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接过那卷供词,借着营帐门口的火把光芒迅速浏览。
他的脸色随着内容的深入而一点点沉了下来,到最后,原本冷峻的面庞上已覆满了冰霜。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掌猛地一收。
“啪嚓!”
那卷浸血的供词在他手中被生生碾成了粉末,血腥气混着纸屑飘散在夜风中。
“长公主?”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带着彻骨的寒意,
“朕看她是活腻了。”
墨云听到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一下。
长公主怀宁,那是太后唯一的养女,自小娇宠长大。
陛下这话,是真动了杀心啊。
“只是,陛下……长公主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义女……”
墨云硬着头皮提醒道。
齐衍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杀伐。
“太后那里……”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朕亲自去说。”
齐衍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连墨云都感到心惊。
他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言。陛下下了决定,便没人能更改。
而季轻虞那边,在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下洗漱完毕后,感觉身体的疲惫稍减。
温暖的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和寒意,但她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躺在暴君的床榻上,她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属于那个男人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这营帐太大,太奢华,太……充满了压迫感。
她不属于这里。
趁着宫女们出去准备夜宵的间隙,季轻虞悄悄地下了床榻。
她的膝盖依然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细碎的刀子上,但她强忍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待着。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营帐的门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猫着腰,快速地朝着自己之前被安排的营帐溜去。
回到自己那间相对简陋却让她感到安心的营帐,季轻虞总算松了口气。
红豆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陛下不是……”
红豆话说了一半,看到季轻虞疲惫却放松的神情,识趣地止住了嘴。
她上前扶住季轻虞,关切地问:“可还好些了?”
季轻虞点点头,靠在红豆身上,低声说了句:“好多了。”
红豆扶着她到软榻边坐下,开始为她梳理湿润的发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梳子划过发间的细微声响。
“小姐今天……似乎很高兴?”
红豆一边梳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季轻虞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很高兴吗?
“胡说什么?”
她嘴硬地反驳,声音却有些飘忽。
红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奴婢可没胡说。您瞧瞧,回了自己的营帐,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顿了一下,又促狭地笑道:
“而且奴婢刚才偷偷算了算,小姐您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往陛下营帐的方向看了第三十七次了。”
“!”
季轻虞的脸颊瞬间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恼羞成怒地伸手,拍了一下旁边水盆里的水,溅了红豆一脸水珠。
“再多嘴,就把你许给墨云!”
她瞪着红豆,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红豆被水溅到,也不恼,只是笑得更厉害了。
她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水,一边躲着季轻虞假装要打她的手。
“哎哟,小姐您瞧瞧您这脸,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她继续火上浇油,
“奴婢说句实话,小姐您就害羞啦?是不是心里头……想着陛下呢?”
“你!红豆!”
季轻虞彻底绷不住了,她站起身,要去追打红豆,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踉跄了一下。
红豆立刻收敛了笑意,上前扶住她:
“哎呀,小姐,别闹了,仔细伤着膝盖。”
季轻虞被她扶着坐回软榻上,气鼓鼓地瞪着她,但眼底却藏着一丝窘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细品的甜意。
红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小姐的心,终究是动了。
只是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平坦。
红豆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再火上浇油,只得顺着她的话岔开话题:
“小姐,夜深了,奴婢去给您端些热汤来暖暖身子吧。”
季轻虞没应声,只是靠在软榻上,眼神有些放空。
红豆知道她这是默认了,轻手轻脚地起身退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季轻虞一个人。
方才被红豆一闹,心里的那点子慌乱和窘迫还没完全散去。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很高兴吗?
她问自己。
在那个男人的营帐里,被他抱在怀里……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那种感觉,陌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季轻虞烦躁地叹了口气。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不过是个罪奴,是被他随手捞起来的玩物罢了。
他今日兴许一时兴起,明日或许就忘了她是谁。
她需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目光落在旁边小几上的绣架上。那是红豆给她准备的,让她无聊时可以打发时间。
季轻虞挪了挪身子,勉强支起身子坐好,将绣架拉到近前。
她想绣个简单的荷包,用来装些驱虫的药草。
但看着绣绷上那块素色的绸布,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道玄色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绣针,挑了一根金色的丝线。
起针落线,她绣得很慢,也很生疏。这并非她擅长的活计。
小时候,她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习字、抚琴下棋上,这些闺阁女红,她一向是能避则避的。
可如今,双手布满了旧伤新痕,连握针都有些不稳。
她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龙……怎么看着像是条蚯蚓?
歪七扭八的,一点儿没有飞龙在天的气势,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季轻虞有些泄气,正想拆掉重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藏起手里的东西。
绣了一半的龙纹香囊,虽然丑陋,但毕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