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娇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手快烫熟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端起那杯勉强泡好的茶。 颤抖的手,捧着茶盏,恭敬地递到二夫人面前。 “二夫人,请用茶。” 她的声音细弱蚊蚋,二夫人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反而,她侧过头,望向身旁的苏雪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指着远处咿呀作响的戏台。 “雪艳,你看这出占花魁如何?我特意请了这喜福班,你可知是为何?” 苏雪艳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眼中闪过恰到好处的迷茫。 她眨了眨眼,似是真的不知。 “母亲,可是府里近来要办什么喜宴?” 二夫人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 “傻孩子。再过些时日,便是烨儿的生辰了。这班子,是请来给他生辰宴试戏的。” 苏雪艳闻言,一双美目瞬间睁大了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轻轻啊了一声,带着几分娇憨。 “原来是为夫君的生辰。瞧我这记性,若不是母亲提醒,儿媳竟险些忘了这般重要日子。儿媳定要好好为夫君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晏晏。 花朝捧着茶盏的手,早已被烫得通红一片。 那滚烫的瓷壁,像是烙铁一般,炙烤着她本就受伤的肌肤。 指尖的痛楚,似要让她站立不稳。 腹中的绞痛也愈发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刺。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睫,一片模糊。 她不能再等了,茶水若是凉了,又是一番新的刁难。 花朝贝齿紧咬下唇,渗出血丝,才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 “二夫人,茶……快凉了。” 二夫人这才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 她慢条斯理地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哦?凉了便再换一杯。我这人,素来不爱喝冷茶。”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花朝心上。 她明明看见了自己被烫伤,却浑不在意。 花朝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但她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哭,哭了,便是懦弱,便是给了她们更多嘲讽的把柄。 “是。” 她恭敬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将杯中已经微温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旁的茶盘。 趁着这个空档,她飞快地将手缩回袖中,对着那片红肿轻轻吹了几口气。 聊胜于无的安慰。 她重新拿起茶壶,再次往茶盏中注入滚烫的沸水。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生怕再有半分差池。 茶香袅袅,混着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再次捧起茶盏,走到二夫人面前,深深低下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二夫人,请用茶。” 声音比方才还要微弱,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二夫人却不急着接。 她端详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片刻,才刁钻地开口。 “这么烫的茶,是要烫死我吗?端着吧,等凉一些我再喝。” 又是这样。 花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二夫人今日,是非要将她折辱到底了。 苏雪艳将二夫人这刻薄的嘴脸,一一瞧在眼中。 她面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心中却已是将二夫人的手段,默默记了下来。 看来,这婆母对付人的法子,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日后,或许用得上。 苏雪艳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思,复又抬起,拿起戏折子,巧笑嫣然地指着其中一出。 “母亲,您瞧这出墙头马上似乎也颇为热闹有趣。不如,我们再点一出听听?也好仔细甄选,确保夫君生辰宴上,万无一失,宾主尽欢。”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成功将二夫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戏文上。 而花朝,依旧捧着那杯滚烫的茶,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二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还是雪艳想得周全。那便依你,再点一出,也好给烨儿的生辰宴,选个最好的。” 戏台上的锣鼓点又急促起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再度响起。 二夫人与苏雪艳相视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那方寸戏台上,仿佛已将花朝这个人,彻底忘在了脑后。 不远处的香兰,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痛得她喘不过气。 小姐的手,小姐的肚子…… 她几次想冲上前去,可一想到二夫人的手段,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那迈出去的脚,又生生顿住。 她若上前,只怕会给小姐招来更大的麻烦。 花朝捧着茶盏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砸在手背上,瞬间便被滚烫的茶盏蒸发。 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哐当——” 茶盏终是没能稳住,倾斜之下,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大半,淋了她一手,也溅湿了身前的衣襟。 瓷器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不算响亮,却足以惊动旁人的声音。 花朝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碎瓷片硌着膝盖,传来细密的痛。 她顾不得许多,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求二夫人……求二夫人开恩……” 声音已不成调,带着浓重的哭腔与绝望。 “奴婢……奴婢的肚子……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二夫人这才像是刚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慢慢转过头。 目光落在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上,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苏雪艳也侧眸望来,眼中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关切。 只是那关切,却不达眼底。 花朝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们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她们就是要借着这杯茶,将她往死里磋磨,不能再这样下去。 孩子……她的孩子……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她忽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却透出孤注一掷的决绝。 “二夫人。”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今日在老太君处,老太君亲口吩咐,说我这身子……不宜太过劳累,需得好生静养,如今……若奴婢在二夫人这里……出了什么差池……” 花朝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们怎么向老太君交代? “只怕……二夫人在老太君跟前,也不好交代。” 二夫人脸上的闲适倏然凝固。 她盯着花朝,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卑微的妾室。 片刻之后,她冷哼一声。 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怒火,声音淬了冰一般。 “你这贱蹄子!如今竟敢拿老太君来压我了?!” 苏雪艳眉心微蹙,适时地柔声开口。 “花朝妹妹,祖母的确有过交代。可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也该清楚。母亲不过是让你奉盏茶,在旁伺候着,也未曾让你做什么重活。这点小事,又怎会累着你,让身子不好了呢?” 她语气温婉,话中却处处维护着二夫人,将一切都归咎于花朝的矫情。 花朝闻言,惨然一笑。 她转向苏雪艳,目光直视着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美目。 “二少夫人。今日老太君说了什么,您全程都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奴婢的身子究竟如何,能不能经得起这般端茶倒水的伺候,您心中也最是明白。” 她顿了顿,声音虽然不高,却掷地有声。 “若真如二少夫人所言这般简单,那奴婢今日若真在此处出了任何差池……届时,在老太君面前,奴婢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庭院内,戏台上的唱腔依旧婉转。 可二夫人与苏雪艳,却再也听不进半分。 二人皆是一震,脸上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们看着跪在地上,衣衫狼狈,脸色惨白,却眼神倔强得惊人的花朝。 这个一向只知低头顺从,任人揉搓的丫头片子。 这个在她们眼中,连大声回话都不敢的卑贱货色。 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还学会了……用老太君来压人了? 二夫人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却不肯露怯。 她狠狠一拍身旁的梨花木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哼!你搬出老太君来压我,当真是以为我就怕了你不成?!” 这个贱婢,竟敢如此!仗着老太君几句嘱咐,就敢在她面前放肆! 若今日真被她拿捏住,往后她二夫人在这府里,还有何颜面可言! 花朝却像是未曾察觉她的怒火,恭恭敬敬地磕下一个头,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刻意的卑微。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实在是身体不适,并非真心不想在此处侍奉。求二夫人宽宏大量,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她不能硬顶,方才那番话,已是行险,眼下,唯有示弱,才能保住腹中孩儿。 苏雪艳眼波微动,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花朝,倒比想象中多了几分韧劲,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她柔柔一笑,声音温婉如三月春风。 “花朝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母亲故意逼着你似的。可母亲也是一番好意,这园子里听曲儿的机会,寻常人哪里能有?妹妹可莫要不知好歹呀。” 苏雪艳说出不知好歹四字时,眼角余光悄悄瞥向二夫人。 二夫人的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这个花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心中怒火更炽,声音也愈发尖刻。 “我瞧着,若不让她好好懂懂规矩,她便不知这天高地厚!更不知晓,她究竟是谁院子里的奴婢!老太君年事已高,岂能事事都让她老人家操心?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借老太君来惩治我一番!你这贱蹄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香兰听着二夫人与苏雪艳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在扭曲自家小姐的意思,心头大急。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花朝身旁。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声音哽咽。 “求二夫人开恩,求二少夫人明鉴!我们小娘……我们小娘绝无此意啊!求二夫人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家小娘这一次吧!” 二夫人却连眼角,都未曾扫过她们主仆二人。 她冷哼一声,径直将头转向苏雪艳,方才的怒容瞬间化为一片和煦。 “雪艳,烨儿的生辰宴,便在半个月后。这次的宴席,我想着,就由你来操办。” 苏雪艳闻言,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 “母亲……此话当真?” 母亲竟肯将二公子的生辰宴交给她?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二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眼中闪过满意,声音也愈发温柔。 “自然是真的。你看你这孩子,母亲何时骗过你?” 苏雪艳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几分矜持的激动。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 “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将这场宴会,办得风风光光,不让母亲失望!” 二夫人与苏雪艳言笑晏晏,仿佛这戏台边的风光,独独属于她们。 地上的花朝与香兰,如同两株卑微的尘埃,无人多看一眼。 香兰眼睁睁看着二夫人将天大的体面给了苏雪艳,心中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再看看自家小娘苍白如纸的脸,那紧紧蹙起的眉头,无一不在诉说着隐忍的痛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娘的身体,腹中的孩儿,都经不起这样的磋磨! 今日之事,若二公子不知,小娘只怕真的要……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二夫人与苏雪艳。 那两人正沉浸在对宴席的谋划与喜悦中,并未留意到她。 香兰心一横,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跪麻了的双腿,向后退去。 她必须去找二公子!眼下,唯有二公子,才能救小娘! 戏台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丝竹管弦之声靡靡。 香兰的身影,却如同一道轻烟,消失在通往垂花门的拐角。 她一路疾行,心中焦急如焚,只盼着能早些遇到二公子回府。 宁国公府的大门外,夕阳已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香兰顾不得仪态,焦灼地在大门前来回踱步,频频望向长街尽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擦黑,暮色四合。 就在香兰感受到绝望之际,一列熟悉的灯笼出现在街角。 是二公子的马车! 马蹄声由远及近,沉稳而规律。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宁云烨的马车,终于缓缓驶来,停在了宁国公府那朱漆鎏金的大门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质问长辈! 马车尚未停稳。 香兰再也顾不得其他,忽地跪在了马车前方。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而尖锐,划破了沉静的暮色。 “二公子!二公子快去救救小娘吧!她……她快要小产了!” 车厢内,宁云烨正闭目养神。 连日的军务与府中的纷扰,让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突如其来的凄厉哭喊,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小产?! 他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帘栊被他骤然掀开。 宁云烨不及车夫放下脚凳,已是长身而起,疾步跨下马车。 他一眼便认出跪在地上的,是花朝身边那个忠心的小丫鬟。 “好好的,她怎么会小产?” 香兰见他下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泪水混合着惶急,从脸上滚落。 一边踉跄着起身,引着宁云烨往府内疾步走去,一边急促地开口。 “今日从小老太君院中出来,便遇上了二夫人。二夫人和二少夫人……非要邀小娘一同去看戏。我们不敢不从。” “可到了戏台那边,不但没有给小娘设座,还……还让小娘去取什么劳什子的新茶。后来,更是罚小娘跪在地上,一直跪着……” 宁云烨听着香兰断断续续的哭诉,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二夫人!苏雪艳! 她们竟敢如此对待他的人! 他手背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一股凌厉的寒气自他周身散发开来,脚步也愈发迅疾,带着风声,直奔后花园的戏台而去。 戏台依旧热闹。 只是这热闹,此刻在宁云烨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冰冷地砖上的花朝。 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双肩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得没有血色,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宁云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 他一个箭步上前,弯腰,一把将花朝打横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的,似是感觉不到重量。 他目光如刀,冷冷扫向戏台边上言笑晏晏的二夫人与苏雪艳。 “母亲?雪艳?你们二人,就这样好端端看着一个有着身孕的人,跪在地上?” 二夫人与苏雪艳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听到这夹杂着怒火的质问声,皆是一惊。 尤其是苏雪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宁云烨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还……还这般动怒? 终究是二夫人在国公府多年,见识过大风大浪。 她迅速敛去面上的惊愕,强自镇定下来,端起长辈的款儿,稳稳开口。 “一个奴婢而已,你紧张什么?谁没怀过孕似的,让她跪一跪,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这话音刚落。 一直跟在宁云烨身后的香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花朝方才跪过的那片地面。 那里,赫然有一小滩刺目的殷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香兰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那片血迹,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 “二公子……二公子您快看!小娘,她流血了!我去叫太医!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二夫人与苏雪艳的辩解之词,此刻在宁云烨听来,已是聒噪不堪。 那滩刺目的血迹,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再也无心与她们多言半句。 怀中女子轻若无物,面色惨白如雪,腹中可是他的孩儿! 宁云烨抱着花朝,转身,疾步朝着海棠院的方向奔去。 夜风呼啸,吹起他玄色的衣袍,周身皆是迫人的寒气。 花朝蜷缩在他怀中,小腹处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 她一手摸着阵痛的肚子,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宁云烨胸前的衣襟。 泪水混着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无尽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受伤?我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她们才会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 她不明白。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为何,这般简单的愿望,却总是遥不可及? 一次又一次的陷害,一次又一次的磋磨。 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宁云烨的脚步因她这番话,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绝望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从未想过,这个卑微的丫鬟,会牵动他如此多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海棠院的灯火在望。 宁云烨一脚踹开院门,径直冲入内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朝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动作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看着她额上细密的冷汗,还有那不断滚落的泪珠,他伸出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为她擦拭着。 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 “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花朝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凄厉。 “二公子,你一定要让太医救救我们的孩子!若是……若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能感觉到,腹中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那种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痛得无法呼吸。 宁云烨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他伸出手,捂住了花朝的嘴,眼神凌厉如刀,语气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不许胡说!孩子定会安然无恙!” 他话音刚落。 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是香兰带着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宁云烨迅速起身,为匆匆而至的太医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那太医见了这阵仗,尤其是宁云烨那能杀人的眼神,已是吓得额头冒汗。 他不敢耽搁,连忙放下药箱,在床沿坐下,颤抖着手指搭上了花朝的脉搏。 片刻之后,太医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他眉头紧锁,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喃喃自语,带着几分焦灼。 “这可如何是好?这脉象……凶险啊!” 宁云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狠狠揪住太医的衣襟,双目赤红,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花多少银子,用多名贵的药材,爷都能给你弄来!你只需要拼尽全力,救她,救孩子!” “若是她们母子有任何差池,本将军要你陪葬!” 扑通一声。 太医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浑身抖如筛糠,不住地磕头,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颤抖不已。 “二公子饶命啊!” “非是微臣不尽力,实在是……实在是这位小娘子的情况太过凶险,胎像已是极度不稳,微臣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啊!”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惧,飞快地擦拭着额角的冷汗。 “眼下权宜之计,或可先寻一支上好的人参,让小娘子含在口中吊着气。” “若是非要保住这一胎,微臣斗胆……斗胆向将军举荐一人。城西新科状元郎楚云流,听闻他本人亦深谙医道,医术……医术远在微臣之上!” “或许他有法子!” 宁云烨眸光一凝,厉声道。 “香兰!” 守在门外的香兰闻声,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 “奴婢在!” “速去上西街,将那新科状元郎给寻来!” 宁云烨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无论用什么法子,活要见人,死……不,必须将他活着带来!” 香兰心头一凛,哪敢有半分迟疑。 “是!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 她磕了个头,提着裙摆,转身便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宁云烨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候着的张嬷嬷,声音依旧冰冷刺骨。 “张嬷嬷!” 张嬷嬷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听闻召唤,忙不迭地上前。 “老奴在!” “速去我私库,将那支千年人参取来,切成薄片,给小娘含服!” 千年人参! 那可是宫中赏赐,有市无价的救命之物!二公子竟舍得拿出来给花朝小娘用! 张嬷嬷心中巨震,却不敢有丝毫耽搁。 “是,二公子!老奴这就去取!” 她应了一声,佝偻着身子,脚下却异常迅捷地退了出去。 此刻,内室之中,只余下宁云烨、花朝,以及那名瑟瑟发抖的太医。 太医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见二公子已发出指令,连忙俯身,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按住花朝身上几处要穴。 为她止住那汹涌不止的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不过片刻功夫,张嬷嬷便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快步走了回来。 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已切好的参片,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动作轻柔地送入花朝口中。 “小娘,您再忍一忍,定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花朝含着参片,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 冰凉的参片带着苦涩的甘甜,却驱不散她身上深入骨髓的疲惫。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滚滚而下。 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向床边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声音细弱得很。 “二公子……我好冷……好困……” “小娘!” 太医闻言,面色骤变,心中咯噔一下。 他抢在宁云烨开口之前,急声呼喊。 “小娘!此刻万万睡不得啊!您定要撑住!务必撑到楚状元前来!他的医术高明,定能救您母子平安!” 宁云烨闻言,眉峰微蹙。 他深邃的眸子看向太医,声音带着探究。 “楚状元?可是楚云流?” 太医重重点头,语气带上了几分笃定。 “回禀二公子,正是新科状元郎,楚云流楚大人!此人虽非太医院供奉,然其家学渊源,于歧黄之术浸淫多年,尤擅解各类疑难杂症。未中状元之前,他便是在乡野行医,救人无数,声名远播。二公子放心,有楚大人出手,小娘与小公子……或有一线生机!” 宁云烨听着太医笃定的话语,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不爽。 楚云流?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眼下,花朝苍白如纸的脸,细弱游丝的气息,无一不在提醒他,她正命悬一线。 他强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 罢了,只要能救活她,救活他的孩子,其余都无所谓。 宁云烨薄唇微启,正欲开口。 “花朝!” 一道急切的声音骤然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惊慌。 声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已如旋风般冲了进来,直扑床边。 来人一身风尘,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正是新科状元楚云流。 香兰紧随其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朝混沌的意识中,似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映出一个焦灼担忧的俊朗面容。 是……他? 她干裂的唇瓣翕动,气若游丝。 “楚……大哥……” 那声音轻得要碎在风里,却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楚云流忽地冲到床榻边,单膝跪下,一把抓住了花朝冰冷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让你小心些,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宁云烨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 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蹿升,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冷冽下来。 “楚公子既然过来为人医治,那便做好医者的本分。” 楚云流闻言,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眸子如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宁云烨。 那目光中的恨意与怒火,似要将人焚烧殆尽。 “一定是你!” 他咬牙切齿,字字泣血。 “你根本没有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你根本不在意她,不在意这个孩子!既然如此,你还让我来治她做什么?!” “放肆!” 宁云烨勃然大怒,忽地从椅中站起,指着楚云流,额上青筋暴跳。 “区区一个新科状元,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同我说话!” 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内室。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阎王手里抢人 香兰见状,吓得魂飞魄散。 她深知二公子的脾性,也看得出楚状元的真情。 此刻两人剑拔弩张,最受罪的还是床上的小娘啊! 她心中一阵焦急,也顾不得尊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楚云流的衣袖。 “楚公子!二公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万分。 “你们别再吵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床上的小娘啊!求求你们,先让楚公子给小娘看看吧!” 香兰的哀求声,如一盆冷水,浇熄了楚云流眼底几欲喷薄的怒焰。 他目光转向床榻上,气息奄奄的花朝,方才的戾气瞬间化为担忧。 楚云流不再多言,手腕一翻,修长的手指搭上花朝纤细的腕脉。 片刻,他眉心紧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小包摊开,里面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芒。 捻起一枚细长的银针,楚云流神情专注,出手快而准,稳稳刺入花朝雪白手腕上的穴位。 不过片刻功夫,几枚银针已然落定。 他这才缓缓收回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此次凶险至极,若非我来得及时,这孩子,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花朝的眼睫轻轻颤动,她虚弱地摇了摇头,目光带着恳求,望向楚云流。 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了。 她是怕宁云烨的怒火,更怕这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崩裂。 楚云流却似未见,反而眸光更沉,直视着她。 “即便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 他语气质问,带着心痛。 “好好在院中静养,这话我叮嘱过你多少遍。你这般爱惜孩子,断然不会罔顾我的医嘱。” “那这种凶险,是怎么无端发生的!” 话音未落,楚云流猛然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一直冷眼旁观的宁云烨。 “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 “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宁云烨俊脸倏地一沉,眸中寒光迸射,冷哼一声。 他竟敢质问他?这楚云流,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此事与你无关。” 他薄唇轻启,字字带着轻蔑。 “你只需做好你医者的本分。” 语罢,宁云烨拂袖转身,阔步向外走去,再未看床榻上的花朝一眼。 太医在一旁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见宁云烨离开,忙不迭躬身行礼,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转瞬间,内室的压迫感散去不少,只余下楚云流,花朝,还有一旁大气不敢出的香兰。 楚云流望着宁云烨的背影,胸中怒气翻涌,他忽地站起身,指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对着床上的花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甘愿托付之人!他连你,连你们的孩子,都护不住!” 花朝眼角滑下一滴泪,声音细弱。 “楚大哥,这次,不怪他。” 她喘息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二夫人……” 楚云流闻言,指着门外的手缓缓垂落,脸上怒容未减,多了无奈。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终究,还是因他宁家之人,才让你受这般磋磨。”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花朝,眼底的痛惜似要溢出来。 “这次,我虽能险险保住这孩子。可你身子亏损至此,若再不好生将养,下一次遇到一点小事……这孩子,终究还是会没的。” 楚云流的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刺入花朝的心口。 那句终究还是会没的,让她浑身血液凝固。 香兰见花朝煞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怕花朝再听下去,会撑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香兰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 “小娘,你莫要多想,楚公子这话,并无别的意思。他只是担心您,想让您好好养胎。” 花朝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滚落。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楚云流那双满是痛惜的眼眸。 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疲惫。 “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楚云流,带着疏离的客气。 “这次……麻烦楚大哥了。你先回去吧。” 楚云流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模样,心中百般滋味翻涌,他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 也是,她此刻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他这般直白的戳破。 楚云流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默默将银针一枚枚仔细收回锦布小包,又将药箱整理妥当。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沉重。 末了,他深深看了花朝一眼,便直接转身,带着一身的药香,离开了这压抑的海棠院。 屋内的空气,似乎随着楚云流的离开,松动了些许。 香兰快步走到床边,扶着花朝慢慢躺下。 她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 “小娘,您安心歇着,奴婢就在这儿守着您。” 花朝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楚云流的嘱托,宁云烨的冷漠,苏雪艳的狠毒,腹中孩儿的凶险……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石般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真的能保住这个孩子吗? 不知过了多久,花朝从一片混沌的昏沉中悠悠转醒。 窗外的天色依旧昏暗,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床边一个蜷缩的身影。 香兰竟趴在床沿边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花朝心中一暖,也泛起一阵酸楚。 这丫头,总是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她轻轻抬了抬手,想替香兰理一理散乱的鬓发。 只是这轻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浅眠的香兰。 香兰忽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带着茫然。 待看清花朝已经醒来,她立刻清醒过来,关切地开口。 “小娘,您醒了!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花朝轻轻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干涩。 “我没事,只是有些渴。” 香兰闻言,连忙起身要去倒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对了,小娘!楚公子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张药方,叮嘱奴婢在您醒来后,立刻给您熬上,说是固本培元,对您和胎儿都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秘密被发现了 她脸上带着雀跃。 “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给您熬药!” 话音未落,香兰便一阵风似的出了内室。 内室的门帘刚刚落下,另一道身影便推门而入。 宁云烨换下了一身沾染了戏场喧嚣的锦袍,此刻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眉眼间的冷峻却未减分毫。 花朝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心一沉。 他怎么又回来了? 花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假装仍在熟睡。 她不想见他,至少现在,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宁云烨的脚步声在床前停下,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花朝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让她如芒在背。 片刻的沉默后,床沿微微下陷。 他坐下了。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曾经粗暴地占有她,也曾带着犹豫地救起她。 此刻,却奇异的温和。 宁云烨的声音低沉,却有几分沙哑,在她耳畔响起。 “你没有睡着。别再装了。”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已经替你教训了苏雪艳。也同母亲说了,下次,万不可再那般对待你。” 花朝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教训了苏雪艳?同母亲说了?他这是……在向她示好,还是在安抚?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眸子,此刻盈满了水光,看向宁云烨。 泪水,终是控制不住地滑落。 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 “二公子,妾真的好怕,妾刚刚恍惚之间,做了个梦……”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梦见,梦见孩子没了,妾没能……没能保护好他……” 那无助而绝望的哭泣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宁云烨心上。 宁云烨心头一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原本想说的一些冷硬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竟也放柔了几分。 “那只是梦而已。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别想太多了。” 他笨拙地安慰着,另一只手抬起,似乎想为她拭去泪水,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 “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宁云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柄小巧的木剑,剑身打磨得光滑温润,在烛光下泛着柔黄的光。 他将木剑轻轻放入花朝微凉的手心。 木剑触手的瞬间,带着熟悉的温润。 花朝的指尖微微一颤,将那小木剑举到眼前,细细端详,剑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 她的眼中满是讶异,还有不敢置信的微光。 “这个……是二公子新做的?” 宁云烨微微颔首,那冷硬的唇角,竟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那笑意,如冬雪初融,让她心头一荡。 “你总说那把旧的被你好好珍藏着。实际上,早就被你弄丢了。恰好被我捡到,一直未曾告诉你。如今我又做了一个新的。如此,便可凑成一对了。” “一只放在你这里,一只,在我那里。”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醇厚的酒,缓缓淌过她的心田。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而那份小小的念想,他竟也记在了心里。 花朝心中一暖,那股酸楚似乎消散了些许。 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 只是轻轻一动,腹部便传来隐隐的坠痛,让她秀眉微蹙。 宁云烨见状,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按了回去。 他的宽大的手掌,随即覆上了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掌心的微凉,让他的心绪也跟着平静了几分。 “你想做什么,便由我替你去做。如今你身子大伤初愈,最要紧的便是好生歇着。” 他语气中的强势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关切。 花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中百感交集。 她顺从地躺了回去,眼中却闪过久违的俏皮。 她毫不客气地举起手中的小木剑,朝着他晃了晃,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那便有劳二公子了。替妾将这只小木剑,好生收起来吧。” 宁云烨接过木剑,眸光在她带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妆台边,将那柄小木剑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她的妆奁之中。 木剑与匣中其他物件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他做完这一切,复又回到床边,在她身侧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却略带红晕的脸颊上,声音愈发温和。 “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吃些什么?只管说出来,我都会吩咐小厨房给你备着。往后,你的吃穿用度,皆不必再经公中,海棠院里自会单独料理。” 这突如其来的优待,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让花朝有些措手不及。 他从未对她这般好过。 即便是在册她为良妾,赐下这海棠院时,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带着几分施舍般的疏离。 此刻的他,却像换了个人。 为何?她心中疑惑丛生,忍不住轻声开口。 “二公子,您……您为何要对妾这般好?” 宁云烨闻言,深邃的眸子中掠过幽光。 他忽地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戏谑,他微微倾身,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你是爷的女人。爷不对你好,万一你哪天想不开,跑了怎么办?” 他语气中的占有欲,毫不掩饰。 花朝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脸颊微微发烫,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带着娇嗔。 “二公子就会欺负人……” 宁云烨深邃的眼眸中,那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此刻又深了几分,胸膛里漫过一阵暖意。 花朝的低语却带着郑重。 “妾才不会跑呢。” 她的目光迎上他的,眼底闪烁着一抹真挚的微光。 他如今是她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府邸中,唯一的依靠。她又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经历了这一切,她心中也只是想着等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喂的药就是甜的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香兰端着一个托盘,俏生生立在门口。 托盘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正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瞧见床边相依的二人,尤其是二公子那难得放松的姿态,以及那融化了冰霜的眼神,香兰的眼底闪过讶异。 她只迟疑了一瞬,便敛了神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将托盘稳稳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她的声音恭敬依旧,却带上了几分善解人意的玲珑。 “二公子,平日小娘最怕苦了。如今有你在这里,亲自喂小娘的话,只怕小娘子会觉得甜得很呢。” 宁云烨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他并未回应香兰的打趣,修长的手指探入宽大的袖袋之中。 片刻后,他取出了几块晶莹剔透的冰糖。 他将那几块冰糖轻轻放入花朝微凉的手心,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肌肤。 冰糖的微凉与他指尖的温热交织,让她心头一颤。 “吃了药再吃糖,就不会觉得苦了。”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香兰见状,脸上也漾开笑意,连忙附和。 “是呀,小娘。为了身子早点好起来,一定要好好吃药才是。” 她说着,便走到花朝身侧。 熟练地拿起一个软枕,轻轻垫在花朝的腰后,让她能舒服地半靠起来。 动作之间,满是小心翼翼。 宁云烨自然地端起了那碗汤药。 浓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苦涩气味。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汤匙,舀了一勺,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那双惯常冷冽的眸子,此刻落在花朝脸上,竟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向花朝。 并非因为病痛,而是源于这突如其来,将她淹没的幸福感。 这个男人,这个喜怒无常,曾让她畏惧不已的男人,此刻正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过往的苦楚,那些小心翼翼的算计,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虚弱却灿烂的笑容,明媚得晃眼。 她顺从地张开小口。 宁云烨将温热的汤匙送到她的唇边。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苦涩的药汁咽下。 他又舀起一勺,耐心地喂着。 药依旧是苦的,可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在她感受着他笨拙却真挚的关怀时,那苦涩也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甜。 香兰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 房内的气氛温馨静谧,她悄无声息地福了福身子。 随后,她便,悄然后退,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他们二人。 香兰刚退到外间,脚步尚未站稳,便觉眼前一花。 一道身影行色匆匆,与她撞个满怀。 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楚云流。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儒雅的模样,只是此刻眉宇间带着几分焦灼。 香兰心中咯噔一下。 “楚公子,您……”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拦住他,毕竟,此刻里面的情形不宜打扰。 然而,楚云流满心都是对病情的担忧,以及对宁云烨先前态度的不满。 他哪里会注意到香兰眼中的急色。 他身形一错,便绕过了香兰阻拦的手臂。 未等通报,他已然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那份刚刚升腾起的旖旎,瞬间被这突兀的闯入撕得粉碎。 楚云流面色冷凝,目光如炬,直直地扫向床榻边的景象。 宁云烨喂药的动作一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执着汤匙,悬在半空。 他缓缓抬眼,眸中的柔情蜜意尚未完全褪去,染上了被打扰的厉色。 花朝亦是受惊不小,下意识地往宁云烨身边缩了缩,握着冰糖的手心渗出了细汗。 楚云流的视线在宁云烨温柔喂药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讽。 “这倒还像是个男人的样子。” 宁云烨眉峰骤然蹙起,眼底的暖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霜。 这个楚云流,三番两次挑战他的底线。 他将汤匙重重往碗中一搁,瓷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怎么来了?” 楚云流负手而立,下颌微抬,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我不仅现在来了,我日后还要天天来。” 这话一出,不止宁云烨,连刚退到外间的香兰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连忙快步奔回内室,顾不得许多,抢在宁云烨发作前焦急开口。 “楚公子,您这是为何?莫不是……莫不是小娘的身子还没有好?” 楚云流的目光转向香兰,神色稍缓,却依旧带着凝重。 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 “这可不是平日里,感染点风寒那么简单。毕竟是险些小产,又落了红。未来这半个月,我都会在此处,每日为小娘子施针,调养气血。” 听闻此言,宁云烨的面色愈发阴沉。 他重重地将那碗汤药往床边的小几上一顿,药汁险些溅出,语气中满是怒火。 “就算是来扎针,府中也有其他太医。何故需要你楚云流天天来此?” 他的女人,岂容别的男人日日登堂入室? 楚云流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 他那清瘦的身形,此刻竟散发出不输宁云烨的迫人气势。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楚云流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倘若那些太医能够做得了此事,便不会大老远地将我从西街叫来此处。这孩子,也只有我才能保得住。” 楚云流说完这句话,微微顿了顿。 他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宁云烨,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随即,他再度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还是说,二公子你……不想留着这个孩子了?” 楚云流这诛心之言,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宁云烨霎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胸中翻涌怒火,竟让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孩子,他何曾说过不想要?这可是他宁云烨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允许你摸她的手 楚云流却似未曾看见他铁青的面色。 他身形一侧,手臂随意一挥,便将挡在床边的宁云烨拨到了一旁。 随即,他俯身看向榻上的花朝,方才的凌厉尽数敛去,眸中染上了医者的关切。 “那些药我开得比较温和,也特意避开了些苦涩之味。你用过之后,可觉得身子爽利些了?” 花朝苍白的小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温顺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依旧细弱,带着几分病后的虚软。 “多谢楚大哥关怀。,现下觉得身子已无大碍,楚大哥医术高明,实在不必日日为我这般劳心劳力,耽误了你的要事。” 她只是个妾,怎敢劳动新科状元日日亲临。 楚云流闻言,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他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和。 “我如今不过是新科状元,圣上尚未委以重任,平日里处理的亦不过是些案牍琐事,尚能应付。” “倒是你的身子,才真正让人放心不下。” 他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花朝,那份担忧不似作伪。 话音落下,楚云流便已转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他从箱中取出一只锦缎包裹的针包,小心翼翼地摊开。 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他复又转向花朝,声音不疾不徐。 “把手伸出来。” 花朝心中虽有些微怯,却还是听话地将手从锦被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腕纤细,肤色苍白。。 楚云流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伸出手,竟是轻轻握住了花朝的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语气中透出几分真实的疼惜。 “你瞧瞧你的手。这才几日,便又清减了这许多。” 宁云烨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楚云流竟敢当着他的面握住花朝的手,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 他双目陡然赤红,猛然踏前一步,大手一伸,便将花朝的手,从楚云流掌中狠狠夺了过来。 力道之大,让花朝低呼一声。 宁云烨紧紧攥着花朝的手腕,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如刀锋般射向楚云流。 “楚云流!你莫不是当本公子是死的?敢在我的面前,动我的女人!” 花朝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却更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她连忙反手轻轻回握住宁云烨的手,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 “二公子,您别生气。楚大哥……楚大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宁云烨闻言,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刺骨,不带温度。 他垂眸,眼神凶狠地盯着花朝。 “他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 “莫不是你也同他一般,觉得本公子是个瞎子不成!” 她竟还替别的男人说话! 花朝被他这接二连三的厉声反问骇得心尖一颤,瞬间噤若寒蝉。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无助地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 二公子发起怒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内室的气氛霎时剑拔弩张,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 此时,楚云流却淡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二公子果然是行伍出身,雷厉风行。有所误会,倒也情有可原。” 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说他粗鄙无礼,不通文墨。 宁云烨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 他忽地转头,一双鹰隼般的厉目死死瞪着楚云流,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杀气。 “本公子就算再不曾习医,也知晓为人诊病,无需将手这般握在掌中!况且,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楚状元饱读诗书,这个道理,莫非不懂?!” 楚云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医者眼中,何来男女之分?我观她掌心蜡黄,指甲无华,此乃气血两亏,肝气郁结之兆。” “若不细察,如何对症下药?” “莫非二公子以为,隔空诊脉便能药到病除?” 这楚云流,竟敢一再出言顶撞! 宁云烨的怒火快要冲破胸膛。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愈发浓烈,只怕下一刻便要动手。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争执下去! 花朝脑中灵光一闪,素手猛忽地捂住小腹。 “哎哟!” 她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子也蜷缩起来。 “肚子,我的肚子,怎么又疼起来了?” 她转向楚云流,眼中带着湿漉漉的依赖,声音都打着颤。 “楚大哥,您快……快帮我瞧瞧!是不是……是不是又动了胎气?” 楚云流何等聪慧,只一眼便知花朝是故作姿态,想以此化解眼前的僵局。 他深邃的眸子在花朝脸上轻轻一扫,并未点破。 反而顺势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了花朝的脉搏之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眉头微蹙,看向花朝的眼神带着凝重。 “花小娘先前动了胎气,本就元气大伤,底子虚弱。” “如今最是需要静养,不宜受惊扰,更不宜有人在此喧哗吵嚷。” 他目光转向宁云烨,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驱逐之意。 “二公子若真心疼惜花小娘与腹中孩儿,便请先回避片刻。待我为她施针完毕,稳住胎像,再请二公子入内不迟。” 这楚云流,竟敢公然对他下逐客令! 宁云烨一张俊脸霎时黑沉如锅底,周身寒气四溢。 他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纹丝不动,却也未曾开口反驳。 被当众驳了面子,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香兰站在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悄悄觑了花朝一眼,眼神中满是焦急: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花朝接收到香兰的目光,心知此刻只能靠自己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忐忑与腹中并不存在的剧痛,柔声开口,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二公子,妾身突然想起一事。妾身今日险些小产,毕竟是在戏园子那等鱼龙混杂之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君的话就是命令 “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众多,想来此事……恐怕已经传到老太君耳中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云烨的神色,见他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有松动,连忙继续。 “劳烦二公子……去老太君跟前分说一二。” “眼下妾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需得静养,切莫因此事惊扰了老太君,让她老人家忧心。” 花朝顿了顿,声音更添了几分真挚。 “妾身觉得……老太君待妾身极好。” “先前还曾召妾身过去,说了好些体己话,叮嘱妾身好好养胎。” “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妾实在不愿她为妾这点微末小事操劳担忧,再因此事伤神。” 搬出祖母,他总该有所顾忌,花朝在心中默默祈祷。 宁云烨紧抿的薄唇终于动了动。 祖母……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太君慈爱又带着威严的面容。 这件事情,确实需要他亲自去解释清楚,免得祖母胡思乱想,动了真气。 他冷哼一声,声音依旧冰寒,却不似方才那般带着凌厉的杀气。 “祖母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 他锐利的目光又在楚云流身上扫了一圈。 见那人已垂眸敛目,专注于从针包中取针,动作从容不迫,并无半分逾矩之态,神色这才稍缓。 但他仍不放心这个对花朝过分关切的楚云流。 宁云烨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香兰沉声吩咐。 “你在此处好生看着。楚云流的一举一动,都不得疏忽。” “若有任何不妥,或他对花良妾有半分不敬之举,立刻来报我!” 他的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 香兰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下,声音压得极低。 “二公子放心,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寸步不离,好生看顾小娘,绝不让楚公子有任何出格之举。” 宁云烨再不多言。 他眸光沉沉,最后望了一眼内室。 那里面,是他未出世的孩儿,还有那个让他心绪复杂的女人。 楚云流…… 一想到此人,他眉宇间便不由自主地拢上一层戾气。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了海棠院。 院外的寒风扑面而来。这风,倒是吹散了些许他心头的燥郁。 祖母那边,确实该去一趟,将事情分说清楚。 宁云烨脚下未曾片刻停留,径直朝着松鹤堂的方向而去。 松鹤堂内,灯火被特意剪得暗了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却依旧压不住那份肃穆。 宁云烨甫一踏入暖阁,便见老太君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榻上。 她手中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眉头紧锁,正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果然,是为了戏园子的事。 宁云烨心下了然,敛了神色,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孙儿给祖母请安。” 他主动开口,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祖母深夜未歇,是为何事而忧心?” 老太君缓缓抬起眼皮,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佛珠,也随之捻动得更快了几分。 “我可是听说今日戏园子里头的事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压在人心上。 “宁国公府的子嗣本就单薄,如今又闹出这等惊心动魄的事端。” “你叫我这老婆子,这颗心如何能放得下来?如何能不愁?” 宁云烨在下首铺着锦垫的梨花木圈椅上落座。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恭顺一些。 “祖母不必过于忧心。孙儿已请了太医仔细瞧过,也用了针,吃了安胎药。花朝的胎像,已然稳固下来了。” 他刻意隐去了楚云流的名字。 那个人,还是少在祖母面前提起为妙,免得节外生枝。 老太君闻言,面上却并未有半分宽慰之色。 她攥起那根象征身份的紫檀木拐杖。 杖首雕刻的福寿纹路,快要被她发白的指节给捏碎。 她的声音,也陡然冷淡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 “云烨。” 这两个字,让宁云烨心头微微一沉。 “有些话,祖母本不想多言。可事到如今,却也是不得不说了。” 老太君的目光如两道冷电,直直射向宁云烨。 “就说今日之事,虽说错在她们婆媳二人行事不当。” “但你,就当真没有半分错处可言吗?” 宁云烨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他沉默地低下了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知道,祖母真正的训诫,现在才要开始。 老太君见他这副垂首不语的姿态,心中更是有几分郁气难平。 “这偌大的国公府,每日里发生的桩桩件件,哪一样能真正逃过我这老婆子的眼睛?” “花朝那丫头,她怀了身孕,固然是我宁家的喜事,是天大的功劳。” “可你也不该因此便得意忘形,失了为人夫婿的本分与分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严厉的斥责。 “竟夜夜宿在那丫头的院子里,连你正妻的院门都不踏入一步!” “你且去外头好生打听打听,满京城里,哪家高门大户是这般行事的道理?” “后院不宁,家宅如何能兴旺?子嗣如何能绵延?” 宁云烨依旧低垂着头,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透着恭敬。 “孙儿明白,祖母的教诲。” 这般轻飘飘的回答,显然无法让老太君息怒。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带着明显的不满。 光是口头上的明白,又有何用? 她今日,便要他拿出个实实在在的章程来! “你母亲本就不甚喜爱花朝那丫头,此事你心中也是清楚的。” “雪艳是何等身份?那是丞相府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出千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妻!” “你不去好生怜惜她,体贴她,反而将一颗心全都扑在一个身份卑微,来历不明的丫鬟身上。”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你母亲在勋贵夫人们面前脸上无光,抬不起头来?” 宁老太君的语气愈发不容置喙,带着长辈的威严。 “你也该为你母亲的颜面,为你宁国公府的体面,好生想一想!” 第一百四十章 必须和她住一起 “今夜,你便回雪艳的院子去安歇。”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宁云烨倏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素来冷峻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在祖母面前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抗拒。 “祖母!”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无波,染上了难以压抑的急切。 “花朝今日险些滑胎,身子受创,皆因雪艳与母亲联手所致!” 他言辞犀利,毫不避讳,径直将矛头指向了苏雪艳与二夫人。 “您此刻却要孙儿若无其事地去她的房中……” “这,这岂不是要将花朝那颗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彻底伤透?让她如何自处?” 宁老太君仿佛未曾听见他这番激动的辩解。 她只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若你还认我这个祖母,还肯敬重我这个老太婆几分。便听我的安排。” “我乏了,要歇下了。你,早些回雪艳那儿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宁云烨心上。 宁云烨胸口一阵起伏,似还想争辩些什么,他紧抿着唇,眸中翻涌着挣扎。 然而,老太君却已然缓缓起身。 她甚至未再看他一眼。 丫鬟红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步履略显蹒跚地朝着内室走去。 那道珠帘晃动着,很快便隔绝了内外。 暖阁内,只剩下宁云烨一人。 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火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有几分萧索。 祖母的命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那股郁气却丝毫未减。 最终,他还是缓缓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罢了。 他只能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迈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松鹤堂。 夜风更冷了。 他并未回花朝那边,而是径直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行去。 梧桐院内,苏雪艳早已得了消息,此刻正坐立不安。 当看到宁云烨那颀长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她心头忽地一跳。 刘妈妈的叮嘱,瞬间涌上心头。 她连忙收敛了所有的真实情绪,换上了一副精心准备的泫然欲泣之态。 她莲步轻移,迎了上去,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哽咽。 “夫君……今日戏园之事,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未能及时察觉花朝妹妹身子不适,只一心想着莫要扫了母亲的兴致,这才……”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观察着宁云烨的神色。 宁云烨只是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未发一言,甚至连脚步都未曾为她停留片刻。 径直从她身侧走过,朝着内室主位大步而去。 那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苏雪艳僵在原地,脸上那副精心做出的委屈表情似要维持不住。 她看着宁云烨毫不犹豫走向主位的背影,心中一阵冰凉。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嫌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够真诚? 她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带着慌乱,悄声问向身旁的刘妈妈。 “刘妈妈,他,他这是何意?莫不是……莫不是觉得我方才说的不够好?” 刘妈妈目光沉稳,飞快地瞥了一眼宁云烨在主位落座的背影。 她微微低下头,凑近苏雪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二少夫人莫要多心。您想啊,今日发生了那般大的事,二公子此刻还能踏足您的梧桐院。” “这便说明,他心中并未将此事全然怪罪于您。况且,戏园子里花小娘跪下,终究是因为心中畏惧二夫人,并非您亲自动的手。” “二公子心中,定然是有数的。” 听了刘妈妈这番分析,苏雪艳悬着的一颗心,才略微稳了稳。 是啊,他肯来,总归是好事,至少,祖母的命令,他还是听了。 这便足够了。 她略一思忖,眸光微动,心下已有了计较。 这正是她挽回夫君,重塑贤惠形象的好时机。 她款款来到走到宁云烨身前,微微屈膝,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楚楚可怜的委屈。 “夫君。” 宁云烨并未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何事?” 苏雪艳的指尖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 “我知晓今日之事,虽非妾身所愿,可追根究底,到底还是因我而起。花朝妹妹险些小产,妾身心中万分不安。” “夫君,下次我保证,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见宁云烨依旧没有反应,语气更添了几分卑微。 “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打我,骂我,都好过这般不理不睬。” 这话,终于让宁云烨紧绷的肩线有了几分松动。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苏雪艳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融化了些许。 到底是丞相府的嫡孙女,是他的正妻。 今日之事,她虽有错,但祖母和母亲那边,也需他给个交代。 他沉声道。 “这次,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有下次,便不只是斥责几句这么简单了。” 苏雪艳闻言,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肯松口,便意味着此事能揭过去了。 她眼底迅速漫上一层喜色,面上却依旧是恭顺的模样,连忙亲自捧过侍女早已备好的香茗,双手奉上。 “那是自然,夫君请放心。妾身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犯今日这般过失。”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云烨的神色,试探着开口。 “时辰不早了,厨房已备好了晚膳,夫君,可要留下来用些?” 宁云烨点点头,答应下来。 他竟然留下来用膳? 苏雪艳心头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往日里,他踏足她院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遑论一同用膳了。 接着,宁云烨便迈步朝外间的花厅走去。 苏雪艳见状,喜不自胜,连忙上前,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相触的瞬间,宁云烨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甩开,浓郁脂粉气的馨香,让他有些不适。 脑中却蓦地闪过祖母刚刚要留宿在梧桐院的叮嘱。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肯同房了吗? 他眉心微蹙,终究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不适,任由她挽着。 苏雪艳丝毫未曾察觉他细微的抗拒,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蜜糖浸泡过一般,甜滋滋的。 夫君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了,这般亲近,是许久未曾有过的。 入了花厅,下人早已布好了菜。 苏雪艳引着宁云烨在主位坐下,自己则紧挨着他身侧落座。 她亲自为他盛了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热气,才递到他面前,柔声细语。 “夫君今日为府中之事劳累,喝些参汤补补身子。” 宁云烨接过汤碗,目光在她含笑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 灯火下,她的妆容精致,眉眼温婉,确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是……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苍白憔悴的小脸。 海棠院里,花朝蜷缩在床榻上,那双总是怯生生的大眼睛里,此刻是否还含着泪? 楚云流那小子,还在不在她房中?那碗苦涩的汤药,她可曾乖乖喝下? 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又翻涌上来。 宁云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将那碗参汤一饮而尽。 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一并压下去。 用完了饭后,宁云烨竟是未发一言,径直朝着梧桐院的内室走去。 苏雪艳执着象牙箸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这是……要去她的卧房? 她连忙起身,快步跟了出去,将将走到廊下,便一把拉住了落在后头的刘妈妈。 “妈妈,夫君他,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雀跃。 “难道,夫君今日要歇在我这里?” 刘妈妈眼中精光一闪,面上早已堆满了喜色。 “我的好少夫人,这还用问吗?” 她反手握住苏雪艳的手,语气笃定。 “定是海棠院那个贱蹄子如今身子不便,不能伺候在侧,二公子这才想起您的好处来了!” 这真是天赐良机。 刘妈妈拍了拍苏雪艳的手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错过的急切。 “少夫人啊,眼下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可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若能趁此怀上子嗣,那祖母那边…… 苏雪艳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刘妈妈的意思。 她朝着候在一旁的连翘招了招手。 连翘会意,忙趋步上前。 苏雪艳凑到连翘耳边,吐气如兰。 “去,将那件蝉翼纱的寝衣备好,我要沐浴。” 连翘眼波流转,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压低声音回道。 “二少夫人放心,今日浴汤里,奴婢特意为您添了上好的玫瑰花瓣,早就备妥了。奴婢这就去取衣衫。” 苏雪艳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转身袅袅娜娜地朝着净室走去。 一室氤氲水汽,花香浮动。 待她换好那身薄如蝉翼的纱衣,款款走出时,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已悄然挂上了柳梢头。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愈发朦胧诱人。 苏雪艳走到菱花镜前,对着镜中绰约的身影,轻轻转了个圈。 镜中人,云鬟雾鬓在那轻纱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别有一番勾魂摄魄的媚态。 她自己看着,都觉心神一荡。 连翘站在一旁,适时地发出惊叹。 “二少夫人,您穿这身衣裳,当真是貌若天仙。二公子见了,定会挪不开眼的。” “当真?” 苏雪艳微扬起雪白的颈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期待。 连翘连忙垂首,语气诚恳。 “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刘妈妈却在此时上前,不着痕迹地将连翘拨到一旁。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些许雪白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苏雪艳光洁的颈项与胸前肌肤上。 那粉末细腻馨香,触感微凉。 “二少夫人,眼下可不是赏玩的时候。” 刘妈妈语重心长。 “时辰不早了,您快些回房歇息去吧,莫让二公子久等。” 苏雪艳蹙了蹙眉,指尖轻触颈间,感受着那陌生的粉末。 “妈妈,这是何物?” 刘妈妈脸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凑近苏雪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嘘,这可是好东西。床笫之间,断断少不得它。” 苏雪艳胸口微微起伏,那奇异的粉末带来的微凉触感,让她心头莫名一荡。 刘妈妈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床笫之间……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决然。 为了祖母的青睐,为了压过海棠院那个贱人,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莲步轻移,款款走向内室。 吱呀一声,房门被她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息。 内室烛火摇曳,将男人的身影投射在素白的墙壁上,拉得颀长。 宁云烨正倚在床头,手中执着一卷书,看得专注。 他察觉到动静,眼帘微抬,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当看清是苏雪艳时,那目光中的冷冽稍减,苏雪艳心中一跳,面上却漾开一抹柔媚的笑意。 她缓步上前,行至床边,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她大胆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宁云烨持书的手臂。 “夫君,夜已深沉,莫要再劳神了,我们安置吧。” 宁云烨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他将手中的书卷缓缓放下,搁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苏雪艳,瞳孔骤然一缩。 灯影下,那薄如蝉翼的纱衣紧贴着女子玲珑的曲线,肌肤若隐若现,白皙得晃眼。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你先睡,我还有些军务未处理完。” 苏雪艳哪里肯依。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身子贴得更近了些,柔若无骨的双手顺势环上了他的窄腰,轻轻抵在他坚硬的胸膛前。 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 “夫君,有什么事明日再做也是一样的。”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刻意的讨好的。 “再说,祖母她老人家,不是一直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儿吗?我们……我们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望才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安分的人要被卸胳膊的 宁云烨眸色一沉,脸上最后一抹温度也消失殆尽。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不带丝毫怜惜,一把将苏雪艳推开。 苏雪艳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脸上血色褪尽。 他竟如此不留情面! 宁云烨却仿佛没有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一般,径自脱下了外袍,随手搭在床尾的衣架上,掀开锦被,直接躺了下去。 苏雪艳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心头像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屈辱在胸中翻涌。 但她不能放弃,这是刘妈妈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咬了咬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情绪,也跟着脱了外罩的薄衫,只余下那件蝉翼纱,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他身侧的里边躺下。 室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苏雪艳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见宁云烨似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宽阔的肩上。 “若是不困,便出去睡。” 宁云烨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点儿感情,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将苏雪艳心头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火苗彻底浇灭。 苏雪艳浑身一僵,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再也不敢有丝毫妄动,身子紧紧贴着冰冷的床壁,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再惹怒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不敢让它掉下来。 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燃尽了些,光线愈发昏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男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沉稳。 他似乎,睡着了? 苏雪艳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机会!她悄悄转过身,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宁云烨沉睡的侧脸。 他的轮廓在暗影中显得愈发冷硬,却也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让她有些头脑发热,身体也有些莫名的燥热。 苏雪艳咬了咬牙,心一横。 富贵险中求!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大胆,直接攀上了他的胸膛,指尖颤抖着,开始去解他中衣的盘扣。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中衣的第一个盘扣,冰凉的丝绸下,是男人温热的肌肤。 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下一瞬,预想中的温存没有到来。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毫无预兆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雪艳浑身一僵。 他醒了!宁云烨的眼,在昏暗中倏然睁开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 那里面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 一股巨力传来。 宁云烨狠狠一扯,苏雪艳整个人被他从锦被中拽了出来,重重地跌坐在床沿,蝉翼纱衣下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狼狈不堪。 “啊!” 她惊呼一声,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夫君!夫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苏雪艳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求饶。 “你放开我吧,夫君,你抓得我好疼,好疼啊!” 宁云烨的脸色沉如寒潭,眸底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她的哀求,没有换来丝毫怜悯。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反而愈发收紧,骨节似要被他捏碎。 苏雪艳痛得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他另一只手倏然抬起,快如闪电,朝着她的胳膊狠狠劈下一个手刀! “咔嚓!” 一声清晰的脆响,在寂静的内室中炸开,令人毛骨悚然。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口而出。 剧痛!从她的肩胛一直蔓延到指尖,苏雪艳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她的右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有钻心的疼痛。 “夫君,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泪眼婆娑,声音因剧痛而颤抖不止。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怎么动不了了?好痛,夫君,真的好痛!” 宁云烨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只是轻哼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极致的轻蔑。 仿佛碾死一只蝼蚁般随意,他安稳地躺了下去,甚至还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他闭上了双眼。 “没事的。”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丝毫波澜,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让人胆寒。 “只是脱臼。明早上,我自然会替你接上。” 脱臼? 他竟然生生将她的胳膊弄脱臼了! 这个男人,她的夫君,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对她下此狠手! 晚饭时那一瞬间的温情,果然都是她的错觉。 苏雪艳觉得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被他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滴落在锦被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 她想抬手擦泪,可手臂的剧痛让她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宁云烨忽地睁开双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狠狠地看向苏雪艳,目光如刀,似要将她凌迟。 “你要是再哭,” 他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那就直接出去住。” 他竟要将她赶出去! 苏雪艳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浑身冰凉,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若是被赶出梧桐院,她的脸面何存?丞相府的颜面何存?这个男人,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抽噎都小心翼翼地压抑着。 她笨拙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忍着右臂传来的阵阵剧痛,慢慢躺回了床的里侧,紧紧贴着冰冷的床壁,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带着丝丝寒意。 她身上只着单薄的蝉翼纱,此刻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卑微。 “夫君,可以,帮我盖上被子吗?我……我怕冷。” 她瑟缩着,等待着,每一个瞬间都漫长如酷刑。 这一次,宁云烨没有再开口,锦被微动。 带着他身上余温的被子,轻轻覆在了她的身上。 苏雪艳紧绷的身体,有那么一点微不可察的松懈。 然而,那冰冷依旧从心底深处蔓延。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抹红色呢? 身旁的男人,呼吸沉稳,她却再也无法合眼,右臂的痛楚与心中的屈辱交织,让她一夜无眠。 天光微熹。 苏雪艳浑浑噩噩,不知何时才浅浅睡去。 朦胧中,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右臂忽地一抽,剧痛传来!苏雪艳骤然睁开双眼。 宁云烨近在咫尺,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眼底,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寒冰。 “这胳膊,我为你接好了。你试试,可以动么?”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温度。 苏雪艳心中一颤,她小心翼翼地尝试活动右臂,竟然,真的能动了。 那钻心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终究还是为她接上了,微弱的期望在她心底升起。 或许,他并非全然无情。 她咬了咬下唇,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痛楚。 “夫君……这胳膊还是好痛,是不是……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好?你再帮我看看,这该怎么办?” 她仰着脸,眼中蓄满了泪水,期盼地望着他。 只要他再多看她一眼,再多一些怜惜。 宁云烨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扫过,没有停留。 他径直起身下床,取过外裳,慢条斯理地穿上。 “不打紧的。” 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冷漠。 “多活动活动,自然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没有再回头。 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 内室,重归寂静。 只余下苏雪艳一人,僵在床上。 他就这样走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期望,如同晨雾般消散无踪,原来,一切依旧是她的妄想。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刘妈妈和连翘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 “二少夫人!” 刘妈妈一眼便瞧见了苏雪艳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眶,心中咯噔一下。 她快步走到床边,目光急切地在锦被上逡巡。 随即,她忽地掀开了床铺的一角。 素白的床单上,干干净净,并无半点期待中的嫣红。 刘妈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的担忧溢了出来。 “二少夫人,这……这昨夜,你们二人……难道,并没有同房?” “为何,为何连一次水都未曾叫?” 昨夜……那屈辱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冷酷,他的暴戾,她手臂被生生折断的剧痛…… 苏雪艳再也忍不住,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伏在锦被上,哭得肝肠寸断。 连翘见状,慌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二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您先别哭啊,莫不是……莫不是二公子欺负了您?” 连翘眼中闪过愤恨。 “若是真的如此,咱们……咱们再写一封书信给丞相,让丞相再来为您做主!” 丞相府,祖父。 苏雪艳哭声渐歇,她缓缓摇了摇头,泪水依旧不住地滑落。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 “不,总不能,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祖父替我操心。” 她抬起泪眼,眼神空洞。 心中那最后一点点不甘,似乎也随着这痛哭流逝殆尽。 “我算是……我算是发现了,原来,二公子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刘妈妈看着苏雪艳那梨花带雨,满面凄楚的模样,心头也是一紧,疼惜不已。 那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犹豫了片刻,她眼神一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二少夫人,您万万不可这般想。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此事归根结底,错在那个花朝身上!” “若非她狐媚手段,死死缠着二公子不放,二公子又何至于如此冷落您,一步步将您逼到这般境地?” 刘妈妈这话,虽说得有些偏颇,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苏雪艳心中最不甘的那个点。 是啊,若不是花朝…… 她慢慢止住了啜泣,一双盈满泪水的眸子,带着几分茫然,望向刘妈妈。 那眼神,像极了迷途的羔羊,脆弱得让人心碎。 “刘妈妈……”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而轻颤。 “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是我最亲近的人。” “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难道……难道在夫君心里,当真没有我苏雪艳的一席之地吗?” 她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凭着祖母的敲打,只要花朝那个贱婢失了依仗,宁云烨总会多看她一眼。 可如今呢?即便是老太君亲自下令,逼着他来了这梧桐院。 他却同她一床,卸了她的胳膊。 这样的同处一室,于她而言,比直接的冷落更像是一种羞辱! 一旁的陪嫁大丫鬟连翘,早已气得俏脸通红,胸脯起伏。 她上前一步,愤愤不平。 “刘妈妈!您也瞧见了!奴婢和您,都是从相府跟着二少夫人过来的。我们陪着二少夫人的时日最长,眼睁睁看着她嫁入这宁国公府,受尽了多少委屈,多少磋磨!” “奴婢瞧着,这心都揪着疼啊!” 刘妈妈眸光沉沉,脑中思绪飞快地转动。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的目光,似乎都过于集中在如何对付花朝身上了。 可如今看来,单单打压花朝,似乎并不能让二公子回心转意。 反而因为花朝腹中的那块肉,让她们束手束脚,屡屡陷入被动。 她眼神一凝,忽而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 “二少夫人。您要记住,这里是宁国公府,不再是处处有人捧着您,护着您的相府了。” “在这里,没人会主动疼惜您,体谅您的情绪。您若想立足,便要学会自己去争,去主动反击!从前,我们的目光,大多都放在了那个花朝身上。” “如今看来,或许……我们该换个法子了。” “换个法子?” 苏雪艳微微一怔,泪眼朦胧中透出疑惑。 她下意识地探过头,凑近了刘妈妈,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 刘妈妈眼中精光一闪。 "二少夫人,有些事,是时候让老太君知晓了。而且,非得让她老人家知道不可!" 第一百四十四章 破釜沉舟还有一线机会 苏雪艳闻言,心头一跳,面上血色褪了几分。 "去老太君面前告状?" 她声音微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那……那夫君岂不是会更加厌弃我?" 他本就对自己冷若冰霜。 若是再去老太君那里嚼舌根,只怕他会视自己如蛇蝎。 刘妈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雪艳微凉的手背,她的声音沉稳,带着笃定。 "二少夫人,您得看清眼下的局势。若非老太君昨夜发话,二公子会踏足这梧桐院半步吗?" 苏雪艳睫毛轻颤,没有作声,答案不言而喻。 "他根本不会多看您一眼!" 刘妈妈语气加重了几分。 "如今有老太君为您做主,便是逼,也要先逼着他与您圆了房!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只要有了夫妻之实,日后才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只是为了宁国公府的颜面,为了丞相府的势力,二公子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刘妈妈的话,字字狠厉,却也字字在理。 苏雪艳的心,被这话狠狠一敲。她明白了。是啊,圆房。 这才是她身为正妻,最基本的体面,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眼底的茫然渐渐被几分狠意取代,缓缓站起身。 "连翘,备水。"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镜中的女子,依旧容色艳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 她仔细整理了妆容,换上了一件素雅却不失身份的锦缎褙子。 携着刘妈妈与连翘,一行三人,朝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梧桐院的清冷,似乎都被她们抛在了身后。 松鹤堂内,檀香袅袅。 老太君正端坐于上首,手持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苏雪艳一踏入暖阁,看见老太君的身影,压抑了一夜的委屈瞬间冲上了头。 她眼圈一红,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老太君扑了过去。 "祖母!" 那声音,带着哭腔,凄切无比。 站在老太君身侧的红蝶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稳稳拦住了苏雪艳。 红蝶眉头紧蹙,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二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老太君年事已高,身子骨如何经得起您这般冲撞?纵然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也该顾及着老太君的身体!" 被红蝶这么一喝,苏雪艳猛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老太君缓缓睁开的双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苏雪艳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羞窘难当。 她方才确实是失了分寸,连忙低下头,声音又轻又怯。 "祖母,孙媳……孙媳不是故意的。" "孙媳只是……只是心里实在有天大的委屈,想同祖母说说。" 那低垂的眉眼间,尽是楚楚可怜。 老太君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淡淡的不悦。 "哦?昨儿个,老婆子不是已经让云烨宿在你房中了吗?你还有什么委屈可说?" 这话问得直接,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似乎在说,她已经给了她天大的体面,她不该再有任何不满。 苏雪艳被这话噎得心口一窒。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是啊,宁云烨是去了她的梧桐院。 可他……他根本不曾碰她分毫! 这样的恩典,与羞辱何异? 可这话,她如何能宣之于口?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自己的夫君不愿与自己同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的尊严,她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苏雪艳贝齿紧咬下唇,心中千回百转,难以决断,就在她满心纠结,难以抉择之际。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有规律,不疾不徐,朝着暖阁而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温婉柔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奴婢花朝,给老太君请安。听闻老太君今日精神尚好,奴婢特来探望。" 话音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花朝。 她身着一件浅碧色襦裙,外罩乳白色素纱褙子,腹部微微隆起,更显得身姿轻盈。 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顺而得体。 老太君原本微蹙的眉头,在看清来人是花朝之后,竟是瞬间舒展开来。 那张带着几分不耐的脸上,竟是迅速浮现出一抹慈和笑容。 她甚至主动抬了抬手,指向一旁的锦墩。 "是花朝啊。快,快过来坐。你如今身子不便,仔细脚下,莫要累着了。" "这有孕之人,凡事都要小心着些才是。" 那语气中的关切,真真切切。 那暖意融融的慈和,与方才对自己的冷淡形成了何等鲜明的对比。 苏雪艳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直直射向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 花朝似有所感,也正巧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 苏雪艳眼底翻涌的怨毒,浓烈得似要化为实质,将花朝吞噬。 那眼神,比冰窖里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花朝心头忽地一颤,如受惊的小鹿,飞快地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道能将人灼伤的视线。 她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只是未曾料到,苏雪艳竟也在此处。 眼下这凝滞的气氛,若不开口,只怕会更加难堪。 她定了定神,柔声开口。 "老太君,奴婢的身子已大好了。如今有楚大哥为奴婢调理,每日都过来施针,已能下床走动了。" 楚大哥? 苏雪艳耳尖微动,捕捉到这个称呼,心中又是一阵疑云。 这花朝,何时又攀上了什么楚大哥? 老太君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满是欣慰。 她抬起手,摸索着自己发髻间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簪。 那簪子入手温润,雕工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太君利落地将金簪取下,递到一旁红蝶的手中。 "这是老婆子给我那未出世的小重孙的见面礼。你先替他收着。也不知他怎的就这般多灾多难,用这金子,好好替他压一压身子,去去晦气。" 金簪! 还是老太君贴身戴着的! 苏雪艳的目光死死钉在红蝶手中的那支金簪上,眼底似要喷出火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用金簪压身 那金光闪闪的簪子,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蝶恭敬地接过金簪,转身将那沉甸甸的赏赐,递向花朝。 花朝见状,连忙起身,想要推拒,面上带着几分惶恐。 "老太君,这、这太贵重了!奴婢万万不敢受此厚礼!" 老太君却啧了一声,面上故作不悦。 "这东西又不是给你的。是老婆子我,给我那宝贝重孙儿的。你不过是替他先收着罢了,推辞什么?" 话已至此,再推拒便是矫情,更是不给老太君颜面。 花朝心中一动。老太君说得对,这是给孩子的。日后孩子出生,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有了这金簪,将来若有急用,她也能多几分底气。 她不再扭捏,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支分量不轻的金簪。 入手微凉,却似有千钧重。 老太君见花朝收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又温声嘱咐道。 "你如今身子重,凡事都要仔细。" 顿了顿,老太君的目光转向一旁脸色铁青的苏雪艳,话锋也随之一转。 "今日雪艳也在此处,花朝啊,老婆子还是那句话。你是个聪明的,有些道理,不用我说透。" "闲暇时,多劝劝云烨,让他常去雪艳院里坐坐。莫要因为你腹中的孩儿,就忘了身为妾室的本分。" "老婆子是看在你怀着宁家骨肉的份上,才不与你多说重话。你自己心里,当有个计较才是。" 老太君的话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花朝的心微微一沉,又是这种告诫。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老太君的教诲,奴婢都记在心里了。” 她福了福身子,声音依旧柔顺。 “只是奴婢今日出来已久,身子有些乏了,恐扰了老太君清净,想先回去歇着。” 这话既是实话,也是借口。 苏雪艳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让她片刻也不想多待。 老太君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脸色却愈发难看的苏雪艳。 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罢了,你们姐妹俩,便一道回去吧。” 姐妹俩? 花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香兰一听这话,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她扶着花朝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 趁着花朝转身的瞬间,香兰飞快地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小娘,我们快些走。省得二少夫人又在路上想出什么花招来对付您。” 花朝微微颔首,心中何尝不是这般作想。 苏雪艳的手段,她已领教过不止一次。 主仆二人不敢耽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才刚迈出松鹤堂的门槛,便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却如影随形。 花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香兰更是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 她搀着花朝,脚步越来越快,快要小跑起来。 可无论她们多快,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雪艳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就那样静静地跟着,像一道冰冷的影子,紧紧贴在花朝身后。 那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人心悸。 长长的游廊,仿佛没有尽头。 香兰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她再次悄悄凑到花朝耳边,声音抖得更厉害。 “小、小娘,这二少夫人……莫不是被什么魇着了?怎么……怎么跟个索命的冤魂似的,阴魂不散的?奴婢好害怕呀……” 花朝原本紧绷的心弦,被香兰这带着哭腔的比喻,逗得微微一松。 她强忍住笑意,侧过头,用微弱的声音反问道。 “这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脏东西?我看,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这般行事吧。” 声音虽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香兰听了,心头的恐惧稍减,嘿嘿一笑,也压低了声音。 “小娘说的是!我就不信,等到了海棠苑,她还能厚着脸皮跟进去不成!” 话音刚落,海棠苑那熟悉的月亮门已近在眼前。 香兰心中刚松一口气。 然而,当她扶着花朝堪堪停在月亮门外时,那道如跗骨之蛆般的身影,也分毫不差地停在了她们身后。 不多不少,正好隔着一个空荡荡的月亮门。 苏雪艳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 香兰心中的那点侥幸顿时烟消云散,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她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过身,护在花朝身前,对着苏雪艳怒目而视。 “二少夫人!您这般鬼鬼祟祟地一路跟过来,究竟意欲何为?” “二公子先前已经吩咐过了,我们小娘如今身子要紧,需得静养。若二少夫人有什么事,还请站在那边说吧,莫要扰了我们小娘歇息!” 香兰话音未落,苏雪艳身旁的连翘已抢先一步,不甘示弱地指着香兰,尖声反驳。 “静养?静养也该是躺在床上纹丝不动,那才叫静养!” “你家小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从松鹤堂一路疾走了这么远回来。奴婢瞧着,她可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身子骨好得很呢!” 连翘的话音尖利,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在人心上。 花朝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丫头,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微启朱唇,正欲开口反驳。 未等她发出声音,香兰已然抢先一步,手臂一横,稳稳地挡在了花朝身前。 那只紧攥着花朝的手,此刻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力量。 小小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香兰一双杏眼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 她指着连翘,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奴才秧子,也敢在这里编排主子的不是?” “是谁给你的狗胆!”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直指连翘的身份。 连翘被这劈头盖脸的斥责砸得一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旋即又变得煞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二公子有人欺负小娘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自游廊的尽头缓缓行来,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正是宁云烨。 香兰眼尖,瞥见了那熟悉的身影,方才还怒发冲冠的表情,瞬息万变。 怒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惶。 她急急忙忙地半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 “二公子!您可算是来了!您瞧瞧,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堵在咱们海棠院门口,存心要找小娘的麻烦呢!” 苏雪艳一直静立一旁,对连翘的放肆和香兰的激愤皆视若无睹,此刻却莲步轻移,向前挪了半分。 她姿态娴雅,语调轻柔,仿佛方才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夫君莫要误会。” 她望向宁云烨,唇边甚至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温婉贤淑。 “莫听这丫头在此胡搅蛮缠,无端攀扯。” 苏雪艳的目光转向花朝,那双漂亮的凤眸中,飞快地掠过几分冷光,随即又化为一片关切。 “妾身是特地过来探望妹妹,看看妹妹的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她微微一顿,眼神在花朝身上轻轻一扫,复又看向宁云烨,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 “说来也巧,妾身今日听闻妹妹提及,说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正在为妹妹调理身子。不瞒夫君,妾身近来也总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 “便想着,能否请这位大夫,也一并为妾身瞧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出了她对花朝的关怀,又将话锋引向了那所谓的高明大夫。 宁云烨原本落在香兰身上的视线,缓缓移开。 他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周遭的气息,似乎又冷了几分。 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此刻线条绷得更紧,看不出喜怒。 花朝感到香兰扶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带着无声的担忧。 她轻轻拍了拍香兰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有些话,必须由她自己来说。 花朝从香兰身后走了出来,迎上苏雪艳那看似关切实则探究的目光。 她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容不迫。 “姐姐今日来得倒是不巧了。” 她的声音柔和,听不出丝毫异样。 “楚大哥今日已为我施过针,先行回去了。” 她略带歉意地补充。 “若是姐姐当真身子不适,府上亦有当值的太医,姐姐传唤一声便是,他们医术精湛,定能为姐姐分忧。” 话音刚落,苏雪艳眸光骤然一亮。 仿佛等待已久的猎物,终于露出了破绽。 “楚大哥?” 她抓住这三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 “他……并非太医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花朝心头。 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不好!苏雪艳方才那番做派,那句医术高明的大夫,原来症结在此。 她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 一步一步,引着自己说出楚大哥这三个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至此。 花朝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他原是妹妹的同乡。” 花朝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柔顺。 “机缘巧合之下,在京中重逢。因他对针灸之术颇有些心得,这才斗胆请他为我施针缓解一二。” 她顿了顿,抬眸迎上苏雪艳审视的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谦卑。 “若论医术好坏,终究还是咱们府上的太医技高一筹,更为稳妥。” 这番话,既解释了楚云流的来历,又刻意贬低了他的医术,只盼能就此揭过,不再引人注目。 苏雪艳听完花朝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解释,凤眸中那抹审视的光芒缓缓敛去。 她微微颔首,似是全盘接受了花朝的说辞。 那张美艳的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端庄。 她转向宁云烨,语调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 “既然妹妹这般说,想来那位楚大夫确有独到之处,不过既然人未在这里,妾身还是请府上的太医来瞧瞧,更为安心。” 宁云烨面无表情,只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自始至终未曾在苏雪艳身上停留片刻。 苏雪艳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冷淡,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对着宁云烨福了一福,姿态优雅。 “那妾身便不打扰夫君与妹妹了。” 言罢,她在连翘的搀扶下,转身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行去。 裙裾微摆,步履从容,好似方才那一番暗流汹涌的试探,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问候。 梧桐院内,一踏入熟悉的寝殿,苏雪艳脸上的温婉笑意便荡然无存。 连翘为她卸下外氅,忍不住开口。 “二少夫人,咱们今儿都追到那海棠院门口了,眼看就能拿住那小蹄子的错处,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这丫头,还是沉不住气。 苏雪艳纤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你以为我不想?”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方才在月亮门外,我恨不能立时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撕扯她的脸,问问她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得二公子连祖母的话都敢阳奉阴违。” 可那又如何?如今老太君宠着她,二公子的心,更是明晃晃地偏向了那个贱婢。 自己若真当场发作,除了落得一个善妒刻薄的骂名,再添一桩责罚,还能得到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精光。 “我那一瞬,不过是想弄清楚,她口中那位楚大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能让她如此亲近称呼的男子,绝非寻常。 刘妈妈一直垂手立在一旁,此刻眼中精光一闪,连忙躬身。 “二少夫人放心,老奴这就派人去查个底朝天。务必将那楚云流的来历根底,查得一清二楚。” 苏雪艳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她点了点头。 “我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内室很快安静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是要杀了我吗? 苏雪艳缓缓躺倒在那张雕花梨木大床上。 这张床,承载了她多少不堪回首的夜晚。 闭上眼,那些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另一边,海棠院内。 因着宁云烨的到来,原本有些压抑的庭院,似乎都平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下人们走路都带了风,眉眼间也多了些许小心翼翼的喜色。 花朝却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宁云烨,有些不同寻常。 他面上虽无太多表情,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不似往日那般清明,反而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像是淬了冰的火焰,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她依偎在宁云烨的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柔声开口。 “二公子,可是军中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瞧您,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倦色,闷闷不乐的。” 宁云烨微微摇头,并未看她。 他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花朝白皙脖颈处,一抹极淡的红痕上。 那红痕细小,若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他的眸色骤然一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冽了几分。 “你是说,今日楚云流已经为你施过针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硬。 花朝并未察觉宁云烨目光的异样,也未曾留意到他语气的微变。 她只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子,坦然点头。 “是呀。楚大哥今日来得早,施了针便回去了。” 话音刚落,花朝只觉呼吸一窒。 一只铁钳般的大掌,已然紧紧攥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生生捏碎,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唔……” 花朝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她本能地去掰那只手,却徒劳无功。 “咳……咳咳……” 她拼命挣扎,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宁云烨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暴戾。 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她,绝望之际,她用尽最后几分力气,狠狠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宁云烨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些许。 花朝得了喘息之机,猛然将他推开。 她抚着剧痛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惊恐。 “二公子……咳咳……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妾……妾身怀着身孕,禁不起二公子这般……嬉闹。” 他方才,是真的动了杀机。 宁云烨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控,他看着花朝苍白如纸的脸,以及她眼中未散的恐惧,胸口一阵烦躁。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颈间那抹碍眼的淡红。 他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却轻柔了许多。 大掌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指腹摩挲着那处红痕。 “若只是扎针,这红痕又是从何而来?”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方才的杀气,多了几分不悦。 花朝心有余悸,却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怀疑。 她强压下心中的委屈与后怕,轻轻哼了一声。 “这处穴位有些不通,楚大哥便多揉搓了几下。说是为了活络气血,这才留下的印子。二公子莫不是……想到什么旁的地方去了?” 她说完,索性抱着双臂,扭过头去,不看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这个男人,喜怒无常,心思难测,方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都要没命了。 宁云烨看着她赌气的侧脸,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原来是这样,他竟是错怪了她,心中那股邪火,倏地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 “我不知晓,竟是这么一回事。是我误会你了。下次……我不会再这般鲁莽。” 花朝依旧只是背对着他,又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气还未消。 宁云烨见她不理睬,眸色微沉。 他俯下身,鼻尖触到她白皙的后颈。 然后,他张口,在那片肌肤上轻轻一咬。 香兰在不远处侍立,本就因方才二公子的暴怒而心惊胆战。 此刻瞧见这一幕,那张小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她慌忙低下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逃也似地快步退出了海棠院的月亮门。 院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疼!” 花朝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带着酥麻。 她惊呼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推他。 “二公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娇嗔,脸颊也微微泛红。 “您如今……如今要小心些才是,为了……为了腹中的孩子。” 宁云烨却不松口。 他将头更深地抵在她的颈窝,鼻息间满是她身上清甜的馨香。 他满足地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慵懒的沙哑。 “爷就是想你了。” 这露骨的几个字,带着一股难言的力道,撞得花朝心头发慌,脸颊也跟着滚烫起来。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 那颗因方才惊吓而狂跳的心,此刻又因他这句话,莫名地乱了节拍。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走向一旁的梨花木小几。 “二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声音细弱,带着未褪的羞意。 宁云烨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他依言落座,花朝提起桌上的白瓷凉水壶,倒了一杯浅碧色的茶汤,推至他面前。 茶气清冽,隐约带着莲子心的微苦。 “二公子近来,似是心火过旺。这莲子心茶,最是清心降火。您……该多饮一些。” 她低眉顺眼,语气却透着几分关切。 宁云烨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杯中茶水晃动,映着他深邃难辨的眸光。 他抬眼,视线落在花朝微红的耳尖上,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哦?你便是这般……打发爷的?” 花朝闻言,抬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她心中微微一紧,不敢揣测他话中的深意,只得小心翼翼地应对。 她伸出素手,径直从他手中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些许微凉。 她将茶盏边缘,缓缓送到他唇边。 “妾身如今,能为二公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二公子便莫要……再为难妾身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被你利用也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恳求。 宁云烨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因着紧张而微微颤动。 他喉结微动,就着她的手,将那杯微苦的莲子心茶一饮而尽。 清苦的茶水滑入喉咙,奇异地压下了他心中翻腾的燥意。 他将空杯往旁边重重一放。 砰的一声轻响。 花朝心头一跳。 未等她反应,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啊!”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宁云烨已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的拔步床,他身上熟悉的清冷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本公子明白。”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压抑的沙哑。 “那……也只能忍着。” 这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花朝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坚实有力的臂膀。 她攀附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愁。 “二公子,有句话,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云烨脚步未停,抱着她来到床沿,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让她安稳地坐在柔软的锦被上。 他从袖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块晶莹的冰糖,那冰糖被他捏在指间,径直塞入了花朝微张的口中。 清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中带着几分戏谑。 “哦?你这小丫头,如今也学会了什么叫当讲不当讲?” 花朝含着那块冰糖,甜味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 她对未来的惶恐,此刻再也抑制不住。 鼻子忽地一酸,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一片濡湿。 宁云烨脸上的戏谑笑容,瞬间僵住。 他见她落泪,心中一抽,竟有些手足无措。 “哎,你……” 他慌忙伸出那双惯于执缰握剑的粗粝大掌,笨拙地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指腹粗糙,蹭得她娇嫩的肌肤微微发红。 他立刻收敛了所有玩笑之色,剑眉紧蹙,神情凝重起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说,莫要自己憋着。”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花朝被他这般一问,那泪水更是汹涌,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妾,妾近来心中实在忧愁。不仅仅是……是为腹中的孩儿担惊受怕。还有祖母和二夫人那边的压迫。” 她抬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她们总是让妾身多劝劝二公子,多去二少夫人院里。可妾身是说了,您……您若是不听……” “她们便只会怪罪妾身阳奉阴违,口是心非。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责罚妾身。”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肩膀也控制不住地轻颤。 这深宅大院,她一个小小的良妾,步步维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未尽的哽咽。 “二公子,妾本是不愿拿这些腌臜琐事,来污了您的耳朵,给您添麻烦的。可妾如今,也实在是……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 那眼神,像迷途的羔羊,寻觅着唯一的庇护。 宁云烨的心,蓦地一沉,他何尝不知这宁国公府后院的龌龊。 祖母的威严,便是他,有时也需退让三分。 他又如何能指望花朝,一个无权无势的良妾去周旋让她去劝说自己亲近苏雪艳,本就是强人所难。 他可以冷硬地对待苏雪艳的种种哭闹。 可对着此刻泪眼婆娑的花朝,那颗素来坚硬的心,一点点软化。 他再次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颊边的残泪。 “此事,你暂且放宽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段时日,我会宿在梧桐院。” 花朝闻言,那双含泪的眸子,骤然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她忽地止住了抽噎,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早知二公子一句话便能解了妾身的燃眉之急。妾就该早些鼓起勇气同您说的。” 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孩子气的懊悔,宁云烨看着她这般天翻地覆的情绪转变。 前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转瞬间便笑靥如花,眉眼弯弯。 他心中微动,面上却故意一沉,板起了那张俊朗的面孔。 “小没良心的东西。” 他语带薄责,却并无多少怒意。 “你就这般,急着将爷推到她院里去?” 花朝心尖微微一颤。 她慌忙垂下羽睫,掩去眸中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雀跃。 这个男人,心思难测,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轻咬着下唇,声音细细糯糯,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委屈。 “妾绝无此意。只是此事在妾心中,压得妾喘不过气来,便如同一座大山般。” “如今听闻二公子愿意出手,妾……妾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观察着他的神情。 宁云烨听着她这番带着几分狡黠的辩解。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小模样。 他心中那点因她情绪转变太快而升起的微末不悦,早已烟消云散。 他微微阖了阖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罢了,这小丫头,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花朝见他神色松动,并未真的动怒,胆子便也悄然大了几分。 她悄无声息地,如一只灵巧的猫儿般,凑近了他的脸颊。 温软的唇瓣,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她独有的馨香,极轻极快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一触即离。 她的脸颊,瞬间腾起两朵娇艳的红云,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 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快要蹦出胸腔。 “多谢……二公子体恤。”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满溢的真挚的感激,甜得发腻。 宁云烨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光紧紧锁住她。 那丫头却早已飞快地垂下头,乌黑的青丝滑落,只留给他一个绯红小巧的耳廓。 他最是吃她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