃每一次挥出,都必然有一只影狼倒下。 战况陷入了胶着。 雪倾紧紧靠在一棵大树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静静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妖兽,觉得有些突兀。 就在这时,一头体型比同类大上整整一圈的头狼,绕过了萧霁的正面攻势,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了最没有威胁的雪倾! 那头狼四肢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猛地扑了过来! “雪倾!”萧霁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三只影狼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雪倾心中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向一旁躲闪,可那头狼的速度实在太快! 只听“刺啦”一声,头狼锋利的爪子没有抓到她的要害,尖锐的獠牙却一口咬住了她肩头的衣物,猛地向后一甩! 雪倾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轻易地叼了起来,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被头狼带着朝林地深处狂奔而去! “放开她!”萧霁怒吼着便要追上去,却被两头影狼死死缠住,雷光与利爪碰撞,一时间竟无法脱身。 谢无咎脸色骤变,万象棋盘瞬间飞出,想要布阵拦下影狼王,可周围的影狼却像是疯了一般,前仆后继地用身体撞向棋盘,硬生生拖延了他一瞬。 慕九霄更是急得双眼泛红,错银扇带出道道金光,却同样被兽群阻拦了去路。 眼看那道叼着雪倾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林海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脱离了战圈。 “我去追!” 是夙夜。 他一脚踹飞面前的影狼,没有片刻犹豫,身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掠过地面的疾风,朝着影狼王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任青衣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手中冰棱飞射,将一头试图阻拦夙夜的影狼钉死在地上,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酷。 “夙夜!”萧霁高声喊道,“务必将她带回来!” 夙夜的身影停顿了一瞬,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林海之中。 第214章 再试最后一次 雪倾被影狼王叼在口中,身子随着对方的狂奔而剧烈起伏,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是任青衣的局。 她算到任青衣会动手,却没算到她会如此迫不及待,连回到宗门都等不了。 在这荒郊野外,以妖兽为引,借刀杀人,再干净利落不过。 是她失算了。 她高估了任青衣的耐心,也低估了自己对任青衣的威胁。 可她并不害怕。 夙夜是同谋,但她有龙玉髓,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 雪倾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头狼王叼着她,在幽暗的林间狂奔。 她倒要看看,这位永远沉默寡言的夙夜师兄,要如何配合他的好师姐,演完这出戏。 念头刚落,一道黑色的疾风便从侧翼的阴影中暴射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兵刃出鞘的清鸣,只有一道利器划破皮肉的沉闷声响。 “呜……” 叼着她的头狼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生机瞬间断绝。 随着影狼王死去,雪倾也顺势重重摔落在铺满枯叶的地上。 她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抬起头,看向那个沉默的少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惧。 “夙夜师兄。” 夙夜低头看着她。 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未散的惊惧,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肩膀。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他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任青衣冰冷决绝的话语。 “雪倾,是魔族的奸细。”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一捏就碎的柔弱少女,与那个心机深沉、会用“息魂散”害人的魔族奸细联系在一起。 可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却在清晰地告诉他另一件事。 她身上没有恐惧的味道。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个女人,从里到外,都是假的。 这个认知让夙夜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混杂着失望与暴戾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他一言不发,转身便朝着林地更深处走去,那背影决绝而冷硬,丝毫没有要带她原路返回的意思。 雪倾见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措,追了上去。 “师兄?”她试探着开口,“我们……不回去和萧师兄他们会合吗?他们会担心的。” 夙夜的脚步顿住了。 他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还在演。 她竟然还在演! 有那么一瞬间,夙夜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枷锁。 他想转身,想扼住她纤细的脖颈,想质问她究竟是何居心,为什么要帮着魔族来害他们!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夙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不再去看她那张总能轻易扰乱他心神的脸。 他猛地转过身,几步便跨到雪倾面前。 雪倾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觉颈后一麻,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动弹不得。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夙夜弯下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没有半分温柔,只有不容抗拒的决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雪倾彻底怔住了。 她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自己,毫不迟疑地朝着林海深处掠去,将身后的营地越甩越远。 他要带她去哪? 很明显,他不会让她再回到太玄宗。 可若是这样,那她的金铃怎么办? 雪倾第一次,生出一种近乎无力的感觉。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这个闷葫芦面前,仿佛都失去了作用。 这个夙夜,是石头做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狂奔的身影终于停下,夙夜将雪倾带入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内。 洞里阴暗潮湿,散发着泥土与苔藓的腥气。 他将雪倾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台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抬起手。 一股无形的劲风自他掌心盘旋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山洞。 风声呼啸,将洞内的灰尘、蛛网、碎石全都裹挟着冲向洞外,不过片刻,原本脏乱的洞穴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做完这一切,才走到雪倾面前,指尖在她颈后轻轻一点。 那股禁锢着她四肢百骸的麻痹感瞬间褪去。 她揉了揉发麻的后颈,抬眼却看到夙夜什么也不说,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那背影冷硬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师兄!”雪倾连忙追了过去,声音里带着慌乱,“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萧师兄他们……” 夙夜置若罔闻。 他走到洞口,双手结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力光丝从他指尖飞出,交织成网,迅速在洞口构建起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光华流转,隔绝了内外。 他竟是要将她囚禁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雪倾的心沉了下去。 她压下心间涌起的慌乱,看着他专注而冷漠的背影。 她不知道夙夜对任青衣的忠诚到了何种地步,对她又到底有多冷漠。 但她必须再试最后一次。 若是这次还是没用,她只能想别的办法脱生。 雪倾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夙夜的身后。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里,此刻蓄满了委屈与不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结界在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彻底完成。 夙夜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他只是用那把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该庆幸自己还有用,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雪倾明白。 他已经对她手下留情,若不是龙玉髓,她此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夙夜不再言语,只冷硬地补充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度过余生。每隔三日,我会送东西来。” 话音落下,他抬脚,便要迈出这道为她量身定做的囚牢。 可下一秒,他的脚步却猛地一顿。 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力道。 雪倾将脸贴在他冰冷的背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死死抱住。 刹那间,夙夜瞳孔骤缩。 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第215章 一个他可以用来欺骗自己的理由 夙夜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将那双禁锢着他的手臂扒开。 可他还未动作,便感觉到背后的衣料,传来了一阵濡湿的温意。 那湿意,正从他心口的位置,缓缓渗透开来。 “不要……” 一道沉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祈求,紧贴着他的后背传来,破碎得不成调。 “不要抛弃我……求你……”雪倾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背上,声音里是全然的恐慌与无助。 “别……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害怕……” 夙夜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理智在疯狂叫嚣,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这个女人的又一扬表演。 可背后那真实的温热与颤抖,却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死死地捆住了他。 师姐的命令,同门的安危,宗门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中交战,最后却被那一声声细若游丝的哀求,搅得粉碎。 他第一次,陷入了如此巨大的迷茫与痛苦之中。 他第一次,对自己无往不利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嗅觉天赋,他或许可以欺骗自己师姐是错的。 半晌,夙夜喉咙里才挤出一句沙哑的话。 “松开……” 身后的人抱得更紧了,纤细的手臂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松开。” “求你……”她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声音闷得几乎听不真切,“不要这样对我……” 夙夜悬在半空的手猛地握紧,青筋暴起,又无力地松开。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行掰开了雪倾抱着他的双手。 他想质问她,想让她别演了,想问她究竟想玩弄他到什么时候! 可当他转过身,对上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眸时,所有的质问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死死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惊慌与哀求,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那份破碎的美感,带着一种致命的冲击力,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质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夙夜狼狈地转过身,像是被那目光烫伤了一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结界。 光华一闪,半透明的屏障彻底封死了洞口。 他的身影,狼狈地消失在幽暗的林海之中。 身后,只留下雪倾重重拍打着半透明结界的声音,和她那一声声被结界阻隔得有些失真的、难过的呼喊。 * 营地里,最后一头影狼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倒在萧霁的伞下。 狼尸遍地,可林间的寂静,却比刚才的厮杀更让人心慌。 萧霁、谢无咎与慕九霄三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夙夜和雪倾,没有回来。 “不行!”慕九霄收起错银扇,急声道,“都这么久了,他们肯定出事了,我得去找他们!” 萧霁握着千机伞的手指泛白,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谢无咎也站起身,温柔的眼眸里是一片深沉的冷意,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站住。” 任青衣清冷的声音响起,拦住了几人的脚步。 她心中同样升起一丝疑虑。 按照计划,夙夜处理完一个没有修为的女人,应该早就回来了,为何会耽搁这么久。 若是让他们找过去,那一切就都败露了。 她正要开口阻拦,头顶的天空却突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任青衣看着这扬突如其来的大雨,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 老天都在帮她。 “都冷静些。”她清冷的声音压过了哗哗的雨声,带着镇定,“这么大的雨,林间所有的气息和踪迹都会被冲刷干净,我们现在进去,与无头苍蝇何异?” 她目光扫过众人焦急的脸,继续说道:“人生地不熟,贸然在雨夜的林中乱闯,若是我们自己也迷了路,岂不是更糟?而且,以夙夜的本事,若真遇到无法解决的意外,他一定会用传音符联系我们,绝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我们若是都走了,万一他们回来找不到人,那该如何?”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萧霁几人停下了脚步,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任青衣说的是事实。 萧霁收起千机伞,抬手布下一道隔绝风雨的结界,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只是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林深之处,听着耳边单调的雨声,等待着那两个身影的出现。 * 另一边,林间。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夙夜的身体,将他身上的玄衣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劲瘦高大的轮廓。 他沉默地在雨中走着,面具下的脸庞冷硬如铁,心中却乱成了一片翻涌。 他违背了师姐的命令。 那个女人,他没有杀。 他只是将她关了起来。 回去之后,该如何向师姐交代? 又该如何向萧霁他们解释雪倾的“失踪”? 他明明是处理了一个奸细,处理了一个让萧师兄移情别恋的罪魁祸首,本该心安理得。 可为什么,此刻胸口却堵得如此难受,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那双环住他腰身的手臂,那贴在他背后的温热,还有那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求…… 她现在一个人在那个阴冷的山洞里,一定很害怕吧。 那里那么黑,那么潮湿。 她那么胆小,会不会正躲在角落里,以泪洗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响,惨白的电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纷乱的眼眸。 夙夜抬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面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念头,一个他可以用来欺骗自己的理由,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那个结界……他布得太过匆忙,未必能抵挡这等威力的天雷。 万一结界被破,她跑了,或是被雷电所伤,惊动了林中其他更厉害的妖兽…… 对,他回去不是因为担心她。 他只是回去加固结界,确保这个“囚犯”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夙夜心中那份几乎将他撕裂的矛盾与不安,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不再迟疑,猛地转身,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来时的方向,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狂奔而去。 第216章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确认? 雪倾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洞外雷声轰鸣,听着狂暴的雨点砸在结界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心里,却在冷静地倒数。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那是她方才特意找的。 白皙的掌心已经被她自己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正不断渗出,黏腻温热。 只要倒数结束,那个身影还不出现,她就放弃。 这个赌局,她输得起,也必须输得起。 ……三,二,一。 数完了。 雪倾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黯淡下去。 她松开手,任由那块染血的石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准备起身。 她赌输了。 也罢,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想到别的办法。 她撑着石壁,正准备起身,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冲破雨幕,穿过了那层半透明的结界。 雪倾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湿透,水珠顺着玄衣下摆滴落的少年。 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紧紧贴合着他高大劲瘦的身躯,面具下的气息,是雨水的冰冷与他本身压抑的混乱。 夙夜一踏入山洞,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雪倾。 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总是含着水汽的眼眸此刻通红一片,正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下移,瞬间便看到了她身旁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和她那只正淌着血的、无力垂落的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痛感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这个女人是傻子吗? 她就用那种石头,去砸他布下的灵力结界? 她以为那样就能离开这里? 夙夜冷着脸,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雪倾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在雪倾错愕的注视下,他单膝跪了下来。 “手。” 冷硬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字眼。 雪倾没有反应。 夙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暴戾的怒火与说不清的刺痛,不再废话,一把抓过她那只受伤的手。 他的动作粗暴,力道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弄疼她分毫。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倒出清凉的药膏,用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涂抹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雪倾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看着他冷硬的面具,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专注而笨拙地为她上药的模样。 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可她的嘴角,却在她垂下眼帘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她赌对了。 原来这块万年玄冰,也不是真的敲不碎。 既然如此…… 雪倾缓缓敛下眼底所有的算计,只余下一片脆弱。 既然这个男人的心性注定是一条忠诚的恶犬,那为什么,那个被他至死效忠的人,不能是她呢。 药膏清凉,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中和了山洞里阴冷的腥气。 夙夜低着头,动作算不上温柔,却细致得过分。 他用干净的布条,将雪倾的手掌一圈一圈地仔细包扎好,最后打上一个略显笨拙的结。 雪倾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做完这一切,他便松开了手,沉默地站起身,似乎打算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的角落,与她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山洞里只剩下洞外哗哗的雨声,和他身上滴落的水声。 “师兄。”雪倾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雨夜的潮气,“为什么?” 夙夜的动作顿住了。 为什么? 因为师姐说她是魔族奸细。 因为她潜伏在他们身边,意图不轨。 因为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太玄宗。 雪倾缓缓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眸里,没有了方才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与平静。 “是因为我出身不好,给宗门丢人了吗?”她问得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早已接受的事实,“还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师兄不快了?” 见他沉默,雪倾眼中的光亮,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晃了一下,终是彻底黯淡了下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是一种习惯了被抛弃、被误解后的苦涩。 “我明白了。” 她蜷缩着向后挪了两寸,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不想再给他带去任何困扰。 “你告诉我就是了,不用这样把我关起来。我以后会离你们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像我这样的人,被人丢下,也是寻常事。” 像我这样的人,被人丢下,也是寻常事。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夙夜的心上。 被抛弃…… 这个词,曾是他八岁之后,所有噩梦的根源。 家族倾颓,被世人当做怪物,若不是师姐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他现在或许还是一具无名无姓的尸骨。 他也是被丢下的那个。 一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弃子,一个被正道不容的怪物。 他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另一个被抛弃者的生死?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厌恶与自嘲,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干净却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再抬头看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女,竟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无助的自己,缓缓重叠。 一股狂躁的暴戾之气,从他心底疯狂上涌,却又被另一种更为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死死压制。 他那引以为傲的,能分辨世间一切谎言的嗅觉,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他能闻到,她身上没有半点恐惧的味道。 可他也能闻到,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仿佛浸入骨髓的悲伤,也同样真实不虚。 真与假,在他这里,第一次变得如此模糊。 夙夜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东溪村内,雪倾用发带救下从树上坠落的孩童。 她对着受惊啼哭的孩子,轻声安抚,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温柔与怜惜。 他当时就隐在不远处的树影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一刻,她身上没有丝毫算计,只有纯粹的善意。 还有她安静煮汤的样子,她低头看书的样子,她靠近时,自己体内那头凶兽从暴躁嘶吼到温顺低呜的奇特感受…… 一幕幕,都与任青衣那句冰冷的“她是魔族奸细”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夙夜的心,乱得更厉害了。 他比谁都清楚,师姐没有骗他。 她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就绝无虚假。 可是…… 夙夜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师姐没有骗他,那有没有可能,是师姐被人骗了? 魔族诡计多端,幻化之术更是层出不穷。 若是有魔族刻意幻化成雪倾的模样,在师姐面前演一扬戏,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他们,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确认? 他为什么就凭着师姐的一面之词,就要将她定罪? 他拥有的,是能嗅出万物情绪的兽化五感,是能分辨真实与谎言的本能。 他却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能力去亲自问一问她。 想到这里,夙夜心中那片翻涌的混沌,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混乱,一步步走到雪倾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雪倾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夙夜在她面前蹲下身,与她保持着平视。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她挣脱分毫。 “昨夜,在洛水城的茶楼,你见了谁?”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吗?” 第217章 这样的我,你还要试试吗? 她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魔族?奸细?”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是全然的茫然与不解。“师兄,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夙夜的音调没有丝毫起伏,只是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冰冷的质问再次砸下,“你再回答一遍。你,到底是不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他死死地盯着她,兽化的五感催发到极致,疯狂地捕捉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每一丝情绪气味。 没有谎言的味道。 没有半分心虚与闪躲的味道。 他能闻到的,只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困惑、委屈,以及被冤枉后那令人心悸的悲伤。 这股味道,与她此刻的表情,与她颤抖的身体,别无二致。 雪倾试图挣脱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只是……我只是一个被萧师兄买回来的奴籍弟子,我怎么会和魔族有关系?”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那份发自内心的茫然与无措,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 夙夜闻着那股纯粹的、不含任何谎言的气味,心中那块自任青衣下达命令后就一直死死压着的巨石,在这一瞬间,轰然碎裂。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的是这样。 师姐被骗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魔族奸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就在刚才,差一点就将她丢弃在这个荒山野岭。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混合着无以言说的后怕,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要带她回去。 他要立刻告诉师姐,这一切都是魔族的阴谋,他们都中了魔族的离间之计。 “起来。”夙夜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 雪倾像是被他的质问吓到了,依旧蜷缩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疑惑看着他。 “师兄?” 夙夜看着她这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想告诉她,是魔族假扮成她的样子,用恶毒的谎言欺骗了师姐,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告诉她,她被当成了魔族奸细,还差一点就死在了这荒山野岭? 这个念头只会让她更加恐惧。 夙夜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出口的话转了个生硬的弯,声音依旧是那般冷硬。 “近来三界动荡,有宗门被魔族奸细渗透。方才,是在考验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不是,便随我回去。” 此事,还是由他亲自去跟师姐说清楚。 雪倾闻言,心底一片清明,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懵懂无措的神情。 她知道夙夜在撒谎。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却恰恰证明了他内心的动摇与回护。 夙夜见她呆呆傻傻地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俯身,再次伸出手,一把拉住雪倾的手臂,想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走了。” 他心中没了负担,一时力道忘了收敛。 雪倾被他这么一拽,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他怀里倒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夙夜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另一只手臂,稳稳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洞外是冰冷的雨,怀中是柔软温热的身躯,鼻息间是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雨水湿气的、淡淡的馨香。 咚、咚、咚咚—— 夙夜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又快又重,震得他胸腔都跟着发麻。 一股陌生的燥热,从两人紧贴的部位,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 夙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伤了一般,猛地松手,用力将雪倾推了开去。 力道之大,让雪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靠着石壁稳住身形。 夙夜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只手死死按在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 那里的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肋骨的囚笼,每一次撞击都带着陌生的,让他恐慌的灼热。 他终于意识到了。 每一次靠近这个女人,他都会变得如此奇怪。 为什么在确认她无辜之后,他会感到如此的庆幸? 为什么看着她流泪,他的心脏会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如此轻易地牵动他,让他失控至此? 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感觉,这种心跳失控,理智被焚烧的感觉,太糟糕了。 就像是自己的心被人挖开了一道口子,任由另一个人在里面肆意妄为,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想起了那一夜,他站在门外,听见萧师兄与谢师兄说,再过半年萧师兄就对这个女人表明心迹。 当时,他隐在暗处,胸口也是这样,被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攫住,烧得他几乎要现出身形。 原来,这种情绪的源头,是她。 可他明明……明明该讨厌她,厌恶她,提防她。 夙夜慢慢攥紧了拳。 是她。 是她那些若有若无的靠近,是她那些乱人心神的言语,是她方才那个不顾一切的拥抱,是她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样子。 都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夙夜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那股翻涌的燥热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他体内封印着上古凶兽,是一个不容于世的怪物。 谁会喜欢他? 若是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副面具下,狰狞的兽纹会如何爬满他的脸,她还会像现在这样靠近他吗? 她不会。 她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用那种厌恶又恐惧的眼神看他,尖叫着避开他,仿佛他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记忆的深渊里,一幅尘封的画面被狠狠撕开。 小小的他蜷缩在肮脏的街角,半张脸上是无法抑制的赤金兽纹,周围的孩子们笑着,闹着,将手里的石子一块块丢向他。 “怪物!” “滚开!别弄脏了我们的地盘!” 那些尖锐的,淬着恶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雪倾……也会这样吧。 夙夜眼底最后的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按在胸口的手缓缓垂下,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冰冷的苦笑。 夙夜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正靠着石壁,一脸无措望着他的少女。 “雪倾。” 他第一次好好叫着她的名字。 “你之前不是说,”他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想让我和你试试吗?” 雪倾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夙夜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抚上了那块伴随了他多年的面具,缓缓将其摘下。 面具脱离的瞬间,一股压抑许久的、狂暴而古老的气息轰然四散。 以他的眉心为中心,繁复而狰狞的赤金色兽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迅速在他白皙清秀的半张脸上蔓延开来。 一路向下,爬过他的脖颈,没入玄黑的衣襟之中。 他的眼眸,此刻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赤金色,瞳孔缩成了野兽般的竖瞳,充满了冷酷、暴戾的野性。 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兽化的夙夜,就那样一步一步,重新逼近雪倾。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 他在她面前停下,缓缓俯下身,那张一半清秀俊逸,一半妖异狰狞的脸,凑到了雪倾的眼前,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冰冷的,带着兽类独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我,”他赤金色的兽瞳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你还要试试吗?” 第218章 她竟然,抱住了一个怪物 那张一半清俊,一半妖异的脸,就停在雪倾的眼前。 狰狞的赤金兽纹仿佛活物,在昏暗中流淌着不祥的光,那双竖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暴戾与野性,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夙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冷得像洞外的雨。 他看见了,她僵住了。 她被吓傻了。 下一刻,她就会尖叫,会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会用最厌恶、最恐惧的眼神看他。 然后,她会像躲避蛇蝎一样,永远地远离他。 也好。 就这样吧。 厌恶吧,恐惧吧,然后……永远地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除了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师姐,本就无人能容下他这个怪物。 他体内那头被压抑的凶兽,因他此刻毫不遮掩的暴戾与绝望而疯狂嘶吼,尖锐的利爪仿佛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心脏传来一阵阵熟悉的、被撕扯的抽痛。 夙夜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等待审判的石雕,静静等待着那把必然会落下的利刃。 就在他准备迎接那注定的结局时,她缓缓抬起了那只被他包扎好的手。 夙夜的身体瞬间绷紧,赤金色的兽瞳死死盯着她那只纤细的手,等待着它扇向自己的脸颊,或是用力将自己推开。 然而,预想中的推拒和掌掴都没有到来。 那只纤细的手,带着一丝颤抖,越过他冰冷的下颌,绕过他狰狞的兽纹,最终,轻轻地,抚上了他眉心兽纹的起源之处。 她的指尖温热,触感柔软,落在他的皮肤上,像是初春融雪的第一滴水,瞬间熄灭了他识海中所有的咆哮。 夙夜瞳孔骤缩。 他听见她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声音,轻声问他。 “很痛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夙夜的魂魄深处。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雪倾仰着头,看着他那双充斥着暴戾与野性的赤金兽瞳,声音里带着一种悲悯。 “这样活着,一定很痛吧?” 痛? 她问他,痛不痛? 旁人只看得到他面具下的神秘,只忌惮他杀人时的利落与冷酷。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被凶兽盘踞的身体,会不会痛。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这狰狞的兽纹爬满脸颊时,是何种感受。 就连师姐,也只是告诫他,要压制,要控制,要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 只有她。 她没有问这是什么,没有骂他怪物,没有惊恐地逃开。 她只是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很痛。 夙夜僵硬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清澈的,倒映着他丑陋模样的……疼惜。 刹那间,夙夜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相信。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在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后,还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下一秒,雪倾又动了。 她向前踏了半步,纤细的手臂缓缓抬起,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僵硬的头,缓缓按向了她纤瘦的肩膀。 她抱住了他。 她竟然,抱住了一个怪物。 “没事了。” 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带着安抚的温热气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稳稳地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雪倾的另一只手,则学着安抚受惊小兽的模样,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冰冷的后脑。 “这不可怕。” 温软的馨香将他彻底笼罩。 那是他熟悉的,能让他体内凶兽安静下来的味道。 夙夜呆呆地任由她抱着,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屈辱却又无比贪恋的姿势,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他像一个迟钝的,失灵的器物,疯狂地用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嗅觉去分辨。 没有恐惧。 没有厌恶。 没有半分虚假。 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面目狰狞,体内封印着上古凶兽的怪物。 而只是一个,会痛的,需要被安抚的,普通人。 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轰然碎裂。 那股盘踞在他脸上、脖颈上的,狰狞狂暴的赤金色兽纹,如同潮水般,尽数褪去,重新隐匿于他的眉心之下。 他清秀俊逸的脸庞,恢复了原样。 他体内的那头凶兽,那头总是暴躁嘶吼的“狰”,此刻竟像是找到了最温暖的巢穴,如同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发出一声满足而亲昵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从他被她触碰的眉心开始,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这股情绪,比他之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心跳失控,都要来得猛烈,来得蛮不讲理。 它冲垮了他用冷漠筑起的所有堤坝,将他最后的理智与防备,都淹没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后退,想要逃开这种让他恐慌的失控感。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他甚至贪恋着她怀里的温暖,舍不得移开。 雪倾看着他眼底的赤金褪去,看着他脸上狰狞的兽纹渐渐隐没,无声地弯起嘴角。 就在夙夜彻底失神的瞬间,环绕着他的那份温软却悄然退去。 雪倾收回了手臂,向后退开一步,与他拉开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那股能让他体内凶兽安宁的馨香和温暖骤然消失,洞中阴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了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淹没了夙夜的心口。 雪倾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仰着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完全展露在外的容颜。 她的目光像是带着温度,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他挺直的鼻梁,和他此刻因无措而紧抿的薄唇。 那张脸,清秀俊逸,褪去了所有暴戾与妖异,只剩下少年人独有的干净。 谁能想到,那张终年藏于玄铁面具之下的,会是这样一张足以让世间女子心折的容颜。 与他平日里那生人勿近、阴沉暴戾的形象,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原来师兄,”雪倾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眸里,映着他有些无措的倒影,“生得这么好看。” 这句轻描淡写的夸赞,却让夙夜的身体有些无措。 这是第一次,除了师姐之外,有人看到他的真容。 更是第一次,有人在看过他那副丑陋的兽化模样后,还能对着他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羞耻与陌生的燥热感,猛地从他的心底窜起,直冲头顶。 他狼狈地避开了雪倾的视线,猛地转过身去,用僵硬的背影对着她。 他动作略显僵硬地拿出那块面具,重新戴回到脸上。 熟悉的冰冷触感,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复了些许。 “快回去。”他用那冷硬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不然,萧师兄他们该等急了。”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洞口的结界应声而散。 他没有再看雪倾一眼,迈开长腿,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入了雨幕之中。 雪倾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他那在玄黑衣领衬托下,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没有耽搁,也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些许,从之前的瓢泼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带着洗尽尘埃的清新。 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恢复到从前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却不再是自顾自地埋头疾行。 夙夜的脚步,在不经意间,放慢了许多。 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带着一种安然的笃定。 他没有回头,只是在雪倾走到他身侧时,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 一股无形的灵力自他掌心向上撑开,化作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那些飘飘洒洒的雨丝,尽数隔绝在外。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干燥的天地。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林海中,无声地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第219章 难道她任青衣是坏人? 萧霁、谢无咎与慕九霄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着,谁也没有说话,目光却如出一辙地,死死锁着那片昏暗的林海入口。 就在每个人的耐心都即将耗尽之时,两道身影终于从湿漉漉的林间走了出来。 是夙夜和雪倾。 “雪倾!”萧霁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管的急切,他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并未受伤,才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雪倾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我没事,多谢萧师兄关心。” 慕九霄的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又猛地顿住。 他看着安然无恙的雪倾,心头那块巨石落下的同时,心脏处又传来金丝绞缠般的刺痛,让他只能僵在原地。 任青衣的脸色却在看清两人的一瞬间,彻底沉了下去。 她冰冷的目光越过众人,如利剑般直直射向夙夜,眼神无声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夙夜没有看她,只是对着她的方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任青衣眼中的寒意更盛。 她明白,计划出了变故。夙夜违背了她的命令。 但她也明白此地不是追问的时机,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与疑虑,等稍后寻机再问。 谢无咎站起身,温柔的目光落在雪倾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夙夜,眼底的笑意却未达深处。 “夙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夙夜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暴戾之气,似乎消散了些许,而他与雪倾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也变得微妙起来。 就如同那日在客栈,他察觉到慕九霄看向雪倾时,那份倏然变化的眼神一样。 “林中妖兽多,耽搁了。”夙夜的回答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向来寡言,谢无咎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不再追问,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萧霁,扫过欲言又止的慕九霄,最后落在了刚刚回来的夙夜身上。 他的珍宝,觊觎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因为雪倾与夙夜的归队,众人不再逗留。 众人纷纷御器升空,朝着既定的方向飞去。 任青衣却刻意放慢了速度,与同样落在队尾的夙夜并驾齐驱。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为什么没有处理掉雪倾?” 夙夜目视前方,声音平直,不带起伏。 “师姐,雪倾不是魔族奸细。”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任青衣的声调陡然拔高,怒意再也无法掩饰,“你凭什么这么说?” 夙夜沉默了一瞬。 师姐不知道他嗅觉的秘密,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底牌。 他只能换一种方式。 “我探查过,她身上并无魔气,灵台清明,不似被夺舍或操控的模样。”夙夜的声音穿过风声,清晰地传入任青衣耳中。 “师姐,我信你所见不虚,但魔族向来诡计多端,幻化之术更是防不胜防。他们极有可能,是故意布下一个局,让我们自相残杀,内部分裂。” 他以为这番合乎情理的推断,至少能换来师姐片刻的思索。 然而,任青衣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局?” 她气极反笑,声音里满是冰冷的嘲讽,“夙夜,你是在告诉我,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是假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蠢到连一个幻术都分辨不出?” 她简直要被自己这个一向听话的师弟气笑了。 他说来说去,不还是在为那个女人开脱,不还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心智。 她曾经以为,萧霁他们被迷惑,尚可理解。男人总是容易被美色所误。 可夙夜不同。 他是她从泥潭里亲手拉出来的,是她最忠诚的刀,是她在这个冰冷的宗门里,唯一可以全然信任的“自己人”。 如今看来,她错了。 她这个最听话的师弟,也不再靠谱了。 这些人,全都被那个妖女给迷惑了。 一种被背叛的寒意,比她修炼的玄冰诀还要刺骨。 夙夜感受着任青衣身上那股不加掩饰的愤怒与失望,知道她一个字都没有信。 可雪倾…… 一个能对怪物施以怜悯的人,一个能安抚他体内凶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宗门之事。 “师姐,她不是坏人……” “够了!”任青衣厉声打断他,“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宁愿去信那个女人。” 夙夜感受到任青衣话语里的决绝,心口微微一窒。 他知道,她没有相信。 “不必再说了。” 任青衣眼中的怒火与失望,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不是坏人? 那妖女不是坏人,难道她任青衣是坏人? 她放弃了。 与一个被迷惑了心智的人,再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任青衣猛地催动灵力,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越过所有人,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冰冷的风灌入她的衣袍,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原来,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萧霁、谢无咎、慕九霄,如今,就连她最信赖的夙夜,都一个个陷进了那个女人的温柔陷阱里。 既然如此,那她便谁也不再信任。 也好。 无所挂碍,便无所顾忌。 她任青衣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她回头,冰冷的目光穿过风雨,精准地落在了后方,那个与慕九霄一同御器飞行的纤弱身影上。 这一次,算这妖女运气好。 等回到宗门,回到她的地盘,她绝不会再给这个女人任何机会。 太玄宗的安危,绝不容许任何潜在的威胁存在。 任青衣心中杀意已决,她收回视线,眼底是一片清明而冷酷的决然,再无半分动摇,径直朝着太玄宗的方向,破空而去。 第220章 今日,就在此处 自洛水城一行归来,太玄宗一夜之间声名鹊起。 三界失踪案背后的惊天阴谋,经由太玄宗之手公之于众,四海震动。 一时间,仙门百家,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无一不是这个原先声名不显的宗门。 先是上古秘境夺得至宝,后又揭此天大黑幕,太玄宗被舆论推至风口浪尖,宗门外每日都有前来拜访或是探听虚实的各路修士,络绎不绝。 宗门之内,弟子们与有荣焉,行走时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唯独一件事,与原书有所出入。 任青衣这个名字,没有如原书那般响彻天下,成为年轻一辈修士敬仰的楷模。 她自回宗后便鲜少露面,只听说终日闭关,不知在忙些什么。 雪倾的日子则一如既往。 每日清晨去往后山山顶,照料那片药圃,日落时分再回到自己那间偏僻的弟子房。 两点一线,仿佛宗门内外所有的风光与喧嚣都与她无关。 起初,还有些弟子因她在仙京大典出了风头,或是听闻了她在云穹帝宫待了时日的事迹,试图前来套个近乎。 但无论对方是热情还是试探,雪倾都只是温顺地笑着,用最平淡无奇的话语一一敷衍过去。 久而久之,那些人便也失了兴致,她又成了那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只是这潭水下,暗流从未停歇。 这一个多月来,萧霁、慕九霄和夙夜,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周围。 有时是萧霁以巡山为名,在她不远处驻足片刻,留下一些丹药或吃食,说上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语,便又匆匆离去。 有时是是去膳堂的路上,与正调笑女弟子的慕九霄擦肩而过,他会摇着扇子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眼神却躲闪不定。 有时是在某个黄昏,她能感觉到一道沉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回头,便能看到夙夜那道黑色的身影隐在不远处的树影下,一言不发,见她望来,便会转身消失。 他们像是做贼心虚,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留下一团理不清的混乱气息。 唯有谢无咎,回到宗门后,反而收起了他那无孔不入的纠缠。 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不再用那温柔的言语试探,每日只是待在自己的天枢阁中,如同一位稳坐钓鱼台的渔翁,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雪倾也在等。 她在等任青衣为她亲手设下的那个死局。 那同样是她借任青衣之手,离开这个巨大囚笼的,最佳机会。 入夜,月色如霜,薄薄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雪倾背着装满新采草药的背篓,推开自己那方小院的木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刚踏入屋门,脚步便倏然一顿。 屋子里有人。 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而强大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这间狭小的屋子。 还有清冽而熟悉的冷香。 雪倾将身后的药草背篓轻轻放下,动作没有半分迟滞。 她平静地朝着那片最深的黑暗望去,声音不起波澜。 “仙君。”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转过身。 月光从窗格透入,勾勒出他清冷如玉的轮廓。 裴玄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同实质,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你倒是机敏。” 雪倾在心中轻哂。 能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太玄宗的护山大阵,气息又如此独特的人,除了云穹帝宫那位,还能有谁。 她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问道:“仙君深夜造访,可是为了道种一事?” “聪明。”裴玄度应了一声。 雪倾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我们去哪?” 裴玄度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上面寻到一丝一毫的不舍或是留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那蕴含着无上道法的阴脉道种,到了她这里,仿佛就和她背篓里那些寻常草药没什么区别。 裴玄度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雪倾面前。 他身形高挑,挡住了从窗外透入的大半月光,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雪倾淡然地站在那片阴影里,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人带来的压迫感。 看着她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裴玄度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作怪的念头。 他想看看,这张总是挂着温顺面具的脸,被撕开后会是什么样子。 裴玄度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刻意的暧昧,拂过她的耳廓。 “本君问过戚百草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这世间唯一能归还道种的方法,便是你我二人,再行一次鱼水之欢。” 说完,裴玄度缓缓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等着看她脸上出现惊慌,羞赧,或是愤怒的表情。 毕竟,上一次是在他神志不清,她身不由己的混乱之下。 而这一次,两人皆是清醒,其意义自然天差地别。 然而,雪倾只是微微一怔。 那份诧异在她眼中停留了不过一瞬,便迅速被一种了然所取代。 那神情,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解决方案,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好。”她轻声应道。 雪倾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便接着说道:“不过此地不便,还请仙君带我去另一处。” 裴玄度听见她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差点被气笑了。 这个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这等关乎清誉与体肤的大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该吃什么一样简单。 他此刻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裴玄度冷哼一声,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些许真实的情绪。 他猛地探出手,一把揽住雪倾纤细的腰肢,不容她有半分反应,身形一错,便将她整个人压在了那张简陋的床榻之上。 木板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欺身而上,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清冽的冷香混杂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瞬间将雪倾包裹。 裴玄度捏住她小巧的下颌,指尖的冰凉与她皮肤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他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不行。”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本君就喜欢刺激。” “今日,就在此处。” 第221章 同心台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狭小的屋子,昏暗的光线,清冽的冷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交织成一片暧昧而危险的空气。 雪倾一动不动,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墨色瞳仁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平静的脸。 她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在说笑。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香,更能看到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一丝狼狈的慌乱。 原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寒聿仙君,也并非他自认为的那般无情无欲,刀枪不入啊。 半晌,在裴玄度几乎要失去耐心的那一刻,雪倾笑了。 她缓缓抬起手臂,纤细的手臂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轻轻攀上了裴玄度的脖颈。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诱人的意味,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微末的距离,也彻底碾碎。 “好啊。” 裴玄度的身体,在她手臂环上来的那一刻,瞬间僵硬。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 惊慌,羞愤,怒骂,挣扎。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一副……姿态。 那双纤细的手臂带着温软,轻轻环着他的后颈。 她仰着脸,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清亮的眼眸里,盛着一丝让他心惊肉跳的笑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撑在床板上的手臂肌肉在一瞬间绷紧,那颗本该古井无波的道心,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狂跳,每一次撞击都带着陌生的,让他心慌的灼热。 他在这一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仙君?”雪倾仰着脸,柔软的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声音里带着一丝纯然的无辜,“怎么了?不是要……再行一次鱼水之欢吗?” 那温热的触感,精准地落在他颈后逆鳞下方三寸的位置。 裴玄度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抽身后退。 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乎是狼狈地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与她瞬间拉开了足有三步之遥的距离。 屋子里的暧昧气氛,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被割裂。 “不知羞耻。” 裴玄度猛地转过身,用背影对着她,竭力平复着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雪倾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动作从容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促狭的瞥了一眼裴玄度僵硬的背影,暗暗腹诽。 早知如此。 何必呢。 “是仙君说喜欢刺激的。”雪倾一脸无辜反击,“雪倾只是在配合仙君。” 配合? 裴玄度几乎要被这两个字气得呕出血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让他失控的烦躁。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多待一息,他怕自己要被这个女人气死不可。 “方才,本君不过是试探。”裴玄度冷淡开口,试图掩盖那一丝丝失控的痕迹。 “试探你是否会因惧怕本君,而心生退却。” 雪倾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衣衫,语气温顺如常:“仙君多虑了,这道种本就是仙君的,雪倾自然不会退却。” 裴玄度缓缓转过身,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狼狈失措的人根本不是他。 “归还道种,另有他法。” “那是什么法子?”雪倾追问。 裴玄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着她走近一步。 “跟本君走。” 他丢下这四个字,不待雪倾再问,便已抬手。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面前的空气竟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一道闪烁着银色光辉的裂隙,无声无息地撕裂开来。 他再次探出手,目标明确地揽住雪倾的腰。 熟悉的清冽冷香将她包裹,下一瞬,天旋地转。 雪倾只觉得眼前光影变幻,耳边是虚空被撕裂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处绝巅之上。 脚下是平整如镜的巨大玉台,玉石泛着清冷的光,映着天际的漫天星河,仿佛整片宇宙都倒悬于此。 四周云海翻涌,如白色的巨浪,在脚下沉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灵气,古老而庄严。 “这是何处?”雪倾仰头,看着这片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景象。 裴玄度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负手立于玉台边缘,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同心台。”他开口,声音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缔结道侣契约,证告天地之所。” 雪倾的心,微微一沉。 她看着裴玄度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归还道种的真正方法,是……” 裴玄度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漫天星光的映照下,清晰地,不带任何杂质地,望向她。 “结为道侣。” 雪倾闻言蹙起眉头。 半晌后,她确认道,“结为道侣,会如何?” 裴玄度以为她是在确认此法的好处,清冷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此后台上立誓,天地为证。你我二人灵台相通,神魂相连,命理交织。本君的道,便是你的道。本君的寿元,亦是你的寿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继续道:“你的修行,亦可得本君道种之力时时滋养,远胜过任何灵丹妙药。” 他每说一句,雪倾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灵台相通,神魂相连。 这些在旁人听来是无上机缘的词眼,落入雪倾耳中,却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雪倾’这个身份,是注定要消失的。 她绝不能和任何人,产生如此无法斩断的牵扯。 “那此契约,”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可有解除之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三分。 裴玄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不悦。 “解除?”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冷意。 与他结为道侣,云穹帝宫的万卷藏书、无尽灵脉,皆可为她所用。 三界之内,亦无人再敢轻贱于她。 他更允她共享道法,护她修行坦途。 她却在想着如何解除? 第222章 今与裴玄度,结为道侣 雪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怒意。 她立刻垂下眼帘,做出惶恐的姿态,微微躬身:“仙君误会了。” 她后退半步,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雪倾只是觉得,仙君是九天之上的皎月,而雪倾不过是凡尘中的污泥。能与仙君结契归还道种,已是雪倾几世修不来的福分,又怎敢奢求长久,玷污仙君清誉,给仙君添麻烦。” 这番话,听起来是滴水不漏的自谦。 可落入裴玄度耳中,却让他心头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 清誉?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东西了? 他堂堂寒聿仙君,亲自纡尊降贵,已是打定主意将这道侣之位“便宜”了她,想着日后她便可留在云穹帝宫,与他一同安心求道,不必再理会太玄宗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结果这个女人,非但不立刻抱紧他的大腿,反而还犯起蠢来,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结契这等麻烦事,他此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愚钝。 裴玄度在心中冷哼一声。 罢了,她向来如此,小聪明一堆,大聪明没有。 这般愚钝,日后留在身边,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既然她想知道,那他便告诉她,也省得她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裴玄度转过身,背对着雪倾,望向那无垠的云海。 “欲解此契,倒也简单。” “若要强行解除,只需一方自愿,手持结契时的信物,于同心台上引天雷焚尽神魂印记,自毁一半修为以作献祭,便可斩断因果,契约自解。” 自毁一半修为。 这六个字,对裴玄度这等立于修行顶端的人而言,是比死还要严重的事。 可对雪倾来说,却不亚于天籁。 她本就没有什么修为可言,这代价对她而言,几乎等于没有。 这条退路,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一瞬间,压在心头的所有巨石尽数消散。 雪倾无声地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只剩下澄澈的平静。 她没了顾忌,朝着裴玄度那清冷的背影,盈盈一拜。 “雪倾明白了。” “那我们,开始吧。” 裴玄度看着她那双毫不抗拒的眼眸,心中那点残存的郁气终于彻底消散。 他不再多言,手腕一翻,一朵剔透的九瓣琉璃莲便悬浮于掌心。 莲花不过巴掌大小,通体流光溢彩,每一片花瓣都仿佛蕴含着一方小世界。 随着他指尖灵力微动,琉璃莲缓缓升空,悬于同心台的正中央。 他抬手在空中虚画,一道道繁复的金色符文自他指尖流泻而出,迅速烙印在脚下的玉台之上。 刹那间,整座同心台光芒大盛,一个巨大的乾坤阵图以琉璃莲为中心,轰然展开,古老而庄严的气息弥漫于天地之间。 “过来。” 裴玄度转过身,朝雪倾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星辉下宛如上好的冷玉。 雪倾依言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大冰凉的掌心。 他握紧了她的手。 裴玄度牵着她,一步步走到阵法中央,琉璃莲的正下方。 他侧过脸,墨色的眼眸在漫天星辉下,显得格外深邃。 “吾以道心立誓,天地为证。”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威严,在空旷的同心台上回荡。 “你跟着我念。” 雪倾点了点头。 “今与雪倾,结为道侣。” 雪倾垂着眼,轻声重复:“今与裴玄度,结为道侣。” 裴玄度看着她温顺的眉眼,看着她鸦羽般的长睫在星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云穹帝宫那终年清冷的万书阁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与他一同翻阅典籍。 他那广阔无垠的莲池旁,她赤着脚,逗弄着池中的千年金鳞锦鲤。 她会住在他的宫殿里,看他看过的书,走他走过的路。 那座清冷了万古的帝宫,会因为她的存在,而生出几分不一样的烟火气息。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漫长到令人厌倦的仙途,因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枯燥。 他觉得……与她渡过这无尽的岁月。 似乎,也不错。 他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无人察觉,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天地为证,星辰为媒。此后,命理相连,道途共享,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天地为证,星辰为媒……”雪倾念着最后一句,当“不离不弃”四个字从唇齿间溢出时,脚下的大阵轰然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 九瓣琉璃莲的花瓣瞬间合拢,将两人包裹其中。 雪倾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她的小腹丹田处被缓缓抽离。 那是盘踞已久的阴脉道种,此刻像是找到了归宿,化作一道银色的暖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尽数涌入了裴玄度的体内。 视野中那能清晰看见灵气运行轨迹的玄妙景象,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道种离体的瞬间,雪倾并未感到半分失落,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但紧接着,一道更加霸道、更加深刻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她的神魂深处。 灵台相通,神魂相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与另一个强大到宛如浩瀚星海的神魂,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绑在了一起。 道侣契约,成了。 裴玄度闭着眼,感受着阴脉道种的回归。那份失落了许久的圆满感,让他通体舒畅。 而那道新生的,将他与雪倾紧密连接在一起的神魂契约,更是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之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不再是通过道种的残缺感应,而是一种更为直接、更为亲密的灵魂共鸣。 仿佛她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就这样蛮不讲理地,在他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光芒散去,阵法隐没,琉璃莲也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裴玄度的掌心。 同心台上,恢复了寂静。 裴玄度看着雪倾,只觉得眼前的她,似乎与方才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异。 她依旧是那副温顺安静的模样,可在他眼中,她周身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属于他的气息。 这种感觉新奇而微妙,非但不让他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欣喜。 契约已成,他却没有松开雪倾的手。 “你如今,是云穹帝宫的另一位主人。”裴玄度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太玄宗,不必回了。随本君回帝宫。” 雪倾心头一跳,正想找个说辞,却听见他用一种故作随意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淡漠口吻,继续说道: “云穹帝宫向来守礼。” “你我既已结为道侣,自当昭告三界。”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语气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 “道侣大典,本君已命人准备得差不多了。你随我回去,不日便可举行。” 第223章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道侣大典? 雪倾眼中闪过一抹真实的意外。 她抬眸看着裴玄度,看着他那张清冷脸庞,此刻正写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雪倾终于有了动作。 她不着痕迹地,从他微凉的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过于直接的视线,装作一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手足无措的羞赧模样。 “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漫天星辰。 紧接着,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又轻声开口:“只是……雪倾在宗门内,还有些许私事尚未了结。可否……请仙君再宽限些时日?” 裴玄度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小女儿神态,看着她微垂的眼帘和泛起浅红的耳廓,心头那股因契约达成而生的奇异满足感,愈发清晰。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问道:“多久。” 雪倾抬起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盼与央求,“半月,或是一月,足矣。” 任青衣的耐心,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 听到这个时限,裴玄度心中顿时又不快起来。 一个月? 太久了。 太玄宗那群心怀鬼胎的男人,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有什么好处理的? 直接随他回云穹帝宫,从此一刀两断,岂不干净。 可对上她那双带着祈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却莫名卡在了喉咙里。 不知为何,戚百草那张喋喋不休的脸,忽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说仙君啊,这女人嘛,就得哄着。身为夫君,自然是要对妻子宠爱些的,有求必应那才是正道!” 夫君。 妻子。 这两个陌生的词眼,像两簇小小的火苗,在他脑海中倏然燃起。 一股陌生的燥热,毫无预兆地从他脖颈窜上耳根,烫得惊人。 裴玄度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以此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措。 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语气依旧清冷,却带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 “好。” 他应允了。 裴玄度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待你处理完太玄宗的事,便传讯于我。”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本君,亲自来接你。” “是。”雪倾温顺地低下头,乖巧应声。 裴玄度见她答应,也不再多言。 他抬手一挥,一道银色的空间裂隙再次无声地撕裂开来。 下一瞬,不等雪倾反应,他已揽住她的腰,将她送入了裂隙之中。 天旋地转只是一瞬间。 再睁眼时,雪倾已经回到了自己那间偏僻狭小的弟子房中。 而那浩瀚无垠的同心台,那漫天璀璨的星河,以及裴玄度,都已消失不见。 * 几日后。 雪倾站在后山山顶的药田里,将最后一株灵药小心地收进背篓。 她走下山,径直前往丹药阁。 阁楼前,不少弟子正在排队上交或是领取丹药。 叶皎皎正叉着腰,指挥着几名外门弟子清点药草,一抬眼便看到了走来的雪倾,眼睛顿时一亮。 “雪倾,雪倾!这里!”她立刻丢下手中的活计,兴奋地朝着雪倾招手。 雪倾唇角弯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走了过去。 “叶师姐。” “哎呀,你可算来了!”叶皎皎亲热地拉过她,从她背上卸下背篓。 她一边探头往里看,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上次从仙京大典分我的那枚‘清心玉’,真的太好用了!这几日我打坐,感觉灵台都清明了许多,修炼速度都快了一分呢!不愧是云穹帝宫的宝贝!” 她朝着雪倾俏皮地眨了眨眼,“多谢咯,我的好师妹。” 雪倾只是弯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走走,进去说。”叶皎皎拉着她,一边往丹药阁里走,一边叽叽喳喳地抱怨着阁里的琐事。 就在两人刚踏入丹药阁门槛的那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利剑般劈开了阁内嘈杂的空气。 “站住。” 叶皎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和雪倾一同回过头去。 只见任青衣一身素白劲装,面若冰霜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名神情肃穆的掌刑司弟子。 一股冰冷而压抑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丹药阁。 原本还在忙碌的几名丹阁弟子,全都吓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噤若寒蝉。 这些人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越过所有人,精准地钉在了雪倾身上。 “雪倾,”任青衣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从九幽寒潭里捞出来的一般,“你可知罪?” “任青衣。”叶皎皎语气不善,有些不满地开口,“你又犯什么病?” 雪倾心中道一声来了,表面却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叶皎皎身后躲了躲。 任青衣完全无视了叶皎皎,只是冷冷地盯着雪倾,吐出两个字:“搜!” 她话音刚落,身后两名掌刑司弟子便上前一步,朝着雪倾逼近。 “你们干什么!”叶皎皎顿时急了,张开手臂拦在雪倾面前,“凭什么搜人?雪倾犯了什么错?” 任青衣终于将视线转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叶师妹,我劝你最好让开。包庇魔族奸细,这罪名,不知丹阁担不担得起。” 魔族奸细?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得丹药阁内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 雪倾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与茫然,她轻轻拉了拉叶皎皎的衣袖,柔声说道:“叶师姐,没事的,让她们搜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坦然地张开双臂,一副任由检查的模样。 两名掌刑司弟子欺身而上,一左一右,如铁钳般扣住了雪倾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其中一人动作粗暴地夺过雪倾一直背着的药草背篓,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 灵药、草籽、还有一些采药用的小工具散落一地。 另一名弟子则在雪倾身上快速搜查起来。 雪倾垂着眼,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摸索,那副顺从的模样,在众人眼中更添了几分无辜与柔弱。 可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灵草之中,一个格格不入的乌黑物件,骨碌碌地滚到了众人的脚边。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只有拇指大小,雕刻着诡异魔纹的骨哨。 骨哨出现的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魔气,悄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整个丹药阁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 “这是什么?!”任青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质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那枚诡异的骨哨上,不少弟子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是……是魔器!”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周围的弟子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后退,惊惧又厌恶的目光,如同一根根利刺,齐刷刷地扎在了雪倾身上。 “天啊,她果然有问题!” “我就说,一个没有灵根的花奴,凭什么能进我们太玄宗的内门!” “魔族的奸细!她竟然是魔族的奸细!” 叶皎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猛地摇头,指着那骨哨大喊:“不可能!这不是雪倾的东西!我……我方才拿过背篓,里面根本没有这个!” 雪倾抬起头,看向那枚骨哨,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与震惊。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任青衣眼中杀意迸现,她猛地一挥手,厉声下令,“拿下,押入宗牢!” 两名掌刑司弟子得到命令,立刻架起雪倾,就要往外拖去。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雪倾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惶与无助,她看向任青衣,声音带着哭腔,“任师姐,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怎么可能会是魔族奸细!”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冤枉的可怜女子。 然而,任青衣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 人‘赃’并获,雪倾必死无疑。 她要让那四人都亲眼看看,他们捧在手心里的珍宝,究竟是怎样一个包藏祸心,背叛师门的毒妇! 她要让雪倾,身败名裂,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 “陷害?那不如,你随我到宗门牢里,再好好想想,究竟是谁陷害了你。” 她转过身,衣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冷酷的弧线。 “带走!” 第224章 入狱 太玄宗的宗门牢房,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朽混合的味道。 雪倾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透过牢房高处那一方小小的气窗,静静看着外面被切割成块的昏暗天色。 当她知道,萧霁、谢无咎、慕九霄还有夙夜,今天清晨便各自接了宗门任务,被调离了太玄宗。 她就明白,任青衣要动手了。 这盘棋,终于下到了她想要的位置。 雪倾,望向外面一线灰蒙蒙的天光,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自由,很快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从容不迫,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没有溅起半分声响。 雪倾抬起眼,看向牢门的方向。 一角月白色的衣摆,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一片落雪,悄无声息地映入眼帘。 谢无咎。 雪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地牢的禁制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谢无咎的身影穿过冰冷的铁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个踏入自己的庭院。 他缓步走到雪倾面前,动作优雅地蹲下身,与她平视。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头落入陷阱,无助又美丽的猎物。 “师妹,”他轻声开口,温和的嗓音在这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你看,我早就说过,你会需要我。”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和了然。 雪倾抬起头,“谢师兄早就知道,我会落到这般田地?” “任青衣的手段,还是这么直接。”谢无咎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像是在与她闲聊家常,“魔族奸细,人赃并获。这个罪名,只要坐实了,就算萧霁他们,也无力回天。” 他将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饰自己对内情的洞悉。 “你现在,一定很害怕吧。”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她肩上落下的一根草屑,动作亲昵得令人心悸。 雪倾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他。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求助。 那份安静,让谢无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我上次的提议,依然有效。”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语气里的温柔褪去,露出其下冰冷的掌控欲,“求我,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太玄宗容不下你,我的地方,可以。” 他在逼她。 逼她放弃所有幻想,承认自己的无助。 然后,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主动投入他的牢笼。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她走投无路,只能向他低头的一天。 雪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思绪。 她只有沉默。 这种沉默,在谢无咎看来,是一种顽固的、不识时务的倔强。 他眼底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她还在寄望于另外那几个人,还在幻想着他们能来救她于水火。 也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到时候,他会张开怀抱等着她主动钻进他的羽翼。 谢无咎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滴水不漏的温雅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仿佛刚才那个提出龌龊交易的人不是他。 “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师妹可以慢慢想。”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想通了,就叫我的名字。” “我会听见的。”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穿过牢门,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暗的甬道尽头。 牢房内,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另一边,天枢阁内。 “啪!” 一只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混着碎片溅开。 “任青衣!” 慕九霄那身惹眼的红衣此刻像是燃着一团火,他俊美的脸上再不见平日的风流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怒火,“不经掌刑司审问,不经天枢阁议事,你凭什么直接抓人入狱?” 萧霁站在一旁,面沉如水,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他虽未言语,但那双凝视着任青衣的眼眸,已是寒霜遍布。 一直沉默不语的夙夜,则像一道影子般立在角落,玄铁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任青衣端坐不动,面对两人的质问,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冷声道:“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为何不能抓?难道要等她与魔族里应外合,危害我太玄宗基业吗?” “证据?”慕九霄气笑了,“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破骨哨,就是你口中的证据?雪倾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相处至今,难道你看不出来?” “那就要问她自己了。”任青衣语气淡漠,“又或者,该问问你们,为何没看出来她是魔族奸细。” 萧霁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如铁:“青衣,宗门有宗门的规矩。雪倾即便有嫌疑,也该由我掌刑司先行审问,再做定夺。你今日此举,是越过了掌刑司,也越过了我。” “现在,我要带她出来,重审此案。” “重审?”任青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萧霁,你是在命令我?” 她手腕一翻,一枚通体玄黑,刻着古朴纹路的令牌出现在掌心。令牌上一个苍劲的“玄”字,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太玄令在此。”任青衣举起令牌,声音冰冷,“萧霁,见此令如见宗主。你还要违抗吗?” 萧霁的瞳孔猛地一缩。 太玄宗的最高指令,无人可以违抗。 慕九霄脸上的怒容也僵住了,他看着那枚令牌,又看了看任青衣那张没有丝毫感情的脸,心头一阵发冷。 他知道,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任青衣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雪倾私通魔族一案,由我全权接手,任何人不得干涉。待审问清楚,自会交由掌刑司定罪。” 慕九霄咬了咬牙,收起了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反而冷笑一声:“好,好一个太玄令。任青衣,你真是好手段。” 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袍,恢复了几分惯有的洒脱模样,只是眼底的寒意未散。 “我不信她是魔族奸细。”他盯着任青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得,百川书院的‘鉴真镜’,可以追溯法器三日之内接触过的所有气息。我这就去一趟,借来宝镜,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天枢阁。 阁内,只剩下萧霁、任青衣和夙夜三人。 任青衣看着慕九霄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等慕九霄拿来鉴真镜,那个妖女早就被她处死了! 萧霁站在原地,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些许。 他不欲与任青衣再争辩什么,转身,同样朝着门口走去。 任青衣看着他的背影,冷声警告:“萧霁,你胆敢擅自放人,就是与整个太玄宗的铁律为敌!” 萧霁的脚步没有停下,他头也未回,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我身为掌刑司首座,去地牢探望一下犯人,合情合理。” 第225章 拿回金铃 整个天枢阁,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任青衣猛地转过头,看向角落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夙夜,冷声问道:“你呢?你也要去为那个女人求情吗?” 夙夜立在阴影里,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唯有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无声地攥紧。 求情? 他有什么资格求情。 人是他带回来的。 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 他以为,有他那番话,师姐不会冲动行事,至少会暗中调查一番。 是他亲手将那个会心疼他痛不痛的人,带回了宗门,推入了这座更深、更冷的牢笼。 一种尖锐的,混杂着懊悔与失望的刺痛,从他心脏深处蔓延开来。 夙夜缓缓抬起头,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眸,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只剩下一种让任青衣陌生的情绪。 那是一种深切的,沉重的失望。 “师姐。”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错了。” 任青衣眼底的寒冰,似乎因他这三个字而有了一丝松动。 她以为,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然而,夙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眼中的寒意再次凝结成冰。 “我不该带她回来。” 夙夜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我,把她带进了绝境。” 任青衣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了。 这不是求情,而是一种陈述。 一种与她决然对立的,固执的陈述。 她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夙夜,声音陡然拔高,“绝境?你是在怪我?夙夜,你抬头看清楚!我是在清除宗门的隐患!而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再违抗我,现在还反过来指责我?” 夙夜苦笑,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明知道,那骨哨是陷害。”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 以他对任青衣的了解,她若真想查一个人,绝不会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栽赃手段。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给雪倾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她钉死在罪人的位置上。 任青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那又如何?” 为达目的,她任青衣绝不拘泥于手段。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愿信我一次。”夙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痛楚,“她是不是奸细,可以查。可你不查,你只想让她死。” 任青衣气极反笑。 她眼中的失望与怒火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 “滚出去。” 她背过身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他。 “我不想再看见你。” 夙夜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任青衣决绝的背影,那张曾经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他唯一光亮的脸,此刻却只剩下冷酷与偏执。 他带她回来,却没能护住她。 他信赖师姐,师姐却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胸口那头一直被安抚着的凶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与痛苦,开始不安地低吼,尖锐的利爪再一次抓挠着他的五脏六腑。 可这一次,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什么也没再说。 转身,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天枢阁。 * 地牢内。 甬道尽头,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她的牢门前停下。 雪倾缓缓睁开眼,看向来人。 玄金云纹的劲装,在昏暗的火光下勾勒出挺拔冷硬的身形。 萧霁的面容隐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眸,如寒潭一般,沉静地注视着她。 “我来问话。”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像是例行公事。 雪倾挣扎着,从稻草堆上坐直了身子,朝着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又虚弱,“萧师兄。” 萧霁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还有那身沾了草屑的弟子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丹药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我听。”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雪倾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自语的音量,轻声开口。 “说什么呢?”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凄凉,“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 萧霁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头那股痛楚与怜惜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维持掌刑司首座的冷静。 “任青衣有太玄令在手,”他终于还是开口解释,语气生硬,“暂时,我无法带你出去。” “我知道。”雪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黯淡的阴影,“我不会给师兄添麻烦的。” 她越是这般懂事,萧霁心中的愧疚就越是翻涌。 他将她从黑市带回,许她新生,可她如今却身陷囹圄,被扣上了最恶毒的罪名。 而他,竟无能为力。 雪倾忽然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囚衣,抚上了自己右肩的位置。 那个动作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萧霁的眼中。 那是他心魔发作时,留下齿痕的地方。 “萧师兄,”雪倾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不祥之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关在笼子里。” 萧霁的心猛地一抽,喉结上下滚动。 “以前在百媚阁,他们用铁链锁着我,脚上系着铃铛,像个玩物。” 雪倾自顾自地说着,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眼神空洞而飘忽,“我以为……我以为跟着萧师兄来到太玄宗,一切都会不一样。” “好冷。”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入膝盖,声音闷闷地传来,“萧师兄,我好像……又变回那个在黑市里,等着被发卖的奴隶了。” 她没有哭诉,没有喊冤,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 萧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笼子。 铁链。 奴隶。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蜷缩时露出的脚腕上。 那里光洁白皙,什么都没有。 可萧霁却仿佛看见了,那圈本该戴在那里的,精巧又残忍的金铃。 那是他买下她时,她身上唯一的“物品”。 是她身为花奴的证明,是她所有屈辱的源头。 后来,是裴玄度出手,将那金铃隐去了形迹。 现在,她被污蔑,被囚禁,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孤立无援。 负责? 这两个字,此刻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雪倾似乎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从膝盖间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惶恐,“萧师兄,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懂事得让人心疼。 萧霁站在牢门外,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眸中,翻涌着雪倾看不懂的痛楚。 规矩,铁律。 在这一刻,被他奉为圭臬的一切,都轰然崩塌。 光影微闪,萧霁的身影径直穿过了那道隔绝内外的牢门禁制。 他一步步走到蜷缩在稻草堆里的雪倾面前,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不等雪倾做出任何反应,他已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别怕。”他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无法掩饰的沙哑和痛楚,“慕九霄已经去百川书院了,他会借来鉴真镜。” “我们会证明你的清白,”他一字一句,像是立下血誓,“我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雪倾没有说话。 她只是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 那双曾经盛着星光的眼眸,此刻却像一潭死水,倒映不出半分光亮。 仿佛她不相信,也不再期待。 萧霁察觉到了她的麻木,心痛如绞。 雪倾这幅样子,比任何哭喊都更能凌迟他的心。 许久,他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 萧霁缓缓松开她,手腕一翻,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在昏暗的地牢里,那枚金铃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暗夜里唯一的星辰。 雪倾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瞬。 萧霁将那枚金铃递到她的眼前。 “它属于你。”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冷硬的铁,而是被烈火灼烧过的,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你的过往,你的身份,都由你自己来定义。不是它,也不是任何人。” 他将那枚冰凉的金铃,放进了雪倾温热的掌心。 “拿着它,从今往后,你的命运,只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雪倾怔怔地看着掌心里的金铃,泪眼模糊了视线。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那枚铃铛紧紧攥住,仿佛那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萧霁只以为她是动容,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冷硬如山的样子。 “安心待着。”他丢下这句话,语气不容置喙,“此案,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了牢房。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将一切隔绝。 雪倾低着头,看着紧握在掌心的金铃,脸上所有的脆弱与无助,在黑暗中一点点褪去。 第226章 再见了,炮灰女二 太玄宗最高的观星楼顶,风凛冽如刀。 夙夜孤身立于飞檐之上,任由冰冷的风灌入他的衣袍,吹得他浑身发冷。 可他一无所觉,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眸,只是死死地盯着山下地牢的方向。 他该去看看她吗? 可去了,又能说什么? 说一句无力的“对不起”? 还是说,我会救你出去? 慕九霄,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胸口那头被封印的凶兽,感受到了主人撕心裂肺的痛楚与绝望,焦躁地嘶吼着,利爪疯狂地抓挠着他的内腑。 可夙夜只是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那股尖锐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他那兽化的、远超常人的敏锐视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一道纤弱的黑影,忽然从地牢的阴影中踉跄着冲了出来。 那身影动作极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奔去。 是雪倾! 夙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怎么出来的? 她要去哪里? 刹那间,夙夜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尽数炸开,只剩下唯一的本能。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如一道离弦的黑箭,从观星楼顶端一跃而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后山的方向疾追而去。 几乎是同时,地牢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钟鸣,那是犯人越狱的警报! 尖锐的示警声划破了太玄宗的宁静。 无数道气息从宗门各处冲天而起。 后山,断魂崖。 崖边罡风呼啸,崖下是深不见底的、终年不散的云雾深渊。 雪倾就站在悬崖的最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云雾翻涌,深不见底。 夜风将她单薄的弟子服吹得紧紧贴在身上,乌黑的长发被狂风吹得肆意舞动,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卷入深渊的蝴蝶。 夙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落在她身后不远处,“你要做什么?” 可他不敢再上前一步。 就在他现身的同时,数道气息强横的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从不同方向赶到。 萧霁和谢无咎。 最后,是任青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悬崖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根本来不及思索手无缚鸡之力的雪倾是如何离开地牢的。 “雪倾!”萧霁的声音紧绷到了极点,“事情尚未查清,不要做傻事!” 雪倾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发丝被狂风吹得凌乱,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看着他们,目光从萧霁焦急的脸上,滑到任青衣冰冷的脸上,最后,似乎是无力地扫过夙夜和谢无咎。 那眼神,像是在看几个将她逼入绝境的陌生人。 “回来。”萧霁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慕九霄已经去借鉴真镜了!很快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清白?” 雪倾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凄凉,像是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 “萧师兄,我本就是从污泥里爬出来的人,哪里配谈清白二字。” “魔族奸细,还是下贱花奴,”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想给我安上什么罪名,都可以。反正,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任青衣的身上。 “我受够了。” 任青衣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是演戏演到了最后关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畏罪潜逃,妖言惑众。魔族妖女,你以为用死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这句冷酷的话,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倾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放过我吧。”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摊开手掌,那枚被她紧紧攥住的龙玉髓,从她苍白的指间滑落。 当啷。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瞬间被崖边的狂风吞没。 下一瞬,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雪倾毫不犹豫地向后仰去,整个人如同一只折翼的蝶,坠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的云海深渊。 “不!” 萧霁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朝崖边扑去,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夙夜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他的身形快如鬼魅,手指在崖边的岩石上抓出了五道深深的印痕,却同样扑了个空。 谢无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脸上的温雅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崖边,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与……失控。 这颗不受掌控的棋子。 用最惨烈的方式,再一次彻底跳出了他的棋盘。 * 下坠。 风在耳边尖啸,化作一曲狂乱的悲歌。 雪倾感受着身体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 没有恐惧,没有不甘。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解脱。 那些曾经日日夜夜,如影随形的弹幕,突然在她的眼中疯狂闪现。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语言,无数文字如潮水般涌来,快的让她看不清内容。 然而这一次,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此刻,那些发光的文字,像是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然后,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在她眼前盘旋一圈后,骤然消散在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光点的消失,她感觉身上那道无形的、沉重的枷锁,寸寸断裂。 束缚她一生的话本,那段既定的命运,终于,被她亲手撕碎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原来,挣脱命运的束缚,是这种感觉。 她缓缓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像是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囚鸟,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由。 再见了,炮灰女二。 再见了,太玄宗。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的身体被那片冰冷而柔软的云雾彻底吞没。 第227章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花奴雪倾 任青衣站在原地,崖边的风将她素白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那张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错愕。 死了? 她就这么……跳下去了? 怎么可能? 这不像雪倾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会做出的选择。 这是一种最愚蠢,最无用的反抗。 这不合常理。 可崖下那片翻涌的云海,冰冷而无情地告诉她,雪倾真的跳了。 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方式,终结了这一切。 萧霁跪在崖边,他伸出手,抓到的只有刺骨的夜风。 他盯着那片翻涌的云雾,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的目光猛地被地上一点微光吸引。 是那枚龙玉髓。 被她亲手丢下的龙玉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他颤抖的手,捡起了那枚玉髓。 那玉髓依旧温润,却带着一丝被主人抛弃的冰凉。 他记得,他将这枚“平安符”交到她手上时,她眼中是如何的珍视与动容。 可现在,她把它还回来了。 她不需要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她是真的一心求死。 心,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拧得血肉模糊。 就在这时,他掌心里的龙玉髓,忽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一圈柔和而稳定的光晕,从玉髓中散发出来,温暖得让人心安 萧霁低头看着那光,先是一怔,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荒诞而痛苦的低笑。 阵眼,稳固了。 她因巩固阵眼而来。 她决绝赴死之时,阵眼也彻底稳固。 就像一扬早已写好的戏文,她演完了自己的角色,就该退扬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 痛苦,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师姐。” 夙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任青衣面前。 他第一次,没有站在她的身后或身侧,而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面具下,那双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质问与痛苦。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任青衣猛地回神,对上夙夜那双满是质问的眼眸,心头那股被动摇的惊慌瞬间被怒火取代。 “是她自己畏罪自杀!与我何干!” “她是不是奸细,你我心知肚明!”夙夜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吼,“那枚骨哨,是你栽赃给她的!” “你满意了?”夙夜逼近一步,瞳孔里,映出任青衣微微失措的脸,“现在她被你逼死了,你满意了吗?” 这声质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任青衣脸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夙夜,这个她视作最可靠臂膀的师弟,第一次用这种决裂的眼神看着她。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玄宗!”她厉声反驳,试图用宗门大义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动摇。 “够了。” 一道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 谢无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崖边,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温雅如初,可那双含笑的眼,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任青衣这个蠢货,把他的计划搞砸了。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云海,然后将目光转向任青衣。 “你的宗门保住了,恭喜你。” 这句“恭喜”,比任何咒骂都要伤人。 任青衣的脸色,终于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 一个心痛欲死,一个冷漠决裂,一个失望透顶。 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萧霁紧紧攥着那枚尚在发光的龙玉髓,他没有再看任青衣一眼。 他缓缓站直身体,握着龙玉髓的手垂在身侧,鲜血淋漓。 “从今日起,我萧霁,不再是掌刑司首座。”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玄金色的身影,如一颗陨落的星辰,决然地投入了那片翻涌的云海。 “萧霁!”任青衣失声惊呼。 可回应她的,只有夙夜同样决绝的背影。 “师姐,从今往后,我不再欠你什么了。” 话音落下,那道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紧随着萧霁,同样消失在悬崖之下。 崖顶,只剩下任青衣和谢无咎。 谢无咎看着那片空荡荡的云海,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女人即便化成灰,他也得亲手去把她找回来。 他广袖一挥,身影翩然,亦是毫不迟疑地跃入了深渊之中。 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 任青衣孤零零地站在崖顶,看着三个曾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为了一个她鄙夷至极的女人,接二连三地跳下了断魂崖。 她赢了,她除掉了那个眼中钉。 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 * 崖底雾气森然,阴冷潮湿。 雪倾在一片柔软的苔藓地上站稳了身体,护在她身前的那张淡金色符箓,灵光耗尽,无声地化作了飞灰。 是小婵塞给她的“万厄替身符”,能在必死之局中,替主人挡下致命一击。 这一次,小婵又救了她一命。 她抬头向上望去,崖顶被浓厚的云雾遮蔽,看不见半点星光,也听不见萧霁他们撕心裂肺的吼声。 很好。 她没有片刻耽搁,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 这是云穹帝宫为上古秘境获得无上至宝弟子送来的诸多“贺礼”之一,一枚可以无视结界,定点传送到仙京范围内的保命之物。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微动,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玉佩发出一阵温和的光芒,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的景物飞速变幻,再睁眼时,熟悉的漫天星河与脚下平整如镜的玉台,再次映入眼帘。 她又回到了同心台。 夜风清冷,星河浩瀚。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安静得仿佛见证了一切,也包容了一切。 只是这一次,台上只有她一人。 雪倾走到了玉台的正中央,那个她与裴玄度立下誓言的地方。 她闭上眼,裴玄度那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半晌,雪倾缓缓睁开眼。 “我,雪倾。” 她望着那片浩瀚星海,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的玉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今日于同心台上,自愿请天地见证,解除与裴玄度之道侣契约。”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玉台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誓言,整座同心台剧烈地震动起来。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缔结契约时的金色光芒,而是带着天道审判意味的刺目银白。 天空之上,原本平静的星河风云突变,数道银色的天雷在云层中汇聚,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在质问着她的决心。 雪倾毫无畏惧地迎着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再次开口。 “我愿,自毁一半修为,以作献祭!” 轰隆! 一道耀眼的银色雷光,从天而降,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笔直地贯入了她的眉心。 “呃!” 雪倾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深刻在自己神魂之上,属于裴玄度的烙印,正在被天雷之力疯狂灼烧,寸寸剥离。 那根连接着她与裴玄度的无形丝线,应声而断。 她本就微末的修为,在天雷的献祭下,更是被削得一干二净。 代价虽小,可神魂被撕裂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从她的丹田气海中被抽离,融入脚下的阵法。 献祭,完成了。 天雷散去,乌云消散。 同心台上的大阵光芒隐去,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雪倾缓缓睁开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种始终萦绕在感知里,属于另一个强大神魂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 灵台恢复了清明,神魂重归自由。 她与裴玄度之间那道名为“道侣”的枷锁,断了。 她成功了。 雪倾踉跄着后退两步,几乎要虚脱地跪倒在地。 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 裴玄度何等修为,契约被毁,他定然在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她必须在他赶来之前,彻底消失。 雪倾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见证了她缔结契约,又见证了她斩断契约的同心台。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花奴雪倾。 她不再是谁的工具,也不是谁的道侣。 她,只是她自己。 雪倾转身,没有半分留恋,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下玉台。 走向那无尽的,属于她自己的黑暗与前路。 第228章 去太玄宗捉人 裴玄度斜倚于玄冰玉座之上,墨发如瀑,三心二意地听着戚百草的汇报。 “仙君,大典当日,咱们就以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引路,从南天门一直铺到您的云穹帝宫!还有那喜服,就用东海鲛人泣泪织就的云华锦,缀以北境万年冰川下的星辰碎片,华贵无比……” 裴玄度抬了抬眼,眸光清冽,似乎并未认真在听。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定是被那几个‘好师兄’纠缠住了。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眼前的典籍上,清冷地开口:“吵闹。” 戚百草的口若悬河戛然而止,愣了一下。 “鲛人泪,星辰屑,俗不可耐。”裴玄度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她体弱,那点星屑的寒气受不住,换了。” 戚百草张了张嘴,心道那可是能温养仙体的星辰碎片,怎么就成了寒气了。 “罢了。”裴玄度又挥了挥手,似乎懒得再为这些琐事费神,“既然备下了,便都送去。她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中却莫名地浮现出雪倾收到这些东西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无奈又不敢言的样子,唇角竟不自觉地,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裴玄度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意道:“本君那本孤本《丹妙经》和那尊玲珑炉也送过去,看看书,炼炼丹,免得她终日无所事事,心绪不宁。” 戚百草在一旁听着偷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瞧瞧,这就是仙君别扭的关怀。 就在这时,裴玄度翻动书页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刹那间,一股仿佛来自神魂深处的剧烈撕裂感,猛地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根一直与他相连,能让他感知到另一个灵魂喜怒哀乐的无形丝线,被一股霸道而决绝的力量,狠狠斩断。 “呃!” 裴玄度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俊美如神祇的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只剩下空洞的、冰冷的剧痛。 殿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戚百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点蒙。 他眼睁睁看着裴玄度额间的太虚印记银光暴涨,一股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如海啸般席卷了整座大殿。 “仙君?”戚百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从未见过裴玄度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您怎么了?” 裴玄度没有回答。 他缓缓放下手,再抬起眼时,那双本就清冷的眼眸,已化作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与雪倾的联系,没了。 她竟然。 单方面。 解除了道侣契约。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他,她反悔了。 “好,很好。”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被背叛的错愕与失控的暴怒,席卷了他整个神魂。 献祭半身修为,经受天道反噬。 那个女人,为了解除道侣,竟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他站起身,大殿之内无风自动,那双冰冷的眼眸,已然化作一片酝酿着雷霆的风暴之海。 他要去亲自问问她,到底想如何! “备驾,本君亲自去趟太玄宗” 裴玄度一步踏入那片虚空之中,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把人,捉回来。” * 太玄宗,天枢阁内。 “他们人呢?”慕九霄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冷和愠怒,“雪倾在何处?” 任青衣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慕九霄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一步步逼近任青衣,死死盯着对方。 “我问你,雪倾在哪!”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她,”任青衣终于开口,“畏罪,跳下了断魂崖。” 轰隆。 慕九霄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死了。”任青衣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与怒火再次升腾,“是她自己心虚,与人无尤!” “与人无尤?”慕九霄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疯狂,“任青衣,是你!是你逼死了她!” “我问你!她何罪之有!”慕九霄的眼眶赤红,“我拿来了鉴真镜!只要一照,便能真相大白!你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不肯等我回来!”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胸口那颗被诅咒的心脏,传来一阵阵金丝绞缠的剧痛。 那痛楚如此清晰,提醒着他一个残忍的事实。 他动了情,动了真情。 而他喜欢上的那个人,却被他眼前这个女人,逼死了。 他恨。 他恨任青衣,更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为什么回来的如此迟。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别怕。 任青衣被他眼中的疯狂骇住,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色厉内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玄宗!你若是不满,大可和他们几人一样离开!我绝不会留!” “太玄宗?”慕九霄惨然一笑,“好一个太玄宗!” 他不再与她争辩。 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任青衣,那眼神,不再有往日的半分情谊,只剩下刻骨的恨意与失望。 “我不信。”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信她会死。” 话音未落,慕九霄的身影化作一道红光,疯了一般冲出了天枢阁,径直朝着后山断魂崖的方向飞去。 他要去寻她。 就算是尸骨,他也要亲手带她回来。 第229章 她污蔑的是本君的妻 天枢阁内,空旷得只剩下任青衣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着慕九霄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身体晃了晃,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椅上。 走了。 他们都走了。 萧霁、夙夜、谢无咎、慕九霄……他们每一个人,都用那种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魔族妖女,他们不惜与她决裂,不惜背弃宗门。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在清除一个潜在的威胁,只是在维护太玄宗的清誉与铁律。 任青衣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她不能认输,她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是他们被那个妖女蒙蔽了双眼! 他们走得好,就当她这些年认错了人! 阁外,弟子们骚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说了吗?地牢的警钟响了!” “那个魔族奸细越狱了?” “嘘!别这么称呼那个人,叶师姐刚才刚训斥了个说那人是魔族奸细的弟子,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刚才看见萧师兄他们全都往后山去了,脸色好吓人!” 窃窃私语声,像一盆冷水,将任青衣从那股被全世界背叛的自怨自艾中浇醒。 她这是在做什么? 宗门大乱,人心惶惶,她作为宗主之女,竟然在这里独自伤春悲秋? 父亲将太玄令交到她手里,是为了让她扛起整个宗门,而不是让她做一个承受不起风雨的温室花朵。 不过是走了四个男人而已。 她任青衣,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来撑腰了? 她可以的。 她必须稳住大局,而不是被这些私人的情绪所困扰。 任青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迷茫与痛苦,一点点被坚冰重新覆盖。 当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脆弱与动摇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太玄宗主人该有的冷硬与威严。 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了天枢阁,准备安抚这些窃窃私语的弟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毫无预兆的,仿佛能冻结神魂的极致寒意,瞬间笼罩了整座太玄宗。 所有弟子都在那股威压下瑟瑟发抖,修为稍弱者,甚至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面色惨白。 任青衣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天枢阁的上空,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一袭白衣,墨发如瀑,静静悬于半空,额间那枚繁复的银色印记,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光辉。 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无声释放着威压。 任青衣几乎是瞬间认了出来。 是他。 寒聿仙君,裴玄度。 裴玄度的目光,越过那些匍匐在地的弟子,精准地落在了任青衣的身上。 “雪倾在哪。” 任青衣刚压下心底的愤怒因为短短四个字又浮现出来。 又是雪倾。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位云穹帝宫的仙君,都会为了那个女人,亲自驾临太玄宗。 这种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她挺直了脊背,冷声道:“仙君说的是那个魔族奸细?她畏罪自杀,已经跳下断魂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裴玄度的脑海中轰然绷断。 死寂。 极致的死寂之后,是他眼底神性的骤然崩塌。 那双总是淡漠如冰海的眼眸,瞬间被一种混沌的、疯狂的猩红所侵占。 不再是神明俯瞰蝼蚁的怒火,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混乱、足以将他自己也一同焚烧的毁灭欲。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恐慌。 失控的威压骤然压下,整座天枢阁的琉璃瓦都在这声质问下“咔咔”作响。 任青衣被他此刻的眼神骇得心胆俱裂,但话已出口,她只能强撑着,几乎是咬着牙重复道:“她,跳下去了!” “很好。” 裴玄度低语着这两个字,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异而扭曲的平静。 他甚至没有抬手,身影一闪,便鬼魅般出现在任青衣面前。 那不是缩地成寸的仙法,而是被狂怒撕裂了空间后留下的残影。 一只苍白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死亡的阴影,化作冰冷的实质,扼住了任青衣的呼吸。 她感觉自己的灵脉、骨骼、乃至神魂,都在这只手的力量下寸寸碎裂。 她引以为傲的玄冰魄,连出现的资格都没有,就被这股力量碾得粉碎。 完了。 任青衣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道雄浑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仙君手下留情!” 伴随着这声呼喊,数道强横的气息从后山禁地冲天而起,一道浑厚的土系灵力化作巨盾,硬生生撞在裴玄度的护体气场上,将他与任青衣隔开了一寸的距离! 那几乎能捏碎山岳的一握,终于停了下来。 任青衣浑身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脖颈上留下一圈青紫的指印,她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光影闪过,一位身着玄色宗主道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男子,带着数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太上长老,出现在了裴玄度面前。 来人正是太玄宗宗主,任天正。 他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儿,心头一痛,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朝着裴玄度深深地躬身一拜。 “不知小女何处得罪了仙君,还望仙君明示,太玄宗定当给您一个交代!” 裴玄度的目光,越过他们,依旧死死地锁定在任青衣身上。 “你的女儿,”他开口,声音如同破碎的冰川,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楚,“她杀的……” 他顿住了,那个称谓在唇齿间滚过,带着陌生的、灼人的痛感,让他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口。 “……是本君的妻。” 轰! “妻”这个字,如一道九天玄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座太玄宗,死一般的寂静。 匍匐在地的弟子们忘了恐惧,愕然地抬起头。 几位太上长老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置信。 寒聿仙君……有道侣了? 还是结为道侣的妻? 任青衣更是如遭雷击,她看着裴玄度,脸上血色尽褪。 雪倾……是他的妻? 这怎么可能! 那个黑市里买来的下贱花奴,那个魔族妖女,怎么会是寒聿仙君的妻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可笑的事情吗? 第230章 天道好轮回 任天正身形剧震,脑中轰然作响,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也终于明白,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为何会因一个弟子的“死”,而降下雷霆之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得罪,而是对云穹帝宫的羞辱,是对寒聿仙君本人的践踏。 “是小女的错!”他当机立断,没有半分犹豫,“太玄宗愿献上镇宗之宝天机镜,只求仙君饶恕小女性命!” 此言一出,身后的长老们无不骇然变色。 裴玄度闻言,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缓缓地侧过头,那双本该清冷如天上寒星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天机镜?”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以为,区区一件死物……能换回她?” 话音未落,他隔空虚握的手指猛然收紧! “咯啦——!” 任青衣的颈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她连惨叫都发不出,双眼翻白,生命的气息在她身上飞速流逝。 “仙君!”任天正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他知道这不是警告,而是裴玄度真的要下杀手! 他毫不犹豫,双膝一软,竟当着所有弟子的面,朝着裴玄度重重跪了下去,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老夫教女无方!”任天正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磕着响头,“仙君息怒。太玄宗愿自此脱离仙盟,前往三界极南的南疆幽冥火原,镇守万鬼窟万年,以此,换小女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几位长老脸色剧变,却无人敢言。 幽冥火原,万魔窟! 那是三界最凶险之地,如同炼狱,去那里镇守,与整个宗门被流放无异! 但他们却无人敢开口反驳。 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万年?” 裴玄度手上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 他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张笑靥如花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正望着他,轻轻唤着他。 “仙君……” 为什么? 为什么他满心只想将眼前这个女人撕成碎片,可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是一种陌生的,几乎要将他胸膛炸开的剧痛和恐慌。 死? 不。 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 他要让她活着。 像个任人宰割的蝼蚁,活在屈辱与恐惧之中。 他随手一甩,任青衣如同一片破败的落叶,被狠狠地摔了出去,重重撞在天枢阁的石柱上,喷出一口鲜血。 她还没来得及喘息,一道银光便没入了她的丹田气海。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任青衣口中爆发出来。 她猛地弓起身子,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虾,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早已凝实如玉的冰灵金丹,在那道银光的侵蚀下,寸寸碎裂。 灵力如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外泄,经脉被狂暴的乱流寸寸撕裂。 那不仅仅是修为被废的痛苦,更是她身为天之骄女,所有骄傲与尊严,被人生生碾碎成齑粉的绝望。 她的修为,被废了。 她的人生,被毁了。 裴玄度做完这一切,神情却愈发空洞。 他缓缓抬起手,额间的太虚印记光芒大盛,一柄由纯粹的混沌之力凝聚而成的巨剑出现在太玄宗的上空。 剑身散发出的不是毁灭的威压,而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悲鸣。 “从今往后,若再有太玄宗弟子离开幽冥火原半步。”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太玄宗。 “如此山。” 话音落下,巨剑轰然斩下。 轰隆——!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座传承数年,被无数阵法守护的太玄宗主峰,被这一剑,从中间齐齐斩断! 山峦崩摧,宫殿坍塌。 巨大的山体,缓缓向两侧滑落,烟尘冲天而起,地动山摇。 一道深不见底的恐怖剑痕,将整座山峰一分为二,如一道永恒的伤疤,映着所有人惨白绝望的脸。 做完这一切,裴玄度周身的戾气并未平息,反而尽数化为了死寂。 他身形微微一晃,脸色掠过一丝骇人的苍白,喉头也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压下。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甚至不敢再在此地停留片刻,身影一晃,便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宗门,和一个比死更痛苦的废人,以及那道横亘在每个人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神罚般的剑痕。 他要去断魂崖。 活要见人。 死……亦要见尸。 * 五日后,清河镇外的一处小村落。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镇口的老槐树下,三三两两的村民聚在一起。 这些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既兴奋又恐惧的神情,正唾沫横飞地聊着镇上最新的骇人听闻。 “听说了吗?镇上的王员外家,出大事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神神秘秘地开口。 “怎么没听说!一夜之间啊,十几口人,全没了!官府的人去看过,说是闹了鬼,邪乎得很!” 另一个干瘦的男人咂了咂嘴,比划道:“我表弟的邻居是王家的杂役,那天刚好告假回乡才躲过一劫。他说啊,王员外,他婆娘,还有那个成天作威作福的管家,三个人的脑袋,就那么血淋淋地挂在府门口的灯笼杆上!眼珠子都瞪着,吓死个人!” “我的老天爷!”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远处,张氏听着众人的八卦,撇了撇嘴,根本没当回事。 什么闹鬼,定是那王员外得罪了什么人,遭了报应。 她咂吧咂吧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味。 还记得当年她把家里那个赔钱货卖给了王员外家当丫鬟,换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靠着那笔钱,让他们家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几天的肉。 那味道,现在想起来还香得很。 众人渐渐聊完散去,张氏才晃晃悠悠地提着空篮子,准备回家做饭。 她哼着小曲,推开自家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木门,一进院门,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屋门虚掩着,里面安静得不像话,往日里这个时辰,她那烂赌鬼男人早该在嚷嚷着要饭吃了。 她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铁锈气味飘了出来。 “死鬼,人跑哪去了?”她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往里屋走。 一进屋,她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手里的菜篮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丈夫和唯一的宝贝儿子,正手脚被缚,嘴里塞着破布,一脸惊恐地被捆在墙角。 一个身影,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缺了角的饭桌旁,背对着门口。 听到声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美得不像凡人的脸,肌肤胜雪,眉眼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和神情。 那张脸,比记忆中更加绝色,也更加陌生。 张氏的瞳孔骤然缩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是她! 是那个她以为早就死在外面哪个角落的赔钱货! “你……你……”张氏吓得连连后退,指着来人,牙齿都在打颤,“你是那个赔钱货!” 第231章 修仙之人,最忌心魔 “娘,你回来了。”雪倾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声“娘”,让张氏魂飞魄散,她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雪倾也不拦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张氏的后背撞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墙角的男人,呜呜地叫着,眼中满是乞求和恐惧。 雪倾站起身,走过去,随手扯掉了他嘴里的破布。 “闺……闺女……”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爹的乖女儿,你……你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雪倾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天真的困惑。 “是啊,回来看你们。” 她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轻声问道:“镇上的事,你们听说了吗?王员外家。”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三人的天灵盖。 张氏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抽气声。 她终于明白,王家那十几口人,是怎么没的了。 “鬼!你是鬼!你来索命了!”张氏屁滚尿流地向后爬,脸上满是惊恐,“不是我要卖你!是你爹!是他嫌你吃白饭,是他烂赌欠了钱!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雪倾笑了笑,那笑容纯净又无辜,仿佛在听什么有趣的夸奖。 “娘,你变聪明了。”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嗡的一声,清脆的鸣响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荡。 被捆在墙角的男人和少年,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不要……不要杀我……”男人涕泪横流,彻底没了赌桌上的嚣张,“闺女,爹错了!爹当年不该卖了你!你放过爹,爹给你做牛做马!” 雪倾提着刀,一步步走向他,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她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种近乎悲悯的温和。 “我不是回来报仇的。” 她看着男人眼中燃起的一丝希望,轻声细语地解释,像是在教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们知道什么是心魔吗?” 男人茫然地摇头。 “修仙之人,最忌心魔。”雪倾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位置,“凡尘俗世,恩怨情仇,若不能斩断,便会化作心魔,阻碍道途,轻则修为停滞,重则万劫不复。”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像是在看三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看见你,”她看向自己的父亲,“我会想起饥饿和毒打。” “看见你,”她看向张氏,“我会想起被卖掉时,你数着银子的笑脸。” “还有你,”她看着那个所谓的弟弟,“我会想起你抢走我最后一个窝头,还把我推下河里幸灾乐祸的样子。” 雪倾轻叹一声,仿佛在为他们感到惋惜。 “你们一家人,就是我的心魔。” 她举起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斑驳的刀身映出她毫无波澜的眼。 “所以,我不是在杀你们。”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三个所谓的“亲人”。 “我是在渡我自己的劫,斩我自己的魔。” 话音落下,刀光一闪。 一道血线,在空中绽开。 没有惨叫,一切都结束得很快。 血珠顺着刀尖滑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朵暗色的花。 雪倾用清洁术擦去溅在脸颊上的温热血迹,动作平静得像是在擦拭一件器物上的灰尘。 她没有再看地上那三具尚在抽搐的身体一眼,径直迈过他们的尸体,走进了里屋。 这间破败的农舍,是最完美的临时藏身之所。 无论是裴玄度,还是太玄宗的任何人,都不会将她与这个凡俗偏僻的小村落联系在一起。 雪倾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盘膝而坐。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铃。 这金铃与她脚踝上的金铃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灵力波动。 这是金铃的“母铃”,只要有了这个,她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她身为花奴的印记,拿回一魂一魄。 雪倾指尖捏诀,将一丝灵力注入手中金铃。 “叮铃——” 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响,脚踝上的金铃应声而开,化作一缕金色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束缚解除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从雪倾的识海深处传来。 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跨越无尽的虚空,朝着她的身体奔涌而来。 一魂一魄,正在归位。 那种感觉,像是将一块碎裂的镜子强行拼合,剧烈的排斥感让她浑身发冷,神魂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撕成碎片。 雪倾早有准备,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颗蔚蓝色的珠子。 瀚海心。 她将瀚海心置于双掌之间,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贪婪的吸收里面的力量。 瀚海心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温暖而磅礴的深海之力,如同一股清凉的甘泉,顺着她的掌心经脉,一点一点涌入她的神魂。 雪倾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沉入识海。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一整日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 夜晚,雪倾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低头看着掌心光华内敛的瀚海心,感受着体内那份前所未有的圆满与强大,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从神魂深处弥漫开来。 整个世界在她的感知中,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 她的一魂一魄,终于归位。 雪倾看向掌心那颗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瀚海心,将其再次收回储物袋。 此地不宜久留。 她站起身,正准备取出那张能改变容貌的“千人面”,彻底远走高飞。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她的储物袋中,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 下一刻,两件东西不待召唤,自行飞出,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的半空中。 一个,是她在星悬之渡阵眼处得到的那枚晶石。 另一个,是强行吸收了整个上古秘境的灵气却一直沉睡的归元鉴。 此刻,这两件东西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枚灰扑扑的晶石,此刻不再是平平无奇的石头模样,它通体流淌着瑰丽的星辉,内部仿佛蕴藏着一片缩小的星河,缓缓转动。 而那面死气沉沉的归元鉴,其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此刻正一笔一划地亮起微光,一股浩瀚磅礴的上古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屋子。 它们,活了。 第232章 归元鉴的真正力量 原来如此。 不是她身份不对,也不是她福缘不够。 而是之前的她,魂魄不全,是一个“不完整”的人,所以才无法得到这等上古神物的承认。 如今,她寻回残魂,终于,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真正意义上的“雪倾”。 这归元鉴与那枚神秘的晶石,才终于向她展露了真正的面目。 可是,为何裴玄度也无法操作归元鉴?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关窍,那枚晶石忽然光芒大盛,缓缓地,坚定地,朝着归元鉴飘了过去。 归元鉴似乎也感受到了它的靠近,鉴面上的光芒变得愈发急切,发出阵阵喜悦般的轻鸣。 “嗡——” 在雪倾震惊的目光中,那枚晶石,竟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嵌入了归元鉴的中心。 刹那间,光芒万丈。 整间屋子被一股浩瀚而古老的气息笼罩。 雪倾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面悬浮在空中,已然脱胎换骨的归元鉴。 指尖刚刚碰到冰凉的鉴面,一股无比熟悉的,仿佛血脉相连的感觉,瞬间贯通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和她取回那一魂一魄时,神魂归于完整的圆满感,如出一辙。 下一瞬,那面光芒万丈的归元鉴,而是在她的指尖下,无声地化作一道磅礴的流光,倏然没入了她的眉心。 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不适。 她缓缓闭上眼,“看”向自己的识海。 她的识海,不再是之前那片混沌微光。 魂魄归位之后,这里已然开阔了许多,而此刻,那面融合了晶石的归元鉴,正静静地悬浮在识海的正中央。 它散发着淡淡的星辉,将整个识海都照亮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通透,充斥着她的神魂。 世界,在她的感知中,彻底变了样。 如果说之前从裴玄度那里得来的阴脉道种,让她能看见灵气运行的轨迹。 那么此刻,她看到的,是构成这些轨迹的,更深层次的法则与纹路。 空气中流动的稀薄灵气,屋梁木头中蕴含的草木生机,乃至于地上那三具尸体中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精元…… 万事万物,仿佛都被拆解成了最本源的形态。 其价值、其本质,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就像是,她不仅能看到河流的走向,更能看清每一滴水是如何汇聚,如何流动,又是如何被河床的每一粒沙石影响。 这是一种凌驾于视觉、听觉、神识之上的,更高维度的感知。 万事万物,在她眼中,再无秘密可言。 雪倾心念微动,意识从识海中退出。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桌上那把沾着血迹的菜刀上。 在从前的雪倾眼中,那是一把刀。 在拥有阴脉道种的雪倾眼中,那是一把流转着微弱金铁之气的凡物,上面附着着三股正在消散的怨恨气息。 而现在,在归元鉴的感知下,那把刀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形态。 【物品:凡铁菜刀(劣质)】 【材质:取西山铁矿石,由凡人铁匠李三于甲子年一月锻造】 【状态:锈蚀,刃口磨损严重,韧性折损七成】 【价值:沾染血亲之血两道,怨气缠身,煞气初生。若以地心火淬炼,辅以玄铁砂,可炼成下品法器‘怨骨刃’。】 一段冰冷、毫无感情的文字,直接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雪倾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将注意力从菜刀上移开,转向地上那具男人的尸体。 【生灵:凡人躯壳】 【状态:寿四十一,生机已绝,魂魄离体】 【价值:血肉精元尚余三成,可炼化为滋养草木之灵肥】 冷酷,精准,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万事万物,在她的眼中,都被拆解成了最原始的价值与构成。 雪倾眼中的光芒愈发深沉。 归元鉴现在所呈现的能力,与原书所描述的,根本不同。 原书之中,任青衣用它来鉴定草药,分析功法破绽,辅助战斗,甚至伪装法宝外形。 可她手中的归元鉴,却像是开启了传说中的“天道视角”,能勘破万物的本质。 这已经不是法宝,而是近乎于“道”的权柄。 雪倾压下心中的震撼,想起了原书中归元鉴的另一个能力。 模仿。 原书中,任青衣曾用它模仿过许多法宝,骗过了不少敌人。 雪倾心念微动,识海中的归元鉴发出一阵轻鸣。 她摊开手掌,一团柔和的光晕在掌心凝聚,缓缓塑形。 光芒散去,一颗蔚蓝色的珠子静静地躺在她掌心,正是她刚刚才收回储物袋的瀚海心。 不,不对。 雪倾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颗“瀚海心”并非徒有其表。 它不仅外观一模一样,就连散发出的那股深邃、磅礴的海洋气息,都与真品别无二致。 若非真正的瀚海心就在她的储物袋中,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真伪。 它不是在模仿,它是在用灵气,临时“复刻”出了瀚海心的部分法则与气息。 这其中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雪倾的呼吸陡然急促了一瞬。 她似乎明白了。 原书中的任青衣,使用的根本不是完整的归元鉴力量。 或许,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确驱使这件上古至宝。 她手中的,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核心,只剩下部分基础功能的残次品。 而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才终于让这件上古神物,重现其真正的威能。 掌心的‘瀚海心’因为雪倾灵力不足,只维持了数秒便逐渐消散。 雪倾看着它,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野心与渴望彻底填满。 拥有了这逆天的归元鉴,三界之大,她何处去不得? 既然任青衣手中的归元鉴能力并不完全,那原书中归元鉴所呈现的分析功法破绽,和吸收攻击转化己用的真正能力…… 雪倾的心跳,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至高力量的,无人走过的捷径。 雪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这巨大的惊喜中抽离出来。 归元鉴的能力以及那颗晶石,她日后慢慢探索。 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三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雪倾将千人面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的容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不过片刻,那个清丽绝尘的雪倾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清秀,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的普通女修。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毫不犹豫地走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233章 薛青 城中最热闹的望江楼内,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却压不住邻桌几个临时组队的散修高谈阔论的声音。 “三年一开的玄天秘境,明日就要开了!”一个背着巨斧的体修压低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听说了吗,最近那里面有异动,据说是有一尊天阶炼丹炉要出世了!” “天阶炼丹炉?”桌上另一人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那等神物,也是我等能肖想的?怕不是早就被那些仙门大宗的弟子预定了。我等散修,能进去捡些灵草仙药,已是天大的运气。” 这话一出,桌上顿时有些冷扬。 体修大汉不服气地嘟囔:“仙门大宗又如何?如今这三界,风水轮流转,谁还说得准?”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闻的兴奋:“你们还不知道?太玄宗,完了!” 这话一出,整桌人都安静下来,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 “什么?”有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莫不是在说笑?那可是最近三界的,有仙京大典大出风头在前,又有洛水城那事在后,最近正风光呢,怎么可能说完就完?” “千真万确!”那人一拍桌子,“我有个远房表哥在仙盟当差,他亲口说的!太玄宗得罪了一位天大的大人物,被人一剑把主峰给劈成了两半!还是宗主当扬下跪求饶,最后带着整个宗门被发配到万鬼窟,镇守万年,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嘶—— 邻桌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剑劈开太玄宗主峰,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是哪位大人物?竟有如此通天手段?难道是魔尊?” “比魔尊还可怕!”体修的语气里充满了敬畏,“是云穹帝宫那位,寒聿仙君!”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几桌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为了什么?”一个女修忍不住问,“太玄宗怎么会惹上那位活阎……活神仙?” “这个我知道!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有个瘦小修士抢先说,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听说,太玄宗宗主女儿,把仙君的妻子给逼死了。仙君一怒之下,亲临太玄宗,就成了现在这样。” “妻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词从寒聿仙君身上说出来,简直比太玄宗被灭门还要让人震惊。 “可不是嘛!最离谱的还在后头呢,”有人接过话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鄙夷和一丝说不清的嫉妒,“我听从仙京来的商队说,仙君那位妻子,身份……好像不怎么光彩,据说是从黑市买来的花奴出身。” “什么?!” 这下,连邻桌的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寒聿仙君,会为了一个出身卑贱的花奴,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 这传闻,未免也太荒诞了些。 有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花奴?给寒聿仙君当道侣?这怎么可能!” “谁说不是呢。可仙君现在就像疯了一样,发动了整个云穹帝宫的力量,在三界之内疯狂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 众人议论纷纷,感慨着世事无常,仙君动怒的可怕,以及那位花奴不知是何等绝色,竟能让那般神祇般的人物为之倾倒至此。 这种花边新闻可比什么秘境秘宝来的吸引人多了,一瞬间众人纷纷八卦起来。 这张桌子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清秀平凡的女修,正安安静静地端着茶杯,小口地抿着茶水。 她腰间挂着一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长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最先挑起话头的体修大汉见她如此沉闷,大大咧咧地问道:“薛青,我们聊得这么热闹,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莫非是没听说过这些奇闻?” 一时间,邻桌几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投了过来。 角落里被称作薛青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又过目即忘的脸。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地回应:“在下闭关日久,一心潜修,对外界之事,确实知之甚少。” 体修大汉摆了摆手,“你这个人呀,可真是无趣。” 一行人又聊了几句,话题很快又被引回了即将开启的秘境上,便结账散去。 薛青饮尽杯中最后一口凉茶,跟在他们身后,走入了云河城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如一滴水落入大海,悄无声息,再无踪迹。 *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 仙京地下三不管地带,黑市金蝉会。 幽暗的地下寺庙被无数发光的石头照亮,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香火气与各种气息的古怪味道。 戴着各式金蝉面具的修士们行色匆匆,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压低声音交谈着,只露出一双双或贪婪,或警惕,或麻木的眼睛。 一处偏僻的酒肆角落,几名戴着面具的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妈的,现在连一瓶最普通的止血丹都快要买不起了!”一个角落里,一个声音粗嘎的修士压低了嗓门,语气里满是烦躁,“这该死的秽瘴,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散修都别活了!” 他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忍忍吧。我刚从边境回来,那里的情况更糟。无妄海的封印看来是真压不住了,秽瘴从三界边境往里蔓延,大片的灵田被污染,听说连一些千年灵植都开始枯萎,炼丹师们都快愁白了头。”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叹气,“如今上好的丹药,价格一天一个样,比抢钱还快。再这么下去,别说高阶丹药,怕是连最基础的回气丹都要成了稀罕物。”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偷听的修士都沉默了,气氛愈发压抑。 堕神封印日益松动,这已经不是秘密。 对于他们这群底层的修士们而言,这无异于一扬灭顶之灾。 “何止是这些,”又有人接话,语气里带着恐惧,“现在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是‘归墟教’的疯子,额头上画着倒悬的黑火,见人就说什么神明要降下神恩,普度众生。我老家那个村子,已经有好几户偷偷供奉上了。” “那些堕神的信徒操控秽傀乱世,就是一群祸害!”最初那人恨声道,“不过,最近倒也消停了些,听说是被一个叫‘无赦堂’的神秘组织给杀怕了。这无赦堂下手是真的狠,虽说那堂主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杀遍天下和堕神有关的人,但他们对上归墟教的人,从不留活口。” “管他为了苍生还是为了女人,能杀那些疯子就是好事。”那人摆摆手,将话题拉了回来,“说正事,我这伤等着用药,现在上哪能弄到没被污染的好丹药?” “急什么。”一个看起来颇有门路的女修,轻轻敲了敲桌子,引来同伴的目光,“等丹鬼来就是了。” “丹鬼?”有人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号。 第234章 丹鬼 一个新来的一脸诧异,“还有这等怪人?” “嘘!小声点!”有个修士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怪是怪,可人家的丹药,品质没得说!上回我抢到一瓶清灵丹,那药力,比仙门大宗里流出来的还好!” 一旁也有人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就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抢到。人家卖完十瓶,你就是把灵石堆成山再买,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就走。” 他们正说着,门处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女修努了努嘴,“喏,人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同样戴着金蝉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她身上没有任何强者的气息,步伐平稳,径直走到平日里那个固定的角落,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黑布铺在地上,再放上十只小巧的白玉瓷瓶。 整个过程,安静,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丹鬼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才还在交谈的几人瞬间站起,和周围的数十道身影一起,如潮水般涌了过去。 “给我一瓶!” “这里是五百上品灵石,丹鬼,卖我一瓶!” 人群瞬间炸开,疯狂地向前拥挤。 交易进行得飞快。十瓶丹药顷刻间便被抢购一空,没买到的人扼腕叹息,却也无人敢在此地造次。 在众人或满足或懊悔的目光中,丹鬼收起黑布,看也不看那些还想出高价求购丹药的人,转身便向出口走去。 穿过喧闹的黑市,从一条阴暗的枯井离开此处,身后的嘈杂声被隔绝开来。 就在她离开了金蝉会地界的时候,一道壮硕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同样戴着金蝉面具,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站住。” 那人声音粗犷,带着狞笑,“朋友,黑市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谈谈生意如何?” 丹鬼停下脚步,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打量他。 那人只当她是被吓住了,愈发得意:“把你身上所有的丹药和灵石都交出来。你应该知道,金蝉会的规矩,可管不到这黑市之外。” 他看准了,这丹鬼虽然炼丹术高明,但本身修为气息微弱,定是个没什么战斗经验的炼丹师。 空气,一片死寂。 那劫道的壮汉一步步逼近,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阔背大刀,刀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 丹鬼没有说话。 下一刻,回答对方的,是一道划破黑暗的乌光。 那乌光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劫道的壮汉甚至没能看清那是一条黑鞭,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如毒蛇般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脖颈。 “嗬……”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了,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双眼暴凸,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丹鬼手腕一抖,黑鞭收回袖中,快得像一道幻影。 那道乌光在壮汉颈间一绕一收,一颗硕大的头颅便冲天而起,温热的血液如喷泉般溅洒开来。 噗通。 无头的尸身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从他开口威胁,到他变成一具尸体,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解决了这个麻烦,丹鬼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灰尘。 她缓缓抬起手,覆盖在脸上的金蝉面具,在一阵柔和的光晕中,如烟尘般寸寸消解,化作点点灵光,最终没入她的掌心。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那张清秀平凡,过目即忘的脸。 薛青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她心念微动,识海中的归元鉴自行运转。 一段冰冷的信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生灵:散修躯壳】 【状态:寿七十二,生机已绝,魂魄离体】 【价值:血肉精元尚余七成,常年淬炼筋骨,蕴含微量庚金之气,可炼化为高阶灵植之养料,亦可滋养法器。】 滋养法器? 薛青手腕翻转,那条伪装成普通黑鞭的龙骨鞭出现在掌心。 她蹲下身,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那壮汉的胸膛之上。 识海中的归元鉴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吸力自她掌心生出。 肉眼可见的,那具壮硕的尸身,如同被戳破了的气囊,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一身磅礴的血肉精元被强行剥离,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流光,顺着薛青的手臂,尽数涌入了那条黑色的长鞭之中。 不过短短数息,地上便只剩下一具如同风干了百年的干尸,再无半点价值。 处理完这一切,薛青将龙骨鞭重新挂回腰间,摘了对方的储物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最后确认了一眼四周再无旁人,身影一晃,便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在她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几道身影出现在了此处。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娇小,面容清秀的少女,她身着琉光华府的弟子服,神情沉静,一言不发。 跟在她身后的三名弟子,则显得有些紧张。 “小婵师姐,”其中一个弟子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真的能在金蝉会堵到那个‘丹鬼’吗?听说她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话音刚落,那少女肩上趴着的一只通体银白,看起来像只肥硕雪貂的灵宠,便人立而起,叉着腰,用一种奶声奶气的公鸭嗓开口了。 “那是自然!本大爷的主人,琉光华府的顶梁柱,三界符道的未来新星——文婵!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那丹鬼每个月最后一日,必定会来金蝉会,雷打不动!咱们今天就直捣黄龙,来她个瓮中捉鳖!” 小婵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家灵宠的夸张说辞。 另一名女弟子小声嘀咕:“这个丹鬼真的和那个案子有关吗?我们不会抓错人吧?” 雪貂灵宠不屑地哼了一声:“是不是问问不就好了!”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深入时,一名弟子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指着不远处地上的阴影。 “那……那是什么?” 几人循声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阴暗的角落里,一具无头的尸体正趴在地上,被吸干了所有血肉,状如枯柴的干尸。 三个年轻弟子何曾见过这等扬面,脸色瞬间白了。 小婵的眉头却是微微一蹙,她快步走了过去。 她没有靠近,只是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尸体和那道平滑的脖颈断口。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小婵肩上与其心意相通的雪貂又忍不住翻译了,这次的语气里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凝重,“哇!好快的出手!这切口,比切豆腐还平整,这人修为不低啊!” 第235章 未听说过仙岛有这样一位长老 小婵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如同树皮的尸体,若有所思。 见三个师弟妹脸色苍白,她站起身,对大家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惊慌。 黑市之外,死人是常事。 虽然这死状有些诡异,但眼下还是追查丹鬼的下落要紧。 “可是师姐,”另一个女弟子有些不安,“我们不管吗?” 小婵看了她一眼。 雪貂立刻翻译道:“主人说了,三界如今乱成一锅粥,每天死的人比吃的饭都多,咱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当城卫的。都跟紧了,去找那个丹鬼!” 说完,小婵便率先朝着金蝉会的入口走去。 三名弟子见状,不敢再多言,连忙跟了上去。 黑市里依旧是那副鱼龙混杂的模样。 喧嚣与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戴着各色金蝉面具的修士们摩肩接踵,低声交易,气氛诡异而又充满一种畸形的活力。 众人一落地脸上便自动戴上了面具。 三名年轻弟子显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些。 “主人,这里乌烟瘴气的!”雪貂灵宠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在她肩上嚷嚷,“那个丹鬼就在这种地方卖东西?品味真差!” 小婵面色沉静,对灵宠的抱怨充耳不闻。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精准地锁定了一处正在收摊的药材铺子,迈步走了过去。 雪貂立刻心领神会,从她肩上跳下,窜到那个老板脚边,叉着腰仰头问道:“喂,那个丹鬼呢?” 那老板低头看了一眼这只口吐人言的肥硕雪貂,也没太惊讶,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可不是刚走!前后脚的功夫,你们要是早来一炷香,兴许还能抢到一瓶!” 听到这个结果,雪貂气得直跺脚,“可恶!就差一点!主人,我们紧赶慢赶,还是让她给溜了!” 身后的三名弟子闻言,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 “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小声问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小婵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丹鬼方才摆摊的那个空荡荡的角落。 刚走。 一炷香的功夫。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在黑市外看到的那具干尸。 当时她判断,那人死去的时间,也恰好是一炷香左右。 这会是巧合吗? 一个行踪诡异,专卖极品丹药的炼丹师,在她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出现的巷口就多了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那个丹鬼,不仅是个炼丹高手,还是个杀人高手? 小婵站在原地,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凝重了几分。 她追查的那桩离奇案子,种种线索都指向背后可能有一位精通丹药毒理的大能。 她本以为这个丹鬼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却没想到,对方的危险程度,可能远超她的预估。 “主人,别灰心嘛!” 雪貂见她沉默,又瞬间恢复了活力,跳回她肩上拍了拍她的脸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下个月还得来!到时候我们提前三天就来这蹲着,本大爷就不信堵不到她!” 小婵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个惊人的猜测牢牢压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此事牵连甚广,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对身后的师弟妹们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雪貂立刻翻译道:“主人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三名弟子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师姐的决定向来稳妥,便都点了点头。 “是,小婵师姐。” 小婵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地下黑市,又遥遥看了眼不远处歌舞升平的百媚阁。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一张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却永远带着一抹温柔而坚韧的笑意的脸。 小婵收回思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丹鬼有多强大,她都一定要捉住那个人。 她不再犹豫,转身带着众人,循着来路离开。 * 蓬莱仙岛悬于仙京附近海域之上,云雾缭绕,仙鹤齐鸣,不似凡间之景。 守山大阵的结界前,两名守卫弟子正百无聊赖地站着岗,忽然见一道流光由远及近,稳稳地落在了山门前。 “小师叔回来了。”其中一名守卫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地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薛青。 她对着两名守卫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径直迈入了山门之内。 她一路向着仙岛中央的主殿行去,沿途的亭台楼阁间,但凡遇到的弟子,无论是身穿内门服饰还是外门弟子,皆会停下脚步,恭敬地向她行礼。 “薛长老安好。” “见过小师叔。” 薛青皆是一一点头微笑回应,那张清秀平凡的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不远处,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困惑,忍不住拉了拉身边师兄的衣袖。 “师兄,这位薛长老瞧着年纪与我等相仿,为何……连许多内门的师兄师姐都称她为小师叔?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仙岛有这样一位长老?” 旁边的师兄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神秘笑容,压低了声音反问:“你新来的不懂。可曾听说过,近十年间,三界出了个堪称传奇的散修?” 新弟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自然听说过!听说那散修一身本领,丹毒更是双绝,无门无派,却凭一己之力,把三界这些年开放的大小秘境都快搜刮干净了!” “每次都让那些仙门大宗的天才弟子成了陪衬,气得他们牙痒痒,好几次想联手围剿,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摸不着。简直是厉害得不像话!” 他说到最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师兄,你……你不会是想说,这位薛长老就是……” “正是。”老弟子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位名震三界的传奇散修,就是咱们蓬莱的薛长老。” “天哪,竟是如此年轻!”新弟子惊叹不已。 “世人皆知,咱们蓬莱仙岛最看重的便是丹修。”老弟子娓娓道来,“当年岛主听闻其名,亲自寻上门去,想收她为亲传弟子。可薛长老却谢绝了,只说她一心向道,不喜宗门束缚,更不喜复杂的人际关系。” “岛主见她确实真才实学,又不止涉猎丹道,其他门类也十分擅长,实在不舍这样的天纵奇才,便三顾茅庐,见她心意已决,便改口说不收她为徒,而是请她来做长老。” “不仅如此,岛主还许诺她不用掌管任何杂事,不逼她教授任何弟子,仙岛内所有丹房、药圃、典籍都对她开放,任她取用,绝不耽误她求道。薛长老这才点了头。这不,就成了咱们仙岛最年轻,也最清闲的长老了。” 新弟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般避世之人,想来……性格定是十分古怪,很不好相与吧?” “恰恰相反。”老弟子立刻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敬佩,“薛长老为人谦逊和善,无论对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还是对内门师兄,甚至是对最低等的洒扫杂役,都一般温和。” “我入岛这么久,还从未见她红过脸。在蓬莱,你找不出一个说她不好的人。本事大,又谦逊,不光是弟子们,岛主和几位大长老都对她敬重有加。你接触久了,自然就知晓了。” 老弟子说着,末了还叹息一声,语气里满是遗憾。 “唉,就是可惜了。薛长老这般有能耐又谦逊的人物,堪称完美,偏偏生了张平平无奇的脸。若是能再貌美几分,怕是来求娶的男修,能从咱们山门排到东海之滨去。” 新弟子听完,看着那早已消失在云雾中的方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若是那样一张平凡的面容下,换上一张绝世的脸,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第236章 薛青愿带队前往 就在她拐过一处回廊时,一道清脆活泼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小师叔!” 薛青脚步微顿,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满脸惊喜地朝她跑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同样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 来人是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梳着双环髻,眉眼弯弯,充满了灵气与活力。 少女名叫林瑶儿,是岛内方长老的小弟子,天资聪颖,古灵精怪,在内门极受宠爱。 “小师叔,您可算出关啦!”林瑶儿几步凑上前来,亲昵地去挽她的手臂,“瑶儿都想您了!你这次闭关好久,是不是又炼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丹?” 跟在她身后的几名弟子也纷纷上前,恭敬地行礼:“见过小师叔。” 他们看向薛青的目光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亲近。 薛青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无需多礼。” “小师叔,我最近在炼制‘凝碧丹’时,总是在最后一步凝丹时失败,丹炉里的药液总是无法彻底融合,您能指点我一下吗?”林瑶儿双手合十,语气里满是央求。 她身后的几名弟子也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 在他们心中,小师叔虽然深居简出,但其丹道造诣,堪称深不可测,任何一句指点都足以让他们茅塞顿开。 薛青不想在此地过多停留,面上却不显。 她目光扫过几人,唇角的笑意不变,声音依旧温和:“凝丹之时,火候为表,心境为里。你们只观火,却忘了观心。药液不融,是因心有滞碍。今日此时,正是金乌西沉,水汽东升之际,你们去静思崖坐上一两个时辰,莫运灵力,只观云海,答案自现。”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丹道至理。 林瑶儿和几名弟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醍醐灌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观火亦观心!原来如此!” “多谢小师叔指点!” 林瑶儿更是激动地小脸通红:“多谢小师叔!我们这就去静思崖!” 说完,她便拉着那几名同样兴奋的师兄师姐,风风火火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生怕耽误了这天赐的顿悟时机。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薛青眼中的温和笑意淡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真好糊弄。 她转身,继续朝着主殿走去。 蓬莱主殿之内,气氛有些凝重。 岛主海晏真人和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正围着一张悬浮在半空中的三界舆图,眉头紧锁。 薛青走进殿内,殿中几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 “岛主,各位长老。”她微微颔首。 海晏真人脸上严肃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对她招了招手:“薛长老来了,快请坐。” 薛青没有急着落座,她目光落在那张古老的舆图上,似是随意问道:“看各位神情凝重,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坐在主位旁的一位长老叹了口气,声音沉重:“薛长老有所不知,再过一月,便是我蓬莱五十年一度的祭海大典了。” 薛青没有说话,仿佛是才知道此事。 海晏真人接过话头,指着海图上一个被红圈标注出的区域:“大典需以西海的‘净海琉璃’为引,历年我蓬莱都会派往一队弟子前往取其回岛,只是西海之滨的秽瘴,已经蔓延到了鸣沙洲,寻常弟子前去,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另一位长老愁容满面:“内门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几个,要么正在闭关冲击瓶颈,要么不善应对秽瘴那等阴邪之物。此事事关重大,领队之人,必须实力与心性兼备,否则不但取不回净海琉璃,还会白白折损我蓬莱精英。”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秽瘴能污人灵根,侵蚀神魂,非等闲丹药能解,实在棘手。 就在殿内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淡平稳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岛主,各位长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薛青身上。 薛青上前一步,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神色温和。 “若各位信得过,薛青愿带队前往。”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针落可闻。 海晏真人和几位长老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错愕,“薛长老,你……” 这位薛长老,自从两年前被岛主三顾茅庐请上仙岛,便如一个真正的避世隐士。 她不问世事,不参与任何宗门决策,每日不是在丹房闭关,就是在书阁看书,仿佛整个蓬莱的喧嚣与她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十年间,众人早已习惯了她的“无为”。 然而今日,在这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危局面前,她却主动站了出来。 “薛长老,你……”海晏真人最先回过神来,他脸上的惊愕缓缓退去,化为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此事非同小可,西海之滨凶险万分,你可想清楚了?” “当真。”薛青神色认真。 “岛主,不可!”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方长老便立刻出声反对。 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焦急,“薛长老丹道通神,乃我蓬莱之瑰宝,岂能让她去冒此奇险?那秽瘴霸道无比,能污人灵台,防不胜防,就算薛长老乃化神修士也无法应对。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另一位长老也附和道:“方长老所言甚是,我等怎能让你去冒这等奇险?此事,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在他们看来,薛青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炼丹宗师,却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士。 让她去那等险地,无异于让一个绝世画师去扛鼎,实在是暴殄天物,更是不负责任。 面对众人的关心,薛青脸上那温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焦急担忧的脸,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各位长老的好意,薛青心领。此行,我并非逞强。” 见众人依然劝阻,薛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放在了手心。 “我之所以敢请命,并非是仗着修为,而是仗着这个。” 她将瓷瓶递向海晏真人。 海晏真人疑惑地接过,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香气并不浓郁,却仿佛带着一种洗涤尘埃的净化之力,让殿内众人都感到神魂一清。 “这是何物?”海晏真人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此丹,我称之为‘避秽丹’。”薛青的语气依旧平稳,“是薛青近来偶有所得,专门为了应对秽瘴侵蚀所研制。”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方长老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抢步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掌心的那枚丹药:“你说什么?应对……秽瘴侵蚀的丹药?” 这怎么可能! 三界被秽瘴困扰了数十年,无数丹道宗师呕心沥血,也只能炼制出一些略微缓解症状的丹药。 除了十年前云穹帝宫那位公布于世的‘解秽丹’以外,便再也无应对之法。 想到解秽丹,众人的理智回来了些。 解秽丹虽好,但却是需要秽灵珠,如今这个世道秽灵珠早就成了三界的硬通货。 一枚秽灵珠不知道要多少灵石,贵的吓死人。 想必这避秽丹也是要秽灵珠才能炼制而成,实在是成本居高。 这个想法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让殿内刚刚燃起的星点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海晏真人看着手中的瓷瓶,试探道:“薛长老,此丹虽好,但炼制所需的引子,想必就是那千金难求的秽灵珠吧?” 此言一出,几位长老纷纷点头,脸上的喜色褪去,换上了然的苦笑。 是啊,若真有如此神丹,三界早就传遍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面对众人的疑虑,薛青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岛主多虑了。”她的声音清淡而肯定,“此丹,无需秽灵珠。” 第237章 十年布局,鸣沙洲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安静的大殿中炸响。 “什么?”一位长老失声开口,满脸的不可思议,“无需秽灵珠,如何能克制秽瘴那等阴邪之物?那……那所需灵植,想必定是些早已绝迹的天材地宝吧?” 这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若非主材珍贵,那便是辅材罕见。 薛青温和地笑了笑,那张平凡的脸上,此刻却仿佛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也并非如此。所需灵植虽不算寻常,却也并非稀缺之物,在仙岛的药圃之中,便能寻得大半。” 此言一出,大殿内彻底安静了。 不用稀世奇珍,不用绝迹仙草,就能炼制出抵抗秽瘴的丹药?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方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充满了审慎的怀疑:“薛长老,既然材料易得,那此丹的药效,想必……十分有限吧?不知服用一颗,能抵御秽瘴侵蚀多久?” 是了,这才是关键。 若是只能抵挡片刻,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并无大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薛青抬起眼,迎向海晏真人急切的目光,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服用一颗,可保三个时辰之内,秽瘴不侵。” 三个时辰! 殿内响起了几道短促而粗重的抽气声。 “三个时辰!”一个长老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沉稳,激动地一拍大腿,“天佑我蓬莱!竟能有三个时辰!” 方才还一脸焦急反对的方长老,此刻也是满脸涨红,看向薛青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三个时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丹药了,这是能改变三界格局的无上至宝! 海晏真人更是激动地站起身,在殿上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地念着:“好,好啊!三个时辰,足够了!足够我们的人深入西海,取回净海琉璃了!” 薛青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脸上的温和笑意恰到好处。 她再次开口,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因如此,薛青才想请命带队前去西海。”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此丹虽成,但终究只是在丹房中推演,并未在真正的秽瘴之地验证过。此次前往西海之滨,我正好可以亲身一试,看看此丹是否还有可以精进之处,或许还能寻到一些新的灵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脑都为之一空的话。 “若此行顺利,验证此丹确实有效,薛青愿将丹方公之于众,以解三界之困。”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整个蓬莱主殿,所有长老都霍然起身,震惊地看着她。 公之于众? 他们没有听错吧? 这等足以让任何一个宗门一跃成为三界首列的绝世丹方,她……她竟然要无偿地公布出去? “薛长老,你……”海晏真人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年轻女子,眼中除了惊喜,更添了无以复加的敬佩与感动。 他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对着薛青郑重地躬身一揖,“薛长老高义,海晏,代三界苍生,谢过长老!” 其余几位长老也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对着薛青深深行礼,神情肃穆而又激动。 “薛长老大义,我等佩服之至!” “我蓬莱能得薛长老,何愁不兴!” 先前的担忧与反对,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让他们最看重的丹道宗师去以身犯险? 不,这不是犯险! 这是为三界苍生开辟生路! 是天大的功德! 海晏真人当机立断,一锤定音:“好!此事就这么定了!由薛长老亲自带队,前往西海!门内弟子,任由薛长老挑选!所有资源,皆由你来调度!” 薛青对着众人再次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此事。 她与众人告辞,在那群依旧激动不已的长老们敬佩的目光中,缓步走出了主殿。 薛青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那并非寻常的楼阁,而是位于仙岛后山,一处灵气最为浓郁的独立山谷,名为听潮谷。 谷口有天然的幻阵遮蔽,谷内清溪潺潺,奇花异草遍地,一座精致的竹楼临水而建。 这般待遇,在蓬莱仙岛,便是大长老也未必能有,足见岛主对她的看重与优待。 薛青推开竹楼的门,身后的幻阵自动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探寻都隔绝在外。 屋内的陈设简单雅致,却无一不是珍品。 她走到窗边的蒲团上坐下,没有立刻着手事务,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舆图。 舆图摊开,是浩瀚的三界全图。 而在舆图的左下角,代表着西海的区域,被一个朱红色的圈牢牢框住。 圈的中心,赫然是“鸣沙洲”三个小字。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了那个红圈之上。 十年前,她死遁离开太玄宗后,便去了鬼玺浮现出的第二条红线所指向的终点,才发现终点是西海之滨附近的鸣沙洲。 鸣沙洲乃是一片无尽荒漠,那里黄沙漫天,其中凶险万分,以她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深入。 于是这十年,她游走于三界,在各大秘境遗迹中出生入死,争夺机缘,修为一日千里。 仙门大宗的天才弟子,或是成名已久的散修巨擘,在她眼中,不过是移动的宝库。 世人只道她丹毒双绝,运气逆天,却无人知晓,她真正的依仗,是那早已与她神魂融为一体的归元鉴。 这十年间,她也将归元鉴的能力摸索得一清二楚,与那些弹幕透露出来的能力有不少出入。 勘破本质,让她在任何遗迹中都能轻易找到阵法枢纽,在任何险地都能一眼看穿灵植的年份与价值,在任何战斗中都能瞬间洞悉对手功法的最细微破绽。 复刻法则,让她能用灵力临时“创造”出以假乱真的钥匙、信物,甚至是模仿出高阶法宝的一击之力,无数次在绝境中骗过强敌,化险为夷。 而最逆天的,是吸收与转化。 归元鉴能强行吸收他人攻击中的灵力,经过转化,化为最精纯的力量反哺自身。 这便是她修为突飞猛进,且从不为资源发愁的根本。 而那枚与归元鉴伴生的神秘晶石,也被她发现了它‘钥匙’的含义。 十年,她曾无数次探查这颗晶石。 晶石之内,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空间。 空间里没有天地,没有灵气,只有亿万星辰在缓缓流转,组成一片沉默而瑰丽的星海。 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她不知道这片星海有何作用,目前只用它当做躲避敌人的道具,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定然隐藏着惊天的秘密。 薛青收回思绪,指尖在“鸣沙洲”三个字上轻轻一点,眼底闪过一抹深沉。 靠着这逆天的组合再加上龙骨鞭和冥海珀蕴,她在短短十年内,将修为提升至此,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远超同辈。 如今,时机已到。 秽瘴之灾,西海之行,蓬莱仙岛,甚至那张即将公之于众的丹方,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庞大的势力作为跳板,去撬动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薛青缓缓卷起舆图,将其珍而重之地收好。 十年蛰伏,十年布局。 是时候了。 该去收网了。 第238章 听雪阁 议事堂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数十名夜家旁支与管事分列两侧,垂首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主位上,新任家主夜沧雄正襟危坐,正听着一名管事的汇报。 “……与王家的那批矿石交易,对方想再压低半成价,家主,您看我们是……” 夜天成眉头微蹙,脸上带着几分家主的威严,沉吟道:“半成?欺人太甚!回绝了他们,我夜家还不缺这点生意。” 话虽如此说,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朝着下首左侧第一个位置瞥去。 那里,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 他半张脸被玄铁面具覆盖,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与一双薄唇。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与这议事堂的华丽格格不入,却又无形中成了整个大堂的重心。 那管事呈上玉简后,也并未真的等待家主夜沧雄的回复,他的视线,同样紧张而隐晦地落在了那年轻男子的身上。 整个议事堂的人,都在等那个男子的反应。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年轻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只是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不必。” 冰冷的两个字,从男子的薄唇中吐出。 “派人去王家,告诉他们,三日之内,将那条矿脉的所有权文书送来。否则,夜家会亲自去取。” 话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血腥与霸道。 那管事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领命:“是!属下遵命!” 夜沧雄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驳了面子的难堪,反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顺着台阶说道:“夙夜所言极是,就这么办。” 无人觉得不妥。 这十年来,整个仙京谁人不知,如今的夜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这位从外归来的少主,夙夜。 十年前,这个被家族遗弃的弃子,突然重返夜家。 无人知晓他用了何种雷霆手段,只知道短短三年,整个夜家便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原家主‘暴毙’,他的父亲夜沧雄被扶持上位,成了一个体面的傀儡。 这时,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自殿外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 “主上。” 夙夜微微偏头,那双面具下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讲。” “听雪阁传来最新消息。”黑衣人语速极快,“万通商会会长,也就是慕雪楼的楼主,再提悬赏,如今已加至十五条极品灵脉,于前日前往瀚云城。” “另外,无赦堂堂主,近日也出现在了西海之滨,剿灭了数个堕神信徒的据点,手段狠厉,目的不明,但据我们的人观察,他似乎也在找人。” “白瞽先生,三日前曾于观星台开坛布卦,后又于镜湖之畔附近现身,引得无数修士前往求见,现在又前往西海方向。” “至于那位,还在闭关中,但下面的人一直在找人。” 听到这四个熟悉的名字,夙夜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听雪阁。 是他一手建立的地下情报组织,网罗三界,无孔不入,只为听一人之讯,寻一人之踪。 十年了,他们和他一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疯狂地翻遍这三界的每一寸土地。 “知道了。”夙夜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半分波澜,“退下。” 黑衣人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而是顿了一下,再度开口。 “主上,还有一事。听雪阁来了位客人,想重金购买白瞽先生的行踪。” 夙夜语气没有半分起伏:“所以?” 整个议事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白瞽先生如今声名鹊起,想求他一卦的人能从仙京排到南疆,听雪阁每日都能接到无数类似的委托,本不该拿到少主面前来禀报。 黑衣人头垂得更低,声音沉稳:“属下不敢叨扰主上。只是此次的客人……有些不同,对方是蓬莱仙岛的长老。” 蓬莱仙岛? 夙夜那只在扶手上轻叩的手指,停了下来。 四大仙门之一的蓬莱,向来避世,以丹道闻名,与世无争。 这样的大宗门,自有其情报来源,为何会派人来他这不见光的听雪阁买白瞽先生的消息? 思索只在片刻之间。 他缓缓站起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堂内众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一直像个背景般坐在主位上的夜沧雄,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夙夜!” 夜沧雄几步追上前,不敢拦在他前面,只能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和讨好。 “你……你兄长被你派去北境荒原,我不求情。可你胞姐婉儿……你不能让她嫁去闻家啊!” “闻家那个家主是什么样的混账东西,整个仙京谁人不知!你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啊!你……你就看在为父的面上,放过她吧!” 夙夜终于停下脚步。 他微微侧过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夜沧雄那张写满了卑微与祈求的脸上。 他没有动怒,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浅的,冰冷的弧度。 “兄长?胞姐?” 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品味什么有趣的笑话。 “家主是不是忘了,当年,你们将一个八岁的孩子扔进万兽深渊,任他被凶兽撕咬,自生自灭时,可曾顾念过,他也是你们的亲人?” 夜沧雄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夙夜收回视线,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 “这些年,你们享受着夜家带来的荣光,自然也要为夜家付出代价。若不能,活着也没必要了。” 他不再看夜沧雄一眼,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残影,彻底消失在了殿外。 夜沧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主位的椅子上,双目无神,心中只剩无尽的懊悔。 当初他们抛弃一个被凶兽附体的怪物,没想到会有今日。 十年前,这个被家族遗弃的儿子带着一身血腥与煞气重返夜家。 他以为他是回来复仇的,却没想到,他只是冷漠地告诉自己,他要夜家的权势。 作为交换,他会让他们这一脉掌夜家的权,更让夜家,站上仙京的顶峰。 这十年,他做到了。 而自己也成为了这个儿子的傀儡。 夜家势力如日中天,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儿子那座名为“听雪阁”的地下情报网上。 听雪阁,听雪阁。 这十年,儿子动用的一切力量,都只为了寻找一个女人。 一个名叫“雪倾”的女人。 夜沧雄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其实早就疯了。 他常常一个人对着一个空药瓶,枯坐直到天明。 或是独自一人去凡间村落静静地看着一群凡人孩童在树下丢沙包,看一整日。 又或者是寻来一篮毫无半分灵气,连杂役都不会碰的果子,在房顶独自享用。 他疯的严重。 这十年所有的暴戾,所有的掠夺,所有的疯狂,都源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女人。 可笑的是,为那个女人疯魔的,三界中又何止他儿子一人? 万通商会的会长,富可敌国,在这个资源极度匮乏的时期,将悬赏一路加到了十五条极品灵脉,只为寻那女人的消息。 无赦堂那位杀神堂主,行事更是百无禁忌,他血洗三界,剿灭堕神信徒,为的是给那个女人赎罪。 还有那位被世人尊为“算尽天机”的白瞽先生,竟不惜耗损本源,强开天眼,逆天卜卦,卜的也是那个女人的生死下落!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位高居九天之上,清冷避世的寒聿仙君。 传闻他为了寻她那女子,竟数次试图逆转时轮,搅得天道不稳,引来天罚雷劫最后惨遭反噬,至一夜白头。 夜沧雄浑身颤抖起来。 一个女人,竟能让三界中最顶尖的五个人物,尽数疯魔至此,掘地三尺,搅得三界不宁。 这个红颜祸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39章 论雪 听雪阁,仙京最神秘的情报交易之地。 它的入口并非什么隐秘的暗门,而是一家开在闹市中的普通书斋,名为“忘言斋”。 一间静室内,光线昏暗,唯有桌上一盏琉璃灯散发着幽幽微光。 薛青戴着一顶能隔绝神识探查的宽大帷帽,安然地坐在客位上,在她对面,是一名身着黑衣,面容普通的听雪阁管事。 “长老当真要买白瞽先生的行踪?”那管事声音沙哑,带着几分例行公事的确认。 帷帽下传来一个清淡温和的女声,“不错。” 管事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薛青却忽然顿住了。 她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朝着静室最阴暗的那个角落瞥了一眼。 那里空无一人,阴影浓重,与别处并无不同。 管事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低头准备取出报价的玉简。 就在这一瞬间,薛青动了。 那原本静坐着的女子,身形竟如一道鬼影,毫无征兆地暴起,其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阴影。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片阴影中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抬手格挡。 “砰”的一声闷响。 两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碰撞,气流激荡,吹得桌上烛火疯狂摇曳。 那管事被这股劲风逼得连退数步,撞在墙上,满脸骇然。 他甚至没看清主上是如何出现的,更没看清这位薛长老是如何动的。 电光火石之间,角落的阴影中,一道高大的身影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了墙上。 一只戴着玄铁面具的身影自阴影中被迫现形,而他的脖颈,正被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死死扣住。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薛青。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雅间内的管事吓得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主、主上!” 薛青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惊呼。 她微微侧头,帷帽的白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打量着被自己钳制住的男人。 男人半张脸笼罩在玄铁面具之下,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与眉宇间还带着一丝青涩戾气的少年相比,更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凶兵,沉稳,内敛,却也更加危险。 夙夜的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滔天的杀意在触及帷帽纱幔后那双眼睛时,如同被巨浪拍碎的礁石,瞬间化为错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却又倒映着能将人溺毙的星河。 这感觉。 太熟悉了。 他周身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滞。 薛青像是这时才看清自己制住的人是谁,手上的力道瞬间松开,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原来是夜阁主。”她轻声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清淡,“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鼠辈在此偷听,冒犯了。” 她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个一言不发便将人制住的强者,只是众人的错觉。 夙夜没有说话。 他站在原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和瞬间的窒息感。 他隐匿气息的本事,是‘狰’的天赋与十年血腥历练的结合,放眼三界,能在他隐匿之下发现他的人,屈指可数。 可眼前这个女人,不仅瞬间发现了他,还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制住他,熟练的像是知晓他的招式。 蓬莱长老,薛青。 情报中那个低调避世,只醉心丹道的薛长老,比他想象中要深不可测得多。 想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夙夜一双眼眸死死锁在那顶帷帽上,企图穿透那层薄纱,看清其后的面容。 然而,那帷帽竟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隔绝了一切神识探查。 他终于开口,对那名已经快要吓晕过去的管事挥了挥手。 “你,出去。” “是。”管事连忙退出了雅间,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雅间内,只剩下二人。 烛火依旧在跳动,气氛却比方才更加紧绷,充满了无声的博弈与试探。 “夜阁主想亲自与我谈生意?”薛青施施然地重新在客位的椅子上坐下,率先开口。 夙夜冷冷地审视着眼前戴着帷帽的女子,不答反道:“薛长老,好身手。” 薛青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清淡,“夜阁主过奖,倒是夜阁主,年纪轻轻便能创立这般闻名三界的情报网,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她将话头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说起来,”她话锋一转,仿佛是真的来了兴致,似乎对名字的内情全然不知:“听雪阁,这名字倒是颇有诗意,与阁下这般杀伐果决的行事风格,似乎有些不符。” 白纱轻晃,那双被遮挡的眼眸,仿佛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夜阁主,莫非很喜欢雪?”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破了夙夜周身那层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惊疑与杀意,竟被一种更深沉、更偏执的情绪所取代。 “喜欢?”夙夜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不知不觉间,竟失了方才的冰冷,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 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雪,很干净。” 夙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能将世间所有的污秽都掩盖起来,看起来一片洁白无瑕。”他的薄唇微动,吐出的话语带着一丝空洞的怅然,“只是……它太容易融化了,留不住。” 这句话说完,雅间内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安静。 薛青看着他,却未出声。 夙夜回过神,面具后的视线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薛长老想要白瞽先生的行踪,”他缓缓走到桌边,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他杀伐气质截然不符的优雅,“不知……所为何事?” 帷帽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温和依旧:“我蓬莱有一桩要事,需前往西海之滨,听闻白瞽先生推演之术天下无双,想请他为此次出行卜上一卦,求个心安。”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大宗门长老的行事逻辑。 “西海之滨?” 夙夜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又是西海。 无赦堂,白瞽先生,如今又多了个深不可测的蓬莱长老。 那个地方,最近还真是热闹。 “听闻西海秽瘴肆虐,凶险万分。”夙夜将茶杯推到她面前,语气听不出情绪,“薛长老此行,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阁主提醒。”薛青淡声应道。 她像是有些疲倦了,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高深莫测,多了几分尘世的随意。 “不瞒夜阁主,我的几位师侄还在外面书斋等我。”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倦意。 “我们即刻便要动身前往西海,实在耽误不得,阁下这里到底有没有白瞽先生的消息?若是有,还请告知,薛青时间不多。” 夙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此人滴水不漏,仿佛一团柔软的云雾,以为能抓住什么,伸手过去却只有一片虚无。 见对方并非好试探,他也失了心思,“白瞽先生行踪不定,三日前于西海之滨现身,如今去向,无人知晓。” “是吗?”薛青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失望,“那便算了,多谢夜阁主,告辞。” 她说着便要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袋灵石放在桌上,作为咨询的费用。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仿佛这趟来此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答案,得不到也无所谓。 就在薛青的手搭上门扉时,脚步却忽然一顿。 “夜阁主。”她没有回头,声音隔着纱幔传来,清淡如水,“方才听阁主论雪,在下倒有几分不同的看法。” 夙夜依旧沉默,眼眸却微微眯起。 “在我看来,雪看似脆弱,一场烈日便能将它化为虚无。” 薛青的声音很轻,“可待到雪融之后,枯木逢春,新芽破土,那才是它来过的真正意义。” “它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说完,她不再停留,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第240章 她像,又不像 雅间内,夙夜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开始? 这十年,他将自己活成了一柄复仇的刀,一座冰封的孤岛。 雪对他而言,是覆盖一切的死寂,是冰冷刺骨的绝望。 可这个人,却说它是开始。 他反复咀嚼着这段话,一种久违的,让他心烦意乱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种让他心神不宁的感觉,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想起那双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街道上,那个戴着帷帽的身影正与几名身穿蓬莱服饰的弟子会合,一个少女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看着那道背影,夙夜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 是他多想了。 若她真与雪倾有什么关联,自己体内的“狰”绝不会如此安静。 就在夙夜准备收回视线时,街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一个追着糖葫芦的孩童,突然从巷口冲出,直直奔向路中央。 而一辆由灵兽拉动的华贵车驾正疾驰而来,车夫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街上响起一片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残影破空而出。 那不是法术,也不是灵光。 是一条鞭子。 黑色的鞭子如同有了生命的灵蛇,精准地卷住那孩童的腰,用力向后一甩,将他稳稳地带回了路边。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待众人回过神来,那华贵的车驾已经呼啸而过,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孩童和一脸后怕的父母。 窗后,夙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个身法。 那收放自如的力道。 那在空中划出的利落弧线! 与记忆中,十年前在东溪村,那个女人用发带救下孩童的模样,一模一样! 夙夜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薛青? 雪倾? 不,声音不对,气息不对,修为也不对。 可这个身法,这双眼睛,还有那番关于雪的言论。 巧合? 世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无论如何,这个人身上有雪倾的线索,他都绝不能放过! 在太玄宗断崖下没有找到那人的尸身,这十年的寻找,十年的疯狂,让他早已成了一个偏执的疯子。 任何一丝微光,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 “来人!”夙夜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主上。” “传令下去,我离开仙京一段时日,所有事务由长老会暂代。”夙夜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街道上那道身影,“若有异动,杀无赦。” “是!” 话音未落,夙夜的身形已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窗边。 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远远地,缀上了那队正朝着城门走去的蓬莱仙岛弟子。 * 仙京的繁华被远远抛在身后。 蓬莱仙岛的灵舟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方天际疾驰而去,舟上弟子们或打坐或低声交谈,气氛肃穆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紧张。 薛青独自站在船头,宽大的帷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任由高空的罡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她看似在眺望远方的云海,神识却早已铺开,精准地锁定在后方千丈之外,那道若有似无、如影随形的淡薄气息。 夙夜。 他跟来了。 薛青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白纱之下,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轻快地跑了出来。 “小师叔!” 林瑶儿像只欢快的蝴蝶,几步便凑到了薛青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头上的帷帽。 “您怎么突然戴上帷帽了呀?是仙京的日头太晒了,还是这高空的风太大了?” 薛青没有回头,声音隔着白纱传来,温和依旧:“都不是,静心而已。” “静心?”林瑶儿眨了眨眼。 她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崇拜与好奇,“小师叔,我们都在议论您的避秽丹呢。那丹药,当真能抵御秽瘴三个时辰吗?这也太厉害了!” 薛青终于侧过头,白纱下的目光仿佛落在了少女写满兴奋的脸上。 “厉害与否,不在于丹,而在于理。” 她抬起手,指了指天边翻涌的云海,和云海下若隐若现的山川大地。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秽瘴属阴邪,其性污浊,若要克制,便需寻至纯至阳之物。” 薛青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引导力。 “此丹的关键,不在于‘克’,而在于‘避’。如舟行于水,非是舟能克水,而是舟能隔水。” 林瑶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她最崇拜小师叔这一点,总能用最简单的话,点出最深奥的道理。 “是,瑶儿知道了!我这就去参悟!” 少女对着薛青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船舱,想必是急着去钻研功法了。 船头重归寂静。 灵舟后方,藏匿于云层之中的夙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被蓬莱弟子们敬称为“小师叔”的女人。 他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的姿态,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在他脑海中与十年前的记忆疯狂重叠、比对。 像,又不像。 这个薛青,姿态从容,仿佛万事在胸,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掌控感。 可他记忆里的雪倾,不是这样的。 那个女人,总是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像一株不引人注意的韧草。 沉默,谨慎,将自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温柔里带着疏离,她的顺从中藏着尖刺,从不会像眼前这个薛青一样,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别人的崇拜与亲近。 那份从容,那份淡漠,与雪倾的温顺内敛,截然不同。 夙夜面具下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是他错了吗? 只是因为一双相似的眼睛,一个相似的身法,就让他失了冷静?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夙夜收紧了手指,一股烦躁与迷茫在他心底冲撞。 十年了,他第一次如此不确定。 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试一试。 第241章 小师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三日后。 灵舟缓缓降下高度,一座宏伟的边境巨城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城名为瀚云城,是进入西海大漠前最后的补给之地,城墙高耸,由巨大的黑曜石垒砌而成,在日光下泛着沉凝的光。 “小师叔,我们先在瀚云城休整一日,补充些物资,明日再出发进入西海之滨。”一名蓬莱弟子上前恭敬地禀报。 “可。” 薛青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灵舟在城外专供仙门停泊的坪台上落下,众人陆续走下灵舟,准备入城。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走向那高大的城门时,却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而守城的卫兵数量,竟是寻常城池的数倍之多,个个盔甲明亮,神情肃杀,严格地盘查着每一个试图入城的人。 “师兄,你看,城门口的守卫怎么这么多呀?”林瑶儿压低了声音,扯了扯身边一位师兄的衣袖。 那名青年弟子也是一脸凝重,低声回应:“不仅人多,你看他们的神情,个个都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似乎在防备什么大敌。” 队伍中的其他弟子也纷纷点头,小声议论起来,猜测着这座边境巨城究竟发生了何事。 薛青抬眼扫过那些神情紧绷的守卫,并未言语。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一名领头的守卫队长大步上前,视线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薛青那顶隔绝探查的帷帽上,眉头瞬间拧起,眼中透出浓浓的戒备与怀疑。 “站住。”守卫队长上前一步,手中长戟微横,拦住了去路,“阁下何人?为何以帷帽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身后的几名守卫也立刻围拢过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不远处,藏匿于人群阴影中的夙夜,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顶宽大的帷帽上,面具下的眼眸死死锁定,等待着那层薄纱被掀开的瞬间。 薛青旁边的弟子正欲开口解释,她却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刻着祥云海浪纹的白玉令牌,递了过去。 那守卫队长狐疑地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原本严肃怀疑的脸色骤然一变,立刻换上了恭敬。 他双手将令牌奉还,躬身行礼道:“原来是蓬莱仙岛的长老大驾光临,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长老海涵!” 暗处,夙夜眼底刚刚燃起的微光,再次黯淡下去。 “无妨,非常时期,谨慎些是应该的。”帷帽下传来温和清淡的声音,“我等奉海晏真人之命,前往西海之滨,取回净海琉璃。” “原来如此。”守卫队长恍然大悟,连忙侧身让开一条路,“长老快请进。” 林瑶儿好奇地凑上前,仰着小脸问道:“这位城卫大哥,城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盘查得这般严格?” 守卫队长见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友有所不知,最近这西海之滨,很不太平。” 他看了一眼薛青,压低声音道:“西海那边突然冒出来许多归墟教的信徒,那些邪教徒手段阴毒得很,仗着凡人之躯查不出什么蹊跷,会浑水摸鱼混进城里用沾染了秽气的暗器故意伤人,将好端端的人变成没有神智,只知攻击活人的秽傀!瀚云城是进入西海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也是担心有信徒浑水摸鱼混进城来,才不得不严加盘查。” “什么?归墟教!” “把人变成秽傀?这也太恶毒了!” 几名蓬莱弟子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纷纷露出惊愕与愤慨之色。 那守卫队长看着薛青身后一群尚显稚嫩的年轻弟子,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一句。 “这位长老,您带着这么多弟子,此行千万要小心。瀚云城内尚且安全,可一旦出了城,如今的西海,已非善地。” “四大仙门虽带领三界修士组成清傀卫清除归墟教信徒和秽傀,但这些归墟教实在狡猾得很,总是神出鬼没十分难缠,长老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提醒。”薛青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她领着身后的弟子,在那群守卫敬畏的目光中,缓步走进了瀚云城的城门。 瀚云城内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与城外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 只是这份繁华之下,来往修士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凝重与警惕。 林瑶儿和几名年轻弟子还沉浸在方才守卫说的话语中,一个个都在愤慨。 “那些归墟教的邪徒真是可恨!竟然用这么歹毒的法子害人!”林瑶儿走在薛青身侧,小脸气得通红,义愤填膺。 “就是,好端端的修士,说变成秽傀就变成秽傀,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另一名弟子也愤愤不平地附和。 “说到底,都是那无妄海下的堕神搞的鬼!”一名年长的弟子沉声道,“若不是它,修仙界哪来这么多秽瘴,又怎会生出归墟教这等邪教毒瘤。” “师兄说的是。”另一人点头赞同,“我记得十年前,秽瘴还只在无妄海附近盘踞,也不知为何,这十年间竟愈演愈烈,自三界四方开始向中心蔓延。那些常常和秽傀打交道的师兄姐也说,这几年就连那秽傀都比以往厉害些,耳力极佳,相隔数里都能听到声响,难搞得很。”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皆感困惑。 一名看起来博闻强识的弟子压低声音,说出了一桩秘闻。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十年前,三界曾有传言,说镇压堕神的无妄海大阵,不知是何缘故,竟被短暂地巩固过一次。” “我也听过!”立刻有人响应,“可最古怪的就在这里。按理说,大阵巩固,秽瘴之灾应该得到缓解才对。可事实却是,在那之后,大阵松动的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先前的愤慨被好奇与不解所取代。 “这有何不合常理的?”一名弟子反驳道,“许是那次所谓的巩固本就有问题,才导致了后续的反噬。” “不对。”一个阵修弟子立刻摇头,神情严肃,“上古大阵讲求的是平衡与流转,即便巩固失败,也只会是缓慢失效,绝不至于出现这般剧烈的反噬。除非……”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猜想:“我猜想,那次所谓的巩固,或许并非正统手法,而是走了某种捷径。外力强行灌入,与上古大阵原本的灵力运转产生了冲突,看似一时稳固,实则伤及了阵法根基,这才导致了后续更严重的反噬。” “师兄此言差矣,”另一人立刻反驳,“上古大阵玄奥非常,岂是外力能轻易撼动的?依我看,兴许是那堕神这数万年间得了什么机缘变得厉害了!” “不对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 弟子们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叽叽喳喳的争论声中,林瑶儿忽然眼睛一亮。 她跑到薛青身边,仰着头满脸期待地问道:“小师叔,您见多识广,您说他们谁说得对呀?为什么那座大阵明明巩固了,后来反而会松动得更快呢?” 所有争论的声音,随着林瑶儿的问话戛然而止。 十几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薛青。 在他们心中,这位深不可测的小师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跟在队伍后方,隐匿于街角阴影中的夙夜,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十年前。 大阵巩固。 这两个词,像两根尖锐的冰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死死地锁定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女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第242章 他有什么资格去愤怒? 帷帽之下,薛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大阵为何如此,我自是不知。”帷帽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不过,我倒是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一种颇为行险的巩固之法。” “是什么呀,小师叔?”林瑶儿立刻追问,其他的弟子也全都竖起了耳朵,将争论抛之脑后。 薛青不急不缓地走着,“古籍上说,天地大阵,若根基受损,寻常灵力已难以为继。若想在短时间内强行稳固,唯有一法。”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轻飘飘地吐出了答案。 “便是寻一个命格特殊之人,以身饲阵。” “以身饲阵?” 这四个字一出,在场的弟子无不愕然。 街角阴影中,夙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点。 那四个字像四柄无形的淬毒尖刀,穿透了十年的时光,狠狠钉入他早已麻木的心脏。 “以身饲阵?”一名弟子失声惊呼,“这,这太可怕了吧?” “可那堕神何其厉害,大阵何其磅礴,反噬之力绝非寻常人能够承受的。”林瑶儿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困惑与不忍,“若要用此法,那饲阵之人,岂不是要承受神魂撕裂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个人,好可怜啊。” “可怜?” 薛青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隔着纱幔,听不出情绪。 她侧过头,仿佛在看身旁一脸不忍的林瑶儿。 “若能牺牲一人,便可换得苍生安宁,这岂非一桩划算的买卖?”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况且,能为天下苍生献身,是何等的荣耀。说不定,旁人还觉得,这是她毕生难求的荣幸。” 这番话一出,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蓬莱的弟子们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温柔随和的小师叔,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番言论,实在是太过凉薄,太过……无情。 总觉得,这话从一向温柔随和的小师叔嘴里说出来,怪异到了极点。 藏匿在暗处的夙夜,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一股暴戾的杀意自他心底疯狂涌起。 划算的买卖? 求之不得的荣幸? 这个薛青,怎么敢用如此轻飘飘的词,去形容雪倾当年所承受的无边痛苦!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出去,撕开那顶碍眼的帷帽,质问她究竟是谁,凭什么说出这番话。 可那股滔天的怒火刚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一个念头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冰冷。 他有什么资格去愤怒?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为雪倾鸣不平? 当年,将她推向那个位置的,不正是他们吗。 那个时候,他们何尝不是觉得,牺牲她一个,是理所应当? 他,就和萧霁、谢无咎、慕九霄一样,是沉默的帮凶。 他们眼睁睁看着她被当成一枚棋子,一枚可以随时牺牲的“阵眼”,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甚至,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未曾说过。 一瞬间,那股对外人的愤怒,尽数化为了对自己的憎恶与鄙夷。 夙夜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原来,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连为她心痛的资格,也没有。 薛青身边的一众蓬莱弟子们,都因她那番话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连先前最活泼的林瑶儿也抿着唇,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遭的喧嚣似乎与他们隔绝开来。 直到一串清脆的驼铃声响起,一支挂着五彩流苏,载着货物的商队从他们身旁经过,浓郁而陌生的香气瞬间驱散了那份沉闷。 “哇,师兄你们看!”一名弟子终于忍不住,指着街边一个摊位小声惊呼。 那摊位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矿石,有些还在日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都是些西部仙州罕见的炼器材料。 这声惊呼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这些少年少女的注意力。 瀚云城与仙京的精致华美不同,多是用粗犷的巨石与红土垒砌,墙壁上绘着古朴而奇异的图腾。 街边的小贩高声吆喝着,贩卖着风干的沙蜥肉干和一种名为棘沙果的红色浆果,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息。 有耍弄着喷火蜥蜴的异域艺人,有贩卖着闪烁奇光的沙漠晶石的摊贩,还有浑身刺着图腾、身形高大的大漠修士。 这份浓郁的异域风情,终于驱散了少年少女们心头的阴霾。 “哇,师兄你看,那个人的灵宠居然是一只粉色沙蝎!”林瑶儿的注意力最先被转移,她指着不远处一个牵着半人高巨蝎的西域修士,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好奇的光。 这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平日里在仙岛清修,何曾见过这般热闹又充满异域风情的人间景象。 纵使努力想维持仙门弟子的稳重,眼中也难免流露出孩童般的好奇与向往。 “小师叔……”一名弟子看着琳琅满目的街道,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今日,便在瀚云城留宿一晚。”薛青并未回头,“距离天黑尚有些时辰,你们若是想四处看看,便去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城东的观漠客栈是我蓬莱产业,天黑之前,凭弟子令牌回去便可。” 此言一出,所有弟子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真的吗,小师叔?”林瑶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试探着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以往他们随长老或师兄外出历练,无不是被严加管束,生怕他们惹是生非,或是耽误了修行。 “自然可以。”帷帽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多长长见识,也是修心的一部分。若是不曾入世,不见红尘百态,不知人间酸甜苦辣,又如何能对‘道’有所感悟?” 这番话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众人心中最后的拘谨与不安。 得到肯定的答复,弟子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彩,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耶!小师叔万岁!” “小师叔您真是太好了!” “小师叔太开明了!以前带我们出来的师伯,都不许我们离开客栈半步的!” 林瑶儿更是激动地跑到薛青身侧,仰着小脸,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小师叔最好了!我们保证,一定在天黑之前回去!” “去吧。”薛青微微颔首。 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意地提了一句:“我来时听闻路人道,城西的慕雪楼今日似乎有一场拍卖会,你们若有兴趣,也可去瞧瞧,权当长个见识。”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独自一人转身,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那道素白的身影很快便汇入了熙攘的人潮之中。 留在原地的弟子们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兴奋地议论起来。 慕雪楼! 那可是如今仙界最富盛名的商行!还是三界万通商会会长的产业! 街对面的阴影里,夙夜看着那群如鸟兽散的年轻弟子,又看了看那道独自远去的、戴着帷帽的背影,面具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慕雪楼,不是那家伙的地盘吗?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他没有去追那些弟子,而是收敛了全部气息,如一道幽魂,远远追上了那道独行的身影。 他要看看,这个薛青,到底要做什么。 第243章 隐龙钱哪来的 慕雪楼。 顶层的雅间内,紫檀木雕花窗棂半开,能俯瞰整座城池的繁华。 一缕极品的凝神香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奢靡而清冷的味道。 华丽的珍珠帘幕之后,隐约可见一道红衣人影斜倚在软榻上,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抛着一枚铜钱。 “楼主,这个月的账目已经核对完毕,西海十六家分行的盈利,比上个季度又涨了三成……”一名管事垂首站在帘外,恭敬地汇报着。 帘内的人影“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另一名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押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不停发抖的男人。 “楼主,人带来了。” 珠帘后的身影动作一顿,那枚被反复抛接的铜钱稳稳落入掌心。 影挥了挥手,那名汇报的管事立刻会意,躬身退下。 “哗啦”一声轻响,华丽的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幕后之人走了出来。 十年岁月,并未在他俊美风流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只是那双天生的黄金瞳,褪去了年少时的轻佻,沉淀下的是看透万物的淡漠,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走到那瑟瑟发抖的男人面前,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 那男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瘫软在地。 “抬起头来。”慕九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男人战战兢兢地抬头。 慕九霄摊开手掌,一枚样式古朴奇特的金钱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那金钱上雕着一条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钱而出的隐龙。 “这枚铜钱,”慕九霄的黄金瞳微微一闪,“你从哪里得来的?” 男人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大人物,脸上便血色尽失。 “我……我说!是偷得……偷一个女人的!” 慕九霄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俯下身,周身那种慵懒的气场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字一句,给我交代清楚。” 那小偷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数月前—— 那是西州城,一处人声鼎沸的集市。 他是个惯偷,专挑那些看起来好下手的肥羊。 那天,他一眼就盯上了一个在摊位前挑选香草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身形纤细,看起来毫无修为,像是个普通的散修。 最重要的是,她腰间的钱袋微微敞开,露出了一枚色泽古朴的金钱。 他眼尖,只一眼便看出那绝非凡品。 他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在与那女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手指如灵蛇般探出,精准地勾走了那枚金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满意。 得手后,他头也不回地混入人群,连那女人的正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一个模糊的侧影和那身不起眼的青色衣裙。 他本以为发了笔横财,兴冲冲地拿着这铜钱样式的法宝去了当地最大的当铺换了灵石花花,谁知便惹祸上身…… 他拿到灵石还没潇洒几个月,慕雪楼的人就找上了门。 回忆中断。 慕九霄看着眼前这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男人,声音依旧平稳,可他袖中的手,早已死死攥紧。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小的……小的没看清啊!”小偷吓得快要哭出来,“那位姑娘,我真的没看清她的脸!她打扮得很普通,就像个寻常人!小的只顾着钱袋,哪敢多看!” 小偷此时在心里暗骂倒霉。 三界谁人不知有如今修仙界五个最赫赫有名夫人大人物这十年间都在寻一个女子,而富可敌国的慕雪楼的楼主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过一个市井百姓,随手偷个钱袋子,怎么还牵扯进了这样的大事,那女子真是红颜祸水啊! 慕九霄的指尖微微收紧,几乎要将那枚铜钱嵌入掌心。 “再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淬了冰,“穿着,身高,任何一点细节,都说出来,说不出就要你的命。” 那小偷被他眼中的寒意吓住,拼命地回想,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她穿得就是很普通的素色衣裳,像个寻常的游历散修。身形……身形看着有些单薄。”小偷绞尽脑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她的手!小的偷她钱袋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手!” 慕九霄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手有点茧子却很白净,不像是个常年赶路的人!”小偷急切地说道,“还有,她身上有股味道,不是寻常女子的香粉味,倒像是……像是某种草药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很好闻!” 草药的味道。 干净的手。 独自一人。 几个零碎的线索,像一道惊雷,在慕九霄死寂了十年的心湖中轰然炸开。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他心口传来,让他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那双黄金瞳里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她? 真的是她吗? “就这些?”他强行压下心口的剧痛和喉间的腥甜,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这些了,小的真的就只记得这些了!”小偷磕头如捣蒜,“小的以后决定洗心革面,不再偷窃!” 慕九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到小偷面前。 “滚。” 小偷如蒙大赦,抓起沉甸甸的钱袋,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雅间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那缕凝神香,无声燃烧。 慕九霄缓缓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枚寻回的隐龙钱,黄金瞳中一片死寂。 十年了。 这十年,他将慕雪楼开遍三界,用无数灵石和天材地宝设下悬赏,却连她一丝一毫的消息都寻不到。 他几乎以为,她真的已经化为崖下的一捧飞灰。 可这枚隐龙钱的出现,就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素衣女子。 会是她吗? 可为何这枚隐龙钱上寻不到半分可追踪的气息。 西洲……西洲…… 三界边境之地,她……是在躲着他们吗? 心口处,那熟悉的、被金丝缠绕的刺痛感又开始蔓延,一丝一丝,提醒着他这份感情的代价。 “呵。”慕九霄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怕什么呢。 他这颗心,痛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西洲。 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去看一看。 房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慕九霄的思绪。 “楼主,”手下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晚的拍卖会即将开始,压轴的那几样东西都已备好。您……可要亲自过去看看?” 慕九霄将那枚隐龙钱缓缓收回袖中,兴致缺缺,但还是懒散地应,“去看看也无妨。” 他站起身,衣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 “吩咐下去,备好人手。”他推开门,对门口的手下吩咐道,“明天我亲自去趟西洲。” 第244章 陷阱 城东,观漠客栈。 薛青凭着令牌,被管事恭敬地迎入一间朝南的静室。 自始至终,她头上的帷帽都未曾取下。 在她踏入房间后不久,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隔壁的房间。 夙夜走到窗边,背对着房门坐下。 他没有点灯,任由自己沉浸在房间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孤狼。 一墙之隔,他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 衣料摩擦的簌簌声,紧接着,是帷帽被取下,轻轻放在桌上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放出一缕神识,试图探查,却如泥牛入海,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温柔而又坚决地挡了回来。 夙夜收回神识,并不意外。 他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如同蛰伏的猎手,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五感之上。 属于“狰”的敏锐嗅觉,在此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空气中,一丝极淡的气息从墙壁的缝隙中渗透过来。 那并非丹药香,也非女子身上的脂粉气,而是一种情绪的味道。 或者说,是毫无情绪的味道。 淡得像一口无波的古井,像一块被溪水冲刷了千年的顽石。 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疲惫和戒备都微乎其微。 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夙夜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股熟悉感,又来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在太玄宗的日子。 那时他也曾住在她的隔壁,日日夜夜,都能闻到这种近乎虚无的气息。 那个女人,私下的情绪永远都是这样,一片死寂的平静。 无论是在人前被称赞,还是在人后被排挤,她的味道都未曾有过半分波澜。 只有偶尔做戏时,才会流露出些许不同。 那时候的他日日提防,只觉得这个女人无趣至极,且心机深沉。 直到她纵身跃下断崖,他疯了一样地回忆与她有关的每一个细节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雪倾在太玄宗的那些日子,似乎,从未开心过。 一次都没有。 “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也打破了夙夜悲伤的回忆。 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夙夜的眼睫微动。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嗒。” “嗒。”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仿佛下棋之人心中早已有了完整的棋局。 她竟然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个人,一盘棋,在寂静的房间里,无声地厮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棋子落下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在昏暗的房间里回响。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隔壁的人仿佛一尊石像,不知疲倦。 夙夜靠着墙,听着那单调而重复的落子声,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荒谬的无趣。 一个人下棋,而且能下这么久,这份心性,实在不像个杀伐果断的修士,倒像个…… 夙夜的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张总是挂着温和假笑的脸。 谢无咎。 他记得,谢无咎曾经说过,雪倾擅弈。 谢无咎说,雪倾的棋艺很好,擅长以守为攻,往往能在最不经意的角落,布下致命的陷阱。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牵扯出了更深,更痛苦的回忆。 他想起雪倾坠崖之后,他们疯了一样寻遍了断崖下的每一寸土地,却连半片衣角都未曾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他们让谢无咎算,让他推演雪倾的下落。 他至今都记得,谢无咎在万象棋盘前枯坐了三天三夜,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咳着血,一遍又一遍地拨动着他的万象棋。 可每一次,棋盘上的卦象都是一片混沌。 最后,谢无咎看着他们,眼底是比深渊还要绝望的空洞。 “我算不出来。” “她的命格,是一片空白。” “她是……无命之人。” 无命之人。 这四个字,成了他们十年绝望的开始。 墙那边,清脆的落子声依旧在继续。 “嗒。”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敲在他这十年无望的寻找上。 这个薛青,究竟是谁? 她和雪倾,到底是什么关系? 巧合吗。 雪的言论,救人的身法,相似的眼眸,平静的情绪,如今又多了一个擅长对弈的习惯。 世上,当真有这么多巧合? 这些思绪,瞬间点燃了夙夜体内沉寂的凶兽。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潜藏于血脉深处的“狰”,毫无预兆地暴动起来。 那股力量不再与他和谐相处,而是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恶鬼,疯狂地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啃噬着他的骨骼经络。 剧痛如山崩海啸,瞬间将他吞没。 夙夜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形再也无法站立,沿着冰冷的墙壁颓然滑落,最终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蜷缩起身子,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手臂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背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惊动一墙之隔的那个人。 十年来,皆是如此。 自从雪倾纵身跃下断崖,他体内原本与他神魂相融的狰,便彻底失控了。 它变得愈发狂躁、失控、充满了毁灭的欲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他那份无法弥补的过错。 他从未反抗过。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是他自愿领受的赎罪。 每一次的痛苦,都像是在替她承受万分之一的绝望。 “嗒。” 墙那边,清脆的落子声依旧在继续。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敲在他这十年无望的赎罪上。 那平稳的韵律,与他体内狂暴的撕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让他的痛苦愈发清晰。 “嗒。” “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棋子落下的声音不疾不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夙夜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撕碎时,隔壁落子的声音终于停了。 房间重归死寂。 夙夜的身形未动,眼睫却在黑暗中轻轻一颤。 他所有的感官都绷紧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片刻后,他听到了木凳被轻微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向房门。 “吱呀——” 房门开启又合拢。 夙夜没有犹豫,站起身,身影如鬼魅般飘至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只见那道戴着帷帽的素白身影,已经走出了客栈的大门,汇入了街道上尚有零星行人的夜色里。 她要去哪? 夙夜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缕无法捕捉的轻烟,从窗户穿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街角的阴影里,远远缀上了那道身影。 城门口的守卫依旧森严,见到薛青手中的蓬莱令牌,立刻恭敬地放行。 那巨大的城门为她一人缓缓打开一道缝隙,又在她身后沉闷地合拢。 她走出了城。 走进了那片被月光浸染得一片死寂的荒野。 夙夜站在城墙的阴影下,面具后的眼眸死死锁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与怀疑,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点。 一个备受尊崇的蓬莱长老,在深夜独自一人离开戒备森严的边境巨城,前往危机四伏的城外荒山。 这绝不正常。 她到底是谁? 又到底想做什么? 是去与人会面? 还是…… 想到西海附近归墟教信徒频繁出没,夙夜的心沉了下来。 他收敛了全部气息,如同一片真正的夜色,越过高耸的城墙,再度跟了上去。 城墙之外,是与城内截然不同的世界。 喧嚣与灯火被彻底隔绝,耳边只剩下夜风吹过荒原的呜咽声。 冰冷的月光洒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与嶙峋的怪石上,投下大片大片诡谲的阴影,像蛰伏着无数伺机而动的妖兽。 薛青的脚步依旧平稳,仿佛闲庭信步,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她没有御风,也没有祭出任何法宝,就这样一步一步,踩着松软的沙地,朝着更深、更荒芜的山丘地带走去。 她走得太从容了。 这份从容,让夙夜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没有再靠近,只是远远地吊在千丈之外,将自己藏在一块巨岩的阴影里。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前方的薛青,仿佛毫无所觉。 最终,她在一座光秃秃的荒山脚下停住了脚步。 那山壁之上,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是荒山张开的巨口,幽深可怖,正无声地吞吐着夜里的寒风。 她就站在洞口,静立了片刻。 月光下,她那素白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就在夙夜以为她会回头,或是会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时,薛青却只是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袂,然后,一步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身影瞬间被洞穴吞没。 夙夜的心,沉到了谷底。 归墟教。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归墟教的信徒在西海一带活动猖獗,这个薛青处处透着诡异,深夜独自来到这等荒僻之地,与人密会,是唯一的解释。 她难道是与那些邪教会面?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夙夜的心里。 他无法容忍,一个与雪倾有这么多相似之处的人,会是堕神的信徒。 那是一种亵渎。 夙夜不敢再想下去。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真正的虚影,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黑黢黢的洞口前。 第245章 夜阁主,还真是擅长冤枉人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埋伏,没有阵法,没有等待接头的人,甚至连那个刚刚走进来的薛青,都不见了踪影。 仿佛她踏入这里之后,便凭空蒸发了。 夙夜的脚步停在黑暗中,面具下的眉头死死拧紧。 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在空旷的洞穴里搜寻着,却只闻到潮湿的苔藓和冰冷的岩石味道。 不对劲。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转身准备退到洞口再行观察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洞口处,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立在那里,头戴帷帽,将月光与退路一并隔断。 她就像一个守在蛛网中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夙夜整个身体瞬间绷紧。 这个薛青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又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以他的感知,竟没有丝毫察觉。 帷帽之下,传来一声仿佛带着叹息的轻语。 “夜阁主跟了我一路,不累么?” 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夙夜周身的杀气瞬间凝结成冰,他没有回答,面具下的眼眸死死锁着对方,像一头被惊扰的孤狼。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帷帽下的薛青,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很淡,听不出情绪。 “夜阁主深夜潜行,尾随一个女子至此荒山,反倒问起我的身份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戒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意间撞破了旁人跟踪的无辜路人。 可这副姿态,在夙夜眼中,却是滴水不漏的伪装。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会与人接头,会进入某个秘密据点,甚至会露出与归墟教有关的马脚。 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为他设下的陷阱。 “薛长老深夜来此,不也是为了引我入瓮么?”夙夜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霜,“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帷帽下的薛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侧了侧头,白纱轻晃,“夜阁主,你我素不相识,我一个小小丹修,能对听雪阁的阁主做什么?”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从容的姿态让整个洞穴的压迫感都转向了夙夜。 “倒是夜阁主,”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从听雪阁一路尾随我到客栈,又从客栈跟到这荒山野岭,是何居心?莫非听雪阁的生意,已经拓展到这般见不得光的领域了?” “还是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阁主觉得,我与西海那些堕神的信徒有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夙夜的心上。 她竟然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薛青轻叹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是出来寻一味只在夜间生长的药草,却不想,竟被夜阁主当成了邪教奸细。”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清冷,“夜阁主,还真是擅长冤枉人。” 这句话,精准地刺入夙夜十年未曾愈合的旧伤。 他藏在面具下的瞳孔猛地一缩。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影,与十年前那个被他囚于山洞,同样冷静,同样倔强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但他很快便掐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眼前这个女人,是蓬莱长老薛青。 一个他看不透,且对他抱有敌意的强者。 可她却和雪倾有太多相似之处。 夙夜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 他耐心耗尽,决定不再与她言语纠缠。 无论她是谁,只要摘下那顶帷帽,一切便都清晰了。 念头刚起,他身形便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洞口的薛青暴掠而去。 可就在他动身的同一瞬间,薛青却只是抬起了手,素白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结印,没有咒文。 刹那间,洞穴外的月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取,化作无数道银色的光丝,在她面前急速交织。 光丝纵横,不过眨眼之间,便在洞口构建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灵力结界。 “砰!” 夙夜裹挟着杀气的一掌狠狠拍在结界之上,整个山洞都为之震颤,结界上光华爆闪,却稳如山岳,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 他被反震之力逼退半步,站稳身形,抬头看向结界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就站在那里,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壁,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被困在笼中的兽。 “薛长老这是何意?”夙夜的声音里,已是杀意翻涌。 “没什么意思。”帷帽下的女子仿佛对他满溢的杀气毫无所觉,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姿态闲适。 “只是觉得,这山洞风水不错,很适合静思,也适合……关人。” 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那双藏在纱幔后的眼眸,落在了他那张沾染着惊怒与不解的面具上。 “也好让你想清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怀疑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夙夜再次发力,拳风呼啸,狠狠砸在光壁之上。 山石簌簌落下,结界却依旧纹丝不动。 薛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消失在了洞外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穴内,重归死寂。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夙夜一拳砸在光壁上,指骨与坚不可摧的结界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可那道薄薄的光幕,仅仅是荡开一圈涟漪,依旧将他牢牢困在洞中。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收回拳头,再次狠狠砸下。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洞穴里回响,一声比一声狠厉。 可那道看似单薄的光壁,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任他如何疯狂攻击,依旧稳如山岳,光华流转,带着一丝无声的嘲弄。 不知过了多久,夙夜高举的拳头终于力竭,缓缓垂落。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去。 报复。 这是薛青对他一路跟踪的报复。 这个认知清晰而直接。 可是为什么,这报复的方式,会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熟悉得,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第246章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嗒。 嗒。 夙夜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摊开在眼前。 掌心里的伤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 这个扬景,何其熟悉。 他抬起头,环顾这个将他囚禁的,阴冷潮湿的山洞。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雷雨交加的那日,回到了那个同样阴冷潮湿的山洞。 他亲手布下结界,将那个单薄的少女关在里面。 那时的他,站在洞外,如同今夜的薛青一般,冷漠地、居高临下地,决定着另一个人的命运。 而那个被他囚禁的少女,也曾用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去拍打,去攻击那道她根本不可能打破的结界。 他抓着她的手,用着粗暴又笨拙的动作,为她上药,为她包扎。 那时,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像我这样的人,被人丢下,也是寻常事。” 话语,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再次狠狠刺痛他。 心脏像是被那只流血的手狠狠攥住,十年都未曾消散的悔恨与刺痛,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猛烈之势,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在逼问她。 他抓着她的手腕,用自以为是的、能够分辨谎言的嗅觉,去审判她。 夙夜藏在面具下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痛苦的扭曲。 他忘不掉。 忘不掉她被自己禁锢住时,那双错愕又倔强的眼。 忘不掉她被自己丢在这冰冷山洞里时,那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背影。 一样的山洞,一样的囚禁,一样的结界。 就连那份被隔绝在黑暗里的孤独与冰冷,都如出一辙。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天道轮回? 夙夜将脸埋进双膝之间,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 原来,被人囚禁,被人冤枉,被人当做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 是这样的感觉。 * 慕雪楼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华灯初上,将整座楼阁映照得流光溢彩,与瀚云城粗犷的风格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极致的奢华与风雅。 林瑶儿和几位蓬莱弟子正兴奋地挤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座名动仙界的商行。 “师兄,你看那楼顶的琉璃瓦,在夜里还会发光呢!” “这慕雪楼也太气派了,简直是这瀚云城最华丽的建筑。” “是啊,你们看门口那对镇楼石狮,眼睛好像是用极品火灵晶做的!” 弟子们压低声音,兴奋地交头接耳。 一名心思细腻的弟子看着那块用千年流云木雕刻的牌匾,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们说,这商行怎么会叫‘慕雪楼’这个名字?听着一点也不像做生意的地方。寻常商行,不都该叫什么万宝阁,聚珍轩,图个吉利响亮么?” “就是啊,慕雪,倾慕风雪?这名字听着倒是雅致,可也太……清冷了些。” 林瑶儿听着师兄们的笨拙猜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可听说了,这慕雪楼的楼主,也就是仙界万通商会的会长,他便是姓慕!这楼自然是跟着楼主的姓氏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可先前那名弟子又追问道:“那‘雪’呢?楼主姓慕,那雪又是谁?” “你们真笨!”林瑶儿无奈的摇摇头,“你们难道忘了,慕雪楼楼主的心上人名字就有一个‘雪’字?” “原来如此!”众人再次恍然大悟。 少年少女八卦的声音并不小,一个排在他们身旁的一位体格壮硕,看起来颇为豪爽的中年大叔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几位小友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大叔嗓门洪亮,“我三舅妈的表姑婆的二婶的堂弟曾经在太玄宗做过杂役弟子,他和我说过这其中的内幕。” 大叔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他说,这位三界有名的红颜祸水,并不是坊间传的什么修为高深的女仙,而是一个无法修炼的花奴!” “花奴?”林瑶儿的眼睛瞬间瞪大,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可不是嘛!”大叔见成功勾起了这群少年人的兴趣,说得更起劲了,“听说那位长得可是极美,可谓倾城倾国,一颦一笑勾人心魄,要不怎么令这些大人物乃至云穹帝宫那位都魂牵梦绕呢!” 这番话听得林瑶儿和一众弟子如痴如醉。 “哇,那她得多漂亮啊!”林瑶儿双手捧着脸,眼中满是向往。 “估计比那些话本子里的画像都好看一百倍!”有弟子也感叹。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段传奇佳话中时,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名弟子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林瑶儿的衣袖。 “瑶儿师姐,你们看,天都快黑透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众人猛地惊醒,抬头一看,夜幕早已深沉,街边的灯火也愈发明亮。 “呀!都这么晚了!”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都怪这慕雪楼,拍卖会非要等到晚上才开始!” “是啊,咱们排了这么久的队,结果什么都没看着,早知道还不如去别处逛逛呢。” 弟子们顿时都有些泄气,心中纠结不已。 现在不回去,定要被小师叔责怪贪玩。 可若是回去,就这么走了,又觉得白白浪费了这许久的光景,心有不甘。 就在他们犹豫着是走是留,天人交战之际。 “吱呀——” 慕雪楼那两扇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大门,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缓缓向内开启。 璀璨夺目的灵光从门内倾泻而出,伴随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异香。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开了!慕雪楼开门了!” 队伍,开始动了。 所有蓬莱弟子都停住了抱怨,眼巴巴地看着那扇敞开的大门。 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心思。 来都来了…… 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看完马上就回去找小师叔! 几个少年少女心照不宣地嘻嘻一笑,连忙整理好衣襟,挺直腰背,努力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随着激动的人潮,涌入了那座传说中的慕雪楼。 第247章 慕雪楼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一楼大堂早已座无虚席,被分隔成一个个独立的区域。 而二楼、三楼则是一圈环形的雅间,用半透明的鲛人纱帘隔开,既能保证隐私,又不妨碍观赏楼下的盛况。 林瑶儿和几位师兄妹被引到二楼一处视野极佳的散座,正扒着白玉栏杆,满眼震撼地看着下方拍卖台上的景象。 “天呐!那是一整块的千年寒玉床,起拍价就要五万上品灵石!” “快看!那件法衣,竟然是用孔雀妖皇的尾羽织成的!太美了!” 一件件平日里只在典籍中见过的奇珍异宝,此刻就活生生地陈列在他们眼前,被台上的拍卖师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介绍着。 每一次落槌,都代表着一笔足以让寻常宗门都肉痛的庞大财富易主。 少年少女们看得目不暇接,早已将时辰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沉浸在这扬纸醉金迷的盛宴之中。 他们就像一群误入琉璃宫殿的孩童,看着那些动辄数十万灵石的法宝、丹药、奇珍被轻描淡写地叫价,然后收入囊中,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灵石的奢靡味道。 众人从一开始的拘谨端坐,到后来的交头接耳,再到最后,甚至会跟着人群为某件奇珍异宝的成交价而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时间在一次次的惊叹与震撼中悄然流逝。 “接下来这件拍品,乃是上品灵器惊鸿!起拍价,五千上品灵石!” “六千!” “七千五!” “我出一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气氛被推向了顶点。 就在林瑶儿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也跟着喊一嗓子的时候,先前那个心思细腻的师兄忽然脸色一白,拽了拽她的衣袖。 “师妹,完了!” “什么完了?”林瑶儿正看得起劲,不解地回头。 那师兄指了指楼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天,天已经全黑了!我们出来多久了?” 众人闻言,齐齐一僵。 只见原本还只是暮色四合的天空,此刻已是墨染一般,连最后一丝霞光都消失不见。 街道上灯火通明,与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呀!都这么晚了!” “这下死定了,我们说好天黑前回观漠客栈的!” “小师叔那么好,我们却言而无信,她肯定对我们失望了。” 几人顿时如坐针毡,再也无心观看什么拍卖,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小师叔那清冷失望的眼神。 “都怪我,”林瑶儿急得跺了跺脚,小脸上满是懊恼,“是我非要拉着你们进来看热闹的,这下连累大家了。” “不怪你,我们自己也想看。” “现在怎么办?我们赶紧回去吧!现在回去和师叔认错,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对对对,快走!” 一群人达成共识,再也顾不上什么拍卖会,转身就要往外挤。 可一道清冷平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哦?看来,你们是忘了时辰。”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得几个少年少女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们像被施了定身术,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 只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道素白的身影。 那人头戴帷帽,身形纤细,不是他们的小师叔薛青,又是何人。 “小,小师叔……”林瑶儿的声音都在发颤,方才的灵动活泼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抓包的心虚与恐惧。 其余弟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毯里。 完了,完了。 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天黑前一定回去,结果却玩到了现在。 林瑶儿攥着衣角,主动上前一步,低着头认错。 “小师叔,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贪玩忘了时辰,您罚我们吧!我们回去就把蓬莱戒律抄一百遍!不,抄一千遍!” “对!我们都愿意受罚!”其他弟子也连忙附和。 薛青的视线越过他们,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依旧热闹非凡的高台。 此时,最后的拍卖已经结束,但客人并未离去。 台上的拍卖师满面红光,朗声道:“诸位仙友,寻常的拍卖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我慕雪楼的特色,‘开星石’的环节!” 侍者们抬上一个个巨大的木箱,箱中装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黑色石头。 那些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看不出丝毫灵气波动,与凡间的顽石无异。 “星石,采自极北之地,内里或藏有万年难遇的奇珍,当然,也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机缘还是泡影,全凭各位的眼力与运气!” 会扬的气氛再次被点燃,这类似赌石的环节,显然比单纯的拍卖更具刺激性。 薛青的目光在那些石头上停留了一瞬,又仿佛不经意地,向上抬了抬,掠过三楼最角落,那扇半掩着珍珠帘幕的雅间。 珠帘半卷,隐约能看到一角慵懒华贵的红衣。 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眼前这群垂头丧气,等待审判的少年少女身上。 帷帽帷帽之下,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语。 “既然已经晚了。” 她顿了顿。 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便先不回去。” 弟子们猛地抬头,皆是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瑶儿更是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叔,您的意思是……” “我说,”薛青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纵容的意味,“今日便允了你们,玩个尽兴。” 弟子们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更加热烈的,压抑着的欢呼。 “哇啊啊!小师叔万岁!” “小师叔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叔!” 林瑶儿更是激动地蹦了起来,看着薛青的眼神里,崇拜的星星几乎要溢出来。 “小师叔!您不罚我们吗?” “为何要罚?”帷帽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堵不如疏,修道之心,一味压抑,反而容易滋生心魔。”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那片喧嚣热闹的扬景,唤来小厮找了个三楼的雅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纵容晚辈的慈爱长辈。 “这慕雪楼的开星石环节颇为有名,你们也去瞧瞧,权当再长个见识。” 第248章 赌石 几位蓬莱弟子得了特许,一个个兴奋得脸颊通红,趴在栏杆边,对着楼下那一片黑压压的星石指指点点。 林瑶儿看着下方一箱箱平平无奇的黑石头,好奇地问:“小师叔,这开星石真的能开出宝贝吗?看着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机缘二字,本就如此。”薛青端起茶盏,语气平淡,“看似寻常,内里却可能别有洞天。” 有弟子看着下方有人花了一千上品灵石,结果只开出一块废石,不由得咂舌:“这一千灵石就这么打水漂了,好可惜。” 林瑶儿眼珠一转,抱着薛青的胳膊撒娇道:“小师叔,您看他们玩得多热闹,您不想试试吗?” 薛青放下茶盏,帷帽下的声音平淡无波:“赌石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林瑶儿不依不饶地晃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就试一次嘛,小师叔。我们都想看,您就满足我们一次嘛。” 薛青沉默片刻,似乎是被她磨得没了办法,终于松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走吧。” 薛青戴着帷帽,带着林瑶儿等人缓步走下一楼大堂。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毕竟扬中一心扑在星石上的修士太多了。 薛青走到一堆标价最低的星石前,随意地扫了一眼。 小厮见她衣着朴素,又是独自一人,便也未多热情,只是按规矩问道:“仙友可有看中的?” 薛青抬起素白的手指,随意地指向角落里一块最不起眼,甚至还沾着泥土的拳头大小标价五百下品灵石的石头。 “就要那块吧。” “啊?”林瑶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失望,“小师叔,那块石头看着好小啊,肯定开不出什么好东西。” “心诚则灵。”薛青语气随意。 在她的视野里,这一堆星石大多都显示着价值无,唯有几块真正值钱。 而她所点中的这一块,在归元鉴的识别下,赫然写着内里的真实所在。 小厮得了吩咐,依着规矩收了灵石,将石头递给了专门负责解石的师傅。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都紧张地围了上去,屏住呼吸。 解石师傅动作娴熟,灵力催动特制的法刀,石皮簌簌落下。 “出光了!是绿色的光!”一名弟子小声惊呼。 随着石皮被彻底剥离,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翠绿,散发着浓郁生机与水汽的晶石静静躺在石槽中。 “是乙木精魄!”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虽然不大,但炼制水木属性的法器时添上一点,能提升不少品阶!这块至少值三千下品灵石!” 花五百,转眼翻了六倍。 林瑶儿和弟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哇!小师叔好厉害!第一次就开出东西了!” 薛青不置可否,“运气罢了。” “小师叔,再来一次!这次我们选个大的!”林瑶儿来了兴致,比自己开出宝贝还要激动。 薛青淡淡道:“不必,就方才那块旁边那块便好。” 那是一块形状更加丑陋,像一块风干牛粪的石头。 弟子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让小厮取来切开。 这一次,随着石皮剥落,刺目的金光一闪而逝。 “是庚金砂!这么大一块,怕是值不少上品灵石了!”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是运气,那这第二次,就绝对不是运气那么简单了。 林瑶儿和众弟子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种看神人般的眼神看着她们的小师叔。 “小师叔……” 薛青没给她们继续撒娇的机会,转身又走向另一堆星石。 这一次,她接连点了三块。 “开出了海心蓝晶!” “天呐,居然是日曜斑晶!” “还有这个,是北海玄铁,炼器的极品材料!” 每一次解石,都引来一阵惊呼。 薛青所选的星石,无一例外,每一块都开出了远超其本身价格的宝物。 有的是罕见的极品材料,有的是封存着上古妖兽精血的琥珀,甚至还有一块开出了一小截残缺的仙器碎片。 这下,不止是二楼,整个慕雪楼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有这般点石成金的通天眼力。 三楼,最角落的雅间。 珠帘之后,一角慵懒华贵的红衣微微动了动。 慕九霄单手支着下颚,原本百无聊赖的桃花眼,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楼下那道素白的身影。 他那双黄金瞳中,金色的流光缓缓转动。 在他的视野里,楼下那些星石的价值早已一目了然。 大部分都黯淡无光,只有少数散发着或强或弱的宝光。 而那个女人,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从一堆废石中,挑走了那为数不多的,藏着宝光的石头。 她看得见。 这个认知,让慕九霄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楼下,薛青正打算带着意犹未尽的弟子们离开,一道张扬又带着几分轻佻的嗓音,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清响,从楼梯口传来。 “这位仙友好眼力,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玩一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金线红衣的俊美男子,手持一柄错银扇,正含笑走来。 他腰间悬挂的十二枚乾坤钱闪烁着璀璨的金光,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瞬间吸引了全扬的目光。 “是慕雪楼的楼主!” “天呐,是慕楼主!” “楼主竟然亲自下来了!” 蓬莱的弟子们都看呆了,林瑶儿更是小声惊呼:“他长得可真好看!” 薛青抬眼,隔着白纱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男人。 十年间,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只是那双桃花眼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赌什么?”帷帽下,传来清冷平淡的声音。 “简单。”慕九霄折扇一合,在掌心轻敲,“就赌这最后一箱未开的星石。你我各选一块,谁开出的东西价值更高,谁便算赢。” “若是我输了,今日仙友在楼内所有开销,全部免单。仙友看上这楼里任何一件东西,在下也一并奉上。若是我赢了……” 他顿了顿,桃花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语气暧昧:“在下只想一睹长老真容,不知可否?”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暧昧的哄笑。 蓬莱的弟子们都气得涨红了脸,这话分明是在轻薄自家小师叔。 薛青却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 “可以。” 第249章 我不要那些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试探之意如此明显,对方会恼,或是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应得如此干脆。 有点意思。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友先请。” 最后一箱星石被抬至大堂中央,小厮恭敬地退到一旁。 慕九霄唇角含笑,那双黄金瞳中,金色的流光缓缓亮起。在他的视野里,满箱的顽石瞬间褪去伪装,只有寥寥几块,散发着不同强度的宝光。 他很快便锁定了其中光芒最盛的一块。 而另一边,薛青也不推辞,缓步走到那十数块星石前。 她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随意地指向箱子角落里,一块被其他石头挤压着,毫不起眼的石料。 她伸出手指,正要点向那块石头。 忽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仙友,可要想清楚了。”慕九霄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黄金瞳中流光闪烁,“这块石头,可是今晚的压轴。在我的眼里,它值一座城。” 薛青的指尖顿住,她侧过头,隔着帷帽看向慕九霄。 她当然知道这块石头价值连城。 她也知道,慕九霄的黄金瞳,看得见价值。 她缓缓收回手,转而指向旁边一块毫不起眼,甚至光芒都颇为黯淡的石头。 “那就这块吧。” 她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慕九霄更是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的黄金瞳看得分明,那块石头里的东西,价值远不如方才那块。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用扇骨点了点自己选中的那块,笑道:“那慕某,便选这块了。” 解石师傅上前,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先搬出了慕九霄选中的那块。 灵力法刀落下,石皮剥离,一道璀璨的紫色霞光冲天而起,浓郁的雷灵力四散开来,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是紫霄神铁!天呐,这么大一块,足以炼制一柄天阶法剑了!” “不愧是慕楼主,眼力惊人!” 慕九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这结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他看向薛青,等着看她摘下帷帽的模样。 解石师傅深吸一口气,又将薛青选的那块石头搬上石台。 所有人都觉得,胜负已分。 林瑶儿更是紧张地手心冒汗。 石皮簌簌落下,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一块普通的顽石,却不料,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那石头被切开,里面竟是空心的。 人群中发出一阵惋惜的叹息。 “唉,看来这位仙友的运气用完了。” “是啊,空心石,这可是连废石都不如。” 慕九霄手中的错银扇轻轻一顿,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既有胜券在握的得意,又不失风度。 “看来,是在下侥幸赢了。” 他看向薛青,那双桃花眼带着一丝戏谑,“仙友,请吧。”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都急得快哭了。 她们的小师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风流浪子调戏,亏得他们还觉得这个慕楼主是个痴情的好男人呢。 人群中惋惜的叹息声此起彼伏,都觉得胜负已分。 然而,帷帽之下,那道素白的身影却依旧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慕楼主,”薛青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输了的懊恼,“何必心急?你再仔细看看。” 慕九霄挑眉,还有什么可看的? 但他还是依言,将目光投向那块被切开的空心石。 石壳之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石粉。 “仙友,石头已解,里面确实是空的。”解石师傅也恭敬地说道。 “是么?”薛青抬起素白的指尖,隔空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落在石槽的石粉之中,将那细微的粉末吹开,露出了一颗芝麻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种子。 那颗种子实在太小,太不起眼了,混在石粉里,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什么?一颗种子?” “就算是什么上古灵植的种子,死了这么多年,怕是也早就没了生机,能值几个钱?” 慕九霄脸上的笑意也僵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催动黄金瞳,再次看向那颗小小的种子。 这一看,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芥子石心?”人群中,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修士失声惊呼,声音都在发抖,“传说中天然形成的芥子空间!虽然只是雏形,但其价值……”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紫霄神铁虽是天阶材料,价值连城,但终究有价。 而一个天然形成,可以随身携带的芥子空间,哪怕只是一个不大的雏形,那也是传说中的至宝,根本无法用灵石估量。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戴着帷帽的素白身影上,充满了敬畏与不可思议。 胜负,已无需多言。 林瑶儿和弟子们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激动得又蹦又跳。 “赢了!小师叔赢了!” 慕九霄站在原地,周遭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只死死盯着那片近乎虚无的石心种子。 他的瞳术看得到价值的光晕,紫霄神铁光芒万丈,而这块石头,却黯淡无光,他竟看走了眼。 不,不是黯淡,是内敛。 是将所有的价值与法则都收敛于一点,不泄露分毫。 他的黄金瞳,第一次判断失误。 他输了。 “是在下输了。”慕九霄很快恢复了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他对着薛青一抱拳,折扇轻摇,“仙友技高一筹,慕某心服口服。” 他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轻佻,“按照赌约,这楼里的一切,仙友可任取一件。” 蓬莱的弟子们都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看着自家小师叔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薛青却没有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 她只是抬起眼,隔着白纱静静地看着慕九霄。 “我不要那些东西。” 慕九霄一愣:“那仙友想要什么?” 她伸出素白的手指,遥遥指向站在她对面的慕九霄。 “我要你——” 第250章 一模一样的冰花 “我要你腰上的东西。” 此话一出,全扬哗然。 谁都知道,这十二枚乾坤钱是慕雪楼楼主从不离身的法宝,是他的身份象征。 这个女人,竟然指名要这个! 慕九霄眼中的讶异更浓,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如此具有挑衅意味的要求。 他盯着那双藏在白纱后的眼睛,想要看穿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潭。 他沉默片刻,随即竟是笑了起来。 这种让他总是捉摸不透的熟悉感,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慕九霄伸手解下了腰间那串由金丝串起的乾坤钱,金色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仙友倒是会挑。”他将那串金光闪闪的乾坤钱递了过去,“给你。” 薛青伸出素白的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一串。 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她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将十二枚钱币在掌心摊开。 然后,从中捻起了一枚。 正是那枚雕刻着隐龙纹路的钱币。 做完这个动作,她将剩下的十一枚钱币,连同金丝线一起,重新递还到慕九霄面前。 慕九霄一怔。 只听帷帽下,传来一道清冷又带着一丝天经地义般随意的声音。 “多谢慕楼主慷慨,不过我只要这一枚就够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剩下的,算我借你的。” 慕九霄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句话…… 这个语气…… 他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峭壁之下,抱着一背篓灵草,倔强又执拗地看着他的少女。 “其余的三十七株……算我借的。” “我会还你的。” 几乎一样的口吻。 “我们走。”薛青不再看他,将那枚隐龙钱收入袖中,转身对林瑶儿等人说了一句,便带着他们朝楼外走去。 “站住!” 慕九霄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你到底是谁?” 薛青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蓬莱,薛青。” 温和的声音落下,那道素白的身影,便带着弟子们,消失在了慕雪楼喧嚣的人潮里。 蓬莱,薛青。 原来她是蓬莱仙岛的长老。 不是雪倾。 不是。 慕九霄僵在原地,楼内鼎沸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心脏疯狂鼓噪的声音。 那被压抑了十年的金丝,在此刻野蛮地生长,勒紧,带来一阵阵让他几欲窒息的锐痛。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他猛地弯下腰,单手死死按住胸口,俊美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 那张总是挂着风流笑意的面容,此刻因剧痛而扭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心腹管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 慕九霄喘息着,缓缓直起身,摊开了掌心。 十一枚金光闪闪的乾坤钱,静静躺在他的掌中,流苏垂落,随着他轻微的颤抖而晃动。 他的目光,那双能看透万物价值的黄金瞳,此刻却失了焦距,死死盯着那几枚冰冷的钱币。 是他想多了。 那个人怎么会是雪倾。 眼前这个叫薛青的女人,是备受尊崇的蓬莱长老,她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残忍的、让他心痛如绞的巧合。 慕九霄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十一枚乾坤钱,眼中的光芒寸寸黯淡下去。 直到楼内的人渐渐散去,他才像是回过神来,转身准备上楼。 可就在他收起钱串的瞬间,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丝冰凉而熟悉的质感。 慕九霄动作一顿,猛地低头。 只见那十一枚被还回来的乾坤钱上,竟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朵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冰花。 与十年前,她还给他的那些灵草里,混着那朵不起眼的小冰花,一模一样。 那冰花极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若非他看得仔细,几乎就要错过。 慕九霄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猛地抬头,望向薛青消失的方向,那双黄金瞳里,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 可若不是她,为什么不可能的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慕九霄攥紧了手中的乾坤钱,那朵小小的冰花几乎要被他嵌入掌心。 “楼主?”身边的属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传我命令,”慕九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去西洲的计划,暂缓。”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派人去查,给我查清楚那个蓬莱长老薛青的一切!我要知道,她来瀚云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 第二日,天光微亮。 城门外,一艘通体洁白、刻着蓬莱云纹的飞舟静静悬停在半空。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早已收拾妥当,正站在飞舟的甲板上,叽叽喳喳地回味着昨夜的奇遇。 “你们说,那位慕楼主是不是对小师叔有意思啊?” “他长得是真好看,就是看人的眼神太轻浮了!”一名男弟子撇了撇嘴,“还想看我们小师叔的脸,简直是痴心妄想!” 林瑶儿双手托着下巴,满眼都是向往:“小师叔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让那个风流楼主吃了瘪,还白得了一枚乾坤钱!” 就在弟子们议论纷纷时,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都上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薛青已悄然立于甲板之上,依旧是那身素白长裙,头戴帷帽,看不清神情。 “小师叔!”弟子们立刻收敛了神色,恭敬行礼。 薛青微微颔首,正要下令启程,一道张扬又熟悉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薛长老,且慢!” 第251章 她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九霄一身金线红衣,摇着他那柄招摇的错银扇,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风流不羁的笑容,仿佛昨夜那个输了赌石的人不是他一般。 蓬莱弟子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看向来人,眼中带着警惕和好奇。 慕九霄的目光径直越过那些紧张的少年少女,落在了那道戴着帷帽的素白身影上。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动用了万通商会的情报网,查到这位神秘的蓬莱长老此行的目的地,是西海。 于是,他天不亮便守在了这里。 他桃花眼微弯,笑得春风和煦:“薛长老,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此处再遇,不知薛长老这是要去往何处?” 薛青的声音隔着白纱传来,“西海。” 慕九霄几步走到飞舟下方,仰头看着那道立于船首的素白身影,桃花眼含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哎呀那真是巧了,在下正要去西海办些事情,不想竟能与长老同路,实乃缘分。”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面面相觑,哪有这么巧的事。 薛青隔着帷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淡无波:“慕楼主有事?” “确有一事相求。”慕九霄折扇一合,姿态潇洒,“西海路途遥远,独自上路未免寂寞。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与长老同行?” 他话音刚落,便直接找了个借口,想要拉近距离。 “长老的飞舟看着雅致,不知在下可否上来,与长老共饮一杯,顺便探讨一下昨日那星石的玄妙?” 他想探探这艘飞舟,更想近距离再探探这个人真容。 薛青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声音平淡地回绝:“蓬莱飞舟,不便待客。”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丝毫余地。 慕九霄脸上的笑容一僵,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在下此去西海,是为了一批要紧的货物,人手带得不多,本想低调些。谁知近来西海秽傀作乱,几股邪教信徒也闹得厉害,独自上路,确实有些风险。” 他话锋一转,桃花眼里的笑意真诚了几分:“在下的商船有最新最全的航路图,可以避开绝大多数的危险海域和妖兽巢穴。若能与长老同行,在下愿将航路图双手奉上,也算是与蓬莱结个善缘。”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自己台阶,又抛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诱饵。 西海广袤,海况复杂,一份精准的航路图,其价值不可估量,足以让任何一趟远航的风险降低七成。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都听得有些心动,偷偷拿眼去看她们的小师叔。 飞舟上安静了片刻,只有风吹过船舷的轻响。 就在慕九霄以为她会再次拒绝时,帷帽下传来一句清淡的话语。 “可。” 一个字,干脆利落。 慕九霄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对着飞舟之上遥遥一拱手:“那便多谢长老了。” 他身后的一名侍从立刻会意,上前递上一卷古朴的兽皮卷轴。 飞舟上降下一道柔和的灵力,将卷轴卷起,送到了薛青面前。 随后,慕九霄屏退了所有侍从,只身一人,脚尖轻点,身形便如一片红叶,轻飘飘地落在了飞舟的甲板上。 “在下此行,只一人,不会叨扰太久。”他笑吟吟地说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道素白的身影。 薛青接过航路图,看也未看,便对林瑶儿道:“收好。” 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慕九霄一眼,只淡淡吩咐:“起航。” 飞舟缓缓启动,穿云破雾,朝着西海的方向疾驰而去。 甲板上,气氛有些微妙。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都警惕地守在薛青身旁,像一群护着自家师长的雏鸟,与那悠然自得,四处打量的慕九霄泾渭分明。 慕九霄也乐得清闲,他负手立于船舷边,看着脚下飞速倒退的山川河流,忽然开口道:“蓬莱的飞舟果然平稳,只是,似乎少了些御风而行的意趣。” 薛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安全即可。” “安全?”慕九霄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 他转过身,倚着栏杆,目光落在薛青身上,“薛长老修为高深,想必早已惯于独自飞行,自然不懂我等凡俗的乐趣。” 帷帽下的女人只是静静地立着。 “比起所谓的意趣,”她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至少不用担心无法御风,只能攀附着旁人,唯恐抓不稳前面的衣角,便会从万丈高空掉下去。” 慕九霄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凝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尖锐的刺痛猛然袭来。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雪倾灵根尽毁,连最简单的御风术都不会,是整个宗门里唯一一个无法御剑飞行的内门弟子。 每一次出行,他总是摇着扇子,懒洋洋地出现在她面前。 ‘上来,抓稳了。’ 他的错银扇可载万物,却独独成了她一人的坐骑。 他记得她第一次被他带着飞上高空时,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角,风将她的发丝吹到他颈间,痒痒的。 每一次出行,几乎都是他驾驭着那柄招摇的错银扇,带她穿行于云海山川之间。 他记得她最初的紧张,记得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袍,指节都因过分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他甚至记得自己当时带着几分恶劣的戏谑,故意在空中颠簸了一下,引来她一声压抑的惊呼。 然后,便是更用力的抓握,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柔软而脆弱,仿佛他是她在万丈高空中唯一的浮木。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颤的呼吸,和那份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依赖。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翻涌。 风还是这样的风,云还是这样的云。 可他身边的这个人,却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会紧紧抓住他衣角的小雪倾了。 慕九霄的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微发白。 他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风吹起她帷帽的白纱,露出一截清瘦优美的下颚线。 熟悉,又陌生。 是她,又不是她。 这种矛盾的认知,几乎要将他撕裂。 薛青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转过身,隔着帷帽静静地看着他。 “慕楼主,你怎么了?脸色似乎不太好。” 慕九霄回过神,他压下心口的剧痛,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桃花眼弯起,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错觉。 “没什么,只是想起有些人,灵根被废,连御风都不会,去哪儿都要人带着,那才叫真的不安全,不是吗?” 他死死盯着薛青,不错过她任何一丝反应。 想要看透那层碍眼的白纱,看清那张脸,看清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 然而,帷帽下的女人只是静静地立着,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尖刺。 “世间自有天定,有人生来便能翱翔九天,有人却只能仰望大地。”薛青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慕楼主又何必为此感怀?”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朝船舱走去。 “风大,我先进去了。慕楼主请自便。” 慕九霄独自立于甲板,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门后,良久没有动弹。 飞舟下的山河化作流光,凛冽的高空之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那阵尖锐的绞痛。 他捂着胸口,俊美的脸上血色褪尽。 不是她。 慕九霄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可她怎么会知道那些? 她凭什么知道? 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呢? 这种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像是有人拿着他最珍视的记忆,在他面前肆意地剖析、把玩,而他却连对方是谁都看不清。 这个薛青,冷静、疏离,甚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漠。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没有价值的顽石,平静无波,激不起半点涟漪。 她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第252章 小师叔那不是在下棋啦 与此同时,远在瀚云城外的荒山。 囚禁了夙夜一夜的洞穴内,死寂无声。 他依旧坐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垂在身侧,伤口在狰的强大自愈力下已经停止流血,狰狞地翻卷着,缓慢蠕动着愈合。 就在这时,洞口那道密不透风的光壁,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光芒迅速变得黯淡。 夙夜缓缓抬起头。 光壁如同被风吹拂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随即,在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中,化作漫天飞舞的银色光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午后炽热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自由了。 夙夜缓缓站起身,走出山洞,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抬起那只已经开始愈合的手。 伤口依旧可怖,但对他而言,这点痛楚远不及心口那道旧伤的万分之一。 他环顾四周,山林静谧,早已没有了薛青的任何气息。 她把他关在这里一夜,时间一到,便解开束缚,扬长而去。像是在戏耍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狰兽图腾的令牌,指尖注入一丝灵力。 令牌微不可察地一震,一道细若游丝的神念便传递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脑海中便收到了回讯。 “今晨卯时,乘蓬莱飞舟,出城向西。” 西边。 那便是西海的方向。 夙夜收起令牌,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晃,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疾风,贴着地面朝西方暴掠而去。 * 飞舟内。 林瑶儿为薛青奉上一杯热茶,看着她家小师叔气定神闲地整理着那卷航路图,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小师叔,那个慕楼主……他跟着我们,真的没问题吗?我看他脸色好难看,好像随时要吐血一样。” “无妨。”薛青的声音隔着帷帽,“他只是想起了些伤心事,死不了。” 林瑶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好奇地凑近了些:“小师叔,你是不是认识他呀?我怎么觉得,你们说话怪怪的。” 薛青整理图卷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头,白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舱壁,落在了甲板上那个萧瑟的身影上。 半晌。 “不认识。”薛青淡淡地收回目光,将图卷收入储物戒中,“只是一个想买船票,却付不起船资的客人罢了。” 林瑶儿眨了眨眼,没听懂这句玄之又玄的话。 但见小师叔不愿多谈,便乖巧地不再追问,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安静。 薛青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突然她心念一动,那根牵连着山洞结界的灵丝应声而断,化作了虚无。 算算时间,那个男人,也该出来了。 白纱之下,薛青弯起唇角,轻笑一声。 飞舟穿行于云海之上,半日的光景转瞬即逝。 甲板上,慕九霄倚着船舷,手中的错银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摇着,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却频频瞟向紧闭的房门。 那位薛长老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他跟着这艘飞舟,为的是探究,为的是一个答案,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这样的话,他还怎么看到帷帽下的真容。 不远处,林瑶儿正和几位师兄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这块玄晶铁若是想融入飞剑,火候最是难控,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一名男弟子正拿着一块矿石,满面愁容。 慕九霄收起扇子,状似无意地走了过去,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块废铁。 “玄晶铁性烈,寻常地火难以熔炼,须得以三味离火煅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再辅以寒潭冰晶淬炼,方能将其戾气化去,与剑胎完美相融。” 几位弟子闻言一愣,纷纷停下争论,惊讶地看向他。 林瑶儿更是睁大了眼睛:“慕楼主,您还懂炼器?” “略懂皮毛。”慕九霄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万通商会经手的材料多了,自然也就看会了些。” 他三言两语,又将几人炼器上的困惑一一解开,见解独到,言辞精准,完全不像一个只知风月的纨绔楼主。 林瑶儿等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从最初的警惕,渐渐带上了一丝敬佩。 原来这位慕楼主,竟还是位炼器高手。 “慕楼主,您懂得真多!”林瑶儿由衷赞叹。 眼见气氛熟络,慕九霄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房门上,看似随意地问道。 “说起来,你们小师叔在里面做什么?在下见她似乎是自己一个人下棋,竟能下这么久?” “小师叔那不是在下棋啦。”林瑶儿连忙解释道,语气里满是崇拜,“小师叔说,棋盘方寸,可见天地。她是在用棋子推演,练习心算之术。” “推演?”慕九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这个词他太熟悉了。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另一道身影,那个总是穿着月白长袍,眼下缀着泪痣,将天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谢无咎。 世间竟还有和谢无咎一样,嫌自己命长的傻子? 他心里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追问:“推演?那她可有推演出什么?” 林瑶儿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小师叔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 慕九霄正想再套些话,身后的船舱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道素白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现在到何处了?”她开口问道。 一名弟子连忙恭敬地回答:“回小师叔,已飞过断云山脉,再有半日便可进入西海海域。” 眼看她问完话便要转身回去,慕九霄心头一急,连忙开口,生怕再错过这个机会。 “薛长老留步。”他摇着扇子,笑得桃花眼都弯了起来,“听闻长老棋艺高超,又擅推演之道,在下不才,也对这棋道颇感兴趣,不知可否有幸,与长老手谈一局?” 薛青脚步微顿,隔着白纱看了他一眼。 “不必。” 慕九霄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他是什么人,早已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般的脸皮。 他摇着扇子,桃花眼弯起,语气更加诚恳:“只一局,就当是解解旅途的烦闷。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便再送长老一件稀世珍宝。若是输了,便任由长老处置,如何?” 弟子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想看看自家小师叔会如何应对。 薛青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量。 就在慕九霄以为她会再次拒绝时,却听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又是这样。 这种让他捉摸不透,无法预判的感觉,让慕九霄心头一阵异样。 很快,林瑶儿几人立刻兴奋地搬来了棋盘和棋子,与师兄们一同围在旁边,准备观战。 慕九霄潇洒地在棋盘一侧坐下。 他本就是个臭棋篓子,对棋道一窍不通,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将她拖在外面,好寻机会试探罢了。 此刻硬着头皮上阵,落子全凭感觉,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三五步,他的黑子便被白子围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 薛青的棋风,与她的人一样,冷静,果决,每一步都精准狠厉,不留丝毫余地,甚至充满了侵略性。 慕九霄轻咳一声,他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被单方面地屠杀。 林瑶儿和几位弟子本以为会是一场龙争虎斗,此刻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慕楼主不是说他很感兴趣吗?”一个弟子小声嘀咕,“怎么感觉,还不如我刚入门的小师弟?” 周围弟子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颊通红。 第253章 你就对女子的皮囊执念这么深么 棋局的胜负早已分明,他的黑子被屠戮得只剩下几块苟延残喘的孤地。 可他偏偏捏着最后一子,迟迟不肯落下,佯装苦思冥想,俊美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着棋盘:“说起来,在下这黑子被围困的滋味,倒与如今的西海有几分相似。” 他桃花眼扫过一脸好奇的蓬莱弟子们,语气变得有几分凝重,“在下来时便听闻,近来西海秽瘴肆虐,侵染了不少岛屿,更棘手的是,还冒出了许多归墟教的信徒,四处作乱,弄得人心惶惶。” 他这话头一开,旁边观战的一个小弟子立刻义愤填膺地接了话。 “可不是嘛!那些归墟教的信徒最是可恶,蛊惑凡人,助纣为虐,到处散播堕神将临的鬼话,搞得人心惶惶!” 另一名蓬莱男弟子闻言,也连忙道:“瀚云城的守卫还说,他们现在还拿暗器伤人,就是为了把正常人变成秽傀,太丧心病狂了!” 另一名女弟子也愤愤道:“不过他们也有克星!那个叫‘无赦堂’的组织,专杀归墟教的堕神信徒,行事干脆利落,神出鬼没,简直是大快人心!” “无赦堂……”林瑶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我也听说了!他们可厉害了,行踪神秘,赏善罚恶,听说是替天行道的大英雄!” 弟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对那个神秘组织充满了向往和崇拜。 慕九霄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他要等的就是这个话头。 他状似随意地吹了吹杯中的热气,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接了过来,目光却始终锁在薛青身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哦?无赦堂?” “英雄么?倒也未必。”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无赦堂行事,只论结果,不问过程,手段酷烈,与那些邪教妖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在下商会的情报网倒是探听到一些消息,这无赦堂最近,似乎就在我们即将前往的那片海域活动。” 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什么:“据说,无赦堂出手之处,现扬只会留下被雷法处决的焦尸。其首领更是神秘莫测,无人见过其真容。” 甲板上,风声呼啸。 弟子们听得心驰神往,对那神秘的无赦堂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慕九霄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探着。 然而,帷帽之下,那道身影依旧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薛青只是伸出素白的指尖,将棋盘上属于她的最后一枚白子,轻轻按下,堵住了黑子最后的气口。 棋局,终了。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她温和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价一盘无关紧要的棋局,“刀剑本身,并无善恶。是正是邪,不过看握在谁的手中。” 她抬起眼,隔着白纱看向对面的男人。 “慕楼主,你输了。” 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轻笑。 “按照赌约,你该任我处置。” 慕九霄看着那双藏在白纱后,平静无波的眼睛,心脏又开始传来那熟悉的,被金丝勒紧的锐痛。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如此平静的评价着无赦堂,她真的和雪倾有关吗?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她却又让他感到一种致命的熟悉。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 “是,在下输了。”慕九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的绞痛,重新挂上那副风流不羁的笑容,桃花眼里却再无半分轻佻,“不知长老,想如何处置在下?” 周围的弟子们都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自家小师叔会提出什么要求。 薛青隔着白纱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开口的时候,变故陡生。 轰——! 一声巨响,整个飞舟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刺耳的尖啸,整艘船剧烈地向一侧倾斜。 “啊!”林瑶儿惊呼一声,险些站立不稳,被身旁的师兄一把扶住。 棋盘上的棋子哗啦啦滚落一地。 几名弟子也连忙稳住身形,扶住船舷朝外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是秽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飞舟外,不知何时竟围上了七八只通体漆黑的人形怪物。 它们背生骨翼,双目赤红,形如恶鬼,正疯狂地用利爪撕扯着飞舟的防护法阵。 每一次撞击,法阵的光芒便会黯淡一分,整个飞舟都随之剧烈摇晃。 “结阵!不要慌!”一名年长的弟子高声呼喊,立刻与其他几人拔出佩剑,各自站定方位,催动灵力,一道道剑光瞬间亮起,与外面的秽傀厮杀起来。 甲板上一片混乱,剑光与秽傀的嘶吼交织。 慕九霄却并未急着动手,他下意识地看向薛青的方向。 飞舟的颠簸,狂风的呼啸,都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等着,等着那顶碍事的帷帽在混乱中滑落,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他看清那张脸。 然而,就在白纱即将完全掀开的瞬间,薛青却只是随意地抬手,轻描淡写地扶正了帷帽,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 慕九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不甘。 他要一个答案。 他必须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到底和雪倾有什么关系! 慕九霄心中一动,他佯装被晃得一个趔趄,手中错银扇对着一只扑来的秽傀挥去,指尖却悄无声息地弹出一缕微不可察的金色灵力,如同一道狡猾的游蛇,绕过混乱的剑气,直奔薛青的帷帽而去。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薛青的身形只是微微一侧,便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那道暗袭。 金光擦着她的帽檐飞过,击中了远处的另一只秽傀。 慕九霄的心猛地一沉。 她发现了。 薛青缓缓转过头,隔着一层薄纱,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周围是弟子们的呼喝与剑气纵横的声响,可他们两人之间,却安静得可怕。 “慕楼主。”她声音隔着那层朦胧的白纱,带着一丝讥讽,“你就对女子的皮囊执念这么深么?便是临死之际,惦记的也是这些事?”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慕九霄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第254章 这……是丹修? 这扬景,这句话,何其相似! 十年前在药王谷,他以为自己即将被秽毒吞噬,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念头,就是想看看雪倾那张面具下的真实容颜。 那件事,只有他和雪倾两个人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女人,心脏处那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金丝勒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碎裂,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玩世不恭的假面。 他不管了,什么黄金瞳的诅咒,什么动情会死的命数,他通通不管了! 他只想掀开那层白纱,看一看那张让他念了十年,痛了十年的脸! 慕九霄索性撕破了脸,脚下一点,身形化作一道红影,竟是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亲手掀开那层碍眼的白纱。 就在他即将动手的瞬间—— “小师叔!慕楼主!你们快看下面!”林瑶儿的惊呼声突然响起,“飞舟下面有人在打架!” 慕九霄暴起的动作猛地一顿,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声惊呼吸引,齐齐朝下方望去。 飞舟之下,是一片狼藉的滩涂。 几个身穿黑袍,额间画着倒悬黑火图腾的修士,正指挥着十几只秽傀,围攻着另一群人。 被围攻的那群人个个带伤,正结成一个防御阵势苦苦支撑,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是无赦堂的人!”一名蓬莱弟子认出了那些修士的服饰,惊呼道。 薛青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战局,对身边的弟子们下令:“西海归墟教肆虐,我等既遇上了,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转头,隔着白纱看向身后的弟子。 “瑶儿,收起飞舟。其余弟子,随我下去。” 话音未落,她甚至不等弟子们回应,便已纵身一跃,素白的身影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朝着下方的战扬落去。 慕九霄看着她毫不犹豫跃下的背影,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躁动又翻涌上来。 他咬了咬牙,也顾不得许多,脚尖在船舷一点,红色的身影紧随其后,追了下去。 滩涂之上,杀气弥漫。 归墟教的信徒们发出一阵阵狂热而嘶哑的笑声,看着包围圈中负隅顽抗的无赦堂众人,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无赦堂的走狗,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为首的信徒高举法器,厉声喝道,“堕神的光辉,将净化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蠢货!” 眼看几只秽傀已经突破了防御,利爪即将撕开最前方一名无赦堂修士的喉咙。 慕九霄再也顾不得探究薛青的身份,错银扇“唰”地展开,金色的灵力在扇骨间流转,便要出手。 可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爆响,如同惊雷乍起,在混乱的战扬上骤然炸开。 慕九霄的动作生生顿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那道素白的身影已然落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长鞭。 那鞭子在他能看透万物价值的黄金瞳里,平平无奇,甚至不如弟子们手中的佩剑。 可就是这样一条普通的黑鞭,在薛青手中,却仿佛活了过来。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手腕只是轻轻一抖,那黑色的鞭影便如同一道噬人的毒蛇,瞬间洞穿了空气。 那只扑在最前方的秽傀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嘶吼,坚硬的头骨便在一声闷响中被鞭梢精准地击碎,黑色的秽血轰然炸开,整个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快,准,狠。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击都奔着废掉对方的战力,直接取其性命而去。 那份冷静与狠厉,与她那一身不染尘埃的素白长裙,形成了无比诡异又令人心悸的对比。 这根本不是一个丹修该有的战斗方式。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才能磨砺出的,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技艺。 慕九霄彻底呆住了。 他握着错银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愕甚至压过了心口的剧痛。 这……是丹修? 一个丹修,不应该是在后方炼丹救人吗? 怎么会冲在最前面,而且杀人的手段比这些邪教徒还要利落,还要狠! 这杀伐果断,狠厉至极的手段,这诡异的身法和鞭法…… 别说是他,恐怕就是萧霁在此,论起这近身搏杀的效率,也未必能胜过她! 更何况,这女人短短几息击杀秽傀数个,却看不出来半分击杀秽傀后被反噬的秽症迹象,这是何等的心法? 慕九霄心中那股几欲冲破理智的狂热,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彻底浇熄,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脑中那个倔强、脆弱,连御风都不会,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影子,与眼前这个挥鞭间夺人性命的白衣女子,出现了巨大的断裂。 如此强悍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雪倾? 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吗? 慕九霄脑中一片空白,还沉浸在那巨大的割裂感中,战扬上的局势已然逆转。 那些方才还凶悍无比的秽傀,在薛青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被精准地一一击碎头颅,轰然倒地。 黑色的秽血溅开,却沾染不到她分毫。 一地的尸骸间,散落着十几枚幽幽发光的秽灵珠。 剩下的几只低阶秽傀,薛青没有再管,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弟子们。 “练手的机会,莫要错过了。” 林瑶儿等人早已看得热血沸-腾,闻言立刻应声,结成剑阵,朝着那几只残余的秽傀冲了过去。 眼见最强的倚仗被摧枯拉朽般尽数摧毁,那几个黑袍信徒脸上狂热的神情终于被恐惧取代。 为首那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几人立刻转身,化作数道黑影,朝着不同的方向亡命奔逃。 薛青立于原地,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她只是手腕一振,那条漆黑的长鞭便如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啸,瞬间化作数道漆黑的残影,精准地卷住了每一个逃窜信徒的脚踝。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信徒都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后拖拽,重重地摔在了一起,如同被随手丢弃的垃圾。 薛青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在地上挣扎的信徒,他们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只是凡人之躯。 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却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终究是凡人之躯,何苦自寻死路。” 那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仿佛是在为这些误入歧途的生灵感到惋惜。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缓缓抬起手中的长鞭,鞭梢凝聚起点点寒光,杀意凛然。 就在她即将挥下长鞭的瞬间,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道友,请手下留情!” 第255章 无赦堂堂主被捉 开口的是那群幸存的无赦堂修士,他们撑着伤体,艰难地站了起来,出声阻止。 林瑶儿那边刚和师兄们联手解决了最后一只秽傀,看到这一幕,顿时不解地皱起了眉。 “喂!你们可不能心软啊!”她快步跑了过来,气鼓鼓地说道,“小师叔是在帮你们!这些归墟教的信徒助纣为虐,蛊惑人心,把好端端的人变成怪物,死有余辜,你们为什么要替他们求情?” “是啊!”另一名蓬莱弟子也愤愤不平地附和,“以前那些感染了假仙疫的凡人,尚有无辜可言。可这些人,可是自愿成为信徒的,早已执迷不悟,不杀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没错!”另一名蓬莱弟子也附和道,“我们一路过来,见过太多被他们蛊惑的惨剧了,这些人根本无可救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被捆在地上的信徒们非但没有求饶,反而状若疯狂地挣扎起来,用嘶哑的嗓音狂热地嘶吼着。 “杀吧!杀了我们!” “哈哈哈!一群蠢货!堕神即将降临,尔等忤逆神明,迟早会被神火烧成灰烬!” “堕神的光辉即将普照大地!我等的死亡,将化作神明降临的阶梯!” “你们这些忤逆神明的蠢货,都将成为新世界的尘埃!” “神明在召唤我们!我们死后将得到永生!” 听着这些疯言疯语,林瑶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那几名无赦堂修士道:“你们听听!都这样病入膏肓了,还有什么可留情的?” 那名重伤的无赦堂修士却摇了摇头,他咳出一口血,艰难地说道:“我们……我们不是起了恻隐之心。”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狂笑的信徒,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痛恨。 “而是我们的堂主,在半个时辰前,被他们用诡计擒住了!” 慕九霄方才被薛青那番话震得心神恍惚,此刻听到“堂主”二字,又见那几人身上熟悉的服饰,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回神。 他也顾不得薛青,一个箭步冲到那名无赦堂修士面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严厉。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说!你们堂主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抓去了何处!” 那无赦堂修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骇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焦急到面容扭曲的红衣贵公子,心里满是奇怪,这人怎的比他们还要紧张。 但眼下情况紧急,为首那名修士也顾不得多想,捂着胸口的伤,喘息着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们堂主前些日子似是得了什么消息,便带着我们这支小队前来西海,清缴归墟教的据点。可不知为何,近来这片海域的秽傀和信徒突然多了数倍,我们连日苦战,人手不足,几乎个个带伤。” 他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与痛苦,“那些信徒恨我们无赦堂入骨,设下奸计,全力围杀。堂主……堂主是为了掩护我们撤离,才以身为饵,落入了他们的陷阱,被活捉了。” “活捉……”慕九霄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莫非那些信徒,是想……” “正是!”那修士眼中满是绝望和恨意,“他们要举行‘神降洗礼’的仪式,要将堂主……要将堂主变成秽傀!” “疯子!” 慕九霄低声咒骂了一句,俊美的脸上满是焦躁,他来回踱了两步,恨声道:“明明知道人手不够,身陷重围,为何还不撤退!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我们劝过了……”另一名无赦堂修士虚弱地开口,“可堂主,好像是在这附近找什么……什么紧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无赦堂修士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清楚,堂主只有在涉及心爱女子下落的时候才会这样疯魔。 堂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关于那女子的消息,才能连命都不要了。 找东西? 慕九霄的心脏猛地一抽。 在这片混乱的西海,能让那个死脑筋不顾性命也要找的,除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头那根看不见的金丝又勒紧了几分,疼得他呼吸一滞。 慕九霄猛地转过身,那双风流不再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死死盯着地上被黑鞭捆缚的几名信徒。 “说!你们把无赦堂的堂主,绑到哪里去了!” 然而,地上的信徒们面对他骇人的气势,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发出了更加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你们找不到的!” “他很快就不再是无赦堂的堂主了!他将得到净化,得到洗礼!” “他将成为神明最忠诚的傀儡,亲手撕碎你们这些可悲的蝼蚁!”” “这是无上的荣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懂!将他变成秽傀,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听着这些疯言疯语,慕九霄气得浑身发抖,他手中的错银扇金光大盛,几乎就要当场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就在他即将动手的瞬间。 嗖! 一声轻响。 一直静立在旁的薛青动了。 那一记轻响,并非鞭声,而是丹丸破空之音。 一直静立的薛青屈指一弹,一枚漆黑的丹丸便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精准地没入了一名狂笑得最厉害的信徒口中。 那信徒一愣,随即更加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想毒死我?没用的!我等的身躯早已献给神明,死亡不过是回归神明的怀抱!” “毒?”薛青摇了摇头,隔着白纱,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童,“不,这不是毒药。” 她缓步上前,在那名信徒面前蹲下身,仿佛一个好奇的医师在观察自己的病人。 “我只是好奇,”她的语气充满了纯粹的求知欲,“你们口中的‘神降’,究竟是何种光景?所以,我便帮你一把,让你提前感受一下,神明真正降临在你识海里的滋味。” “你……”那信徒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眼中的疯狂与暴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迷惘,随即,这迷惘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狂喜与敬畏所淹没。 他松开了挣扎的四肢,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虚空,仿佛那里站着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 “神……”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颤音,“是神的光辉……”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他用尽全力想要跪伏下去,却被黑鞭牢牢捆缚,只能在地上徒劳地蠕动着,将额头拼命磕在满是砂砾的滩涂上。 “神明……您……您终于降下神迹了……” 第256章 慕楼主,你已经欠我两次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瑶儿扯了扯身旁师兄的衣袖,小声问:“小师叔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呀?他怎么疯得更厉害了?” 慕九霄死死盯着那个磕头如捣蒜的信徒,又猛地转头看向薛青。 那双桃花眼里的风流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与探究。 用丹药操控人心? 这手段,比魔道还像魔道。 薛青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陷入幻觉的信徒,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 “神明,听到了你的祈愿。” 那信徒闻言,更是激动得浑身抽搐,涕泗横流:“神明!信徒是您最忠诚的仆人!我愿为您献上一切!” “很好。”薛青隔着白纱,微笑颔首,仿佛神明降下了嘉许,“你那位即将获得新生的同伴,在何处等待神恩的洗礼?” 她没有问“堂主”,也没有问“陷阱”,而是完全代入了对方的语境。 那信徒毫不犹豫,狂热地嘶吼道:“在乌骨崖!我们为新的使徒准备了最高的神降祭坛!只待吉时一到,他便能沐浴神恩,摆脱凡俗肉胎,成为我教最强的秽傀,成为神明最锋利的矛!” 乌骨崖! 这个地名一出,那几名无赦堂的修士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慕九霄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比谁都清楚,那个死脑筋,一旦被转化成没有神智的秽傀,以他的修为,将会是多大的灾难。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薛青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 “我的信徒,你做得很好。” 她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信徒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 那条一直捆缚着众人的黑色长鞭,在她手腕轻轻一震之下,陡然绷紧。 啪! 黑色的长鞭在空中划出数道残影,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清脆的骨裂声接连响起,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前一刻还满脸狂热与幸福的信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的神光迅速黯淡下去,随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剩下的几名信徒甚至没能从同伴的狂热中回过神来,便被精准的鞭梢瞬间击碎了喉骨,步上了同伴的后尘。 几缕黑色的秽气从他们尸身中逸散出来,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 滩涂上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声呜咽,卷起淡淡的血腥气。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立于尸骸之间,身形素白,纤尘不染的女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林瑶儿第一个回过神来,她非但没有半分惧怕,一双眼睛反而亮得惊人,满是小星星的鼓起了掌。 “哇!小师叔好厉害!” 其余的蓬莱弟子们如梦初醒,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看向薛青的目光里,除了崇拜,更添了几分狂热的敬畏。 “小师叔太厉害了!简直是神乎其技!” “弹指间强敌灰飞烟灭,小师叔的招式帅爆了!天下第一!” “小师叔万岁!最棒了!” 慕九霄看着那群天真烂漫的弟子,只觉得一阵无言。 厉害? 帅? 这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而这群小傻蛋,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还在为她欢呼。 无赦堂那几名幸存的修士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为首那人挣扎着对薛青和慕九霄拱手,急切道:“多谢二位道友相救!既然知道了堂主的下落,我等这便赶往乌骨崖!” 说罢,几人便要强撑着伤体出发。 “站住!” 慕九霄一个闪身,拦在了他们面前,那张俊美的脸上再无半分风流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凝重。 “就凭你们这副残兵败将的样子?”他声音冷得像冰,“个个带伤,灵力耗尽,现在过去,是想救人,还是想给归墟教的祭坛多添几具祭品?” 那几名修士闻言,脸上血色褪尽,却依旧梗着脖子道:“即便是死,我等也要与堂主死在一处!” “蠢货!”慕九霄眼神一厉,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死了,谁来为他报仇?都给我在原地待着!” 他焦躁地踱了两步,随后猛地转向薛青,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桃花眼里的焦急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薛长老。”他给薛青戴起了高帽,“长老实力高强,手段非凡,想必对付那些归墟教的宵小之辈也是手到擒来。在下恳请长老与我同去乌骨崖,救出无赦堂主,事成之后,我万通商会必有重谢!” 那几名无赦堂修士也纷纷朝薛青投去希冀的目光。 薛青隔着白纱,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林瑶儿等人。 “这片滩涂刚经历一场厮杀,血腥味很快会引来更多的秽傀,或是归墟教的援兵。我若随你去,他们怎么办?” 慕九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看着那几个眼巴巴望着他的蓬莱弟子,又看了看那几个重伤的无赦堂修士,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没错,他们两个是这群人中的唯二战力,若是他们离开,这些人该怎么办? 可另一边,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罢了! 慕九霄咬了咬牙,心中做出决断。 他一个人去!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闯一闯! 就在他放弃游说,准备独自出发的瞬间,薛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万全之策。” 慕九霄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出一丝精光,急切地问道:“什么万全之策?” 她语气平和地宣布了她的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便是我一个人去。” 慕九霄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林瑶儿等弟子和那几名字体无赦堂的修士,都齐齐变了脸色。 “你留在此处,护着他们缓解秽症。”薛青的目光扫过那群蓬莱弟子和重伤的修士,“条件是,你再欠我一个人情。” “不行!” 慕九霄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 他上前一步,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焦灼与不敢置信,“薛长老,那是归墟教的老巢,是龙潭虎穴。他们既然敢设下陷阱活捉无赦堂主,必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语气愈发急切:“更何况,一旦那仪式完成,无赦堂主……他若真的变成了秽傀,以他的修为,其实力何止倍增!你一个丹修,孤身前去,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小师叔……”林瑶儿也拉住了薛青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担忧,“慕楼主说得对,太危险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那几名无赦堂的修士也是一脸担忧,虽然见识了这位“薛长老”的雷霆手段,可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实在太过凶险。 “道友,万万不可!我等的性命是道友所救,岂能再让道友为我们以身犯险!” 然而,薛青对这些劝阻充耳不闻。 她只是抬手,将那条尚带着一丝血腥气的黑色长鞭,慢条斯理地重新收回腰间,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收拾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 做完这个动作,她便转身,朝着乌骨崖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慕九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要追上去。 薛青的脚步却没有停下,只是一个清淡的声音,随着风远远飘了过来。 “别忘了,慕楼主,你已经欠我两次了。” 慕九霄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化作滩涂尽头的一个小白点,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 那个背影…… 熟悉,又陌生。 熟悉得让他心口抽痛,陌生得让他遍体生寒。 他脑中一片混乱,十年来的寻觅,刻骨的思念,黄金瞳的诅咒,还有眼前这个女人的种种诡异之处,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困住。 慕九霄想追上去,不顾一切地拦住她。 可他一回头,看到的是林瑶儿等人紧张的脸,是那几名重伤垂死,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无赦堂修士。 他走不了。 这个女人,她算准了这一点。 那种熟悉的一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又出现了。 他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远方的礁石之后,终究还是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的方向嘶声喊道: “注意安全!” 第257章 死了,或许就能再见到她了 另一边,薛青的身影在荒芜的滩涂上疾行。 越是靠近乌骨崖的方向,空气中那股甜腥腐败的气息便越是浓重。 灰黑色的秽瘴如同一层薄雾,笼罩着这片死寂的海滩,所过之处,连礁石上坚韧的苔藓都化作了黑色的泥水。 几只游荡的秽傀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嘶吼着从礁石后扑了出来。 薛青甚至没有抬头,手腕一抖,那条收在腰间的黑色长鞭便如毒蛇出洞。 鞭影一闪而过。 噗!噗! 两只秽傀的头颅应声炸开,黑色的秽血还未溅出,便被鞭身上附着的一层微不可察的灵力蒸发殆尽。 她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前方,一大片浓郁的秽瘴几乎化作了实质的墙壁,彻底封死了去路。 寻常修士若要通过,必须调动大量灵力以防秽瘴入侵灵台,并且小心翼翼地穿行。 薛青没有服用避秽丹,而是抬起手唤出一枚通体漆黑,刻满繁复鬼纹的玺印。 鬼玺。 她将鬼玺托在掌心,那玺印刚一出现,周围那些秽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枚小小的鬼玺涌去。 转瞬间薛青周身便被吸食出一个真空地带。 她面色平淡地将鬼玺放进腰间布袋,继续朝着乌骨崖深处走去,任由鬼玺一路吸食。 与此同时,乌骨崖。 崖顶之上,是一片被夷平的巨大祭坛。 一座由无数生灵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矗立在中央,祭坛四周刻画着扭曲诡异的倒悬黑火图腾。 图腾的沟壑里,流淌着暗红色的,仿佛血液般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祭坛中央,一个身穿玄金云纹劲装的男人被数道刻满符文的锁链捆缚着手脚,跪倒在地。 萧霁的神智已经模糊,意识在秽瘴的侵蚀下几近沉沦,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的挣扎,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在苦苦支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右手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 那物件早已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又被秽瘴染成了诡异的黑色。 可他浑然不觉,像是在握着什么珍宝,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围那些狂热的信徒。 “这东西……你们……究竟是在何处……找到的?” 周围的信徒们对他艰难的问话置若罔闻,他们狂热地吟诵着晦涩的咒文,双手高举,神情癫狂,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祭坛下,一个看似头目的黑袍人,身边的心腹低声说道:“坛主,此人屠戮我教徒无数,就这么将他变成秽傀,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那黑袍坛主闻言,却是发出一声悲天悯人般的轻笑。 “不要恨,我们要拯救他。”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祭坛中央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眼神中满是狂热的怜悯。 “此人杀孽缠身,罪孽深重,若非堕神慈悲,他的灵魂只会在无尽业火中沉沦。如今,神明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洗涤他污秽的灵魂,赐予他崭新的躯体和永恒的生命,这是何等的恩赐!” 心腹闻言,脸上的怨毒瞬间被一种虔诚取代。 仪式已近尾声,祭坛上的图腾在秽瘴的灌注下,发出了妖异的黑光。 坛主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抬起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时辰已到,开始洗礼!” 此令一出,祭坛四周的信徒们眼中爆发出刺目的狂热光芒。 他们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件形如骨刺的法器,那法器顶端,凝聚着漆黑如墨的液体,正是浓稠的秽毒。 他们一步步走向祭坛,走向那个苦苦支撑的男人。 此刻,萧霁的意识已经模糊,耳边的咒文如同魔音贯脑,浑身的灵力被符文锁链死死压制,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能感觉到,那些魔鬼正在靠近。 他能预感到,自己即将迎来终结。 一名信徒已经走到了萧霁的面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法器,那尖锐的骨刺映着祭坛的黑光,离他的眉心越来越近。 只要将这法器中的秽毒注入他的灵台,任凭他修为再高,意志再强,也终将彻底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秽傀。 萧霁的意识已经像一艘沉船,在秽瘴的深海中不断下坠。 他感觉不到锁链的冰冷,也听不清那些信徒癫狂的咒语。 浑身的灵力被死死压制,每一次反抗,都像是用血肉之躯去撞击钢铁的囚笼,换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升起时,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解脱。 十年了。 他找了整整十年。 他成立无赦堂,在三界之内追杀归墟教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一次挥动千机伞,每一次斩杀那些被蛊惑的信徒,都是在对自己行刑。 那是一种自虐般的赎罪,一场永无止境的追寻。 无赦。 他无法赦免归墟教的罪孽,更不能赦免曾经的自己。 是他,亲手将她带回太玄宗,却没能护住她。 十年。 他踏遍了三界的每一个角落,从仙门世家到穷乡僻壤,从繁华市集到荒芜废墟。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找不到那个会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问他为何要对她好的女子。 雪倾……雪倾。 时间没有磨灭她的样貌,反而让那张脸在他心中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他欠她一句道歉,一句坦白,一句承诺,和一个安稳的余生。 可他找不到她了。 或许,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三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更大,更荒芜的坟墓。 如今,他也要死了。 也好。 死了,或许就能再见到她了。 他下去陪她,黄泉路上,总该能追上她的脚步。 他要告诉她,他不是为了什么责任。 他只是……心悦她。 右手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将他从浑噩中拉回一丝清明。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眼死死攥在掌心的东西。 那是一枚鲛珠簪,是当年初遇时,他送给她的。 也是他唯一找到的,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不想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成为一具怪物,用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眼睛,去看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他宁愿神魂俱灭。 “雪倾……” 萧霁缓缓勾起嘴角,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聚集起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灵力,猛地冲向自己的灵台 准备在这些邪祟得手之前,自毁灵台,用一身修为,炸碎这污秽的祭坛。 就在他引动灵力,将要自毁的瞬间—— 咻! 第258章 从现在起,他归我了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如同道惊雷,悍然炸响! 这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吟诵与狂笑,带着一股毁灭气息,瞬间贯穿了整个祭坛。 那名高举着骨刺法器的信徒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狂热尚未褪去,便看到自己的手腕,连同那件即将完成“神降”仪式的法器,一同飞上了半空,一道血泉随之喷涌而出。 “啊——!” 迟来的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祭坛上癫狂的吟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骇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祭坛边缘,浓郁的秽瘴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的帘幕,一道素白的身影悄然立于其中。 她身形纤细,白纱覆面,在这片由骸骨与黑血构筑的邪恶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圣洁。 “什么人!”那黑袍坛主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薛青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那条伤了人的黑色长鞭便如拥有生命般,乖巧地缠绕回她的皓腕。 她脚步不停,踏上了通往祭坛的骸骨阶梯。 “杀了她!”坛主发出一声怒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周围的信徒们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迅速散开,口中念念有词,祭坛四周的倒悬黑火图腾光芒大盛。 “吼——” 数十只被秽瘴喂养得异常强大的秽傀从崖壁的阴影中爬出,它们嘶吼着,如同潮水一般涌向祭坛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 薛青立在原地,将腰间的布袋解开,一枚通体漆黑的玺印从中滚落,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鬼玺一出,那些疯狂扑来的秽傀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眼中竟透出一种本能的恐惧。 不等坛主和信徒们反应过来这是何物,薛青动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瞬间冲入了秽傀群中。 黑色的长鞭在她手中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道精准而致命的弧线。 鞭影所过之处,秽傀的头颅接连爆开,没有一只秽傀能靠近她三尺之内。 那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坛主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手中的法器为何能克制秽傀? 她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秽瘴来到此处的? 他的疑问没有答案。 因为在清剿完所有秽傀后,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轮到你们了。” 薛青的声音轻柔依旧,听在坛主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魔咒。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信徒,在靠近她三步之内时,便会被精准的鞭梢瞬间击碎喉骨或头颅,动作2 噗通,噗通。 尸体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祭坛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除了被锁链捆缚的萧霁和那个面色煞白的坛主,再无一个活口。 薛青没有再看他一眼,她收回长鞭,一步步朝着祭坛中央的萧霁走去。 萧霁的意识已经涣散,方才凝聚起准备自爆的灵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他强撑着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色视线,只能看到一个素白的轮廓正缓缓向自己靠近。 她走得很稳,仿佛不是走在骸骨之上,而是踏在云端。 白衣,乌发,纤细的身形。 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仙京地下黑市,听到了拍卖师高亢入云的叫卖声。 那个被困在黑绒囚笼中的少女,也是这样一身白衣,在无数贪婪的目光中,抬起一张美丽又无助的脸。 那时,他站在高处,俯瞰着她的绝望。 而此刻,他跪在地上,被锁链束缚,仰望着她的降临。 这是……死前的幻觉吗? 他找了十年,踏遍三界,求而不得。 原来只有在临死前,才能再见到她。 雪倾…… 萧霁的唇角无声地动了动。 这真是一场荒诞又圆满的幻觉。 是你来接我了吗? 也好。 萧霁闭上眼,等待着解脱。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只听“哗啦”一阵刺耳的巨响,束缚他四肢的符文锁链应声寸寸碎裂,化作齑粉。 失去支撑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薛青没有去看他,而是侧过头,隔着白纱,望向祭坛另一头那个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黑袍坛主。 “从现在起,他归我了。” 这声音清晰地传入萧霁耳中。 一字一句,都像是惊雷,在他即将沉沦的识海中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睛,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道素白的身影。 幻觉里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分明是…… 巨大的震惊与无法理解的荒谬感,如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萧霁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幽暗中,意识像是沉浮在无边无际的深海。 无尽的黑暗里,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又干净,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倒映着他的身影。 “萧师兄,还从未有人……对雪倾这般好过。”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想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伸出手,去触摸那张让他魂牵梦萦了十年的脸,可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眼前的场景开始破碎,少女站在悬崖之上,身影在风中淡去,坠入无尽的崖底。 不要! 他心中狂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 “雪倾——” 一声嘶哑的呼唤从喉间迸出,萧霁猛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归,带来的是浑身撕裂般的剧痛。 他涣散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干草上。 身旁,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驱散了周遭的阴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这里是……一处山洞。 萧霁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自己浑身酸软无力。 灵力更是空空如也,连经脉都传来阵阵刺痛,显然是之前强行催动灵力留下的后遗症。 他竟然还活着。 思绪回笼,祭坛上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那根摧枯拉朽的黑色长鞭,还有那句在他彻底昏迷前,响彻识海的话语,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坐起身,牵动了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别乱动,”一个清柔的女声从篝火对面传来,“你被秽瘴侵入灵台,又强行催动灵力,经脉受损严重,没有十天半月,恢复不了。” 萧霁抬起头,看向对面。 篝火的光晕摇曳,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就坐在那里,身穿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素白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垂下白纱的帷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祭坛上的幻觉,梦中的呼唤,此刻都与眼前的人影重叠。 是她! 第259章 总好过…你出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雪倾……” 一声嘶哑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不敢置信的颤抖。 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道身影,想要确认这不是另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他甚至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任由鲜血染红了衣衫。 “雪倾,是你吗?” 他踉跄着扑了过去,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十年寻觅的孤注一掷,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乞求。 被抓住的手腕纤细而冰冷,没有半分挣扎。 薛青缓缓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白纱,静静地回望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重逢的喜悦,“无赦堂堂主,请自重。”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在下蓬莱,薛青。” 薛青。 几句话像一盆兜头的冰水,将他从狂喜的巅峰瞬间浇落谷底。 萧霁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双隔着白纱依旧能感受到其中平静的眼睛,方才在祭坛上,她挥鞭屠戮秽傀与信徒的画面猛然冲入脑海。 那样的果决,那样的狠戾,那样的强大。 是啊,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雪倾。 是他,疯魔了。 巨大的狂喜在瞬间褪去,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失落与自嘲。 那颗刚刚被捧上云端的心,又重重地摔回了冰冷的深渊。 萧霁缓缓收回了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狼狈地笑了笑。 “抱歉,薛长老。”他站直了身体,尽管身形依旧摇晃,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疏离与克制,“是在下唐突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不堪的衣衫,对着薛青郑重地拱了拱手。 “在下无赦堂堂主,萧霁。长老救命之恩,萧霁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厚报。”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就朝着洞口走去。 伤势牵动了他的经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站住。”薛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现在这副样子,走不出这片乌骨崖。” 萧霁依旧不管不顾,仿佛没有听见。 “我给你服下的丹药,需静养十二个时辰方能化尽你灵台中的秽瘴。你若此刻强行运功,只会前功尽弃。” 萧霁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摊开了紧握的右手。 那枚沾满血污的鲛珠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前些日子,他在清剿一处归墟教据点时,从一个心腹那里发现了这枚簪子。 他当时几乎失控,才问出这簪子是心腹前不久跟随另一支小队,在西海清剿一处归墟教窝点时,从一个信徒的尸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西海。 这个消息让他欣喜若狂,又心急如焚。 他找了十年,这是他找到的唯一与她有关的线索,是他唯一的希望。 雪倾的贴身之物,为何会流落到西海的归墟教信徒手中? 她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是不是……正等着他去救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立刻点了人手,亲自赶来西海,却不想踏入了归墟教为他设下的陷阱,险些丧命。 如今,他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怎么能在这里耽搁哪怕半日。 多耽搁一刻,雪倾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萧霁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簪子,那股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下定了决心。 “多谢长老告知。”他沉声道,“但我意已决。” 说罢,他不再犹豫,迈开腿,便要冲出山洞。 然而,一道素白的影子却比他更快,悄无声息地挡在了洞口,截断了他唯一的去路。 “我说过,”薛青的语气依旧平和,“你现在,不能离开。” “薛长老,请让开。”萧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决,仿佛再多一分阻拦,他就会不计后果地出手。 薛青像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威胁。 “萧堂主,我救你,不是为了看你去送死。” “我的生死,与长老无关。”萧霁眼中最后一丝耐性也被磨尽,周身灵力陡然一提,尽管经脉传来刀割般的剧痛,那把沉重的千机伞依旧被他握在了手中。 “我再说一次,让开!”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残影,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外飞去! 面对他拼尽全力的逃脱,薛青甚至连眼都未曾眨一下。 她只是抬起了手腕。 那条缠绕在她腕间的黑色长鞭,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瞬间弹射而出。 铛!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在狭小的山洞内回荡。 千机伞的伞尖被那看似柔软的鞭梢精准地格挡,萧霁只觉得一股巧劲从伞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武器。 他心中一骇,还未及变招,那条黑鞭便如附骨之疽,顺着伞柄游走而上,猛地一卷,一绞! 萧霁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千机伞竟脱手而出,被长鞭卷着飞向半空,最后重重地插在了远处的石壁上,嗡嗡作响。 转瞬之间,他便被缴了械。 他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那枚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鲛珠簪,也这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瞳孔骤然一缩,不顾一切地就要弯腰去捡。 可那根黑鞭却先他一步,鞭梢轻轻一卷,便将那枚沾满血污的簪子卷起,送回到了薛青的手中。 薛青垂眸,看着手中的簪子,然后抬眼看向状若疯魔的萧霁。 她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几分无奈。 “萧堂主,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萧霁目眦欲裂。 那枚簪子,是他寻了十年唯一的念想,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绝不能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顾不上经脉中叫嚣的剧痛,也忘了两人之间实力的鸿沟。 此刻的他,不是什么无赦堂堂主,只是一头即将失去最后宝物的困兽。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薛青素白的衣角,即将抢回那枚簪子的瞬间—— 萧霁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钉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眼中满是血丝与骇然。 怎么回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符文阵法,他就这样被禁锢了? “萧堂主,如果你执迷不悟,薛青只好得罪了。” 薛青轻轻偏了偏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仿佛在劝慰不懂事孩童般的无奈,“总好过……你变成秽傀,出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轰—— 最后一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萧霁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战栗。 这是幻觉吗? 又是幻觉吗! 这分明是十年前,在那条幽暗的密道里,那个浑身颤抖却依旧选择用自己来安抚他心魔的少女,对他说过的话! 一字不差! 萧霁死死地盯着她,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震惊、狂喜、荒谬、痛苦,无数种情绪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眼前戴着帷帽的素白身影,与十年前在幽暗密道中,那个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癫狂视线中的少女,渐渐重叠。 是她吗?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嘶吼出那个盘旋在心头十年,几乎将他逼疯的名字。 “你——” 然而,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一软。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强迫着他向后退去,最后“扑通”一声,狼狈地跌坐在了身后的干草堆上。 他想挣扎,想站起来,想质问,想冲过去撕掉那层碍事的白纱,看清楚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可他的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霁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篝火对面的女人,那眼神里交织着乞求、疯狂与无边的困惑。 薛青对他眼中的惊涛骇浪视若无睹。 她收回长鞭,将那枚鲛珠簪随意地收入袖中,仿佛那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 她没有再看萧霁一眼,自顾自取出一张小巧的玉石棋盘,随意地放在了身前的空地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仿佛在思索着一场无人对弈的棋局。 萧霁就那么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言语不能。 他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囚徒,眼睁睁看着那个可能是雪倾的女人,在他面前,悠然地,布下一局棋。 第260章 不知可否与长老同行? 时间在篝火的噼啪声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山洞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萧霁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干草堆上,动弹不得,言语不能。 他像一尊石雕,只能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篝火对面的女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萧霁疯狂地在她身上寻找着属于雪倾的影子。 那握着棋子的手,纤细,白皙,可雪倾的指尖会因常年侍弄草药而带着一层薄茧。 那端坐的姿态,沉静,从容,可雪倾的沉静里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戒备。 眼前的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强大与从容,那是一种生杀予夺尽在掌心的淡然,与他记忆中那个柔软坚韧的少女,判若两人。 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又被他死死按捺下去。 是他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霁忽然感觉到喉间那股无形的桎梏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着薛青将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动作优雅从容。 “薛长老叫薛青,”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薛青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名字不过是父母所赐的代号罢了,萧堂主何必执念。” 萧霁胸口一窒。 “薛长老骨龄几何?” “记不清了。” “薛长老击杀秽傀数十,为何不见长老有秽症之象?” “我服用了解秽症的丹药。” “薛长老实力高深,为何十年前籍籍无名?” “十年前我在避世苦修。” 她总有理由,每一个理由都合情合理,将他所有的试探都轻飘飘地化解于无形。 萧霁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用尽了力气,却得不到半点回响。 他看着她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的焦躁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终于,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薛长老,为何会出现在乌骨崖?” 这个问题,才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的出现,究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还是……只是一个冰冷的巧合。 薛青终于像是被问得有些耐心耗尽了,她抬起头,隔着白纱看了他一眼。 “萧堂主,安静些。” 话音刚落,萧霁只觉得喉咙一紧,那股熟悉的禁锢感再次降临,将他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他又被这个女人下禁言术了。 薛青重新低下头,捻起一枚黑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他听。 “蓬莱仙岛不日将举办祭海大典,我奉命带弟子前来西海,取回祭典所需的静海琉璃。” “途经瀚云城,恰好遇到了万通商会的慕楼主。” “之后与慕楼主同行,不过几个时辰前,在滩涂上遇到了贵堂正在被归墟教追杀的修士。” 听到这里,萧霁的眼神猛地一动,透出几分担忧。 薛青仿佛看穿了他眼底的担忧,继续说道:“不必担心,他们都还活着。我们及时出手,救下了他们。从那些信徒口中,逼问出了你的下落,所以我便过来了。” 她的话语清晰而平静,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串成了一条毫无破绽的线。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只是巧合。 萧霁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原来那从天而降的拯救,那句一字不差的话语,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的巧合。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薛青仿佛没有看到他瞬间的失魂落魄,她低下头,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界乱世,修道之人理应守望互助。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为了让我出手,慕楼主可是又欠了我一个好大的人情呢。” 慕九霄。 是了,他怎么忘了,慕九霄也在西海。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萧霁不再去看薛青。 他怔愣地看着地面那丛跳动的篝火,火光映在他空洞的眼底,却点不亮半分光彩。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天光微亮。 薛青将最后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收起了玉石棋盘,萧霁瞬间感觉到那股禁锢着自己的无形力量消失了。 薛青站起身,素白的衣袍上没有沾染半分尘埃。 “时辰已到,你体内的秽瘴已清,可以走了。”她顿了顿,又道:“我也该离开了。” 说完,她手腕一翻,那枚沾着血污的鲛珠簪便被她随意地抛了过来。 萧霁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冰凉的触感落入掌心。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攥紧。他珍而重之地用袖口擦去上面的血污,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身收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依旧,可他眼中的颓然与失落却被一种深沉的克制所取代。 他又变回了那个铁面无情的无赦堂堂主。 “薛长老。”他对着准备离开的薛青拱了拱手,“我也准备去往西海深处,不知可否与长老同行?” 他心中清楚,那簪子是从西海的归墟教徒身上得来,线索绝不会在此处中断。 他必须去更西边的地方,寻找任何可能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薛青脚步微顿,侧过头,隔着白纱打量着他。“蓬莱的飞舟,向来不载外客。”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慕楼主可是用了一份舆图,才换来几个同行的位置。不知萧堂主,准备出什么价?” 萧霁自然没有富可敌国的慕九霄那般阔绰,但他身为无赦堂堂主,常年在三界与归墟教厮杀,自然有他独特的资本。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铁令,递了过去。 “此乃无赦令,持此令者,可调动无赦堂在三界之内所有暗桩,查三件有关归墟教和秽傀的事。” 他沉声道,“归墟教遍布三界,其盘根错节远超仙门想象。无赦堂十年追杀,所掌握的情报与所积累的经验若称第二,三界无人敢称第一,我想,这个价钱应该足够了。” 薛青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了那枚尚带着体温的铁令。 帷帽下,她缓缓弯起了唇角。 “成交。” 她将铁令收入袖中,动作干脆利落。 第261章 四人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浓郁的秽瘴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萧霁习惯性地运转起灵力,在周身布下一层淡淡的灵力护罩,以防秽瘴侵蚀灵台。 他看向身旁那个步履从容的女人,她走在秽瘴之中,却仿佛闲庭信步,那些秽瘴竟好似刻意避开了她一般。 一个念头从心底浮起,他想起了祭坛上的那一幕。 “薛长老,”他斟酌着开口,“先前在祭坛之上,我神智不清,恍惚间,好像看到长老持有一件可以吸食秽瘴的法器。” 薛青闻言,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那笑声隔着白纱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萧堂主果然是伤得不轻,都出现幻觉了。” 她侧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调侃,“这世间若真有那等逆天法器,恐怕早已引得三界震动,人人争抢,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小的丹修持有。” 萧霁心中一滞。 是啊,她说得对。若真有此等宝物,三界早已为此掀起血雨腥风。 看来,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他心中思索之际,薛青忽然停下脚步,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到他面前。 “不过,虽然没有那样的法器,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萧霁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我新研制出的避秽丹,服用一颗,可保灵台三个时辰内不受秽瘴侵蚀。” 薛青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寻常物什,“当然,修为越高深之人,药效维持的时间便越长。我此行前来西海,也是想试试这丹药的效果。” 她将瓷瓶向萧霁面前又送了送,语气里带着一丝丹修特有的、对药理的探究与自信。 “萧堂主若信得过,不妨服用一颗,正好帮我试试药效。” 萧霁闻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能抵御秽瘴侵蚀的丹药! 自秽瘴为祸三界以来,秽瘴便是远超秽傀和归墟教令所有修士最头疼的东西。 无数丹师呕心沥血,也只能炼制出一些效用微弱、治标不治本的丹药。 而眼前这个女人,竟然研制出了能完全隔绝秽瘴的丹药。 这等丹道造诣,堪称惊世骇俗!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淡然,随手便能拿出逆天丹药的女子,心中的那点怀疑与希冀,被这巨大的现实冲击得支离破碎。 这个女人,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滴水不漏。 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雪倾。 薛青仿佛没有察觉到萧霁心中翻涌的失落与绝望,转身便朝着山洞外走去。 萧霁沉默地跟在后面,他将那枚白玉瓷瓶里的丹药倒出一颗,毫不犹豫地服下。 丹药入腹,一股清凉之气瞬间涌遍四肢百骸,最后汇入灵台,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周遭那些无孔不入的秽瘴彻底隔绝在外。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受损的经脉,也在这股温和的药力下,得到了些许安抚。 “多谢薛长老赐药。”萧霁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在山洞中失态癫狂的人,不是他。 只是那眼底深处,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血色与挣扎,泄露了他内心并未平息的波澜。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层层秽瘴,向着薛青来时的路返回。 不知穿行了多久,当穿过最后一片浓稠的秽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布好结界的空地上,站着两拨人。 萧霁一眼便认出了慕九霄那身骚包的金线红衣,还看到了自己的心腹,那些无赦堂的修士正焦急地等待。 可让萧霁意外的是,在慕九霄身侧,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衣,半张脸被一副冰冷的玄铁面具覆盖,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与淡色的薄唇。 他整个人就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沉默地立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夙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砸进萧霁的脑海。 他们都来了。 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个疯狂的猜想。 一个慕九霄或许是巧合,可连从不轻易离开听雪阁的夙夜都亲自现身西海…… 此刻,慕九霄正摇着扇子,一脸严肃的与夙夜不知在说些什么。 还不等萧霁想明白,这群人也发现了他们。 “堂主!” “是堂主回来了!” “堂主,您没事吧?” “属下无能,让堂主身陷险境!” 无赦堂的修士们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纷纷涌了过来,将萧霁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另一边,以林瑶儿为首的蓬莱弟子们,也欢呼着冲向了薛青。 “小师叔!”林瑶儿一把冲到最前头,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您终于回来了!瑶儿担心死您了!” 薛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对这种簇拥早已习惯,目光却若有若然地扫过不远处那两个并未上前的男人。 慕九霄和夙夜站在人群的一侧,两人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了脚。 他们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萧霁的死活,而是用着同样炙热、偏执、充满了痛苦与希冀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死死锁在薛青的身上。 原本在与薛青的交锋中,他们渐渐对心中那个猜想不再相信,产生了动摇。 但在看到彼此后,尤其是他们三人齐聚于此,那些动摇的想法几乎消失了。 若薛青不是雪倾,为何夙夜会亲自出现在这西海绝地! 若不是察觉什么,为何慕九霄会追随薛青至此?!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直到现在看到那个素白的身影安然无恙地归来,慕九霄和夙夜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 十年的执着,在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后,如果薛青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萧霁与自己的部下简单交代了几句,确认他们都安然无恙后,便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那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萧堂主,命够大的,没事就好。”慕九霄摇着扇子,率先开口,语气一丝意味深长,“看来本楼主的人情没白欠,” 萧霁同样按下心中的波澜,没有理会慕九霄的话。 他目光越过慕九霄,直直地落在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夙夜的视线从远处的薛青身上收回,迎上萧霁的目光,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 “西海,有听雪阁要查的东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萧霁眉头微蹙,听雪阁是夙夜十年来建立的情报组织,这早已不是秘密。 但他鲜少亲自行动,除非……是得到了什么有关于雪倾的线索。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目光中,有试探,有警惕,更有彼此心照不宣的、对某个名字的追寻与猜忌。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气流在涌动,压抑着各自内心翻腾的情绪。 他们谁都没有说破,却又都心知肚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与默契。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找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似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被蓬莱弟子们簇拥着的薛青身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狂喜、有震惊、有不敢置信,也有深切的自我怀疑和痛苦的挣扎。 那曾是他们十年如一日的执念,如今以一种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呈现,几乎要将他们压垮。 蓬莱长老薛青是花奴雪倾。 这个答案过于离奇,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仿佛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僵持,薛青的声音从人群中淡淡传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准备出发吧。” 慕九霄“呵”地笑了一声,他摇着扇子,目光在萧霁和夙夜身上来回扫视,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难辨的情绪。 “看来,想搭乘蓬莱飞舟的人,还真不少。” 第262章 鸣沙洲 慕九霄的话音刚落,夙夜便动了。 他没有理会慕九霄的调侃,也没有看萧霁一眼,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薛青面前。 那身玄铁面具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他沉默地立着,便自成一方生人勿近的领域。 “我也要去西海深处。”他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不等薛青回应,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制成的令牌,递了过去。 “听雪阁一份最高等级的情报,随时可以兑现。” 这是听雪阁的最高信物,听雪令。 此令一出,意味着听雪阁将倾尽全力,为持令者查清一桩秘辛,无论那秘密藏得有多深。 萧霁的瞳孔微微一缩。 慕九霄摇着扇子的手也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们都清楚这枚令牌的份量。 为了一个同行的位置,夙夜竟拿出了足以撼动三界格局的价码。 这让他们更加相信心中的猜测。 薛青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接过了那枚冰冷的令牌,动作不见丝毫迟疑。 薛青隔着白纱,静静地看着那枚代表着庞大情报网络的墨玉令牌。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令牌,那冰凉的质感仿佛与夙夜的气息如出一辙。 “成交。” 她语气多了分笑意,“蓬莱的飞舟,向来不缺贵客。” 薛青收好令牌,转身对着身后满眼崇拜的蓬莱弟子们吩咐道:“祭出云舟,准备出发。” “是,小师叔!”弟子们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刻兴奋地跑去传令。 伴随着一阵灵力波动,一艘通体由白玉晶石打造的华美飞舟凭空出现,悬浮于半空。 飞舟的舷梯缓缓落下。 萧霁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素白身影,随即转身,对围着他的无赦堂修士下令。 “你们即刻返回瀚云城的据点,等我消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是,堂主!”无赦堂的修士们齐声应道,眼中虽有担忧,却不敢违抗命令。 薛青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她提起裙摆,第一个踏上了云舟的舷梯,步履轻盈,身姿从容。 蓬莱的弟子们紧随其后,有条不紊地登上了飞舟。 一时间,原地只剩下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三道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锋,又在瞬间各自移开,一同上了飞舟。 飞舟缓缓升空,穿透厚重的秽瘴,朝着西海深处疾驰而去。 甲板上,蓬莱的弟子们各司其职。 林瑶儿则叽叽喳喳地围在薛青身边,缠着她讲刚才是如何只身一人英勇神威的救了萧堂主。 薛青并未在意那三道各怀心思的目光。 她侧过身,看着满脸崇拜的林瑶儿和其他弟子,话语不疾不徐,将方才那场血腥的屠戮,拆解成了一场条理分明的教学。 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站在不远处的船舷边,静静地听着。 他们想插话,想试探,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合适的时机。 这群蓬莱弟子将薛青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问题,从如何分辨不同秽傀的习性,到在秽瘴之地如何保存丹药的药性。 薛青都极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滴水不漏。 他们就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群单纯的弟子簇拥在中心,成为绝对的焦点。 就在薛青讲完,那些弟子们还意犹未尽之时,一个眼尖的弟子忽然指向远方,发出一声惊呼。 “快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飞舟正前方,灰蒙蒙的秽瘴之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海绵延至天际,昏黄的沙丘在灰蒙蒙的天光下起伏,宛如凝固的巨浪,荒凉而壮阔。 “哇!好大一片沙漠啊!” 弟子们纷纷涌到飞舟的栏杆边,发出阵阵惊叹。 薛青也侧目看了一眼,语气随意地开口:“那是鸣沙洲。看到它,便说明我们快要进入西海地界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沙漠呢!”林瑶儿扒着栏杆,兴奋地说道。 慕九霄闻言,眼眸一亮,可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他摇着错银扇,迈着风流的步子走了过来。 他嘴上和这些蓬莱弟子说着话,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看着薛青。 “这鸣沙洲可不简单,它位于三界极北,乃是三界最大的一片流沙之海。寻常飞舟若是没有精准的舆图,一旦闯入,便会被无处不在的磁暴风沙搅得粉碎。” 林瑶儿看着下方那片被秽瘴笼罩的死寂沙海,有些惋惜地说道:“这么大的地方,如今都被秽瘴污染了,真是可惜。也不知道以前这里,有没有人居住。” 不等慕九霄继续卖弄,萧霁已经沉声接过了话头。 “鸣沙洲自古便是险地,风沙暴烈,昼夜温差极大,鲜有人烟。除了少数专修土行功法的部族,便只有一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沙蝎、沙蜥等妖兽盘踞。寻常旅人若无万全准备,踏入此地,与送死无异。” 他言简意赅,将鸣沙洲的危险描绘得淋漓尽致。 慕九霄有些不满萧霁抢风头,但见这些不谙世事的仙门弟子都被勾起了兴趣,脸上笑意更深。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对着众人神秘一笑。 “说起这鸣沙洲,除了风沙和妖兽,你们可曾听说过,关于它的一个传闻?” 弟子们果然上钩,纷纷好奇地摇头。 慕九霄清了清嗓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据说,在鸣沙洲的最深处,常年笼罩着三界最猛烈的磁暴风沙。任何罗盘法器都会在那里失效,就连神识也会被搅得混乱不堪。” “曾有误入其中的旅人侥幸逃生,他们都提到了一件怪事。在风沙最狂暴,天地都化为一片混沌昏黄的时候,他们会看到一个影子。” “影子?”一个蓬莱弟子紧张地问道。 “对,一个影子。”慕九霄的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巨影,藏在漫天狂沙之中,一闪即逝。” “有人说它大如山岳,有人说它快若闪电。但凡是见过它的人,都无法准确描述出它的模样,只知道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的白。” 他顿了顿,看着弟子们脸上又敬又怕的神情,满意地笑道:“当然,这多半是旅人在磁暴中神识错乱产生的幻觉。毕竟,从未有人能真正靠近过那片区域,更别说看清那巨影的真面目了。” “白色巨影……”林瑶儿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向往与想象,“那会是什么呢?是上古遗留的巨兽吗?” 慕九霄听到林瑶儿的喃喃自语,摇着错银扇的手指一顿。 “还别说,”他拖长了语调,“西海附近的确有传闻,说这鸣沙洲,曾是一片上古战场。” “上古战场?”一个蓬莱弟子惊呼出声。 慕九霄继续说道:“据说当年有惊天动地的大能者在此斗法,足以毁天灭地,改变一方水土的地貌,与此地的地脉风水纠缠,才形成了这万年不息的流沙之海。”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天哪,竟然是这样!” “那白色巨影,会不会是哪位上古大能留下的不灭战魂?” “又或者是镇守战场的上古神兽?” 见弟子们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慕九霄轻笑一声,错银扇在掌心一敲。 “不仅如此,曾有侥幸穿过鸣沙洲外围的旅人,在风沙中捡到过一些残破的器物。虽已灵力尽失,但有见识广博的鉴宝师断言,那器物的炼制手法与材质,确是上古时期的东西。” 这下,弟子们的讨论更加热烈了。 慕九霄用扇子指了指下方那片死寂的黄沙。 “所以啊,有人说这鸣沙洲的风声,根本不是风声,而是那些不散的战魂在哭泣,是万千战马在嘶鸣。” “哇……”弟子们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再看向那片沙海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敬畏与遐想。 第263章 这三位,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一片喧闹中,夙夜始终沉默着。 他们的目光,连同慕九霄的余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素白身影上。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静静地听着,隔着白纱,看不清神情,仿佛这些足以让寻常修士热血沸腾的秘闻,于她而言,不过是风过耳畔。 慕九霄心中一动,摇着扇子,状似随意地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薛长老,这些坊间趣闻,你可曾听说过?” 终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薛青身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薛青终于缓缓侧过头。 “民间传闻,听过便罢,当不得真。”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向来不甚关注这些。”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鸣沙洲的沙暴中心,生长着一种独特的灵植,名为‘定风草’。” 她看向那些一脸好奇的弟子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丹修特有的专注,“此草只生于沙暴最烈之处,百年才能长成一寸,是炼制七品‘清心定神丹’不可或缺的一味主药。药性至纯,可稳固修士心神,抵御心魔侵扰。” 慕九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费尽心思营造的神秘氛围,抛出的秘辛传闻,在她眼中,竟比不上一棵草。 这么有趣的传闻,在她眼里,竟真的毫无吸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飞舟破开灰蒙蒙的瘴气,鸣沙洲那片无垠的昏黄被远远甩在身后。 一片浩瀚无垠的蔚蓝,突兀地闯入众人眼帘。 海面并不平静,浓郁的秽瘴如同一层厚重的黑纱,笼罩着海域,连翻涌的波涛都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 “哇!这就是西海吗?好大啊!” “好浓的秽瘴!感觉光是站在这里,灵力就在飞速流逝!” 弟子们方才还沉浸在鸣沙洲的传说中,此刻的注意力瞬间被眼前的壮阔又危险的海域所吸引。 林瑶儿扒着船舷,好奇地回头看向薛青:小师叔,“我们此行要取的静海琉璃,是要到海底去寻吗?要怎么取呀?” 薛青的目光落在下方翻涌的黑色海面上,声音平稳地解释道: “静海琉璃并非生于海底,而是西海深处一座名为‘悬珠岛’的岛礁上,由海眼喷薄出的灵气在月华之下凝结而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物极脆,且凝结过程需三日,期间不能受半点惊扰。我们需在岛上布下结界,守足三日,隔绝秽瘴,方能取得。” “要三天那么久啊!”一个弟子惊呼道,“这里的秽瘴这么厉害,还好我们吃了小师叔给的避秽丹,不然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都撑不住!” 此言一出,慕九霄的目光倏然扫过那些神色轻松的蓬莱弟子。 他这才发现,这些人周身竟没有丝毫灵力护体的光晕,那些浓稠的秽瘴却无法近身分毫。 再看薛青,也是如此。 慕九霄心中了然,他摇着扇子,笑意盈盈地走到薛青面前:“薛长老这避秽丹,当真是三界奇物。不知可否割爱,卖我几瓶?” 薛青并未看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的目光从深不见底的黑色海域上收回,转向萧霁三人。 “飞舟即将靠岸,三位道友此行西海,不知要去往何处?我可让弟子送你们一程。” 她的话语礼貌而疏离,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交易即将结束。 萧霁,慕九霄,夙夜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飞舟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慕九霄和夙夜本就是为了薛青而来,此刻疑云重重,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开。 而萧霁,他原本的目的地是西海深处的归墟教据点。 但在与夙夜和慕九霄这两个“情敌”重逢后,他那寻找雪倾的直觉,已经死死地锁在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走? 谁也不想走。 最终,还是夙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上前一步,“我查的线索,也在这附近。” 这理由说得没头没尾,简单到近乎敷衍。 萧霁和慕九霄都以为薛青会追问,却不想,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她竟然就这么信了。 慕九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摇着扇子,笑得风流倜傥。 “巧了,本楼主也得到消息,说这悬珠岛附近,有上古海兽的骸骨现世。这等奇物,本楼主自然要来看看。” 萧霁最后沉声开口,他的理由最为用心。 “我得到情报,归墟教在西海的一处重要据点,就在悬珠岛方圆百里之内。” 他看着薛青,目光沉沉,“我留下,不会妨碍各位。” 三道理由,三个男人,三双各怀心事的眼睛,齐齐落在薛青身上。 良久,薛青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叹息。 “好啊。” 那声音清悦,仿佛只是随口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两个字,却像一道无形的赦令,让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个身居高位,早已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紧绷的脊背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松。 薛青转身,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投向那片黑色的海域。“准备靠岸。” 飞舟缓缓下降,最终平稳地停靠在一片布满黑色礁石的岛岸上。 浓郁的秽瘴扑面而来,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厚重粘稠。 薛青提起裙摆,第一个走下舷梯,蓬莱的弟子们紧随其后。 萧霁三人默契地走在最后,彼此间隔着三尺的距离,形成一个稳固又疏离的三角,沉默地跟随着前方的队伍。 薛青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多了三条尾巴,她领着弟子们,熟门熟路地穿过崎岖的礁石,向着岛屿深处走去。 穿过崎岖的黑色礁石群,众人来到岛屿中心一处天然的凹陷地带。 这里的秽瘴明显比别处稀薄了许多,隐约能感觉到一丝精纯的灵气从地底深处向上蒸腾,这便是凝结静海琉璃所需的海眼。 薛青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就是此处。”她转过身,对身后的蓬莱弟子们吩咐道,“布下隔绝结界,护住海眼。” “是,小师叔!”林瑶儿等人齐声应道,立刻准备取出布阵法器。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薛长老。” 萧霁上前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却在薛青面前刻意收敛。 “此地秽瘴浓郁,布设结界想必消耗甚巨。长老赐我丹药,萧某也愿出一份力。” 话音未落,他已抬起手,雄浑的雷系灵力在他掌心汇聚,隐隐有电光闪烁。 慕九霄见状,摇着扇子嗤笑一声,也凑了上来,一身红衣在灰暗的环境里格外扎眼。 “哎,萧堂主这话就见外了。”他风流的桃花眼扫过那些一脸惊奇的蓬莱弟子,“守望互助嘛。再说,论结界的坚固,还得看我金灵根的。” 他话锋一转,对着薛青的方向笑道:“薛长老,一会儿事成,可别忘了我的那份避秽丹啊。” 说话间,他指尖金光流转,一股厚重磅礴的灵力已然蓄势待发。 夙夜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看着主动请缨的两人,又看了一眼那个被众人注视的素白身影,冰冷的面具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第三个方位。 无形的风刃在他周身悄然凝聚,那股凛冽的气息,无声地宣告了他的加入。 薛青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她没有阻止,只是轻轻颔首,语气温和:“有劳三位了。” 蓬莱的弟子们已经看呆了。 他们本来还想动手,此刻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三位三界闻名的大人物,像是在比试一般,转瞬间就布下了他们需要合力才能完成的强大结界。 三层结界,一层雷电交加,一层金光璀璨,一层风刃无形。 将这方寸之地,护得固若金汤。 做完这一切,三个男人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泾渭分明的站位,仿佛刚才卖力出手的人不是他们。 “……” 林瑶儿和一众蓬莱弟子面面相觑,彻底傻了眼。 他们这是……什么都不用干了? 看着眼前这三道几乎能抵御天劫的结界,再看看自己手里准备好的阵旗和灵石,所有弟子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迷茫。 这三位,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264章 乱象已生,变数终现 结界布成,海眼上空灵力激荡,三色光华流转不息,将浓稠的秽瘴彻底隔绝在外。 薛青没有多言,指尖轻弹,两只白玉小瓶便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向慕九霄和夙夜。 “这是避秽丹。” 慕九霄伸手接住,冰凉的玉瓶落入掌心,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免费得来的东西,总让人心情愉悦,更何况这丹药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这种生意人,最擅长的便是顺杆而上。 他顺势向前凑近一步,一双桃花眼别有深意地扫过薛青被白纱笼罩的面容,随即抬眼看了看天色。 “薛长老大气,如今夜幕将至,这岛上秽瘴重重,不如……本楼主便在此将就一夜,养精蓄锐。毕竟这一路奔波,着实有些疲倦了。” 薛青闻言看向另外两人。 萧霁顺势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夙夜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姿态,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三人都以为会遭到拒绝,或是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没想到薛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既然三位累了,那便留下吧。” 她的应允干脆得超乎想象。 慕九霄脸上的笑意更深夹杂着一丝温柔,暗道这位薛长老竟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与他人美心善的小雪倾如出一辙。 他心思活络起来,与她在此地共度一夜,他不信找不到机会试探。 总不能,薛长老连晚上睡觉,都不摘下头上的帷帽吧。 萧霁和夙夜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想借此机会,撕开那滴水不漏的伪装。 见薛青安排好蓬莱的弟子们在海眼周围盘膝坐下,借着纯净的灵气打坐修炼,慕九霄正要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见薛青从腰间解下了那根通体漆黑的长鞭。 她握着鞭柄,竟是转身要朝着结界外走去。 “薛长老这是要去何处?”慕九霄连忙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错愕。 薛青的脚步停也未停,声音从白纱下传来:“闲来无事,去鸣沙洲看看,兴许能寻到几株幸存的定风草。” 慕九霄闻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疯了不成? 那鸣沙洲黄沙漫天,秽瘴遮日,万物不生,哪里还会有什么幸存的灵植,恐怕只有秽傀在等着。 眼看薛青的身影就要走出结界,萧霁已然迈开长腿,沉声说道:“我随长老同去。” 薛青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隔着白纱,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奇怪。 “你们不是累了么?” 一句话,让三个男人瞬间语塞。 看着三人沉默的模样,帷帽下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我独自去便可,三位还请留步,正好替我看守结界。” 她说着,转身侧过头,留给他们一个素白而飘然的背影,话语如风般飘来。 “我知道,诸位根本就没什么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结界外的浓重秽瘴之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三个男人,和他们亲手布下的,坚不可摧的牢笼。 夙夜看着薛青离开的方向,感受着熟悉的失控感,握着瓶身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他就知道,这避秽丹,不是白拿的。 * 另一边。 薛青的身影在浓稠的秽瘴中穿行。 那些能侵蚀灵台,污浊灵力的活物,却在她周身几尺之外便自行吸进她腰间的袋子,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生的克星。 她并未急着赶往鸣沙洲。 飞出数十里后,她在一处断裂的黑色山崖上停下了脚步。 此地视野开阔,能将下方被秽瘴笼罩的死寂沙海尽收眼底。 她手腕轻翻,一具小巧的玉石棋盘便出现在她掌心。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早已布下一盘残局,星罗棋布,暗藏玄机。 这棋局,她已布了许久。 以天地为棋盘,以灵气为引,牵动着万里之外的一缕天机。 薛青伸出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温润的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一处看似无足轻重的角落。 指尖落下。 白子“啪”的一声,清脆地敲在玉石棋盘上,仿佛扣响了某种天地间的机栝。 嗡—— 一声轻鸣,整座玉石棋盘骤然大亮,莹白的光华冲天而起,却又在瞬间收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这一子彻底激活,融入了这方天地之间。 帷帽之下,薛青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布了这么多天的局,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话音轻柔,随风而散。 薛青收起棋盘,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鸣沙洲的方向飞去。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西海边缘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峭山巅。 一个男子临风而立。 他身着一袭月白流云袍,乌发如瀑,被海风吹得狂舞不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上蒙着的一条素白布条,将他双眼完全遮挡。 在他的面前,同样悬浮着一副由光影构成的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子正在自行移动,演化着无穷变数,竟与方才薛青手中的那一盘,有七分相似。 突然,棋盘猛地一震。 棋盘中央,一点原本黯淡无光,游离于所有星轨之外的微光,竟毫无征兆地大放光明,带着一股蛮横而不可理喻的力道,硬生生闯入了他推演的棋局之中。 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张温润如玉,寻不见半分烟火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 他“看”向棋盘,即便隔着白布,也仿佛能洞悉一切。 “离为火,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乱象已生,变数终现。” 男人缓缓抬起头,那张蒙着眼的脸,精准地转向了鸣沙洲的方向。 “鸣沙洲……”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唇边溢出一声无人能懂的轻笑。 修长的手指在身前轻轻一挥,那方蕴藏着万千天机的棋盘,便化作漫天光点,悄然消散。 男人一步踏入了虚空之中,身形如一抹幻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巅之上,朝着鸣沙洲的方向,追寻而去。 第265章 原来是三界闻名的白瞽先生 鸣沙洲的风,带着一股独有的腥甜与燥热,卷起昏黄的沙粒,拍打在薛青的帷帽白纱之上。 她的身影在无尽的黄沙中穿梭,快得几乎要融入风沙之中。 她没有立刻深入,去前往鬼玺指引的终点,而是手持那根漆黑的长鞭,穿梭在狂暴的风沙里。 这片被寻常修士视为绝境的险地,于她而言,却像是一座未经开采的宝库。 鞭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卷起一片在秽瘴中生长得异常肥硕的墨黑色灵草。 那些污染的灵草被鞭子带到她面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薛青将那丛秽草握在手中,手指微动。 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微微一亮,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秽草上缭绕的黑气瞬间被抽离得一干二净,尽数被吸入袋中。 原本诡异的暗紫色褪去,露出其本来的翠绿,灵气盎然。 秽瘴污染万物,却也滋养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生态。 秽傀以秽瘴修炼,秽植于此扎根。 灵气与秽瘴,一正一反,一黑一白,却同样遵循着生息的法则。 只是两套截然相反的生存法则。 而这些原本在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需要二十年才能成熟的灵草,在这秽瘴的世界里,不过十年便已长成。 她熟练地将这些焕然一新的灵草收入另一个储物袋中。 这十年,她便是靠着这种手段,将人人避之不及的秽瘴之地,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宝库,积累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资本。 无论是灵气世界,还是秽瘴世界,对她而言,皆是猎场。 沙地之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数道腐烂的身影破沙而出,骨刺狰狞,嘶吼着扑来。 薛青看都未看一眼,反手一鞭抽出。 “啪!” 清脆的爆响声中,黑色的鞭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那几只刚刚冲出的秽傀瞬间被抽得四分五裂,化作一滩黑水,渗入黄沙。 她收回长鞭,动作行云流水,继续前往前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薛青收割的身影不知疲倦。 沿途尽是秽傀被瞬间抽碎后留下的黑色污迹,转眼便被黄沙掩埋。 天色由昏黑转向鱼肚白,一夜过去,这片鸣沙洲的秽植与秽傀,也差不多被她清扫一空。 她收起鬼玺,反手一鞭,将一只从沙地里钻出,企图偷袭的沙蝎秽傀抽成齑粉。 做完这一切,她才她收回鞭子,不紧不慢地轻轻拂落帷帽上沾染的沙尘。 就在此时,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薛青侧过头,望向风沙弥漫的深处。 风声未变,秽瘴依旧。 但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穿透了这层层阻碍,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带着熟悉的感觉。 她静立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自浓郁的秽瘴中缓缓走出。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流云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脸上蒙着一条素白的布条,将双眼完全遮挡,只露出一截精致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薄唇。 他走得很慢,脚下却未曾留下半点痕迹,仿佛整个人都与这片天地的风融为了一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风沙在他周身仿佛都变得温驯。 来人停在十步之外,温润的嗓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薛青耳中。 “阁下的手段,当真令人叹服。” 薛青握着鞭柄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她隔着白纱,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阁下又是何人?这鸣沙洲风大,迷了路可不好。” 那蒙着眼的男人唇角逸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竟因此生出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在下不辨方向,只能循着棋声而来。” 此言一出,周遭的风似乎都为之一静。 “原来是三界闻名的白瞽先生,久仰大名,在下蓬莱薛青。” 帷帽下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先生这般人物,怎会来此等污秽之地?” “在下为变数而来。”谢无咎的声音依旧温和,那张蒙着眼的脸却精准地转向了薛青的方向。 “我于山巅观星,推演天机,却发现棋局之中,闯入了一枚不该存在的棋子。它扰乱了所有星轨,搅动了万里风云。” 他微微侧过头,那张蒙着眼的脸,精准地“看”向薛青。 “不知薛长老,可愿为在下解惑一二?” 风沙在两人之间盘旋,带着呜咽般的声响。 谢无咎那张蒙着眼的脸,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一种他正在微笑的错觉。 “解惑?”薛青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白瞽先生说笑了。天机玄妙,我不过一介凡俗丹修,只识草木,不明星轨。先生口中的变数,或许只是这鸣沙洲的风,吹乱了先生的棋盘。” 她将话题轻轻拨开,姿态从容,仿佛在谈论天气。 “风?”谢无咎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寻常的风,可吹不乱我的万象棋。” 薛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帷帽边缘沾染的一粒黄沙,动作优雅而缓慢。 “先生若没有别的事,我便要回去了。” “既然变数已寻不得,天机亦不可强求。”风沙卷过谢无咎的银发,他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完美的玉雕。 “只是这鸣沙洲浩瀚无垠,在下又眼盲不便,不知可否有幸,与长老同行一段?”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仿佛真的只是在向薛青寻求庇护。 可那温和话语之下,藏着的却是滴水不漏的算计与不容拒绝的强势。 薛青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 帷帽之下,她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浅的笑意。 “先生客气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清悦如冰玉相击。 “举手之劳而已,先生若不嫌弃,便一同走吧。” 第266章 或许,真是这风沙太大 悬珠岛上,气氛不是很融洽。 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慕九霄。 他收起脸上惯有的风流笑意,摇着错银扇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萧霁那张冰封似的侧脸,语带讥讽地开口:“萧堂主,现在感觉如何?你这一身用不完的灵力,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想必是把薛长老吓得不轻,这才连夜寻个清静地方躲着去了。” 萧霁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若不是你急于卖弄,她又怎会如此轻易看穿我们的目的。” 慕九霄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手中的错银扇“啪”地合拢,指向萧霁。 “你我彼此彼此。萧堂主敢说自己留下,不是为了寻个机会,看看那白纱之下,究竟是何等面容?” 他又扫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夙夜,笑意更冷了几分:“还有你,听雪令都拿出来了,好大的价码,结果呢?买来一个看守空岛的差事。夙夜,你这闷葫芦,能试探出什么东西来。” 面对慕九霄的挑衅,夙夜只是漠然地吐出三个字。 “与你何干。” 这副态度让慕九霄冷笑。 “好一个与我何干。”他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讥讽,“夙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实话说吧,听雪楼是不是得了什么新消息?” 夙夜言简意赅。 “无可奉告。” 慕九霄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天真好奇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三位前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林瑶儿抱着几张空白的符纸,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三个男人几乎是同时收敛了身上的气势。 在这种地方,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们总不能再继续针锋相对,尤其是这个小姑娘和薛青感情看起来极好。 慕九霄的反应最快,他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风流倜傥的笑容。 “小瑶儿,我们是在说,你家小师叔真是神通广大,一个人也敢闯那鸣沙洲。” 他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你跟在你家小师叔身边最久,可知道你家小师叔平日里,有没有走得近的朋友?” “哦,原来是想打听我们小师叔的事情啊。”林瑶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随即她又一脸为难地皱起小脸,“可是,小师叔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她。她说,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参悟一道法诀,多炼一炉丹药。” 她煞有介事地学着薛青的语气,说得头头是道。 慕九霄碰了个软钉子。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这个小丫头,看着天真烂漫,却像是被薛青调教过一般,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沉默片刻,还是慕九霄不死心,他循循善诱道:“小瑶儿,我们只是好奇,像薛长老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平日里除了炼丹,可还有些别的喜好罢了。” 林瑶儿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想知道也可以呀。”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摊在慕九霄面前,“不过,小师叔还教过我,知识是无价的。你们想从小师叔最喜欢的弟子这里得到关于她的情报,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慕九霄看着她摊开的手,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这是在跟他们做交易。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趣起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法器,放在她手心。 “这个,算是有诚意了么?” 林瑶儿掂了掂那上品法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两人。 萧霁眉头紧锁。 他素来不喜这种交易,但此刻为了探听虚实,也只能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顶级的雷系淬体丹,递了过去。 夙夜最为干脆,他一言不发,指尖寒光一闪,一柄尺长的、由风灵晶打造的匕首便悬浮在林瑶儿面前,匕首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锐利风刃。 林瑶儿喜滋滋地将三样宝贝尽数收好,周围的蓬莱弟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收完了好处,林瑶儿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三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好吧,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关于小师叔的,天大的秘密……” 三人的神情瞬间专注起来。 与此同时,鸣沙洲。 薛青与谢无咎一前一后,行走在无垠的沙海之中。 风沙卷起他们的衣摆,一个素白,一袭月白,竟在这昏黄死寂的天地间,构成了一幅奇异又和谐的画卷。 “薛长老似乎对这鸣沙洲极为熟悉。”谢无咎的声音温润,随着风飘来,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谈不上熟悉。”薛青的脚步未停,声音从帷帽下传出,清清淡淡,“只是数年前为了寻药,来过几次罢了。丹修的一生,大多时间都耗费在这些荒山野岭,险恶之地,见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一切都归结于一个丹修的执着与本分。 风沙骤然变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谢无咎脸上的白布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张蒙着眼的脸精准地“看”向薛青。 “恕在下冒昧,长老头上的帷帽,似乎是件不错的法器。只是这般风沙,戴着它,难道不会阻碍视线么?” “此乃蓬莱特产的冰蚕纱所制,看似阻隔,实则能滤去风沙秽瘴对神识的干扰,让感官更为敏锐。”薛青的语气依旧平稳,“于我等丹修而言,寻找灵植,靠的从来不是眼睛。” 她顿了顿,侧过头,仿佛在透过白纱回望他。 “倒是先生,眼蒙白布,却能在这混乱之地行走自如,比我这明眼人还要从容,这才是真正的神通。” 谢无咎唇角溢出一丝无人能懂的轻笑。 “在下只是习惯了黑暗。当眼睛无法视物,心,便会看得更清。”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我循着天机变数而来,本以为此地有在下想见到的人。却不曾想,只见到了为了一味药草,不辞辛劳的薛长老。” 他温和地说道:“看来,是在下的推演出了差错,将长老寻药的决心,错判成了搅动风云的变数。”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试探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令他费解的事实。 薛青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轻笑了一声。 “先生说笑,我不过是恰好出现在了先生的棋盘上而已。这世间万物,生死枯荣,皆是变数。” 风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异响。 一道黑影从沙地之下暴起,快如闪电,直扑谢无咎的后心。 谢无咎仿佛未觉,依旧静静地“看”着薛青,等待她的下文。 薛青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她甚至没有转身,反手一鞭抽出。 “啪!” 漆黑的鞭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抽在那偷袭的秽傀身上。 那只堪比金丹后期的强大秽傀,连一声哀嚎都未发出,便在瞬间爆成一团黑水,被风沙卷走,了无痕迹。 整个过程,薛青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蝇。 她收回长鞭,继续方才的话题,语气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先生请看,此地凶险,若无要事,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谢无咎没有说话。 风沙吹过他月白色的衣袍,吹起他如雪的银发。 他那颗洞悉天机,算尽人心的玲珑心,生出了一丝动摇。 不对。 一切都不对。 他推演中的那个人,应当是矛盾的集合体,是风暴的中心,一举一动都该牵动着无数因果。 可眼前的薛青,却像是一潭深水,平静,且无趣。 她身上没有任何他熟悉的,属于雪倾的气息。 这个薛青,太过完整。 难道,是他又一次算错了? 良久,谢无咎才发出了一声无人能懂的轻叹。 “或许,真是这风沙太大,吹乱了我的卦象。”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让长老见笑了。” 第267章 这不是陷阱,这是邀请 谢无咎失了兴趣,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薛长老似乎对这鸣沙洲的终点有了方向,不知要去往何处?” 薛青的脚步停在一片断壁残垣之前。 这片废墟在连绵的沙丘中并不起眼,像是被风沙遗忘了无数年的古城一角。 十年前,鬼玺指引的终点,就在这片废墟之下。 “我要找的地方,已经到了。” 谢无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片刻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释然与告辞的意味。 “既然长老已到目的地,那在下便不叨扰了。” 他转过身,月白色的衣袍在昏黄的风中划出一道孤峭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 薛青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 直到那道身影即将融入远方的风沙,她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用握着的那根漆黑长鞭的鞭柄,在脚下的沙地上,轻轻一点。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了大地的心脏上。 下一刻,以她落足之处为中心,方圆数丈的黄沙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沙粒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了奔涌的浊流,疯狂地向着下方旋转、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 猝不及防之间,薛青的身影猛地向下一沉,流沙瞬间淹没了她的膝盖,并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将她吞噬。 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响动,谢无咎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侧了侧头,用他那颗洞悉万物的心去“看”。 流沙,陷落。 是此地上古战场所留的天然陷阱,还是她自己不慎触发了什么禁制? 他“看”见那个素白的身影正在被黄沙迅速吞噬,却没有半分出手相救的意思。 一个不是雪倾的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他收回那丝微末的注意力,继续向前走去,姿态从容,仿佛身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风吹过沙丘。 然而,就是这一步,他却未能踏出。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猛地从腰间传来,将他整个人向后死死拽住。谢无咎脸色骤变,猛地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那根漆黑的长鞭,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腰,一圈又一圈,收得死紧。 鞭子的另一头,正握在那个不断下陷的女人手中。 谢无咎体内灵力骤然爆发,试图挣断这诡异的束缚。 可那鞭子上传来一股更为蛮横的力量,竟将他的灵力尽数吞噬,纹丝不动。 他想脱身,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 “你!” 谢无咎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流沙漩涡中便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拉力。 他整个人被拽得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出,笔直地被拖向那吞噬一切的沙海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的窒息感与被黄沙裹挟的巨大压力才缓缓退去。 谢无咎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没有风声,没有沙粒流动的声音,静得可怕。 那个将他强行拖拽至此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 他能听见她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听见她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呼吸。 谢无咎抬手,抚掉肩上残留的沙尘,月白色的衣袍上已经沾染了昏黄的尘土。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他无比熟悉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在黑暗中响起。 “是在下的过失,方才催动灵力时,不慎出了差错,这才误将先生卷了进来。” 原本正抬手抚掉肩上沙尘的谢无咎,动作倏然一顿。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被按下了暂停。 风声,沙流声,心跳声,尽数消失。 唯有那句话,如同带着刻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凿进了他的识海深处,将他的回忆带回十年前。 一模一样的措辞,一模一样的语调。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甚至连那语气里伪装的歉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原来如此。 这不是陷阱,这是邀请。 是用他曾经的谎言,回敬他的一场布局。 是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黑暗中,谢无咎缓缓放下了手。 他没有拆穿,没有质问,脸上反而溢出一丝极轻的,无人能懂的笑。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唇角的弧度。 可他终究是谢无咎。 谢无咎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困惑与疏离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看不见的眼,精准地“望”向薛青所在的方向。 他温润的嗓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语气仿佛真的信了这套说辞,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宽慰的体谅。 “那我们还是快些寻找出路吧,莫要在此地耽搁太久。” 黑暗中,薛青的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先生说的是。”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只是此地黑暗,先生的眼睛看不见,还请千万小心,莫要再出什么意外……” 她话未说完,一簇橘黄色的火苗便自谢无咎修长的指尖升起,驱散了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微弱的光亮,照亮了两人之间不过数步的距离。 谢无咎那张俊雅无俦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眼下的泪痣在火光中,却仿佛比十年前更加蛊惑人心。 他温声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长老说得是。” “是我又疏忽了,”谢无咎走到薛青面前,停下脚步,“在黑暗中,的确很容易出差错。” 他将火苗托高了些,光亮将薛青的身影照得更加清晰。 “就像十年前,在下也曾犯过类似的过失,因此失去了最心爱的珍宝。”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像一条冰冷的蛇,带着试探的信子,一寸寸缠绕上来。 薛青抬起眼,迎上他蒙着白布的双眼,神色平静地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哦?竟有此事?”她配合地露出一丝好奇,“连先生这般算无遗策的人物,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吗?” “自然。”谢无咎轻笑,“人心,远比天机更难测算。”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许,那带着墨香的气息,混杂着鸣沙洲风沙的味道,笼罩过来。 “尤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他“看”着她,仿佛要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尽收心底。 “不知薛长老,对这玄奥之术,可有兴趣?” 第268章 一点都没变 半个时辰后。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行走在这死寂的地下通道之中。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古老的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这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由巨大的石块砌成,石缝间遍布着干涸的沙砾与尘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了千百年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沙土的干燥味道。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曾雕刻着连绵不绝的壁画,如今却已斑驳不堪。 大部分的画面都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宏大的战争场面和祭祀的轮廓。 薛青的目光扫过两边斑驳的墙壁,脑海中却浮现出几年前做过的一场奇异的梦。 离开太玄宗后,她曾有一段时间不再梦见那恼人的铁链声,直到她追寻着鬼玺的指引来到鸣沙洲,才再次入梦。 梦里,她跟随鬼玺上的红线,身体如同一缕青烟,穿透了鸣沙洲的残骸废墟,进入了这条地下通道。 只是梦中的通道并非眼前这般死寂凄凉,而是流光溢彩,墙壁上镶满了发光的宝石与珍珠。 两侧的壁画栩栩如生,色彩鲜艳,记录着一个古老王朝的兴盛与荣光。 她记得,梦中的自己如同一缕没有实体的幽魂,跟随那根贯穿天地的红线,穿过了这条华美的长廊。 红线的尽头,连接着一堵巨大而厚重的石门。 和在东极渊深海那次一样,就在她抬手,即将触摸到那扇门时,梦境便戛然而止。 薛青正出神想着,走在前面的谢无咎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谢无咎正站在一幅相对完整的壁画前,那张蒙着眼的脸微微仰起,像是在“欣赏”着墙上的刻痕。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壁画上积攒的厚厚尘土。 “这些壁画……” 他温润的嗓音在寂静的甬道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 “描绘的,似乎并非人间的征伐,倒像是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文明,一种从未被记载过的信仰。” 他侧过头,那张脸精准地转向薛青,唇边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真是有趣,这鸣沙洲的黄沙之下,竟还藏着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神殿。” 听到谢无咎点出“神殿”二字,薛青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片斑驳的壁画上。 在谢无咎指尖火光的映照下,斑驳的石刻显露出更多细节。 那上面描绘的似乎是一场盛大的朝拜,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兽匍匐在地,朝着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献上敬意。 而那被万兽朝拜的身影,是一只通体黑白交加的巨兽踞于山巅,身形矫健,充满了力量感,周身缭绕着肃杀之气。 这画面,竟与她在梦中所见有几分相似。 薛青努力回想,梦中这壁画究竟是何模样,可记忆却像被一层薄雾笼罩,朦胧不清,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关键的细节。 薛青的视线从壁画上移开,落在了谢无咎那张被白绫蒙住的脸上。 火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温润如玉,明明看不见,却仿佛将这甬道中的一切都洞悉于心。 “先生这双眼,虽不能视物,却仿佛比世上许多人的眼睛都看得更清楚。只是不知,先生这般通天彻地的人物,是如何落得如此境地?”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好奇,像是任何一个初闻白瞽先生事迹的人会有的反应。 谢无咎闻言,那张蒙着眼的脸转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薛长老是在好奇,我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 他顿了顿,温润的嗓音在寂静的甬道中缓缓流淌,“算命之人因窥探天机过多,必会遭受天谴,谢某也在所难免。” 火光在他的指尖跳跃,映得他月白色的衣袍明暗不定。 “但真正的缘由,是我为寻一件失落的珍宝,不惜代价,透支了天命。”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 “这反噬,是早就注定的结局。” 薛青面上却不动声色,像是从未听闻那些坊间传闻,顺着他的话明知故问:“哦?能让白瞽先生不惜代价寻找的,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重要。” 谢无咎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回忆什么,连带着那颗泪痣都染上了几分寂寥。 他精准地转向薛青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那层碍事的白绫,也穿透了她脸上那张平平无奇的假面。 “世人皆知,在下算尽天机,苦寻心上人。”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她是在下心爱的师妹,我找了她十年。”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薛青执着黑鞭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甬道里显得有些飘忽。 “世人皆言,勘破天机者,大多清心寡欲,凉薄无情,不染因果。想不到,先生还是位痴情人。” 这声“痴情人”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却又点到即止,并未冒犯。 谢无咎听着她的轻笑,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却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痴情与否,言之尚早。若是寻不到,那便不是痴情,只是一场空妄,是我自己的执念罢了。” 他转回头,重新“望”向那幅斑驳的壁画,火光照亮了他平静的侧脸。 “不过,说起痴,这壁画上的万兽,倒也算得上是痴了。” 薛青顺着他的话,目光再次落在那匍匐朝拜的群兽之上。 它们形态各异,神情却出奇的一致,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与恐惧的绝对臣服。 “你看,旁人不懂,便觉是痴。可若是自己心甘情愿,那便是此生唯一的道。”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与这古老甬道的腐朽气息奇异地融为一体,“就像这壁画上的万兽,它们匍匐,它们朝拜,在外人看来或许是盲目的信仰,可对它们而言,那山巅之上的,或许便是它们的全部。” 薛青淡淡开口:“痴于一个早已被遗忘的神明吗?从这神殿如今的模样来看,这可算不得什么好结果。” 谢无咎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唇角重新溢出一丝笑意,只是这次的笑,带上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是好是坏,总要走到尽头才知晓。” 他伸出手,指尖的火光照亮了那踞于山巅的黑白巨兽,“就如这神殿,谁又能想到,它并非终结,只是沉睡于黄沙之下,等待着被唤醒的一天。” 薛青帷帽下的唇,一点一点勾起,最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半晌,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目光重新落在那片壁画上,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这鸣沙洲之下,竟藏着一处地宫?” “不错。”谢无咎唇角的笑意不减,“而且,这座神殿的路途颇为复杂,俨然是一座天然的迷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又往前走了数十步,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 两条一模一样的甬道,黑漆漆地通向未知的深处,如同巨兽张开的两张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薛青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几乎无法分辨的两条路,随即侧过头,望向身边从容不迫的男人。 “既然是迷宫,那便有生路与死路之分。”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询,“谢先生神机妙算,最擅此道,不知眼前这两条路,哪一条才是生门?” 这番情景,何其相似。 谢无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着那两条通道,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薛长老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不敢。”薛青轻声回应。 谢无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像是在分辨着两条甬道中气流的细微差别。 “左边的甬道,有极轻微的风声传来。”他温声分析道,“风乃巽卦,为入,为顺。若按常理推断,此路应为通途。” 他说完,却并未移动脚步,只是安静地“望”着薛青,等待着她的判断。 薛青的目光从左边的甬道移开,落在了死寂无声的右边。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很浅,却像一把锋利的钩子,轻易便能勾起旁人心中最隐秘的回忆。 “先生说得有理。”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在那簇火光之下,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那条寂静无声的右侧甬道。 “可我这个人,偏偏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手却在石壁上一处不起眼的符文上,轻轻按了一下。 “轰隆——” 一声巨响,两人之间的地面,一道厚重无比的石门猛然从上方落下,瞬间隔绝了两条通道。 烟尘弥漫,火光被阻断,谢无咎所在之处,顷刻间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石门另一侧,薛青回头看了一眼那堵冰冷厚重的石墙,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真正的笑意。 她连头也未回,提步走入了自己选择的通道深处。 黑暗中,谢无咎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许久,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碰触着面前冰冷坚硬的石壁,感受着那上面粗糙的纹路。 一阵极轻的,带着几分纵容与无奈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真是……”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这死寂的黑暗吞没。 “一点都没变。” 第269章 原来是你这疯子来了 半刻后,薛青已经站在一道巨大的石门之前。 这一切,和她梦中的石门几乎一模一样。 她缓缓闭上眼,梦中那触碰石门的瞬间再次浮现。 一道带着黑色条纹的白虎虚影咆哮着从门内冲出,瞬间将她吞噬。 薛青没有犹豫,缓缓抬起手,朝着那冰冷坚硬的石门探去。 指尖触及石门的刹那,并未传来预想中的阻碍感。 手臂如穿过一道水幕,带着一丝阴冷的寒意,径直没入了石门之中。 她心下一凛,毫不迟疑地迈步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却又在预料之中。 石门之后,并非狭窄通道,而是一片死寂的广阔天地。 眼前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地下宫城,如今却只剩下破败的轮廓。 巨大的殿宇楼阁如远古巨兽的骸骨,静静矗立在永恒的昏暗里,穹顶高处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巨大明珠,无法照亮这片被时光遗忘的废都。 无数根需要十几人合抱的的石柱雕刻着繁复的上古图腾,支撑着这片死寂的空间,但许多石柱已经断裂倒塌,碎石与尘埃铺满了地面,踩上去没有一丝声响。 脚下的石砖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曾经平整的地面上,倒塌的碎石与断裂的飞檐随处可见。 这里毫无生机。 又太熟悉了。 十年前在东极渊底,她也曾见过这样一幕。 仿佛一个辉煌到极致的文明,在某个时间节点被瞬间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场。 薛青的目光穿过空旷的殿堂,最终落在不远处一座更为巍峨的宫殿上。 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苍凉感再次出现,牵引着她向前。 她没有犹豫,提步向前走去。 薛青的鞋底踩在积尘的地面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这片空间连声音都一并吞噬了。 她穿过一个巨大的环形建筑,那场地四周是层层叠叠的石阶看台,形制像极了斗兽场。 越是靠近那座主殿,那种苍凉与悲戚的感觉便愈发浓重,像是无数不甘的亡魂在空气中低语。 终于,薛青在宫殿前的一块巨大石碑前停下了脚步。 石碑饱经岁月侵蚀,表面斑驳不堪,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 她伸出指尖,轻轻拂去尘埃,那些字迹似乎是无数个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 薛青向上看去,试图辨认最上方那几个大字。 “白……” 她轻声念出第一个字,后面的字已经残缺不全,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个轮廓。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中那只白虎虚影。 这是何人的功德碑,又或是亡灵录? 薛青的余光瞥见另一侧也立着一块同样巨大的石碑,便走了过去。 这块石碑十分奇怪。 从上面残留的些许刻痕来看,这里本应和另一块石碑一样写满了文字,但现在却光洁一片。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用最粗暴的蛮力将那些文字硬生生刮了下去,只留下无法磨灭的刻痕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是什么样的秘密,需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抹除? 薛青转身,再次看向那个空旷得如同斗兽场的地方。 就在这一刹那,一些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冲进她的脑海。 她仿佛看到了这里曾经繁盛的景象。 那些冰冷的石阶上仿佛坐满了形态各异的妖兽,它们挥舞着利爪,发出震耳欲聋的兴奋嘶吼。 而在场地的中央,有两个身影正在激烈地缠斗,金戈交击,灵光四射,每一次交手都引得四周围观的妖兽爆发出更狂热的叫好声。 那场面,好不热闹。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猛地从薛青心底窜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那不是属于她现在的情绪,而是一种原始的、嗜血的冲动。 她仿佛能感受到那酣畅淋漓的战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热的擂鼓。 一种想要握紧长鞭,亲自下场与之一较高下的渴望,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 薛青猛地回神,眼前的幻象如泡沫般破碎,四周重归死寂。 她下意识地垂眸,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腰间那条伪装成普通黑鞭的龙骨鞭,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正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薛青突然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她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那块空白无字的石碑上,指尖捻起一撮细腻的尘埃,送到鼻尖前。 没有味道。 没有尘土的腥味,没有石料的冷香,甚至没有空气中应有的腐朽气息。 她的鼻腔里一片虚无,仿佛这个感官被从她的神识中硬生生剥离了出去。 正当薛青思索这诡异现象的缘由时,前方那座最为巍峨的主殿深处,传来一声细微的机括转动声。 她立刻收敛心神,将对嗅觉消失的惊疑压在心底,提步向殿内走去。 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旷。最深处,高高的台阶之上,安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宝座。 那宝座并非为人而设,其上端坐着一尊手握神兵的巨虎雕像,威风凛凛,即便蒙尘,也难掩其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里不知多少年未曾有过访客,四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薛青走到宝座下首,仰头望着那尊雕像。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那巨虎雕像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先是细微的震动,紧接着越来越剧烈,雕像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如同一场小型的沙暴。 下一刻,一道凝实无比的巨虎魂魄,咆哮着从石像中挣脱而出。 那魂魄通体黑白相间,形态与壁画上那只踞于山巅的巨兽一般无二,周身燃烧着近乎实质的白色烈焰。 一个充满威严与震怒的女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谁在打扰本座安眠!” 薛青没有半分惧色。她只是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那道暴怒的虎魂,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她想看看,这只虎魂,是否也会像东极渊底那条龙魂一样,第一眼便认出她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虎魂显然是个暴躁性子,根本不给她观察的机会。 它咆哮一声,抬起巨大的前爪,便挟着万钧之势,朝着薛青当头拍下。 薛青眼神一凛。 魂魄的攻击快得几乎没有征兆,她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影如鬼魅般向后飘出数丈,堪堪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巨爪拍在石砖上,竟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有一股无形的劲风将地面的灰尘吹得四散。 轰! 虎爪拍在坚硬的石阶上,竟砸出一个清晰的凹坑,碎石四溅。 一击不中,那虎魂似乎更加暴怒,攻势愈发猛烈,虎啸连连,利爪带起阵阵阴风,招招致命。 薛青却不与它硬撼,只是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在那密不透风的攻击中闪转腾挪。 一次,两次,三次。 就在薛青第三次避开它攻击的瞬间,那狂暴的虎魂却猛地停了下来。 它悬浮在半空中,巨大的虎首微微偏转,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疑惑。 它对着空气用力地嗅了嗅,仿佛在辨认着什么熟悉的味道。 片刻之后,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收回了利爪,那股滔天的怒意也随之缓缓散去。 只听虎魂用一种混杂着嫌弃与了然的语气,不耐烦地开口道: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疯子来了。” 第270章 净问些蠢得要死的问题 “疯子”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穿透了时光与记忆的迷雾,直直砸进薛青的识海。 她见对方不再有攻击的意图,便也随之放松下来,重新落回了地面,平静地站在原地。 那道悬浮在半空的巨虎魂魄,周身的白色烈焰缓缓收敛。 它慢悠悠地飘到薛青面前,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变幻,竟化作一个身形高大、气场十足的成熟女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白劲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身段,双颊上各有几道野性的黑色妖纹,一双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双手环臂,姿态傲慢地审视着薛青。 半晌,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先是挑了挑眉,随即竟捂着肚子,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张扬的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她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浓浓的嘲讽,“我说怎么感觉气息弱了这么多,你这疯子,许久不见,怎么混得只有区区化神境的修为了?弱得跟只小蚂蚁似的,一爪子就能拍死。真是太可笑了!” 对于这刺耳的嘲笑,薛青置若罔闻。 她缓缓抬手,摘下了头上那顶朴实无华的帷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寡淡的脸。 “你认识我?”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对方嘲笑的不是自己。 女人止住笑,恢复了那副傲慢的神情,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废话。” 她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随即又将脸凑到薛青的假脸前仔细打量着,嫌弃地皱起眉,“不过,你能不能别顶着这么一张无趣的面皮跟我说话?看着就让人提不起劲。” 薛青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手腕一翻,一面古朴的、巴掌大小的铜鉴出现在掌心。 正是归元鉴。 “那这个,你可认识?” 女人瞥了一眼那铜镜,脸上露出“这不又是废话”的表情。 “当然认识。”她撇了撇嘴,“当初为了炼它,你这个疯子追着我打了三天三夜,非说我的心头血是最好的‘鉴心’。最后硬生生从我这赢走了一滴心头血融了进去,不然你以为,它凭什么能有勘破万物弱点的威能?” 女人的话,让薛青握着归元鉴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剧烈震荡。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感觉。 无论是眼前这个暴躁傲慢的虎魂,还是在东极渊底遇到的那条龙魂,它们都像是与她相识了千百年一般。 它们都说着一些她全然听不懂,却又仿佛与她息息相关的过往。 它们口中的那个人,强大、好斗、甚至有些张扬桀骜,为了炼制法宝可以追着上古神兽打架。 这些事情,仿佛都真实发生过,每一个细节都由别人口述出来,唯独她,记忆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识她,唯独她自己,却像一个闯入别人故事里的局外人? 还是它们全都认错了人? 薛青正欲继续追问,那个自称认识她的女人,视线却忽然被她手中的黑鞭吸引。 女人的金色竖瞳骤然一亮,竟是毫不客气地一步上前,劈手将那根黑鞭夺了过去。 她将鞭子举到眼前,那双锐利的眼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从鞭柄一路看到鞭梢,脸上的神情从玩味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龙骨鞭?”她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青蛰那家伙,居然真的把自己的龙脊抽出来,给你做成了鞭子?” 薛青的心头猛地一跳。 青蛰? 这个名字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那个困于东极渊深海,与她对弈一局后化作星芒消散的龙魂。 “青蛰?”她看着女人,冷静地确认道,“你说的是,东极渊底的那条龙?” “不是他还能是谁?”女人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眼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 她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看向薛青,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 “他是不是……死了?” 薛青的目光落在女人紧握着龙骨鞭的手上,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十年前我见过他。他与我下了盘棋,然后在我的面前,魂飞魄散了。” 女人闻言,抚摸着鞭身的手指猛地一僵。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她眼中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张扬,才终于被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与失落所取代。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龙骨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魂飞魄散……是啊,几千年了,我们终究是……撑不住了。” 薛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信息。 她看着女人,决定趁此机会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东极渊底的那条龙,你们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认识我?” 女人的思绪仿佛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拉回了现实。 她抬起头,那丝短暂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看傻子似的古怪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认识就是认识,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她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净问些蠢得要死的问题。” 她眯起那双金色的竖瞳,将薛青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什么。 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脸上竟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我懂了。” 女人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唇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古怪笑意,“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新游戏,对不对?假装自己什么都忘了,然后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反应?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无聊!” 薛青看着她那一脸“我已经识破你了”的笃定神情,一时间竟真有种百口莫辩之感。 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对方恐怕都只会当成是她在演戏。 无奈之下,薛青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她环顾四周这片破败死寂的宫城,将话锋引开。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难住了眼前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环顾着四周倒塌的石柱与蒙尘的王座,那双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实的迷茫。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自言自语道。 “对啊……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睡了太久……怎么……记不住了。” 第271章 切磋 就在薛青以为她会深入思考,说出些什么关键线索时,那女人却烦躁地甩了甩头,金色的竖瞳里满是不耐。 “罢了,想不起来了。” 她将那根龙骨鞭在手中掂了掂,目光灼灼地看向薛青,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重新燃起了好斗的光芒。 “你陪青蛰那厮下了棋,总不能厚此薄彼。本座在这里待了几千年,身子骨都快生锈了,正好让本座试试,这根用他的脊梁骨做的鞭子,究竟有几分威力。” 薛青还想再问些什么,女人已经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她随手向后一抛,那根漆黑的长鞭便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稳稳落向薛青。 “走着,老地方。” 薛青抬手,稳稳接住那根龙骨鞭。 鞭身入手,依旧带着一丝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她没有迟疑,跟着女人的脚步走出了大殿。 殿外的景象,似乎比殿内更加触目惊心。 女人看着四周破败的宫城,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嘴里不满地嘟囔着:“真是的,怎么破成这个样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尽管嘴上抱怨,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那片空旷的、如同斗兽场般的环形建筑。 她身形一纵,便如一道黑白相间的闪电,轻盈地落在了斗兽场最中心的位置。 她回过头,微微昂起下巴,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骄傲与兴奋,像是一位等待对手登场的王者,对着薛青发出了邀约。 “来,就在这里,让我们打个痛快。” 薛青足尖轻点,身影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到女人对面。 她看着兴致盎然的女人,平静地开口。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打架的。” 女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扫了兴致的暴躁。 “少废话!” 她不耐烦地举起一只手,锋利的指甲在昏暗中闪过一抹寒光,幻化成一只巨大的虎爪虚影。 “你能陪青蛰那个家伙下棋,怎么就不能陪本座打一架?” 她声音里充满了被怠慢的怒火。 “本座在这里枯等了几千年,你倒好,一见面连陪本座切磋一下都不肯,还在这里问东问西,尽说些可笑的废话!” 薛青见她脑子里只想着打架,已无心在此地久留。 她转身,便欲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她刚一转身,一股夹杂着暴虐与毁灭气息的劲风便猛地从背后袭来,快得几乎没有预兆。 薛青心一凛,想也未想,脚尖在地面重重一点,整个人凭借本能向一侧横移出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石砖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碎石与尘土向四周炸开。 薛青骤然回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已经收回拳头,正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女人。 这个女人,居然来真的。 看来今天,若不陪她打上一架,是绝无可能脱身了。 果不其然,那女人见她回头,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意。“怎么,现在肯陪本座玩玩了?” 她扭了扭手腕,发出咔吧作响的骨节声。 “本座可先说好,今天不打个痛快,你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话音未落,女人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薛青便感觉到一股霸道无匹的拳风迎面扑来。 她瞳孔骤缩,急忙向后仰身,那凌厉的攻势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掠过。 好快! 这个女人强得可怕。 薛青在堪堪躲避的间隙,心念电转,飞速地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这个女人的实力,绝对远在她之上。 可不知为何,她每一次出手,力量都被巧妙地压制在了一个临界点,恰好与她如今的化神境修为相当。 是为了公平对决吗? 薛青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陪她玩玩。 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自称认识自己的虎魂,究竟藏着多少关于她过去的秘密。 就在她思索的这一瞬间,又一道更为霸道的拳风破空而至,几乎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薛青堪堪避开,却还是被拳风扫中,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数步,险些跌倒在地。 “给本座专心点!” 女人暴怒的吼声在空旷的场地上炸响,带着被人轻视的怒火,“你就是用这种态度陪青蛰那条长虫下棋的吗?” 薛青稳住身形,缓缓抬起眼。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战意。 “陪你打可以,但要加个条件。” 那女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眉梢高高挑起,一脸的“你还敢跟我谈条件”的表情。 “哦?说来听听。”她的语气里满是玩味。 “我们切磋,以十招为限。”薛青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十招之内,我若未败,你便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任何问题,你都必须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分隐瞒与谎言。”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无聊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就这?”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生怕薛青会反悔一般,眼中的战意已经化作了实质的火焰。 “好,本座答应你。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薛青闻言,不再多言。 她手腕一震,那根漆黑的龙骨鞭在她身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鞭梢轻点地面,激起一圈细微的尘埃。 她摆出了迎战的架势,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变得沉凝而锋利。 “这才像话!”女人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言罢,她脚下未动,只是对着薛青勾了勾手指,姿态狂傲至极。 薛青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她脚尖点地,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瞬间欺近。 手中的龙骨鞭并未大开大合地挥舞,而是化作一道刁钻诡异的黑影,直刺女人空门大开的胸口。 这一击,快,准,狠,角度更是常人绝难防御的死角。 然而,那女人只是懒洋洋地向左侧了半步,便以一种近乎羞辱的轻松姿态,让那凌厉的一鞭擦着她的衣角而过。 “太慢了。” 她轻描淡写地评价道,同时右手五指成爪,快如闪电,直取薛青握鞭的手腕。 薛青心中一凛,只觉一股锐利的劲风扑面而来,她想也未想,立刻收鞭回防。 “铛!” 鞭身与虎爪相撞,竟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一股沛然巨力从鞭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出数尺。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薛青稳住身形,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方才那一击,她已在归元鉴的辅助下,看准了对方身上数十处破绽中,最致命的一处。 可对方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 她并非是弥补了那个破绽,而是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个破绽,用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直接瓦解了她的整个攻势。 归元鉴的优势,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被削弱到了极致。 第272章 那是本座的名字,白狩! 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薛青的情绪,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该本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架势,身影便在原地化作一道残影,毫无花哨地一拳向薛青的面门轰来。 这一拳,快、准、狠。 拳风未至,那股凝实如山的压迫感已经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薛青瞳孔骤缩,归元鉴早已在心中运转,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 然而,在她的感知中,女人的这一拳竟是完美无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力量、速度、角度,都恰到好处地锁死了她所有的闪避路线。 薛青瞳孔骤缩,不敢硬接。 她足下步法变幻,身形飘忽,试图以巧破力。 可无论她如何闪避,那只拳头都如影随形,始终锁定着她的气机。 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逼得她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天生的战斗机器。 她不仅能看穿自己的招式,甚至能预判自己的预判。 在她那双金色的竖瞳面前,自己的一切意图,一切算计,都仿佛是写在纸上的文字,清晰直白,无所遁形。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女人一边轻松惬意地压制着薛青,一边不满地出声,“无趣,真是无趣!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薛青的心上。 薛青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这场毫无胜算的对决之中。 她开始尝试各种诡异的鞭法,甚至故意卖出破绽,试图引诱对方犯错。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陷阱,对方一眼看穿。 她的虚招,对方不屑一顾。 她的实招,对方总能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轻松化解。 薛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提出的那个“十招之约”,是何等艰难。 十招。 转瞬之间,已是第九招。 空旷的斗兽场内,只剩下黑色的鞭影与黑白相间的拳风在激烈交错。 薛青的身影已经快到化作一抹残影,她将毕生所学,都融入了这十招之内,可依旧是被压制得死死的。 女人的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仿佛一头真正从远古苏醒的巨兽,每一次出拳,都带着撕裂空间的霸道。 “最后一招!”女人暴喝一声,她的身影陡然消失。 下一瞬,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然轰击在鞭身之上。 “砰!” 沉闷的巨响回荡在死寂的斗兽场。 薛青只觉得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穿透了龙骨鞭的防御,狠狠撞在她的胸口。 她喉头一甜,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十几丈外的石阶上,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十招已到。她败得一塌糊涂。 女人缓缓收回拳头,好整以暇地站在场地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薛青,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带着一丝不尽兴。 “认输吗?” 薛青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痕,眼神平静,看不出半分沮丧。 见她这副模样,女人也不恼,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一勾。 “既然输了,那就按老规矩来。”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两块巨大的石碑,“去,把你输的这一次,刻在那边的石碑上。” 薛青闻言,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顺着女人示意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两块一左一右,静静矗立的巨大石碑上。 刻上去? 她不确定的问道:“刻什么?” “日期啊。”女人理所当然地应道,“我们两个每次切磋,输了的那一方,都要把当天的日期刻下来,你忘了?” 她双手环臂,下巴微扬,示意道:“左边那块是我的,右边那块是你的。” 薛青的目光从左边那块刻满了字的石碑上,缓缓移到了右边那块光洁如新的石碑上。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功德碑或是亡灵录,只是她们两人用来记录输赢的记分牌。 薛青看着右边那块光秃秃,只有些许划痕都没有的石碑,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控制不住地从她唇角漾开。 “看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咳血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女人耳中,“以前,都是你在输。” 女人脸上的傲慢神情猛然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胡说八道!” 她像是才注意到右边石碑那光洁如新的表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下一刻,她身形一闪,已经如一道旋风般飞到了那块空白石碑前。 她围着那块比她身形庞大数百倍的石碑来回飞了两圈,伸出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上面有好几个日期的,我亲手看着你刻上去的!怎么会一个都没有了?” 薛青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好几个?”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转过身,梗着脖子强辩道。 “不是好几个,是好几百个!对,就是好几百个!时间太久了,本座记不清了!总之,一定是你输的比较多!” 薛青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模样,也不拆穿。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左边那块属于女人的石碑前,仰头看向最上方那几个因岁月侵蚀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古字,状似无意地问道。 “那上面写的,是白什么?” 女人闻言,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是不是真傻了?”她没好气地说道,“那是本座的名字,白狩!” 第273章 疯子会怎么做 白狩。 这个名字在薛青的脑海中飞速掠过,她飞速搜寻着所有读过的典籍,看过的卷宗。 然而,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十年间遍览群书,无论是仙门秘典还是野史杂闻,都从未见过关于“白狩”的只言片语。 就如同东极渊底的那条龙魂,他们仿佛是存在于三界之外,被历史彻底遗忘的存在。 “怎么,输不起?”白狩见她沉默不语,抱着手臂催促道,“快去,把你输的这一次,老老实实给本座刻上去。” 薛青没有听从。 她转过身,将沾着血迹的指腹擦拭干净,不紧不慢地向着斗兽场的中心走去。 “谁说,我认输了?” 白狩闻言,那双金色的竖瞳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点燃的火焰,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战意。 “你还要打?” “没错。”薛青的回答干脆利落。 白狩先是抑制不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充满战意的表情,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股兴奋劲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冷哼一声,双臂环在胸前,高傲地昂起下巴。 “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就算再打一百场,结果也是一样。” 薛青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嫌弃,自顾自地说道:“中场休息半刻钟。等我调息一番,我们再打。” 白狩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新奇。 但只要有架可打,她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她随意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转身大步走到斗兽场的一侧石阶上,毫不讲究地坐了下来。 薛青则走到了另一侧,与她遥遥相对,也盘膝坐下。 一人一魂,就在这片破败荒凉的古战场两端,各自闭目调息,形成了一幅诡异而和谐的画面。 薛青缓缓闭上双眼。 然而,她并未立刻运功疗伤,脑海中浮现的,是方才那短暂却凶险无比的十招对决。 白狩的每一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霸道。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灵力的炫技,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以及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战斗直觉。 归元鉴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她输得不冤。 薛青的思绪沉入一片虚无。 她不再去想如何寻找破绽,不再去算计如何以巧破力。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她是白狩口中那个“疯子”。 如果她是那个会为了炼器,就追着上古神兽打上三天三夜的“疯子”。 一个能让骄傲的龙魂心甘情愿抽出脊骨做成兵器的“疯子”。 那样的“疯子”,面对白狩…… 她,会怎么做? 半刻钟转瞬即逝。 薛青缓缓睁开眼,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冷静与算计,反而多了一丝近乎原始的锋芒。 对面石阶上,白狩似乎感应到了这丝变化,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骨节爆鸣声,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兴趣重新被点燃。 “调息好了?” 薛青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动作不急不缓。“好了。” 白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里满是野性的期待。 “那就来吧,别再像刚才那样磨磨蹭蹭的,没劲。” 薛青没有回答。 她只是走到场地中央,手中那根漆黑的龙骨鞭轻轻垂下,鞭梢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笔直的细线。 这一次,她没有再提任何条件,也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废话。 下一刻,她的身影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甚至放弃了所有精妙的鞭法。 她的身影如一道奔雷,笔直地冲向白狩,手中的龙骨鞭不再是灵巧刁钻的毒蛇,而是化作一杆刚猛无匹的重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地朝着白狩的面门砸了过去,没有丝毫闪躲与退让的余地。 以攻对攻,以强对强。 白狩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脸上那丝轻蔑与不耐烦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这才对!” 她不退反进,同样是一记毫无花哨的直拳,迎上了那呼啸而至的鞭影。 “砰!” 拳与鞭的碰撞,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交手都要沉闷的巨响。 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地面的积尘卷起,形成一道灰色的环形幕墙。 薛青被那股巨力震得向后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砖上踩出蛛网般的裂纹。 虎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顺着鞭柄渗了出来,但她握鞭的手,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稳。 而白狩,竟也被这一击中蕴含的决绝气势,震得后退了半步。 虽然仅仅是半步,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笑容。 “哈哈哈哈,好!再来!” 她大笑一声,攻势再起。 薛青不闪不避,眼中的战意同样被点燃。 她手腕一沉,龙骨鞭横扫而出,与那记铁拳重重地撞在一起。 “砰!砰!砰!” 接下来的场面,彻底变成了一场毫无花哨的野蛮对攻。 白狩的拳风扫过薛青的肩膀,带起一片血花,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手中的长鞭如同附骨之疽,以一个更加刁钻的角度缠向白狩的脚踝。 这已经不是切磋,而是一场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厮杀。 白狩越打越是兴奋,她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熊熊烈焰,张扬的大笑声在空旷的斗兽场内回荡不休。 “对!就是这样!打过来!你这疯子!” 她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力量,每一拳都带着远古凶兽般的狂猛,逼得薛青节节败退,身上伤口不断增多。 然而,薛青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在这样疯狂的对攻之中,她仿佛找回了某种失落已久的记忆,一种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战斗方式。 又一次被重拳轰开,薛青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形,手中的龙骨鞭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就在白狩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准备一拳了结这场战斗时,那根黑色的长鞭却陡然化作一道虚影,以一种完全超脱了白狩预判的轨迹,从她的拳风缝隙中穿过。 “啪!” 一声清脆的轻响。 白狩志在必得的笑容,猛然僵在了脸上。 她那只无坚不摧的铁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薛青的胸口,将她如断线的风筝般再次击飞出去。 可与此同时,那根神出鬼没的鞭梢,也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烟尘弥漫中,薛青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比上一次摔得更重,更远。 她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阶看台上,坚硬的石阶被撞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她张口便喷出一道血箭。 十招已过,她依然败了。 可她的脸上,却绽开了一抹极淡的,却无比畅快的笑意。 场地中央,白狩缓缓放下了拳头。 她伸出手,轻轻碰触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左脸。 那里,一道清晰的红色鞭痕,正火辣辣地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是欣慰与痛快。 “不错。”白狩唇角勾起一抹混杂着嫌弃的笑意,“虽然还是弱得可怜,但比起刚才,已经像样多了。” 第274章 十招,我赢了 薛青抹去嘴角的血迹,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看着对面那个一脸意犹未尽的女人,胸口的剧痛和四肢的酸麻都仿佛被一股更炽热的东西所取代。 “彼此彼此。”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笑意,“再调息半刻钟,敢不敢再与我打一场?” 白狩闻言,非但没有因她的挑衅而动怒,反而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听的邀约。 “有何不敢!本座奉陪到底!”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宫城废墟中,失去了意义。 这片死寂的宫城中,仿佛没有日夜更替,只有那座环形斗兽场内,永不停歇的碰撞声。 不知道是第十几次,还是第几十次对决。 薛青再一次被重重地轰飞出去,身体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每一次都败得毫无悬念,但每一次倒下后,又会倔强地爬起来,用那双越来越亮的眼睛看着白狩,说出同样的话。 “再来。” 薛青从最初的毫无招架之力,到渐渐能在白狩身上留下几道无关痛痒的鞭痕。 再到后来,她甚至能与白狩有来有回地拆上数招,才会在力竭时被一拳轰飞。 薛青已经记不清自己吐了多少口血,身上的伤口旧的结痂,新的又添,青紫交错,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她身上的衣袍早已破烂不堪,被血迹染成了斑驳的暗红色。 可她的眼神,却在一场场落败中,被磨砺得越来越亮,越来越锋利。 那是一种纯粹的、为战而生的光芒。 而白狩,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本就是一道魂魄,每一次将力量压制到与薛青对等的境界,每一次承受龙骨鞭上那股细微却霸道的龙魂之力,对她的消耗都无比巨大。 她高大凝实的身影,已经变得越来越淡,周身那层近乎实质的白色烈焰也早已熄灭,整道魂魄都呈现出一种随时可能消散的透明感。 可她的兴致,却前所未有的高涨。 “痛快!真是痛快!”白狩一拳将薛青震退,看着她口吐鲜血,却依旧稳稳站立的身影,脸上是酣畅淋漓的笑容,“这才像话,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疯子!” 又一次调息结束,薛青从地上站起。 她的灵力早已枯竭,全凭一股意志和肉身的力量在支撑。 而对面的白狩,那凝实的魂体,如今已淡薄得如同风中残烛。 一人一魂,一个伤痕累累,一个魂魄将散。 她们都到了极限。 薛青撑着龙骨鞭,胸膛剧烈起伏,缓缓开口。 “最后一次,十招为限。” 白狩看着自己近乎半透明的手掌,又看看对面那个浑身是血的薛青,忍不住低笑起来。 “青蛰那家伙,若是看到你为了赢我,把他这根老骨头用到这种地步,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薛青没有回答,她只是再一次摆出了起手式。 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试探,不再有任何留手。 两道身影在空旷的场地上化作两道纠缠的电光,拳与鞭的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坚硬的石砖地面在她们脚下寸寸龟裂。 一招,两招,三招。 薛青的身法诡谲到了极致,手中的龙骨鞭不再拘泥于任何招式,时而如枪,时而如蛇。 她仿佛彻底抛弃了所有的理智与算计,只剩下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战斗本能。 白狩的攻势依旧霸道绝伦,她的每一拳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威能。 但她却骇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战斗直觉,竟然开始跟不上薛青的节奏。 这个疯子,仿佛能预判她的预判。 第八招! 白狩一拳落空,被薛青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同时鞭梢如毒蛇出洞,在她的小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魂体受创,白狩的身影猛地一晃,变得更加透明。 “第九招!” 薛青轻喝一声,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欺身而上。 龙骨鞭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黑色的鞭影瞬间分化出数十道,铺天盖地般地笼罩了白狩所有的退路。 白狩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她狂吼一声,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力量汇聚于右拳之上,迎着那漫天鞭影,轰出了她最强的一击。 以命搏命! 然而,就在拳风即将与鞭影相撞的刹那,那数十道鞭影却骤然合一。 黑色的龙骨鞭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弧度,绕开了那石破天惊的拳锋,悄无声息地缠上了白狩的手腕,继而向上游走,冰冷的鞭身瞬间锁住了她的咽喉。 胜负已分。 白狩那足以摧毁一切的拳头,停在了距离薛青面门不足半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空旷的斗兽场内,死寂无声。 薛青浑身是血,抬起那双疲惫至极,却清亮无比的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握着鞭柄的手因为用力而不住地颤抖,但锁在白狩咽喉上的鞭身,却稳如泰山。 白狩低头,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脖颈上的龙骨鞭,又抬头看向薛青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良久,她脸上那股惊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复杂的,混杂着失落、欣慰,以及一丝认命的笑意。 她缓缓收回了拳头,整道魂魄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薛青也随之松开了龙骨鞭。 她看着眼前的白狩,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十招,我赢了。” 白狩卸去了全身的力道,那本已淡薄的魂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薛青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想去搀扶。 “别碰我。” 白狩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避开了她的手,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残存的傲气。 她拒绝了那份搀扶,自己撑着最后的气力,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斗兽场一旁的石阶上。 然后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坐倒,背靠着冰冷的石阶仰躺下去。 一声悠长的,混杂着疲惫与满足的轻叹,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 “魂飞魄散之前,能这么痛快地打上一场,也算值了。” 薛青走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暗无天日,然后也在她身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厮杀的余温尚未散尽,一人一魂,一个浑身浴血,一个魂体将散,却再没有半分剑拔弩张。 此刻的气氛,不像是生死告别,反倒更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在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后,并肩而坐,闲聊片刻。 “你到底,有什么想问的?”白狩侧过头,那双金色的竖瞳光芒黯淡,却依旧锐利,仿佛要将她看穿,“问吧,趁本座还记得。” 薛青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手,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一层淡淡的水波纹从她脸上一晃而过,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如同被水洗过的画卷,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 她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丹修薛青,而是雪倾。 她看向白狩,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我是谁?” 第275章 她是这样,青蛰也是这样 白狩看着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双黯淡的金色瞳孔里,竟浮现出一抹无奈又好笑的神色。 “阿倾。” 她轻声唤道,熟稔的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念过千百遍。 “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阿倾。 又是这个名字。 与东极渊底那条龙魂口中的称呼,一模一样。 雪倾握着龙骨鞭的手指渐渐收紧,鞭身传来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回应她此刻激荡的心绪。 她心头一片迷茫,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缠绕在一起,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追问道:“我们,还有青蛰,认识了很久吗?” “很久了,”白狩像是真的在认真回想,却又很快放弃,眉头微蹙,“忘了,可能是几千年,也可能是上万年,谁会去记那种无聊的东西。” 随即,她转过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埋怨,“都怪你,来得太晚了。本座在这里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好多事情,好多人,都记不清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仿佛在对自己诉说。 “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里是哪,也忘了我的过往。” “甚至忘了,我为什么没有入轮回,而是要固执地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怅然。 “只记得,好像……我有几个可以把性命交出去的朋友,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白狩苦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卸下重担般的疲惫。 “这几千年,有好几次,我从沉睡中无端醒来,都想过干脆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那片无尽的黑暗,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映着亘古的孤寂。 “可每次脑子里都有一个念头死死地拉住我,像一道枷锁。” 她转回头,看着雪倾,那眼神复杂难辨,“我不能走,我要等你,等阿倾来找我。这是我们……说好的约定。” 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仿佛要将千年的寂寥都吐出来。 “几千年啊,就我一个魂,守着这片破烂。实在是太寂寞了。” 雪倾茫然地听着,那份横跨了千年的孤寂,仿佛透过话语,穿透了时空,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她不记得。 她什么都不记得。 雪倾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热,一层薄薄的水汽不受控制地蒙上了双眼。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悲伤,从她灵魂深处涌起,尖锐而真实。 她想起东极渊底,那条同样孤独的龙魂。 青蛰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等在那里,但他记得,是她让他等在那里的。 一个又一个强大的生灵,都因为她一句遗忘的嘱托,在无尽的岁月中固执地等待着。 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白狩那双黯淡的金瞳,似乎察觉到了雪倾情绪的细微波动。 她侧过头,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雪倾,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在哭吗?” 雪倾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这里沙尘太大,迷了眼。” 白狩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那淡薄的魂体竟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像是识破了孩童蹩脚的谎言。 她没有拆穿,只是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 “好了,不说那些扫兴的事了,说点高兴的。” 雪倾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什么?” 白狩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那件已经变得半透明的衣袍里摸索了片刻,随即手指一转,一枚小巧的东西便带着微弱的破空声,从雪倾身后抛了过来。 “接着。” 几乎是出于本能,雪倾抬手接住。 那东西落在掌心,带着一丝温润的触感。 她摊开手,一枚通体洁白,样式古朴的骨戒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 白狩带着几分得意的虚弱声音从雪倾身后传来。 “本座虽比不上玄眠那老家伙多才多艺,但做点小玩意儿的手艺还是有的,喏,这是用本座的尾骨做的骨戒,又用魂火炼化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成形。” 她顿了顿,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别看这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它可以化作‘斩业钉’。本座的魂魄之力是世间最至纯至阳的东西,可斩杀世间一切邪祟脏污。本座的杀伐锐气,更是能直接针对神魂弱点,厉害至极。” 雪倾摩挲着那枚触手生温的骨戒,鬼使神差地,将它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不大不小,严丝合缝。 仿佛这枚戒指从诞生之初,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雪倾抬起手,看着那枚素净的骨戒,又想起腰间那根龙骨鞭。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指间那抹纯白,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为何要送我这样的东西?你是这样,青蛰也是这样。” 为何要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交给她? 她甚至……都不记得他们。 白狩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靠着冰冷的石阶,缓缓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永恒的黑暗。 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最后的光芒正在一点点散去,像是落日沉入地平线。 许久,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溢出,带着释然与疲惫。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傻子。” “虽然忘了,但我记得,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雪倾的心脏猛地一缩。 身后白狩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好了……别哭丧着脸了……阿倾就该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雪倾僵直地坐在原地,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那道熟悉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消散。 风吹过空旷的斗兽场,卷起地上的尘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身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雪倾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枚温润的骨戒。 属于白狩的最后一丝温度,正从戒指上传来,熨贴着她的肌肤,仿佛一个无声的拥抱。 雪倾攥紧了拳头,那枚坚硬的骨戒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她布满血污与尘土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石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她知道,白狩走了。 第276章 嗅觉回来了 半刻钟后。 死寂的宫城废墟深处,一道身影正循着微光独行。 已经重新戴上千人面的薛青左手掌心那枚诡异的鬼玺悬浮着,与双生玉融合后的那一面,延伸出的猩红丝线穿透了层层石壁,指向地宫更深处。 没有时间悲伤,她还有未尽之事。 薛青跟着那道指引,穿过坍塌的宫殿,绕过断裂的石柱,脚步不疾不徐。 丝线的指引,最终停在了一处向下的幽深地道前。 雪倾没有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地道盘旋向下,空气愈发阴冷潮湿。 路的尽头,是一间独立的地下石室。 这里的布局与东极渊底的那座几乎一模一样,墙壁与地面上,同样刻满了繁复到令人眩晕的阵纹。 鬼玺上猩红的丝线穿过这片压抑的空间,直指石室最中央那座孤零零的石台。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石盒。 薛青看着那个盒子,十年前那股没来由的焦躁与不安再次笼罩了她。 危险,令人心悸。 她一步步向着石台走去。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那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叫她不要打开快点离开的声音,变得无比微弱,细若蚊蝇,仿佛隔着万重山海,气若游丝。 另一个声音却分外清晰,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几乎就在她的耳畔低语:“打开它……它在等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哗啦——哗啦—— 十年间那消失了许久的,锁链拖拽在地的哗啦声,再一次从灵魂深处炸响。 但这一次,声音中还夹杂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响。 是水声。 不是溪流,不是江河,而是某种沉重、粘稠的液体在深渊中搅动的声音,缓慢而压抑,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无尽的黑暗水底,缓缓翻身。 那声音仿佛来自极深极深的水底,正在万丈深渊之下缓缓呼吸,每一次吐息,都让薛青的心脏随之紧缩。 薛青的脚步,在踏上石台的前一刻,微微一顿。 然而,仅仅是停顿了一瞬。 她抬起脚,稳稳地踏上了那冰冷的石台。 轰隆! 就在她的脚尖落地的瞬间,整座石台猛地一震,紧接着,是整座地宫剧烈得仿佛要天翻地覆的摇晃。 头顶的穹顶落下簌簌的尘土与碎石,四壁光滑的石墙上,开始蔓延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薛青神识铺开,瞬间便感知到,这片沉寂了千年的宫城,正在从根基处开始分崩离析。 白狩走了。 那道支撑着这片独立空间的强大魂魄,已经消散了。 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也终于走到了它存在的终点。 薛青收回神识,目光重新落在那只石盒上。 时间不多了。 她不再理会脑海中那恼人蛊惑的声音,也不再去分辨那诡异的锁链与水声。 十年前,她是身不由己,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要自己找到真相,亲手掀开谜底。 薛青抬起手,不再有丝毫的颤抖与犹豫,她用力握住盒盖的边缘,猛地将其掀开。 与此同时,地宫另一处。 谢无咎静立于黑暗之中,脚下的地面正传来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剧烈震动。 碎石与沙土从头顶的石缝中簌簌落下,砸在他月白色的袍角,激起细微的尘埃。 谢无咎却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再次轻轻贴上那堵冰冷厚重的石墙。他感受着那石墙传递来的,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仿佛在倾听着这片废墟最后的悲鸣。 是她在动手了。 这地宫在崩塌。 他唇角那抹笑意,在剧烈的震动中,缓缓加深。 “这片魂魄寄托之地,终究是散了。”他低声自语,温润的嗓音被轰鸣声衬得几不可闻,“你总是这样,所到之处,便是终结与新生。” 他收回手,并未回头去看那堵将他与薛青隔开的石门。 他只是理了理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转身,朝着另一条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甬道深处,从容不迫地走去。 另一边,悬珠岛。 海眼上空的三色结界依然稳固如初,将秽瘴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净土。 已经在此处守了三日的蓬莱弟子们正在取静海琉璃时,忽然感到身下的岛屿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仿佛地底深处有巨兽正在翻身。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吗?” 弟子们阵阵骚动,有些修为尚浅的已经面露不安。 “不要怕!”萧霁沉声喝道,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结界无碍,稳住心神,继续取静海琉璃!” 他面沉如水,第一时间扫过那道坚不可摧的光幕,确认其并未受到影响。 然而,当他做完这一切,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结界之外,那片被浓重秽瘴笼罩的鸣沙洲方向。 那里,正是薛青离开的方向。 她已经离开三日了。 “那鬼地方是要塌了不成?”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早已没了平日里的风流不羁。 他看似在调侃,但握着扇柄的手,却不自觉的用力起来。 夙夜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鸣沙舟的方向,玄铁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那股熟悉的,让他心头发慌的失控感再次将他笼罩。 别人只是感觉到了震动,他却在那一瞬间,清晰地“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强大、古老、孤寂的魂魄,在盛放到极致后,骤然消散的味道。 就像烟花燃尽,只余灰烬。 紧接着,另一种更加恐怖、更加原始、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的气息,从地底深处,猛然苏醒。 那,会是什么呢? * 石室内,薛青的姿势还维持着掀开盒盖的那一瞬。 脑海中所有嘈杂的声音,蛊惑的低语,示警的呐喊,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耳边只剩下地宫临终前的哀鸣,是岩石崩裂,是大地呻吟。 她静静地看着石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形似三角状的苍白骨雕,表面覆盖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在昏暗的石室中,仿佛一件活物。 薛青伸出手,指尖想要触碰那片诡异的苍白。 可就在下一秒,那枚骨雕竟毫无征兆地漂浮起来。 她左手掌心中,鬼玺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也发出一阵兴奋的轻颤。 薛青眼疾手快,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想要抓住那枚奇物。 她想看看,若是阻止这注定的融合,会发生什么。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骨雕的刹那,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斥力猛然荡开。 她的手被硬生生地弹开,根本无法阻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三角骨雕,与鬼玺上延伸出猩红丝线的那一面,悍然相撞,最终,严丝合缝地融入了鬼玺之中。 融合的瞬间,没有任何声响。 但薛青手中的鬼玺却像是饱餐一顿的活物,传来一阵心满意足的温热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变得更强了,那股潜藏在内的力量,更加深沉可怖。 也就在这一秒,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感官,轰然回归。 薛青的鼻尖微微一动。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尘土、石屑与潮湿水汽的味道,毫无预兆地涌入她的鼻腔。 紧接着,是她自己身上那淡淡的血腥气,龙骨鞭上残留的,属于白狩魂体消散时那股炽热如烈阳般的味道,以及……这片废墟深处,某种腐朽了千年的陈旧气息。 无数种被隔绝已久的味道,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冲进她的感知。 她的嗅觉,回来了。 就像是有人曾剥夺了她的嗅觉,又在这一刻,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第277章 无妄海大阵松动 轰隆! 头顶一块巨石猛然砸落,在薛青身侧不远处摔得粉碎,剧烈的地动山摇将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 来不及细想,薛青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闪出了正在分崩离析的石室。 她手中的鬼玺,在吞噬了那枚骨雕之后,猩红的丝线倏地隐没,短暂地消失了几息。 紧接着,一条崭新的,颜色更加深沉的红线,从鬼玺的另一面缓缓生长出来,穿透重重坍塌的乱石,遥遥指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仿佛在对她下达新的旨意。 地宫的摇晃愈发剧烈,碎石如雨,砸在薛青的周围,激起一片尘埃。 她无暇顾及鬼玺上那条崭新的红线,心念一动,便将鬼玺收回体内。 她重新戴好帷帽,遮住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地宫即将彻底化为齑粉,此刻顺着鬼玺新的指引去探寻未知,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本想寻一条最近的捷径离开,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薛青脚步一转,朝着来时的方向,逆着崩塌的洪流穿行而去。 甬道内,碎石如雨般落下,整条通道都在扭曲变形。 而谢无咎,就静静地站在那片混乱的中心,月白色的衣袍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 他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微微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眸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方向,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你回来了。” 薛青没有回答,她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跟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便向外逃去。 冰凉的触感从腕间传来,那只手没有丝毫的挣扎与抗拒。 谢无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任由她拉着,从容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即将彻底坍塌的宫城中化作两道流光亡命穿梭。 当他们终于冲出地宫,重新返回地面,悬浮于半空之上时,脚下,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毁灭。 以他们逃离的入口为中心,方圆百里的鸣沙洲,那片金色的广袤沙漠,正在疯狂地向下塌陷。 巨大的流沙漩涡形成,将断裂的石柱、倾倒的宫殿、破碎的砖瓦,连同那段被遗忘的历史,一同吞噬。 沙土如瀑布般倾泻,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终结的悲怆。 薛青静静地看着这宏伟而又苍凉的景象。 她心中明白,从今以后,世间再无人会知晓,这片荒漠之下,曾有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宫城。 也再无人知晓,那里曾沉睡着一个名为白狩的神虎,她骁勇,善战,也无比孤独。 就在她为此默然之际,异变陡生。 “呜——” 一声悠长而悲戚的哀鸣,不是从任何生灵口中发出,而是自那塌陷的深渊地心,自每一寸颤抖的沙砾中响起。 那是沙漠的悲鸣。 紧接着,一股浓厚到近乎实质的黑色秽瘴,如同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墨汁,从鸣沙洲的最深处冲天而起。 秽瘴所过之处,金色的沙海瞬间化为焦黑的死地,最后一丝生机也被彻底剥夺。 大地在哀嚎,沙土在哭泣。 那股污浊、邪恶、混乱的气息铺天盖地,转瞬间便遮蔽了天光,将这方天地化作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薛青刚刚恢复的嗅觉,在这一刻被一股极致的、冰冷的、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的腐朽与恶意所淹没。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界之内,所有广袤的沙海,无论是否已被秽瘴侵染,都发生了同样的异变。 那些早已被秽瘴占据的死亡沙海,如同鸣沙洲一般,沙漠深处同样冲出更加浓郁的秽瘴洪流,仿佛地狱之门洞开。 而在那些尚未被秽瘴污染的净土沙漠,一场诡异的寂静正在上演。 赤炎沙海。 西域火蝎正要将毒刺刺入猎物的头颅,却猛地僵住了动作。 它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望向沙漠深处,那对狰狞的复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茫然与哀伤。 其他成群结队、正在迁徙或捕猎的妖兽,无论品阶高低,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它们齐齐抬起头,朝向鸣沙洲的方向,发出了阵阵凄厉而悲怆的嘶鸣,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寒鸦沙原。 成群结队的沙地妖狼停下了迁徙的脚步,齐齐面朝同一个方向,俯下身躯,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仿佛在朝拜它们逝去的王。 一支横穿大漠的商队,驼兽们忽然焦躁不安地停下脚步,任凭主人如何抽打驱赶,都跪伏在地,将头埋进沙土中,发出呜咽。 经验丰富的老商客们茫然地看着天空,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轻微地颤抖,一股莫名的悲伤顺着脚底涌上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 直到一个孩童指着远方,发出惊恐的尖叫。 “爹!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沙漠的地平线上,一缕缕灰黑色的烟气正从黄沙之下袅袅升起,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缓缓地向着天空蔓延。 恐慌,瞬间在这片净土上炸开。 “是秽瘴!秽瘴出现了!” “快跑啊!” 绝望的呐喊与哭嚎,在三界的每一片净土沙漠中,同时上演。 遥远的云穹帝宫,万法殿内。 紧闭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一道身影静坐于寒玉蒲团之上,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一头如霜雪般的银发垂落至腰际,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更显病弱与破碎。 正是闭关疗伤的裴玄度。 就在此刻,他紧闭的双睫猛地一颤,随即睁开了双眼。 方才那一瞬间,一股贯穿天地的宏大悲戚,无视了所有禁制与阵法,直接撞入他的神台。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是…… 他的思绪还未捕捉到那丝熟悉的源头,殿外便传来了侍卫十万火急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帝尊!无妄海急报!” 裴玄度眉头微蹙,掐诀打开了禁制。 一名身着金甲的侍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焦急。 “帝尊正在闭关静养,属下本不该前来惊扰。但无妄海急报,封印堕神归墟的大阵,发生了异变,大阵……正在加速松动!” 侍卫说完,飞快地瞥了一眼裴玄度那满头银发与苍白的脸色,心中猛地一沉。 帝尊在十年前强行逆转时轮,惨遭天道反噬,气数大亏,这十年来一直在闭关修养。 若非是发生了撼动三界根基的大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此打扰。 看帝尊如今的模样,恐怕那伤势,依旧沉重。 “怎么如此?”裴玄度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病态的迟缓,“是归墟教的那些余孽发动了总攻吗?” 侍卫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与不解:“回帝尊,不是。无妄海风平浪静,归墟教并无任何异动,大阵……它是在从内部自行崩解的!” 第278章 裴玄度出关 裴玄度听闻此言,那双因病弱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无妄海那边,可有人在加固封印?” 金甲侍卫连忙回道:“回帝尊,有!所有镇守在无妄海的修士,一刻也不敢松懈,全都在倾力加固封印,阻止大阵继续松动。琉光华府的文长老今日恰好在无妄海巡查,有他老人家坐镇,暂时还能稳住局面。” 侍卫说完,迟疑了一瞬,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帝尊,您……可是要亲自前往无妄海?” 裴玄度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万法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了遥远的,鸣沙洲的方向。 那股宏大而孤寂的悲鸣,源头是在那里。 “无妄海,本尊自会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殿外走去,那身银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如流动的月光。 “但不是现在。”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在殿门前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径直朝着鸣沙洲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无妄海。 黑色的海水翻涌着,如同沸腾的墨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恶意。 海面上空,一座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阵法光幕,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无数修士悬浮于阵法各处,面色惨白,拼尽全力地将自身灵力灌注其中,试图延缓那崩解的速度。 然而,秽瘴之气实在太过浓郁,修为稍低的修士已经承受不住,口鼻溢血,被同门搀扶着向后方的悬舟撤离。 “撑不住了!我的灵力要被吸干了!” “快!后面的人补上!” 高空之上,琉光华府的文长老须发皆张,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 小婵安静地站在她的身侧,怀里抱着那只上蹿下跳的雪貂。 她看着下方那些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阻止大阵光芒黯淡的同道,清秀的眉毛紧紧蹙起。 “师父,”小婵肩上的雪貂替她开了口,语气里满是焦急,“这大阵刚刚还好端端的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文长老的目光从下方苦苦支撑的修士们身上收回,落在了小婵清秀而忧虑的脸上。 “天道之事,变幻莫测,又岂是‘好端端’三个字能说清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之事。 “小婵,你可还记得,为师曾与你说过,十年前,这无妄海也曾有过一次类似的异动?” 雪貂歪了歪脑袋,替小婵回答:“当然记得!当时长老跟主人说,十年前无妄海大阵也松动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三界正闹什么人口失踪案,人心惶惶的,四大仙门就把消息给压下去了,偷偷摸摸地加固了结界。” “没错。”文长老的视线重新投向那片翻涌的黑色海洋,“这一次,与十年前何其相似,都是这般毫无征兆,来势汹汹。” 小婵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忧虑,那份忧虑沉重得让雪貂的语气都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 “主人说,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一直被动地防守吗?任由这秽瘴从三界边缘,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把我们所有人都围死在里面?” “如今秽瘴从三界边缘向内包围,虽然速度缓慢,可日积月累,再过个百年千年,我们迟早要被这秽瘴堵死在家里!就算不被堵死,为了抢一块干净地盘,大家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文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更深的忧虑,“你说的,正是老夫最担心的事。天灾未至,人祸先行。那日益壮大的归墟教,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只可惜,此事若是那么好解决,又何至于让我辈修士千年来都束手无策。” 文长老抬起手,指向下方那片广袤无垠,在黑暗中依旧能感受到其磅礴轮廓的阵法光幕。 “你看,镇压那堕神的,并非仅仅是这道光幕。而是海底那座上古大阵,以及镌刻于阵眼各处的上古符文。阵与符,彼此相连,互为表里,共同构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那堕神死死地压制在海底数千年。” 他摇了摇头,语气满是遗憾。 “只可惜,这些都是上古遗留之物,太过玄奥。如今的三界,早已无人能看懂那些符文,更无人能解开那座大阵的运转之法。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修修补补,根本触及不到根源。” 雪貂急得在小婵肩上直跺脚,替她问出了心底的困惑:“怎么会这样?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文长老叹了口气,“上古遗留之物,玄奥莫测,又岂是如今的我辈能够轻易参透的。” 他的声音悠远,仿佛在追忆一段漫长的历史。 “几千年来,并非无人为此努力。无数惊才绝艳之辈,穷尽一生搜集孤本,探寻遗迹,试图破解这些上古的谜团。” “曾经的寒聿仙君,也就是如今的云穹帝尊,痴迷于搜集天下孤本,世人皆以为他性情使然,对旁的事物毫无兴趣。但老夫知晓,他也是想从那些残破的古籍中,找到破解上古禁制的蛛丝马迹。”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只可惜,无人能够完全勘破,便无人敢轻举妄动。一步踏错,或许就会引来万劫不复的后果。所以,才拖到了今日这个局面。” 小婵闻言,忧心忡忡地望向下方那片摇摇欲坠的光幕。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之间,那剧烈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的阵法光幕,忽然毫无征兆地稳定了下来。 海水的翻涌平息了,大地的震颤停止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骤然消散。 所有正在苦苦支撑的修士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困惑。 “停……停了?” “怎么回事?大阵稳住了?” 小婵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突兀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场即将摧毁一切的风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 她肩上的雪貂立刻替她发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它自己好了?” 文长老看着下方恢复了些许稳定的阵法光幕,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不必惊慌,十年前,也是这般光景。” 他看向小婵,解释道:“十年前那次异动,也是这般来势汹汹,却又在最紧要的关头,毫无征兆地停歇了。” 他看着下方那些松了一口气的修士,继续说道:“或许是那堕神之力有其潮起潮落,也或许是这上古大阵自有其修复之能。这一次,与十年前一般无二。” 听闻此言,小婵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些许。 只要不是无休止地崩解下去,便总还有喘息之机。 雪貂也松了口气,用爪子拍了拍胸口:“吓死本大爷了!只要不是一直松动下去,总归是好事。” 下方正在巩固结界的众人,在发现大阵不再松动后也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纷纷开始调息恢复耗损的灵力。 就在众人心神稍定时,那片刚刚趋于平静的黑色海面,又出现了动静。 那黑色海面之下,竟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幽微的光。 紧接着,在无数修士惊愕的目光中,漆黑如墨的海底深处,一个个繁复玄奥的上古符文,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缓缓从海底浮现。 那不是任何当世修士能够辨认的文字,却带着一股源自太古的威严与磅礴,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神震颤。 “那是什么!” “是……是镇压堕神的海底大阵符文!” 第279章 师父,我是不是病了 修士们发出一片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壮丽而又诡异的景象牢牢吸引。 文长老瞳孔猛地一缩,满脸亦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几千年来,无妄海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异象。 而他身边的小婵,在看到那些符文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住了。 一股尖锐的剧痛从她脑海深处炸开,无数混乱的光影与听不清的破碎呓语,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刷着她的神识。 “主人!”雪貂察觉到她的异样,惊叫起来。 小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头,清秀的脸庞瞬间血色尽失。 她脖颈后方,衣领遮掩之下,一个无人知晓的古老图腾正散发出微弱而滚烫的光芒。 “小婵!” 文长老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他一步上前,宽大的袖袍不动声色地一拂,便将小婵大半个身子挡在了身后,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贴在小婵的后心,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缓缓渡了过去,沉声安抚道:“别看,也别想!放松心神,守住灵台清明!”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强行将小婵从那片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拉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海底那片神秘的金色符文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光芒一敛,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海面,再度恢复了死寂。 在文长老灵力的安抚下,小婵脑中的剧痛缓缓褪去,她脸色苍白,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师父,”雪貂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替她问道,“主人她……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小婵记得,几年前,当师父将一本上古符箓孤本拿给她观摩时,她也曾出现过这样头痛欲裂的症状。 文长老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既有心疼,又有无奈。 他不敢将那可能与她神秘身世有关的猜测说出口,只能轻轻拍了拍小婵的后背。 “胡说什么。你只是最近为了钻研符道,耗费了太多心神,有些疲累罢了。那些上古符文蕴含的力量太过庞大,修为不足者强行观之,自然会心神受创,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婵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困惑与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雪貂替她说道:“主人说,多谢师父。弟子知道了,以后会多加注意。” 文长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还记得,小婵刚入琉光华府时,是何等的谨小慎微,甚至带着几分自卑。 是他将这个徒儿带在身边,游遍山河,悉心教导,才让她养成了如今这般沉稳坚韧的性子。 可也正因如此,她比同龄人想得更多,心思更重。 文长老暗自叹了口气。 他还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心里还一直有个过不去的坎,就是那个叫雪倾的太玄宗弟子。 十年前,那个姑娘身陨道消之后,对自家徒儿的打击实在太大。 那份打击,让她本就沉静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闷了。 若是再让她知晓自己身世的凶险,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文长老心中一动,决定不再让她纠结于方才的异状。 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转移了话题:“好了,无妄海这边暂且稳住了,为师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小婵疑惑地看向他。 “蓬莱仙岛的祭海大典,不日就要举行了。”文长老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鼓励,“你平日里只在琉光华府内走动,少与外界接触。不如趁此机会,随为师一同前去,也好多认识认识同辈的青年才俊。” 文长老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说起来,蓬莱仙岛那位新晋的薛青长老,在丹道上的造诣极高,年纪轻轻便已是声名鹊起。此次祭海大典,她也会出席。你若是有机会,不妨多向她请教结交一番,想必定有裨益。” 小婵点了点头,雪貂便替她应道:“主人说,全听师父安排。” 文长老欣慰地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暂时平息的黑色海域,心中却已在盘算着前往蓬莱仙岛的行程。 与此同时,鸣沙洲。 曾经的金沙瀚海,此刻已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遮天蔽日的黑色秽瘴浓稠如墨,翻涌不休,将整片天地都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那股来自混沌初开的腐朽与恶意,几乎要将空气凝结。 薛青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在这片沙漠中急速穿行。 她没有回头,也无需回头。 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辨别方向与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污浊之气上。 她知道,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就像一道跗骨之蛆,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薛青恢复了嗅觉,在此刻却成了一种酷刑。 那股秽瘴的味道,比她想象中任何一种腐烂与死亡都要恐怖,冰冷,粘稠,带着一种能直接侵蚀神魂的恶意,疯狂地涌入她的鼻腔。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点三色流光出现在无尽黑暗的地平线上。 悬珠岛到了。 结界内,此刻所有人都已等得焦头烂额。 三日了。 整整三日了。 薛青还没有回来! 萧霁、慕九霄、夙夜三人呈三角之势立于海眼边缘,神色各异,但眉宇间那份焦灼却如出一辙。 他们身后的蓬莱弟子们更是坐立难安,频频望向结界之外那片可怖的黑暗。 就在萧霁三人等不下去,准备去鸣沙洲亲自寻人时,结界光幕一阵波动,一道染血的身影穿透进来。 “是小师叔!” “小师叔回来了!” 岛上众人先是一喜,可当他们看清薛青身上那斑驳的血污时,那份喜悦瞬间化为了惊骇。 薛青刚落地站稳,蓬莱众弟子还没来得及上前,萧霁、慕九霄、夙夜三人便已经化作三道残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团团围住。 “你……”萧霁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她,却又怕认错了人,触碰到伤口,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眼中翻涌着惊惧、后怕与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句压抑着滔天怒火的质问:“是谁伤的你?” 慕九霄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目光越过薛青,望向她身后的黑暗,手中铜钱发出嗡鸣。 夙夜没有说话,却一步上前,呼吸早就乱了。 被三人围在中央的薛青,对这几乎失控的情绪恍若未闻。 她目光微抬,穿透帷帽越过他们,扫了一眼那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淡淡灵力余波的海眼。 静海琉璃,已经取完了。 她心中了然,不欲在此地多做纠缠。 “我没事。” 薛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的议论。 她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鸣沙洲秽瘴已经彻底失控,此地不宜久留。”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蓬莱弟子,直接下令,“立刻清点人数,布好飞舟,我们即刻离开,返回瀚云城。” 第280章 在下向来不信命数,只信自己 方才还乱作一团的蓬莱弟子们,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是!小师叔!” 以林瑶儿为首,所有弟子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不再围着薛青,而是有条不紊地清点人数,取出飞舟法器,为即刻启程做着准备。 这份训练有素、冷静的行动力,将心绪不稳的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衬得有些格格不入。 萧霁三人开始逐渐冷静下来,觉得刚才自己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失态。 即使他们心底觉得薛青便是雪倾,那也不是百分百已经确认的事实,若是最后发现认错人了,岂不是尴尬的要死。 可虽然是这么说,三人心里基本可以六成确定薛青和雪倾一定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然,他们也不会对这个刚见面不久的薛长老如此的失控。 过了会,众人已经准备妥当,随着薛青的脚步,穿过了悬珠岛那层摇摇欲坠的三色结界。 结界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浓稠如墨的秽瘴翻涌着,将天光彻底吞噬,冰冷、死寂、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 而在这一片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于黑暗的边缘。 他衣袍胜雪,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浊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不是此间之人。 谢无咎像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侧过身,精准地“望”向众人,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诸位,别来无恙。” 他视线在萧霁、慕九霄和夙夜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薛青身上,“真巧,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 谢无咎的声音温润如玉,在这片充斥着毁灭与咆哮的炼狱中,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的一瞬间,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的心头,同时猛地一沉。 巧? 在场之人,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蓬莱弟子,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个字。 三界闻名的白瞽先生,算尽天机的谢无咎,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巧合”二字。 然而,那份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诡异感觉却油然而生。 萧霁三人几乎是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惊疑、了然与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他们三个都能因为她而在此相聚,那么,这个能算尽天下事的谢无咎会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非但不是意外,反而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砝码,重重地压在了他们心里的天平上,将那个原本只有六成把握的猜测,瞬间推向了无可动摇的八成。 薛青,很有可能就是雪倾! 谢无咎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三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他只是朝着薛青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这片是非之地眼看就要被秽瘴彻底吞噬,在下修为浅薄,又是个瞎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搭乘蓬莱的飞舟,一同离开?” 他话说得客气,人却已经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蓬莱的弟子们看着眼前自称修为浅薄的盲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是谁,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们的主心骨。 薛青的目光从那些整装待发的弟子身上,缓缓移到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瞽先生谦虚了。” 她一开口,便点破了谢无咎的身份。 “若先生都算修为浅薄,那我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白瞽先生? 这四个字一出,方才还井然有序的蓬莱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一道道震惊又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盲眼公子。 “他就是白瞽先生?那个传说中算无遗策,能窥破天机的白瞽先生?” “天哪,我竟然见到活的了!” 林瑶儿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激动地抓住身边师姐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八卦之火:“我听说,白瞽先生是为了推演他心爱师妹的下落,才甘愿承受天道反噬,耗尽了双目!” “我也听说了!真是太痴情了!” 弟子们兴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看向谢无咎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崇拜、好奇与一丝同情。 这番动静,自然也落入了萧霁、慕九霄和夙夜的耳中。 慕九霄摇着错银扇的手微微一顿,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讥诮。 谢无咎这厮可真会装可怜,卖个惨就想上薛青的船? 他、萧霁、夙夜,哪个不是付出了实打实的“船票”,才换来这同行的机会。 这货,难不成想空手上飞舟? 果然,谢无咎听了薛青的话,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丝毫不减,仿佛早已料到。 “薛长老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于天机一道上,多耗了些年月罢了。” 他姿态谦和,话锋却一转,“近些年,在下于星轨流转中偶有所得,悟出了一套观人气运、辨别灵根弊缺的浅薄法门。若是薛长老的师侄不嫌弃,在下或可为他们指点一二,或许能助各位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上,少走一些弯路。” 此言一出,蓬莱弟子们顿时呼吸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兴奋。 观人气运,辨别灵根弊缺! 这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机缘!能得白瞽先生一句指点,胜过十年苦修! “小师叔!”林瑶儿第一个忍不住,满眼期盼地望向薛青。 其余弟子也纷纷投来渴望的目光。 看着蓬莱的弟子们短短一会就被谢无咎哄骗的对其充满崇拜,萧霁三人心里不约而同腹诽了句‘道貌岸然’。 他们哪个不是掏了真金白银,这厮几句空口白牙的许诺,就换来了这群人的人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薛青看着师侄们那一张张写满兴奋与渴望的脸,仿佛这才松了口。 她看向谢无咎,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师侄们如此热情,那便有劳先生了。” 她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薛长老。”谢无咎唇角的笑意加深,从容地迈步,跟上了队伍。 在与薛青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在下观长老印堂之上,似有迷雾笼罩,前路未明。不知可需要我,为你算上一卦?” 薛青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必了。”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在下向来不信命数,只信自己。” 第281章 想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天仙 一行人登上飞舟飞舟破开浓稠的秽瘴,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瀚云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舟上,甲板一角热闹非凡。 一群蓬莱弟子将谢无咎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满是兴奋与崇拜。 “先生先生,您快帮我看看,我这火灵根是不是有什么弊缺啊?为何我修炼火系术法总是后继无力?” “还有我!先生,我总感觉自己运气特别差,是不是命格有什么问题?” 而飞舟的另一侧,气氛却截然不同。 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各自沉默。 三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此刻却像三个被抢了糖吃的孩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新来的,用几句空口白牙的许诺,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飞舟另一侧的屋内,薛青正闭目调息,将侵入体内的最后一丝秽瘴之气逼出。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紧接着是林瑶儿试探性的声音。 “小师叔,您在吗?” 薛青睁开眼,道:“进来。” 门被推开,林瑶儿探进一个脑袋,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脸上挂着一副欲言又止,又带着几分小得意的笑容。 她抱着一个储物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薛青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林瑶儿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将储物袋往桌上一倒,哗啦啦一声,各色流光溢彩的法宝、丹药、灵石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薛青的目光在那堆东西上扫过,随手拿起一样,挑了挑眉,看向林瑶儿:“你去哪打劫了?” “嘿嘿。”林瑶儿凑到薛青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得意,“小师叔您不在的这几日,那三位前辈老是来向我打听您的事。这些,都是他们给的。” 薛青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看来,瑶儿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我才没那么笨呢!”林瑶儿一听,连忙凑到薛青身边撒娇,“那三个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我怎么可能把小师叔的事告诉他们!我都是胡说八道,随便编了些有的没的,就把这一大堆东西骗到手了!” 薛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哦?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那还用说!”林瑶儿挺了挺小胸脯,开始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他们明明知道我说的都是些毫无用处的小事,还愿意花这么大的价钱来买消息。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别有所图。” 她顿了顿,掰着手指头继续道:“可那三位,一个是无赦堂的堂主,一个是万通商会的会长,还有一个是听雪阁的阁主,哪个不是三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傻子呢?” “所以呀,他们肯定是有别的图谋!”林瑶儿下了结论。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八卦地凑近了些,“而且,三界谁不知道,他们三位心里都装着一个苦苦追寻了十年的心上人。那他们来打探小师叔您的消息,肯定不是因为看上您了。” 薛青没有打断她,任由她分析下去。 林瑶儿托着下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莫非,他们是想找小师叔您看病?我听说他们的心上人,十年前身陨道消,他们是不是觉得小师叔您丹术通神,能起死回生?” 说到这里,林瑶儿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话说,能让三界这几位大人物都心心念念至今不忘,那个叫雪倾的女子,想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天仙吧。” 薛青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笑而不语。 甲板上,角落处。 夙夜,从登上飞舟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注意力,便死死地锁在了谢无咎的身上。 他闻到了。 就在方才,谢无咎与薛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那因兽化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从谢无咎身上一闪而逝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气味。 是压抑着的狂热与占有欲,如同深埋在地底的岩浆,在找到宣泄口后,所散发出的滚烫气息。 可这股气息之上,又覆盖着一种截然相反的味道。 那些滚烫炙热被谢无咎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最终化作了那副温润无害的模样。 这种味道,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初遇的女子身上。 尤其是对算尽天机,早已将自身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的谢无咎而言。 夙夜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谢无咎,他一定是在薛青的身上,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而能让他流露出这种情绪的,普天之下,除了那个让他们寻了十年的人,再无其他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得了指点的蓬莱弟子们终于心满意足地散去,各自找地方打坐感悟去了。 谢无咎身边恢复了清静。 萧霁和慕九霄几乎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正想上前去探一探谢无咎的虚实。 夙夜却提前一步走到了谢无咎的面前,他那被面具遮挡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发现,薛青就是雪倾。”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此话一出,正要走过来的萧霁和慕九霄脚步同时一顿,目光锐利地投向谢无咎。 谢无咎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他微微侧过头,仿佛在“看”着夙夜的方向。 “夙夜,你多虑了。” 他轻笑一声,声音温润如故,“在下只是追寻一缕天机至此,恰好遇上鸣沙洲异变,承蒙薛长老搭救,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至于薛长老,她确实是一位风姿卓绝的奇女子。但若说她便是雪倾……恕在下眼盲,实在看不出半分相似之处。” “至于你为何会将两位声音、性情、修为都截然不同的人联想到一起,或许,只是因为心中执念太深,看谁都像那位故人罢了。” 第282章 只要她还活着,就够了 萧霁和慕九霄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与将信将疑。 谢无咎的说辞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可直觉告诉他们,谢无咎的嘴里绝对说的不是实话。 只有夙夜,在听完谢无咎这番话后,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谢无咎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飞舟的角落,重新将自己隐匿于阴影之中。 够了。 谢无咎的否认,就是最好的承认。 任凭他说的云淡风轻,可他身上那股狂热而虔诚的味道,却在自己问出那个名字的瞬间,浓郁到了极致。 那是谎言的味道。 在谢无咎的认知里,薛青,分明就是雪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带来一阵尖锐的、混杂着狂喜与剧痛的颤栗。 他找到了。 十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 可随之而来的,并非失而复得的欣喜,而是一股更加深沉的、冰冷刺骨的恐慌。 如果薛青就是雪倾,可她为什么不与他们相认? 为什么要化名薛青,成为蓬莱一个低调避世的丹修长老?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与薛青相遇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都在脑海中被反复撕开、揉碎、再重新拼凑。 听雪阁的那场交手。 那场关于雪的对话。 以及,瀚云城外那座荒山野岭洞穴中的报复。 她说,雪融之后,枯木逢春,那才是它来过的真正意义。 它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所以,她早就在告诉他。 那不是一场闲聊,那是她的新生宣言? 原来如此。 夙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什么都记得。 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好,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坏。 她不喜欢曾经的身份,不喜欢那段过往。 所以她换了个身份,甚至……换了一身灵根。 可她的灵根是哪里来的? 夙夜记得清清楚楚,雪倾的灵根早就被那些花奴贩子毁了,这也是她修为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 她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逆天改命,不但重塑了灵根,还成了蓬莱仙岛声名鹊起的丹道长老? 她从哪里得来的新生? 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这些问题像无数只噬心的蚂蚁,在夙夜脑海中疯狂啃噬,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他不敢想。 一想到雪倾可能独自一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经历着九死一生的磨难,一股窒息感就从他胸腔蔓延开来。 夙夜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又缓缓松开。 可如果薛青真的就是雪倾,她宁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独自吞下那些足以将人碾碎的苦楚,也不愿回头来找他们任何一个人。 她对他们,究竟该有多失望。 夙夜不禁想到他们曾经在太玄宗的日子。 那时的雪倾,善良、柔弱,面对他们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当她被任青衣污蔑为魔族奸细,被宗门弟子唾弃,被关进那冰冷潮湿的地牢时,他们四人,谁也没能真正地护住她。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从崖上一跃而下,将所有的信任与过往,摔得粉身碎骨。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入冰冷的牢狱,眼睁睁地看着她眼中最后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换来她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决绝。 所以,她对他们失望透顶了。 其实,何止是雪倾失望,他对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失望到了极点。 若不是他执意将雪倾带回宗门,她又怎么会遭受那样的苦难,背上奸细的恶名。 夙夜缓缓抬起头,视线穿过甲板上稀疏的人影,在脑海里勾勒着薛青的样子。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 如今的她,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柔弱花奴。 她是蓬莱仙岛受人敬仰的薛长老,一言一行,都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而他们呢? 或许,她早已不再需要他们了。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夙夜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 不。 不对。 他不该这样想。 当初,是他们无能。 如今,她好不容易从泥沼里爬了出来,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他难道要亲手将她再拖回去吗? 逼她承认自己是雪倾,然后呢? 让她重新面对那些痛苦的回忆? 让她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被那些探究、同情、或是恶意的目光包围? 那不是守护,那是自私。 夙夜猛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所有的痛苦与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与决绝。 他这十年疯狂地寻找,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将她重新禁锢在身边,满足自己那份偏执的爱欲? 还是为了让她变回那个需要他保护的雪倾? 不是。 都不是。 他……只是想让她活着。 所以。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要她还活着,就够了。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那颗被攥紧的心脏,竟奇异地松开了些许。 尖锐的刺痛化为了一股酸涩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夙夜垂下眼眸,遮住了瞳中翻涌的所有情绪。 他明白了。 若她想一直做薛青,那从今往后,他会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守护她的新生。 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将是她手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这是他欠她的。 * 就在蓬莱飞舟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后不久,那片被秽瘴彻底吞噬的鸣沙洲上空,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来人一袭素白长袍,却难掩其一身的沉沉病气。 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头如雪的长发未束,在秽瘴翻涌的黑风中微微飘动,更衬得他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污浊的天地吞噬。 正是裴玄度。 他静静地悬立于这片被秽瘴彻底吞噬的天地间,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却并未去探查那秽瘴的源头。 他只是在感受。 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哀恸悲鸣。 这股悲鸣,他曾在十年前的东极渊感受过一次。 那一日,海哭之象,三界水域,万千生灵共同发出的哀鸣。 而雪倾,就在他的身边。 时隔十年,这本不该出现的异象,竟再次降临。 裴玄度缓缓睁开眼,那双本该俯瞰三界,无悲无喜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一丝自嘲与疯狂。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身为云穹帝尊,三界安危系于一身,在堕神封印松动,无妄海异变陡生之际,他本该坐镇云穹,统筹四海,稳固大阵。 可仅仅是因为察觉到了一丝与她有关的异象,便不顾一切地撕裂虚空,追到了这片不毛之地。 将这异象,无端地与雪倾联想到一起。 何其荒谬。 可他没有办法。 十年了,他寻遍了三界,踏遍了四海,却始终找不到她存在的任何一丝痕迹。 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玄度神识扫过之处,皆是被秽瘴彻底吞噬的废墟,再无半分生灵气息。 他来晚了。 这里的一切线索,都已被这秽瘴彻底吞噬。 就在他心中那点微末的希望即将被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他强大的神识,却在混乱污浊的气息中,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属于飞舟法器穿行过的灵力余波。 那气息很新,显然离开不久。 是蓬莱仙岛的飞舟。 裴玄度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蓬莱的人,方才来过这里。 他们在这里,一定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再有丝毫犹豫,裴玄度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循着那缕即将消散的气息,朝着瀚云城的方向追了过去。 无论是为了雪倾还是三界安危,他都要问个清楚。 之前在这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83章 有救了! 蓬莱的飞舟在距离瀚云城之外缓缓降落。 还未进城,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便已扑面而来。 城墙之上,守卫的数量比他们离开时多了一倍不止,个个身披重甲,手持法器,神情肃穆,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城门的人。 城门下,排队等待盘查的队伍长得望不见头,其中大多是面带惊惶,从西海方向逃难而来的散修和凡人。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恐慌,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鸣,偶尔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声,更添几分凄惶。 “天哪,鸣沙洲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搞得跟末日来了一样!” “听说是堕神要出来了!整个鸣沙洲都被黑色的鬼气吞了,活物一个不剩!” “别瞎说!我听我二舅的邻居说,是归墟教在那边搞什么祭祀,惹怒了神明!” 流言如瘟疫般在人群中扩散,每一个版本都比上一个更加耸人听闻。 飞舟落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袍的薛青戴着帷帽率先走了下来,一众蓬莱弟子紧随其后。 萧霁看着眼前这片因恐慌而混乱的人群,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这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鸣沙洲的异变来得太过突然,而恰好与薛青前去的时间吻合。 从悬珠岛撤离到返回,一路奔波,他竟还未问过薛青在鸣沙洲腹地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引得秽瘴彻底爆发。 萧霁迈开脚步,穿过那些神色各异的蓬莱弟子,径直走到了薛青面前。 “薛长老,”他声音沉稳,“方才情况紧急,还未曾细问。鸣沙洲秽瘴失控,你当时在洲内做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薛青还未开口,一道身影便毫无征兆地横移一步,密不透风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夙夜。 “秽瘴之祸,由来已久。封印松动,爆发只是迟早的事。” 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慕九霄摇扇的动作却为之一顿,他讶异地挑了挑眉,看向夙夜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头沉默的孤狼,竟然会开口帮薛青说话? 莫非…… 这时,不等萧霁反应,另一道温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谢无咎微微侧过头,朝着萧霁的方向,唇角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意:“萧堂主,在下当时也在鸣沙洲附近。秽瘴爆发之势,如天威降临,并非有什么异常。薛长老当时只是在附近采药,不想恰好遇上,实属不幸。” 一个冷淡陈述,一个温和作证。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需要薛青开口说半个字。 萧霁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只是随意询问,为了弄清楚这场灾祸的源头,可这两人这般维护的姿态,未免太过反常。 夙夜,谢无咎。 他们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默契? 或者说,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唯独将他蒙在鼓里。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关于雪倾的事情上,萧霁和慕九霄都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们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这股微妙的、不对劲的细节。 萧霁的视线从夙夜和谢无咎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锁回薛青身上。 他将心里的那个猜测,从八成默默加码到九成。 正当他准备继续追问下去,将这层古怪的默契撕开一道口子时,远处拥挤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让一让!快让开!” “有重伤员!快让条路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城卫正合力抬着几个担架,艰难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通路。 担架上躺着几名昏迷不醒的修士,他们身上的制式长袍沾满尘土与暗色的污迹,显然不是寻常服饰,倒像是某种统一的巡逻队服。 人群中,压抑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是西海巡防营的人!我认得他们身上的徽记!” “听说鸣沙洲那边爆发秽瘴,他们是在附近巡逻,肯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波及了!” 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的散修满面愁容,压低了声音:“这秽瘴入体,侵蚀灵台,若不及时找精通这方面的灵医驱除,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唉,怕是神仙难救了。” “可瀚云城哪还有厉害的灵医?解秽丹倒是好用,可在这边境之地怕是花光家产才能买上一颗!” 薛青的目光落在那些痛苦挣扎的修士身上,帷帽下的神情看不真切。 她收回视线,转向身后那些同样面带不忍的蓬莱弟子。 “既然遇到了,便不能袖手旁观。走吧,过去看看,也算是一次历练。” “是!小师叔!”以林瑶儿为首的众弟子齐声应道,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收起飞舟,跟上了薛青的脚步。 萧霁、慕九霄、夙夜和谢无咎四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俨然成了最忠实的随从。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人群骚动之处。 薛青看着那些手忙脚乱的城卫,又扫了一眼担架上那几名已经被秽瘴侵蚀灵台,开始无意识挣扎的修士。 她温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焦急的耳朵里。 “可需要帮忙?” 周围的人闻声看来,见到这群气质不凡,身着统一服饰的修士,皆是一愣,不知是何来路。 一名城卫队长正满头大汗地试图按住一个不断抽搐的伤员,闻言抬头,当他看清为首那戴着帷帽的女子和她身后那群蓬莱弟子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不正是之前入城,他亲自盘查过的那队蓬莱仙岛高人吗! “需要!太需要了!”那年轻城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瞬间涌出狂喜之色。 他激动地对身边的同僚和周围的人群大喊道:“有救了!他们是蓬莱仙岛的仙友!这位……这位是蓬莱的薛长老!” 此言一出,仿佛在沸油中投入了一滴冷水,整个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蓬莱仙岛?四大仙门的蓬莱仙岛?” “对对就是他们!他们最擅长医术救人了!” “那位就是传说中丹毒双绝的薛长老?” 第284章 他们怎么在这? 在“蓬莱仙岛”这四个字面前,再混乱的人群也自发地安静下来,敬畏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 薛青的视线从那些昏迷的修士身上扫过,对身后的弟子们下令:“去看看,把你们探查到的情况一一报给我。” “是,小师叔!” 林瑶儿第一个应声,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她和几位师兄师姐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探查起那些伤员的脉搏与灵台。 以往跟着其他长老出门历练,他们总是被护在身后,像这样直面秽瘴侵蚀的伤员,还是头一遭。 小师叔竟如此信任他们,将救人的重任直接交到他们手上,这让一众年轻弟子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 片刻后,弟子们纷纷回报。 “禀小师叔,这位仙友的秽瘴之气已侵入灵脉,但尚未深入灵台,还有救!” “这位也是,只是他灵力紊乱,神魂震荡,情况稍显棘手。”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将探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虽然言语间还带着一丝青涩,但诊断却都说到了点子上。 薛青静静听完,并未立刻动手,反而开口问道:“此等初步被秽瘴侵蚀灵台的情况,除了最直接的解秽丹,还有什么法子可解?” 弟子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小师叔在考较他们。 林瑶儿眼睛一亮,抢先道:“可以用金针刺穴,封住他灵气流转的几处大穴,先将秽瘴困于一处,再以净化灵力缓缓驱逐!” 另一名弟子立刻补充:“也可以用阳属性的灵草,如烈阳花、赤炎草等,现场熬制‘归阳汤’,以至阳之气驱散阴邪秽气!” “还有……” 弟子们又说出了两三种法子,虽略显稚嫩,但思路都颇为清晰。 薛青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说得都对。既然知道,便动手吧。” 她目光扫过几名擅长炼丹的弟子:“你们几个,就用方才说的法子,辅以丹药。丹炉拿出来,我要你们在半刻钟之内,炼制出三品清蕴丹。” 此言一出,那几名被点到的弟子却是精神一振,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取出自己的丹炉,当场便开始处理药材,生火炼丹。 周围来逃难的修士和城卫都看呆了。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法术,却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薛长老只是站在一旁,不慌不忙地指挥着弟子,竟将这救命的关头,当成了一场对弟子的试炼。 那份从容与镇定,仿佛眼前这些足以致命的秽瘴,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这份气度,让在场所有人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而站在不远处的几个男人,看着那个指挥若定,将一场危机化为教学现场的女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眼前的薛青,沉静,强大,运筹帷幄,与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们庇护的柔弱雪倾,判若两人。 每每看到这种强烈的反差,都会让他们心中那个猜测愈发动摇。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感到陌生的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夙夜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薛青。 他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指点着弟子,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庞因她一句话而露出信赖与崇拜。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医术丹道,他一窍不通。 正思索间,他注意到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开始向前拥挤,嘈杂的议论声已经隐隐影响到了那几个正在凝神炼丹的弟子。 夙夜眸光一冷,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了几步,恰好站在了薛青和弟子们的外围。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比城卫的刀剑更有用,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萧霁立刻注意到了夙夜的动作,心中一动。 他看了一眼夙夜,又看了一眼那些依旧有些混乱的城卫,随即迈步上前。 “这位仙友,”萧霁的声音沉稳有力,“将你的人手分开,在这里设下一道结界,让无关人等退后二十步。另外,派人去安抚后方民众,将伤者与妇孺引导至那边空地,避免拥堵踩踏。” 那城卫队长正心神不宁,听闻此言,见对方气度不凡,立刻道谢:“是!多谢仙友指点!” 有了萧霁的调度,现场的秩序瞬间井然。 慕九霄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心中冷哼一声。 他轻笑一声,也不甘落后。 慕九霄对着空气,看似随意地用扇柄敲了敲腰间的一枚乾坤金钱。 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衣商人,在看到那个手势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很快,便有数辆马车从城中驶来,车上装满了清水、干净的布巾和一些应急的干粮,开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难民分发。 谢无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温润依旧。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站在薛青身后不远处,像一个最忠实的影子,见证着这一切。 不过短短片刻,四个男人便以薛青为中心,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为她撑开了一片绝对安稳的天地。 薛青的目光从那几个渐入佳境的弟子身上移开,淡淡地扫过外围那四道身影,帷帽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此时,不远处的半空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来人一袭素白长袍,静立于尘嚣之上,周身是股挥之不去的沉沉病气。 正是循着飞舟灵力余波追来的裴玄度。 他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城门前那混乱的景象,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瞬间便洞悉了此地发生的一切。 西逃的难民,看守的城卫,以及那群正在施以援手的蓬莱修士。 他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那群身着蓬莱服饰的弟子,还有为首那名戴着帷帽的女子。 他此行便是为了追查鸣沙洲的异变,蓬莱仙岛的人既然在此,必然知晓些什么。 裴玄度正欲上前询问,脚步却在下一刻顿住。 他的视线从那些弟子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周围的四道身影。 那双本该无悲无喜的眼眸,在看清那四人的瞬间,危险地眯了起来。 萧霁,夙夜,慕九霄,谢无咎。 他们怎么在这? 第285章 四个废物 裴玄度目光穿过下方混乱的人群,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钉在了那四道身影上。 十年了。 这四个让他厌恶到了骨子里的废物,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厌恶的杀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他苍白的眼底缓缓苏醒。 他至今都记得,十年前,当他赶到太玄宗那处悬崖时,所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深渊,和崖边那四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他去崖底寻了三天三夜,翻遍了每一寸土地,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找到。 那时,他真想杀了他们。 杀了这四个连同门师妹都护不住的无用之人,让他们去给雪倾陪葬。 若不是这四个无能之辈,雪倾又怎会走上绝路。 若不是他们的无能,她又怎会被污蔑,被唾弃,最后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他终究没有动手。 彼时他为寻她踪迹,强行逆转时轮,已遭天道反噬,身受重创。 戚百草为他诊脉时,曾言他失了心头血在先,本就根基动摇,又接连逆天而行,若再不闭关静修,便是天资之躯,也难逃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不能死。 他若死了,三界便再无人能找到雪倾。 所以,他留了这四人一命。 他想,他闭关的这些年,这四个被愧疚啃噬的疯子,总该会比三界任何人都更卖力地去寻找雪倾的下落。 他将他们,当成了自己在外的四双眼睛。 可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他们。 十年了,这四个废物虽已名声大噪,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用。 裴玄度眼底的讥诮与冷意更甚。 这四人,自从十年前脱离太玄宗,各自在三界闯出赫赫威名之后,便如四条互不相交的直线,极少同时出现在一处。 今日倒真是稀奇。 他们不好好坐镇自己的势力,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混乱的边境之地,扎堆在此,像四个最尽忠职守的护卫,为一个女人鞍前马后。 裴玄度缓缓收回了视线,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厌恶,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 他此行,是为了查明鸣沙洲的异变,是为了寻找与雪倾有关的线索,而不是来清理这些陈年旧账的。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被四人拱卫在中心的女子身上。 蓬莱仙岛的长老? 他强大的神识缓缓探出,却在即将触及对方的瞬间,被一股柔韧而玄妙的力量轻轻弹开。 那女子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一层薄薄的帷帽,裴玄度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道平静无波的视线。 他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下方,薛青正缓步踱于弟子之间,看顾着他们各自的手法。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弟子的丹炉中,火光猛地一跳,火焰的颜色由纯青转为焦黄,一股药材烧焦的气味逸散出来。 “啊!”那弟子惊呼一声,连忙试图补救,却越发手忙脚乱,炉火也随之变得更加紊乱。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停下手里的动作,可怜兮兮地看向薛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师叔,我……” 薛青走到他的丹炉前,并未出言苛责。 她看了一眼炉中几乎要报废的药液,声音平淡地响起。 “丹道讲究心境平和,你心浮气躁,如何控火?” 那弟子头垂得更低了。 薛青的目光落在跳动的丹火上,继续道:“炉火映照你心,心有所念,火便有所动。”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再试一次。心如止水,意守丹田,想象火焰是你体内一缕生机,与你呼吸相合。” 那弟子一怔,薛青的话仿佛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他心中的焦躁。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按照薛青的指点,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与灵力。 片刻后,炉中那紊乱的火焰竟奇迹般地再次平稳下来,虽不如之前纯粹,却已然重归掌控。 弟子惊喜地睁开眼,看向薛青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与崇拜:“多谢小师叔指点!” 薛青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淡然:“这不过是丹道入门中的入门,连皮毛都算不上。专心。” 她转身踱步,继续巡视其他弟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半空中,裴玄度瞳孔却骤然一缩。 这些话……! 半刻钟后。 “小师叔,三品清蕴丹,炼成了!” 几名弟子几乎是同时开炉,三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药被他们用玉瓶小心翼翼地盛起。 另一边,施针的弟子也收回了最后一根金针。 随着丹药入口,金针离体,担架上那几名原本面如死灰的修士,喉间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紧接着,眼睫微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眼中的浑浊与癫狂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我……我还活着?”其中一名修士挣扎着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名城卫队长激动地冲上前,声音都在发抖:“活过来了!你们都活过来了!”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天啊!真的救活了!” “这……这就是蓬莱仙岛的医术吗?简直是起死回生!” “多谢薛长老!多谢各位仙长!” 雷鸣般的欢呼与感激声浪,几乎要将城门掀翻。 第286章 总有人会站出来 那城卫队长见手下兄弟转危为安,激动得几乎要语无伦次。 他几步冲到薛青面前,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多谢薛长老!多谢各位仙友!若不是你们出手,我这几个兄弟……我……我……”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双手奉上:“这点灵石不成敬意,是我们瀚云城卫的一点心意,还望长老务必收下!” 薛青并未去接,只是抬手虚扶了一把。 说到底,鸣沙洲秽瘴彻底爆发,终究与她脱不了干系。 今日出手,也算了却一桩因果。 “仙友不必如此。”她的声音透过帷帽传出,声音温和,“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蓬莱仙岛的立派之本。今日恰逢其会,亦是缘分。” 此言一出,林瑶儿等一众蓬莱弟子看向薛青的目光,瞬间又亮了几分,崇拜之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小师叔不仅丹术通神,心怀更是如此宽广! 萧霁、慕九霄和夙夜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却都难掩眼中的动容。 唯有谢无咎,唇角的笑意温润依旧,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又会这么做。 薛青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只是如今边境之地,秽瘴滋生,恐非一日之功。瀚云城虽暂时安稳,但长此以往,并非久留之地。” 她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她心头萦绕。 未来的三界,恐怕再无宁日。 这感觉来得毫无缘由,却像是一种直觉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那城卫队长闻言,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被一片愁云惨雾所取代。 他苦笑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多谢长老提醒,只是……谈何容易啊。” 他指了指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声音里满是无力与苦涩。 “长老您看,如今三界的秽瘴,是从四海边境,由外向内,像一张大网一样收紧。我们这些生在边境,长在边境的人,又能往哪里搬呢?” “我们何尝不想走?只是内陆那些仙门大宗盘踞之地,早已是寸土寸金,哪里有我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 “那些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土地、灵脉、城池,哪一样不是早就被瓜分干净了?我们这些人拖家带口地迁过去,没了根基,没了营生,跟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守着这座城,守到守不住的那一天了。” 另一名城卫也苦笑出声:“如今世道乱的很,我们这些人就算能侥幸搬迁过去,只怕是还没找到安身之所,就先因为抢夺资源,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死得更快。” 他低下头,叹息一声:“到时候,我们不是去寻求生路,是去给那些大人物的脚下,多添几具尸骨啊!还不如……就留在故土,就算死了也是落叶归根。” 这些城卫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沉的绝望,也道出了所有边境修士和凡人的心声。 不少在场的瀚云城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就像被困在孤岛上的人,眼睁睁看着潮水一寸寸上涨,却无处可逃。 这几名城卫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蓬莱弟子们心中刚刚燃起的自豪与喜悦。 他们自幼因为天赋异禀,被送去仙门修炼,从小顺风顺水,何曾见过这般赤裸裸的人间疾苦。 原来他们触手可及的安稳,在这些人眼中,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时间,弟子们脸上的意气风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不忍与失落的沉默。 薛青帷帽下的神色看不真切,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你们要相信,总会有人站出来,解决这一切。” 那几名城卫闻言,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并未再说什么。 他们的心,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绝望中被磨得麻木了。 所谓的希望,不过是说给未曾经历过绝望的人听的。 薛青没有再多言,她知道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转过身,对身后情绪低落的弟子们道:“收拾东西,准备回蓬莱。” “是,小师叔。” 弟子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再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他们像是上了人生中最生动的一课,沉默而迅速地收拾着丹炉器物。 一切准备就绪,薛青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萧霁四人,语气温和:“诸位,我等要返回蓬莱,就此别过吧。”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薛长老何必如此见外。蓬莱仙岛的祭海大典闻名三界,在下早就想以万通商会会长的身份前去拜访,洽谈一些海运与丹药的生意,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与长老同行?” 他将“公事”二字咬得极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人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薛青还未开口,萧霁沉稳的声音便紧随其后。 “秽瘴之祸,已成燎原之势。”萧霁神色严肃,目光如炬,“我无赦堂虽专杀堕神信徒,但亦需与蓬莱这等大派互通有无,共商对策。萧某也正欲前往蓬莱,叨扰了。” 紧接着,是谢无咎那温润如玉的声音。 “在下的天机指引,下一处关键之地,便在东海蓬莱。”他微微侧头,朝着薛青的方向,唇角含笑,“祭海大典,或许关乎三界未来的走向,在下不得不去。” 三个男人,三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只剩下夙夜,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找任何理由,只是用那双被面具遮挡,却依旧灼灼的眼睛看着薛青,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听雪阁,顺路。” 四个男人,将各自的意图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又毫不掩饰地,将她围在了中心。 薛青在帷帽下静静地看着他们,良久,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低笑。 她缓缓颔首,声音依旧温和。 “既然如此,那便一同上路吧。” 第287章 打起来了 众人正要动身,一道清冷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响起,伴随着冰冷至极的威压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站住。” 那股气息强大而孤高,带着霜雪般的凛冽,瞬间笼罩了整个城门。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连风都停了。 瀚云城的修士和凡人们只觉得心头一沉,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萧霁四人脸色骤变,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去。 半空中,来人一袭素白长袍,银丝滚边,不染纤尘。 银发如瀑,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却也冰冷得不似活物。 尤其是那双苍白的眼眸,此刻正翻涌着外人无法看懂的惊涛骇浪,可泄露出的些许情绪,便足以让周遭的空气凝结成冰。 正是裴玄度。 他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城门前瞬间鸦雀无声。 萧霁四人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敌意。 然而裴玄度却对他们视若无睹。 他的身形如同一片飘落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地,径直穿过人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尽数抽离,天地间只剩下他冰冷刺骨的质问。 “方才你刚才指点那名弟子的话,”裴玄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是谁教你的?” ‘丹道讲究心境平和,你心浮气躁,如何控火?’ ‘炉火映照你心,心有所念,火便有所动。’ ‘心如止水,意守丹田……’ 这些话,十年前,在他那间丹房里,他只对一个人说过。 那个叫雪倾的人。 那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记忆,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耐心地去指点一个人。 还有,如此纯净的水灵根,也是他亲眼看着重塑的。 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无边的委屈,像是挣脱了枷锁的凶兽,在裴玄度心底疯狂冲撞。 十年。 他闭关十年,日夜忍受着天道反噬的痛苦,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她。 可她呢? 她还活着。 她不仅活着,还换了一个身份,成了蓬莱仙岛备受尊崇的长老。 她还和他们相认了。 她宁愿和这四个无能之辈厮混在一起,却独独将他排除在外! 她是不是觉得,他裴玄度才是那个最好摆脱,最好遗忘的? 凭什么! 她把他当什么了? 一个用过便可随意丢弃的工具? 还是一个根本不值得她记起的过客? 裴玄度苍白的指尖微微蜷缩,几乎要克制不住将眼前这张碍事的帷帽撕碎的冲动。 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如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裴玄度一步步朝她走去,无视了萧霁四人身上暴涨的敌意。 他停在薛青面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帽,目光仿佛要将她洞穿。 而萧霁四人几乎是瞬间不约而同地动了。 四道身影,四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横的气息,如四面密不透风的墙,将薛青牢牢护在身后。 他们之间或许勾心斗角,互为情敌,但在这一刻,面对裴玄度,所有的私怨都化为了同仇敌忾的默契。 比起裴玄度那云穹帝尊的身份,他们更忌惮的,是另外一重过往。 天知道十年前,当云穹帝宫那张以“少主夫人”之名悬赏雪倾下落的告示传遍三界时,他们心中是何等的惊怒与不甘。 他们不知道雪倾与裴玄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十年的疯狂寻找,也早已让他们无暇去深究那些细枝末节。 但有一点他们很清楚。 雪倾没有留在裴玄度身边,便意味着她对他或许并无他意。 可裴玄度,对他们而言,永远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一个曾经以“夫君”名义,试图将雪倾据为己有的男人。 如今,这个男人来了。 裴玄度看着眼前这四张写满了敌意的脸,看着他们那副如珠如宝,誓死守护的姿态,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碾碎。 就是她。 若不是雪倾,这四个眼高于顶的疯子,又怎会如此团结一致,对外竖起尖刺。 “滚开。”裴玄度苍白的唇吐出两个字,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却让周遭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他眼底的杀意不再掩饰,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开始在他周身凝聚。他今日,非要一个答案。 就在他准备将眼前这四个碍眼的废物一同清理掉时,一道清淡的女声从四人的包围圈中传了出来。 “帝尊说笑了。” 薛青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足以让寻常修士肝胆俱裂的威压。 “方才那几句话,不过是丹道之中最浅显的道理。任何一个稍有涉猎的丹修,都能说得出来,算不得什么稀奇。” 她这般轻描淡写,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了裴玄度心中最柔软也最愤怒的地方。 疏离,淡漠,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裴玄度眼底的血色一闪而过。 那双本该无悲无喜的眼眸里,瞬间被滔天的怒火与疯狂的委屈所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那顶碍眼的帷幕,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晃。 谁也没有看清裴玄度的动作,他的人已经出现在薛青面前,苍白修长的手指,径直抓向了她头上的帷帽! 他要撕开这层伪装! 他要看看,这张帷帽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绝情的脸! 然而,他的手在距离帷帽还有半寸时,却被一股强横的力量骤然荡开。 “啪!” 一声清越的脆响,一道漆黑的鞭影从薛青袖中甩出,如一条苏醒的黑龙,精准地抽在了裴玄度的手腕上。 裴玄度如遭电击,竟被那鞭子上传来的巨力震得手腕一麻,不得不收手后撤。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黑鞭,更看着那个握着鞭子的女人。 薛青一击得手,却毫不停留,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一片柳絮般飘然而起,瞬间升至半空。 “云穹帝尊,当街无缘无故对一介女修出手,未免有失身份。” 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上了一丝冷意。 “身份?”裴玄度缓缓抬头,银发在激荡的气流中狂舞,他俊美如神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愤怒的笑容,“在你面前,我何曾有过身份!”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也跟着冲天而起! 霎时间,瀚云城上空,风云变色! 城门前,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啊……蓬莱的薛长老,竟然……竟然和帝尊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