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尚未停稳。
香兰再也顾不得其他,忽地跪在了马车前方。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而尖锐,划破了沉静的暮色。
“二公子!二公子快去救救小娘吧!她……她快要小产了!”
车厢内,宁云烨正闭目养神。
连日的军务与府中的纷扰,让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突如其来的凄厉哭喊,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小产?!
他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帘栊被他骤然掀开。
宁云烨不及车夫放下脚凳,已是长身而起,疾步跨下马车。
他一眼便认出跪在地上的,是花朝身边那个忠心的小丫鬟。
“好好的,她怎么会小产?”
香兰见他下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泪水混合着惶急,从脸上滚落。
一边踉跄着起身,引着宁云烨往府内疾步走去,一边急促地开口。
“今日从小老太君院中出来,便遇上了二夫人。二夫人和二少夫人……非要邀小娘一同去看戏。我们不敢不从。”
“可到了戏台那边,不但没有给小娘设座,还……还让小娘去取什么劳什子的新茶。后来,更是罚小娘跪在地上,一直跪着……”
宁云烨听着香兰断断续续的哭诉,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二夫人!苏雪艳!
她们竟敢如此对待他的人!
他手背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一股凌厉的寒气自他周身散发开来,脚步也愈发迅疾,带着风声,直奔后花园的戏台而去。
戏台依旧热闹。
只是这热闹,此刻在宁云烨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冰冷地砖上的花朝。
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双肩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得没有血色,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宁云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
他一个箭步上前,弯腰,一把将花朝打横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的,似是感觉不到重量。
他目光如刀,冷冷扫向戏台边上言笑晏晏的二夫人与苏雪艳。
“母亲?雪艳?你们二人,就这样好端端看着一个有着身孕的人,跪在地上?”
二夫人与苏雪艳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听到这夹杂着怒火的质问声,皆是一惊。
尤其是苏雪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宁云烨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还……还这般动怒?
终究是二夫人在国公府多年,见识过大风大浪。
她迅速敛去面上的惊愕,强自镇定下来,端起长辈的款儿,稳稳开口。
“一个奴婢而已,你紧张什么?谁没怀过孕似的,让她跪一跪,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这话音刚落。
一直跟在宁云烨身后的香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花朝方才跪过的那片地面。
那里,赫然有一小滩刺目的殷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香兰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那片血迹,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
“二公子……二公子您快看!小娘,她流血了!我去叫太医!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二夫人与苏雪艳的辩解之词,此刻在宁云烨听来,已是聒噪不堪。
那滩刺目的血迹,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再也无心与她们多言半句。
怀中女子轻若无物,面色惨白如雪,腹中可是他的孩儿!
宁云烨抱着花朝,转身,疾步朝着海棠院的方向奔去。
夜风呼啸,吹起他玄色的衣袍,周身皆是迫人的寒气。
花朝蜷缩在他怀中,小腹处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
她一手摸着阵痛的肚子,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宁云烨胸前的衣襟。
泪水混着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无尽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受伤?我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她们才会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
她不明白。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为何,这般简单的愿望,却总是遥不可及?
一次又一次的陷害,一次又一次的磋磨。
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宁云烨的脚步因她这番话,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绝望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从未想过,这个卑微的丫鬟,会牵动他如此多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海棠院的灯火在望。
宁云烨一脚踹开院门,径直冲入内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朝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动作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看着她额上细密的冷汗,还有那不断滚落的泪珠,他伸出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为她擦拭着。
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
“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花朝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凄厉。
“二公子,你一定要让太医救救我们的孩子!若是……若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能感觉到,腹中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那种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痛得无法呼吸。
宁云烨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他伸出手,捂住了花朝的嘴,眼神凌厉如刀,语气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不许胡说!孩子定会安然无恙!”
他话音刚落。
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是香兰带着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宁云烨迅速起身,为匆匆而至的太医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那太医见了这阵仗,尤其是宁云烨那能杀人的眼神,已是吓得额头冒汗。
他不敢耽搁,连忙放下药箱,在床沿坐下,颤抖着手指搭上了花朝的脉搏。
片刻之后,太医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他眉头紧锁,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喃喃自语,带着几分焦灼。
“这可如何是好?这脉象……凶险啊!”
宁云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