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流却似未曾看见他铁青的面色。
他身形一侧,手臂随意一挥,便将挡在床边的宁云烨拨到了一旁。
随即,他俯身看向榻上的花朝,方才的凌厉尽数敛去,眸中染上了医者的关切。
“那些药我开得比较温和,也特意避开了些苦涩之味。你用过之后,可觉得身子爽利些了?”
花朝苍白的小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温顺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依旧细弱,带着几分病后的虚软。
“多谢楚大哥关怀。,现下觉得身子已无大碍,楚大哥医术高明,实在不必日日为我这般劳心劳力,耽误了你的要事。”
她只是个妾,怎敢劳动新科状元日日亲临。
楚云流闻言,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他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和。
“我如今不过是新科状元,圣上尚未委以重任,平日里处理的亦不过是些案牍琐事,尚能应付。”
“倒是你的身子,才真正让人放心不下。”
他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花朝,那份担忧不似作伪。
话音落下,楚云流便已转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他从箱中取出一只锦缎包裹的针包,小心翼翼地摊开。
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他复又转向花朝,声音不疾不徐。
“把手伸出来。”
花朝心中虽有些微怯,却还是听话地将手从锦被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腕纤细,肤色苍白。。
楚云流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伸出手,竟是轻轻握住了花朝的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语气中透出几分真实的疼惜。
“你瞧瞧你的手。这才几日,便又清减了这许多。”
宁云烨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楚云流竟敢当着他的面握住花朝的手,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
他双目陡然赤红,猛然踏前一步,大手一伸,便将花朝的手,从楚云流掌中狠狠夺了过来。
力道之大,让花朝低呼一声。
宁云烨紧紧攥着花朝的手腕,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如刀锋般射向楚云流。
“楚云流!你莫不是当本公子是死的?敢在我的面前,动我的女人!”
花朝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却更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她连忙反手轻轻回握住宁云烨的手,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
“二公子,您别生气。楚大哥……楚大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宁云烨闻言,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刺骨,不带温度。
他垂眸,眼神凶狠地盯着花朝。
“他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
“莫不是你也同他一般,觉得本公子是个瞎子不成!”
她竟还替别的男人说话!
花朝被他这接二连三的厉声反问骇得心尖一颤,瞬间噤若寒蝉。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无助地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
二公子发起怒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内室的气氛霎时剑拔弩张,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
此时,楚云流却淡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二公子果然是行伍出身,雷厉风行。有所误会,倒也情有可原。”
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说他粗鄙无礼,不通文墨。
宁云烨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
他忽地转头,一双鹰隼般的厉目死死瞪着楚云流,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杀气。
“本公子就算再不曾习医,也知晓为人诊病,无需将手这般握在掌中!况且,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楚状元饱读诗书,这个道理,莫非不懂?!”
楚云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医者眼中,何来男女之分?我观她掌心蜡黄,指甲无华,此乃气血两亏,肝气郁结之兆。”
“若不细察,如何对症下药?”
“莫非二公子以为,隔空诊脉便能药到病除?”
这楚云流,竟敢一再出言顶撞!
宁云烨的怒火快要冲破胸膛。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愈发浓烈,只怕下一刻便要动手。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争执下去!
花朝脑中灵光一闪,素手猛忽地捂住小腹。
“哎哟!”
她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子也蜷缩起来。
“肚子,我的肚子,怎么又疼起来了?”
她转向楚云流,眼中带着湿漉漉的依赖,声音都打着颤。
“楚大哥,您快……快帮我瞧瞧!是不是……是不是又动了胎气?”
楚云流何等聪慧,只一眼便知花朝是故作姿态,想以此化解眼前的僵局。
他深邃的眸子在花朝脸上轻轻一扫,并未点破。
反而顺势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了花朝的脉搏之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眉头微蹙,看向花朝的眼神带着凝重。
“花小娘先前动了胎气,本就元气大伤,底子虚弱。”
“如今最是需要静养,不宜受惊扰,更不宜有人在此喧哗吵嚷。”
他目光转向宁云烨,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驱逐之意。
“二公子若真心疼惜花小娘与腹中孩儿,便请先回避片刻。待我为她施针完毕,稳住胎像,再请二公子入内不迟。”
这楚云流,竟敢公然对他下逐客令!
宁云烨一张俊脸霎时黑沉如锅底,周身寒气四溢。
他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纹丝不动,却也未曾开口反驳。
被当众驳了面子,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香兰站在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悄悄觑了花朝一眼,眼神中满是焦急: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花朝接收到香兰的目光,心知此刻只能靠自己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忐忑与腹中并不存在的剧痛,柔声开口,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二公子,妾身突然想起一事。妾身今日险些小产,毕竟是在戏园子那等鱼龙混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