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走了两步,见谢云生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
谢云生却没看他,而是扭头看向相反的方向。
循着他的视线,秦曜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伏良。
伏良面色肃然地快步迎上来。
“陛下,谢将军。”
他抱拳行了一礼。
秦曜颔首,“免礼,你是特意在此等候?”
“是。”伏良转向谢云生,“谢将军让我们押送的人到了,我来问问该如何处置。”
“什么人?”秦曜疑惑。
谢云生微微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忘了和你说,来的路上我恰好撞见有人出卖大梁雁北地形图给陈国人,就顺道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不过当时我着急赶路,带着他们多有不便,就兵分两路先后出发。”
他直起身对伏良道:“来得正好,玄影卫最擅刑讯审问,把人交给他们,定能撬开那几个陈国人的嘴。”
伏良应下便要走。
谢云生忙叫住他:“等等——把商贺带过来,我亲自审。”
秦曜目光一凛,“是他?”
…………
一刻钟后,两名玄影卫押着五花大绑还被塞了口枷的商贺走进帝帐。
“跪下!”
左边的人在商贺膝弯踹了一脚,他踉跄着跪下来,面无表情,似乎已经麻木。
下一刻,另一人冲着屏风拱手道:“陛下,人已带到。”
商贺目光一颤,猛地抬起头。
屏风后转出一玄一白两道身影,他顺着往上,便看到了秦曜和谢云生两个煞星的脸,顿时目眦欲裂!
他张嘴就想骂,忘了自己嘴里还塞着口枷,一时间只听呜呜呜呜,半个字都没骂出来,憋得脸跟猪肝一个色。
玄影卫见状赶紧一左一右按住他,怕他突然暴起伤人。
谢云生却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无妨,你们退下吧。”
两名玄影卫对视一眼,皆有些犹豫。
秦曜语气微沉,“退下。”
两人一凛,“是!”
等人走了,谢云生亲自上前解下商贺的口枷扔到一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想说什么,说吧。”
商贺口水都来不及咽,就破口大骂。
“秦曜,你个弑君父杀手足、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别得意,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遭报应,我等着看啊——”
一拳把他砸翻在地,谢云生面无表情地甩甩手,“你舌头要是不想要了,可以继续。”
商贺狼狈地侧倒在地,呸出一口血沫,赤红的眼珠转向他,哑声骂道:“你也是畜生!他杀你全家,你却给他做走狗,可笑至极!谢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自己挨骂时秦曜毫无反应,事实如此,他无所谓。
可听到商贺说他杀谢家满门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下意识去看谢云生的脸。
恰好对方也看来,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接,他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
空气中无形的弓弦渐渐拉满,箭尖对准每一个人的胸口,蓄势待发。
等了许久,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谢云生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陛下,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
秦曜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那我来问吧。”谢云生冲商贺抬了抬下巴,“他说是你亲自下旨查抄谢家满门,是么?”
商贺察觉到什么,讶异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怎么,你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他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蠢货,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
谢云生面色一冷,眼风如刀,“聒噪,再吵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哈——”商贺笑音戛然而止,目光阴郁地盯着他。
耳边清静下来,谢云生收回视线,直视秦曜的眼睛,“我不想听别人说,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他虽然对谢成没什么感情,但那人好歹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他总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相信秦曜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必有其原因。
秦曜面上难得露出了挣扎犹豫的神色,似是极难以启齿。
谢云生也不催,放缓声音握住他的手问:“殿下,你信我么?”
温热的掌心源源不断传递着独属于他的温度,秦曜心下触动,眉眼渐渐舒展开。
他望进谢云生清澈的眼底,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你真的想知道?有些事,就该烂在地下永不见天日,挖出来,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话的意思是谢成之死与他有关?
谢云生目光沉了沉,“可我总得听过才知道好不好。”
“……”秦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
他瞥了眼商贺,敛容正色道:“我并未杀谢家满门,只杀了谢成一家和几个他们的心腹,其他无关人等乃是因宣平侯府被封而自行离去。”
“真算起来,你主子也在其间出了不少力。”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谢云生和商贺不约而同出声。
这回轮到秦曜诧异了,“你不知道?”
商贺警惕又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他是真不知情,秦曜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
“通阳谷决战前,你主子与我争权连连失利,恨我日深,却又抓不到我的把柄,便把主意打到了我亲近之人身上。”
“我母妃那边他插不进手,就盯上了云生,知道谢成偏爱继室白氏及幼子,他便派人去撺掇白氏给谢成吹枕边风,让他买凶在战场上趁乱对云生下手。”
“云生一死,谢云豪就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日后宣平侯的爵位自然会落到他手里。”
“谢成对崔夫人本就是利用居多,崔夫人早逝,他更是视云生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云生挡了他爱子的路,所以白氏一吹风,他立刻动了心思,买通云生麾下的人在大战前给了他一支淬毒的箭。”
“还叮嘱他,若云生要赢,就等最后再放冷箭,若云生要输,就趁乱放,无论如何不能让云生之死影响战局从而牵连侯府。”
他深呼吸,强忍恨意,厉声反问:“嫡亲兄长战死沙场,他却趁醉装疯打砸兄长的院子,纵火焚衣,放声大笑,拍手称快,他不该死吗?”
商贺一噎,欲言又止。
秦曜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谢成明明心有所属却骗婚杀子。”
“秦照为一己私欲谋害将领,置大梁边境、百姓安危于不顾。”
“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商贺心神俱颤,欲辩无言。
谢云生更是如被当头棒喝,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