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洲的风,带着一股独有的腥甜与燥热,卷起昏黄的沙粒,拍打在薛青的帷帽白纱之上。
她的身影在无尽的黄沙中穿梭,快得几乎要融入风沙之中。
她没有立刻深入,去前往鬼玺指引的终点,而是手持那根漆黑的长鞭,穿梭在狂暴的风沙里。
这片被寻常修士视为绝境的险地,于她而言,却像是一座未经开采的宝库。
鞭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卷起一片在秽瘴中生长得异常肥硕的墨黑色灵草。
那些污染的灵草被鞭子带到她面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薛青将那丛秽草握在手中,手指微动。
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微微一亮,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秽草上缭绕的黑气瞬间被抽离得一干二净,尽数被吸入袋中。
原本诡异的暗紫色褪去,露出其本来的翠绿,灵气盎然。
秽瘴污染万物,却也滋养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生态。
秽傀以秽瘴修炼,秽植于此扎根。
灵气与秽瘴,一正一反,一黑一白,却同样遵循着生息的法则。
只是两套截然相反的生存法则。
而这些原本在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需要二十年才能成熟的灵草,在这秽瘴的世界里,不过十年便已长成。
她熟练地将这些焕然一新的灵草收入另一个储物袋中。
这十年,她便是靠着这种手段,将人人避之不及的秽瘴之地,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宝库,积累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资本。
无论是灵气世界,还是秽瘴世界,对她而言,皆是猎场。
沙地之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数道腐烂的身影破沙而出,骨刺狰狞,嘶吼着扑来。
薛青看都未看一眼,反手一鞭抽出。
“啪!”
清脆的爆响声中,黑色的鞭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那几只刚刚冲出的秽傀瞬间被抽得四分五裂,化作一滩黑水,渗入黄沙。
她收回长鞭,动作行云流水,继续前往前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薛青收割的身影不知疲倦。
沿途尽是秽傀被瞬间抽碎后留下的黑色污迹,转眼便被黄沙掩埋。
天色由昏黑转向鱼肚白,一夜过去,这片鸣沙洲的秽植与秽傀,也差不多被她清扫一空。
她收起鬼玺,反手一鞭,将一只从沙地里钻出,企图偷袭的沙蝎秽傀抽成齑粉。
做完这一切,她才她收回鞭子,不紧不慢地轻轻拂落帷帽上沾染的沙尘。
就在此时,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薛青侧过头,望向风沙弥漫的深处。
风声未变,秽瘴依旧。
但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穿透了这层层阻碍,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带着熟悉的感觉。
她静立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自浓郁的秽瘴中缓缓走出。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流云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脸上蒙着一条素白的布条,将双眼完全遮挡,只露出一截精致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薄唇。
他走得很慢,脚下却未曾留下半点痕迹,仿佛整个人都与这片天地的风融为了一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风沙在他周身仿佛都变得温驯。
来人停在十步之外,温润的嗓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薛青耳中。
“阁下的手段,当真令人叹服。”
薛青握着鞭柄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她隔着白纱,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阁下又是何人?这鸣沙洲风大,迷了路可不好。”
那蒙着眼的男人唇角逸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竟因此生出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在下不辨方向,只能循着棋声而来。”
此言一出,周遭的风似乎都为之一静。
“原来是三界闻名的白瞽先生,久仰大名,在下蓬莱薛青。”
帷帽下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先生这般人物,怎会来此等污秽之地?”
“在下为变数而来。”谢无咎的声音依旧温和,那张蒙着眼的脸却精准地转向了薛青的方向。
“我于山巅观星,推演天机,却发现棋局之中,闯入了一枚不该存在的棋子。它扰乱了所有星轨,搅动了万里风云。”
他微微侧过头,那张蒙着眼的脸,精准地“看”向薛青。
“不知薛长老,可愿为在下解惑一二?”
风沙在两人之间盘旋,带着呜咽般的声响。
谢无咎那张蒙着眼的脸,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一种他正在微笑的错觉。
“解惑?”薛青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白瞽先生说笑了。天机玄妙,我不过一介凡俗丹修,只识草木,不明星轨。先生口中的变数,或许只是这鸣沙洲的风,吹乱了先生的棋盘。”
她将话题轻轻拨开,姿态从容,仿佛在谈论天气。
“风?”谢无咎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寻常的风,可吹不乱我的万象棋。”
薛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帷帽边缘沾染的一粒黄沙,动作优雅而缓慢。
“先生若没有别的事,我便要回去了。”
“既然变数已寻不得,天机亦不可强求。”风沙卷过谢无咎的银发,他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完美的玉雕。
“只是这鸣沙洲浩瀚无垠,在下又眼盲不便,不知可否有幸,与长老同行一段?”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仿佛真的只是在向薛青寻求庇护。
可那温和话语之下,藏着的却是滴水不漏的算计与不容拒绝的强势。
薛青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
帷帽之下,她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浅的笑意。
“先生客气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清悦如冰玉相击。
“举手之劳而已,先生若不嫌弃,便一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