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纭章没回答他,也没有反驳,只是扬了扬下巴,看着他手里的书册道:“快点把欠的文章写完,我明天检查。”
苟纭恒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会书,又道:“邕王逗留了半个月迟迟不走,是不是要在平襄长住啊?要不我给他找个府邸吧。”
“也好。”苟纭章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她已经不大管王府里的事务,逐渐交到苟纭恒的手上,让他全权处理。
苟纭恒年纪尚轻,处事却有独到见解和沉稳的手段,范子兼不在他旁边,他也能够与监察的官员来回周旋,丝毫不落下风。
“昨日,有个媒婆上门。”苟纭恒捏着碧玉的笔管,低头在书页的空白处写小字标注,一心二用地说道,“说是贺王派来给贺王世子说亲的,礼物带的倒是不少,我瞧着诚意还行,只是多长了一张烂嘴,说什么不介意姐姐嫁过,愿意给姐姐一个世子妃的正妻位。”
他写完一行字,提笔在砚台上蘸墨,继续道:“我想着,我们与江南的交情素来平和,也不必为此与贺王交恶,婉拒之后便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回去,谁知今日又接到平王的信,说过几日贺王世子要亲自登门拜见,与姐姐谈一谈。”
他表情平淡,语气藏着一丝嫌恶,“那贺王世子庸人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妻妾成群。贺王不知安的什么心,竟也敢让媒婆登门提亲,若不是念着彼此的面子,我早给他们打出去了。”
听他说完,苟纭章仰头扭了扭脖子,“各地藩王之间讲究和平交善,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不要动粗。”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但三日之后,贺王世子陆平锦上门的时候,还是被晾了大半天。
他坐在花厅里,喝了婢女倒的五杯茶水,站起来转了几圈,又坐下,眼看着两个时辰过去,等得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宁瑶郡主何时回来?”他第八次问旁边的婢女。
婢女依旧答曰:“郡主还在回来的路上,请世子暂候。”
陆平锦又问:“那裕王呢?”
婢女微笑,“裕王忙于公务,暂时未得空来见世子,请世子暂候。”
然而苟纭恒却是躲在梨花苑里,闲适地躺在摇椅上,捧着书本安静地看着,将松子搁在腿上,时不时逗一下。
又过去一个时辰。
陆平锦端正稳重的脸上也升起了愠怒,他大老远地跑来相见,却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暗道这姐弟俩自小无人教导,对待客人竟如此傲慢无礼,实在是缺乏教养。
可来都来了,他也不愿意就此离去,非要等到人为止。
傍晚,暮色沉沉,一抹斜晖铺在天边。
昏暗的天色中,有一高挑窈窕的身影阔步而来,踏上台阶走进花厅。
苟纭章刚从军营回来,乌发高竖,一身枣红色的劲装,手中还握着一柄柳叶剑。
她走进花厅,看见陆平锦的时候,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哟,贺王世子,许久不见,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平锦抬头看去,见到她的装扮时,微微拧眉,疑问道:“郡主这身打扮,这是上战场了吗?”
他心中暗觉她如此随意见客,实在不妥。既然让他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好好打扮一番,换一身庄重体面的裙裳再来。
苟纭章走到主位,随手将柳叶剑搁在桌子上,扫了扫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下,微笑道:“不知陆兄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陆平锦拧眉看了看她,轻咳一声,正色凛然地开口:“我知道郡主性子直率坦荡,就不说些客套话了,前几日家父派媒婆前来提亲,但没能见到郡主的面,不知郡主意下如何,所以我特来拜会,想与郡主说清楚。”
虽然苟纭恒拒绝了媒婆,但不是她亲口拒绝的,所以他父王非要他来走一趟。
身旁的婢女倒了一杯茶,送到苟纭章手边,她接过来抿了一口茶水,面色毫无波澜,只抬眸看了陆平锦一眼。
“说清楚,说什么?”
陆平锦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在下仰慕郡主已久,郡主虽有过一段婚姻,但我绝不会在意,今日难逢机遇,实在不愿错过,此番而来,是想向郡主表明心意,希望郡主能明白我的诚心。”
苟纭章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他,“可我记得,陆兄已有妻妾。”
“妾室而已。”陆平锦信誓旦旦,“在下怎可能让郡主屈居,郡主若嫁到江南,自然是世子正妻之位。”
苟纭章没说话,身旁的婢女脸色先黑了,暗地里白了陆平锦一眼。
“陆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苟纭章懒得和他掰扯,对身旁的婢女吩咐,“去把贺王世子的礼物抬出来,送回去。”
陆平锦一下子站了起来,浓眉皱紧,有些气急,“郡主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但是我不需要。”苟纭章不动如山,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他一眼,“请回吧。”
“郡主,不再好好想想吗?”陆平锦忍着怒气,“以郡主的名声,未必有人比我舍得下脸面,愿意聘郡主为妻。”
苟纭章原本的名声就足够令人闻风丧胆,虽有人仰慕她,却没有人敢把她娶回家,再加上和萧觉声和离之后,更多人揣测她凶悍善妒,不肯容人,这才被谨王休弃,越发声名狼藉。
“你的脸面值几两钱?”苟纭章讥笑一声,“扒下来,我叫人拿杆秤来称一称看看?”
她歪头朝他脸上看了看,恍然道:“啊,可我瞧你脸上也没有脸皮啊。”
陆平锦本来被晾了一天,心中就窝着一股火,被她这么下面子,脸上挂不住了。
“你!”
“我什么?”苟纭章转了转手腕,冷笑着看他,“坐下来说说,我还真想听一听,我的名声是什么样。”
陆平锦看着她阴沉的脸色,还有桌上的剑,深吸一口气,却不敢招惹她,硬生生忍了下来。
“既然郡主不愿意,那便罢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他的随行侍卫守在门外,一看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当即抬脚跟上去,小声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陆平锦低骂了一声,呸道:“装模做样,如此心胸狭隘没有教养的悍妇,难怪会被谨王殿下休弃。若不是父王逼我,我才不来受这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