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伪装被识破,柳氏肩膀陡地垮下,她颓然点点头,终是将数日前的种种和盘托出。
“那日隔壁牢房的地痞起了争执,起初只是窝里斗,后来却莫名波及了我,话也不堪入目起来……我立刻明白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她低咳了两声,继续道:“我将计就计,装作被激怒,借此提出抗议,哭闹着要见王泊川,可那些人的话实在难听,最后我真的动怒,有些失控了……”
“事情闹得大了些,成功引开了人。”说到这里,她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声音里浸满了疲惫,“后来的事……想必你们都知晓了。”
谢皖南眸色沉沉,如玉般的脸上覆了层寒霜,大理寺办案向来磊落,他自是看不得这类对妇人下手的下作行径。
“你情绪失控并非偶然,蚀心散本就有乱人心神之效,不是你能控制住的。”
“他们既已做了,便是算准了一切,即便你铁了心不肯配合,这些人也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
赵德令这一出一石三鸟的毒计当真阴狠!
先利用柳氏之手来一出调虎离山,再派洪彪紧随其后下毒,最后还能借疯癫妇人之口将罪名推给柳氏。
既能除去隐患,又能换自己全身而退。
当真是天衣无缝,算无遗策!
“原来如此……”柳氏喃喃自语,脸上一片黯然。
片刻后,她忽然低低笑起来。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愚昧。
事到如今,她才终于恍然大悟,细细想来,只觉得满心悲凉。
为了女儿,她步步听他们命令行事,天真以为只要听话便能换来一时安宁。
可她错了。
他们不仅想杀了王泊川,更想借机除掉她。
那些“与璇儿相见”的承诺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只为引她入局。
可她竟傻到真的相信了,换来的,便是暗算与背叛。
从始至终,她不过是这些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短暂停留,用过方丢。
执棋之人,从未给她留过一丝活路。
“真蠢啊……”
柳氏惨笑一声,笑着笑着,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她弯下腰,缓缓将头埋入膝间,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真蠢啊……蠢得简直无可救药!
“擦擦吧。”清越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柳氏怔忡抬头,正对上眼前的一方素帕。
执帕的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腕骨却比寻常男子纤细几分。
柳氏眼睫上依然挂着泪,手指在膝间蜷了蜷,怔怔地望着云裳,没有动。
那日衙门外,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咄咄逼人,与王泊川联手诬陷他验尸不公,挖空心思给他下套。
可到头来,以德报怨,救她救命的偏偏是他!
这个云仵作,远比她想象中有容人之量得多。
云裳见她不动,将帕子又往前松了松,轻咳一声,语气难得放柔了些,“哭肿了眼,待会儿还怎么见璇儿?”
云裳的轮廓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和,凤眼狭长上挑,总是淬着锋芒,作男装打扮时,看着就像个冷冷淡淡的清俊公子。
可如今,柳氏却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真切的温柔。
“我……”柳氏喉间一哽,突然崩溃,眼泪决堤而出。她颤着手接过帕子,声音哽咽,“谢……谢过云仵作……”
她用帕子点了点脸上的泪。从前她最看不上仵作这行当,总觉得沾着死气,更别遑用他们的东西。
可如今一看,这素帕洁白如新,还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皂角香,全然没有她想象中死人的腐臭味,反倒让她心里一阵发酸。
帕子上沾了泪,洇开一片深色。柳氏将帕子攥在手心,犹豫片刻,终于有些不自然开口:“云仵作……那日是我的不是,对不住了……”
“无碍,都过去了。”云裳摇摇头。
柳氏那日一番闹腾也并非全是坏处,复验王崇山的尸体后,歪打正着竟让她发现了云家的线索。
如此说来,自己反倒该谢谢她。
见云裳不再追究,柳氏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脸上更是愧疚难当。
她把帕子在手心搅了几遭,低低地又道了几句谢。
待她情绪稍定,谢皖南终于沉声开口,将话头又扯回案子上,“既如此,便说说王崇山吧。”
他指尖轻扣茶几,将柳氏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方才开口道:“据本官所知,他待你……似乎不薄。”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极具压迫感。
云裳也将视线投了过来,眼底带着同样的疑问。
她正暗自思忖该找个时机来问,却不曾想谢皖南竟先一步问出了口。
这让她不由多看了谢皖南一眼,心想这人倒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王崇山是她进衙门后验的第一具尸体,当时虽查明了死因,却因接二连三的事端,还未曾细究此案背后的原委。
王泊川是利益熏心尚可理解,那柳氏又是何缘由?
王崇山爱妻之名有目共睹,柳氏嫁进王家后也是锦衣玉食,怎么看,她都没道理去帮着外人毒杀亲夫。
“老爷他……”提及王崇山,柳氏声音又哽咽起来,眼底漫上一层雾气,“确实待我极好。”
一滴清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接着越来越多,柳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
“我爹是个窑工,十五岁那年窑洞出了意外,家里一下子背上巨债……”
她的眼神渐渐恍惚,定定地望着某个虚空之处,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破旧的小院。
爹爹佝偻着背从窑厂回来,身上沾着洗不净的瓷土,将工钱塞进娘的手心里。
不料讨债的人突然闯进家门,抢夺家里仅剩的财物,娘护着她和妹妹躲在墙角,父亲拼命拦着,却被推搡着撞在院墙上,再也没能起来。
“后来花月楼的妈妈说我这张脸生得好,让我去做了清倌。”柳氏指尖抚上姣好的面容,又自嘲地笑笑,“可我半路出家,终究比不得那些自小学艺的姐妹们,点我的客人并不多。”
“直到那日在花月楼,我遇见了王泊川。”柳氏忽然痴痴笑了一声,回忆起往昔,脸上显出少女般的羞郝。
“他夸我生得漂亮,说话都比别人好听,为我一掷千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银子,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
身世悲惨的少女遇上风度翩翩的富家少爷,少爷出手阔绰,能言善道,温言软语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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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花怒放。
柳氏从小苦惯了,一点好便能轻而易举收买她。
更何况,那远不止一点儿。
一来而去,芳心暗许再寻常不过。
她那会儿年轻,别人的随口一句话便当了真,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甚至在夜里偷偷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娶自己。
“可不过两个月,他便再也没来过。”柳氏眼中的光一点点淡了下去,接着惨然一笑,“后来我才知,他刚娶了妻,而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
云裳摇头,暗自叹息。
风月场中的承诺,不过就是那白日里的烟火,听着响亮,实则一无用处。
沉默良久,柳氏才继续道:“我又回到了原来平淡的日子,渐渐地适应了没有他在的生活。后来用攒的积蓄赎了身,认识了王崇山。”
“那时我并不知他同王泊川是兄弟,知晓时已是大婚敬酒那日……”她笑了笑,眼角的泪却滑了下来。
“这段往事并不光彩,我瞒了下来,而王泊川也默契地闭口不谈。”
想起王崇山的种种,柳氏的语气温柔下来,眼里也有了光彩,“他为人木讷,虽不善言辞,却待我极好,我们相敬如宾,很快便有了璇儿。”
“既如此,为何还要……”云裳忍不住追问道。
柳氏脸上的笑倏地僵在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是我太贪心了……”
贪念这东西,一旦生了根,便会疯长成藤,缠得人喘不过气。
王家家主去世后,身为嫡子王崇山接手了瓷窑,生意场上个个都是人精,可他性子耿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王家瓷窑的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王泊川背着他搭上了赵德令这条线,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很快便日进斗金,重复了往日鼎盛。
柳氏的指甲掐住掌心,声音越来越低,“后来老爷无意发现了账本的端倪,想去揭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去了,王家便彻底败了……”
“我不断想起了当年被讨债的日子,想起在花月楼里处处看人脸色的生活……我怕我又回到那样的苦日子……”
王泊川自发妻病逝后并未再娶,他膝下无子,便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自然不忍心让到手的鸭子飞走。
“于是他便找上了我,说只要我劝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便是王家的,以后自然少不了我和璇儿的份。”
“我信了,”柳氏咬了咬牙,“我开始旁敲侧击地劝老爷,可他性子执拗,认定了做生意得对得起良心,铁了心要去告发……”
说到最后,她声音抖得厉害,“后来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王泊川起了杀心,而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从了他的安排……”
昔人已去,他的好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柳氏终于后悔了。
她跪倒在床,一下下捶着心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满脸忏悔。
“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谗言……是我害璇儿没了爹,我该死……我真该死啊!”
这桩案子背后,原来藏着这样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云裳别过脸去,与谢皖南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贪怨嗔痴,种种杂念,竟能将人毁的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