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对着她婚事指手画脚，早就忍不了了。
这还是收着发的气，要是再敢提苏正清，她定要跳到房梁顶上去对他们指指点点。
程以宁形单形只地在园林廊下走着，因着万夫人神神秘秘那劲儿，她去蘅院并未带玉壶。
初夏，天还有点凉，廊下灯笼轻摇慢晃，脚下影子都斑驳了起来。
好在时不时能偶遇侍女，以及巡逻侍从，不然，这氛围还真怪可怕的。
水云轩离大门并不远，只是约她去谈话的地方过于僻静，要往出走很长一段距离。
为了让程以宁两边都住得惯，在京城程府与扬州万家，她的闺房都叫水云轩。
她只顾走路，路过西偏门时，一道黑影从树上落下都没察觉。
程以宁扭着脖子，打了个哈欠，计划着明天去哪儿玩。
那黑影逐渐逼近，程以宁没来得及发出任何身影，一条粗麻绳勒住了她的喉咙，就着这个姿势拖着她往暗处走。
喉咙被压迫得生疼，几息间，脑子涨得要爆开一样，程以宁手攀上绳子是想拿开，双腿乱蹬，奈何打得是死结，拖她的人力大又快速。
程以宁完全找不到支点重心。
嗓子挤出不成声的呜咽，舌根不受控制地往后坠，挤压着并不宽大的通气道。眼球开始充血，视野边缘尽是一片红。
熟悉的濒死感再次袭来，她甚至看到了跑马灯，不是程以宁的跑马灯，而是岑柠的。
就在此时，又一道黑影翻墙而下，正反手两剑划断绳子，又干净利落地一手刀劈晕因为惯性仰倒在地的黑影。
得到新鲜空气的程以宁咳嗽着大口喘气，好一会才稳住心神呼吸。
看清来人，程以宁讶异，顾不上嗓子异物感，道：“双仪姐姐，谢谢你又救了我。”
程以宁颤颤巍巍看向不省人事地黑衣人，扯开蒙面布，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谁派来的杀手吗？
是房德璇不死心，还是李明辉卷土重来？
程以宁抖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秦双仪拍着背帮程以宁顺气，“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说。”
被敲晕的男人身量不大，可到底是两姑娘，拖起来十分费力，就近拖到废弃柴房时早就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锁好门，又命人封好窗，程以宁才安心拉着秦双仪去了水云轩。
门一关，落座第一句，程以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姐姐吃过饭了？”
秦双仪拦下要出门吩咐备菜的程以宁，“我吃过了不必劳烦。”
程以宁坐下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双仪并未立即给声，视线落在程以宁脖子处的勒痕，才道：“一个前，一男子进了董府，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我正要上前问个明白，父亲的亲信领着他去了书房……”
“本想去偷听，但被叫走。”
董彰是尚书令，比六部尚书都要高一级，府中定是戒备森严，要是主人不愿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你也看出猫腻了是吧？”秦双仪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想自己弄清楚，无论她看到的真相是怎样的不令人接受，总好比将不堪大喇喇地摊在他人面前。
程以宁宽慰她，“说不定是董大人的旧相识呢，只不过现在落魄了些。”
秦双仪摇头，“你不了解我外祖父，他有他自己的一套社交规定与逻辑，我都受到一些影响。”
说白了，就是“往来无白丁”呗。只不过董彰未必有刘禹锡清高。
程以宁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你来扬州是为了这个人？”
“我是跟踪他来这儿的。”
“清明那天祭完祖，已经天黑，晚上破天荒宵禁了，外祖父叮嘱我别离开家，自己却匆匆出了门。”
“外祖的书房本不是我能进去的，只因外祖父抽走大半个府中侍卫，我引走寥寥数个守门的，才得以进书房。”
秦双仪还没靠近书房，远站在门口就瞧见了，书桌上有个信封，一束月光漏窗而来，正好照在上面。
她谨慎探出头，确认没侍卫回头，将门关好，打开信封。
“上面写着，‘房后弃丁，亦能弃你我，今日子时候在西郊第一棵树下，要事商议，过时不候’。”
这半文半白的……程以宁听得直扶额，“董丞相赴约了吗？”
“他没去，我去了。”
“你不怕他……”
“我偷摸着去的。”秦双仪道：“我哪有这么傻，光明正大的去找他，不找死吗。”
“一路跟着他到了一处峡谷，他先走没被劫，我走后面倒是被一群山匪给绑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提及此事，秦双仪就来气，喝了口茶，顺顺气，接着说。
“好在我运气好，刚被抓进土匪老巢，那领头土匪就要死了，身边人呼呼啦啦跑了，我乘机解开绳子，找到一个地洞跑了。”
“没跑多久，就碰上你了。”
程以宁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在那儿碰到秦双仪了，原来她钻地洞跑了。
然后就是赶跑一群黑衣人，盟主过世，吴山变回胡青山，最后就到了扬州。
不对，有些事还是对不上号。按道理，她被血雨盟的人绑了，应该是能认出或者听出这三个头领的，
程以宁：“你记得他们长什么样，或是叫什么吗？”
秦双仪：“长相我哪记得，蒙着眼呢，睁眼的时候被瘴气熏得晕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至于叫什么，好像是个什么蒙……”
“哎呀，记不清了，到时候禀告皇上，请旨率兵把他们剿个干净！”
程以宁附和：“那肯定得剿，害我双仪姐姐吃了这么多苦头，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知道她是在逗趣儿，秦双仪配合地笑笑，继续道：“后来，同你入了城，我又发现他的身影，就跟过去了。”
“那人估计身上没盘缠，晚上就在墙根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在馨香堂转悠了好久，最后跟上了一个跛脚搬花匠……”
跛脚？
搬花匠？
该不会是……
看程以宁回想起什么的样子，秦双仪及时给出了答案，“是的，就是你今天有过交集搬花匠。”
程以宁这下不淡定了，“他是谁，他一直跟着那个花匠干什么？他在信中不是说要回老家吗？他老家就在扬州？那搬花匠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双仪问：“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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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宁低下声来，“今日，那搬花匠向我求助来着。”
如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怕是要愧疚死。
秦双仪：“等他醒了我们问问……”
程以宁犹疑了，“我们问，他会就一五一十说吗？”
她怕贸然询问，会打草惊蛇。
哐当，门被推开。
两个姑娘皆是被惊了一跳，一个手中剑已出鞘，一个咻得站起，速度快得像是跳了起来。
看清来人，程以宁少见地没有发脾气，“你听了多久？”
“你们说了多久，我就听了多久。”苏正清一点也没有偷听的羞耻感。
“你是皇后……”程以宁硬生生刹住话头，她突然意识到，秦双仪自小随意出入凤仪宫，跟房皇后也很交好，他们未必不是同盟。
程以宁道：“苏先生目下在为房皇后做事？”
苏正清缓缓踱步而来，“我是来为你做事的。”
窗前廊下，一抹纤细身影飘过，站定在窗前，周梦蝶朝里道：“这酸掉牙的话，苏公子还是少说些，晋王殿下听了怕是要拔了你的舌头。”
这一个两个的，把万府当什么了……
“都给我滚出去。”
周梦蝶无视，“这孙刺史，我们找了很久，须得从他嘴里弄出点东西。”
程以宁愕然：“他就是孙刺史？”
锦瑟水榭偷听来的信息一股脑儿塞入眼前，董彰，孙刺史，盈自庄不攻自破……
一个足以令秦双仪崩溃的推测，在她脑海浮现，程以宁道：“双仪姐姐，你回去吧，不要继续查下去了。”
秦双仪冷冷道：“此事与我已故的父母有关，我一定要查。”
“你们既听了，就要做好当死人的准备——”话未落音，秦双仪已然闪身刺向苏正清。
叮——
折扇从周梦蝶手里飞出，错开袭去的锋刃，似蝴蝶似的，围着秦双仪饶了一圈，回到主人手里。
见秦双仪又要冲过来，周梦蝶忙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说了，我是来帮你的。”苏正清道：“孙刺史，交给我们来审问。”
程以宁：“我凭什么信任你？”
“不信我，你总能信她吧？”苏正清指指周梦蝶。
“倘若我都不信呢……”
周梦蝶道：“软的不行，只能见血了，到时候这一家老小能不能吃得消，我可管不上了。”
“你就不怕晋王殿下追究？”
周梦蝶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向来只要结果。”
苏正清出来打圆场，“放心啦，你们帮我们擒住了孙刺史，我们一定会跟你们共享信息的。”
即便孙刺史在她手里，她还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能跟董彰这种大人物做这么久的同盟，心眼子只会多不会少。
要她去问，怕是还会被倒套住话。
思索再三，程以宁开出条件，“一起审。”
周梦蝶道：“那不行，影响我发挥，何况，一晚上，你这娇滴滴的身子怕是熬不住。”
程以宁眼神落在身体已然紧绷的秦双仪身上，“她旁听，总可以吧？”
周梦蝶思忖片刻，“也行，到时候让她把内容转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