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不知道我武功深浅,以为多上几道门锁就能困住我,没想到我根本不走门。”
谢云生眉眼张扬,有些得意。
秦曜了然道:“翻墙。”
他立刻把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对,我趁着夜黑风高翻墙出去,先回自己院子收拾了金银细软,又去马厩牵了匹马,出府后本想直接走,但城门落锁出不去,只能找客栈将就一晚。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巫沉雪。”
那时城里的客栈没几家还开着,他绕了一大圈,找了半天才在城西找到一家亮着灯笼的。
刚要过去,就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了咒骂和吃痛闷哼的声音。
他循声找去,在斜对面的小巷里看到一群乞丐对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什么“抢地盘”、“不知道哪来的杂种”、“不会说话的哑巴”……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喊了一声:“干什么呢?当街行凶,想吃牢饭?”
乞丐们闻声吓一跳,纷纷停手看过来。
彼时月色正好,谢云生一袭绯红锦袍端坐马上,面若冠玉,气度不凡,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他们对视一眼,自觉惹不起,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骂骂咧咧地从巷子另一头跑了。
谢云生眯了眯眼,打量着躺在阴影里的人,“你还能起来么?”
那人许久未动,谢云生以为他晕过去了,赶紧翻身下马,刚到近前,那人忽然翻身坐了起来,露出一张沾了灰却仍难掩俊秀的脸。
一双眼睛更是如水洗一般清明,直勾勾盯着他。
…………
“我真的以为他是哑巴,还用手比划。结果他抓住我的手说,他能听懂。”
想起当时的场景,谢云生还是有些尴尬。
秦曜却听得津津有味,“但他没向你坦白身份,是有所忌惮还是?”
“都不是。”谢云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说,“他失忆了。”
秦曜豁然开朗,“所以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你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在身边,给他起名谢甘?”
谢云生颔首,有些唏嘘:“那时他看起来比我还小一点呢。”
“我带他去医馆,大夫扒了他的衣服一看,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被乞丐拳打脚踢的地方青青紫紫,腿骨折了,后脑也有磕伤,我怀疑就是磕的那下害他失忆的。”
“但那时我没多想,是这次醒来他告诉我,他是下山历练遭人暗算从斜坡滚下去摔的,要不是被我救了,他早晚会被仇家寻到灭口。”
他趴累了,翻个身躺下,支起右腿,左腿搭上去轻晃,看着帐顶说:
“失忆了想不起来叫啥总归不方便,我就给他起名谢甘,取苦尽甘来之意。反正我离家出走也没什么事,干脆在客栈包了两间上房,陪他养伤,等他好差不多了就给他银子放他走。”
“可他不愿意,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他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我就带他去定北军让他跟着老军医学配药包扎。”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谢云生偏过脸,“我战死沙场,尸身离奇失踪。”
“是他做的。”秦曜不解,“当时你到底是生还是……”
“生。”谢云生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的旧疤。
秦曜面色陡沉,忍不住坐起来,伸出手一副想碰不敢碰的模样。
“别怕,早就长好了,一点都不痛,就是看起来丑了点。”
谢云生浑不在意,拉过他的手就按了上去。
秦曜身子一僵,脱口而出:“不丑。”
“真的?”谢云生眼里漫起点点笑意,“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疤的触感很奇怪,很软,和正常的皮肤有些微妙的不同。
秦曜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谢云生躲了躲,小声说:“痒。”
“那不摸了。”秦曜深深地看他一眼,下一刻屈膝半跪在床上,低头吻了吻那块见证了生死的烙印。
温软的唇贴上来,谢云生心猛地一跳,又重重落回胸膛,荡起悠长的回响。
他下意识捧住秦曜的脸,喉结滚了滚,轻声说:“给你看不是让你亲的。”
黑亮的长发垂落身前,模糊了秦曜的轮廓,他舔了舔唇抬眼看来,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欲色。
谢云生赶紧别开眼,手抵在他的肩上推了推,“你先起来。”
秦曜眼里闪过一抹光,意味深长地笑笑,盘膝坐好没再闹他。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谢云生也坐起来,和他面对面,指着自己的疤说,“这里原本藏了一只蛊虫,那一箭射歪了,没射中我的心脉要害,而上面的毒又恰好被蛊虫吸收抵消,因此我进入了假死状态。”
“蛊虫?谢甘种的?”
秦曜目光一凛,“他在大战之前就恢复记忆了?”
“对,谢甘跟我坦白,他刚到定北军帮老军医收拾草药的时候就断断续续想起一些往事,没多久就彻底恢复,只是那时他联系不上巫山族的人,便没有轻举妄动。”
“同时他又想报我的救命之恩,就从自己身体里引出了万毒蛊,趁我不注意种到了我的体内。”
“大战结束后他得知我身死的消息,借用军医身份混入停尸的营帐,悄悄把我的尸体劫走。这时他已与心腹取得联系,出了营帐后双方汇合,连夜往极北雪山赶,找族中长老出手,这才堪堪保下我一命。”
谢云生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嗓子隐隐冒烟,他扭身去拿床头柜上的茶壶倒水喝。
秦曜垂着眼沉吟不语。
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万毒蛊既然是从谢甘身体里引出来的,结合他在巫山族的身份地位来看,必然是极珍贵难得的东西。
他就这么给了谢云生不说,还冒着巨大的危险偷运尸体,等他醒来还派了一百亲卫护送……
或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这世上,他能为两人做到这份上。
一是生养他的母妃,二是谢云生。
母妃已逝,便只剩谢云生。
因为他是他唯一的挚爱。
那谢甘呢?
他缓缓握紧手,若无其事地问:“你忽然回魂,也和蛊虫有关?”
“这倒不是。”谢云生咽下水说,“过去一年我因为余毒未清一直没醒,他们把我放在冰室的冰床上,每日喂药调理,前些日子刚清完最后一点毒,内伤也彻底痊愈,自然而然就醒了。”
说完他继续咕噜噜喝水,忽觉背后有点凉。
他猝然回眸,秦曜来不及收敛阴郁凝重的表情,被抓个正着。
秦曜:“……”
谢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