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弃三年后,暴君他红着眼求我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危机,坠崖 季轻虞独自站在一片相对僻静的地方,远远地看着。 忽然,灌木丛里窜出一只雪白的兔子,眼神惊慌,正朝着她的方向逃窜。 那兔子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季轻虞许久没见过这样鲜活的小生命了,不由得鬼使神差地追了过去。 兔子跑得很快,一下便钻进了林子深处。 季轻虞怕它跑丢,紧跟着追了进去,不知不觉便离开了人群。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踩在枯叶上的细碎声响。 兔子忽然停了下来,竖着耳朵警惕地看着前方。 季轻虞刚要上前,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几乎是本能地,她向旁边扑去! “嗖!” 一支带着破空声的箭矢擦着她的发鬓飞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大树上,箭尾还在颤动。 箭簇乌黑,显然喂了毒。 季轻虞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支箭紧随而至,直奔她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闪电般地扑了过来! “小心!”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 齐衍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身体猛地扭转,替她挡下了那支要命的毒箭! 箭矢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 第三支箭、第四支箭接踵而至,显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齐衍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他顾不上背后的剧痛,抱着季轻虞,一个翻身,两人滚下了旁边的陡坡! “啊——” 季轻虞发出惊呼,紧紧地抓住齐衍。 坡道上荆棘遍布,碎石滚落,划破了两人的衣物和皮肤。 滚落的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噗通!” 两人重重地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之中。 潭水寒冷刺骨,瞬间将季轻虞包裹。 她不会凫水,在水中拼命挣扎,冰冷的水呛入口鼻,让她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中,她也没有松开紧紧抓住齐衍的手。 他被箭射中,又摔下山坡,此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往下沉。 “齐衍!醒醒!” 季轻虞一边呛水,一边拼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拼命地向上蹬腿,挣扎着将他和自己一起往水面上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她的手终于触碰到了冰冷湿滑的岸边。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点一点地将齐衍拖出了水潭。 她瘫软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湿透的衣物紧紧地贴在身上,膝盖在刚才拖他上岸时被碎石割破,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腿往下淌,染红了地面。 然而她顾不上自己,顾不上全身的疼痛和寒冷。 她艰难地爬到齐衍身边,颤抖着手去检查他的伤势。 背后的箭矢深深地扎在他的血肉里,触目惊心。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箭……” 她喃喃自语,必须把箭拔出来! 她颤抖着手,握住了箭杆。 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冰冷的箭杆在手中格外沉重。 “忍一忍……” 她轻声地对昏迷中的齐衍说道,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猛地一咬牙,用力地拔箭。 “嗯——!” 昏迷中的齐衍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身体猛地弓起,额头沁出了冷汗。 季轻虞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箭。 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她丢下带血的箭矢,顾不上擦拭自己脸上的水和血,颤抖着双手捧起齐衍苍白的脸,低下头,在他冰冷潮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忍一忍……齐衍……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无助,也带着一种坚定。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亲近他,不是因为畏惧,也不是因为他给予的庇护,而是纯粹的心疼和……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感。 她跌坐在地上,浑身湿透,膝盖流血,面前躺着生死未卜的男人。 四周是寂静无声的深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她和齐衍微弱的呼吸声。 绝境中的寒冷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辛者库教会了她如何生存,如何忍耐,但没教会她如何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中救人。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齐衍,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助。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让他死。 她挣扎着想起身去找些止血的东西,然而刚一动,膝盖处的剧痛便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季轻虞咬着牙,扶着粗糙的树干,强迫自己站起来。 她不能倒下,齐衍还等着她救。 环顾四周,密林幽深,夜色渐浓,寒意如同毒蛇般钻入骨髓。 远处,山壁下似乎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在朦胧的月色下若隐隐现。 “山洞……” 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那里至少可以避风,或许还能生火。 她再次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齐衍身形高大健硕,此刻却像一座沉重的山峦,压得她喘不过气。 将他拖过去,对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她没有选择。 季轻虞深吸一口气,解下自己早已湿透的外衫,又费力地撕下齐衍龙袍上相对干净且结实的下摆, 拧成粗陋的绳索,一端绑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则缠在自己相对完好的那只胳膊上,充当拖拽的工具。 “齐衍,你可千万别死,”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死了,我找谁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膝盖的旧伤新痛交织,每一次弯曲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泥泞的地面湿滑难行,她好几次险些摔倒,全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硬生生稳住。 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蜷缩成一团,使出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将齐衍往山洞的方向拖。 汗水混着雨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借着本能,朝着那个模糊的洞口挪动。 第一百零四章 你死了我利用谁复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将齐衍拖进那个不算宽敞,却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山洞时,整个人都虚脱了,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但好在不算太深,能挡住大部分的寒风。 季轻虞顾不上休息,挣扎着爬起来。 她知道,如果不尽快生火,他们两人都会冻死在这里。 她在辛者库的三年,别的没学会,这种最原始的求生技能倒是刻在了骨子里。 她在山洞里摸索着,幸运地找到了一些枯枝败叶,又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支半旧的银簪,对着洞壁上一些略微凸起的坚硬石块用力摩擦。 火星微弱,但她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直到一点火星溅落到干燥的枯叶上,升起一缕细烟。 她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看着火苗一点点壮大,最终燃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齐衍苍白如纸的脸。 借着火光,季轻虞重新审视他的伤口。 箭矢拔出后,鲜血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染红了他背上的衣料。 她撕下自己裙摆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山洞里找到的一小汪积水(她尝过,是雨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污血。 他的皮肤滚烫得吓人。 “发烧了……” 季轻虞秀眉紧蹙。这荒山野岭的,没有药,他这样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能不停地用湿布给他擦拭额头、脖颈和手心,希望能帮他降下一点温度。 火堆噼啪作响,山洞外是呜咽的风声,衬得这方寸之地格外孤寂。 夜渐渐深了。 季轻虞守在火堆旁,时不时添些柴火,又时不时地去探齐衍的额温。 他的高烧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反而愈发烫手。 “水……水……” 齐衍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呓语,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齐衍?你醒了吗?” 季轻虞心中一紧,连忙凑近他。 他依旧双目紧闭,只是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呢喃着。 “……别走……” 那声音极轻,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脆弱和乞求,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杀伐决断、令人胆寒的帝王。 季轻虞的心莫名地被这三个字揪了一下,有些发酸,有些发堵。 她重新用湿布沾了些水,轻轻擦拭着他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齐衍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轻呼出声。 不等她反应,他一个用力,竟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过去! “啊!” 季轻虞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便跌入一个滚烫而坚实的怀抱。 他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箍着她,将她的脸颊压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以及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季轻虞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想挣扎,可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别……走……” 他又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头颅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他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洒在她的颈窝,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季轻虞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小鹿,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蜷缩在他滚烫的胸口,听着那强劲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的惊慌和羞窘过后,一种莫名的安定感,竟悄然滋生。 火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她就这么僵硬地被他抱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灼人的温度,不知不觉间,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洞口照进来,季轻虞才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便对上了齐衍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的烧似乎退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 左眼尾那道浅浅的疤痕,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睡着的时候,没有了平日的阴鸷和暴戾,反而带着几分难得的平静,甚至……脆弱。 季轻虞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喜怒无常,残暴嗜血,却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滚烫的脸颊,感受着那惊人的热度。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若是死了,我……我利用谁去报仇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一丝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依赖。 山洞内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缕青烟袅袅。 晨曦透过洞口的缝隙,化作一道道斑驳的光柱,驱散了洞内些许的寒意与黑暗。 季轻虞说完那句带着迷茫的低语,眼皮便再也撑不住,沉沉地垂落。 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高烧病人身上传来的热度,竟成了此刻唯一的暖源。 她无意识地向热源靠了靠,脑袋一歪,便枕在了齐衍坚实的肩头,再次陷入了昏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衍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高烧带来的昏沉感依旧强烈,头痛欲裂,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酸软。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山洞顶端粗糙的石壁,以及几缕调皮的晨光。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随即,他感觉到右肩处传来一阵柔软的压力,还有一道轻浅温热的呼吸,正不疾不徐地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女子的馨香。 齐衍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 他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一张素净的小脸映入眼帘。 是季轻虞。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许是因为靠近火堆又被他体温所烘烤,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微微张着,似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地贴在她的额角和脸颊,平添了几分娇憨与脆弱。 此刻的她,没有了白日里的惊恐与戒备,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尖刺的小兽,安静地蜷缩在他身旁。 第一百零五章 这里只有你能碰 齐衍的瞳孔骤然一缩,眸光深沉复杂,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与……困惑。 他记得昨夜高烧时的片段,混乱而模糊。 似乎有人一直在他身边,用湿凉的布巾擦拭他的额头,喂他喝水,那触感轻柔得不像话。 是她。 山洞内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齐衍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他讨厌女人的近身,那种虚伪的、带着目的的靠近,总让他觉得恶心。 可此刻,这个女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着他,身上没有浓郁的脂粉香,只有淡淡的、像草木一样的清新气息,意外地……不那么令人排斥。 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带焦急的呼喊,打破了这份宁静。 “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属下墨云,率暗卫前来救驾!陛下——!” 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山洞。 季轻虞原本就睡得不安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声一惊,羽睫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眉头也随之蹙起,显然是被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想寻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齐衍的脸色,在听到墨云声音的刹那,便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当他看到季轻虞被吵醒,并且还无意识地在他肩上磨蹭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 那是一种被打扰了某种私密时刻的暴怒,一种领地被侵犯的狂躁!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滚——出——去!” 一声低沉沙哑、却饱含雷霆之怒的咆哮,猛地从齐衍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山洞似乎都晃了三晃! 洞口的墨云,正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看,闻声身形一僵,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看到了什么? 陛下衣衫不整地靠坐在石壁上,脸色虽然苍白,但那眼神……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活剥了他! 季轻虞此刻正睡眼惺忪地被陛下拢在怀里,或者说,是靠在陛下的肩头,被那声怒吼吓得浑身一颤,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墨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披星戴月、心急如焚地寻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呃,春色无边?不不不,是杀气腾腾的场面! 陛下的怒火,简直能将他焚烧成灰! “陛、陛下息怒!属下……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墨云吓得魂飞魄散,连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敢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山洞。 那速度,比兔子见了鹰还要快上三分。 一出洞口,重见天日,墨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旁边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紧随其后的几名暗卫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惊恐和不解。 墨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惊魂未定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山洞洞口,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压低了声音,对着空气小声嘟囔: “属下……属下到底是做错什么了?陛下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啊?” 找到失踪的陛下,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劳吗? 怎么就……就“滚出去”了呢? 季轻虞被那声惊雷般的怒吼震得心尖儿直颤,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了。 她睁开朦胧的眼,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近在咫尺、冷冽到极致的侧颜。 他的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那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久居高位、掌握生杀予夺的帝王威压,比之在国公府见到那些高官显贵时感受到的还要凌厉百倍。 她像是一只被冻僵的雀儿,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陛下……” 她小声唤了一句,嗓子干哑。 齐衍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至少面对她时是这样。 听到她虚弱的声音,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神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晦暗不明的深邃。 他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被自己的怒吼吓得眼角都有些泛红,心头蓦地一软。 “醒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只是仍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沙哑。 季轻虞点了点头,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靠在他身上,连忙挣扎着想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齐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神一沉。他没有松开她,反而手臂一收,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 “疼?” 他问,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季轻虞咬了咬下唇,没有吭声。 膝盖的旧伤一到阴雨天或者受寒就会发作,现在又经历了奔逃和摔倒,疼得像是骨头碎裂了一样。 齐衍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然后转向自己的胸口。 季轻虞之前为了给他包扎,直接撕开了他的衣襟,此刻凌乱地敞开着,露出了下面缠绕的布条。 布条染上了血迹,但看得出包扎得很仔细。 他扯了扯衣襟,露出了被包扎的地方,那里能感受到细密的缠绕。 他低头,眼神冰冷地盯着她,语气带着嘲讽般的冷意:“你干的?” 季轻虞一愣,看着他那副嫌弃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这男人真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也顾不上害怕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是救你命!你伤口那么深,不包扎等着流血流死啊?” 齐衍眯起眼,看着她那副“敢怒敢言”的小模样,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女人,有时候怕得跟兔子似的,有时候又跟长了刺的野猫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季轻虞给她包扎时被磨破的、此刻还带着血迹的右手食指。 季轻虞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指尖一阵温热湿濡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点点刺痛——他竟然……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浑身一僵,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咬得更紧了一点。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莫名的、让她心悸的占有欲。 “这里……” 他用牙齿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眼神幽深得像是寒潭, “……也只有你能碰。” 第一百零六章 把眼珠子都收回去 只有她,能这样随意地触碰他的身体,为他包扎,靠在他的怀里。 其他人? 连靠近都别想。 季轻虞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前一刻还对别人发雷霆之怒,下一刻就……就咬她手指?! 她忍着疼,把手指从他口中抽出来,瞪了他一眼。 “胡说八道!我救你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齐衍已经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 “起来,回营。” 他抱着她,直接迈步向洞外走去。季轻虞被他打横抱在怀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和外面刺眼的光线。 洞外,墨云和一众暗卫正噤若寒蝉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只听到洞里先是陛下的怒吼,然后是压低的说话声,再然后……就没声音了。 正当他们忐忑不安,猜测陛下是不是又发了什么疯的时候,陛下竟然抱着一个人从洞里走了出来! 定睛一看,被陛下抱在怀里的,竟然是那位季小姐! 陛下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撕破了衣襟的玄色袍子,怀里的季小姐被他抱得紧紧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只露出一小截脖颈和乌黑的发丝。 暗卫们集体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平日里陛下对女人避之不及,连皇后娘娘想近身都难,现在竟然……竟然抱着个女人?! 而且看起来还宝贝得不得了的样子?! 齐衍抱着季轻虞走到马匹旁边,看了一眼墨云他们,眼神依旧冰冷,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牵马!” 墨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屁颠屁颠地跑上前牵来陛下的御马。 齐衍没有让季轻虞自己骑马,而是将她抱上了马背。 他自己则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 然后,他解下自己的黑色大氅,不顾上面的血迹和泥土,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儿裹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一样。 这一系列的动作,落在墨云和暗卫们眼里,无异于天崩地裂。 他们训练有素,本该面无表情,可此刻,一个个都悄悄地、默契地转过了身去,肩膀却止不住地耸动。 笑死人了!高高在上、残暴冷酷的陛下,竟然化身成了护崽的老母鸡,就差没当场宣布“谁看一眼老子的人就把谁眼珠子抠出来”了! 墨云背对着陛下,嘴角拼命地往下压,眼睛却忍不住往天上看,仿佛天上有什么绝世奇观。 他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悲凉的哀叹: “陛下……陛下他真的变了……” 变得……变得让他们根本不敢认了。 一行人动身回营。 路上,正巧碰到了闻讯赶来寻找陛下的太医。 太医一看到陛下安然无恙,还抱着个人,先是一惊,随即上前行礼,恭敬地请示:“陛下,可否让微臣为陛下和这位小姐诊脉?” 他注意到季轻虞脸色苍白,又被陛下裹得严实,以为是受伤或受寒了。 齐衍坐在马上,揽着季轻虞的手臂没有一丝放松。 他侧过脸,看向太医,眼神冷得像能冻住人的血脉。 “她没病。” 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那眼神,更是像在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太医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 他哪里还敢多言,连忙躬身退下,连声称“是”,再不敢看季轻虞一眼。 而季轻虞被齐衍裹在披风里,感觉周身的寒意都被隔绝了。 男人的怀抱很硬,带着一股清冽的冷香和淡淡的血腥味,却意外地让她感到安心。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以及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力量。 马背有节奏地晃动着,她在宽厚的怀抱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半阖着眼,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像……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回到大营,还没进帐篷,齐衍就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无数道灼热又带着探究的目光。 那些平时见到他恨不得绕着走的士兵和将领们,此刻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粽子”。 齐衍的脸色比来时更黑了,周身的低气压像是要凝成实质。 “都给朕把眼珠子收回去!” 他冷喝一声,带着浓浓的杀意。 众人一听,立刻脖子一缩,条件反射地扭开了头。 但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过来。 墨云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陛下啊陛下,您平时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离您八丈远,现在可倒好,抱着人招摇过市,还不让人看了? 您知不知道,您现在这副样子,比您挂人牙的时候更让人……嗯,让人想笑?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努力绷紧脸,但内心深处那种“吾皇有喜,从此不早朝”的预感,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齐衍没理会那些人的反应,抱着季轻虞径直进了自己的主帐。 齐衍将季轻虞安顿在床榻上,确认她身上的披风裹得严实,这才起身。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眼中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抬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在她额头抚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她的温度。 “来人!” 他低声吩咐,语气里的冷厉瞬间回归, “伺候季小姐洗漱,好生照料。” 宫女应声,很快便有几个年轻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她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显然是被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吓坏了。 齐衍又看了一眼季轻虞,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霸占,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 直到季轻虞微微闭上眼,似是累极睡去,他才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营帐。 营帐外,墨云早已候着了。见陛下出来,他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人都处理干净了?” 齐衍的声音低沉,像压着雷霆。 “回陛下,都处理干净了。” 墨云顿了顿,呈上一卷染血的供词, “这是从活口嘴里撬出来的。只是……” 第一百零七章 小姐不对劲 齐衍接过那卷供词,借着营帐门口的火把光芒迅速浏览。 他的脸色随着内容的深入而一点点沉了下来,到最后,原本冷峻的面庞上已覆满了冰霜。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掌猛地一收。 “啪嚓!” 那卷浸血的供词在他手中被生生碾成了粉末,血腥气混着纸屑飘散在夜风中。 “长公主?”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带着彻骨的寒意, “朕看她是活腻了。” 墨云听到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一下。 长公主怀宁,那是太后唯一的养女,自小娇宠长大。 陛下这话,是真动了杀心啊。 “只是,陛下……长公主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义女……” 墨云硬着头皮提醒道。 齐衍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杀伐。 “太后那里……”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朕亲自去说。” 齐衍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连墨云都感到心惊。 他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言。陛下下了决定,便没人能更改。 而季轻虞那边,在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下洗漱完毕后,感觉身体的疲惫稍减。 温暖的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和寒意,但她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躺在暴君的床榻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属于那个男人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这营帐太大,太奢华,太……充满了压迫感。 她不属于这里。 趁着宫女们出去准备夜宵的间隙,季轻虞悄悄地下了床榻。 她的膝盖依然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细碎的刀子上,但她强忍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待着。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营帐的门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猫着腰,快速地朝着自己之前被安排的营帐溜去。 回到自己那间相对简陋却让她感到安心的营帐,季轻虞总算松了口气。 红豆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陛下不是……” 红豆话说了一半,看到季轻虞疲惫却放松的神情,识趣地止住了嘴。 她上前扶住季轻虞,关切地问:“可还好些了?” 季轻虞点点头,靠在红豆身上,低声说了句:“好多了。” 红豆扶着她到软榻边坐下,开始为她梳理湿润的发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发间的细微声响。 “小姐今天……似乎很高兴?” 红豆一边梳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季轻虞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很高兴吗? “胡说什么?” 她嘴硬地反驳,声音却有些飘忽。 红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奴婢可没胡说。您瞧瞧,回了自己的营帐,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顿了一下,又促狭地笑道: “而且奴婢刚才偷偷算了算,小姐您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往陛下营帐的方向看了第三十七次了。” “!” 季轻虞的脸颊瞬间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恼羞成怒地伸手,拍了一下旁边水盆里的水,溅了红豆一脸水珠。 “再多嘴,就把你许给墨云!” 她瞪着红豆,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红豆被水溅到,也不恼,只是笑得更厉害了。 她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水,一边躲着季轻虞假装要打她的手。 “哎哟,小姐您瞧瞧您这脸,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她继续火上浇油, “奴婢说句实话,小姐您就害羞啦?是不是心里头……想着陛下呢?” “你!红豆!” 季轻虞彻底绷不住了,她站起身,要去追打红豆,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踉跄了一下。 红豆立刻收敛了笑意,上前扶住她: “哎呀,小姐,别闹了,仔细伤着膝盖。” 季轻虞被她扶着坐回软榻上,气鼓鼓地瞪着她,但眼底却藏着一丝窘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细品的甜意。 红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小姐的心,终究是动了。 只是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平坦。 红豆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再火上浇油,只得顺着她的话岔开话题: “小姐,夜深了,奴婢去给您端些热汤来暖暖身子吧。” 季轻虞没应声,只是靠在软榻上,眼神有些放空。 红豆知道她这是默认了,轻手轻脚地起身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季轻虞一个人。 方才被红豆一闹,心里的那点子慌乱和窘迫还没完全散去。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很高兴吗? 她问自己。 在那个男人的营帐里,被他抱在怀里……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那种感觉,陌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季轻虞烦躁地叹了口气。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不过是个罪奴,是被他随手捞起来的玩物罢了。 他今日兴许一时兴起,明日或许就忘了她是谁。 她需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目光落在旁边小几上的绣架上。那是红豆给她准备的,让她无聊时可以打发时间。 季轻虞挪了挪身子,勉强支起身子坐好,将绣架拉到近前。 她想绣个简单的荷包,用来装些驱虫的药草。 但看着绣绷上那块素色的绸布,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道玄色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绣针,挑了一根金色的丝线。 起针落线,她绣得很慢,也很生疏。这并非她擅长的活计。 小时候,她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习字、抚琴下棋上,这些闺阁女红,她一向是能避则避的。 可如今,双手布满了旧伤新痕,连握针都有些不稳。 她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龙……怎么看着像是条蚯蚓? 歪七扭八的,一点儿没有飞龙在天的气势,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季轻虞有些泄气,正想拆掉重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藏起手里的东西。 绣了一半的龙纹香囊,虽然丑陋,但毕竟是…… 第一百零八章 季轻虞的冷淡 传闻中的暴君,厌恶女子近身,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方才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体虽然僵硬,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甚至,甚至像是……在用她的存在压制什么。 而且,他收下了她那只丑得要死的龙纹香囊。 “传闻中的暴君……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低声自语,嗓音因为许久未说话而有些干涩。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看来,自己选择的路,选对了。 这条通往深渊,也通往权力的路…… 她靠在榻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既然这条路已经敞开了一道缝隙,她要怎么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摸了摸左手腕那道丑陋的烙铁疤痕,又感受了一下膝盖处的剧痛。 这些伤痕是他们留下的罪证,也是她前进的动力。 季轻虞闭上眼,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一些。 天色将将破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营地间的薄雾。 季轻虞一夜未曾深眠,膝盖的钝痛与心中翻涌的思绪交织,让她在天还未亮透时便睁开了眼。 昨夜齐衍的离去,以及他那番耐人寻味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她正对着帐顶出神,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焦灼的呼唤。 “阿虞!阿虞可在里面?” 是季衡渊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不似往日的温润从容。 紧接着,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带着清晨的寒气和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季衡渊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他一向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额角,俊朗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与血丝,眼下的青黑更是浓重得化不开。 他身上的锦袍也沾染了泥土和草屑,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肃国公的翩翩风采。 他一眼便锁定了榻上的季轻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狂喜,随即被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所取代。 “阿虞!” 他几步冲到榻前,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你可有受伤?那些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撩开她的衣袖,检查她是否安好,那动作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仿佛他依然是那个可以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兄长。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季轻虞便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动作很轻,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了季衡渊心上。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与错愕。 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 自从季书仪回来后,他们之间似乎就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可昨日听闻她坠崖、遭遇刺客,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那一瞬间的恐慌,让他忘记了所有,只想找到她,确认她安然无恙。 他和段怀风几乎将整片山林都翻了过来,找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嗓子都喊哑了,直到清晨才得到她平安回营的消息。 “肃国公。” 季轻虞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夜坠崖、被刺客追杀、在暴雨中发着高烧等待未知的,都不是她一般。 她甚至没有看季衡渊僵住的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脸上,那眼神,陌生得让季衡渊心头发冷。 紧随季衡渊进来的段怀风,模样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平日里总是张扬不羁,此刻却也是一脸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手中还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兔毛上甚至还凝着未干的露水。 他看到季轻虞避开季衡渊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手中的兔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同样干涩: “阿虞……我,我给你猎了兔子。你以前最爱吃我烤的兔腿,等会儿我就去给你烤,烤得外焦里嫩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他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一天一夜的搜寻,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惊肉跳,什么叫害怕失去。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他以前总爱讥讽“装模作样”的季轻虞,在他心中竟有如此分量。 季轻虞的目光从季衡渊身上,缓缓移到段怀风和他手中那只鲜血淋漓的兔子身上。 兔子的眼睛还圆睁着,带着死前的惊恐。 那刺目的红色,让她想起了昨夜齐衍剑尖的寒光,想起了那些黑衣人身上溅出的血。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最爱吃?”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却冰冷得没有半分暖意, “段世子记错了吧,我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你们身后讨要一口吃食的小丫头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两人的耳朵里。 季衡渊和段怀风皆是一怔。 季衡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 这不是他认识的阿虞,从前的阿虞,受了委屈会哭,会闹,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可眼前的她,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透,也猜不着。 “阿虞,你……” 季轻虞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掀开薄被,想要下床,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 “我有些乏了。” 她垂下眼帘,语气疏离而淡漠, “昨日之事,多谢二位费心寻找。如今我已安然无恙,二位也请回吧,莫要在此耽搁了。” 她的话客气得体,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阿虞,你这是什么话?” 段怀风忍不住上前一步,手中的兔子也垂了下来,险些掉在地上, “我们找了你一天一夜,担心得要死,你……” 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我们说话? 他想这样质问,可对上季轻虞那双清冷平静的眸子,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疏离。 第一百零九章 实在是该死 季衡渊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看着季轻虞,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从前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漠然。 “阿虞,”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是阿兄不好,阿兄……” “生气?” 季轻虞打断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落在两人耳中,却比哭声还要让人难受, “阿兄多虑了,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季衡渊,那双曾经盛满孺慕与依赖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平静的审视:“如今我不过是国公府一个身份尴尬的养女,当不起肃国公的一句‘妹妹’,也当不起段世子如此费心。”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钝刀,在两人心头慢慢地割着。 “二位,请回吧。” 她再次重复,语气不容置喙, “我真的累了,想歇着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们,径自慢慢地挪动身体,想要躺下。 那决绝的姿态,仿佛他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季衡渊和段怀风愣在原地,嘴里像是被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季轻虞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比任何的痛哭流涕都更让他们心惊。 那不是伪装,也不是赌气,而是真正的心死。她不再依赖他们,不再对他们抱有期望,甚至连恨意似乎都淡薄到可以轻易舍弃。 季衡渊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或者哪怕一点点眷恋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注意到她移动身体时,膝盖处有一个极轻微的停顿,动作也比常人慢了许多。 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冰冷的审视,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她似乎……走路有些不自然? 段怀风更是喉咙发紧,手中拎着的兔子像块死肉,沉甸甸地坠着。 他想起从前,只要他猎到兔子,阿虞总是第一个冲上来,眼睛亮晶晶地喊“段哥哥最厉害!”,然后抱着兔子欢呼雀跃。 可现在……她看那兔子,眼神里只有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 “阿虞……” 季衡渊哑着嗓子,还想再说点什么挽留,可季轻虞已经侧过身,背对着他们躺下,拉上了被子,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再也无法靠近。 两人僵立了许久,直到红豆进来,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他们是来送东西的无关人等。 “二位请回吧,小姐累了。” 红豆淡淡地说,语气里的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们还能说什么? 留下来看她的冷漠,听她的疏离吗? 段怀风脸色铁青,拎着兔子的手指关节发白。 季衡渊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痛苦和懊悔。 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院子里,冷风吹过,更显萧瑟。 段怀风猛地将手中那只兔子往地上一扔,沾了灰尘的兔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她……她怎么能这样?” 段怀风咬牙,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更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茫然。 季衡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下台阶。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重,仿佛踩在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走到院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想起她下床时,那个不自然的动作,心头猛地一颤。 两人来到了围场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不知是谁先拿出了酒坛,开始闷头灌酒。 冰冷的烈酒顺着喉咙滑下,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段怀风“嘭”的一声,将喝空的酒坛猛地往地上一砸,酒坛应声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也砸碎了他心头仅剩的一点幻想。 “怎么敢……我当初怎么敢那样对她?” 段怀风双眼通红,声音里满是痛苦和自嘲, “我……我以为她在国公府过得很好,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我以为她只是耍小性子,装模作样……我是瞎了眼吗?!” 他抓起一把泥土,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脸,似乎想搓掉那些可笑的自以为是。 季衡渊紧紧握着酒坛,指节泛白。 他看着段怀风癫狂的样子,心里的滋味更甚。段怀风至少是“以为”,而他呢? 他是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那个。 “她现在连看都不愿看我。” 季衡渊苦涩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浓稠的绝望, “从前,她受了委屈,第一个找的就是我。撒娇也好,哭闹也好,我总能哄好她。可现在……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仇人。” 或者比仇人更可怕,就像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带着一种让他胆寒的平静疏离。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她下床时的样子,那个细微的跛,像是扎在他眼底的刺。她的腿……是什么时候伤成这样的?在辛者库?还是更早?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两人在林中痛苦地灌着酒,自责和悔恨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们。 与此同时,季轻虞的屋子里。 红豆将段怀风扔下的那只兔子捡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进了屋子。 “小姐,这……” 红豆看着那只已经冰冷的兔子,有些不解, “段世子猎的。您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段世子猎的兔子吗?烤得外焦里嫩,可香了。” 季轻虞靠在床头,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指尖轻柔地按压着酸痛的关节。 她听到红豆的话,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最爱吃?”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湖面,没有留下一点涟漪。 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按在膝盖鼓起的关节上。 “有些伤,” 她缓缓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疲惫, “不是兔肉能弥补的。” 过去的那些“最爱”,早已随着三年冰冷的磋磨,化作灰烬,随风而逝。 她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一只烤兔子就开心得跳起来的小姑娘了。 她的膝盖,她的手腕,她的胃,还有她的心……上面布满了伤痕,那些伤,刻在骨子里,长进了血肉里。 红豆闻言,心中一凛,也沉默了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小姐具体经历了什么,但这三年在辛者库的日子,绝非寻常人能承受。 国公府的那些人……实在是该死! 第一百一十章 宫中夜宴 围猎结束,队伍启程回京。 长途跋涉后,肃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季轻虞扶着红豆的手下了车,只觉一身疲惫。 京城的气氛与郊外截然不同,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节日的喧嚣,因为很快便要迎来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 皇宫里的夜宴是端午节最盛大的活动之一,往年她虽是国公府的养女,但因着季衡渊的疼爱和季老夫人的庇护,总是能占得一席之地。 只是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像一只不知愁的小雀儿。 如今…… 请帖还是如期而至。 印着鎏金花纹的请帖被送到临渊阁时,季轻虞正坐在窗前发呆,手里拿着一小截干枯的艾草,闻着那微苦的气息。 红豆小心翼翼地将请帖递给她: “小姐,宫里来的,端午节夜宴。” 季轻虞接过,指尖触及那厚重的纸张,仿佛能感觉到上面刻着的无形锁链。 她随手将请帖放在一边,没有表现出丝毫期待。 “小姐,这是好事啊!” 红豆有些急了, “您已经很久没在正经场合露面了。再说,是皇宫夜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季轻虞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淡: “好事?不过是去给人看猴戏罢了。” 红豆抿了抿嘴,知道小姐心里有气,也有怕。 但她也知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这回奴婢一定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瞧,咱们小姐才是这京城里最耀眼的人!” 红豆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像是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搭配衣裳首饰了。 等到端午节夜宴这日,从傍晚时分,临渊阁就开始忙碌起来。 红豆领着两个小丫鬟,围着季轻虞团团转。 “这支翡翠步摇,配这件月华裙,衬得小姐肌骨如雪!” 红豆拿着一支流苏长长的步摇,在季轻虞发边比划着。 季轻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件月华裙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素雅的云纹,但红豆又给她配了些她觉得过于华丽的首饰。 “红豆,这……会不会太过了?” 她摸了摸头上的累丝金凤钗,感觉有些沉重。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去争奇斗艳,可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别惹麻烦。 红豆一听这话,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怎么会!一点也不过!” 她将步摇插在季轻虞鬓角,看着镜中人儿顾盼生辉的模样,眼睛都亮了。 “小姐,您瞧瞧自己,天姿国色,倾国倾城!这点子首饰,也就是勉强配得上您罢了!平日里您素净惯了,今儿是宫宴,合该隆重些!” 她凑近季轻虞,压低声音道: “奴婢听人说,今儿晚上,皇上也会露面呢!” 季轻虞听到“皇上”二字,心头微不可察地一跳。 脑海中掠过那双阴鸷却又深邃的眼眸,以及那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那个男人…… “怕什么?!” 红豆见她有些出神,以为她是怯场,立刻挺直了腰板, “有奴婢跟着呢!谁敢给您脸色看,奴婢撕了他们的嘴!” 她虽然是丫鬟打扮,但眼里闪过的凌厉光芒,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季轻虞看着红豆护犊子般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红豆是真心为她好,也知道今日的宫宴她躲不过。 罢了,就依着红豆的意思吧。 反正再华丽的装饰,也藏不住她骨子里的疲惫和伤痕。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镜子里的女子褪去了往日的素净,眉眼如画,唇色如樱,肌肤白皙得几乎透明。 那双曾经充满灵气的眼睛,如今虽多了一丝沉静和疏离,却也平添了几分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那一身华服非但没有压住她,反而衬得她像冰雪中盛开的寒梅,清冷而绝美。 “小姐!您看!奴婢说了吧,您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红豆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季轻虞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裙摆流泻而下,像是月光倾泻了一地。 “走吧。” 傍晚时分,肃国公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府门外。 季轻虞带着红豆,在府里下人的各色目光中,登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动,载着她,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皇宫的轮廓在夜幕下显得越发庄严恢弘。 肃国公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外,自有小太监上前引路。 季轻虞深吸一口气,撩开车帘,踏下了马车。 冰凉的晚风带着一丝皇城的威严扑面而来,她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宫墙,仿佛能嗅到里面藏匿的血腥与权谋。 今日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 而她,又要以这副光鲜亮丽的皮囊,去面对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和算计。 季轻虞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穿过重重殿宇,终于来到了今晚的宴会正殿——金銮殿。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灯火辉煌,丝竹声声,宾客云集,衣香鬓影。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脂粉气,夹杂着窃窃私语和低笑。 她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依旧能感觉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好奇、有轻蔑、有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 她知道,这些人大概都在议论她这个从辛者库被“捞”出来的前国公府小姐,如今又被国公府接回来的“奇人”。 红豆紧跟在她身后,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小山,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架势,仿佛随时准备将那些敢在她小姐身上多看一眼的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季轻虞寻到了肃国公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落座,席位并不靠前,正好能让她躲在人群之后。 就在这时,殿内忽然一静。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尖锐的唱喏声划破了殿内的喧嚣,所有人都立刻起身,跪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座上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众卿平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朕入赘也行 众人谢恩起身,重新落座。 宴会开始了,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礼部尚书张大人是个圆滚滚的胖子,此刻满脸堆笑,端着酒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启禀陛下!” 他满口酒气,声音洪亮, “陛下登基三年,英明神武,国泰民安!只是……只是后宫空虚,陛下至今尚未册立一位皇后,子嗣单薄……臣等恳请陛下,早日充实后宫,广纳贤淑,为大齐开枝散叶啊!” 这话一出,满殿的夫人小姐们都坐直了身子,一个个屏住呼吸,眼含期待地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谁不想成为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然而,龙椅上的男人却没有看她们任何一人。 齐衍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眸,眼底有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狩猎般的目光。他似乎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然后,那道灼热的视线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季轻虞所坐的角落。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殿堂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充实后宫?” 齐衍重复着礼部尚书的话,像是在品尝一个可笑的词汇, “为何要充实?” 礼部尚书一愣,不明所以。 齐衍却直接抛出了答案,目光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季轻虞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朕,只要一人,足矣。” 这话一出,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原本满含期待的夫人小姐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不解、甚至是愤怒。 一人? 这怎么可能? 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他只要一人? 这话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谱! 而那道灼热的目光,像是实质化了一般,牢牢地钉在季轻虞身上。 季轻虞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猛地抬头,撞进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眸里,瞳孔骤缩。 是他! 他竟然在看她?! 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目光让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那是对未知和强大力量的本能畏惧,也是曾经遭受折磨留下的阴影。 她的脸瞬间红了,像是被火烧一般,慌乱地想要躲开。 手边恰好放着一把团扇,是红豆特意给她配的。 季轻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拿起扇子,死死地挡在了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旁边的红豆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就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颤抖。 她凑到季轻虞耳边,压低声音道: “小姐,您这扇子都快着火了,挡不住啦。” 她家小姐真是……可爱得紧。 季轻虞只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在扇子后面,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震惊的低语,像是刀子一样戳着她的皮肤。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怎么敢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 他难道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吗? 而且……而且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那个暴君?! 她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她这幅如同受惊小鹿般,用扇子遮掩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那种因为痛苦而形成的破碎感,因为惊慌而露出的纯粹,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 他喜欢看她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而不是那副麻木隐忍的模样。 他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似乎是觉得还不够热闹,齐衍又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带着一丝玩味,也带着一种绝对的宣告。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众人心上的一记重锤。 “朕的心意已决。” 齐衍顿了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然后慢悠悠地说道, “若她不愿入宫……” 他目光灼灼,隔着人群,仿佛能看穿那把小小的团扇,直抵她内心最深处。 “……朕入赘也行。” 静,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殿前那片巨大的广场上,数千人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只有晚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片刻的荒谬。 “……朕入赘也行。” 这句话,像是惊雷一般,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入赘?! 堂堂大齐王朝的皇帝,九五之尊,要……入赘?!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些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夫人们,手中帕子捏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她们的女儿,她们寄予厚望,恨不得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们,如今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一人? 足矣? 入赘? 也行? 这分明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所有适龄的贵女,她们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们,狠狠地踩在了泥里! 而所有目光汇集的中心,季轻虞只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那把团扇根本挡不住她脸上滚烫的温度,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透过扇面,像是要将她烤焦一般。 她想逃,想躲,想立刻消失在这大殿之上,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帝王突如其来的关注,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危险,让她心底深处的恐惧像是潮水般涌上来。三年辛者库的折磨,让她对这种强大且不可控的力量充满了本能的抗拒和畏缩。 她不是什么珍宝,她只是一个曾经被踩进泥里的罪奴,一个膝盖有伤、手上带疤、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惊弓之鸟”。 他不该看她。 不该对她说出这样……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旁边的红豆低头忍笑,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她家小姐这幅模样,是真的可爱,也……是真的惹人怜爱。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忐忑,陛下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是不是太猛了点? 齐衍看着她躲闪的眼神,握着剑柄的手指轻微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喜欢她这幅模样,鲜活的,纯粹的,不像那些宫里的女人,个个戴着面具,虚伪得让人作呕。 她的惊慌失措,她的本能抗拒,都在他眼中化作了猎物垂死挣扎的可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断袖?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在某个点上崩断,化作无数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在大殿下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礼部尚书刚才提议充实后宫,陛下竟然说只要一人!” “啧啧,这可真是史无前例啊!看来陛下真是性情乖张,喜怒无常。” “不是喜怒无常……你们没发现吗?陛下的眼睛,就没从季家那位小姐身上挪开过!” “季小姐?那个从辛者库出来的假小姐?她有什么好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陛下口味独特?” “独特?我倒听说,陛下私下里……私下里与旁人不同……” “嘘……你听我跟你说,我宫里有个远房的表妹,在御前当差……她跟我透露,陛下夜夜宿在乾清宫偏殿,召见的不是嫔妃,而是……而是墨云侍卫!”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大臣眼睛都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 “什么?!” “墨云侍卫?!” “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难怪陛下厌烦女子近身,难怪后宫空置!或许,或许这就是陛下的癖好!” “嘶……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季小姐格外照顾,会不会……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啊?” 另一个大臣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揣测。 “对!就是障眼法!做给太后看的,做给天下人看的!毕竟陛下总不能对外说他……他偏爱侍卫吧?!” 这些污秽不堪的谣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季轻虞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看戏的嘲讽和怜悯——可怜的女人,被当成了皇帝怪癖的挡箭牌。 然而,就在这些离谱的谣言甚嚣尘上之际,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暴君身后的身影,却出现了异样。 墨云,大齐王朝最锋利的剑,最忠诚的影卫。 他抱剑而立,眼神冷峻,如同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直到那些字眼,那些将他与至高无上的帝王联系在一起的污秽字眼钻入他的耳朵。 “……陛下夜夜召墨云侍卫……” “……偏爱侍卫……” 墨云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 他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他? 和陛下?! 夜夜?!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谣言?!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不堪入耳的猜测,像是一根根毒针扎进了他最纯粹的忠诚里。 他效忠陛下,将陛下视为信仰,可这些人竟然敢这样污蔑陛下?! 竟然敢把他和陛下扯到那种关系上?! 巨大的愤怒和难以启齿的屈辱在心底翻涌,但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他却忘了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那些污言秽语的洗礼下,墨云的脸色青白交加,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带着一种极度的抗拒和嫌恶,猛地向后退了整整三步! 这突然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几个眼尖的大臣看到墨云脸上那瞬间崩裂的表情和仓皇的后退,嘴角的窃笑凝固了。 齐衍的目光扫过,带着一种能将人冻结成冰的寒意。 大殿里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了,像是所有人的喉咙都被无形的手掐住。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在那些面色惨白的大臣身上缓缓掠过,停留在方才议论得最起劲的那几人身上。 那几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 季轻虞站在原地,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寂静和齐衍落下来的目光而绷紧。 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来躲避那如同实质般的威压。 然而,就在她僵硬得快要支撑不住时,一只手猛地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宽厚而温暖,带着灼人的温度,直接将她从原地拎了起来。 季轻虞惊呼一声,本能地想要后退,膝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齐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直接将她拉到自己龙椅旁边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原本是为极受荣宠的皇子或亲王设立的,此刻空着,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用来安放她。 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大臣一眼,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抓着的纤细胳膊上,以及她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 “坐好。” 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仿佛气她的身体竟然如此脆弱,气她竟然会因为膝盖疼痛而站不稳。 季轻虞被他半拖半扶地按坐在软垫上,膝盖的疼痛稍减,但心底的惊骇更甚。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也不敢去看大殿里那些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目光。 她的手被他依然抓着,那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胳膊,带着一种强烈的,宣告主权的意味。 齐衍坐回龙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依然横在季轻虞身前,像是将她圈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他这才抬眼,那眼睛,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扫视全场。 “朕……好男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压抑到极致的狠戾,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随时都能爆发。 “听闻朕不近女色,便敢如此编排朕的私事?” 他冷笑一声,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人心上刮过, “甚至……甚至敢将朕与忠心耿耿的侍卫扯到一起?”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了方才议论最凶的那几个大臣,语气骤然变得森冷至极: “好啊……既然诸位对‘龙阳之好’如此感兴趣,那朕今日便让你们……让你们体验体验,什么是……真断袖!” “来人!” 他猛地一拍扶手,殿外的侍卫瞬间冲进来,如同虎狼一般扑向那几个被点名的大臣。 惨叫声,求饶声瞬间响起,但很快便被堵住了嘴,被侍卫粗暴地拖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进退两难 “陛下饶命!陛下——” “拉出去!舌头割了,眼珠挖了!” 齐衍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残忍, “再将他们家里养的那些个清秀小倌,全送去给他们‘作伴’!让天下人看看,这就是污蔑君上的下场!” 大殿里再次死寂一片,只剩下拖拽尸体般的声音和渐行渐远的惨叫。 没有人敢抬头,所有人都伏跪在地,身体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皇帝竟然会因为这样的谣言而震怒到如此地步。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皇帝陛下至始至终都将季轻虞护在身侧,甚至……甚至连抓着她胳膊的手都没有松开。 齐衍的目光重新落回季轻虞身上。她依然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一只被风雨摧残过的小鸟。 她的脸色苍白,唇瓣微抿,显然是吓得不轻。 他那冰冷的目光瞬间软化下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他用另一只手端起旁边几案上的果盘,里面放着晶莹饱满的葡萄。他剥了一颗,露出里面水润的果肉,递到她的唇边。 “张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哄慰, “别怕。” 季轻虞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乖顺地微微张开嘴。 葡萄被他送进她的口中,冰凉的果肉瞬间缓解了口腔的干燥。 她缓慢地嚼着,感受着那一点点甜意。 齐衍看着她吃下葡萄,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胳膊,似乎在安抚她。 他用这种最直白、最强势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 她是他的。 那些污言秽语,对他而言只是笑话,因为真正的亲密,只有他与她之间才有。 然而,在这大殿的另一侧,有人却看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季衡渊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愤怒和震惊而剧烈颤抖。 他方才看到那些人污蔑她,污蔑阿虞是皇帝的挡箭牌,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齐衍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将她拽到身边,看到他对她露出那种、那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甚至……甚至亲手给她喂葡萄?!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过去,想要把阿虞从那个暴君身边拉回来! 她不该在那里! 她是他季衡渊的阿虞! 她应该被他护在身后,被他宠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件所有物一样被那个疯子皇帝掌控! 他的膝盖刚动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按住了他的肩膀。 两名身穿黑色劲装、如同幽灵般的暗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他们的手如同铁钳,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 季衡渊低吼,双眼赤红地瞪着龙椅旁的那一幕。 一旁的段怀风也跪在地上,看着季衡渊的挣扎,看着季轻虞低头接受暴君的投喂,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他能感受到季衡渊的痛苦和不甘,可他又能说什么? 又能做什么? 他伸出手,按住季衡渊的手臂,声音嘶哑而沉重: “阿兄……” 季衡渊猛地扭过头,通红的双眼带着质问,带着不解,带着一种极致的绝望。 段怀风看着那双曾经溺爱着季轻虞,如今却只剩下悔恨和无力的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如同冰冷的刀子扎进两人的心底: “我们……没资格了。” 没有资格去质问,没有资格去守护,更没有资格去将她从那个已经将她视作囊中物的男人手中夺回。 他们眼睁睁看着齐衍喂完葡萄,又伸出手,带着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态,轻轻捏了捏季轻虞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季轻虞的脸上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后的茫然,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琉璃一般,倒映着齐衍专注而深邃的目光。 “阿虞,” 齐衍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只有朕。”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温度。 他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起,转而包裹住她的手腕,那只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烙铁疤痕,虽然涂了药膏,却依然触目惊心。 齐衍的目光在那疤痕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但很快便被对她的温柔覆盖。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大殿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暴君下一步会做什么。 而季衡渊和段怀风,只能跪在地上,被暗卫死死地按着,像两个被钉死的罪人,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他们的月光,被另一个男人揽入怀中,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宫宴散去,季轻虞被红豆扶着回到了肃国公府。 一路上的议论声虽小,却像潮水般涌进耳里,那些低低的、夹杂着嘲讽和嫉妒的私语,无非是说她走了狗屎运, 攀上了帝王,不过是暴君寻来的新鲜玩物,指不定哪天就失了宠,落得比从前更惨的下场。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被齐衍紧紧握过的手腕,那里的烙铁疤痕仿佛还在隐隐发烫。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赤裸裸的占有和维护,像一柄双刃剑,既将她捧到了高处,也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红豆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安慰: “主子别听那些碎嘴的。陛下既然当众给了您体面,那些嚼舌根的自然也蹦跶不了多久。” 季轻虞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说话。她知道红豆说的是好话,但身处这吃人的宫廷,一个帝王的恩宠,有时候比毒药更致命。 尤其是齐衍这样喜怒无常、阴鸷狠戾的帝王。 夜色渐深,倚梅苑安静下来。 季轻虞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盯着帐顶,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回放着宫宴上的一幕幕。 齐衍的眼神,季衡渊和段怀风绝望的表情,还有那些大臣们或惊疑或嫉妒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正要阖眼时,忽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声响。 “吱呀……” 像是窗棂被推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