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布成,海眼上空灵力激荡,三色光华流转不息,将浓稠的秽瘴彻底隔绝在外。
薛青没有多言,指尖轻弹,两只白玉小瓶便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向慕九霄和夙夜。
“这是避秽丹。”
慕九霄伸手接住,冰凉的玉瓶落入掌心,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免费得来的东西,总让人心情愉悦,更何况这丹药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这种生意人,最擅长的便是顺杆而上。
他顺势向前凑近一步,一双桃花眼别有深意地扫过薛青被白纱笼罩的面容,随即抬眼看了看天色。
“薛长老大气,如今夜幕将至,这岛上秽瘴重重,不如……本楼主便在此将就一夜,养精蓄锐。毕竟这一路奔波,着实有些疲倦了。”
薛青闻言看向另外两人。
萧霁顺势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夙夜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姿态,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三人都以为会遭到拒绝,或是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没想到薛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既然三位累了,那便留下吧。”
她的应允干脆得超乎想象。
慕九霄脸上的笑意更深夹杂着一丝温柔,暗道这位薛长老竟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与他人美心善的小雪倾如出一辙。
他心思活络起来,与她在此地共度一夜,他不信找不到机会试探。
总不能,薛长老连晚上睡觉,都不摘下头上的帷帽吧。
萧霁和夙夜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想借此机会,撕开那滴水不漏的伪装。
见薛青安排好蓬莱的弟子们在海眼周围盘膝坐下,借着纯净的灵气打坐修炼,慕九霄正要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见薛青从腰间解下了那根通体漆黑的长鞭。
她握着鞭柄,竟是转身要朝着结界外走去。
“薛长老这是要去何处?”慕九霄连忙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错愕。
薛青的脚步停也未停,声音从白纱下传来:“闲来无事,去鸣沙洲看看,兴许能寻到几株幸存的定风草。”
慕九霄闻言,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疯了不成?
那鸣沙洲黄沙漫天,秽瘴遮日,万物不生,哪里还会有什么幸存的灵植,恐怕只有秽傀在等着。
眼看薛青的身影就要走出结界,萧霁已然迈开长腿,沉声说道:“我随长老同去。”
薛青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隔着白纱,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奇怪。
“你们不是累了么?”
一句话,让三个男人瞬间语塞。
看着三人沉默的模样,帷帽下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我独自去便可,三位还请留步,正好替我看守结界。”
她说着,转身侧过头,留给他们一个素白而飘然的背影,话语如风般飘来。
“我知道,诸位根本就没什么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结界外的浓重秽瘴之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三个男人,和他们亲手布下的,坚不可摧的牢笼。
夙夜看着薛青离开的方向,感受着熟悉的失控感,握着瓶身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他就知道,这避秽丹,不是白拿的。
*
另一边。
薛青的身影在浓稠的秽瘴中穿行。
那些能侵蚀灵台,污浊灵力的活物,却在她周身几尺之外便自行吸进她腰间的袋子,仿佛遇到了某种天生的克星。
她并未急着赶往鸣沙洲。
飞出数十里后,她在一处断裂的黑色山崖上停下了脚步。
此地视野开阔,能将下方被秽瘴笼罩的死寂沙海尽收眼底。
她手腕轻翻,一具小巧的玉石棋盘便出现在她掌心。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早已布下一盘残局,星罗棋布,暗藏玄机。
这棋局,她已布了许久。
以天地为棋盘,以灵气为引,牵动着万里之外的一缕天机。
薛青伸出纤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温润的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一处看似无足轻重的角落。
指尖落下。
白子“啪”的一声,清脆地敲在玉石棋盘上,仿佛扣响了某种天地间的机栝。
嗡——
一声轻鸣,整座玉石棋盘骤然大亮,莹白的光华冲天而起,却又在瞬间收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这一子彻底激活,融入了这方天地之间。
帷帽之下,薛青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布了这么多天的局,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话音轻柔,随风而散。
薛青收起棋盘,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鸣沙洲的方向飞去。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西海边缘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峭山巅。
一个男子临风而立。
他身着一袭月白流云袍,乌发如瀑,被海风吹得狂舞不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上蒙着的一条素白布条,将他双眼完全遮挡。
在他的面前,同样悬浮着一副由光影构成的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子正在自行移动,演化着无穷变数,竟与方才薛青手中的那一盘,有七分相似。
突然,棋盘猛地一震。
棋盘中央,一点原本黯淡无光,游离于所有星轨之外的微光,竟毫无征兆地大放光明,带着一股蛮横而不可理喻的力道,硬生生闯入了他推演的棋局之中。
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张温润如玉,寻不见半分烟火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
他“看”向棋盘,即便隔着白布,也仿佛能洞悉一切。
“离为火,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乱象已生,变数终现。”
男人缓缓抬起头,那张蒙着眼的脸,精准地转向了鸣沙洲的方向。
“鸣沙洲……”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唇边溢出一声无人能懂的轻笑。
修长的手指在身前轻轻一挥,那方蕴藏着万千天机的棋盘,便化作漫天光点,悄然消散。
男人一步踏入了虚空之中,身形如一抹幻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巅之上,朝着鸣沙洲的方向,追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