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暴君,厌恶女子近身,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方才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体虽然僵硬,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甚至,甚至像是……在用她的存在压制什么。
而且,他收下了她那只丑得要死的龙纹香囊。
“传闻中的暴君……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低声自语,嗓音因为许久未说话而有些干涩。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看来,自己选择的路,选对了。
这条通往深渊,也通往权力的路……
她靠在榻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既然这条路已经敞开了一道缝隙,她要怎么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摸了摸左手腕那道丑陋的烙铁疤痕,又感受了一下膝盖处的剧痛。
这些伤痕是他们留下的罪证,也是她前进的动力。
季轻虞闭上眼,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一些。
天色将将破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营地间的薄雾。
季轻虞一夜未曾深眠,膝盖的钝痛与心中翻涌的思绪交织,让她在天还未亮透时便睁开了眼。
昨夜齐衍的离去,以及他那番耐人寻味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她正对着帐顶出神,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焦灼的呼唤。
“阿虞!阿虞可在里面?”
是季衡渊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不似往日的温润从容。
紧接着,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带着清晨的寒气和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季衡渊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他一向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额角,俊朗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与血丝,眼下的青黑更是浓重得化不开。
他身上的锦袍也沾染了泥土和草屑,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肃国公的翩翩风采。
他一眼便锁定了榻上的季轻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狂喜,随即被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所取代。
“阿虞!”
他几步冲到榻前,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你可有受伤?那些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撩开她的衣袖,检查她是否安好,那动作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仿佛他依然是那个可以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兄长。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季轻虞便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动作很轻,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了季衡渊心上。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与错愕。
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
自从季书仪回来后,他们之间似乎就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可昨日听闻她坠崖、遭遇刺客,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那一瞬间的恐慌,让他忘记了所有,只想找到她,确认她安然无恙。
他和段怀风几乎将整片山林都翻了过来,找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嗓子都喊哑了,直到清晨才得到她平安回营的消息。
“肃国公。”
季轻虞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夜坠崖、被刺客追杀、在暴雨中发着高烧等待未知的,都不是她一般。
她甚至没有看季衡渊僵住的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脸上,那眼神,陌生得让季衡渊心头发冷。
紧随季衡渊进来的段怀风,模样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平日里总是张扬不羁,此刻却也是一脸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手中还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兔毛上甚至还凝着未干的露水。
他看到季轻虞避开季衡渊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手中的兔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同样干涩:
“阿虞……我,我给你猎了兔子。你以前最爱吃我烤的兔腿,等会儿我就去给你烤,烤得外焦里嫩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他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一天一夜的搜寻,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惊肉跳,什么叫害怕失去。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他以前总爱讥讽“装模作样”的季轻虞,在他心中竟有如此分量。
季轻虞的目光从季衡渊身上,缓缓移到段怀风和他手中那只鲜血淋漓的兔子身上。
兔子的眼睛还圆睁着,带着死前的惊恐。
那刺目的红色,让她想起了昨夜齐衍剑尖的寒光,想起了那些黑衣人身上溅出的血。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最爱吃?”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却冰冷得没有半分暖意,
“段世子记错了吧,我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你们身后讨要一口吃食的小丫头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两人的耳朵里。
季衡渊和段怀风皆是一怔。
季衡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
这不是他认识的阿虞,从前的阿虞,受了委屈会哭,会闹,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可眼前的她,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透,也猜不着。
“阿虞,你……”
季轻虞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掀开薄被,想要下床,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
“我有些乏了。”
她垂下眼帘,语气疏离而淡漠,
“昨日之事,多谢二位费心寻找。如今我已安然无恙,二位也请回吧,莫要在此耽搁了。”
她的话客气得体,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阿虞,你这是什么话?”
段怀风忍不住上前一步,手中的兔子也垂了下来,险些掉在地上,
“我们找了你一天一夜,担心得要死,你……”
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我们说话?
他想这样质问,可对上季轻虞那双清冷平静的眸子,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