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说完后,她安静候着。
房间内檀香袅袅,窗外暮色渐沉,将淑贵妃华美的衣袍染上更深重的色泽。
良久,淑贵妃轻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她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宫方才只是让你来描眉画鬓,你转眼就敢求到科考大事上来。”
后宫之人,想要伸手这些事情,并非一件容易的。
吕月明心口微紧,却依旧维持着姿态:“夫妻一体,夫君前程关乎性命,我不得不冒昧一试。若娘娘为难,只当我未曾提过。入宫为您上妆之事,我依旧应允,不会推辞。”
又是一阵沉默。
淑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吕月明低垂的眉眼上。
瞧着位于她的下首,但实际上那心思活络的比谁都厉害。
所求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并非直接要功名,只是要一个“公正”。
即便传出去,也无人能说她什么。
不过,素来都说尚书府家上下一心,看来并非如此啊。
“罢了。”淑贵妃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声响,“此事,本宫知道了。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想在榜上动手脚,本宫或许能说上一两句。”
吕月明心中那块大石骤然落地,她立刻起身,郑重行礼:“民女谢娘娘恩典!”
“先别急着谢。”淑贵妃淡淡道,“本宫也要看你值不值得。明日便第一次入宫吧。喜嬷嬷会安排。”
“是。”吕月明恭顺应下。
她身上虽然还有伤,却也不愿一直在家中当个病人躺着。
能够出去做点事,吕月明的心中也能够感到踏实。
又稍坐片刻,淑贵妃面露倦色,吕月明识趣地告退。
喜嬷嬷亲自送她出院子,递上那个装宫中药膏的小瓷瓶,态度比来时更客气几分:“姑娘好造化。明日辰时,我派车来接您。”
马车将吕月明送回家门口时,天已彻底黑透。
蒋云一直等在门口,见她安然回来,才长长松了口气,忙问:“明儿,没事吧?那位贵人没为难你吧?”
对方走后,蒋云将留下的锦盒打开,里面都是些贵重之物,她看着都觉得心慌,生怕对面是要吕月明去做什么为难的事。
“娘,放心,是好事。”吕月明挽住母亲的胳膊,轻声安慰,心底却仍在盘算。
谢宴川还未回来。
直到她洗漱完毕,换好药,倚在榻边就着油灯看了好一会儿书,院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宴川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寒凉之气。
他见吕月明还没睡,眉头微蹙:“怎么还不休息?身上伤还没好,不宜劳神。”
“等你。”吕月明放下书,打量他神色。
他面容依旧清冷平静,但眉宇间藏着一丝极淡的倦色。
“谢大人找你回去了?”她问。
谢宴川脱去外袍,走到盆边净手,淡淡“嗯”了一声:“无非是那些话,不必理会。”
他擦干手,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捂着。
“你今日见了谁?听娘说,有贵客来访?”
吕月明便将今日见到淑贵妃之事,以及对方的请求和自己的交换条件,细细说与他听。
谢宴川听完,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着她的虎口。
“宫中是非之地,不宜频繁往来。”他声音里带着不赞同,“我的事,我自己能应付。”
他不想将吕月明牵涉进来。
“宴川,我知道你能应付。”吕月明反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但多一层保障,总不是坏事。我只是请贵妃留意结果是否公正,并非要走后门。这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她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在灯下垂下一片浓密的阴影,低声道。
“宴川,我不想你再出任何意外。一点风险,我都想替你规避掉。”
谢宴川抬眸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坚决。
他心底最冷硬的那一处,仿佛被这目光烫了一下,缓缓融化。
他终是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入宫一切小心,贵妃的心思,未必那么简单。”
“我晓得。”
吕月明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两人静静相拥,都没再说话,却都明白前路依旧坎坷。
次日清晨,天刚透亮,喜嬷嬷的马车便已候在门外。
蒋云替吕月明梳了个简洁大方的发髻,插上一支素银簪子,既不过分朴素,也不显招摇。
“明儿,宫里规矩多,少说多看。”蒋云替她理了理衣襟,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眼底忧色未褪,“万事小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一步步的往上爬,如今都能够进宫去面见贵妃娘娘的。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却也伴随着危险,她生怕贵人一个不快,就罚了吕月明。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吕月明点头,握了握母亲冰凉的手:“娘,放心。”
她起身时,又对着谢宴川点点头,这才离开。
马车一路向皇城驶去。
越靠近宫门,街市越发肃静,朱红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戍卫的禁军甲胄森严,目光如炬,盘查严密。
喜嬷嬷递了牌子,低声与守卫交涉几句,马车才得以缓缓驶入侧门。
车帘掀起一角,吕月明第一次真切看到紫禁城内的景象。
青石板铺就的宫道宽阔洁净,远处殿宇巍峨,飞檐斗拱,汉白玉栏杆雕琢精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又压抑的气息,连风声都似乎被宫墙滤得沉寂。
偶有宫人低头快步经过,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喜嬷嬷引着她下了车,换乘一顶软轿,一路穿廊过院。
吕月明指尖微微蜷缩,心底那来自现代的灵魂也不由得被这皇权中心的威严压得屏息。
她不是畏惧,而是清晰地意识到,在这里,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