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农门肥女有空间》 第147章 谴责谢家 夜色渐冷,凉风吹过时,惹得人直打寒颤。 然而,此时在校园中的几人,心却更冷。 “谢家当真是好手段!” 宋世鸿冷笑,精明的眼眸中,尽显锋芒。 方才与谢宴川一对,他们才知晓这长达十年的欺瞒。 自从谢宴川母亲十年前去世后,每年雷打不动的家书,都是谢家寻人专门模仿字迹而写。 宋世鸿心疼女儿,看见家书中要钱,自是大把大把地寄。 却不曾想,那一箱箱真金白银,都尽数落入谢家人的肚里! 对这些,谢宴川毫不知情。 “真是一群腌臜之人!” 宋世鸿将细心保存的绝亲书拿出,似是泄愤,把绝亲书给撕成一张张碎片,随着风扬出去。 “自视清高的谢家,一面嫌弃我宋家是商贾,入不得台面!一面却又要隐瞒我女儿的死,以她名义拿钱!” 说着,宋世鸿似又想到什么,他话锋一转:“可为何他们去年要断亲?” 江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宋世鸿掌管江南一带的商户,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常态。 他自没什么时间前往京城去探望女儿。 谢家分明可以继续写信要钱,又怎么会忽然整断亲这么一出? 他的询问,让吕月明心头一跳。 不会是从去年开始,谢宴川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吧?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宴川淡淡地瞧了瞧吕月明,他回答道:“约莫是良心发现。” “他们有良心?!” 宋世鸿惊呼,他动了动唇,却发现无话可说了。 知道真相后,失去女儿的伤痛,令他情绪郁结。 桌上放着的,是已经凉了的菜。 宋世鸿忽然甩手,声音有些低:“有酒吗?” 家中无人喝酒自然没有,周伯忙出去买。 很快,一坛酒水放在宋世鸿的脚下。 他自顾自地倒了两碗,一碗给谢宴川,一碗自己端着。 “我们爷孙第一次坐下来说话,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罢了罢了,喝!” 宋世鸿眼眶又有些红了。 他不管谢宴川,一口气将满满一碗酒水灌下。 待放下酒碗,瞧见谢宴川无甚动作,宋世鸿横眉竖眼:“你这小子怎么不喝!是瞧不起我?” 周伯眼神微动。 公子这身子,喝烈酒要命。 只是,该怎么与家主解释? 谢宴川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红脸的老头,眯了眯眼眸。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从旁边伸来,直接接过酒水,洒在地上。 “酒怎么只能是自己喝,也要让已故者品鉴。” 谢宴川看她动作,薄唇不自觉地勾了勾。 此时,已经有些上头的宋世鸿趴在桌上,忽地又哭了出来。 他眼泪汪汪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嘴中喃喃说道:“是,是该让她一起喝酒的……她以前最喜欢拉着我喝酒,我又总喝不过她,傻闺女……” 小院内很安静。 酒水后劲和情绪的释放作用下,宋世鸿甚至哭抽了过去。 “家主!” 一直沉默的宋明忙上前来,招呼着周伯与自己一起搀扶宋世鸿。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屋子,眼神轻闪。 这就两间可以睡人的房间,小夫妻一间,周伯一间,哪儿还有家主可以睡的? 只是……家主如今醉成这般模样,也不适合随意挪动。 吕月明看出宋明的犹豫,她起身说道:“将周伯的屋子收拾出来,换一套被褥给宋家主。” 周伯自是没有意见。 一行人忙碌到后半夜,才将醉醉熏熏的宋世鸿给安置好。 宋明擦擦额头的汗,他收敛自己对外的高傲,微微低了头:“谢公子,吕老板,今日之事是我冒昧,还望二位能够莫要计较。” 他指的,是先上门来这儿发了一通脾气的事。 “嗯,你留下照顾……外祖父。” 谢宴川第一次这么称呼宋世鸿,声音很淡。 忽然,吕月明打了个哈欠。 她有些犯懒了。 平日里为了能够早起前往安县,她睡得不是一般的早。 只是今日折腾得稍微晚点了,她作为谢宴川的妻子,也不好意思自己先钻回被窝睡觉,只能硬撑着。 眼下困意席卷而来,吕月明的眼皮子微微耷拉着。 谢宴川垂眸看了看他。 女人的睫毛轻颤,像是扑闪的蝴蝶翅膀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淡笑。 谢宴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扣着吕月明的手腕。 他指腹微凉的温度,让吕月明一个激灵猛地醒过来。 他们怎么又牵上了。 吕月明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不远处,宋明瞧见这一幕,已经说不出话。 虽说吕月明聪慧有胆识,可这容貌到底是配不上谢宴川…… 罢了。 连家主都没说什么,他又哪儿能质疑。 吕月明有些不适应的想要把手抽离出来,然而谢宴川却抓得更紧。 她被他牵着回到两人的房间,谢宴川这才主动松手。 他看了吕月明一眼,微微抿唇:“睡吧。” 睡吧?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 吕月明原本还在思考他会说什么。 她帮他招待亲人,帮他挡酒,他一句感谢都没有? 吕月明莫名感到火大。 她甩开谢宴川,独自钻入被窝。 看着吕月明的身影,谢宴川的眼眸渐深。 若是往日,他会想着这条命终归是要早死的,那一碗烈酒,他定会喝下。 可今日,有她在身侧,他便犹豫了。 活着似乎没什么不好。 …… 翌日清晨,吕月明是被一阵摔碗声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还有些温度,看来谢宴川也刚刚起身没多久。 屋外,传来宋世鸿的怒骂:“这帮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 吕月明也没了睡意,她换上衣裳,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间。 小院里,宋世鸿正抓着周伯的衣领,面红耳赤地说道:“快说!将我孙儿这些年受的苦,一五一十告诉我!” 他瞧着还有些晕乎,但是那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吕月明默默地来到谢宴川身边,她问道:“你们和他说了什么吗?” 能够让宋世鸿这么气急败坏的,应该只有那件事。 第148章 都是一家人 “周伯说漏了嘴,但不多。” 谢宴川与她解释。 原来,周伯今晨起来做早膳时,宋明瞧他弄得过分清淡,便好奇问了一句。 周伯回:“公子体弱,无法吃腥重之物,否则身体会撑不住。” 这话说出来可不得了。 唬得宋明忙去告诉将将喝了醒酒汤的宋世鸿。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而此时,吕月明的出现被宋世鸿注意到。 男人轻轻眯了眯眼,立马松开周伯,往旁边一坐,气度不凡:“孙媳妇,你说!” 吕月明差点没反应过来对方在喊自己。 她看了看谢宴川,后者没什么反应。 那她该说么? “说!”宋世鸿咬牙,气得浑身直颤,“我倒要看看,这群畜生具体干了什么事,日后也好寻他们报仇!” 隐瞒他女儿的死,还苛怠孙儿! 实在是欺人太甚! 吕月明听得“报仇”二字,瞬间来了兴趣。 她就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再者,宋家虽比不得官家,但人脉广,钱也多,想要找谢家报仇还是可以做的。 她又看了一眼谢宴川,见他没有表态,便默认为可以说了。 “谢公子自小被谢家种了蛊,然而蛊虫反噬,导致他的身体撑不住了。” 吕月明先言简意赅地总结。 说完这话后,她忽的抬起手,小手放在眼睛下方轻轻擦了擦。 她又道:“只可惜谢公子精才绝艳,却在谢家受尽折磨,吃不好饭,睡不好觉都是常有的事……” 吕月明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她都快要将原主在吕家受到的遭遇全部嫁接在谢宴川的身上。 啪! 宋世鸿一巴掌猛拍打在桌子上。 他的酒意已经完全醒过来,此时只一股滔天的怒意。 “好生歹毒的一家人!!” 谢宴川尚且如此,那他的女儿呢? 活着的时候是否也受到废人的折磨? 身后,周伯默默地来到谢宴川身边,他压低声音:“公子,吕姑娘说的……不是我们吧。” 前些年,谢宴川在谢家还是受人尊敬的。 只是随着新夫人上位,加之他身体越发孱弱,才会被谢家慢慢抛弃。 吕月明说的那些事,谢宴川几乎没经历过。 闻言,谢宴川摇摇头,语气轻叹:“随她。” 她形容的,都像是能够发生在十里村的事。 所以,那是她的过去? 谢宴川心中有一阵奇怪的感受,像是绵密的疼。 “是啊,好歹毒的一家人,都快要将谢公子逼至绝境!”吕月明义愤填膺地附和着宋世鸿的话。 她说话有分寸,只说谢宴川是身体有些撑不住,却没有说活不过二十的预言,也让宋世鸿没有过分的担忧。 “不对。” 忽的,宋世鸿的视线落在吕月明身上。 他上下看看她,眼眸微微眯了眯:“你为何唤我孙儿是谢公子?你们如此生分?” 吕月明微微挑眉。 她没想到,宋世鸿的注意力居然在这儿! 她有些尴尬。 让她一直当着谢宴川的面喊夫君,实在别扭。 “外祖父,我与明儿夫妻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谢宴川轻启薄唇,他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开,“说起来,昨日宋管家上门,是为了……合作?” 宋明见自己被点名,皮都紧了。 他迎上宋世鸿探究的眼睛,把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次。 “所以,是孙媳妇不愿受到宋家庇护?”宋世鸿询问。 这算哪门子的庇护。 吕月明轻笑,没有戳破宋世鸿的意图,只是道:“我与外祖父眼下也算一家人,难道还不能受到庇护?况且,都是一家人,合作不合作的,也没那么重要。” 显然,她还是想做个体户。 宋世鸿见她有想法,哼笑:“滑头,这次便放过你。” 见守下自己店铺的所有权,吕月明心情很好。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捡来的便宜夫君,身世背景竟如此厉害。 真是幸运。 宋世鸿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谢宴川,嘱咐道:“宋家家产大,我无法长时间在外待着,你寻个时间回家看看,将你母亲的牌位带回家。” 谢宴川眼神轻闪,他点了点头。 “外祖父不如多留一日。”吕月明主动邀请,“明日我与谢公子搬新家,不如吃个乔迁宴沾沾喜气,然后再离开?” 左右不过相差一日,总归是可以耽误的。 宋世鸿又看了看这小破院子,一甩长袖:“倒不如跟我回江南,住宅可比这儿好。” 他睡惯了软榻,昨夜在周伯那硬木板的床上实在铬得慌。 思及此,宋世鸿更加心疼谢宴川。 他看两人没有想去江南享受的意思,只好说道:“行,既是孙媳妇主动挽留,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就等明日吃你们的乔迁宴!” 宋世鸿稍微又休息片刻,便领着宋明前去安县见商贾了。 他难得来一次,总要再说服一些人和宋家“合作”。 待人离开,吕月明则是将纸墨铺开,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写着。 “在写什么?”谢宴川看她写了好几张纸,不免好奇,多问一句。 “请帖。” 吕月明说着,又写了一份:“乔迁宴总要热闹些,更何况……请一些人来,还能收点礼。” 她的重点,是在收礼。 修缮这一处新房,快将她给掏空了。 请人一道吃饭,回回血总是不错的。 谢宴川见她在谋算收礼一事,无奈摇头,轻声道:“财迷。” 吕月明不置可否。 爱钱没什么不对,只要她赚得干净! 前后约莫写了近二十份请帖,吕月明这才开始精准投送。 上到江家姐弟,下至李老二那群工人,她都请。 唯独……吕家大房。 眼瞅着周遭的人都收到吕月明乔迁新居的请帖,自家还空空如也,赵秀芳摘豆角的力气都变大许多。 门外又传来人议论吕月明有出息有本事的话。 赵秀芳一恼,直将豆角给一把丢在地上。 她回过头,不满地看着屋檐下正抄书的吕贵满,咬着牙抱怨:“你怎不去找你那侄女寻个请帖!?她连三房都请了,明摆着要给我们难堪!” 吕贵满懒洋洋地看着赵秀芳,哼了哼。 “没钱带礼,你想空手去?”他嘲讽一句,“大房在这十里村,早都丢尽了脸!” 第149章 许愿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的锅?!” 赵秀芳不干了,一脚踹在木桶上,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吕贵满,咬着牙咒骂:“如果你稍微有点用,我们大房早都扬眉吐气,说不定还搬到安县里边住了!” 她骂骂咧咧的,又说到吕贵满的痛处。 男人一甩炸了毛的毛笔,声音难听:“你要是会相夫教子,家里会成这样?再多说一句,我休了你!” 吕贵满是真的不满。 他本就处于低谷,还要被妻子时刻辱骂,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抛下这话,吕贵满扬长离开。 “休!有本事休!我看就你这样的还能找婆娘不!” 赵秀芳指着吕贵满的后背,带着哭腔怒骂。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面,气得牙痒痒,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虽说他们早都分家了,但在外人眼里,还是亲人。 吕月明请了三房却不请大房,只会让人戳她大房的脊梁骨。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往隔壁走去,想着挑个耳根子软的蒋云开刀。 但,此时的蒋云,忙到连说闲话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二房这小房子门外堆着满满的箱子,赵秀芳眉心突突地跳动,心中划过一抹猜测。 她强撑着笑,给蒋云打招呼:“这大箱子小箱子的,是要去做什么?” 不等蒋云回答,吕月华从箱子后面探出个小脑袋。 她咯咯地笑着,小脸天真:“大伯娘,我们要搬家啦~姐姐接我们过去住在一起呢,那是个大房子,可漂亮了!” 什么?! 这娘俩居然也能够蹭上那新房?! 赵秀芳险些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她见蒋云根本也不搭理自己,有些不是滋味。 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可是自己…… 赵秀芳到底是不想再拉下脸面要请帖,灰溜溜地回了家。 …… 乔迁当日,天色刚蒙蒙亮,吕月明便起了身。 她一动,谢宴川也醒了。 借着外面的晨光,吕月明眨巴着眼眸,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小星星似的。 她笑着,脸上红扑扑的:“谢公子,入住新房,我可是专门为你准备了一间屋子的,我们到时候就不用挤在一张床了,开心吗?” 谢宴川:“……” 他看着她换衣裳,眼神微微闪烁。 应该怎么告诉她,其实……也可以不用分房的。 吕月明换上一套先前买的新衣裳,在铜镜前转了几圈。 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她一截白皙的手腕。 谢宴川瞧见这一幕,凤眸轻眯。 她最近瘦了很多,连手腕的腕骨都已经能够看出形状。 虽现在还谈不上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也初见美人骨。 吕月明也察觉衣裳大了些,只好将腰间的系带又多绕了几圈。 她这才回眸,对着谢宴川招招手:“你可以再休息会,我先去新房好生准备,今日有不少客人要来。” 吕月明显然没有将谢宴川当作自己新房的主人。 她一溜烟地跑走,轻快的脚步难掩她心中的欢喜。 谢宴川沉默着起身,换了衣裳后,也要离开小院。 “公子,我们也要现在去?”周伯想着待开席前抵达就行。 “我与她夫妻一体,自是要与她一道迎客。” 谢宴川撇开周伯,信步前往。 他如今不太喜欢吕月明与他割席,总想着两人一起做点什么才是。 万一,今天是最后一次与她以夫妻的身份共处。 周伯只好收拾东西,满面愁容。 万一,公子今天挺不过去呢? 怎么就不能悠着点。 吕月明还在厨房忙碌时,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衣皂味。 她微微挑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吕姑娘,我们成亲了。” 谢宴川淡淡的提醒。 不知为何,吕月明感觉自己在这话中听出一丝幽怨。 她低低地咳嗽一声,只得说着:“那你帮我打几个鸡蛋,我做蛋糕。” 蛋糕…… 这个东西,谢宴川是第二次听见。 上一次是吕月华的生辰。 他垂了垂眼眸,修长的手在敲着鸡蛋,优雅而贵气。 厨房忽的有些安静,谢宴川问了一句:“蛋糕是特地在生辰时吃的么?” “是也不是。” 吕月明手上动作顿了顿,她解释着:“想吃的时候都可以,只是生辰时的蛋糕可以帮人们实现愿望,辟邪消灾。” 她信口胡诹,反正谢宴川也不懂。 谢宴川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很认真地询问吕月明:“当真可以实现愿望?” “嗯。” “那我希望……”我可以活过二十岁。 只是,谢宴川的心愿并未说出口,便被吕月明急哄哄地打断。 她低着头,额角的碎发遮挡着面容,吕月明轻启唇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 厨房再一次陷入安静。 吕月明看着指尖的面团,揉捏的力度越来越大,原本平静的心此刻掀起波涛。 她希望,谢宴川可以打破预言。 傍晚。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吃乔迁宴,吕月明没有收工人们给的三瓜两枣,只是笑着招呼:“你们帮了我不少的忙,便算作今日的贺礼,可要记得不醉不归。” 工人们本就过得清苦,吕月明自不想剥削他们。 说收礼回血也不过是玩笑的想法。 “啧啧,这新房真是气派!” 忽然,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江鹤游摇着折扇跨进门,身后小厮抬着半人高的红木箱子。 他的视线从谢宴川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吕月明的身上:“明儿妹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谢宴川眸色深了几分。 身后,江听风利落下马车,她抬手轻拍江鹤游的手臂,嗔怪着:“胡乱喊什么!吕老板,我与小鹤叨扰了。” 吕月明知晓江鹤游就是不着调的脾性,并未与他计较,自然也没瞧见谢宴川眼底的一抹异色。 此时,青绸轿子缓缓停靠在新房门外。 宋世鸿下了轿,身上气派非凡。 他微微抬手,身后跟着的数十人往旁边一站,齐刷刷地放下身上抬着的贺礼。 宋世鸿出手阔绰,就连江家姐弟带来的红木箱子此时都算不得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这新房,虽觉得还是简单,却也比那小院子好上不少。 宋世鸿语气爽朗,中气十足:“时间紧迫,我准备的东西不算多,你们夫妻二人不会嫌弃吧?” 第150章 二十岁生辰快乐 这哪儿能嫌弃。 就后面那些东西,有金蟾,招财树…… 随便掏出一件,都能够抵上不少人的一辈子赚的钱。 这下,大家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问题。 他是谁? 宋明刚清点完带来的礼,从队伍后方走上前,向宋世鸿拱了拱手:“家主,带来的礼没有疏漏。” 瞧见宋明,江听风才知道宋世鸿的身份。 能够让宋世鸿亲自前来送礼,这的确令人感到意外! 吕月明身上,有什么本事! 十里村的人虽不知宋世鸿的身份,却也认得出那些宝贝。 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吕月明新房进了个有钱老爷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吹遍整个十里村。 赵秀芳和老太太躲在新房门外,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宝贝们被端进门,都快将牙齿给咬碎。 “果然,先前就不该答应分家!” 她们两人眼红,吕月明自是不知。 此时,她正忙着在家中招待客人。 宋世鸿和江家姐弟没什么架子,即便身边坐的都是十里村的穷人,他们还是能够保持风度,面上未曾显露任何的嫌弃。 太阳已经有了下山的迹象,然而新房的气氛却越来越热闹。 李老二带着工人们抬来了两坛烈酒,粗着嗓子:“吕老板,喝上!不醉不归!” “喝!” 吕月明看了看身侧的谢宴川,眼中有些让人看不透的情绪,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她心底轻叹,圆圆的脸蛋却带笑:“谢公子,我若是喝醉,你可要醒着,我明早起时可要看见你。” 吕月明飞快地说完这句话,随后便面向李老二等人,他们在桌上喝酒。 划拳声音此起彼伏。 谢宴川坐在原位,他的身形端正,手中拿着切开的蛋糕,一点点地品尝着。 本该是甜腻的东西,他现在吃着,却觉得没甚味道。 宋世鸿也喝了酒,歪歪扭扭地凑过来,哼笑一声:“孙儿,你这媳妇可谓女中豪杰啊,我就没见过她这样的。” 饶是宋世鸿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遇到像是吕月明这样的女子。 他不算顽固的老古董,自然欣赏大方的吕月明。 闻言,谢宴川扯了扯嘴角,目光温和而沉静地落在吕月明的身上,一直追随着她。 “嗯,她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坛烈酒快被喝完,吕月明东倒西歪的,就连端着酒碗的手都有些颤抖。 但她还要扒拉着江鹤游的肩膀,嘴巴里面嘟嘟哝哝:“喝!继续喝!你们怎么不行啊!我还醒着呢!” 她就想要醉一场。 江鹤游的酒量没比吕月明好多少,他一扭头,就对上女子懵懂清澈的双眸,有些诱人。 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我……” 就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从一旁伸过来,直接拉着吕月明的手,想要把她带走。 然而,吕月明反手却塞了一杯酒给谢宴川。 她歪了歪脑袋,小嘴水润,脸上笑容乖巧。 “谢公子也喝!你怎么不喝呀。” 只此一言,谢宴川便知道,吕月明现在是彻底的喝醉了。 若是还有理智,怎么会让他喝酒。 谢宴川夺过酒碗正想放在桌上时,吕月明却撅着嘴,不满地扑上来,作势就要抢。 四周的人醉得都差不多了,唯独捧着一个小茶盏的吕月华,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姐姐和姐夫“打架”。 两个人拉扯之间,一个不小心,半碗酒全部洒在了谢宴川的前襟。 原本月牙白的意料瞬间洇开一片,隐约露出他的身体轮廓。 谢宴川却没有多管,而是紧紧地捏着吕月明的手腕,他的声音有些哑:“你醉了。” 醉了? 吕月明眨眨眼,她摇摇头,刚想说自己还能喝,身子却不受控制地一软。 谢宴川下意识地接住,女子娇软的身体撞入他的怀中。 她身上浓郁的酒香味道有些醉人,让谢宴川一时忘了松手。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脸上。 她脸上肉嘟嘟的,却不显丑陋,此刻有一种娇憨感,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谢宴川喉结微微滚了滚。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狼藉的饭桌,轻声对周伯说道:“照顾好客人。” 随后,他打横抱起吕月明,直接往二楼走去。 谢宴川的视线几乎是时时刻刻放在吕月明身上的。 她比他所想的要轻了不少,就连原本毫无形状的腰肢都有了明显的曲线。 二楼的卧房还有着新木的味道,谢宴川刚刚将人放在桌上,脖子却忽然被勾住。 吕月明不知何时醒了,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开心吗?” 她笑意很浅,脸颊凝着两朵红云,瞧着很娇,让人的心不自觉地柔了几分。 谢宴川从未与女子这般接触过。 但他还是遵循着自己的心,抬手轻轻拨弄开吕月明鬓间的碎发,小心又缓慢。 “开心。” 吕月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又摇摇脑袋。 房中忽然安静了。 但他们两人相望的姿势依旧没有改变。 谢宴川盯着她,狭长的眼眸轻轻眯了眯。 就在这个时候,吕月明的耳朵动了动,她哼哼着:“快听!” 听什么? 没有等谢宴川回答,窗外“砰”地炸开一朵烟花。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烟花不间断地放着,带来一些喜气。 吕月明牵着谢宴川的手,直接奔到窗边。 烟花绚烂,将漆黑的夜空炸开半边亮光。 吕月明笑得眉眼弯弯。 她歪了歪脑袋,对着谢宴川挤了挤眼:“我算准时辰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谢宴川不知。 于他而言,这也许只是生命倒计时前的最后一刻。 屋外的烟花绚丽,五彩的光照在吕月明的脸蛋上,明明灭灭。 他盯着她瞧,眼眸渐深,谢宴川微微摇头。 吕月明像是得逞的小狐狸,有些得意,也很兴奋。 她紧紧地抓着谢宴川的手,像是要与他证明什么,指着外面的烟花。 “子时!是子时!谢公子,恭喜你啊,开启了二十岁的人生!” 第151章 受她引诱 二十岁的新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到来。 谢宴川从未想过,他竟然也能够受到上天的眷顾。 他的愿望,竟然成真了! 忽然,腕间抓着他的手松开,吕月明双手交叉。 她对着窗外的烟花,缓缓闭上眼眸,一字一顿:“我昨天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还愿。” 昨天是谢宴川的生辰,她怎么还许愿了。 谢宴川盯着她,不经意地询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你能够活着。” 吕月明的思绪又陷入一阵混沌,她也没了防备,很认真地回答谢宴川:“一直活着。” 谢宴川失笑。 他望着她,眼神动容。 忽然,谢宴川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吕月明却先一步抬手,她温热的手指轻轻地落在谢宴川的脸上,胡乱地替他擦着眼泪。 “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哭,丢人。” 吕月明嗔怪一句,帮他擦眼泪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她看着他的脸,微微咂舌:“果然,好看的人落泪都容易让人感到心碎。” 谢宴川的哭,不是嚎啕大哭。 他的眼泪,就像是一行珍珠,一点点下坠。 让他本就清贵的面容沾染了几分悲悯世人的神性。 谢宴川被她的话给逗笑。 他轻轻扬唇,大掌覆盖在吕月明的手上,将她的手拉下。 “怎么了?” 吕月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她好奇地看着谢宴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见女子面容疑惑,谢宴川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 他莫不是也醉了酒? 怎么思绪有些失了理智。 吕月明的注意力落在谢宴川的唇上,她眨了眨眸子,暗道秀色可餐。 她这么想,也的确这么做了。 吕月明借着酒水作用,微微踮起脚尖,她的手指扣入他的手心,两人十指相扣。 她有些笨拙地找到谢宴川的唇,覆了上去。 谢宴川的大脑“哄”的一声炸开来。 女子身上的清香和酒味,强势地扫过他的理智。 谢宴川想,他约莫是真的醉了,怎么受她引诱。 但他又甘之如饴。 谢宴川一手扣着她的手,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直接加深这个吻。 她承受着他的动作,疯狂而热烈。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间断的放着,二楼卧房的床帐轻轻晃动着滑落…… 翌日。 冬日难得有一个好天气,阳光洒入屋内时,吕月明浑身酸疼地睁开眼睛。 她盯着头顶陌生的床帐,微微怔愣。 昨夜破碎的记忆猛地涌上来。 似乎,是她先下嘴的? 禽兽啊。 怎么对着谢宴川做出这种事情! 色字头上一把刀,实在是罪过! 吕月明捂住脸颊,无声哀嚎着。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吕月明往旁边偷偷看了一眼,见谢宴川还睡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估计累着了? 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 她甚至没心思欣赏谢宴川的容颜,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吕月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她脚尖刚刚沾地,腿一软却差点跪下去。 忽然,一只手立马伸出,将她稳稳地扶住。 吕月明如遇雷击。 她尴尬地回头,对着床塌上的男人轻笑:“早上好。” 谢宴川却没有与她嬉皮笑脸。 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吕月明,眼眸越发的深,似有不满:“用完就跑,你一贯的风格,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 哪次! 吕月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她被迫看着谢宴川的脸,一时却又看呆了。 过去一夜,他怎得还要更好看些,这笔挺的眉眼,如玉瓷般的肌肤,像是妖精一样。 真是自己赚到了。 吕月明强迫自己忽视掉谢宴川的美色,有些局促:“我……我先去洗漱。” 她甩了甩手,愣是从谢宴川的钳制中离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卧房。 瞧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谢宴川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冲出卧房后,吕月明靠在墙上,大口地呼吸。 真是见鬼了。 她怎么会色胆包天,对着刚刚度过一劫的谢宴川做这种事! 吕月明稍微冷静一阵后,转身去了隔壁的盥洗室。 她用冷水洗漱后,才觉得自己飘飞的思绪回笼。 但,让她现在再回到卧房面对谢宴川是绝不可能的! 吕月明直接越过卧房下楼。 一楼的空间开阔,吕月明出现时,正好遇见端着一锅汤上桌的蒋云。 一瞧吕月明,蒋云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欢喜。 她这表情,吕月明以往没见过,甚至……用有点鸡贼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旁的吕月华也是,又是捂嘴,又是捂眼睛的,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奇怪。 吕月明沉默地看了看身上衣裳,完整的,也不脏。 她们这什么反应。 蒋云热情地拉着吕月明坐下,塞了一碗热汤在她的手中,眼巴巴地盯着:“明儿,快喝了。” 吕月明手中的汤汁无比浓稠,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但是,对上母亲关切的眼神,她还是喝了下去。 喝完后,吕月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热乎乎的,她好奇地问道:“娘,这是什么?华儿怎么不喝?” “五红汤。” 蒋云丢出汤的名字,很认真地嘱咐吕月明:“你第一次,流了血所以娘想着给你补补血,这一锅都是给你的,记得喝完,这是对你好的东西。” 吕月明的大脑短暂地停止思考。 人言否! 什么叫做第一次流血! 不过,她们怎么都知道! 尤其是吕月华,那八卦又害羞的笑容,实在是太刺眼了。 昨晚到底多么的激烈。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更软了。 吕月明的沉默,落在蒋云的眼中,就是害羞。 她语重心长地说着:“明儿,你既然嫁为人妇,交好一事是迟早的,你也不用害羞,娘都是过来人。” 吕月明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她看着从外面散步回来的宋世鸿。 后者的笑容深重,藏着一抹打趣的味道。 吕月华很喜欢宋世鸿,忙冲过去,黏在小老头的身边。 “华儿,你帮我问问你姐姐,我老头子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外孙,也就是你的侄儿?” 第152章 你不想负责? 吕月明脚下趔趄。 她迎上屋内几人的眼睛,无一不在表示,他们很想她为家里添个小娃娃。 生平第一次,吕月明感受到了什么叫催生的压力。 “姐姐~你快回答外祖父嘛,华儿也很想要一个小侄儿,或者小侄女。” 吕月华被宋世鸿轻拍后背,黑黝黝的眼珠子提溜地转,立马钻到吕月明身边。 她仰起小脸,很认真地盯着吕月明。 看着妹妹天真的模样,吕月明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笑意尴尬:“我……我铺子还要算账,此事容后再议!” 丢下这话,吕月明胡乱地擦了擦嘴。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锅汤,心底微微叹息。 只能辜负娘的好意了。 吕月明转身往门外冲。 只是,她刚刚跨出门槛,身后便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谢宴川不知何时竟也下来了楼,手中拎着她厚厚的披风,淡淡道:“我送你。” 他的视线轻扫过桌上的五红汤,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吕月明动了动唇,想拒绝,却又迎上几双期待的眼睛。 她似乎,无法拒绝了。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昨晚放纵一夜,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些,周围路过有村民,瞥见两人,还对着他们打招呼。 “月明和自家夫君的关系越来越好,今日还有人送出门。” “人家新婚燕尔的,能不好么。” 村民们打趣的声音慢慢远去,吕月明尴尬得恨不得钻到泥巴里。 旁边的男人不吭声,就是一步步地跟着她,将步调调整到和她一致。 吕月明绞尽脑汁,她想着应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给吞回去。 她现在还不知道谢宴川是什么心态。 觉得被侵犯了? 还是说觉得还行? 吕月明叹息。 真是喝酒耽误事情! 就在此时,谢宴川忽然开口,他抿了抿唇,就这么瞧着吕月明:“你不想负责?” 吕月明一惊。 什么就是她不负责了! 这话说出来,就像是一个幽怨的小媳妇……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 吕月明默默的说道。 谢宴川侧眸看了看吕月明,似笑非笑:“那你要负责么?” 她噎住。 这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男人心,海底针! 就在吕月明觉得有点头疼时,余光中出现前往县城的牛车,她憋出一句:“不用送了,我赶时间,我坐牛车。” 她不嫌弃牛车脏,扯过谢宴川手中的披风,直接跳上去。 吕月明和车夫商量着价格,语速有些快,他们的声音逐渐消散在谢宴川的眼前。 他看着女子的背影,微微眯了眯凤眸,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 直到跳下牛车,吕月明才觉得悬吊吊的心放下。 天知道,她刚才多么害怕谢宴川跟着一起来。 好在,男人并没有这么做,也让她有了松一口气的时间。 她需要时间理清楚思绪,再仔细想想谢宴川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花容月貌的货,丽婶早都主动送了过去。 吕月明在里面转了一圈,见店里面秩序不错,也没什么挑剔的,她转身前往自助餐饭店。 隔着饭店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转角处传来阵阵叹息。 还有说话声传出。 “夫君,我们当真要将这间铺子转出去么?再想想吧。” 是一个妇人。 随后,男人的声音传出:“嗯,老母亲病重,我们为人子女不能不孝,家中的钱如何够,眼下只有将铺子转了才行。” 转铺子? 吕月明一听,心思活络起来。 这里,和自助餐隔的不远,并且也在闹市的位置。 如果能够盘下来的话,再开一家店…… 不过,在下决定前,还是要先算算自助餐饭店的营收。 毕竟自助餐的地段也很好,同样处于闹市。 想着,吕月明已经站在了自助餐饭店前,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 方才坐着牛车来,她都快要被车上的味道给腌制入味。 “啧啧,哪儿来的臭丫头。” 一道打趣地声音响起,吕月明往身侧瞧了一眼,正是在用折扇扇风的江鹤游。 男人今日穿得异常骚包,一身红衣,腰间佩戴足够多的配饰,随着他走路时发出叮当的声音,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个花孔雀。 “方才坐牛车来的。”吕月明如是说着。 “那臭烘烘的车?” 江鹤游感到惊愕,转而他又凑近吕月明,微微弯着腰,桃花眼轻轻眯了眯。 “不对,十分不对。吕老板,你今天很不一样。” 不一样? 吕月明眉心突突地跳着。 只要现在稍微风吹草动,她的脑子里面浮现的,都是昨夜零散而疯狂的画面。 她微微垂眸,语气故意放得很平:“怎么不一样。” “难说。”江鹤游又左右瞧瞧,“容光焕发,面带桃色,犹如春日到来时……” “胡说八道什么!” 吕月明立马打断。 她背过身,生怕被江鹤游真的看出什么,自顾自地往店里面走去:“我看你是自己想找个姑娘了!” 找个姑娘? 江鹤游看着吕月明的背影,轻声叹息。 昨夜,十里村燃放烟花时,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寻吕月明一起看。 找了一圈不见人。 谁知道,他一抬头,瞧见的画面便险些将他的酒劲给赶跑。 夜色下,吕月明踮起脚尖主动吻上谢宴川。 那一瞬间,江鹤游很难形容心情。 有些酸,也有些疼。 他不懂这是什么,更不愿承认,索性故意耍着酒疯,闹腾着要回家。 眼看吕月明已经要走远,江鹤游收了折扇,转而换上一抹微笑,大步追了过去,声音着急。 “吕老板,你可不能臭气熏天地进入饭店,快去后面待着,免得将我们的客人熏跑。” 吕月明:“……” 有那么臭? 但还好,只要转移开江鹤游的注意力就行。 她不想被人看出这么尴尬的事情。 吕月明在后面稍微待了一会,身上的气味便散干净了。 她这才将江鹤游喊到面前:“我最近有些忙,店里面的营收如何?” 第153章 新店铺 一听吕月明要查账,江鹤游使唤着人拿来账目。 他翻开一瞧,有些兴冲冲地说着:“别说,最近几日,我可是学会了如何看账本!我与你说,按照我的估算,我们饭店的利润,已经就要超过隔壁的茶楼了。” 对于一个新的饭馆而言,能够赶上隔壁,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江鹤游悠悠地晃着折扇,哼笑一声:“唉,我果真是厉害,想做什么都能够做成。” 吕月明抿了抿唇,检查账目,眼底闪烁着一抹微光。 正如江鹤游所言,利润非常可观,甚至比吕月明先前想的还要更好! 如此一来,她想要重新开一家店就没有后顾之忧。 “我们来分账。”吕月明拿起算盘,指尖在上面劈里啪啦地打着。 过去这么长时间,总要让江鹤游瞧见点银两才行。 她按照先前的说法,拿出一袋钱,塞给江鹤游:“这些是最近的分成。” 手中的钱袋沉甸甸的,也让江鹤游的心情变得沉重。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吕月明,轻轻咳了咳。 江鹤游缓缓呼出一口气,问道:“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给我一种你要单干的感觉?” 别说。 还真让江鹤游给猜对了。 吕月明一开始压根没想要与江鹤游再共同开一家饭店。 然而,此时看着男人的眼神,她只好换了个说法:“我的确想要再开一家饭店,但不是自助餐,就是正常点单上菜。” “好事啊!” 江鹤游忙拍着手,他随意地将钱袋子丢在一边,笑意有些轻佻:“明儿妹妹,发财的事情可不能忘记我。” 奇怪。 是错觉么。 吕月明总觉得刚才在江鹤游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但看男人面上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她也不再多想,而是说着:“如果是新的饭店,二八分你也愿意?” 二八分,就是他们最开始谈下的分成比例。 江鹤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二世祖的模样,幽幽地说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差钱了?” 吕月明想,她在某些方面真算得上是黑心商人。 而江鹤游也真算得上是败家子。 “算了,五五分,友情价。”吕月明肉疼。 江鹤游扯了扯嘴角,他立马起身,热情四溢:“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寻铺面?其实你若是想要,我家名下还有铺面,只是地段不是那么好。” “不用,我已经看好了。” 吕月明领着江鹤游往前面走了几步,便到了转角的位置。 不用吕月明说,江鹤游也知道,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段。 且不论在闹市,光说它占地拐角,便能够让两面的百姓都能够瞧见,很醒目。 只是…… 这铺面不是开着呢? 还有客人进去用餐。 江鹤游轻轻咳嗽一声,拉了拉吕月明的衣袖,和她耳语:“吕老板,虽说我们要有想法,但也不是这么有想法的。人家的店铺开得好好的,怎么能够……” “放心。” 吕月明往后面退了一步,她解释着:“我今天来时,听见这里面的老板说要转让铺面,他家中母亲生病急需用钱。” 这下,江鹤游明白她为何会忽然查账了。 “行!那我们进去等着,总要第一个拿下!” 江鹤游对吕月明的话没有任何的怀疑,领着她便往店内走去。 店内如今就老板与老板娘两人,老板娘在后厨,老板则是立马迎上。 他面含笑意,却显得很命苦。 “二位需要什么?” 吕月明随意点了东西,老板转身时,还叹了口气。 这让吕月明更加有信心了。 待到午间高峰期过去,吕月明二人还稳稳地坐在店内。 老板娘这才得空,她拿出一张告示,贴在门外。 “成了。” 吕月明立马起身,笑盈盈地往老板身边走去。 “客人您需要什么吗?”老板愁容满面。 吕月明嘴角微微上扬。 “我见您要转让铺面,便想着来问问,价格不是问题,我诚心想要。” 吕月明言简意赅地表述自己的目的。 听罢,老板又盯着吕月明上下看了看。 身形丰腴,又是个年轻的女人,难不成是她? 最近风头正盛的吕月明! 半晌后,他一拍脑袋:“你……你是吕老板?!” “是。” 吕月明点点头,心中却有些意外。 她的名头都已经这么大了么。 老板立马给吕月明倒了茶水,他坐下后先是一声哀叹:“若非我母亲病重,我如今也不着急卖铺子,这地方的位置很好,吕老板应当知道。” “是。” 吕月明顺着对方的话,也没多做回应。 “我是不得不卖。”老板接着说。 “是,能理解。”吕月明回。 身旁,江鹤游磕着瓜子儿,见两人说得有来有回,颇感好玩。 他忍不住多看了吕月明几眼。 她一向伶牙俐齿,在简短的对话中,慢慢地掌握主导权。 这让江鹤游回忆起她先前想要盘下自助餐饭店时的模样,有趣至极。 在老板一声声的诉苦中,吕月明慢慢地将话题引了回来:“您在此处开铺子时间不短,对铺面不舍我自是清楚,只是……再不舍,您如今不也要卖出去么?” “……” 老板没吭声。 “我第一时间上门,您一定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意,不是吗?”她接着问。 老板默默点头。 见状,吕月明又缓缓问道:“既如此,您是打算贱卖,还是打算哄抬价格?” 老板被她的话给堵住。 他的确想要以卖惨来抬高价格。 她都看出来了。 “卖给谁不是卖,您卖给我,日后来我店里消费,我还能给您打折不是?” 吕月明眯了眯眼眸,嘴角凝着一抹温和的笑。 说着,她又替老板倒了一杯茶水,声音淡淡的:“您家中有困难,我接受您抬高价格,却不代表可以毫无底线地要高价,老板您可明白?” 吕月明已经把诚意摆在面上了。 若是老板再不识趣,就有些说不过去。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两人又去后面合计一阵,终于是拿出地契。 “百闻不如一见,吕老板比传言更加厉害。” 第154章 一辈子绣花 老板与吕月明签订转让契约,感慨一声。 原本,他只当吕月明是个有小聪明,会投机取巧的女商人。 如今一见,才发觉对方的思维成熟,连他都有些无法匹及。 闻言,吕月明扯了扯嘴角。 她拿到地契,爽快给钱,送走夫妻俩时,还不忘说一句:“日后来,我给你们打折。” 夫妻二人的脚步更快。 隔壁有商户瞧见还没撕下来的告示,也急哄哄地冲来。 有人认识吕月明,心中立马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间铺子,被吕老板盘了?” 吕月明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点点头:“不巧,诸位比我动作稍微慢一点。” 几人互相瞧了瞧,心思各异。 从开胭脂水粉店,再到开饭店,吕月明已经向他们证明她可以做到,并且还能做得很好。 眼下还让她给抢着地段如此好的一家店铺,只怕会将安县的小商户重新洗牌。 她一个从十里村来的胖姑娘,眼光毒辣至此,日后怕是要赶上江家了。 吕月明不管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她只是观赏着即将重开的饭店,暗自想着应该怎么改造。 江鹤游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瞧:“吕老板,你可是这周遭出了名的老板了,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眼红。” “眼红也不会让我掉块肉,钱赚到自己的手中才是正解。” 吕月明淡淡地回答。 反正,他们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闲谈几句。 只是,吕月明显然低估安县的商人对她的好奇。 她要在好地段开第三家店铺的事,如同一阵龙卷风,迅速地传播开。 这阵风,吹到了十里村,恰恰落入大房的耳中。 “不可能!” 赵秀芳这几日忙着绣花去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树下围聚一堆人,他们说的正是吕月明。 她摇着头,十个指头几乎要镶嵌进掌心中。 “绝对不可能!她哪儿有那么多精力,两家店都够折腾,天天早出晚归的,更别提第三家店,少吹牛了。” 她的话,瞬间引起谈论八卦的女人们的哄笑。 有人上下瞧瞧赵秀芳,摇着头:“秀芳啊,我劝你还是对月明好一些,不然……你怕是要绣一辈子的绣花鞋了。” 赵秀芳被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背身离开。 身后,村妇们的讨论络绎不绝。 赵秀芳一到家,立马将竹篮子摔在地上。 质量本就不好的东西哪儿经得起她这么折腾,瞬间四分五裂。 老太太近日心情郁结,如今见赵秀芳又在发脾气,她也倍感头疼:“老大媳妇,你又做什么,竹篮子坏了,你之后用什么?” 他们可没多余的闲钱兜底。 老太太正在破烂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家中过分安静,呈现一片衰败之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秀芳不懂。 明明他们大房原先才是过得最好的! 三房便罢了。 一想到吕月明那个死肥猪越来越好,她便感到一阵心焦。 家中的两个男人没一个顶用的!思及此处,赵秀芳猛地冲到屋内,将房门挨个打开检查。 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惹起的动静有些大,老太太轻啧一声,不满地盯着她:“折腾了竹篮子还嫌不够?是还想把房门给弄烂?” “吕怀安为何还不回家!” 赵秀芳气得浑身直发抖。 自那日还了吕月明的钱后,吕怀安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回过家。 老太太见她提起大孙子,重重叹息。 嘎吱—— 忽然,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混账东西,滚出去!” 赵秀芳先是看见吕怀安,气色还稍微好了些。 但转而又瞧见与吕怀安双手紧握的宝儿,她难掩怒火,扯过旁边的扫帚丢去。 吕怀安连忙牵着宝儿躲开。 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眼神微闪,他冷声道:“娘,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与宝儿即将成亲。” 宝儿乖巧安静地站在吕怀安的身边。 她和往日的打扮不同。 今日,宝儿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衫子,乌黑的头发在身后挽成一个低髻,脸颊素净,身上也不戴任何首饰。 如此瞧着,当真和良家姑娘没有差别。 “娘。”宝儿抬头,对着赵秀芳喊了一声,声音温和。 也就是这么一声,差点没让赵秀芳直接昏厥。 她撑着墙,目光微微发颤,抬起手指着两人:“你……你们滚!滚!!” 吕怀安不放开宝儿的手,他扯了扯嘴角,也不为赵秀芳的生气而害怕。 他抬起头,胸膛挺起来。 “不瞒娘,您就算不答应,我与宝儿也会成亲,我在回来前已经将婚书递交给衙门。” 说着,吕怀安眼底有些难掩自得。 他像是提到一件很自豪的事:“娘,这段时间我在外抄书谋生,倒也过得不错。起码比在家中永远受气强。” 在家里,吕怀安感受不到认可。 他知晓继续待着也不会让赵秀芳开心,索性牵着宝儿离开。独留赵秀芳在院中破防。 赵秀芳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 她又见老太太坐在躺椅上没太大反应,只觉得更是生气。 怎么到头来,这个家就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一样,只有她上蹿下跳地着急! “这个家完了!”她失声尖叫,“老的不来事,小的不懂事!完了!都完了!” 赵秀芳大步离开,她冲出去,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 可谁想,好巧不巧的,她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吕月明新房附近。 忽然,有一个年轻村姑不小心撞到赵秀芳,那村姑连忙道歉,转而又飞快地往新房跑去。 赵秀芳咬了咬牙,她大力地揉着被撞的地方,低骂:“晦气!” 但,慢慢的赵秀芳却发现不对。 往吕月明新房去的人越发的多,还都是些女人。 她眼珠子一转,也混了过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在这儿排着领鸡蛋?” 赵秀芳拉着身边的村妇询问。 对方却是憋不住笑,对着赵秀芳摇头:“什么鸡蛋啊,是蒋婶要招新的女工帮明丫头做东西呢,工钱可比卖鸡蛋高。” 第155章 我只想要你 蒋云那柔柔弱弱的废物都能招女工了! 凭什么! 赵秀芳心中只有满腔的嫉妒。 身边叽叽喳喳的村姑们宛如村角的麻雀,吵嚷得令人心烦。 赵秀芳无法融入她们。 她踮脚往吕月明新房里面瞧,蒋云满面春风,温和而平静地接待每一位前来的女人。 这么瞧着,赵秀芳的脑子里鬼使神差地觉得蒋云也变好了。 怎么就她越过越不好过! 她不想继续在此处待着了。“走开!别挡着我!” 赵秀芳将怒意无差别地撒在身边的人身上。 她推开她们,怒气冲冲地离开,眼中遍布阴霾。…… 冬天的天色黑得很早。 眼瞅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吕月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在外面躲了一天,她眼下不得不回去面对了。 就在此时,那辆熟悉的马车停靠在店门外。 吕月明的心跳加速。 她来这儿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这还是第一次产生想当缩头乌龟的冲动。 周伯对着吕月明笑笑,态度显然比之前又好了些:“吕姑娘,我来接你回家。” 吕月明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她看着紧闭的轿帘,粉唇紧紧地抿着。 “吕姑娘怎么还不上马车?”周伯询问,他皱了皱眉,“公子还在家中等着。” 家中! 吕月明又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还能够继续拖延一会儿。 第一次,吕月明觉得回家的路如此短。 看着炊烟袅袅的新房,她的脸都皱巴在一起了。 蒋云对她招招手,嘴角带着一抹笑:“明儿,快来吃饭,顺便把汤喝了。” 一听喝汤,吕月明的手都紧了。 好巧不巧,木楼梯传来男人沉稳的下楼声。 吕月明的心也随着这声音跳动。 她硬着头皮,猛地将汤灌进肚子,眼不见心不烦将碗丢开。 一家人在一张桌子吃饭,吕月明飞快地扒拉着碗,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给谢宴川。 她第一个放下碗筷,寻了个借口上二楼。 看着两间挨着的卧房,吕月明没有犹豫。 她沉住气,直接转身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样……谢宴川应该知道她的态度了吧。 楼下,蒋云看着空下来的座位,叹了口气:“宴川,明儿就是害羞,你别和她计较。” “嗯,不会的。” 谢宴川声音淡漠。 他慢条斯理的享用晚膳,一点也不着急。 待到夜深,就连周伯都回房休息后,谢宴川才不紧不慢地上楼。 他和吕月明站在了一个位置,左边是他与吕月明昨夜共眠的房间,此刻漆黑一片。 右边则亮着盈盈烛光。 谢宴川也没有犹豫,直接往右边走。 他站在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声音透着一抹喑哑:“开门。” “……” 房中一片安静。 吕月明听见谢宴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一辈子不见?” 一辈子! 吕月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儿至于是一辈子。 按照他们的约定,也不过一年。 谢宴川一直在门外站着,吕月明看着门上透出来的人影,心中叹息。 罢了。 总要面对。 吕月明将房门拉开,谢宴川很自然地走了进来。 他坐在桌案旁,示意吕月明坐下。 两人面对面,气氛有些凝重,就像是他们先前约定成亲一年那样。 吕月明原本等着谢宴川开口,但等来等去,都是他轻轻吹着茶水热气的声音。 她的指头左右抠着,抓耳挠腮。 这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她总要根据他的反应,再做出自己的决定才是。 就在吕月明打算胡乱说点什么时,她忽然听见了谢宴川的声音。 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望着她。 “吕姑娘,我想与你长相思守,此生不弃。” 吕月明愣住。 什么。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思绪像是离家出走。 吕月明拍了拍脸,指了指自己,又拿过旁边小小的铜镜,放在面前照了照。 虽说现在不能算丑陋,却也绝对还算不上配得上谢宴川这张脸的…… 他图什么。 图她能赚钱,还是图初夜的情结…… 吕月明的脑子一团浆糊。 谢宴川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圆圆的脸蛋皱皱巴巴,有些娇憨。 谢宴川也难得瞧见她如此表情,眼底闪过一抹轻笑。 “你想要得到什么?”吕月明觉得,还是将利益敞开了讲舒服。 知道对方要什么,她也好抉择。 直到现在,吕月明也不相信谢宴川会看上她。 并非她轻贱自己,而是谢宴川方方面面都堪称极品。 谢宴川心底轻叹。 他轻启薄唇,声音温和几分。 “若一定要有一个答案,你才能安心……” 谢宴川微微一顿。 他黝黑的眼眸藏着让吕月明无法发觉的强硬:“吕姑娘,我想要得到的,是你。” “……” 吕月明沉默。 她双手捧着茶杯,仔细地回忆着和谢宴川的点点滴滴。 从相识,到成亲…… 不对。 谢宴川怎么会因受人陷害就与她成亲。 他哪儿是那么心善的人。 尤其是他还能大大方方地说将遗产留给她。 他还接她回家,还与她同睡,还……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早都不是契约夫妻能做到的。 一切有迹可循。 或许谢宴川一开始并未打算与她说明,只是昨夜之事太过突然让他不得不挑明。 她竟然,靠着人格魅力吸引了他??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对我负责?”谢宴川声音有些发紧。 吕月明抬起头,对上他有些执拗的眼神时,忙低头,耳朵都红的能够滴血。 真是尴尬。 她没遇到过。 忽然,吕月明吸了吸鼻子。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谢宴川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不要转移话题,今夜给我答案。” “不是。” 吕月明又深呼吸,又觉得这味道很淡:“是真的有一股糊味。” 见她并未开玩笑,谢宴川也不再纠结方才的事。 两人安静下来。 糊味起初很淡,像烧焦的棉线。 吕月明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分紧张,出现错觉。 直到浓烟顺着门缝钻进来,她才猛地起身。 “真的着火了!” 第156章 人为纵火 吕月明的喊声惊醒了整栋房子。 原本熟睡的几人连忙起身,他们收拾东西往外跑。 吕月明不放心,又飞快地检查几个房间,确定人走光了,这才打算逃跑。 忽然,她一转身,就瞧见浓烟中的那一抹模糊的身影。 是他。 谢宴川上前,他一把扣着吕月明的手腕,指尖的温度有些凉。 “快走。” 他知道吕月明要检查,便在后面等着,并未催促。 而是在她放下心后,才带着她冲出浓烟。 两人出来得较晚,将外面等着的人吓一跳。 “明儿,还好你没有事。” 蒋云走上前来,轻轻地替吕月明擦着脸颊的灰尘,眼神心疼。 吕月明安抚地看了看蒋云,随后拉开她的手。 她转而盯着谢宴川,小脸带着冷意:“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跑走?” “你为什么不跑?”谢宴川反问,语气随意。 他不过是与她一道出来。 吕月明有些气。 她就是不愿看见身边的人有受伤的可能。 轰隆—— 屋檐被烧断,沉重的木头重重的砸在地上,火舌子随着夜风张扬地飘动着。 说来也怪,火势蔓延得极其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房子吞噬其中,就连天边都被这一处火光映亮。 吕月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抱着蒋云,大声喊着:“姐姐辛辛苦苦建造的房子……” 一旁,周伯正拼命打水,想着减少些损失。 只可惜,在滔天火势前,他的力量太小。 吕月明站在原处。 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对比起来,家人都平安更重要。 她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一只手慢慢地搭在了吕月明的肩上,她没有拒绝。 “没事的,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谢宴川声音淡然。 吕月明正思索着后续怎么办时,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 火光下,村民们自发地赶来,他们手中或提着桶,或捧着盆,气势汹汹:“明丫头,蒋婶,你们放心,咱都是来帮你们灭火的!” 蒋云忙着跟大家道谢。 一群人不多说废话,一趟趟地往那屋子上倒水。 人多了后,想要将火扑灭就显得容易。 火势很快被阻止。 但留下的却是烧得乌黑的一堆破木头。 吕月明的神色淡漠,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村长见状,心中也为她感到惋惜。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这新房才住一日,就又没了。 真是倒霉丫头。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说道:“明丫头,莫要灰心,只是失去房子,人没事就行。” “是啊,大不了重新修一个。” “先前的屋子还在呢,这段时间就住之前的屋子也不错。” “明丫头这下可要记住小心火烛了,以后别再遭殃。” …… 村民们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想着能够稍微劝一劝吕月明。 毕竟,这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他们以为吕月明心灰意冷,会嚎啕大哭时,吕月明忽然往前走。 她站在焦黑的柴堆前,指尖微微拂过地上粘腻的油脂。 吕月明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她方才就在思考,火势为何会蔓延的这般迅猛。 如今似乎有了眉目。 吕月明起身,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见屋角处都有油脂的残留,被烧过的地方都黑乎乎的一团。 这火,是人为! 而对方围着房子放了一圈,无疑是想烧死他们! 吕月明生起滔天的怒意。 她轻扫一眼方才帮忙的村民,从新房附近,再到村口,她眼熟的人都来了。 就连大房也来了人。 可唯独…… “我那大伯娘在何处?”吕月明忽然发问。 人群安静了一瞬。 有人小声说着:“刚才还看见赵婶在后面呢,她人怎么不见了……” 吕贵满的脸色瞬间变了。 “明儿这是什么意思?”吕贵满上前一步,主动询问。 吕月明瞥了他一眼,暗含打量。 见对方神色自然,甚至还敢主动提问,不像是知情的。 “大伯倒不如将大伯娘找来,一问便知。” 吕月明哼笑,眼神闪着寒芒:“今夜的火灾,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势必要将此人抓出来,报官!” “有人纵火?!” 村长都被吓一跳。 若是吕月明他们反应稍微慢点,现在都是尸体了。 这事情可不得了。 村长也不再打马虎眼,立马站出来,他回头看看身后的村民们,朗声说道:“恶意纵火有违律法,更违常伦,罪恶至极!此事,就算明丫头不查,我也要查个底朝天!” 要是传出去,他十里村村长的颜面往哪儿放。 吕月明走近吕贵满,眼底沉郁:“大伯,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与大伯娘无关。” “绝对没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吕贵满虽然这么说着,视线却开始乱飘。 他也想要在人群中找到赵秀芳的身影。 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明明他们是一起出门的。 “明丫头,你先来仔细说说,到底从何处看出纵火,村长给你撑腰!” 吕月明听见村长的声音,才放过吕贵满,令他看着那一圈残留的油脂。 村民们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纷纷离开。 吕月明一夜未睡。 同样彻夜未曾闭眼的,还有大房一家。 赵秀芳缩在炕角,指甲抠进了掌心。 她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二房,谁知道那火油威力这么猛…… “是不是你!”吕贵满的声音疲惫。 今夜,他一直在问,但赵秀芳始终这副模样。 其实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不是,赵秀芳早就否认了。 赵秀芳低垂着头,还是不肯说话。 “你若是不说,我现在把你带到吕月明的跟前!” 眼看远处的天将要翻起鱼肚白,吕贵满累了。 这下,赵秀芳像是被阎王催命,她“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 “贵满,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们夫妻一体,你不会把我交出去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会演变成这样。” 赵秀芳胡乱地说着,眼珠子乱转,想着如何解决此事。 她哀求着吕贵满,声音沙哑:“贵满,我们逃吧!左右这十里村也是个破地方,没什么好待的!我们一起走,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第157章 毒妇 “我呸!” 一旁沉默的老太太此时终于是回过神。 她一把甩开拐杖,扒拉着亲儿子的手臂,猛地摇着头:“儿子,别听她胡说八道!这个蠢妇是想要害了我们吕家!” 仔细想想,若她往日对吕月明那死丫头稍微好点,大房也不会没落至此。 都怪赵秀芳一个劲给她吹耳旁风! 赵秀芳抬头对上吕贵满的眼神。 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曾经逆来顺受的人如今站在高位。 赵秀芳再讨厌这种卑微的感受眼下也要忍着。 “娘说得对,这个家被你毁了。”吕贵满一字一顿,说出这话后,他有一种许久没有过的爽快。 原来,他也早受够赵秀芳。 “好啊!” 赵秀芳见事情难控,立马站起来,又恢复往日那偏执傲慢的模样:“你们如果不跟着我搬家,我就去衙门自首!我说是你们指使我!要知道,按照我朝律法纵火罪流放三千里!” “你在威胁我?!” 吕贵满咬了咬牙,脸色阴沉。 “是威胁又如何。”赵秀芳扫了一眼这已经破碎不堪的家,哼笑,“我们是一体的,你以为把我交出去你们就能够躲得掉?愚蠢。” 吕贵满哑口无言。 的确。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是让他离开土生土长的家乡,终究会不舍得。 可转念他又想到吕月明昨夜的眼神,就仿佛暗夜中的一条带毒的蛇,吕贵满的脊背一阵发凉。 那死丫头有仇必报,可厉害了。 “收拾细软,今夜出发。” 吕贵满似是泄气,终究是答应和赵秀芳一起亡命天涯。 …… 吕月明清点好家中的损失,眉头便没松开过。 这每一砖每一瓦,可都是她辛苦劳作的结果。 才享受一天就没有了,她只能庆幸一楼还勉强能够住人。 村长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轻轻拍了拍吕月明的肩膀:“明丫头,我看此事应该不是人为的,许是入冬太干燥了。” 吕月明没有回答村长。 是不是,她心中自有判断。 第158章 报官 吕月明想看看,这个躲在女人身后一辈子的男人,如今会怎么选。 她的眼神似刀子,令吕贵满浑身不自在。 看样子,吕月明是要追责的。 他又未曾参与此事,为何要被赵秀芳牵连? 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她给休了罢! “明儿,我已考虑好休妻!这等毒妇,我吕家留不得!” 吕贵满下定决心后,犹如新生,高高的抬起下巴,睥睨地盯着脚下的赵秀芳。 他的话,刺痛了赵秀芳的心。 女人抬头,眼泪顺着皱纹流下:“吕贵满,我为你生儿子,操持整个吕家,你如今这样待我?!” “你生病无法下床时是我为你端屎端尿,你落第心情郁结时是我给你端茶送水,你前些年挑灯夜战时是我陪你熬到三更天……” “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这个家!可如今你……你竟如此凉薄!吕贵满,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声泪俱下,像是在哀鸣。 休妻,这种丢人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她赵秀芳的身上…… “你不能休了我!”赵秀芳忽然转身,她神情悲怆,瞧着满脸痛苦,“明儿,明儿!是他们娘俩指使我做的,他们让我撒火油的……” 她越说越激动,干枯的手指死死地抓着泥土,指缝中满是污秽。 一旁,老太太有些站不住了,忙打断赵秀芳:“闭嘴!你自己作恶多端还想要拖我们下水!贵满,现在就写休书,这女人留不得了!” 赵秀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回眸瞪着老太太看。 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善茬,直接互相倒对方的不是,愣是把对方骂到一文不值。 吕贵满被吵得耳根子疼,他悄悄看了看吕月明,见她正冷眼旁观,立马细细簌簌地打开自己的行囊,掏出纸笔,当即写下休书。 片刻后,吕贵满讪笑着将休书递给吕月明:“明儿,这事与我无关了!” 字迹潦草,但上面内容齐全,可以说……吕贵满早都在心中拟定休书内容。 今日之事给了他鼓起勇气休妻。 吕月明随便看完,将休书还给吕贵满,眯了眯眸子:“第一次见大伯这么有主见。” 一家人离心,她并不意外。 这几人凑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好鸟。 吕贵满感到自己又被吕月明讽了一句,他抠了抠脑袋,尴尬着将休书丢在赵秀芳的脸上。 “毒妇,日后休要再说你是我吕家人!” 休书墨迹未干,蹭了赵秀芳一脸。 她抓着休书,五指逐渐扣紧,随即又将休书撕得粉碎,纸屑混杂着眼泪粘在脸上。 “好啊!好啊!我赵秀芳这辈子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废物!” 第159章 吕家大房跑路了 显然,官老爷也察觉不对,他撩着胡子,狐疑地盯着吕月明:“抓个疯子来做甚?” 疯子行事诡异,想要定罪都有宽恕。 不待吕月明说话,吕贵满却像是抓到什么,他眼珠子提溜地转,计上心头。 “青天大老爷,秀才吕贵满实属冤枉!都是我这疯媳妇作恶多端,放火油烧了侄女儿的新房!可我对此毫不知情,还望您可以明鉴!” 说着,吕贵满不忘在地上磕头。 他这模样瞧着竟还有些虔诚。 官老爷皱着眉头,看着吕月明递交上来的折子,反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 吕月明冷眼轻扫吕贵满,声音淡漠:“我的大伯娘昨夜在被休妻前还是清醒的,她当时说是受到我大伯的指使。” “所以是休妻后疯了?”官老爷接着问。 “是。”吕月明又道,“此事十里村的村民可以作证,他们都知晓我大伯娘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先前并非疯子。” “我呸!你胡说八道!” 吕贵满咬牙切齿。 他可是秀才! 以后还要考科举当官老爷的,怎么能有污点? “我是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也唯独赵秀芳这个毒妇能做!” “谁是毒妇!我不是!我不是!!” 赵秀芳捂着耳朵,惊慌失措地四下看看,她的神色痛苦。 堂上瞬间吵嚷成一片。 官老爷看了看吕月明,见她正端端正正地站着,很平静。 等赵秀芳哭喊得差不多了,官老爷一拍惊堂木。 他声音威严:“此案鉴于各方言论做出以下决断!” “鉴于赵秀芳放火油乃事实,本该流放荒地,但念及她已成疯子,律法上可以宽容。” “吕贵满虽未亲自放火,但赵秀芳清醒时指认你,有失品德,本官念赵秀芳已疯无法再次指认,无需流放但剥去你秀才的名头,以正视听!” “此案已结,可有异议?” 官老爷的话,一锤定音。 剥去功名。 此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悬挂在吕贵满的脑袋上。 他跌坐在地上,喊不出任何的话。 没了。 什么都没了。 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秀才名号也没了。 堂上一片死相。 赵秀芳什么都不懂,又哭又笑的。 老太太和吕贵满靠在一起,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失落得很。 看着大房的下场,吕月明微微蹙眉,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虽说有了处决,但总觉得不够大快人心。 可赵秀芳又真的疯了。 “吕氏还有异议?”官老爷询问吕月明。 闻言,吕月明摇摇头,没有继续在县衙纠缠。 她也不再管吕贵满如何,转身要离开,却看见县衙门外围了满满几圈人。 大多都是十里村的。 他们也是想过来凑热闹,如今见到吕家大房的下场,纷纷感到唏嘘。 那嚣张跋扈的赵秀芳……真的疯了? 午时,十里村村口的枯树下聚了三五个妇人。 “你才回来可错过了晨间一出好戏啊!” “什么好戏?” “啧,吕家那位最凶悍的疯了!她方才还在路边哭哭笑笑的,把草堆里面的张老汉吓一跳呢。” “是她疯了啊,那也合理,毕竟亏心事做得不少,老天爷都看着的!” “……” 几个妇人嘴巴碎,说话也没个把门的,讲到有趣时笑得花枝乱颤。 突然,其中一个妇人神色一变,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忙冲着其他人挤眉弄眼:“别说了。” 几人往后看,却只瞧见了吕怀安冷硬的背影。 宝儿疾步跟着吕怀安,她宽慰着他:“她们都是舌头长的,别太担心,许是闹着玩。” 但吕怀安却不觉得。 他就是听见有人说村上一处新房被烧,想到了吕月明这才打算带着宝儿回来看看。 谁料刚到村口就听见一群女人说那些话。 吕家最凶悍的有两位,他的亲娘和三婶。 但亏心事做多了的,唯独他娘。 吕怀安越想越觉得不是事,几乎是跑回家的。 大房的门打开着,空荡荡的院子中,一个女人手中拿着纸糊的风筝绕圈跑。 “……娘。” 吕怀安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喊着,声音难掩紧张。 听见吕怀安的声音,赵秀芳停下来,她回过头看着他,忽然朝这边跑来,嘴巴里面喊着“儿子”。 她一把抓着吕怀安的衣服,将风筝塞给吕怀安,咯咯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风筝了!娘给你扎了一个,喜欢吗?” 吕怀安看着怀中破了洞的风筝,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涩。 此时,他是真的相信,赵秀芳疯了。 可是爹和奶奶呢? 吕怀安在家中找了一圈,但几个房间空空如也。 他心中感到有些烦躁。 娘都成这个样子了,爹和奶奶居然不知所踪,他们怎么放心的。 吕怀安想着先等等,等到晚上说不定就能够看见他们。 却不料,一直到月亮爬上山,都无人再进门。 赵秀芳蹲坐在吕怀安的身边,捂着自己的肚子,她皱着眉:“我饿了。” 宝儿一听,立马去厨房看,可米缸打开后,里面空的。 他们连一口稀饭都吃不上。 眼下时间又晚了,吕怀安看着身侧撒娇的赵秀芳,深吸一口气:“去找堂妹。” 他也是大房的人,自然了解自家人的性格。 一天的时间都不曾出现,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宝儿一听他要找吕月明,微微垂眸,没有吭声。 他们领着赵秀芳一起去了谢家。 此时,吕月明刚打算歇息,听见屋外敲门声,她坐起身:“大晚上的谁啊。” 谢宴川见她撅着小嘴抱怨,薄唇微微上扬。 他敛了笑,也起身换上衣裳,跟着吕月明一道出门。 “明儿,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可是……我还是应该带着我娘来亲自和你道歉。” 吕怀安低了头,声音沉闷。 宝儿与赵秀芳都在他的身侧。 见吕月明看向自己,宝儿冲她轻轻一笑,眼底带着一抹感激。 而赵秀芳则没有肆意的哭笑,双手捂着肚子轻轻揉,嘟哝着“饿”。 他们似乎,都变了很多。 吕月明让开位置,示意三人进入小院,又让周伯端了剩菜上来。 她瞧着吕怀安,轻声说着:“官府既然下了判决,那没什么好再道歉的,堂哥若是上门来要口饭吃,吃了便离开。” 第160章 有喜欢但不多 赵秀芳饿极了,闷头扒拉着饭粒,一边还含含糊糊地夸赞好吃。 原本精于算计的母亲突然变成个疯子,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吕怀安深吸一口气。 他摇摇头,神情微凝:“堂妹,我娘这次做得的确不对,她欠你的我来还。” 吕月明眉梢轻扬。 几日不见,吕怀安犹如换骨,竟然转性了。 看来,宝儿教得不错。 “被烧毁的房子造价不低,堂哥下定决心要偿还,也许要还很多年。” 吕月明故意吓唬吕怀安,眼神微闪。 先前欠下的钱不算多,但吕怀安没日没夜抄书,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还上。 摊上新房烧毁的赔偿款的话,他们兴许要还到老。 吕怀安见赵秀芳的疯样,心中不是滋味。 他转而又拉着宝儿的手,似是下定决心:“堂妹,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新房被毁是事实,为人子我应该帮娘偿还,当作赎罪。” 宝儿看了看吕怀安,眼神略微动容,她回握他的手。 “我们一起,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 吕月明轻抬眉梢,因为宝儿的话,她黑黝黝的眸子中掠过意外。 她回了房间,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既然决定要还,签字吧。” 吕怀安原本以为是欠条,但接过一看却发现是一张契约书。 “这是?”吕怀安的心跳微微加快。 “我新店即将开业,如今缺乏人手,你们若是想还钱,不如来我店中替我打工,每月从工钱里面扣除一定的费用抵债。” 吕月明看了看两人,随即补充一句:“堂哥负责跑堂,宝儿一个姑娘就去后厨帮忙。” “后厨,我要去后厨,有好吃的!” 赵秀芳像是触发什么关键词语,丢下筷子,往厨房跑去。 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做事是令人担心的。 尤其是吕怀安怕赵秀芳再损坏财物,立马去追她。 吕月明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宝儿的身上。 原本红纱裙拢身的美娇娘,如今褪去以色侍人的妩媚,吕月明看着还不习惯。 “你不打算走了?”吕月明见吕怀安还在厨房拉扯,低声询问宝儿。 宝儿的卖身契已经拿到手,她想要离开很轻松。 天高地远,已经没人能够束缚宝儿。 听罢,宝儿嘴角轻扬,她也看向厨房,目光温柔:“原先是想跑的,可惜这段时日与安郎相处,令我生出不舍。其实,他就是被他爹娘给带坏了。” “可如今,吕老板您瞧,他是不是还不错了?有担当,有责任,也不怕吃苦。” 宝儿提及吕怀安的好时,脸颊微微泛红。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叹息一声:“我这些年也累了,能有一个真心待我之人,很难得。” 宝儿的身份特殊,就算想要再找到一个男人,并不容易。 比起去高门大户碰运气当个小妾,宝儿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 此时,吕怀安拉着赵秀芳走了出来。 他看赵秀芳手中还拿着一个馒头,不好意思的摸了鼻子,又飞快地在契约书上签字,开口道:“那我们今夜就不再打扰堂妹了,新店开业时告诉我们。” “行。” 吕月明目送他们离开。 宝儿在出门时,回头又看了看吕月明,微微福身,无言的感激。 小院里安静下来。 周伯开始收拾碗筷。 一件厚厚的披风忽的被男人轻轻地盖在了吕月明的身上。 谢宴川替她系上带子:“总是忘记带披风,得了风寒可不舒服。” 吕月明抬头,她眨巴着眼眸看着谢宴川。 方才,宝儿的话让她不由得也想多了一些。 若是让她现在离开谢宴川,她似乎也有不舍。 起码在她当日用尽全力从安县跑回十里村救谢宴川这一点,就能看出。 她喜欢谢宴川吗? 应该有一点,但不多。 吕月明寡了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颇感棘手。 好在火烧新房后,谢宴川没有再追着她要答案。 她只能装作忘记此事,双手紧着披风:“先睡吧,我近日很忙。” 吕月明疾步回了卧房。 女人的背影仓促,谢宴川的眼眸渐深。 她还是在躲着自己。 不过没关系,日子很长,他慢慢与她走。 一旁,周伯已经收拾好了碗筷,他擦着手来到谢宴川身侧:“公子,家主这几日忙着去收安县附近散户的合作,暂时还不知道房子被烧毁。” “嗯。” 谢宴川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又道:“将我们带来的盘缠清点好,若她需要用时还能拿出来。” “……公子不可,那是我们身上剩下的所有钱了。” 周伯不太赞成。 他以为,就算吕月明人不错,却也不能够让自家公子摸出所有家当。 他们总要留点防身的钱。 闻言,谢宴川略带冷意地看了眼周伯。 “时至今日,周伯还不明白么?我想与吕姑娘好好地过日子,既是夫妻,财产共分有何不可?” 周伯对上谢宴川认真的眼神,他微微动唇,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又哑口无言。 …… 翌日,吕月明直接去了新店。 有江鹤游坐阵,她无需担心新店的设施。 再加上这家店原来的老板照顾得很好,只需要稍微添点东西,就能够重新开业。 吕月明环顾四周,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还不错,找点人就能开店了。” “行,可这饭店不做自助餐,难不成吕老板还有什么新花样?” 江鹤游眨了眨眼眸,颇为好奇。 在他心里,吕月明很会搞这些稀奇玩意儿。 他想了一日一夜,都不知新店能够做什么新模式。 吕月明在江鹤游期待的眼神下,轻声说道:“哪儿来那么多新花样,正常营业就行。” 这一店铺的地理位置优越得不行,她就算不搞花样,同样能够客源不断。 不过,吕月明也不会让自己的饭店毫无吸引人的特色。 她要在食材上稍加改变。 “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江鹤游没有质疑吕月明,很配合她,“我信你有打算。” 吕月明下午时先一起与江鹤游找了几个小二,待到傍晚时,她又说着:“我明日会拿蔬菜来,蔬菜不用另行购买。” 她空间中种植的蔬菜,如今可算派上大用场了! 第161章 伉俪情深 又是一日晨。 吕月明躲在被窝中赖了床,才慢慢吞吞地起身。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她精力如此旺盛都有点受不住。 不过,一想到自己又有新赚钱的店,吕月明还是干劲十足。 她先是悄悄去了柴房,拿出一个巨大的布口袋,把空间里面的蔬菜瓜果摘了一批出来。 这才又扛在肩上前往新店。 吕月明今日来得很早,刚到门前,又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宝儿和吕怀安靠在一起取暖,他们两人见吕月明来了,立马站起身。 吕怀安很自觉地上前接过布口袋。 “你们来得倒早,也正好替我将这些蔬菜处理了,方便厨子备菜。” 她开了店门。 吕月明这才有空看向宝儿。 这一瞧,她有一瞬的怔愣。 宝儿脸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白皙的脸蛋如今瞧着灰扑扑的,跟十里村那群大婶的皮肤没什么区别。 察觉吕月明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宝儿微微垂眸,笑了笑:“我这样干活心安。” 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容易遇到一些“熟人”。 吕月明表示理解。 她趁着两人处理食材时,拿过木板子,在上面写开业活动。 既是新店,总归要做点活动吸引客人。 吕月明洋洋洒洒地写字,连江鹤游什么时候到来都不知道。 “啧啧。” 江鹤游上下阅读着木板子的内容,微微咂舌:“吕老板这板子写得真吸引人,让我都想要坐下吃一顿。” 木板子上,进店消费的客人能够得到免费的水果一盘。 要知道,即便是在这个以农耕为本的时代,水果也不是人人都能够吃得起的东西。 吕月明敢承诺人人一盘,自然能吸引人。 果真,她将木板子放出去后,没过多久店里面便涌入客人。 再加上吕月明的蔬菜口感极好,店内座无虚席。 即便吕怀安在内的几个小二在桌子间来回穿梭,却也显得有些仓皇。 瞧着眼前这一幕,吕月明轻蹙黛眉。 看来,还需要添加人手。 后厨的厨子少了,上菜的速度跟不上。 吕月明和江鹤游并未闲着,他们也加入进来。 第一波小高峰结束后,迎来的则是午间的大高峰。 客人们等上菜的时间长了些,就有脾气了。 一个中年男人重重地拍下筷子,横眉竖眼:“你们这店在搞什么?!我快饿死了,菜还端不上桌?”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女子便端着一盘小炒肉上桌。 她笑意盈盈,灰扑扑的脸颊上笑意温和:“客人久等了,您的小炒肉。” 吕月明和江鹤游忙着出去找新的厨子,店内的小二都在招呼其他桌的人,难以分身顾及这边。 无奈之下,宝儿只好从后厨出来。 她想着自己端个菜回去便是。 宝儿心中生出一股成就感。 这外面每一桌的菜都是她亲手处理过的。 原来,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赚钱的感觉令人这般安心。就在此时,变故骤起。 男人突然抓住宝儿的手腕,脸上的横肉挤在一处。 “小娘子看着很面熟啊。” 宝儿的手一抖。 她已往脸上抹了灰,可优越的面部轮廓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遮掩过去的。 不过是出来送个菜,好巧不巧地遇到万香楼的客人。 她不愿在此遇到如此难堪的事,微微挣扎着手。 “客人认错人了,我未曾与你见过面。” 他们两人拉拉扯扯,让四周的人不免往这边看来,指指点点的。 男人哼笑一声,吐出的话如同毒蛇般攀附在宝儿的身上。 “宝儿,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宝儿的身体立马僵硬。 “听说你跟男人跑了?怎么是跑到这儿来当端盘子的,没去男人家中做妾享福?” 他怪笑着,忽的站起身,指着宝儿示意周遭的人看过来。 “各位或许不知,这位小娘子乃万香楼的娼妓!一介娼妓还有脸给我们上菜?我呸,我嫌这菜恶心!” 宝儿的神色一变。 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道略含冷意的视线看过来。 宝儿猛地回头,正对上吕怀安充斥着怒意的眼眸。 她眼眶一红,对着吕怀安轻轻摇头,想让对方冷静。 只是自己的女人被人这般欺辱,吕怀安哪儿能忍受。 他像是生气的斗牛,冲过来一把推开那人:“嘴巴放干净些!” “哟,我说谁呢。”对方讥笑一声,“原来是宝儿的床上客之一啊!先前在万香楼时,我与你一道点名要宝儿,她选择你入房中……哦,我懂了,就是你替她赎身?” 吕怀安不搭理对方,他低着头轻轻揉着宝儿手腕上的红痕。 “老子跟你们两个说话,听不见?” 男人见自己被忽视,心中不满,立马吼了出来。 他一咬牙,心一横,张嘴就来:“好一个伉俪情深!捡破鞋的还和荡妇惺惺相惜了!” 满座哗然。 就连方才还催促上菜的客人们此时都安静了。 “忘记说了,你花钱买来的女人先前在我身下叫欢,那小腰一扭,小嘴一撅,还真是诱人,让我深夜时还能回味无穷……” 砰! 吕怀安立马挥拳打了过去。 男人没防备,生生吃下这一拳头,疼得龇牙咧嘴的。 他本说得正快乐,忽然被打一下,哪儿还受得了! “老子给你们脸了!两个下贱的东西!” 男人撸起袖子,提着拳头朝吕怀安的脸上呼去。 吕怀安一把推开宝儿,和对方扭打在一起,碗碟碎了一地。 他们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似是恨不得将人活活打死。 四面看戏的客人纷纷让开。 宝儿抓着手站在一旁,心中无比焦急。 她此时根本顾不得难堪,只担心吕怀安被人打得太狠。 一个瘦弱的读书人,哪儿经得起对方大块头的狠揍? 剧烈的打斗中,男人一个翻身,直接把吕怀安给压制在身下。 他扣着吕怀安的手,脸上的笑容猖狂而狰狞:“区区一个绿毛龟,竟然还妄想称英雄!可笑!老子今天教你做人!” 男人提起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就要往吕怀安的脸上招呼去…… 第162章 都是下九流 “住手!” 吕月明瞧店内打斗,立马出声呵斥。 她不过出去找厨子这间隙,店里面就出现意外。 那男人往吕月明身上看了一眼,啐了一口:“怎么,吕老板也要来伺候……” 话音未落,一柄折扇抵在他咽喉处,暗含锋芒。 “这位客人。”江鹤游一双桃花眼微眯,他轻扯嘴角,漾着危险,“饭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 “你……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白脸!” 折扇顶部是玄铁制成,尤其在冬日透出森森的寒意。 就这么抵在人脖子上时,令人心生恐惧。 男人也就在此时松了力气。 吕怀安趁此机会立马挣脱开,他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踉跄着来到宝儿身边。 他声音有些低:“没事了。” 堂妹回来了。 宝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拿出带着香气的软帕轻轻替吕怀安擦脸。 此时,男人见吕怀安和宝儿互相宽慰,而自己却被一个小白脸给压制着,他顿时气上心头。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松开!我连绿毛龟都能很揍,别说是你!” 男人不认识江鹤游,自顾自地叫嚷着。 身后,吕月明默默对比着江鹤游与那男人的体型,暗自捏了一把汗。 看上去,对方似乎更能打。 可是,就在下一瞬,江鹤游手腕微翻,折扇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的扎在男人的筋脉处。 江鹤游嘴角噙笑。 他看着男人疼却喊不出声的模样,语气悠悠:“不好意思,打你易如反掌。” 吕月明这才注意到,江鹤游不离身的折扇,竟是一把机关扇。 在扇骨的位置,还藏着尖刺。 筋脉被刺中,男人就算再硬气,此刻也要怂。 他半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我……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我!” “错什么错。” 江鹤游轻哼,优雅地收了折扇,轻轻擦拭着:“恶意生事,总该有个说法。” 他一把拽起男人的后领,又看向吕月明:“我带人去衙门,你善后。” 江家是安县的地头蛇,为了方便行事,他老爹每年给官老爷送的钱可不少。 让人帮忙处理一个闹事的东西还是很轻松的。 “行。”吕月明点头。 待惹事的人被带走,店中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饭还没吃,总不能走吧? 可留下…… 他们看向宝儿。 那人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不过是一个娼妓,如今竟然给他们端茶送水,似乎是有些恶心。 这家店怎么会选择使用娼妓? 他们的窃窃私语落入宝儿的耳朵中,她绞着衣角,声音微微发颤。 “吕老板,我先走了吧。”宝儿小心地和吕月明说道,“我若是在此会连累你……” “不是你的错。” 吕月明递过帕子,示意宝儿擦擦脸。 “可是人言可畏,我不愿因我影响吕老板生意。” 说着,宝儿的眼泪没忍住,啪嗒地落下。 她沦为娼妓也非自愿。 如今好不容易脱身,还以为能够正常生活,可这才刚开始,现实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现在你是我店里伙计。”吕月明淡淡的说道,“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与你再无瓜葛。” 就连吕怀安也认为如此。 宝儿没吭声,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他们的对话:“吕老板,要我说你就遂了她的意呗,让她离开你的店有什么不好?一个娼妓出身之人,不知道多么的低贱……” “低贱?” 吕月明瞧着对方,眼底透着一抹寒意。 她上前一步,目光有些泛冷:“何为高贵,何为低贱?” “我……” 对方被吕月明吓一跳,下意识攥紧手中赚钱吃饭的家伙。 “你当然不知道。”吕月明打断他,声音清丽,眸子轻扫过还在低声议论的客人,“我瞧你手中拿着快板,约莫也是个跑江湖的,难道不低贱?” “……” 那人默默收起快板,神色有些难堪。 “戏子竟瞧不起从良的妓子,实属可笑!你在瞧不起旁人时,也是瞧不起你自己!生而为人,谁不是下九流?” 吕月明说起这一番话,义愤填膺。 她早都受不得这边的风气。 什么低贱不低贱的,大家都是靠自己吃饭的。 以色侍人又如何。 卖艺求生又如何。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都是一类人。 只是,吕月明一句下九流伤害到一些自视清高的人。 “吕老板这嘴巴可真厉害,说着不分高低贵贱,一句下九流却已将人分化阶级!颠倒黑白,偷换概念还是你吕老板厉害!” “说来说去,我寻思吕老板才是最看不起人的!” 闻言,吕月明的视线淡淡地转移到对方身上。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人,嗤笑道:“士农工商,我为商,我就是最低级的,也是下九流之人,可那又如何?” 她自己骂自己,也是让人意料之外。 原本还想抓着吕月明看不起人这一点不放的人,此时也失了声。 毕竟,吕月明自己都说了,她就是下九流。 “从我再到店中余下的人,都是靠双手吃饭,有何丢脸的地方?” 吕月明回眸,她冲着宝儿点点头,随即直接说道:“宝儿不会离开我的店,若有客人实在是嫌弃,大可不要再踏入此地。若日后还有人用宝儿过去的身份搬弄是非,我只能请衙门断是非。” 她坚定地选择宝儿,让人为之动容。 最先拿着快板挑刺的男人默默坐下来,态度明朗。 吕月明招呼着小二开始收拾店中狼藉,有客人离开,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留下来。 这已经算是较好的结果。 她回了后院,刚一进去,就听见吕怀安鬼哭狼嚎的。 “疼!” 他捂着肿起来的脸颊,眼泪汪汪的。 就算被赵秀芳打,也没打得这么厉害过。 宝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只好对着吕怀安的伤口吹气,眼眶红红的。 “你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去逞能做什么!他说我几句就过去了。” 吕怀安却哼了哼:“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护着你谁护你?” 此时,吕怀安注意到吕月明。 他立马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身后掏了掏,递出一张简陋的请帖。 第163章 继续考科举 “堂妹,再过几日我打算与宝儿办一个简单的婚事,这请帖你收下吧。” 吕怀安说话的时候牵动嘴角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 请帖是用粗纸裁剪的,纸张边缘还沾着点点血迹,但好在上面的字还算能看。 宝儿担心吕月明不收请帖,她微微咬牙,朗声说道:“吕老板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还请你一定前来。” 恩人? 吕怀安不懂,吕月明怎么就对宝儿有恩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吕月明方才帮了宝儿,应该是指这件事情。 “好,我会去的。” 吕月明收了请帖,淡淡地说着:“到时候给你们包红包。” 两人见她没拒绝,面上显然带了喜色。 他们是真心想要邀请吕月明。 “今日还能够出去跑堂吗?”吕月明上下打量着吕怀安的伤势,轻声询问。 午间的大高峰过去,还有晚间的。 店中人手恰恰好,少了谁都不太行。 闻言,吕怀安立马挺直腰杆,神色一转:“能!我身强力壮,稍作休息便可以!” “行,那宝儿你也在这儿休息会儿。” 吕月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她离开后院。 一刻钟后,江鹤游悠然地踏入店内。 他一看见正拨弄算盘的吕月明,忙走了过来,手中折扇轻轻扇着。 “明儿妹妹,我方才可俊?” 江鹤游没个正经的,身体微微倚着柜台,脸往吕月明跟前凑凑。 吕月明抬眸。 她拉开两人的距离,哼笑:“俊。” 江鹤游心满意足地坐下,他一只手微微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你放心,官老爷允诺我会将那人收监,关上十天半月再出来。” “好。”吕月明点点头,心情稍微舒畅。 那人罪有应得。 “你那堂哥如何?”江鹤游又问。 正巧,后院已经休息好的两人慢慢搀扶着走了出来。 吕怀安没有借伤势犯懒,而是在稍微的休整后,立马重新与其他小二一道跑堂迎客。 “喏,挺好的。” 吕月明淡淡地说着,对吕怀安的印象再一次改观。 早这样的话,哪儿还有之前那些矛盾。 说到底,都是大房自家做的孽。 因着吕月明午间重新找了几个人来,晚上的高峰很顺利地度过,不在如午高峰那般慌乱。 待到打烊后,吕月明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 听着算珠碰撞的声音,她的眉宇稍微舒展开。 首日盈利比她预计的多两成。 “今日辛苦,每人多拿二十文。”她将铜钱分成几摞推出去。 伙计们欢天喜地地道谢。 吕怀安和宝儿互相看看,宝儿抓了抓衣袖,不好意思地说着:“吕老板,我们不是说要赔你钱么,这工钱就当作抵债了。” “总不能让你们在我这儿做了活还要喝西北风吧?” 吕月明示意宝儿收下,她看对方还在纠结,索性收回多余的二十文:“我不会克扣你们所有的工钱,以后都抽两成,慢慢还。” 她不是一个刻薄之人。 既然吕怀安如今转好,她也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 宝儿脸上爬上一抹喜色,她从怀中抽出一根红绳,小心地将剩余的钱给穿起来。 “我想要供安郎继续读书。”宝儿摸着铜钱,眼睛亮晶晶的,“毕竟他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半道放弃。” 吕怀安显然没想到宝儿心中是这么想的。 他错愕地望着宝儿,眼睛忽然红了:“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深情地对视,让吕月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回家。 他们腻歪,但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 吕月明回家后,见谢宴川还在树下看书,她突然想到什么。 “谢公子可是秀才?或者举人?” 他们两人认识后,吕月明只是知道谢宴川学富五车,却不知他究竟考到什么地步。 眼下,谢宴川的身体大好,是不是也可以继续往上面考? 毕竟这朝代想出人头地,还得靠考试。 谢宴川翻书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他转身瞧着吕月明,衣摆扫落些许尘埃。 “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想着你身体好了,又有才识,若是放弃科考会有些可惜。” 并非吕月明想要逼谢宴川当卷王,实在是时代如此。 谢宴川将书卷放在石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谢家子弟,原本都是走蒙荫入仕。” 谢宴川的声音很淡薄:“不必与寒门争抢那几个名额。” 吕月明抬头看他。 所以,他先前根本没有参加过科举,连秀才都不是。 可他如今离开谢家,没了家族庇护后,只能依靠他自己。 “那你想考吗?”吕月明认真地询问。 谢宴川见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看,他轻声叹息。 “让我想一想。” 考科举,并非是说说罢了。 无论时间,还是金钱,都是一大笔成本支出。 谢宴川心中有顾虑也是正常。 吕月明能够理解,她只是说道:“行,那你仔细考虑,想好了再与我说。” 既然谢宴川打算与她一直走下去,那两人的未来总要仔细规划。 吕月明想着,她势必会成为商人。 而谢宴川若是实在是不愿科举入官,那随便他做什么都行。 她眼下也只是给个建议。 这一想,就是一夜。 吕月明早晨蹑手蹑脚的离开,先是去三家店铺都打转后,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回十里村。 她今日的重点不在店铺,而是去见蒋云新选的几个女工。 “明儿你瞧,这几个都是顶顶能干之人。” 这些人都是蒋云严选。 家中院子本就狭小,再加上如今多了这么几个人,甚至有些拥挤。 吕月明心中暗自叹息。 新房没了就是很麻烦,影响她许多计划。 她先前还想着让所有的女工去新房做工。 吕月明相信蒋云的眼光,随便问了几句话,觉得没什么问题后,便签订契约。 她挑了几个手嫩些的去学做胭脂,剩下的人则是去地里种菜。 吕月明吩咐好一切,刚扭头时,却忽然撞进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我想试试。” 随着谢宴川的话落下,吕月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心情不自觉地好了几分,他接着道:“顺便带着小妹一起考。” 第164章 女科 “姐夫想带我考什么?” 吕月华原本在旁边蹲着玩泥巴,一听有人提起自己,立马起身,好奇的询问,但小脸已经皱巴在一起了。 从她记事起,大伯一直在参加科考。 她每隔几年都能看见大伯垂头丧气的回家,哭喊着落榜。 一到这种时候,家中的气氛就会非常的低迷。 这给吕月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对于“考”这个字,她变得很敏感。 吕月明也不解。 不是说女子不能科考么? 连安县的私塾收的都是男孩。 “考女科。” 谢宴川点点头,声音温和:“三年前,镇国大公主涉政后开设女科,不必经过州县试直接去省城考,选上后在宫廷内做女官。” 吕月明眨巴着眼眸。 这种好消息竟然没传到十里村来! 不过想来也是,这里地方小位置偏僻,消息传不过来也是正常。 吕月明想要让吕月华考上女官,并非为了光宗耀祖,而是想让自己的小妹有一个立足的本事。 是以,吕月明很认可谢宴川的决定。 她余光注意到吕月华正悄悄地溜走,清了清嗓子:“华儿,过来。” 被姐姐抓住,吕月华只好垂头丧气的又回到她的跟前。 吕月华搓着一双小手,一颗心如同敲鼓似的咚咚作响,怕得要命。 “方才的话你听见了?好好准备,来日成为女官,还能将娘接到京中住,这方圆十里的人都会羡慕娘。” 吕月华有点憋得慌。 她双手绞着衣角,脸蛋皱成小包子,撅着小嘴,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逃脱掉。 似是看出吕月华的想法,吕月明心中又闪过一丝犹豫。 她也看过吕月华学习时的模样。 且不说一手人鬼难辨的字,就连背书都很磕巴…… 这真的可以考女科? 吕月明想起吕贵满屡战屡败的前车之鉴,陷入纠结。 她自然不想让小妹白白浪费大好的光阴。 “你教她多日,感觉如何?有把握吗?”吕月明索性询问谢宴川。 毕竟,在吕月华学习一事上,谢宴川这个老师最有资格评价。 “不用担心。”谢宴川轻笑一声,宽慰吕月明,“她其实很聪明,只是爱犯懒,加之年纪小暂时对念书没有兴趣而已。” 吕月华眉头紧皱。 什么之乎者也,绕来绕去的。 她当然不喜欢。 在十里村,大家都说大白话,粗鄙的词语随时随地都能够听见。 吕月华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自然很难再接受文绉绉的语言。 “姐姐,华儿对女官不感兴趣。” 吕月华眼珠子咕噜转动,她跑来抱着吕月明的腿,委屈巴巴的撒娇:“我就想一辈子陪在你和娘的身边,一直当姐姐的小妹。” “胡闹!” 吕月明抬起手,手指轻轻戳了戳吕月华的额头,神色严肃:“你好生学习,从今日起,每日多认十个字,多背诵十句诗文。” “姐姐……放过我吧,这村里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考官,我何必去受这个苦,我每日帮着姐姐和娘做事情,就很开心了!” 吕月华一想着学习时的痛苦,便感到头疼。 她又扒拉着吕月明,左右晃着就想混过去。 “行啊,那你不读书过回以前的日子。”吕月明的笑意落下,第一次加重语气教训吕月华,“还是说,你想像村头李二姐那样,活一辈子都不知名字如何写,十四岁嫁人,十五岁生子,十八岁便被丈夫打断腿……” 吕月华打了个寒颤。 她有印象。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年轻妇人拖着断腿在地上爬,身后拖出的红痕像条褪色的嫁衣。 真吓人啊。 但吕月明也并非恐吓。 在贫瘠的乡村里,无本事傍身的女子受欺负是常有之事。想着嫁人后可能的下场,吕月华感到恐惧。 和挨打挨骂比起来,念书都没有那么痛苦了。 “啊,姐姐,我乖乖去读书!” 吕月华一溜烟钻进屋内,鞋子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吕月明看着她踉跄着跑走哑然失笑。 转而,她又看了看谢宴川,眼眸如同夜星般璀璨明媚:“谢公子,之后要多麻烦你了。” 既然打算参加女科,那不能将读书当作兴趣,这个过程势必痛苦。 “嗯。”谢宴川轻声回应,他深深的盯着吕月明,意有所指,“过去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吕月明正琢磨着要给小妹买什么书,闻言羽睫轻闪。 他说的,应该是先前在吕家的生活过去了。 “都过去了。”吕月明微微垂眸。 谢宴川抬手,轻轻替吕月明将头发上的一片枯叶拨弄开。 他的动作,令吕月明心中忽的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像是自己正在被人审判。 但抬眸对上谢宴川的视线,男人又淡淡的瞧着她,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约莫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接触这么长的时间,谢宴川何至于还要继续“试探”她。 吕月明收回视线,寻了个理由去招呼女工们。 看着女人忙碌的身影,谢宴川的眼神轻闪。 是一切都过去了,包括曾经的那个吕月明。 一个生于乡村,受尽打压长大的女子,如何能够在一夕之间成为有计谋有手段的人? 藏拙十几年? 不。 谢宴川更愿相信是现在的人不是以前的吕月明。 或许是借尸还魂,又或者精怪上身? 但无论如何,在谢宴川看来,现在的吕月明挺好。 正当他思考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宋世鸿拄着拐杖疾步朝谢宴川这边走来。 “家里房子被烧毁,为何不差人告诉我!这新房炕头都没坐热乎,又回到原来的危房,你让我一个老头如何放心!” 宋世鸿前几日忙着与其他商人谈事,忽略了孙儿这边。 如今刚一回来,还想着去新房落脚,却只看见一片废墟,这才知晓新房第二夜就被火烧了。 “能住人便可,不算危房。”谢宴川纠正宋世泓的话。 宋世鸿抿了抿唇,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很认真的询问谢宴川:“我的乖孙,既然房子被毁则代表天意,上天都想让你跟着我一道回江南的家,你看……” “外祖父,我已经成亲,妻子所在之处即为家。” 第165章 买宅子 谢宴川的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吕月明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耳垂泛着一抹粉红。 她方才只是想出来喊谢宴川进屋坐着,却不料听见他这一句话。 竟还有些撩人的感觉,让她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 她瞥了眼谢宴川,男人依旧神色淡淡,仿佛刚才那句“妻子所在即为家”不是出自他口。 宋世鸿转头瞧见她,捋着胡子笑起来。 “孙媳妇来得正好,你们若真的不愿跟着我回江南我不会勉强,但你们需要在安县置办个宅子,我才能够放心。” 十里村山高路远的,进来一趟对于宋世鸿这个生于江南富庶之地的人而言,就跟脱掉半层皮似的。 让他们去安县,那边地理环境好,住着也舒服。 “这怎么好意思……” 吕月明轻轻擦着手,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宋世泓的好意。 虽说他们如今算是亲戚,可是关系也没有那么的紧密,吕月明不喜欢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周伯,先前让你清点的银钱呢?”谢宴川忽然开口。 一直等候在旁边的周伯立马直了直腰板:“总共三百两,在家中存放着。” 三百两。 这个数字,是谢宴川从谢家带出来的最后一点家当。 他点点头,又道:“我身上有三百两,看看还差多少,就需要麻烦外祖父填补了。” 宋世鸿很大气的应下,笑着看向吕月明:“孙媳妇觉得呢?” 吕月明没想到谢宴川早都备好了钱。 他莫不是也想去县城住? 吕月明在脑子里面比较着十里村和安县定居的优劣。 终于在几人的眼神下,吕月明点点头,直接应下:“好,我手上还有一百两的闲钱可以拿出来,剩下的……劳烦外祖父。” 待周伯回家取了钱,吕月明将自己的一百两和谢宴川的三百两一道给了宋世鸿。 宋世鸿哈哈大笑。 他示意宋明递来算盘,指尖在算盘上劈里啪啦的敲打:“成!既如此,安县的宅子随便你们挑选,无论差多少,外祖父都给你们补上,当作送你们的新婚礼。” 吕月明看他那豪横的模样,心中略微感慨。 还得是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 宋世鸿不能一直在安县待着,吕月明知晓这一点,并未耽误时间而是在第二日便与谢宴川一道前往安县选住宅。 安县,西街。 吕月明望着眼前这青砖黛瓦的宅门,眼眸轻闪。 这地盘可谓好啊,闹中取静,方便休息的同时也便于上街采买。 单从门上看,纵观整个安县,她也仅仅只是在江家瞧见如此气派的。 可就是太好了,吕月明有点舍不得钱。 牙人见吕月明与谢宴川二人气度不凡,心中盘算着两人购买的可能性。 他殷勤的为他们推开朱漆色的大门,很热情:“这宅子可不是什么凶宅,是原先的主顾举家搬迁才空下,错过了可就再遇到了。” 透过门往里面看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亭台楼阁。 假山石堆砌在池子中,驱散冬日的萧索,显得生机勃勃的。 吕月明对宅子没什么追求,她往旁边轻轻一靠,压低声音与谢宴川说道:“此处你觉得如何?” 毕竟是谢宴川的外祖父出大头的钱,吕月明想着先尊重谢宴川的意思。 谢宴川却是先反问一句:“此处离你三处店铺远么?” 若远,便换一处。 吕月明暗自在心中琢磨着,摇摇头:“都挺近的。” “既如此就选择这儿,将小妹她们接来。” 谢宴川很快的下了决定。 一旁的牙人正眼巴巴的望着这边,见有戏,立马堆出笑脸。 “二位若是诚心想要,今日定下的话,我给你们便宜的价格,仅仅需要两千两,并找人替你们将宅子给打扫干净。” 两千两在这个地方,都能够买好几条人命。 吕月明只觉得肉疼。 这么多钱拿去干什么不好…… 此时,宋世鸿寻着二人来,他倒是行家,在宅子的前院稍微转转,便颇为满意的问价。 “两千两?” 宋世鸿惊呼一声。 见他如此反应,吕月明想着是太贵了,连江南首富都觉得夸张。 但下一瞬,宋世鸿便示意宋明摸出银票,爽快的塞给牙人。 “这里我们买了。” 他甚至不讲价,直接拿下。 买下两千两的一个大宅子,对于宋世鸿而言,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牙人也没想这一家人如此爽快,但瞧着也不像是他所了解到安县的大户人家。 是外地来的有钱人? 他得去打听一番。 多维系和往来,万一日后还能继续做回头客呢? “行!此处我们还需稍微打扫几日,待打扫干净便通知你们入住,不知可否留下住址,我到时候亲自登门。” 牙人对大客户向来是尊重的,低着头表示谦卑。 “你只需去前面花容月貌告知一声便可,我是那儿的老板。” 吕月明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容月貌。 牙人定睛一瞧,连忙拱手:“原来是吕老板,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宋世鸿听多了这种恭维的话,他只是笑着看向吕月明,说道:“孙媳妇,你们能够住进去,我就可以彻底放心,待这儿的事情解决好,我也得回江南了。” 宋家根基在江南,宋世鸿如今出来已经耽误不少事。 他不能再长时间停留。 吕月明连忙道谢。 牙人默默的站在一边,伸长脖子听着。 什么江南? 江南那好风好水的地方,出的可都是有钱人啊。 近日听闻有一位江南富商来了安县,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位? 再瞧瞧宋世鸿的模样,气宇轩昂的,瞧着的确不像池中物。 牙人觉得都不用去打听,对方的身份他已了然。 他寻个借口离开宅子后,嘴巴把不住门,直接将消息透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传到江谦耳朵里,已经大变样。 他听完管家的话,“唰”的站起身,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点点精光。 “你说的当真?”江谦神色微凝,眼底透着暗芒,“宋家主当真将西街那套宅子买给吕月明了?” 第166章 贵人 “千真万确!我已找那牙人问过,是他亲口所言。” 管家眼睛斜飞入鬓,眯成一条缝,满是精算:“家主,公子与吕老板关系甚密,不如我们与她……” 江家一直想打通江南的门道,但不想被迫成为江家的附属商户。 他们要的,是宋家给予无过分利益索取的助力。 雕花红木椅上,江谦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透着一股躁意。 “早该知晓的。”他叹息,“宋管家那日见到吕月明身上的玉佩神色古怪……我虽不大喜欢那丫头,待她稍显冷漠,但好在她与我儿关系还维系着,我确实可以利用一番。” 江谦如今只后悔当日没好好招待吕月明。 他查看库房名册,大手一挥:“将库房里前些年收来的夜明珠取出来,我拿去送给吕丫头,答谢她带小鹤开店。” 此时,他喊得倒是亲密。 半刻钟后。 “吕老板,外边有人找。” 晓雨急冲冲的冲进花容月貌店内,立马与吕月明汇报。 如今店内正是忙碌时,吕月明让晓雨补上自己的位置,往外面瞧了瞧。 门口,江谦正笔挺的站着。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锦袍,整个人瞧着格外精神,原本藏了算计的眼如今弯成一条曲线,笑容满面。 不对劲。 这笑的十分不对劲。 黄鼠狼上门拜年,必有所谋! 但顾及对方身份,吕月明还是笑着将人迎进后院。 她替江谦斟茶,动作随意极了。 若是以往,江谦定要觉得吕月明是个没教识的人,连基本的谦卑都不会。 但眼下,他倒觉得吕月明颇有傲骨风范。 “不知江家主今日来所为何事?”吕月明的指尖转着杯沿,不显情绪。 “我方才得知,是丫头你带着小鹤连开两家店,让他第一次主动行商做生意,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亲自登门道谢。” 说着,江谦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他小心打开盒子,一颗圆润的珠子赫然出现,耀眼夺目。 “此乃夜明珠,算作我的答谢礼,日后还望吕丫头多带带小鹤,让他可以尽快成长。” 江谦神色含笑。 他把锦盒往吕月明跟前推了推。 吕月明也是第一次见夜明珠,看着稀奇得很。 不过……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 江谦如果真的感谢,何至于那日在生辰宴上冷眼待她。 说才知道不过是托词。 他想要干什么。 忽地,江谦掩唇咳嗽,话锋一转:“我先前便觉得你厉害,能经商,懂创新,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血脉传承……” “江家主有什么不如直说,何必绕弯子。”吕月明不想和他弯弯绕绕一圈,她索性直接打断。 闻言,江谦抿了抿唇。 他眉头微皱:“听闻宋家主为你在西街买了宅子,不知你二人是何关系?” 果真。 吕月明刚才就想他是不是冲宋世鸿来的。 果真是商人重利,现在都不讨厌她了。 吕月明轻轻喝了一口茶水,羽睫微微垂下,掩住眼底的光芒。 她轻声回答:“宋家主是我夫君的外祖父。” 吕月明能够察觉到,得知这一层关系后,江谦的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她大概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但,显然江谦找错人了。 吕月明的唇角轻扬:“江家主若想要借我搭上宋家,这愿望约莫要落空了。” “何出此言?”江谦的眉头拧着,显然不理解吕月明的话。 那可是外祖父,如此亲密的关系! 只要吕月明能帮他去宋世鸿面前说几句,定能成的。 “我与外祖父也是刚刚认识,他买下宅子并非赠予我而是我夫君。”吕月明没有明说,却也在点着江谦。 任何人想利用她攀附宋家,都是做梦。 江谦原本有些兴奋的表情此刻也落下。 他寻思着,就算吕月明仅仅只是孙媳妇,但连帮说一句话的热心肠都没有便直接拒绝,多半是记着在江家发生的事。 罢了。 江谦暗想,倒不如去找谢宴川来的快。 “吕老板所言极是,我自不会为难,今日登门道谢,先前多有得罪处还望吕老板莫要再放在心上,日后常来我江家做客。” 他起身,恢复一贯有些傲慢的姿态,连带着喊吕月明的称呼都变得疏远。 吕月明但笑不语,目送江谦离开。 从花容月貌离开后,江谦又差管家去家中库房搜刮一些宝贝,他则直接在路边的轿子里等着。 没多时,一抹娉婷轻快的身影立于他的轿前。 “爹怎会在此?” 江听风的身后便是花容月貌,她担心江谦来寻吕月明麻烦。 江谦原本都没想到江听风的。 但现在听她声音,立马掀开轿帘,笑着说道:“听风若是没什么事情,跟我去十里村走一趟如何?” 十里村? 他还真是打算找吕月明麻烦? 江听风转念又觉得不对,江谦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是追人家里。 她稳住心思,笑着回应江谦:“爹要去做什么?” “拜访一位贵人。” 江听风心底的石头才缓缓落下,只要不是去寻吕月明的麻烦便好。 她浅笑着答应。 …… 十里村。 经过漫长的小路,几人抵达村口,江谦眉头死死的皱着。 那首富的孙儿怎么甘愿住在这种鬼地方! 他就是坐着轿子来一路上也磕磕盼盼的,极其不舒服。 罢了。 也许对方就喜欢在这种鬼地方待着。 村口树下的常聚的几个村妇少见到有钱的老爷,她们互相看看,眼神带着探究。 管家得到江谦的眼神示意,取了些许碎银子,递了过去。 村妇们眼见有银子可以拿,表情一喜。 他面带笑意:“不知吕月明吕老板的家在何处?” 居然真是来找吕月明的?! 江听风待村妇指路后,她低声询问江谦:“爹为何要来十里村找吕老板?” 江谦似笑非笑的看着江听风,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深重。 片刻后,他朗声回答:“自是她吕月明家里出了个贵人,我们需抓住机会。” 谢家小院。 “公子,来客了。” 周伯正替谢宴川添着火炉的炭,听见屋外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便开口提醒。 趴在桌旁与经学苦战的吕月华抬起头来,她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有些狡黠。 “来客与你一个小孩无关,继续背书,待会儿若是抽答不上,接下来一日不能吃糖。” 第167章 搭线 谢家小院。 “公子,来客了。” 周伯正替谢宴川添着火炉的炭,听见屋外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便开口提醒。 趴在桌旁与经学苦战的吕月华抬起头来,她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有些狡黠。 “来客与你一个小孩无关,继续背书,待会儿若是抽答不上,接下来一日不能吃糖。” 谢宴川放下书卷,淡淡的瞥了吕月华一眼。 吕月华原本还打算偷懒,此时也不敢了,立马坐直身体,捧着书卷开始默背。 叩叩。 虚掩的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不知谢家公子可在?” 谢宴川给了周伯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前去开门。 两人不认识江谦,却认得来过乔迁宴的江听风。 她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锦袍男人的侧后方一步的位置。 单从站位,和这容貌上看,谢宴川大概猜出对方身份。 只是他暂时不明对方来意。 “找我家公子何事?”周伯有些冷漠的询问,身体呈现出防备的姿态。 不过是一个家仆,气质却也不似普通人。 而坐于枯树下的男子,身上只是笼着一件白袍,肩处一张狐裘袄子,贵气无比。 他容貌出尘,忽而抬眸时,幽深的瞳中映着漠色,喜怒不显,无波无澜。 这……竟然是吕月明那大胖丫头的夫君?! 如此惊艳绝尘的男子,是个瞎子? 他到底是看上吕月明哪一点! 相较吕月明,他的女儿犹如天仙下凡,应该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这下,江谦的心思更为活络。 管家都已经将带给谢宴川的礼递到江谦的跟前,他却将目光看向江听风:“听风,快去将礼送给谢公子。” 她? 江听风眉头轻皱。 她对上父亲的眼神。 要不说是父女呢,江听风立马明白江谦的意图。 她一惊,脚步如同灌铅般沉重。 那可是吕老板的夫君。 爹分明知道这一点,还要…… 多年来的乖巧顺从,让江听风没有多说拒绝的话,而是接过礼,对着谢宴川走去。 “谢公子,我与家父贸然登门,还望你莫怪,这是我家备下的一点薄礼,希望谢公子能够收下。” 门口,江谦眼含笑意的看着。 他暗自琢磨,若是谢宴川拒绝女儿,那多半没戏。 可若是接受…… 不过,能够接受吕月明的男人,如何看不上他如此优秀的女儿! 虽说谢家有吕月明了,但只要江听风能够嫁给谢宴川,他这个当父亲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吕月明给赶走,让江听风成为唯一正妻。 谢宴川见江听风神色尴尬,误以为自己不接会令她无法交差。 罢了。 是吕月明请来参加了乔迁宴的,应当也算好友,看在她的份上给个面子也无妨。 况且,他们突然登门造访也许是吕月明的主意。 “多谢江姑娘。” 谢宴川接了礼,放在一旁的桌上。 江听风如获大赦,想要立马回到江谦的身侧。 却不想江谦大步走了进来。 他大方的坐在谢宴川的对面,笑容满面:“听风,看谢公子眼前的茶盏已经空了,怎么不知为谢公子满上?女子应当多关注男子,尤其是嫁人后应当多关注夫君的一举一动,凡事以夫为天,此为女德。” 江听风咬了咬下唇。 她对上江谦的眼神,轻轻摇头,声音冷了一分:“爹,谢公子身边有伺候的人,他已成亲。” 周伯一听,连忙上前为谢宴川倒满茶水。 这活被人抢了,但江谦显然不满意。 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江听风看了又看,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抹警告的意思。 忽然,他又注意到什么,索性直接将砚拿起来塞给江听风:“谢公子正在写字,你去将墨水研磨出来,方便谢公子取用。” 墨汁浸染到江听风的手指上,就像是在她的傲骨上泼了一盆脏水。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来让她来的目的在此。 可是,她虽觉得谢宴川俊朗无比,却也知晓对方有家室,且对待吕月明不错。 这样的前提下,她怎么能做出勾引的事! “听风。” 江谦提醒的喊了一句,声音明显沉了几分。 得此,江听风只能微微咬紧牙关,站在谢宴川的身侧替他磨墨。 吕月华原本在背书,此时也有点看不下去。 江家姐姐虽好,可是怎么能够和她的姐夫靠这么近。 她必须要帮姐姐保护好姐夫! 这么想着,吕月华“啪”的一声,把书卷丢在桌上。 她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溜烟钻到江听风的面前,摊开手,仰起小脸:“江姐姐,华儿最喜欢研墨了,给我吧。” 江听风像是被解救一样,立马将砚拿给吕月华。 只可惜,吕月华将东西拿到手后,却歪着脑袋,有点笨拙的使用。 她每日只需守着书念,墨汁少了都有周伯研磨,哪儿需要她动手。 这下好了,需要实操她又不会了。 她小小的手抓着砚,包子脸皱巴在一团,求助似的看向周伯。 “听风。” 江谦又喊了一声,语气中的不满已经要溢满出来:“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不擅长的事情,不是我教你的,你应该知道如何做会让我开心。” 江听风的指尖微微蜷缩。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对着吕月华扯了扯嘴角:“华儿,你把砚给我,我来教你可好?” 吕月华想着是教自己,便答应了,又把砚还给江听风。 江听风捏着泛着凉意的砚,她站在谢宴川的身侧,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磨着。 墨汁一点点出来,江听风的骨节也越发的白。 她的手几乎快将坚硬的砚给捏碎。 江谦没注意到女儿的反应,只是将视线落在谢宴川身上,暗自打量着谢宴川。 没拒绝,肯定有戏。 他就说嘛,男人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美人的,更何况他女儿不只是容貌好,也是个聪明人,谢宴川一定喜欢。 到时候两人成亲,他也算和宋家搭上线,有了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后,还愁拿不到宋家的助力? 谢宴川并未拒绝,却也并未多看江听风一眼。 他端正坐着,面不改色,心中一点暧昧感都不曾有。 已经给够脸面。 若是磨了墨还要得寸进尺,他只能拒绝了。 眼看墨汁快要磨满,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女声,打破小院的寂静。 “外祖父换了轿子?怎么瞧着没先前看着结实了……” 第168章 不切实际的幻想 吕月明见门前轿子虽然也算富贵,却不及原先那顶,瞧着就不是一个质量的。 她打趣的话,在瞧见院内画面时,顿时卡住。 起猛了,竟然看见江听风弯腰凑近谢宴川。 女子穿着一身月白的罗衫裙,身材纤细,长发在头顶挽髻,温婉大气。 而谢宴川身姿卓越,静坐于凳子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这个家的男女主人。 啪。 江听风立马丢开砚,尴尬的看着吕月明,张嘴想要解释,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一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终究是没忍住,直接跑了出去。 即便是掩面跑走,江听风也没有给人娇滴滴的感觉,反倒透出一股韧劲。 院内安静片刻,气压很低。 吕月明并非不明事理,只需多看一眼江谦,她便知晓大概率是谁在使唤江听风。 看来这是劝她帮忙不行,转而用女儿攻略谢宴川了。 但! 谢宴川为何不拒! 院门外,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似是压抑着,让人听着心情也不大好。 吕月明更加确定就是江谦的意思了。 她冷漠的看着江谦,声音淬了冰:“江家主倒是厉害,不请自来。” “我不过是听了吕老板的话罢了。”江谦轻笑一声,悠然自得,“你说宋家主乃你夫君的外祖父,我寻上门有何不可?” “既寻上门,又何必领着江姑娘倒贴?你可知你如此行径,不仅令人作呕,更伤害了江姑娘的自尊?” 吕月明如今是真的生气了。 她一闭眼,就能想起江听风凑近谢宴川的画面! 实在是可气! 她本不屑随便与人为恶,但忍无可忍,必须要说出来才痛快。 谢宴川微微挑眉,目光带着一抹玩味。 她这算,吃醋? 得知这个可能,竟令他心生愉悦。 江谦显然没有将吕月明的话放在心上。 他轻笑,脸上精明:“吕老板还年轻,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正常。” “但我作为过来人,还是想劝劝你,男人哪儿不花心的,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况且,谢公子家世好,样貌佳,想要贴上他的女子数不胜数,至于吕老板……虽不知你如何嫁给谢公子,但作为当家主母,应该有包容心,帮夫君扩充后院,方可家宅安宁。” “你与听风有过接触,知道她为人不错,成为谢公子的妻妾不会太影响你。更何况,你,我,宋家联手,还愁拿不下大陆的商道?泱泱国土,唯我们掌控经济命脉,岂不快哉?” 江谦越说越兴奋,脑海中甚至能够勾勒出一片美好的蓝图。 他本就有野心,只是时运不济缺少门路,仅能垄断安县。 若有机会他自然会想办法抓住,就如同现在这般。 吕月明淡淡的瞧着江谦,嘴角轻扯,勾勒着一抹讥讽的味道。 “说完了?” 她态度冷漠,让江谦一怔。 “既说完,请吧。” 江谦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吕月明,眼眸渐深,原本的笑意褪去。 “吕老板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我家不欢迎你。”吕月明笑意盈盈,手中却已经拿过旁边的扫帚,高高举起,做出要将人打出去的样子,“江姑娘志不在此,你也莫要步步紧逼。” 吕月明说中江听风心中委屈处,墙角处的哭声稍微大了一些。 吕月明已经给足了面子。 无奈江谦蹬鼻子上脸,听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侮辱耳朵。 得亏江谦如此扭曲的观念没有传到一双儿女身上。 江谦今日就只是想着上门搭关系,哪儿带了打手,仅有他与管家两个不能打的。 再看吕月明那耀武扬威的模样,江谦只能怒目骂道:“妒妇!” 吕月明冷笑,一把将扫帚丢出去,险些砸在江谦的身上。 她又抓起旁边的木桶,微微晃着。 一旁,谢宴川静静瞧着,未曾阻止,甚至有种隔岸观火的闲适感。 江谦被逼的发髻凌乱,只能狼狈的离开,一刻也不敢多留。 待小院干净了,吕月明一把甩开木桶,又看了看谢宴川,一身不吭的去了厨房。 砰! 她甩上厨房的门。 院内,吕月华咽了咽口水,轻扯谢宴川的衣摆,同情的看了看他:“姐夫,你完了。” 谢宴川却只是轻笑一声,他理了理衣襟,大步前往厨房。 厨房中,吕月明正在剁肉,两把锋利的刀被她耍得翻出花来。 她似是将案板上的猪肉当作什么人,用力极狠,肉块很快变成肉泥。 忽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她的手,男人的手上力气加重,让她停下。 “别伤了自己。” 谢宴川的唇几乎贴着吕月明的耳廓,她却不觉得害羞,心中唯独有愤怒。 她一把拍下菜刀,又推开他,略带讽刺:“谢公子说的比唱的好听,如此喜欢美人,何必诓骗我。” “冤枉。” 谢宴川眼底凝着一抹清浅的笑,神色略显愉悦。 他喜欢看她产生醋意,这能够帮助他确认她的心意。 谢宴川解释着:“我并未与她有任何接触,只是你来时,她正巧研磨稍微近了点。” 吕月明冷哼:“稍微?你们都快贴在一起!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躲,我看你心里正美着呢!” 闻言,谢宴川轻声叹息。 “我以为是你的授意,还想着若她再有越线的举动,即便你生气我也要把人赶走。” “你少诬赖我!我不会让你找任何一个小妾!在我吕月明这儿,就没有与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共享夫君的道理!你最好也死了这条心,否则我会休了你!” 吕月明咬牙,将自己的态度挑明。 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女人,如何能再接受与人共事一夫。 多脏! “嗯,我是你夫君,我听你的,我不找妾室但你也不要离开我。”谢宴川嘴角微微弯曲。 他调侃似的睨着吕月明,尾音轻轻上扬,眉眼藏着一抹压抑的喜色。 硬要说,他还有些感谢江谦今日的到访,让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吕月明的心意。 也许,他暂时不用担心一年的和离之约了。 吕月明见谢宴川嘴角噙笑,忽的发觉自己将情绪尽数暴露出来。 真是别扭。 她一拍案板,手上动作略显匆忙,嘴巴嘟哝着:“你爱找不找,与我何干,我才不在乎。” 第169章 登门道歉 吕月明不知,她如今就差将“吃醋”二字写在脸上。 谢宴川的手指轻轻划过吕月明的手背,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他薄唇微扬,凤眸闪烁着笑意:“我的妻子只有你。” 他的手掌可以完全地包裹吕月明的手,微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给她。 吕月明心跳加快,怒气消散些,但她面上还是装着冷漠。 一定要把持住。 千万不能被美色所诱,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好拿捏。 如此想,吕月明收回手,继续剁肉。 刀锋撞击案板的声音比方才更响。 “别打扰我做菜。” 谢宴川站在女子身后,扯了扯嘴角。 他喜欢看她这副别扭模样,比平日精明的商人面孔生动得多。 待谢宴川离开厨房,吕月明才放下菜刀。 她轻声叹息,眼神渐深。 现在只是一个江听风,以后呢? 若谢宴川有朝一日娶了妾室,她不会有任何留恋。 一家人吃了饭后,吕月明钻入房间休息。 关窗户时,她往榕树下瞧了瞧。 石桌子上放着一块扁长的木头,谢宴川手执毛笔,正在上面写字。 月光洒在他的容颜上,为他镀了一层皎洁的光,让人忍不住为他沉沦。 …… 翌日,花容月貌店内。 吕月明正在后院算账时,前面传来了晓雨的喊声:“吕老板,江姑娘和江公子来了。” 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江听风找上门来,她不意外。 她将算盘轻轻放在一侧,这才示意两人进来。 晓雨为他们看座。 江听风的眼神沉静,她端庄的坐下,双手微微放在身前。 昨日大哭一场,她的眼睛现在还有些红肿,将她平日的锋芒磨去几分。 江鹤游靠在一旁,折扇轻摇,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的视线在两个女人身上来回打转,难得没有先说话。 “吕老板,我今日来想要与你道歉。” 江听风对上吕月明的眼眸,眸色温和。 见状,吕月明倒没有先说什么,而是替两人倒了茶水。 后院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昨日的事情……”江听风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茶杯,仿佛察觉不到杯口滚烫的温度,“我知晓你与谢公子感情深厚,不是外人能够随意插足的。” “我所做的都是我父亲的意思,不是我本意。但无论如何,昨日是我顺从了我爹的话,才导致这样的误会。” 江听风喜欢自省。 昨夜回去后,她好好地回忆在谢家发生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自觉不是无辜的。 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态度摆明:“若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再顺从我爹。” 江听风不停顿地将事情解释清楚,她最后又说道:“我自知有错,今日登门还望吕老板能够原谅。” 说着,江听风示意随从呈上歉礼。 她等着吕月明的回答。 “江家主的心思,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吕月明收了歉礼,她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江姑娘绝不会做出介入别人家庭的事,我并未怪你。” 她收了礼,才让江听风悬着的心放下。 看来,是真的没有怪她。 她喜欢和吕月明接触,不想因此失去一个好友。 见两人有说开的意思,江鹤游“啪”的合上折扇。 “吕老板,我姐姐昨夜回家寝食难安,她向来最厌恶这等事,若非父亲相逼……” “小鹤。”江听风出声打断,她微微摇头,“错了便是错了,只要吕老板原谅,我不需要推卸责任。” 说得再多,还是做错事了。 后院一时寂静。 风吹过树梢,几片枯叶打着旋落下。 吕月明微微垂眸,她瞧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笑了声:“收了礼哪儿还有不原谅的道理。” 江鹤游正打算说点什么话活跃气氛时,店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晓雨又领着一个满脸堆笑的牙人挤进来。 那牙人穿着整齐,龇着嘴笑,他的手中挥舞着一串钥匙。 他是认识江家姐弟的。 见两人与吕月明似是熟识,眼珠子提溜的转,又将姿态放得更加低。 好好恭维他们,万一日后能成为购宅的回头客呢? “若我知道江姑娘和江公子二人在此,定要为你们准备薄礼……” “打住。”江鹤游一甩折扇,有些散漫地说着,“你是来寻吕老板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少说有的没的。” 安县首富后人的身份,让姐弟二人听了太多好话。 他们都不爱听了。 牙人被打断后,笑着掩饰尴尬,只好将来意说出。 “我已经让人将新宅收拾妥帖,只等着吕老板入住了!” 他微微低头,呈上府门的钥匙。 钥匙厚重,透着一股凉意。 吕月明轻轻抚摸着,她忽地想到什么,看向江听风:“江姑娘可有空与我一起去看看?” 江听风怔住。 她没想到吕月明会主动邀请。 “走吧。”吕月明起身,她很自然地邀请,“我在这方面并不擅长,江姑娘正好能够给我一些布置的建议。” 吕月明这是真的不擅长。 让她给一个结构简单的房子的设计图,她倒是能做出来。 但像是古代的高宅大院,她实在是没什么想法。 江听风眼睛微亮,她轻笑一声,温婉而大气:“好,我会尽我所能。” 江鹤游摇着扇子走在最后,看着两人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姑娘家真好哄。 西街的宅院比想象中更气派。 朱漆大门上新挂了“吕府”的匾额,笔力遒劲。 吕月明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瞧见这牌匾时,不由得又多看几眼。 她为何觉得这字很熟悉。 牙人看她盯着匾额瞧,很热情地和她解释:“原本匾额做的是‘谢府’,但谢公子知晓后亲自题字,让人送了这块匾额挂上。” 得到了解释后,吕月明才想起昨晚睡前看见的那一幕。 原来,他在榕树下是在写这块匾额。 吕月明难以形容心中的情绪。 其实,就算这宅子被安上“谢府”地名,她也不会感到不满。 毕竟宋世鸿出钱最多。 不过谢宴川的举动,会让吕月明感到尊重。 她的心中划过一抹暖意。 牙人迎着他们进入宅子:“吕姑娘可以去瞧瞧,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找人按照您的意见修改。” 第170章 夫妻一体 吕月明买下的这一处宅子陈设本就齐全,他们里里外外地走了一圈,也没能挑出什么毛病。 “行,已经足够好了。” 吕月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牙人见她没有意见后,笑着离开。 “吕老板真是厉害,行商不过短短几月,便能够在安县置办如此大的宅子,好本事。” 江听风由衷地夸赞吕月明。 在她过去的岁月里,也只是见过吕月明一位如此厉害的女商人。 闻言,吕月明却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感到很惆怅。 这么大的宅子,如果让蒋云一个人打扫的话太辛苦,她势必要请人。 但请人代表有多余且固定的开销。 吕月明没有请家仆的经验,担心找到坑人的。 “吕老板有什么烦心事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江听风就等着吕月明开口。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弥补昨夜的事。 “我不知在哪儿找靠谱的家仆。”吕月明坦白地说。 “小事!”江鹤游眯了眯眼眸,嘴角含笑,“吕老板不知,我家这几年新换的家仆都是姐姐挑选的,个个都很能干。” 江听风点点头,很主动地说着:“吕老板放心,我会帮你选好,也算作补偿。” “那便多谢江姑娘。” 吕月明应下,并未矫情着拒绝。 心里记挂的一件事情解决好,吕月明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与江家姐弟告别,重新开始写请帖。 前后不过几日,又要重新搬迁,讨喜的乔迁宴总不能少。 不过,她这一次不会请那么多外人。 吕月明也只是将请帖发了几个亲近的人,忙下来一天过去。 她回家后,将第二日乔迁新家的事情告诉蒋云。 这时,蒋云方知晓他们要搬去安县的大宅子。 一瞬间,蒋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她拿过一旁的粗麻帕子,擦拭着眼泪:“明儿,你能够买下这宅子,定然吃了很多的苦,是娘没用,让责任都落在你的身上。” 蒋云想,是吕月明改变了他们现在的生活。 她心中是又心疼,又觉骄傲。 吕月明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嘴角微微上扬。 “娘,这宅子是我和谢公子一道买的。”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能够安慰蒋云。 却不料女人哭得更狠。 她的肩膀抖动着,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看来谢公子待明儿极好,为娘也能够更放心。” 得知谢宴川的外祖父就是江南首富时,让蒋云失眠一整夜。 那样遥不可及的人,怎么会安心与她的明儿在一起。 但眼下,她倒是也放心了。 吕月明说着:“十里村的两处旧房,就拿来当作给女工们做工用的地方。” 让女工们每日跑去安县做工,吕月明觉得太折腾。 倒不如让所有人就在十里村做,成品让二花她们每日拿去就行。 蒋云自然听吕月明的话,领着吕月华连夜收拾屋子。 吕月明回家也将这件事情告知谢宴川。 他没太大的反应,语气淡淡:“嗯,周伯已经收拾好东西。” “嗯。”吕月明坐在谢宴川的身前,她双手撑着下巴,粉唇轻扬,“将宅子称作吕府,谢公子不怕人说闲话么?” 这么大的宅子,却偏偏以女子的姓氏作名。 在安县还是头一次。 “不怕,不管是吕,还是谢,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谢宴川的神色淡漠,只是这双眼眸却渐渐幽深。 “因为……夫妻一体。” 一阵夜风吹过。 吕月明轻轻摸了摸手臂,上面爬满鸡皮疙瘩。 最怕男人不经意地说情话。 她有些受不住。 吕月明挥挥手,装作困倦:“行,那明日搬,下午就做乔迁宴。” 她躲进屋中,顺了顺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看来,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习惯和谢宴川的夫妻生活。 翌日。 吕月明一家都搬到了安县。 朱红色的漆门前挂着两串火红色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一片喜相。 这热闹引得西街这一处的人都纷纷出来瞧热闹。 硕大的匾额最是醒目。 上面的“吕府”二字尤其扎眼。 吕月华手舞足蹈的,蹦蹦跳跳地跑进宅子。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娘,我以前甚至不敢做如此美妙的梦!” 她孩子气的话,让吕月明听了都忍俊不禁。 吕月明轻轻揉了揉小妹的脑袋瓜子,嘴角轻扬:“好好学习,考上女官后,你想要做什么梦都可以。” 一听这话,吕月华倒吸一口凉气。 她垮着小脸,呜呜地说着:“姐姐,今日如此美好,我们还是不要说这种不开心的事吧……让我玩玩,明日再学。” “好。” 吕月明放开她。 反正今日府上必定忙碌,吕月华也学不到什么。 吕月明正想着去寻墩子来府上准备乔迁宴时,江听风已经领着几个家仆来了。 “吕老板,这些人都是精干,全部是手脚麻利,做事勤快的。” 一排家仆对着吕月明点头示意,语气沉稳:“吕老板好!” 他们像是被提前训练过一样,光看着就令人感到放心。 “考虑到吕老板今日乔迁宴,我还特地找了厨子。”江听风接着又说。 她几乎是把府上所需要的家仆都给找到。 如此,确实让吕月明省心不少。 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多谢江姑娘。” 江听风尚有事情要处理,自然不能一直在吕府耗着,将人送到后便离开了。 吕月明便招呼着家仆们开始收拾。 一旁,蒋云还正低头对着家仆道谢。 见母亲很局促的模样,吕月明往那边走了几步,她无奈地摇摇头:“娘,他们就和女工们一样,是我花钱请来的,你无需这样。” 蒋云没受人伺候过,难免不适应。 她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明儿,我会不会给你丢脸?” 蒋云暗自想着,吕月明如今可是江南首富的孙媳妇,日后或许会见到一些大场面。 她挺直后背,深吸一口气,五官有些僵硬。 “放心,明儿。”蒋云努力做出贵夫人的姿态,“我会努力学习的,绝不会让你日后有机会去谢家时,被人耻笑娘上不得台面。” 吕月明心头划过一抹酸涩。 此时,谢宴川走了过来,他接过吕月明的手。 有娘在,吕月明并未挣扎。 男人轻启薄唇,他声音清淡:“明儿与您做自己便好,旁人的话我们无需在意。” 第171章 在害羞吗 谢宴川随口一言,让蒋云的心情愉悦。 只要夫家愿意包容她的明儿,确实无需理会旁人眼光。 常言道日久见人心。 成亲后谢宴川待吕月明如何,蒋云都看在眼中,她相信谢宴川言行如一。蒋云想让夫妻二人多多相处,不再焦虑,借口离开:“行,你们先忙,我去看看华儿在做什么。”她哼着曲,轻快的步伐足见欢喜。 “谢公子的嘴真甜,三言两语就将我娘安抚好。” 吕月明打趣一声。 她以为按照蒋云的性子,势必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没想到谢宴川一出马,蒋云就自在了。 谢宴川眼尾轻扬,他正欲回答吕月明,几步外的朱漆大门前传来一道散漫的男声。 “我闲来无事,想提前来府上做客,吕老板不会把我给轰出去吧?” 江鹤游摇着折扇从转角处转出,桃花眼中盛着笑意。 他的视线轻扫过谢宴川,随之定格在吕月明身上。 女子站在假山池沼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发间簪着一根檀木簪子,干练中隐隐透出雅致。 隔着几步之遥,她看上去似乎更纤细些。 忽的,一道欣长的身影挡在了吕月明和江鹤游的中间,也阻断了他的目光。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似有瞧不见的火花乍现。 “来者皆是客。”谢宴川轻启唇畔,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森意,“周伯,接客。” 周伯停下手中的事情,微微佝偻着后背,大步走来。 他低了低头,语气带着一抹不容置喙的意思:“江公子,请。” 江鹤游原本还想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的跟在吕月明身后,但如今有人拦着他也不好再凑上去。 他指尖翻转,将折扇收起来,在心口的位置顿住。 “有劳。” 江鹤游桃花眼微眯,眼尾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吕老板晚点见。” “好,有事情找我。”吕月明平日就是这样与江鹤游相处的,她不觉得有问题。 她还对着江鹤游挥挥手,眉眼带笑。 就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忽然将她的手腕扣住,她惊呼一声,却被谢宴川给带到怀中。 江鹤游听见吕月明的喊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立马扭头。 “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年轻的男女依在一起,旁若无人。 江鹤游微微垂眸,收了视线,转身默默的跟着周伯离开。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落在心口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慢慢缩紧。 他们二人是夫妻,有亲密举动实属正常,可他为什么会感到心口发闷。 这种感受并非头次出现,但也仅仅针对吕月明才有。 难道,他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 江鹤游怎么想,吕月明毫不知情。 她正贴着谢宴川的胸膛,身体僵住:“谢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宴川的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放在她的后腰,两个人的姿势暧昧。 他察觉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才慢慢松开吕月明。 “不小心。”他淡淡的回答。 吕月明:“?” 她信了就是傻子!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分明就是男人故意的! 她还想要追问到底,眼前却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阴影。 谢宴川微微弯腰,高大的身体往她这边靠近,他细细打量着吕月明日益美丽的脸颊,嘴唇漾着一抹浅笑。 “脸红了,在害羞吗?” 吕月明一惊,她这么不经撩拨么?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却发现手背一片冰凉。 她方才纠结于他为何抱她,根本没有脸红。 这时,吕月明才发现被他戏耍了。 她抬了抬眸子,正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眸,比天上繁星还要璀璨。 “我没有。”吕月明的视线回避,心跳的声音大到她都能够听见。 日日面对这样一张帅脸,吕月明很难不心动。正当她想要寻个理由溜走时,大门忽的传来一阵骚动。 赵秀芳披头散发地闯进来,粗布衣裳上沾着泥点子,与满院锦绣格格不入。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极其难听。 “明儿对不住了,我娘她得知有宴席,太过兴奋,你别害怕。” 吕怀安在门外踉跄着追进来,脸色涨红。 他看着也很狼狈,袖口被扯裂一道口子,脸上还有五道指甲留下的血痕。 他急冲冲的去抓赵秀芳,后者却拳打脚踢,嘴巴嚷嚷着:“大房子!真好看!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家!” 她咯咯笑着,眼神却很空洞。 吕月明这才察觉斜阳将至,宴请的客人们陆陆续续要到了。 家仆们端着香糯的糕点路过,赵秀芳猝不及防的扑了过去。 她十指成勾,那模样似要吃人,将家仆吓一跳。 瓷盘落地摔得粉碎,糕点也碎成渣。 但赵秀芳并未嫌弃,而是抓着混了泥的糕点往嘴巴里面塞,碎屑沾满整张脸。 “造孽啊。” 李云云领着三房一家前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她站在门下冷笑,可看见赵秀芳指甲缝里的污垢和苍白的脸,终究没再出声。 李云云手中提着乔迁礼,风风火火的来到吕月明的眼前:“明丫头,你吃了不少的苦,如今也算熬出头,三婶为你开心,送的东西不算好,但也希望你能够喜欢。” 三房一家没什么钱,吕月明是知道的。 她也并非想要在亲朋的身上薅什么东西,示意家仆收下礼,又让他们先进宅子逛逛。 没多久,江听风忙完商铺的事赶来,她面容带着半分疲惫,但瞧见吕月明时,换上微笑。 身后一顶青绸轿子缓缓落下,宋世鸿拄着紫檀拐杖慢慢的走出来。 他先是满意的扫了一眼宅子,随即将视线放在江听风的身上,眼底闪过一抹试探。 “最近在安县待的时间长,听了江姑娘的一些事迹,听说你去年把丝绸压价两成,逼得刘老板跳脚?” 安县最大的绸缎庄隶属宋家,刘老板正是绸缎庄的掌柜。 闻言,江听风不卑不亢的回答:“并非我恶意压价,只是刘老板需要在安县立身,我江家同样需要,若不做点什么,安县必定没有江家卖绸缎的地方。” 说罢,她又顿住,声调轻转。 “今儿日子好,听风斗胆一言,望宋家主能尊重江家的意愿。” 第172章 赵秀芳失踪了 都这时候了,江听风还不忘见缝插针的与人谈生意,吕月明着实意外。 她其实知道,在宋世鸿抵达安县后,原本说什么也要拒绝宋家垄断的商户全部动摇,纷纷签下契约。 如今也只剩下几家独立着,那些小商户便算了,但江家乃地头蛇,宋世鸿不会轻易放弃。 江听风亭亭玉立,脊背挺直得像一颗风中绿竹。 可良久,也不见宋世鸿的回答。 江听风抿了抿唇,声音温柔:“江家行商理念与宋家主背道而行,若强行缔结契约,只怕会……” 其实,行商不过就一个共同的目标: 赚钱。 只要能赚钱,还管什么理念不理念的。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江听风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 “有点意思。”宋世鸿朗声一笑,他敲敲拐杖,“既然江姑娘这么说了,那看在你与我孙媳妇有交情的面子上,我暂且不再寻你们合作。” 他也累了。 在安县几日,他几乎没怎么歇息,每日起来就去寻人签契约。 江听风眼底闪过一抹欣喜。 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多谢宋家主。” 人差不多到齐,吕月明便带着他们移步花厅,她走在最后。 吕月明余光瞥见,赵秀芳蜷在角落啃糕点,吕怀安蹲在旁边给她擦脸,肩膀垮得像负着千斤重担。 三房的人远远避开,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吕月明突然想起刚穿来时,她被赵秀芳做局要卖入青楼。 而如今她过的尚且不错,曾嚣张的大伯娘疯癫如乞丐……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吕月明心中怅然,她唤了一声:“马上要开席了,堂哥记得将大伯娘带来。” 吕怀安应了一声,只是那声音透出隐隐的无奈。 今日请的人少,摆了两桌子稀稀拉拉的坐着,人少,却也和谐。 谢宴川始终坐在吕月明身侧,时不时为她布菜,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回。 两人正对着宋世鸿,小老头见他们感情不错,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此次来安县,也了断了我的心事,吃了今日这顿饭,我也能够安心的起身返程了。” 宋世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他又道:“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尽快带个大胖重孙回宋家。” 一听见大胖重孙,蒋云眼睛瞬间亮了。 “是啊明儿,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自从吕月明嫁给谢宴川之后她总是惴惴不安,知道女婿和首富宋家有亲戚后,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虽然谢宴川对自家女儿不错,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还是得要个孩子。 有了孩子,两人感情就稳固了。 蒋云目光灼灼,吕月明尬笑两声。 “不急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她随口敷衍着。 忽然,手背上一片温热。 只见谢宴川轻轻执起了她的手,开口道:“外公,岳母,有劳二位长辈费心。” “只是小婿体弱,怕是要好生调养一段才行。” 他知道吕月明暂时不想要小孩,干脆把问题全推到自己身上。 宋世鸿自然并无不可,蒋云见他对自己女儿一片痴心,也是乐得不行。 一顿饭,是宾主尽欢。 乔迁宴散后,吕月明一家站在檐下送客。 临走时,宝儿脸颊红扑扑的,她冲吕月明笑笑,声音温婉:“今日来府上叨扰,过几日吕老板可莫要忘了我与安郎的婚宴,一定要来讨喜酒喝。” “自然。”吕月明爽快应下。 她们两人往回看。 吕怀安搀着赵秀芳走在最后。 赵秀芳嘴里还嚼着宴席上顺走的蜜饯,涎水沾湿了前襟。 吕月明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新结的痂,是方才赵秀芳兴奋时咬到的。 “堂哥。”吕月明递过一个小包袱,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里面有安神的药材,你回去后煎给大伯娘。” 赵秀芳病的不轻,可吕怀安和宝儿白日都在外做工,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吃点安神药,也好过每天发疯。 吕怀安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一圈。 他接过包袱后,忙不迭地道谢。 …… 乔迁宴结束两日后,吕月明正在新饭店核对这几日的营收。 忽然听见前面一阵骚动。 莫不是又有人闹事? 吕月明忙搁下算盘走了出去。 “吕老板,安郎……安郎他的娘亲消失不见了!” 宝儿今日本来与吕怀安一道告假准备婚宴。 可等两人忙完,却发现赵秀芳不见了。 宝儿急忙来找吕月明出主意,短短几日,她已不知不觉间将吕月明视作主心骨。 说着,宝儿清丽的面容落了两行泪水:“妹妹……吕老板,求求你帮帮我们,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安郎定会活不成了……” 吕月明一手拿着软帕轻轻擦拭宝儿的眼泪,一手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 “放心,她就算要跑也跑不了多远,只是找起来比较麻烦罢了,店里有帮工,我家里还有家仆,都可以帮你找人。” 宝儿的眼泪如同开了闸流个不停,肩膀微微发颤:“有人瞧见……瞧见她往东山的方向去了。” 东山?! 东山就是安县这一带的禁区,即便再矫健的猎户上去,也只在山上留下森森白骨。 只因为那一处有野猪林。 在落后的安县,猎户唯有猎弓能够护身,但野猪皮厚实,猎弓无法刺入,反倒会激怒野猪…… 实在是危险! 想到这,吕月明内心不由得紧张:“我们一道报官,让官爷帮忙。” 她二话不说,直接牵着宝儿的手直奔县衙。 她府邸的那几个家仆扛不住事,若真的对上野猪也毫无胜算。 此事,还需要衙门帮忙。 衙门每年都会派人上山除害,再加上官老爷已经认识吕月明,又收了一大笔钱。 立马答应下来,派了数十个衙役去找人。 吕月明带着衙役们抵达东山脚下时,正瞧见打算赤手空拳上山的吕怀安。 一日不见,男人仿佛受尽折磨,脸上疲态尽显。 吕月明朗声道:“站住!” “堂哥现在去无疑送死。” 吕怀安回头,他双目赤红,血丝遍布。 好一阵后,他才动了动唇,身体僵硬的往后靠:“好,我听明儿的。” 有吕月明在,就如同服下定心丸。 衙役们上了山。 吕月明带着两人在山脚处等着。 但一直到夕阳西斜时,衙役们才慢慢下山。 他们个个擦着汗,风尘仆仆,衣服还破了好些。 叹息道:“除了野猪老巢我们没去过,剩下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的确没找到人。” “如果在野猪的老巢……我们就算去了只怕也晚了。” 吕月明知晓衙役们辛苦,又散了些碎银子。 待人散去,吕怀安有些焦躁的推开宝儿的手,他死死的盯着入山的口子,深吸一口气。 “宝儿,明儿,你们莫要阻拦我!”吕怀安的牙关紧咬着,“那是我娘,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第173章 有人害她 暮色将巍峨的东山染成暗紫色,山风卷着枯叶在几人脚下打转。 “站住!” 吕月明狠拽住吕怀安的衣袖,秀眉紧蹙:“猎户都不敢轻易上东山,你是打算上去送死?” 她知道吕怀安很着急。 但,这野猪出没的东山并非他一介弱书生能闯的。 吕怀安双目赤红,他袖口不停地颤动。 “那是我娘!明儿,那是我娘啊!”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是被砂纸磨过:“我不怕野猪,我只想确认我娘的生死。” 吕月明沉默半晌,心底轻叹。 赵秀芳错了一辈子,唯一正确的,就是对儿子用尽真情。 否则,即便她饿死在十里村,也不会有人替她收尸。 更别提现在还有儿子想要为她闯一回深山。 宝儿站在一侧,想要说话劝解,可瞧见吕怀安急得满头大汗,话至嘴边又吞回肚子。 “回去,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吕月明抿了抿唇,依旧坚持自己的观念,“只是有人瞧见她往东山来,却没人看见她真的上了东山。堂哥上去送死,是打算让大伯娘回来后无人养老?” 吕怀安甩开吕月明的手,他提着带来的柴刀往一旁的石头上一砍。 “明儿你放心,我会小心,尽量不惊动野猪。” 他只需要远远看一眼就好。 吕怀安想得很美好。 他下了决心要上山一探究竟。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轻轻按在吕怀安的肩上。 谢宴川的玄色衣袖纹丝不动,却让他再难迈步。 “令堂不会希望你送死。” 谢宴川的声音很淡,似是与人探讨今日天气:“野猪昼伏夜出,此刻进山必遇群袭。” 吕月明趁机挡在山路入口前。 她有些意外,谢宴川怎么来了。 不过,看见男人沉静的眼眸,吕月明的心安定许多。 被人按着,吕怀安被迫冷静。 “上山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吕月明放缓语气,冲宝儿使眼色,“大伯娘疯癫,不见得能一口气跑上山,我们可以先沿着山脚找。” 吕怀安的肩垮下来。 宝儿立刻挽住他的胳膊,温柔地劝着:“安郎,吕老板说得在理,我们不能莽撞行事。” 身边人都在劝他,吕怀安的身体骤然放松,似乎是失去所有力气,他跌坐在脏乱的泥地上,摇着头,内心无比自责。 “是我的不对。我明知娘如今的情况,却不肯多看着她……” 河滩碎石忽然哗啦一响。 谢宴川不知何时已走到十步开外,正俯身查看什么。 皎洁的月光打在男人的身体上,为他添了一层清冷感。 “这是血迹。”谢宴川的指尖掠过石缝里的一抹暗红,眼皮子轻轻掀了掀,“往河边去了。” 吕怀安的心中“唰”地燃起希望,他一溜烟起身,顺着谢宴川的视线看去。 他点了火把,踉跄着在河岸上走着。 宝儿连忙跟上。 他们的身后,吕月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湿滑的苔藓,忽然被谢宴川虚扶了一下。 他手掌始终离她衣袖半寸,却每次都能在她踉跄时恰好撑住。 吕月明心头微动。 “安郎,这……这里!” 宝儿忽的停下大喊,她的手指指向河湾处,身体发颤。 几人顺着宝儿的手看去。 只见,赵秀芳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身下的水染了血色,暗沉的红色令人看着生惧。 她的身体随着波动的河流起伏,像是一块被撕烂的破布。 “娘!” 吕怀安扑过去,颤抖的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宝儿也淌水走了过去,她的手指先赵秀芳的鼻翼下面探了探,欢喜地说着:“还活着!” 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软帕,按在了赵秀芳额头的伤口处,立刻被血水染透。 两人协力将赵秀芳带上岸。 她身上的衣服破烂,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轻重不一的伤痕。 吕月明看着,眉头紧皱。 她怎么觉得……这像是被人给打了? 吕月明解下披风轻轻盖在赵秀芳的身上,却发现她的右手紧攥着什么。 掰开一看,是半截褪色的旧布料。 这料子让吕月明确定心中的猜测。 “人为。”她淡淡地说着,随即拨开赵秀芳的衣领,五道青紫指痕赫然在目。 吕怀安刚刚放下的心,此时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紧攥着。 他的娘都已经疯了,竟然还会被人打成这副鬼样子?!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谁?!能有谁的心这么狠!” “先救命。” 吕月明按住吕怀安发抖的手,眼神冷静:“带去医馆。” …… 回春堂。 有烛火照着亮,赵秀芳受的伤更刺眼了。 她衣服破烂,从脑袋到脚踝都有不同的伤。 很显然对面是带着杀死她的心下手,一点活路都不留。 大夫剪开血衣直摇头。 “能看得见的外伤倒不算什么,可是她肋骨折断,还有内出血,我也只能尽力一试。” 在这个没有高端医疗设备的时代,内出血对于伤者而言足以要命。 吕怀安的脚下趔趄。 他抄起一旁的柴刀就要冲出去:“我要去找到凶手!我要杀了他替我娘报仇!” 话刚说完,吕怀安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医馆内乱作一团。 “安郎!”宝儿尖叫一声,扑过去扶住他,抬头看向吕月明,眼里噙着泪,“吕老板,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安郎他如今模样实在是不能再随意行动,我怕他做错事。” 吕怀安陷入仇恨,杀错了人只怕是后半生都毁了。 吕月明看着昏死过去的堂哥,又看了看在接受治疗的赵秀芳,心里一阵发堵。 她曾恨透了赵秀芳,可如今看着她这可怜的模样,竟也生出一丝悲凉。 罢了。 当日行一善积德了。 “先带他回去。”吕月明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会帮着你们查的。” “多谢吕老板!” 宝儿立马带着吕怀安离开。 吕月明将赵秀芳留在医馆,和谢宴川一道回家。 夜色正浓,两人的身体在安静的街道上拉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忽然,谢宴川开口:“这几日无论你做什么,都需提前告诉我。” 第174章 是鬼还是人 吕月明停下脚步。 她眯了眯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男人俊美的面容。 “为什么?” 她虽然有点喜欢他,但是不代表要把自己的行踪彻底告诉他。 这样会让吕月明觉得受人监控,很不自由。 谢宴川一看她的反应便知道她误会自己。 他抿了抿唇,声音清冷:“你帮人查凶手,我怕你遭人暗算。” 敌在暗,他们在明。 谢宴川担心吕月明查过去后,对面丧心病狂连她也想杀。 他能护她。 吕月明怔愣片刻,随即哼笑一声:“你?谢公子大病初愈,这身子骨还不见彻底好转,我若是当真遇到什么危险,怕是还要抽空护着你。” 谢宴川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 他定然也是个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 吕月明疲累了一天,就想早些休息,不想继续和谢宴川纠结此事。 她叹息一声:“我累了,先回家吧。” 今夜需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够打起精神追查真凶。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他盯着她的身影,眉眼渐深。 …… 次日清晨,吕月明独自出门,准备去河边再找找线索。 路过一处巷道时,她听见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童声。 吕月明原本是打算直接忽视的,但孩子们的话又让她驻足。 “我娘说,疯女人是被水鬼拖走的!”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神秘兮兮地说道,“她一个人在河边走,突然就被黑影拽进水里了!” “才不是!” 另外一个男孩大声地反驳:“我哥哥说,他亲眼看见疯女人是被两个黑衣人打的!就在东山脚下的河滩上,才不是什么水鬼呢!你娘骗你的!” 吕月明脚下一顿。 她走过去蹲下身,歪了歪脑袋,笑着问道:“你们在讲什么,我也想要听听。” 孩子们被忽然出现的大人吓一跳,随即怯生生地点头。 男孩说着:“回春堂去了个将死的疯女人,二丫非说是水鬼做的,可是我哥昨日就在河滩旁,他见有人打了那疯女人。” 果然,地方小就是不太好。 昨夜夜深时将赵秀芳送去,今晨就连小孩都知道了。 被称作二丫的小姑娘不乐意了,她的嘴巴撅得老高:“我娘也在呢!她说了,就是水鬼,还让我不要去那边玩,免得被水鬼抓了。” 吕月明自是不信鬼怪一说的。 想来二丫的娘也是为了恐吓她不要乱跑才编造这一说法。 这么想着,吕月明的视线落在男孩身上:“你哥哥还说了什么?” “就在河边那棵歪脖子树下,两个黑影,一高一矮,像鬼一样,但我哥说了不是鬼!”男孩脆生生地回答。 他和女孩重新争论。 吕月明想要的回答已经有了,没有继续留下。 她转身往东山脚下走去。 一高一矮两个人? 谁这么恨赵秀芳。 河滩上还残留着昨夜的凌乱脚印,歪脖子树下,泥土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吕月明蹲下身,指尖拨开潮湿的落叶,忽然触到一块硬物。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草堆里,两个脏兮兮的人正急步而来。 他们一男一女。 女人面容满是皱纹,她佝偻着后背,手中捻着一串破旧的佛珠,嘴中却念叨着阴毒的话。 “怕什么!就算她没死,但她疯的连我们都认不出来了,就算醒过来也没法指认!” 她身前几步的男人显然没有这么乐观,脸色阴沉地回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男人深吸一口气,“打那疯婆子时,我的指环被扯下来,必须要回来找,不然被人发现……” 砰。 老太太没察觉儿子停下,一下子撞在他的后背上。 她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的:“你停下作甚!” 男人轻轻拨开半人高的草堆,他示意老母亲往外面看。 那棵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死丫头!她跑来做什么!” 老太太想要冲出去,却被抓住。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吕月明,眼底蓄满滔天的恨意:“娘,我们杀了她!是她害我们沦落至此!” 二人藏于身后密谋,吕月明毫不知情。 她端详着手里熟悉的指环,指尖轻轻抚过纂刻的“吕”字,眼底凝着一抹暗芒。 是他们。 那不奇怪了。 忽然,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 吕贵满和老太太站在几步之外,脸色阴沉得像淬了毒。 “死丫头,是你自投罗网就不要怪我们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老太太眯着三角眼,手指飞快地滚动佛珠,似乎这样能够减轻她身上的罪恶。 吕月明站起身,冷冷说道:“我今日才知道,全家最狠毒的人是你们母子!赵秀芳已经被逼疯,你们还不肯放过她,可笑!” “我呸!” 吕贵满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指环上,眼底毫无感情:“最狠毒的是你!你把原本好好的吕家给逼成现在这样!分的分,散的散,疯得疯!但凡你能多包容我们,都不会如此!” 他将过错推在吕月明身上。 吕月明冷笑。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一转,忽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别和她废话了,做干净点,不能让她像是赵秀芳那样幸运!” 她朝吕贵满使了个眼色。 吕月明后退一步,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没带防身的东西,对上正是壮年,还掏出刀的吕贵满不见得有胜算。 只能找个机会喝点灵泉水跑了。 “是你害我们落到这个地步!”吕贵满的五官狰狞,一步步逼近,“吕月明,你该死!” 他猛地挥刀砍去! 吕月明侧身躲开,刀锋擦着她的衣袖划过,“刺啦”一声割裂布料。 她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滑,跌坐在河滩上。 吕贵满举刀再砍,面容比阎王殿的恶鬼还要恐怖。 “铛!” 一道寒光闪过,刀子被生生击飞,钉入树干,刀柄嗡嗡震颤。 吕月明抬头。 晨雾中一道修长身影踏水而来,衣袂翻飞如墨。 是谢宴川。 他指尖还拈着一枚石子,刚才那一击,竟是他用石子打偏了刀子! 第175章 这男人真俊 “你……你是那病秧子?!” 吕贵满骇然倒退,难以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 他的印象中,谢宴川就是将死之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道? 谢宴川淡漠的扫了他一眼,缓步走到吕月明的身前,挡在她与吕贵满之间。 和煦的晨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凌厉的轮廓,眸色冷得像是淬了寒冰。 “动她?”男人的嗓音极轻,却令人脊背发凉,“你们也配?” 老太太被吓得佛珠都拿不稳了。 这男人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们哪儿是他的对手啊! 一旁,吕贵满面如土色,转身就想逃走。 谢宴川脚尖轻挑,河滩上的一颗鹅卵石飞起,精准地砸中了吕贵满的膝窝。 “啊——” 吕贵满惨叫一声,跪倒时一双手不忘在空中胡乱抓着,愣是将老太太一并拽得摔倒。 两个人跌在一团,哀嚎不止。 他们现在想跑,是没法了。 吕月明怔怔地看着谢宴川清瘦的背影,心跳如雷。 原来,他竟真能护住她。 吕月明忽然想起一事,那夜谢家派人来抢玉佩时,她担心他和周伯无法反制,灌了灵泉水后便把黑衣人全部引走…… 如今看来,竟是多此一举,他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厉害。 “没事了?”谢宴川微微垂眸,嗓音低柔几分。 吕月明摇摇头,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又因为腿软差点跌回去。 见此,谢宴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力道沉稳,将她轻轻搀扶起来:“可以走吗?” 她点点头。 谢宴川却像是不放心似的,将吕月明上下都检查一番。 他确定她没什么问题,这才看向瘫软在地的母子二人。 “把他们送官?” “嗯。”吕月明把手心摊开,小手上赫然躺着一个指环,“这是吕贵满的东西,我以前在家里看他戴过,可以当做证据。” 谢宴川随便扯过吕贵满系衣服的长带子,将母子二人的手死死地捆在一起。 他如同牵狗似的,把两人扯走。 吕月明默默地跟在谢宴川的身侧,她时不时抬头看看他。 啧。 这男人,真俊。 …… 几人来到衙门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衙役都认识吕月明,又看他们身后被扯着走的母子二人,嘿了一声:“吕老板今日又要报官?” 吕月明点了头,她掏出点碎银子,衙役们乐呵呵地去通报。 忽然,吕月明想到什么,她看向谢宴川:“此处先交给你,我去处理点事,很快回来。” “好。” 谢宴川应下,看着吕月明匆匆离去。 眼瞅着最恨的人走了,吕贵满眼珠子一转,讨好似的看向谢宴川:“谢公子,要我说你仪表堂堂,气质非凡的,怎么就看上吕月明那肥婆了呢?要不你先把她休了,我可以……啊!” 话未尽,他的手腕筋脉处便被人狠狠掐住。 谢宴川的指头稍用力了些,几乎是快要把人的手给捏碎。 他垂眸,睥睨一般的瞧着吕贵满:“不想要这只手可以直说。” 吕贵满哭着求饶,哪儿还敢多说一个字。 他疼的钻心,眼神满满的阴霾。 早知道谢宴川这么不好惹,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让吕月明嫁给谢宴川! 安县的治安还算不错,衙门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的,是以吕月明这一案在登记后直接开堂。 吕月明也在此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啪! 惊堂木炸响的瞬间,吕贵满的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 他抬头瞪着吕月明,眼白布满血丝:“都是你个贱丫头诬陷我!我们只是路过,你却不分黑白的把我们抓来!你居心叵测!我现在还怀疑是你想要杀了你大伯娘泄愤!” 官老爷端坐在正前方,他眯着眼睛打量堂下一切。 吕月明将指环掷在公案上:“难道你要说这枚带血的指环,是我从你身上抢来诬陷你的?” “怎么不是!” 吕贵满哼道。 他咬死不承认,他们能耐他何? “大人,我昨夜观我大伯娘指甲上还有皮屑残留,她在遭遇殴打时定然做了反抗。既如此,不如检查他们二人身上是否有新伤。” 吕月明懒得与吕贵满说废话,直接上证据。 听见这话,吕贵满的脸色骤变。 一旁的衙役动作很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衣领就被撕裂。 几道新鲜的抓痕赫然出现。 堂外顿时哗然,在门前看戏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肃静!”官老爷厉喝,“吕贵满,这伤从何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吕贵满的鬓角滚落。 “是……是野猫……” “是娘为求活命时抓的!” 吕怀安的声音像钝刀割开堂内死寂。 他不知何时来了衙门,眼神阴沉得可怕。 “怀安!怀安!你终于来了!我们被吕月明害了,你知道的,我们是一家人,为父绝不会做害你娘的事情啊!” 吕贵满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吕怀安的衣角,病态般地哀求。 只要儿子信他,吕月明算个什么! 砰! 下一瞬,吕贵满“哎哟”一声被踹到在地。 他错愕地看着吕怀安,动了动唇。 “这是昨夜找到娘的时候,她手里攥着的衣料,是你身上的,对吗?” 吕怀安蹲下身,扯开吕贵满的衣服,将衣料对上,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的手攥紧,骨节微微泛白,吕怀安咬牙道:“你抛妻弃子便算了,为何想要杀害我娘?” “不孝孽障!我看你是和吕月明待久了!!”老太太突然尖叫着扑向吕怀安。 一旁的衙役们忙上前来拉着人,架着她的双臂强迫她跪下。 吕贵满看着地上残破的衣料,自嘲地笑了笑。 他抬眸时,却冷声说着:“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就是故意陷害我!难道还有人看见是我想要杀害赵秀芳不成!?” 事已至此,他还是不肯认罪。 吕月明索性说道:“我这儿有人证。” 她刚才离开,就是为了找人证。 此话一出,把吕贵满吓得直翻白眼。 这胖丫头怎么什么证据都有! “带人证!” 衙役的高喝刺破有些沉闷的气氛。 几个瘦小的身影被领上堂来,他们正是吕月明早晨撞见的讲鬼故事的孩子。 吕贵满被逗笑了,他不屑地看着孩子们:“吕月明,你当公堂是过家家的地方?找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说胡话,谁信?” 第176章 流放 “我们才不说胡话骗人呢!” 稍大的男孩抬高下巴,他立马反驳吕贵满,稚嫩的小脸隐隐藏着恐惧。 他护着身前稍小的男孩和女孩,朗声说道:“我前一夜晚上跟家里吵架,跑去东山脚下,就在那草堆里面看见有两个人拽着一个疯女人走,他们说要打死那疯女人,我很害怕不敢出去,只知道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和你们二人的身形很像!” 男孩指着吕贵满母子。 另一个女孩二丫也用脆生生的声音说着:“我娘也看见了!我娘一开始说是水鬼,后面告诉我就是有两个坏人在做坏事!”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炸得吕贵满霍然起身,镣铐哗啦作响。 他面目狰狞:“小杂、种胡说八道什么!” 惊堂木再一拍,吓得二丫“哇”地哭了出来。 “我娘说,他们……他们把疯婆婆按在水里……” 她忽然模仿起大人说话的腔调,像是老太太嘶哑的嗓音:“让你不听话!让你害了大房!” 老太太的嘴唇泛青。 她原本想要忘记的血腥而疯狂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的想要拿佛珠,却发现双手空空。 “大人!” 忽然,吕贵满膝行上前,他的声音呕哑:“是我娘逼我的!我娘觉得赵秀芳害了大房,所以……” “畜生!明明是你见那疯婆娘现在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心中怨恨,才把她哄骗到东山!只是她不肯上东山喂野猪,你才决定直接在山脚下打死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阴差阳错地将犯案过程都给完善了。 他们互相攀咬的模样,竟然比赵秀芳疯癫时还要丑陋!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二人罪大恶极,流放边境筑城墙!”官老爷的宣判声落下。 老太太和吕贵满还在互相指责,他们显然也厌恶透了对方。 “安郎……” 宝儿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落叶。 她心疼地望着吕怀安。 吕怀安站在公堂中央,他后背挺得笔直,可吕月明分明瞧见他衣摆下双腿在颤。 也是。 家中血亲的长辈竟落得如此下场,任谁都不会好受。 吕怀安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奶奶,他自嘲般地笑:“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亲情。” 丢下这话,吕怀安踉跄着离开,脚步虚浮。 …… 吕贵满母子俩夜间被流放时,在回春堂的赵秀芳醒了过来。 吕月明得了消息赶来时,看见赵秀芳正死死地搂着吕怀安的脖子,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男人的皮肉。 她眼神涣散,嘴里念叨着:“有人要索命!要杀我!我不想死,我还有儿子……” 吕怀安跪在榻边,任由赵秀芳抓挠,他背上单薄的衣衫被扯得稀烂。 宝儿端着药碗安静地站在一旁,她没有上前阻拦,仿佛是知道赵秀芳如今唯一认得的只有儿子。 “堂哥。”吕月明轻声唤道。 吕怀安缓缓抬头,眼底血丝未退,却比公堂上平静许多:“多谢。”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将让吕月明感受到吕怀安心情的沉重。 他把药汁灌入赵秀芳的嘴里,后者才慢慢的冷静,倒在床上抽搐着,嘴巴喃喃说着些什么。 吕怀安替赵秀芳盖上被子,他嗓音沙哑:“两日后,我和宝儿的婚宴你们记得来。” 虽说出了这档子事,但原定的婚宴日子是不能改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还请了三婶他们,希望他们到时候能够赏脸。” 分家,但血缘关系在。 吕怀安不想和三房还闹得那么僵。 吕月明点头应下,她来到床边,悄悄取出灵泉水,喂给赵秀芳喝。 喝了灵泉水后,赵秀芳身体的抽搐轻微不少,看着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吕月明这才说着:“婚宴如此大事,堂哥可要好好准备,我家的人都要来,到时候菜得管饱。” 她的声调轻快,令吕怀安低迷的情绪稍微好些。 吕月明和吕怀安说话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男人的眼神。 谢宴川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眉梢微微上扬。 她似乎非常重视婚宴。 吕月明和吕怀安说了几句话后便打算回家了。 两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他们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婚宴,你很看重?”谢宴川忽然开口。 吕月明怔愣一瞬。 他怎么会忽然产生这个疑问。 不过仔细一想,两人成亲太过草率,草率到她只感觉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吕月明先前还觉得无所谓,但现在看见吕怀安和宝儿,她心中生出一些遗憾。 罢了。 过去了。 吕月明随意地回答一句:“还好。” 谢宴川瞥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惋惜,他的步子慢了下来。 “怎么?” 她转头,正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无事。”谢宴川抬手捋了捋她耳旁的碎发,声音清冷,“夜深了,早些回家。” 吕月明没有把谢宴川的反应放在心上。 她想,也许他只是随便问问。 时间很快来到了两日后。 吕月明来到庭院,看见一张小脸苦哈哈的小妹,她招招手。 小妹哼哧哼哧地跑到她面前:“姐姐,我不喜欢隔壁的小孩,他说娘给我换的花衣裳很难看。” 为了增喜气,蒋云特地给吕月华穿的大红色的衣裙。 谁知道被邻居家的孩子给看见了,那孩子做着鬼脸嘲笑她。 吕月华在十里村的时候连新衣服都没有,但也没受人笑话。 如今换了新衣服还要被讽刺,她哪儿受得了。 吕月明揉了揉妹妹的包子脸,眼神渐深。 说起来,她搬来有些仓促,都没能先了解邻居是谁。 看来,等今日婚宴结束,她需在这附近走动走动了。 她收了思绪,牵着吕月华的小手:“没关系,我们今天是去讨喜酒喝,沾喜气的!不管他们。” 有吕月明的宽慰,吕月华的心情瞬间好转。 她的眼里,姐姐的话就是圣旨。 姐妹二人渐渐走远。 周伯侧眸看了一眼谢宴川,压下声音:“公子,您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家公子藏着心事。 作为忠诚的老仆,他自然要为主子分忧。 谢宴川轻叹。 “这府上也许是该添点喜气了。” 第177章 婚宴 吕月明还是第一次来吕怀安的家。 这是一处位于安县边缘的平房,四周的环境很一般,但胜在烟火气足。 “姐姐,是这儿吗?” 吕月华拉着她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堂哥堂嫂真厉害!” 这房子虽说很简陋,但好在是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们两个短短的时间能拿下此处,足见努力。 吕月明眯了眯眼眸。 眼前的小房,院前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灯笼纸便簌簌作响。 院墙上的喜字贴得很方正,颜色也没有那么红艳。 她们只是站在门前,就能够看完小院所有的布置。 院内的石头桌子上摆着几盘粗点心,一壶喜酒,便是今日婚宴的全部。 “明丫头。”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李云云挎着个竹篮,站在几步开外,眼神飘忽不定。 “三婶。” 吕月明微微颔首。 她暗想,三房果真还是舍得来参加吕贵满的婚宴的。 只是为何只有李云云一人? 但下一瞬,李云云把竹篮递过来,里头装着两双鸳鸯绣花鞋垫。 “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带给新人吧。” 她看吕月明眼神有些不解,手指扣着竹篮,声音压低:“虽说大房遭了报应,可他们先前做的事我历历在目!我日后不会对他们落井下石,但让我三房讨他家的喜酒吃……我做不到。” 吕月明知道李云云的脾气。 她点了点头,接过竹篮,李云云这才匆匆转身离开,生怕被人喊着留下似的。 吕月明拎着竹篮走进院子。 因着宝儿没有娘家,他们便省去了出嫁迎亲的环节,只是在吉时开宴。 眼看就要到吉时了,但院中仅有吕月明一家人,吕怀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三婶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啊。” 他讪笑着接过竹篮,看见里面针脚细密的绣花鞋垫,心底微微叹息:“能理解,三婶愿意送此物,我也很感激了。” 此时,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宝儿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脚步轻盈。 她面容俏丽,眉心一抹红色花钿,乌黑的发间簪着朵火红色的芍药花。 宝儿看院中的人,心里感到羞涩。 她往吕怀安的身边靠,笑容比头上的花还要娇艳。 “快坐下,我将菜端上来,一家人热闹吃一顿,今日这婚宴就算圆满。” 她示意吕怀安照顾好客人,自己进厨房忙碌。 蒋云见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进去帮忙。 吕怀安抠了抠脑袋,很不好意思:“明儿,让你们见笑了。” “原先,我们是打算请厨子来的,可是娘看病的花销多了些,超出我们的预算,这些事情便只能我们自己上了。” “这挂着的红灯笼,都是我们找隔壁借来的呢,所以看着有些旧。” “但是,喜气在就行,这些都是形式。” 吕月明但笑不语。 她一个连婚宴都不曾有,稀里糊涂就搬进夫家的人,哪儿有什么资格评判。 桌上的菜快齐全,吕怀安这才小心的把赵秀芳给带来坐下。 赵秀芳被揍得非常狠,身上的乌青还没消失,眼角都是肿的。 她怯怯的坐着,眼神警惕的看着周围,生怕再被人打似的。 酒过三巡,院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吕怀安喝得满脸通红,宝儿在一旁给他夹菜。 蒋云和吕月华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点心。 冬末初春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格外舒适。 吕月明捧着酒碗,脸颊有两团淡淡的红云。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亮晶晶的。 真好。 这样的生活,她挺喜欢的。 谢宴川坐在她的身侧,指尖轻轻敲着碗沿。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吕月明脸上,看着她因酒意微红的脸颊,和眼中闪烁的笑意。 “很开心?”他忽然询问。 吕月明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别开视线:“还行吧。” 谢宴川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忽明忽暗。 “别喝了,你要醉了。”谢宴川看吕月明又要添酒,伸手阻拦。 她的酒量如何,他非常清楚。 看着男人的目光,吕月明的脑海中闪过先前那暧昧的夜晚…… 她“啪”的一下放下酒碗,说什么也不喝了。 万一喝醉了,又像是先前那样霸王硬上弓,又要尴尬几天。 吕月明自嘲在男女之事上竟就是个小白。 看她眼神不再落在他的身上,谢宴川也不多想,只是默默为她添菜。 夕阳西下时,喜宴渐入尾声。 吕怀安作为新郎官,今日别提多开心了。 酒喝多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歪着脑袋傻笑:“宝儿,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努力赚钱,我会……”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宝儿听得眼眶充盈着眼泪。 “明儿,你带着华儿回去吧。”蒋云看着这一处小院,主动提议,“我在这儿帮他们收拾下,两个人也不容易。” 毕竟,除了桌子上的狼藉,还有旁边疯癫的赵秀芳。 吕月明没有拒绝。 她牵着吕月华的手回家。 谢宴川和她们并排一起,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宴川忽然停下脚步。 “我们也办一场吧。”他冷不丁的开口。 吕月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宴川在说什么。 “办什么?”她询问。 “婚宴。”谢宴川看向她,眼神极其认真,“正式的,隆重的婚宴。” 吕月明的心跳忽然加快。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像是酒劲上头似的,她的思绪转动得都慢了。 谢宴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吕月明脸上,等待她的回答。 就在此时,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吕月华期待的盯着谢宴川:“太好啦!有婚宴,谁还能说姐姐的闲话!” 她人虽然小,却懂得很多事。 这话匣子一打开,吕月华就有些关不上嘴了。 “姐夫,你是不知道啊,当初姐姐那夜嫁给你后,我和娘在第二天就听人说姐姐是……是赔钱货。” 提起当初,吕月华的眼神暗淡,她低头盯着足尖,险些委屈的哭出来:“我和娘当时都不敢告诉姐姐……” 第178章 嫁给我委屈你了 “华儿,够了!” 吕月明出声阻止吕月华的诉苦。 她看小妹被自己的喝斥吓了一跳,又伸手轻轻揉着吕月华的脑袋。 “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再说了,说这些话的人难道有我们现在过的好?” 傍晚的风吹过,吕月明的酒彻底醒了。 她转身看向谢宴川,平和的说道:“不用补,就这样行了,懒得折腾。” 吕月明刻意忽视掉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晃悠着吕月华的小手,哼哼着:“看谁先到家,就给谁吃蜜饯!” “是我!” 吕月华喜欢吃甜的,一听有奖励,况且就一条街便到家,她立马甩开吕月明的手,哼哧哼哧的跑走。 她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吕月明慢悠悠的走着。 她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吕月明笑了笑。 “谢公子,婚宴很累,我每天需要忙三个店铺的事情,没空。” “那若是我来负责,你只需要换上嫁衣呢?”谢宴川的话紧接其后。 他的双手扣在吕月明越发单薄的肩膀上,好看的凤眸闪烁着一抹暗芒。 “明儿,嫁我委屈你了。”谢宴川轻声喟叹,眼底明晃晃的写着心疼。 他一直都知道,吕月明被抬入他家时太仓促,小村子里会有风言风语。 那夜他当着外面的人喊她“娘子”,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少一些对她的恶言。 他以为,闲话会很少。 如今听吕月华主动提起,他方知晓当时的吕月明受够委屈。 她常在外面跑动,定然也听过,只是从未和他提起。 “不会委屈。”吕月明定定的看着他,神采奕奕,“若我真的委屈,只会立马把你踹走。” “那婚宴……”谢宴川兜了个弯子,不忘把话题转移回来。 见他这么执着,吕月明索性随便他了。 “你安排就行。” 丢下这话,她转身去追吕月华。 转过街角,吕月明远远地看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吕月华双手叉腰,小脸气得通红,脚丫子不停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怎么了?” 吕月明走近,替她擦了擦脸颊。 吕月华撅着嘴,眼眶微红:“又是隔壁那个讨厌鬼!我跑回来的时候,他躲在门口忽然跳出来吓我,笑话我!” 哪家熊孩子这么没教养? 吕月明皱眉看向隔壁的宅院。 高大的门紧闭着,门楣上刻着“李府”二字的牌匾格外醒目。 姓李。 吕月明的忽然想起一个人。 不会是和她自助餐店挨的很近的那家酒楼的李老板吧? 还真是冤家路窄。 自从自助餐店抢了一些客源,李老板每次见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儿,吕月明蹲下身,平视着妹妹:“他说了什么?” “那讨厌鬼说……说我家是暴发户没品味!” 吕月明抬手揉着妹妹的发顶,循循善诱:“记住,被人欺负了光生气没用的。要么当场还回去,要么想办法让对方再也不敢欺负你。” 吕月华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说着,李府侧面的一处角门忽然打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探出来,是个七八岁的男孩。 他穿着绸缎褂子,一脸得意的冲着吕月华做鬼脸:“肥猪家的臭丫头,你就会告状了!” 吕月华气得跺脚,吕月明却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挡在妹妹前面。 她盯着那男孩,忽然笑了:“你爹是酒楼老板?” 男孩一愣,没想到她会搭话,下意识地昂起下巴:“是又怎样?” “没什么。” 吕月明语气温和,眼底却闪过一抹锋芒:“只是我没想到李老板瞧着仪表堂堂的,教出来的孩子竟如此粗鄙,连十里村里的一个痴儿都比不上!可惜了。” 男孩的眼睛瞪得浑圆。 他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手:“你!你竟然骂我……” 此时,门后传来一声轻咳。 紧接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正是李老板。 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很冷:“小孩子嬉戏打闹,吕老板钻牛角尖就不应该了。” “是么?” 吕月明微微一笑,她将吕月华往身前推了推,语气温柔:“华儿,李老板的儿子如何与你嬉戏打闹的,你学学。” 吕月华聪慧,立马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咧嘴一笑,歪着小脑袋,两个小辫子轻轻晃悠。 “人模狗样。” 这个词,还是她才从书中学的呢。 吕月华第一次感受到念书的用处,连骂人都显得如此有文化! 李老板的笑容僵硬,他直勾勾的盯着吕月明,吹胡子瞪眼的。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小孩子嬉戏打闹,李老板不会当真了吧?”吕月明笑着反问。 李老板的气息紊乱。 他只得拽过儿子,又狠狠的关门,以此发泄怒意。 吕月华骄傲的仰起小脸:“姐姐,我表现如何?” “孺子可教也。” 吕月明很真诚的夸赞。 “那我下次还这样!”吕月华攥紧小拳头,默默鼓劲。 她要像姐姐一样强大! …… 翌日,花容月貌店内。 “唉。” 又是一声长叹,令吕月明放下算盘。 她盯着江鹤游,神色淡漠:“不完全统计,江公子来我这儿不过一盏茶时间,却叹息三十二声,是我招待不周了?” 江鹤游并未入股花容月貌,来此还真就算是个客人。 但吕月明正算着近日营收,想着怎么给尚琉羽分红,自然没多余的心思管江鹤游如何。 见她终于注意自己,江鹤游动了动唇,桃花眼微眯。 吕月明等着他开口。 但好一阵后,江鹤游也仅仅只是张张嘴,一声不吭。 “江公子,我现在很忙,若你实在是闲,你可以去看看两家餐厅。” 吕月明重新拨弄算盘。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江鹤游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 男人也不再叹气了,坐在一边安静的盯着吕月明看。 吕月明刚刚将分红算好,提笔给尚琉羽写信问如何寄送分红时,府中的家仆气喘吁吁跑来。 家仆穿过店中客人们,径直跑到后院,张着嘴巴大声嚷嚷着:“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家里面打起来了!!” 第179章 你夫君是男宠 吕月明冲过去,她手劲大,强制性的把两人掰开。 小男孩捂着流血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吕月华嚷嚷着:“她咬人!她属狗的!她想咬死我!粗鄙!” 吕月明不为所动,根本不管小男孩的死活,而是耐心的检查吕月华身上的伤。 小妹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抓痕,却倔强地昂着头:“姐姐,是他先骂人的!” 不等吕月明询问,李老板闻声赶来。 他一眼看见亲儿子胳膊上渗出的血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吕老板,你妹妹未免太没教养了!给我儿子道歉!” 闻言,吕月明冷冷扫了他一眼:“李老板,两个小孩打架总得问问缘由吧?” 她蹲下身,轻轻擦拭着吕月华脸上的脏污。 “华儿,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月华感受到姐姐温柔的手,倔强的小脸立马就落下眼泪。 她委屈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刚去买了书回来,在门前撞见讨厌鬼,他嘲笑我读书是作戏,是浪费时间。” “他还说姐姐让我读书是害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说我念不出名堂更找不到好的夫婿……” 她嘟嘟哝哝的复述着小男孩的话,眼泪斑驳得更厉害了。 吕月华忽得钻入吕月明的怀中,紧紧的靠着她的胸口,怀疑的询问:“姐姐,我念书真的没用吗?” 即使吕月明给她说了很多念书的好处。 可是,这周遭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在念书。 就连她去铺子里买书时,那老板也取笑她。 她的心动摇了。 吕月明很久没见小妹哭得如此崩溃,她心底的火苗在一点点燃烧。 小男孩躲在父亲身后,忽然探出头,尖着嗓子学舌:“我难道说错了吗?哪儿有女孩念书的!” “再说了,女人就不能像你姐这样!你姐如此强势,整日抛头露面,找的男人只能是吃软饭的!其他男人根本看不上你姐!” “我爹说了,你姐夫就是个被圈养的男宠,靠女人养着的小白脸……唔!” 话音未落,李老板脸色骤变,一巴掌捂住儿子的嘴。 吕月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缓步上前,盯着李老板,声音轻得发寒:“李老板,这话……是你教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李老板额头渗出冷汗,干笑两声。 他内心快慌死了。 鬼知道家里关上门说的闲话,能被亲儿子大大咧咧的抖出来。 他们本就不占理,如今更是…… “童言?” 吕月明嗤笑一声:“七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叫做‘男宠’?若不是家里大人乱嚼舌根,他知道什么是‘小白脸’?” 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撕烂熊孩子的嘴。 真是口无遮拦,让人厌恶! 李老板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强撑着道:“吕老板,何必跟孩子计较……” “我不跟孩子计较。”吕月明微微倾身,眼底暗露锋芒,“我跟你计较。” 她一字一顿,缓缓说着。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酒楼似乎已经与宋家签了契约?怎么,你是不知道我夫君乃宋家主的外孙,还是你觉得签了契约就能狐假虎威甚至欺辱到我夫君头上?” 吕月明看着他骤变的脸色,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若你真这么想,我可以帮你转告外祖父,让他定夺。” 李老板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不过是气不过,想要说几句话逞口舌之快罢了! 要是真让宋世鸿知晓,他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吕月明见李老板沉默着摇头,她的视线淡淡的落在被吓呆的小男孩身上。 “既然你爹教育不对,我不介意帮他教你。自己扇嘴巴,为你刚才的话道歉。” 小男孩没动,双手死死的拽住李老板的衣服,他上下牙打着颤。 “爹,我不想。”他不想这么做,多丢脸。 但李老板没有犹豫,直接把小男孩往前面一拽,脸色铁青:“做错了事就要求得对方原谅!乖乖道歉!否则,我来教训你就不只是扇耳光了!” 被亲爹吼了一句,小男孩哆哆嗦嗦地抬起手。 他在几人的注视下,“啪”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带着哭腔道:“对……对不起……” 这下,吕月华出了气,不哭了。 吕月明淡漠的看着李老板,语气藏着一抹警告:“再让我听见这种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姐妹俩转身往家走去。 身后,李老板死死的拽着儿子的衣领,脸色灰败。 进了院门,吕月华紧了紧小手:“姐姐,你放心,我会用心念书的!” 她要证明给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看! 吕月明看她斗志满满,嘴角凝着欣慰。 她原本想继续回花容月貌,可刚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谢宴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何时回来的?”吕月明下意识后退半步。 “方才。”他嗓音清冷,薄唇含笑,“我刚刚都听见了。” 吕月明心头一跳。 他听见了? 包括说他“男宠”的话? 她抬眼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半分难堪,却只看见他眸色深沉,无波无澜。 但谢宴川的情绪一直藏得很深。 吕月明担心他把那些话记在心底。 “你不必在意他们说的。”吕月明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李家人嘴巴脏,我已经教训了。” 谢宴川忽然上前一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明儿,你为此而生气,说明你心中有我,你在护着我。” 两人的距离太近,吕月明能够闻到谢宴川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明明大家使用同样的东西洗涤衣服,可为何她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 她收了思绪,忽视加快的心跳:“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胡说八道,况且他们还骂了华儿。” “是么?”谢宴川的指腹轻轻抚摸过吕月明的唇角,声音低了几分,“可我喜欢见你护着我的模样。如此看,他们说的似乎也对。” 吕月明何时被男人这般撩过。 真是要命。 她一颗心扑通直跳,都快要跃出胸膛! 第180章 断绝往来 吕月明想躲开他暧昧的触碰,却被谢宴川反手扣着手腕。 “再叫一声。”他忽然道。 “什么?” “夫君。”谢宴川眼底漾开一丝笑意,“方才在门外,你称我夫君。” 其实,吕月明先前也在外人面前这么喊过谢宴川,只是那时候时机不对,听着没如今这般勾人。 吕月明面红耳赤的。 她手腕微动,想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开:“那只是在外人面前随便喊的,你别大惊小怪。你先松手。” 谢宴川非但没松,反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婚宴后改口吧,谢公子这称呼听上去,太生疏。” 他这才松手。 吕月明落荒而逃。 她远远的离开家,脸颊的温度依旧滚烫。 吕月明站在墙角处冷静,脑海中全是刚才的接触。 “吕老板?”晓雨趁着客少出来透气,一抬眼就瞧见脸色不对的吕月明,立马询问,“你是哪儿不舒服吗?发热了?脸这么红。” 吕月明拍了拍脸颊,摇摇头:“没有,晒的。” 她独自进了店内。 晒的? 晓雨抬头仰望天空。 今日分明是个阴天,哪儿晒的? 吕月明不知晓雨想什么,她正坐在桌前写信。 自从尚琉羽离开后,这段时间的分红积累了很多,路上寻人送去恐有不便。 如何送钱,还得先问过对方意思才行。 写了信后,吕月明抬眸往前看了看。 她忽然想起江鹤游。 奇怪。 按照江鹤游那性子,在得知她家中有热闹看,应该是跟着她一道去的。 他今日怎么了? 罢了。 江鹤游想什么,她也管不着。 接下来几日,吕月明都没瞧见江鹤游。 他往日最爱摇着扇子在她面前晃悠,没道理突然销声匿迹。 即便是去饭店,也只是听小二说他每日不定时在店里看看就走。 这让吕月明感到更奇怪了。 她想起江鹤游那日欲言又止的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接触那么长的时间,吕月明也已经把江鹤游当作自己的朋友。 朋友有事,她总要尽力帮忙。 是以,吕月明特地拿出一日在饭店蹲点。 直到晚上快打烊,江鹤游才慢慢悠悠的走进来。 他一看见吕月明,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打趣一句:“吕老板这么晚还在啊?真辛苦。” 江鹤游虽笑着,却给人一种很牵强的感觉。 “在躲我?”吕月明反问。 江鹤游干笑两声:“明儿妹妹说笑了,我躲你作甚,我这几日……” “疯了?忙了?出远门了?”吕月明抱臂哼笑,“继续编。” 夜风吹得门前木牌嘎吱的晃,江鹤游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叹了口气。 “我爹不允许我再与你往来了。” “……” 吕月明沉默了。 那老东西还真能折腾。 上次想靠女儿换宋家门路被她阻拦,如今又管到他儿子身上。 吕月明微微挑眉:“我竟不知江公子还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他的脾气,应该是违抗江谦不合理的命令的。 “若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江鹤游摇头苦笑,“我爹用我姐的掌事权作为要挟,若是我再与你交好,就收回姐姐打理多年的那些铺子,将她困于宅中。” 吕月明怔愣。 江听风的人生已经被迫与经商捆绑。 安县所有人都知道,江大姑娘管理江家商铺,尽出风头。 若是夺走她的掌事权,无疑是当众打她的脸。 “你姐姐现在如何?”吕月明眉头紧锁,她询问着。 闻言,江鹤游的眼神黯淡。 他的叹息声很重:“绝食两日了。” “带我去看看她。”吕月明主动要求,她说着,“我将你们当我朋友,怎么能冷眼旁观。” 江鹤游深深的凝望着吕月明,眼神产生一些连他都未曾发觉的变化。 …… 子时刚过,吕月明跟着江鹤游翻过江府后院的矮墙。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停在了一间亮着灯的厢房前。 江鹤游轻轻叩门。 屋内传出女子沙哑的声音:“我说了,我不吃。” 嘎吱。 吕月明直接推门而入。 烛光下,江听风披散着长发坐在书案前,面前堆满了账本。 她的身体本就清瘦,如今几日未进食,颧骨都凸起了,显得很没气色。 “小鹤,胡闹!” 江听风不赞成吕月明夜闯江府,她嗔怪地看着江鹤游:“让爹看见又要闹一通了。” 吕月明示意江鹤游先在门外守着。 待房门关上,她才坐在江听风的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拿起账本看。 她知晓账本是各商户的机密,并未仔细查阅,只是翻动着。 “这还是我认识的江姑娘么?”吕月明将身后藏着的烧鸡掏出来,推给江听风,“尝尝,我近日很喜欢的一家烧鸡店,不轻易与人分享。” 烛光摇曳,江听风盯着那烧鸡,眼神微动。 她自嘲的笑了声:“我没有胃口,吕老板的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既知道是我好意,为何不肯赏脸?江姑娘,我冒着被你爹发现的风险来,不是看你自怨自艾的。” 吕月明的语气冷了点。 江听风下意识反驳吕月明的话:“我并非自怨自艾,只是……” “只是你只能用绝食这个办法来表示反抗?江姑娘,你真傻。” 吕月明轻叹,她自顾自的撕开烧鸡,分了一个腿给江听风。 “想要回到之前的生活吗?” 江听风接过油腻的烧鸡,肚子被香气勾地咕咕直叫。 她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吕月明嘴巴嚼着肉,悠哉游哉地说道,“但你需要答应我,好好吃饭和休息。” 半晌后,江听风轻笑一声。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烧鸡,动作流露出一抹贵气:“换做旁人,我定然不信能够帮到我。但若是吕老板,我信。” 吕月明就像是一个奇迹。 她想要做的事情似乎一定会成功。 两人交流一阵后,吕月明才悠哉的走出房间。 江鹤游见她空手出来,长舒一口气:“我姐姐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多谢吕老板!” “你这几日多照顾她。”吕月明给江鹤游下达命令,又补充一句,“救她出来的事,交给我足矣。” 第181章 找镖局 两日后黄昏时,吕月明收到尚琉羽从京城寄的回信。 她捏着信纸,轻轻咂舌。 信中说,她可以去找个镖局帮忙送钱,但她从未接触过,一时不知从何寻起。 况且,安县又偏又小,她担心没有镖局。 门外有家仆洒扫路过,她将人唤到跟前:“安县有镖局吗?” 这家仆瞧着猴精,却在听见吕月明这问题后,摇摇脑袋。 “吕姑娘,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踏出安县,哪儿需要知道什么镖局。” 吕月明想着也是。 看来,此事只有明日再出去问问。 忽然,躲在墙角偷听的吕月华哒哒跑到她面前。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为自己能帮助吕月明而开心:“姐姐,我刚才听见你说想要找镖局!我知道!在靠近安县县门那儿,有一处挂着黑旗的屋子就是。” 吕月明想起,她先前路过县门,似乎确实瞧见过一面黑旗。 没想到那儿就是镖局。 不过…… 她揉了揉小妹的脑袋,温柔询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吕月华刚刚搬来安县怎么会那么了解。 小丫头仰着小脸,满脸认真:“前几日出门买书时,听人提过,他们说这一处镖局快闭店了,似乎是没什么客人,要倒闭了。” …… 第二日,吕月明直接带着一个木匣子前往安县门口。 县门角落中,一个破旧的房子门前挂着一面黑旗,旗面破旧,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吕月明刚刚踏入房门,一股混杂着汗臭和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几个肥瘦各异的男人围坐在桌边喝酒。 他们听见门外有声响,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紧紧跟随着吕月明。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 他咧嘴一笑,吊儿郎当的,又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走镖?” 若非必要,吕月明当真不愿踏足这腌臜的地方,比垃圾堆还脏! 她压下心头的不适,开口道:“送货去京城,价钱好说。” 刀疤男扫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小木匣,猜测着里面的东西,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小娘子要寄的是银票吧?” “这个?”吕月明淡然的拿起木匣子,嗤笑一声,她打开来,“几本书而已,送朋友的。” 刀疤男脖子伸长往这边一看,见里面真是书,哼笑:“几本破书,不值得我们兄弟几人去送!滚开。” “书虽不值钱,但我可以按照你们店中护送贵重物件的价格给钱,你也不愿意?” 吕月明淡然地将书塞回去,抚平书角。 她取出钱袋子,放在桌上。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刀疤男慢悠悠地掂了掂钱袋,忽然冷笑:“这点钱,都不够我们的路费,这点钱你还想按照最贵一档来?穷婆娘不懂行情戏耍我们?滚!” 他话音落下,剩下的人哄堂大笑。 吕月明不为所动:“多少才够?” “起码……五倍!”刀疤男眯起眼睛,拿过旁边的烟杆子,吞云吐雾的,“否则东西丢了可别怪我!” 五倍? 吕月明虽没了解过镖局,却也知道五倍的价格就是在敲诈。 “行啊,不过我得先看看你们的镖单,看看是不是值这个价。” 刀疤男脸色一沉:“女人家懂什么镖单?你故意上门挑事?老子没心情陪你玩。” 他拿捏住吕月明。 毕竟,这方圆十里的地方,也就他们一家镖局! 原本还在桌子旁喝酒吃肉的男人们不知从何处摸出匕首,银光乍现,令人不寒而栗。 有人甚至想要将房门关上。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哟,这么热闹?” 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鹤游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他扫了眼剑拔弩张的场面,扇子一合,轻轻敲在刀疤男肩上:“刘老大,就算你这小镖局快倒闭了,这生意也不是你这么做的。” 刀疤男显然是认识江鹤游的。 他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嘴角抽着:“江公子,我们这儿的规矩……” “他的规矩是让我再多给五倍的钱。” 吕月明打断他的话,扯过钱袋子:“这里面二十两翻五倍便是百两,都够买你几人的命,你们当我傻?” “二十两?送什么如此昂贵。”江鹤游悠悠开口,他的视线慢慢地落在那小木匣子上,轻轻咂舌,“莫不是这个小玩意儿?” “是。”吕月明点了点头。 见此,江鹤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不过问到底装的何物,而是看向看刀疤男。 “小娘子,我方才开玩笑的,你别这么认真啊。”刀疤男的肩膀又低了几寸,像是夹着尾巴的狗,“这不是想着慢慢和你商量嘛。” “是么?”江鹤游挑眉,“商量好了?” 他手中扇子下压的力度加重,迫使刀疤男低头:“按原价,今日就能出发。” 在江鹤游的监督下,吕月明给了钱,也亲眼见他们给木匣子贴上封条,这才离开。 江鹤游随意将马匹甩给小厮,快步跟上吕月明,直到转过街角才开口:“这地方你也敢去?” “安县唯一的镖局,不得不去。”吕月明瞥他一眼,“他们很怕你?” “当然,我家和县老爷交情深,他们敢惹着我,我就能把他们先前丢镖的事抖衙门去,让他们闭店前也不得安生。” 吕月明懂了。 忽的,江鹤游又神秘兮兮地问:“方才在店中不方便,如今就你我二人,我想知道你送的什么宝贝,出价如此高。” 寻常小东西,给个几两都足够。 “给尚琉羽的分红。”吕月明淡淡地回答。 “银票?!”江鹤游倒吸一口气,“你还真是胆大,不怕他们把盒子打开,昧下那些钱。” “应该不会,我给他们看过,面上放着的是华儿看完的书。” 书下压着的才是钱。 她想起什么,打趣着看了看江鹤游:“江公子今日怎么敢来找我,你姐姐还被关着,就不怕你爹了?” 江鹤游摸了摸脑袋,他说着:“再怕我爹,也不能见你在那地方被欺负。” 吕月明忍不住笑了声。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恰好,宋家的回信到了。” 第182章 放了江听风 江府书房。 下人们为江谦添了一盏新的熏香,那气味浓得呛人。 他坐在太师椅上,身侧放着的茶已经凉了。 “吕老板当真有趣,竟然还想伸手染指我江家的家务事!”江谦把未拆开的信丢在一旁,哼笑,“就算把宋家主搬出来又如何?我江家未曾受到宋家恩惠!” 天高皇帝远的,那宋世鸿还想一直管到安县? 痴人说梦! 他如是安慰自己。 吕月明不慌不忙地回答:“江家主连外祖父的信都不愿拆开,是不敢看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江谦稳坐如山,端起旁边凉透的茶,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 正如吕月明所言,他的确不敢看这封信。 若他打开来看了,不能按照宋世鸿的话做,保不齐宋家明日就又来安县。 吕月明幽幽说着:“那我只能转告外祖父,就说江家主瞧不起宋家……” “吕月明!我到底什么地方惹到你了!” 江谦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就连熏香都压制不住他烦闷的心。 一旁,江鹤游又为他添了新茶,却只是收到江谦的一记白眼。 “江家主并未惹到我,只是……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吕月明顿了顿,缓缓说着,“江家如今还能独善其身,并非是宋家主觉得你是块难啃的骨头,而是因为江姑娘!” 宋世泓没来之前,安县确实有不少商户反抗。 但他来了几日,三言两语便把商户收拢,安县稍微有点名号的也只有吕月明和江谦并未归顺。 江谦一直以为,是他态度坚决,才让宋世鸿放弃。 他将功劳记在自己身上。 吕月明一言彻底撕碎他原本的自得,他狠狠地将茶盏砸在桌上:“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爹看一眼这封信就知道了。” 江鹤游见老爹执迷不悟,只好亲自上手,愣是把信封撕开。 这下,江谦不得不看。 半晌后,江谦抬起头,眼神染上一抹颓败:“真是这样的?” 宋世鸿当初是打算开条件拿下江家。 但因着吕月明和江听风见过几次,江听风主动与他交谈,他才放弃,和江谦没有丝毫关系。 若江谦继续软禁江听风,还要将江听风的实权收回,宋家便会断了江家财路。 言下之意,江听风的靠山有宋家。 江谦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越过他和宋世鸿交谈。 短短几个呼吸间,江谦的眼前闪过江听风行走于各个铺子间的模样。 他难得正视女儿。 她远比他想的还要优秀。 “江家主既然知道真相了,那现在可以在这封文书上画押表态了。” 吕月明很自然的摸出另外一张单薄的纸,上面写着一条简单的条款。 不得再逼迫江听风。 他们将一切准备齐全,打了江谦一个措手不及。 难怪,他就说为何江听风这几日会忽然好好吃饭了! 原来几个人私下就商量好了! 江谦瞪着那纸文书,胸口剧烈起伏。 “江家主不愿的话,你应该知道有何后果。”吕月明轻抿唇畔,语气不再温和,凝着半分威胁。 看着吕月明的神色,江谦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吕月明没有开玩笑。 他的手终于颓然落下,在纸上按了手印。 暮色将落,吕月明走出江府时,江听风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 她几日未见外面天色,竟还有些不适应。 江听风眼眸清亮,温和大气地瞧着吕月明:“吕老板,大恩不言谢。” “小事一桩,无需多言。”吕月明很随和。 她如今,也算报答了江听风当初免费给她租铺子的恩。 两人正说着,吕月明余光中瞥见巷子尽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谢宴川穿着一袭墨色的锦袍,臂弯处搭着女款的披风,正静静望着这边。 江听风忍俊不禁,打趣着:“你快去吧,免得让你夫君等急了。” 吕月明耳朵红了红。 她小跑着来到谢宴川身侧,男人的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又替她系上衣带。 他声音温和:“你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令人担心。” 吕月明紧了紧披风,轻笑一声。 有人接自己回去,真不错。 两人并排走着,推开吕府大门时,吕月明忽然撞上正在梯子上挂灯笼的家仆。 那红艳艳的灯笼晃得她眯起眼,这才惊觉檐下已经挂了一排。 “明儿回来了!”蒋云手中端着一盘白白的糕点路过,又示意吕月明尝一块,“我今日蒸了年糕,你看合胃口吗?好吃的话年三十的时候我再做!” 吕月明愣在原地。 廊下堆着新买的红纸,还有喜气的对联…… 竟是要过年了。 她这段日子忙的事情多,连过年都给忘记。 “娘,今年……” “今年我们好好过!”蒋云看吕月明吃下年糕,眉目温柔,“以前在十里村时,每年都过得不太安生。” 吕月明明白蒋云的意思,心中却觉得感慨。 她想,以前的吕月明看见她们现在生活改善,应该也会感到开心吧。 “嗯,一家人好好过。”她说着这话时,视线和男人对上。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而是冲着他笑笑,眼眸璀璨似星。 吕府准备着过年,时间很快来到腊月二十八。 吕月明正在库房清点年货,门房送来一封信。 闻着那信件上熟悉的花香,吕月明便知道是尚琉羽送的。 无非是告知她已收到银票罢了。 她随意扫视一眼。 但看至末尾时,吕月明皱紧眉头。 她立马去找谢宴川,将信件一并塞给他:“你看最后。” 原来,尚琉羽收到钱时,正巧被在尚府做客的谢家人看见了。 他们得知送镖的人来自安县后,反应立马不一样,甚至问她谢宴川状况如何。 尚琉羽借口没找到他糊弄过去,谢家人才没有追问。 “他们会来吗?”吕月明想起先前趁夜赶来的黑衣人,便觉得头疼。 谢宴川的眼神染上冷意。 他放下信纸,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着。 “会。” 谢宴川冷笑一声:“他们会来查探我是否死了。” “那如果知道你……你还活着,他们会杀了你吗?”吕月明感到紧张。 她生怕谢家找些高手来,毕竟这府邸还有她娘和妹妹。 “不会。”谢宴川的声音肯定,不假思索,“但是他们会让我回京。” 第183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里,谢宴川最后一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地压着吕月明的心。 “夜已深你却辗转反侧,在想什么?”谢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冷如霜。 吕月明侧过身,借着窗外盈盈的月光看他。 平心而论,谢宴川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池中之物。 他若是能活下去,不应该属于这儿。 “谢公子身体好了,想要回京吗?毕竟你在那儿也生活了近二十年。”她低声询问,嗓音藏着一抹她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谢宴川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的碎发:“无论我去哪儿,都不会抛下妻子。” “但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吕月明追问。 他避而就轻,莫不是心中渴望回到那繁华的地方。 男人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 谢宴川声音轻和,语气凝着一抹沉重:“不想,但此事想要瞒过谢家很难。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查探,看不见我的尸体就不会停下继续找我。” 吕月明的心瞬间绷紧。 看来,这几日需要小心。 吕月明虽说有想过把自己的商业版图扩大,却也没打算在短时间就入驻京城。 她不想现在就跟着谢宴川回京。 “这几日我们小心些。”吕月明顿了顿,“白天你尽量少出门。” 谢宴川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眼神沉稳地盯着吕月明:“睡吧。” 吕月明闭上眼,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灼热得让她耳垂隐隐发烫。 她背过身去才觉得好一些。 这男人,怎么时不时就撩拨她的心。 她哪儿还能招架得住。 …… 腊月二十九,早晨。 吕月明把女工们在年前做的最后一批货放入店内,她给了丽婶一吊钱:“这些麻烦丽婶回去分发给大家,今日不用再继续做,放假了。” 丽婶接过钱,小心地放在随手垮的篮子里。 她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什么人,立马往吕月明的跟前凑:“昨夜有人前去十里村的小屋打听,问那房子有没有主人。” 吕月明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她定定地看着丽婶,生怕对方一抖就全盘托出。 “但我们都回答得没主人,他们才走。”丽婶如是回答。 见状,吕月明紧张的心才放松,接着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就几个外乡人,浑身穿得黑漆漆的,看着瘆人。尤其是为首那个……啧,他看着人的时候,可吓人了,眼睛跟要吃人一样。” 丽婶话锋一转:“总之,我瞧他们不像是好人!” 吕月明懂了。 但凡对面表现得温和些,女工们估计就是另外的答案了。 她收了思绪,嘱咐丽婶:“若是还有人问起,就说主人早死了。” 丽婶虽不知吕月明为何会这么说,但她想着自然有一定道理,便没有继续过问。 看丽婶离开后,吕月明站在原地,眸色轻闪。 按照谢宴川的话,谢家派来的人没见到尸体,肯定会留下继续寻找。 他们这段时间都需要小心些。 正想着时,一道清丽稚嫩的声音从店门前传来。 “姐姐!我听他们说今夜街上有花灯!我们晚上能够去看看花灯吗?” 吕月华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吕月明,满是期待。 她从来都没看过花灯。 新奇的体验对于孩童而言,有着很强大的吸引力。 她扒着吕月明的手,左右摇晃,眨巴着眼睛:“姐姐,好不好嘛,我这几日都有好好念书……” 看见妹妹撒娇软萌的模样,吕月明的心软了,点头应下:“好,答应你。” 吕月华欢呼出声。 等吕月明忙完,才带着吕月华往家走。 两姐妹一路沿途挑选年货,行至一处摊位前,有人与吕月明擦肩而过。 那男人的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腰间配着长剑。 他蹙眉瞥了吕月明一眼,微微怔愣片刻,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吕月明的血液似是凝固。 是他! 那个黑衣人的首领! 吕月明对那人的眼睛记忆犹新,阴鸷,冷漠。 但显然,他没认出现在的吕月明。 和先前所见比起来,现在的吕月明体重下去一半。 他认不出也正常。 看来,丽婶所说的去小屋的人就是他们了。 “姐姐,你被撞疼了吗?”吕月华扯了扯她的袖子。 吕月明回过神。 她摸摸小妹的头,给她买下糖人,嘴角凝笑:“没有,我们回家。” …… 入夜。 吕月明在纠结后还是选择喊上谢宴川。 她特意让他先换上一身粗布麻衣。 “不好看么?”谢宴川走出门,瞥见吕月明怔愣的表情,低头看了看,他轻声说道,“也是,这衣裳颜色过于暗沉。” 吕月明没回答谢宴川,心底暗叹。 果真,好看的人就是穿个麻袋都好看。 原本几钱银子买到的衣裳,落在谢宴川身上,竟显得华贵,完全没法掩盖男人身上出尘的气质。 安县主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驱散了孤寒的夜。 吕月华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穿梭在人群中。 谢宴川走在吕月明得神色,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能给她空间,也能够护着她。 夜间看花灯的人多,吕月明原本紧张的心慢慢放下。 她想,就算黑衣人还在找人,但这儿人那么多也不好找到!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谢宴川停下脚步。 他立马伸手,修长的手指扣着吕月明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拉:“周伯,护好她。” 谢宴川深深地看了吕月明一眼,转身要离开。 也就是此时,他的手忽的被人抓住。 他感受到女子掌心的温热,这一抹柔软隔着肌肤传到他的心间。 “我和你一起。”吕月明把吕月华塞给周伯,拽着谢宴川在人群中逆行。 吕月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摇摇头,感慨一声:“姐姐和姐夫要单独游街,都不要我了,真恩爱。” 周伯:“……” 真是天真无知的小孩。 人群忽然散开,几个黑衣人持刀而来,惊得安县百姓尖叫连连,四散逃开。 周伯见对方来势汹汹,来不及多想,立马将吕月华送回去,转而去寻找谢宴川。 派了这么多人来刺杀公子,看来……那人坐不住了。 第184章 唯一的妻子 安县,小巷。 “谢公子,别来无恙啊。”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他看两人被逼至墙角,拿出佩剑,粗粝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擦着。 黑衣人的视线幽幽地落在吕月明的身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咂舌。 “原来是你,这段时间没见你倒是变好看了,白天我才没认出你。” 他当时撞到吕月明后就觉得奇怪,那感觉就仿佛两人见过。 谢宴川微微侧身,将吕月明护在身后。 月色下,男人清俊的面部线条紧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却遮不住眼底凌厉的寒意。 “站我身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似乎能够为吕月明撑起一片天。 看他的模样,吕月明轻咬下唇,趁着他遮挡自己时,悄悄喝下灵泉水:“我能保护自己,我是想帮你,而非拖你后腿。” 喝了灵泉水,硬靠蛮力也能打几个。 她暗自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精气十足。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黑衣人嗤笑一声,忽然出招,剑锋直取谢宴川的咽喉。 谢宴川侧身避过,反手一夺,愣是将人手中的佩剑抢来,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弧度。 他的身后,吕月明却看傻眼了。 没看错的话,刚刚这黑衣人是打算刺谢宴川的喉咙! 那可是要死人的! 对方下了狠手!! 吕月明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谢宴川回家的,可如今看清形势才发现对方是想送谢宴川去阎王殿! 那她这点蛮力…… 吕月明忽然感到有些懊恼。 她担心她拖后腿。 身前,黑衣人闷哼一声,却露出狞笑:“你以为就这几个人?” 话音未落,又有五六个人从暗处冲出,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杀了他,回去领赏钱!”为首的黑衣人喝斥一声,鼓舞士气。 他们朝两人打去。 谢宴川的剑势如虹,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剑刃能够精准地刺入对方的手腕处。 刹那间,这小巷满是血腥气。 吕月明作为曾经合法遵纪的现代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血腥恐怖的画面。 她强忍恶心,从地上捡起不知谁落下的佩剑,胡乱挥舞以作自卫。 黑衣人见吕月明不会武功,顿时找到突破口,竟直接朝她身上劈来。 吕月明下意识侧身躲开,反手又是一记横扫,毫无章法地打去。 锋利的佩剑在她手中成了打狗棍,再加上她力气大,愣是将对方连人带刀击飞数丈。 “明儿小心!”谢宴川的警告声忽然响起。 吕月明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她来不及躲开,便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听见“哐当”一声脆响。 再睁眼时,谢宴川已经执剑挑开偷袭者。 趁着这个间隙,为首的黑衣人抓住机会,长刀直取谢宴川的后心。 吕月明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地扑了上去。 “谢宴川!!”她失声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 周伯不知从何处窜来,手中的木棍精准挡下致命一击,他原本佝偻的身体此时竟显得板正许多。 他看向谢宴川,见男人身上染了血,眼中写满自责:“公子,是我来迟了。” “又来个老不死的!既然你们主仆情深,今夜都死在这儿!”黑衣人感到愤怒,手上长剑打着转,攻势更猛。 谢宴川的呼吸依然平稳,但吕月明注意到他的动作比方才更加凌厉,每一剑都带着不容喘息的压迫感。 他远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吕月明第一次觉得,她有些崇拜谢宴川了。 正在此时,巷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稳重。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锦袍,面容冷峻,眼神如刀:“都住手!” 黑衣人还想扭头质问是谁多管闲事,却在看见对方的面容后,顿时消了气。 他们停下动作,面上很心虚。 男人沉声喝斥:“滚回去告诉丽夫人,此事莫要再插手,老爷不会开心!” 周伯神色复杂地看着来人,欲言又止。 黑衣人们互相看看,憋着一口气被迫离开。 待巷子里稍微安静,男人便换了副面容,笑容恰到好处。 他方才瞧了,谢宴川这模样和正常人无异。 看来,他是打破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了。 “大公子,老爷请您回府。”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却让人不寒而栗。 谢宴川随意丢开手中利剑,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 “我已在此处成亲安家。” 中年男人愣了愣,似乎是在消化他的这句话。 片刻后,他看见被谢宴川护着的女人。 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过如此。 就是一个形貌丰腴的普通女人罢了。 他淡然一笑:“大公子果真厉害,生命将至尽头还不忘品味人生,竟与一个女人……不过无碍,您随我回京,抛下这儿的一切,也能够继续与尚姑娘结亲,她为了你可是特地……” “我此生唯有明儿这一个妻子。”谢宴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紧扣着吕月明的手。 他表明了态度,却也让中年男人的神色渐沉。 “大公子,您在外胡闹,老爷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您若为了这个村姑自轻自贱,老爷会生气的。” “那又何妨?”谢宴川扯了扯嘴角,凤眸透着一抹嘲弄,“我如今在此处安家,我同样也算是乡野村夫。” 中年男人被噎住。 他又看向周伯,意味深长地说道:“周伯明事理,应当知晓大公子不该在这穷乡僻壤蹉跎一生。” 周伯扣了扣脑袋。 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谢家就是个豺狼窝,他也不想让谢宴川再回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尤其是……从宋世鸿那儿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后。 见无法说动周伯,中年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慢悠悠地转移到吕月明的身上。 他笑着,眉眼却藏着冷。 “这位姑娘,你应该知道我家大公子并非普通人,你若真心为他好,就应该让他回京。”中年男人顿了顿,话锋陡转,语气渐重,故意向吕月明施压,“你与他,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185章 愿意去京城吗 吕月明的手在袖中慢慢攥紧。 李管家的话像是刀子,专往软处戳。 话至这个份上,吕月明不得不再次思考她和谢宴川的差距。 她虽相信爱可跨越山海这一俗套的说法,但现实是……她如今身处阶级制度森严的古代! “两个世界的人?”谢宴川的声音比今夜的风还要凉,“许久未见李管家,你倒是学会替我拿主意了。” 他伸出一只手,护着吕月明,冷眼睨着李管家。 逼仄的巷子顿时安静,似乎都能听见旁边河水轻流的声音。 李管家面上笑容僵了僵。 大公子出来一趟,怎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在府里,他遇事不惊,从来都是一副淡然随性的模样,如今为了一个村姑竟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老奴不敢。”李管家躬身,眼角余光暗自打量着吕月明。 他倒想瞧瞧,这村姑有何不一样的! 忽的,谢宴川轻笑一声:“你若还将我当作大公子,就去告知我父亲,以我谢宴川正妻的身份,将明儿的名字添于谢家族谱。” 他轻飘飘地说着,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此话令形色不变的李管家都倍感意外。 一旁,周伯急得直跺脚:“公子!”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谢宴川丢出这句话等同于在逼谢家! 那人久经官场,手段狠厉,能如此轻松受迫? 李管家见周伯着急,他自个儿反倒平静了,对谢宴川微微作揖:“老奴这就去传话。” 他转身离开,脚步稳而急,衣摆带起一阵寒风。 “没事了。”谢宴川深深地望着吕月明,怕她见血气心生恐惧,身体一侧,挡着地上一具尸体,“别怕,我带你回家。” 吕月明的心顿时软了几分。 这样好的人,她怎么舍得放开。 …… 蒋云在院门口张望了七八回,终于看见街上并肩而来的两个身影。 “你们回来得有些晚了,不过鸡汤煨在灶上还是热乎的,先去喝点暖暖胃。”她笑着去看接吕月明的手,却敏锐地发现女儿的表情不太好。 似是有很多心事。 蒋云转念一想,周伯又先将吕月华送回来,莫不是半路出了什么事? 她的眼神染上淡淡的担忧。 “娘,我们在外面忘了时间。”吕月明不愿把情绪展露出来,笑着主动拉上蒋云的手。 母女俩凑得近了些,蒋云吸了吸鼻子,又往吕月明身上凑。 半晌后,蒋云脸色骤变,她摇着头,错愕地望着吕月明:“明儿!你身上为何有一股血气?” 以往在十里村时,有时候杀鸡就能闻到这种类似的味道。 她借着灯笼,细细打量着吕月明:“你们和人打架了?” 吕月明连忙摇头,她故作轻松:“没有,娘你闻错了,不是说鸡汤还热乎么,我们先去喝汤,早点休息,明日可是年三十呢。” 她仓促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拉上谢宴川的手,径直往厨房跑去。 今夜的事,她可不敢告诉蒋云。 两人象征性地喝了点鸡汤后,吕月明担心蒋云接着追问,愣是带着谢宴川直接回了房间。 街上的热闹随着渐浓的夜色消散,四周变得安静。 吕月明坐在灯下清理账本,一动不动。 忽然,带着寒气的影子投在那账本上。 男人低低的轻笑声传来,谢宴川伸手抽走她手里的笔,声音淡淡的:“明儿还有这本事,能看倒着的字。” 被他一提醒,吕月明才恍然发现,她竟连账本拿反了都不知道。 都怪方才想事情太入神。 她心底暗自叹息,默默地合上账本,一手撑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谢宴川的身上。 “李管家的话……”谢宴川一手拨弄着烛火,一边想要宽慰她。 “我不在意。”吕月明却截断他的话头。 但她却垂下眼睑,视线放在木桌子上,情绪被长长的睫毛遮掩。 谢宴川深深地望着吕月明,黝黑的瞳孔中凝着一抹深重。 今夜,谢家那两位的人都找上门了。 他身体痊愈之事也瞒不住。 若没有遇到吕月明,他如今孑然一身倒也无所谓。 但就怕谢家利用吕月明来威胁他…… “明儿,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问题。 吕月明指尖一颤。 她声音有些发凉:“我想想。” 回京,并非她一人的事,还有她娘和小妹。 她才在安县开了三家店,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说走就走岂非儿戏。 吕月明并非没想过扩大商业版图,但她不想现在这么快就…… 再者,京城虽然繁华,却也多了不少的繁文缛节,哪儿有在安县这种地方自在快活。 烛光照在吕月明的脸上,明暗多变,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见此,谢宴川轻声叹息,他的语气温和,并未强求吕月明现在拿定主意:“嗯,你慢慢考虑。” 于他而言,吕月明的决定为先。 今夜注定难眠。 来日是年三十,吕月明是被狗尾巴草给挠醒的。 她坐起身,打了个喷嚏,又抬手揉了揉鼻子。 眼前是正捂着嘴巴咯咯偷笑的吕月华,她清了清嗓子,哼哼着:“姐姐今日怎么这么贪睡!太阳晒屁股了!” 吕月明这才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光正好,甚至还有鸟雀在屋檐下叫着。 昨夜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这才起晚了。 不等她说话,吕月华忽然钻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她:“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有什么是华儿能够帮忙的吗?”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黑葡萄,很讨喜。 吕月明见她神色天真,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想起什么似的,耐心地询问吕月华:“华儿,若是让你离开安县去京城,你会开心吗?” “姐姐和娘也去吗?”吕月华询问。 “会。” 听见这个肯定的回答,吕月华立马笑出来,她哼哼唧唧的,一屁股坐在床边,两条小腿微微晃悠。 “当然开心。”吕月华的脑瓜子里面冒出许多幻想,“书上说,京城是个好地方,许多人都想去呢。姐姐,我们是要去那边玩吗?” 第186章 拜年礼 “不是玩,是搬家定居。”吕月明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跳莫名加快。 她甚至提前感到紧张。 那可是京城啊,古代权力的中心! 吕月华脸上的笑愣住,她伸出小手,贴合吕月明的额头,歪了歪脑袋:“姐姐发烧了吗,怎么说胡话。” 他们家刚刚在安县买了宅子,连宅子里面的环境都未熟悉,就要搬家? 见小妹不相信她的话,吕月明心底微叹,只得抓住她的手,笑着回答:“开玩笑的,我们先去外面看看。” 吕月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拉着姐姐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是可爱:“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娘都会支持你。” 吕月明心头一暖,她默默地点头。 快至正午,屋外的阳光正好,吕月明在外面看了一圈,都没见到谢宴川,不由得轻轻蹙眉。 像是看破她的想法,吕月华解释一句:“姐夫早上起来就出去了。” 出去? 吕月明想着,也许是去见李管家了。 她转而去了厨房,还没走进去,便听见油花溅起的声。 “明儿你饿了吗,那边有早上剩下的馒头,你可以先垫垫肚子。”蒋云的声音温柔。 她抽空又看了看吕月明,嘴角带笑。 “娘。”吕月明忽然开口,“要是我们去……” 鞭炮声炸响,也打断了吕月明的询问。 吕月华捂着耳朵冲进来,她兴奋地指着外面:“姐夫说,放鞭炮可以吓走年兽!我们把年兽吓走,来年顺利!!” 她嚷嚷着,小脸上满是天真:“姐姐,我们一起去放鞭炮吧!” 吕月明被吕月华拉出厨房,原本的问题也吞入肚中。 看来,只有再找机会询问了。 姐妹俩在空处放炮,欢声笑语充盈着整个大宅子。 等到饭菜端上桌时,谢宴川和周伯恰好从外面回家。 他看见正蹲在廊下玩耍的吕月明,原本凌厉的眼眸忽的柔软几分。 “周伯,有她才有家。” 他淡淡地丢出此话,随后径直来到吕月明的跟前。 谢宴川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抚去头发上不小心粘上的鞭炮碎屑,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随便玩玩。” 吕月明拍了拍手,她牵着吕月华起身,神色如常:“走吧,该去吃饭了。” 她并未询问他出去做了什么,谢宴川也不说。 一家人坐下后,蒋云的面上满是喜色,眼眶甚至有些泛红,像是很激动似的。 “我们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也算在安县扎根,明儿辛苦了。”蒋云的脸颊被灶火烤得发红,她满怀期待,“年后将东厢房修一修,等你们……” 筷子掉在地上。 吕月明弯腰去捡,眼神有些无奈。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询问蒋云才比较合适。 “明儿小心些,怎么还掉筷了。”蒋云重新去拿了一双筷子,笑盈盈地递给吕月明。 看见娘脸上那笑意时,吕月明忽然想明白一点,无论如何先安心过完年三十再说。 起码,不让蒋云现在纠结。 她想明白后,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温暖。 就在一家人聊天时,院门突然被叩响。 那带有节奏的敲击声,令周伯的脸色变了变。 “谁啊?今日还要上门拜访?” 蒋云的眼底带着疑惑,她刚想要让人开门看看时,门外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大公子,老奴来拜年了。” 来人的话,让蒋云感到一头雾水。 她左右看看,目光最终落在谢宴川身上,轻轻抿唇:“宴川,门外是……你外祖父家的人?” “不是,是谢家人。” 谢宴川淡淡地回答,又示意周伯去开门。 “哦,谢家人啊……谢家人?!”蒋云立马坐直身体,又慌乱的理着发丝,生怕显得不端庄,“亲家上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明儿,你瞧瞧我现在可还不错?” 吕月明见母亲如此紧张,耳旁回荡着李管家昨夜的话,她心中不是滋味。 她忽视了一个问题。 到了京城,谢家对她的偏见,定会让蒋云日夜忧心。 吕月明眼神温柔地看着母亲,她拉下蒋云紧张的手:“很好,不用担心。” 蒋云呼出一口气。 “大公子,按老爷的吩咐,老奴给您拜年了。”李管家立在阶下,身后小厮捧着朱漆礼盒。 他抬头看着谢宴川,面上笑意虚伪。 蒋云已经迎上来,喜气洋洋的:“贵客临门……” “娘!”吕月明一把拽回母亲。 她冲着蒋云摇摇头,示意她先莫要理会此事。 蒋云虽不懂为何,但还是乖乖听从给女儿的话,默默后退。 门前,李管家的目光轻扫过蒋云,见妇人面上有着穷酸气,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他又打量着这宅子,半晌后说道:“大公子如今,倒是很喜欢这些……乡野趣味。” 他话中的嘲弄藏不住,就算是蒋云也听出来了,笑容立马僵硬在脸上。 蒋云粗糙的手微微交叠,整个人的皮都紧了。 她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 “该说的,今晨已经说过。”谢宴川将吕月明几人挡在身后,冷眼盯着李管家。 他的眉眼凌厉,染上一抹寒意,又透出上位者的威严,迫使李管家微微低头。 随后,李管家掀开小厮手里的礼盒:“大公子不如先看看老爷为您准备的拜年礼。” 明黄的绸缎上,躺着一页精致厚实的纸,微微泛黄,给人一种古朴庄重的感觉。 吕月明悄悄往前面看看,只是稍微隔着一点距离,她瞧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拜年礼是一张纸? 真奇怪。 一定是什么重要的宝贝! 她暗自想着。 此时,谢宴川却是嗤笑一声,他淡漠的说道:“想要表达什么?” “大公子,老爷愿意为您退一步,已经是给您台阶下了。”李管家飞快地瞥了吕月明一眼,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古怪,“您知道的,老爷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看见……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他话音暗含警告之意。 谢宴川直勾勾地盯着那一页纸,脸色难看。 半晌后,谢宴川轻启薄唇,神色淡漠:“这份拜年礼,我当不起。” 第187章 自取其辱 李管家两指捏着那张泛黄的纸页轻轻一抖,纸页发出脆响。 “大公子要的,老爷连夜给了。”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越过谢宴川落在吕月明身上,“谢家族谱第三十七页,吕氏月明的名字已经写上,还请吕姑娘过目。” 显然,他们钻了谢宴川那一句话的空子。 毕竟谢宴川当时只说要在族谱上看见,却没说是完整的族谱。 李管家双手呈上那张撕下来的族谱,示意吕月明接过。 如此,距离近了,吕月明也看见了纸张上的内容。 空荡荡的一页族谱,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如此可笑! 吕月明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脚下窜上头。 自穿越来后,她遭遇过的腌臜事不少! 但唯独谢家,才是真正的让她感到何为“羞辱”!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心怀不轨想要纠缠谢宴川? 荒诞! 吕月明藏于袖中的手慢慢攥紧,骨节发出嘎吱的响声。 她的身侧,蒋云脸色已经白了。 即使她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但族谱意味着什么还是明白的。 如今,这一页族谱特地撕下送来,还仅仅只有她女儿的名字…… 蒋云挤出笑容往前迈了半步,又伸出手:“亲家老爷真是……” 李管家眼皮都没抬,随手将族谱页往礼盒里一丢。 纸页飘落时擦过蒋云的手背,像一记耳光。 “这位夫人怕是误会了。”李管家掸了掸衣袖,面对蒋云时神情高傲,“谢家的族谱分内外两册。这一页,是从外册撕下来的。是以,这亲家可不是随意就能攀扯的!” 内外两册。 他们竟还区分得如此清晰! 李管家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吕月明的心上扎针。 蒋云却懵住了。 她讪讪地收回手,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吞回肚子,只能心疼的看着吕月明。 此时,邻家的几个孩子扒着墙头张望,酒楼老板的儿子咯咯笑着,忽然捏着鼻子喊道:“原来是肥猪攀高枝啊!” 孩子们哄笑一堂,互相学舌“肥猪”二字,甚至还编出歌谣。 李管家闻言,眉梢轻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吕月明。 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羞辱吧。 他会按照老爷的吩咐,让这村姑知难而退。 吕月明指甲陷进掌心。 她早知道会面对什么,但如今在安县就被当众下马威,她还是感到极其难受。 憋得慌。 吕月明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撕烂那几个小孩的嘴。 忽然,蒋云甩开吕月明的手,直接冲出去。 她弯了一辈子的腰,低了一辈子的头,此刻却像是护崽的母鸡挡在女儿前面,昂首挺胸。 “我女儿是明媒正娶的!”蒋芸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声音却异常清亮,“她从未想过攀附高枝!她是一个好姑娘!” 吕月明愣住了。 她看着那一抹瘦弱的身影,眼神微动。 吕月明快步上前,轻轻拉着蒋云的手,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娘,我们先回去。” “恶意用计换来的明媒正娶?”李管家轻笑一声,很满意眼前看见的一切,“若非大公子善良,那十里村里有关吕姑娘爬床的言论应该满天飞了。” 他来这儿不过一日,就已经将吕月华和谢宴川之间的情况打听七七八八了。 随后,李管家转身看着谢宴川,嘴角凝着一抹笑。 “大公子莫要忘了,您和县主有婚约。此次回京,老爷打算为你们二人操办婚事了。” 县主? 谁? 吕月明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张扬跋扈的女子。 尚琉羽?! 她原本只当尚琉羽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却不知对方身份如此尊贵。 也难怪管闲一个自视清高的书生会如此听尚琉羽的话,敢情是想要在对方身上求得官职……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吕月明猛地回过头,眼神定定的落在谢宴川身上。 此时,她才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能够与县主有婚约,谢家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厉害。 身份的差距,在这个时代就是鸿沟! 吕月明昨夜失眠,本都已经做好打算和谢宴川回去,如今又产生动摇。 她害怕去了京城后,今日之耻成为家常便饭。 谢宴川看向她,见女子的眼神立马躲开,心头泛出一抹涩意。 他拿过那张泛黄的族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撕成碎片,他反手一放,纸屑像是落叶,一片片落下。 “周伯,送客。”谢宴川的声音冷的仿佛冬日的寒冰。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李管家瞬间收了笑。 李管家的眼神渐深,他的语气沉重:“大公子撕碎族谱,是大不敬,老爷知道不会开心。” “怎么?将族谱单独撕一页下来,谢家列祖列宗会开心?”谢宴川呛声回答,他的怒意写在俊美的脸上,“我谢宴川对天发誓,今生的妻子唯有吕月明一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又像是一块石子,轻轻砸在吕月明波澜的心湖上。 吕月明没有回头,双手紧握蒋云,眼神微微闪烁。 见谢宴川还执迷于吕月明,李管家反倒不解了。 就连小孩都称吕月明是肥猪,他图什么? 若说吕月明有经商之才,可士农工商,她最为低贱…… 李管家后退一步,路过吕月明时,却忽的丢出一句话:“县主两日后到安县。” “吕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选择是正确的,莫要自取其辱。” 丢下此话,李管家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他的身后,那几个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孩子做着鬼脸,声音尖锐:“莫要自取其辱~肥猪要哭鼻子喽~” 吕月明眼前发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比穿来时好太多,可是和尚琉羽相比…… 赵秀芳以前骂她“野猪成精”的话如同魔咒,此刻围着她打转。 吕月明想,她跟着他回京,这些嘲笑也会跟随谢宴川,让他跟着蒙羞。 她是否,真的应该好好考虑这门意料之外的婚事了。 忽然,带着暖意的披风轻轻落在了吕月明的身上,谢宴川慢条斯理地替她系着带子,狭长的凤眸中闪着一抹暗芒。 “明儿,抬头看着我。” 第188章 心意从未改变 约莫是男人的声音难得强硬,吕月明下意识听从。 谢宴川的眼睛像两泓深潭,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 “你……”吕月明的心思很乱,下意识想要躲开。 就在此时,男人忽然俯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她盈润的额头。 这个吻,轻柔的仿佛一片羽毛抚过。 吕月明的身体僵硬。 一旁,墙头的孩子们发出怪叫,捂着眼睛害羞地看,也不再唱难听的歌谣。 “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谢宴川带着她的手,慢慢地放在左心口的位置,“我说过,我要的只是你。” 他的话,将吕月明心中的阴霾驱散。 比起方才,她又多了几分勇敢。 吕月明暗想,她可是现代女性,哪儿怕这些所谓的阶级划分? 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她应该和他一样坚定。 …… 年夜饭后,蒋云将吕月明拉进里屋。 烛火的光映在她脸上,皱纹显得更深了。 “明儿。”蒋云声音发颤,“娘知道不该拦你,可京城……” 她攥着衣角,手指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即便她们如今因为吕月明住上了较好的大宅子,可是有些偏见不是努力就能够打破的。 吕月明看着母亲斑白的鬓角,心中无奈。 “娘是怕你受委屈。”蒋云叹气,小心地想着措辞,“咱们小门小户的,哪配得上……” “娘!” 吕月华突然推门进来,小脸涨得通红,她迫不及待地说道:“姐夫对姐姐好!不管在哪儿,姐夫都会保护姐姐的!” 蒋云一怔。 吕月华扑到吕月明腿边,仰着头:“姐姐去哪,华儿就去哪!娘也是!”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这么看着人的时候,满是期待。 吕月明蹲下身,抬手轻轻揉了揉吕月华的脑袋,眼神温和。 她缓缓说道:“娘,我想试一次。” 起码日后想起来时,她不会后悔没有勇敢过。 …… 吕月明以为,李管家每日都会上门挑衅,却不想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直到…… 两日后,安县的主街突然喧闹起来。 吕月明正在花容月貌对账,忽听外面马蹄声急。 她推窗望去,只见两匹骏马开道,朱漆马车缓缓驶来。 车帘一掀,一只纤白的手探出,指尖染着艳丽的丹蔻。 尚琉羽踩着软凳下车,她穿着一身绯红色的织金锦裙,发间的金钗随着她的步伐晃动,衬得眉眼骄矜逼人。 她环视一圈,目光径直落在吕月明身上,唇角一勾,踩着精致的长靴大步走近。 与她相比,吕月明素面朝天,衣裳简单得可怜。 “吕月明!”尚琉羽得声音响亮,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许久不见,你居然变好看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新奇好用的玩意儿?” 吕月明垂眼行礼:“县主。” 一听这称,尚琉羽忽的挑眉,嗤笑一声。 “怎么,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反倒连话都不敢说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尚琉羽等着丫鬟桃红擦了凳子,这才缓缓坐下。 她嘴角凝着笑,拉过吕月明凑近她低语:“放心,我对谢宴川已经没兴趣了!” 见吕月明还没说话,尚琉羽松开手,懒洋洋地抚了抚袖口。 “再说了,本县主可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是我家的人非逼我来。” 想当初,她与谢宴川的婚事还是她央求才定下的。 她一时说不喜欢谢宴川了,家人自然不信,只当她耍小脾气。 忽的,尚琉羽又叹了口气:“不过,你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我劝你别去京城。” 话音刚落,李管家脚步沉稳,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躬身行礼。 “县主,老奴为您在此处备好上好的厢房,请您移步稍作休息。” 对待尚琉羽,李管家的态度便非常好。 闻言,尚琉羽没有搭理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吕月明铺子里的商品。 她就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让吕月明变好看了。 尚琉羽有预感,吕月明日后会成大美人。 她看了多久,李管家的身体便屈下去多久。 吕月明原本以为对方很快就撑不住,却不想一盏茶的时间都要过去,李管家还稳稳地弯着腰。 她有些愣住。 这是低头低多了吧。 真离谱。 终于,尚琉羽懒散的回到了凳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支口脂,慢悠悠地开口:“起来吧。” 李管家以为尚琉羽正在生吕月明的气,只得安静地起身。 毕竟,京城人人皆知,县主就喜欢他家大公子。 为了寻找谢宴川,尚琉羽不惜自降身份来安县,如今得知心上人娶妻生气也正常。 李管家谨记上头的吩咐,目光转向吕月明,语气恭敬却暗含锋芒。 “吕姑娘,县主身份尊贵,你这铺子简陋,怕是不适合招待贵客。” 尚琉羽的指尖一顿,忽的冷笑:“怎么,没人告诉你这间铺子是本县主出资开的?李管家,你是在教本县主做事?” 李管家一愣。 怎么回事,尚琉羽是早知晓谢宴川成亲一事!? “老奴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尚琉羽转身,眸色凌厉,“本县主爱去哪儿去哪儿,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李管家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竟会偏袒吕月明。 尚琉羽冷哼一声,姿态傲慢:“本县主告诉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吕月明就是本县主罩着的,你欺负她,就是看不起本县主!”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吕月明更沉默了。 虽说尚琉羽出发点是好的,但她听这句话怎么这么不得劲。 李管家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这事……不对。 尚琉羽不应该恶狠狠的羞辱吕月明么? “行了,你一个老东西在姑娘家爱来的铺子站着,是想替本县主赶客?”尚琉羽摆了摆手,眉头紧皱,“滚出去!” 原本自傲的李管家遇到硬茬,只能讪讪地离开。 待人走后,店内都显得清净些。 尚琉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吕月明,悠然自得:“吕月明,叩谢我吧,帮你把人轰走。” “……”吕月明无奈地摇摇头,“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么?” 第189章 谢家人 “你都不知谢家情况如何,便夸下海口说可以应付?” 尚琉羽翘着尾指,她拨弄着口脂,往手背试颜色,悠悠说道:“京城的高门大户,没一个简单的。看你顺眼,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谢家啊……门槛很高。” 吕月明拿着软帕,轻轻擦拭木台子,没有回应。 她的心思渐深。 反正她出身如此,也已经与谢宴川成亲。 若到了京城,谢家人未必还真的能不认她? “唉,谢家啊……”尚琉羽似是想到什么,嗤笑一声,“除了宴川哥哥还算个人物,其他的都是装模作样的货色。” 离谱至此? 就谢宴川一个做人的? 吕月明擦拭木台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眼瞧吕月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尚琉羽提前为她做准备。 “他的父亲谢昀是当朝尚书令,最是看重家族脸面俺,规矩体统。” “至于他的母亲丽夫人……表面是个吃斋念佛,背地里手段比谁都狠的主。” 丽夫人? 吕月明听到这个称呼,忽的想起那一夜受人围剿时,谢宴川口中提到过。 所以,那夜想要刺杀谢宴川的是他的继母丽夫人,而想要接他回家的是父亲谢昀。 一杀一放,这老两口当真有意思。 “不过我与你说的,你可切莫到处传播。”尚琉羽神秘兮兮的提醒吕月明,微微蹙眉,“丽夫人平日在外装的很好,除了我……京城应该没几个人知晓她的真面目。” 前几年,尚琉羽为了接近谢宴川,时常悄悄前去谢府。 她偶然路过丽夫人的院落,就看见她在里面惩罚下人,还上了拶刑。 那小丫鬟撕心裂肺的求饶声至今还能被尚琉羽想起。 尚琉羽打了个寒战,“啪嗒”一声关了口脂。 她喝了一口茶水,接着为吕月明讲解。 很快,吕月明将谢家的人口摸清楚了。 除去他们二人外,谢宴川为大公子,是第一位夫人嫡出。 丽夫人生了三个孩子,一女两儿。 大女儿谢云瑶,二儿子谢宴池,小儿子谢宴礼。 除了小辈,还有一位常年在佛寺的老夫人,按照尚琉羽的说法,她应该很难见到此人。 这复杂的人口信息,像是一块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吕月明的心头。 “怕了?”尚琉羽挑眉,调侃似的看着吕月明。 吕月明摇摇头。 她虽怕,却是怕麻烦,怕蒋云和华儿会因她受到羞辱。 忽的,花容月貌厚重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尚姑娘——” 管闲今日得闲,还想着在家中好好睡个懒觉,谁知就听见外面的人说京城来了个大户小姐。 他一下子就想到尚琉羽,根本不敢闭眼,一溜烟的跑来。 管闲冲上前,就差眼泪汪汪的看着尚琉羽。 “尚姑娘,我在此处历练的足够多了,我想我……” 他想当官了。 不想继续在女子扎堆的小店里面当个帐房先生。 虽说吕月明为人不错,聪慧机敏,但他真是嫌弃这一份差事。 县主今日好不容易出现,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旁边等着。”尚琉羽挥了挥手,又看向吕月明,嘴角闪过狡黠,“还要看吕老板如何安排,万一她还需要你在这儿呢?如此,我随便给你安个名头,也算圆你心愿。” 反正,只要有官职在身就够了。 管闲一听,有些发懵。 什么意思。 他还要继续受吕月明压制。 管闲向吕月明投入请求的眼神,就差将“放我走”给写在额头上。 忽的,店门再次被人敲响,李管家带着小厮站在门口,嘴角凝着一抹笑。 “吕姑娘。”他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中带着不容拒绝,“老爷派人来接您去京城。” 短短几日时间,这招数层出不穷。 吕月明已经见识到了谢家的手段。 她眯了眯眼眸。 京城,她是定要去的。 但,从她下决定起就等于正式和谢家宣战。 如何去,也很重要。 尚琉羽依着木柜子,微微抬高下巴,精致的脸颊写满傲气:“是看不见本县主还在此?你忽视本县主,这便是谢家的礼仪么?” 她故意寻细处发难,令李管家不由得皱眉。 这县主怎么回事! 李管家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县主,王爷和王妃请您来,不是和谢家作对的。” “你!你个狗奴才竟然还敢拿父王母妃压本县主!!岂有此理!” 尚琉羽一拍柜子,面色如墨。 一旁,桃红上前一步,轻轻的冲尚琉羽摇头,压低声音提醒:“主子,切莫节外生枝。” 李管家笑意未曾改变,目光随即落在吕月明的身上,他开口道:“县主说笑了,老奴哪儿敢与您叫板。只是,您如今还未过门谢家,眼下这算是谢家的家事,县主无法插手。” 他虽恭敬,却未曾显得多么卑微。 吕月明眼底闪过一抹猜测。 若尚琉羽的身份地位足够高,李管家一个当奴才的,肯定不敢这么说话。 要么,是尚书令的实权超过尚琉羽的父亲。 要么,是他们二人的权力不相上下…… 无论哪一种可能,足以见得谢家的恐怖。 “吕姑娘一心想要前往京城,不如现在就动身,老奴一路护送您。”李管家把话题扯回来,往旁边一让。 花容月貌的门前多了一辆马车,瞧着虽简陋,却也比吕月明先前在安县看见的马车质量好很多。 这是打算把她给打包送走? 不过,半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可就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吕姑娘,请吧。”李管家伸手,笑意盈盈的邀请。 店内空气陡然凝滞。 吕月明慢慢放下抹布,手指在柜台边缘收紧。 她不能去,去了就等于死。 她神色淡漠,慢条斯理的开口:“李管家。” “老奴在。” “谢公子知道你们这么迫不及待么?” 李管家脸色微变。 吕月明绕过柜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身形比李管家还高出半头,阴影完全笼罩了他。 “知晓你消息传得快,你现在就去告诉谢大人。”吕月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乃谢宴川迎娶进门的正妻,在我回京前,需以谢家大公子正妻的身份安排好一切。” “诚如你所言,京城,我是一定会去的。” 第190章 你怕了吗 李管家瞳孔骤缩。 尚琉羽“噗嗤”笑出声,微微掩面:“李管家,还不快去传话?” 李管家脸色铁青,袖中手指捏得发白。 “吕姑娘好大的口气!”他咬着后槽牙,脸色耷拉下去,“只怕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男人清冷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谢宴川一袭深灰色的衣襟立在门口,暖阳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淡金色,看着神圣。 他目光扫过李管家,后者立刻噤声。 “大公子……” 李管家想说点什么,却也憋不出一个字。 在谢家,这位大公子的脾性最是冷漠了。 他说的话不入对方眼睛,只会难堪。 谢宴川径直走到吕月明身旁,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随即,当着其他人的面,谢宴川自然的将吕月明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男人手心微热的温度隔着肌肤,慢慢的传到了吕月明的心间。 她原本烦躁的心安定许多。 “明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谢宴川的视线淡淡的落在李管家的身上,眼神淡漠,“让你传信回去,你还有问题?” 他说话淡,但是身上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压,迫使李管家不得不低头。 想到谢家如今情形,李管家额角渗出冷汗:“老奴明白。” 他躬身退后,带着小厮匆匆离去。 店内重归平静。 尚琉羽看着两个人相握着的手,心底到底觉得有一阵酸涩。 但她很快调节好,轻轻咂舌:“真没意思。” 她凑近吕月明的耳边,小声嘀咕:“吕月明,希望你是深思熟虑后做出决定,别后悔。” 说完,她施施然走向门口。 一看自己抱的大腿都走了,管闲哪儿还肯继续留下,忙不迭的跟着冲出去,讨好似的一直对尚琉羽献殷勤。 这下,店内的人算是彻底走完,只剩下他们两人。 吕月明想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却不敌他的力气,他依旧稳稳地拉着她的手。 谢宴川似是摆弄什么玩具,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她还有些肉嘟嘟的手,上了瘾。 “明儿,你怕了么?” “有点。”吕月明诚实回答,“县主把你们家的一些情况告诉我了,我只怕我娘和小妹委屈。” 她自己现在感觉还好。 “是我们家。”谢宴川低笑,耐心的纠正着她,“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是你孤身奋战,我和你永远是一个战线。” 简单的一句话,坚定了吕月明的心。 但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时,她别过脸,趁谢宴川不注意,抽回自己的手,嘀嘀咕咕的:“谁要和你一家……” 她声音越来越小,耳垂却悄悄红了。 “吕老板!”江鹤游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一下子便瞧见吕月明羞涩的面颊,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有外人在,吕月明的羞恼褪去。 她主动询问:“你来做什么?” 江鹤游懒散的靠在一边,桃花眼中划过一抹打趣:“听说……谢家来人了?” 这消息,两日前就传开了。 但江鹤游现在才来,谁知道他在等什么。 谢宴川的眼神微冷:“江公子的消息真‘灵通’。” 他的话暗含嘲讽。 “哪里哪里。”江鹤游就当听不懂,目光静静的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姐让我来传个话,若你需要帮助,我们随时恭候。” 吕月明一怔。 她未曾想到自己与江家姐弟的情分如此深了。 不过想想也是,一路走来,他们的来往不少。 江鹤游见吕月明没有回答,唇角微扬:“当然,若是吕老板想去京城开店缺了人手,我也可以跟……” “不必。”谢宴川打断江鹤游,声音疏远而淡漠,“明儿的事情,不劳江家费心。” 江鹤游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吕月明,低低的叹息一声。 “罢了,我只是来传话而已,不多打扰。” 他也不等吕月明开口,转身离去。 待人消失,吕月明不赞成的对谢宴川摇头:“你不该对他如此,江家姐弟很照顾我。” 起码,患难见真情。 他们这几日一定也打听清楚,谢宴川是官宦之子,却还是愿意表示为她两肋插刀。 吕月明很珍惜这段友情。 谢宴川深深的看着她,见她是真的不懂,失笑摇头:“有的人觊觎我的妻子,我如何能给好脸色。” “你是说江鹤游?”吕月明一万个不相信,她摆了摆手,自我调侃一句,“江鹤游就是一个纨绔,他喜欢的一定是那种身材样貌都极佳的女子,我可不是。” “那明儿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谢宴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听见这话,吕月明愣住。 是啊。 若非谢宴川一直在表示他对她的好感,她也不会信他喜欢她。 吕月明正了正脸色,不再与他嬉笑,很认真的盯着他。 “我这人最是爽快了。” “若你日后嫌弃我,又或者在外遇到更喜欢的姑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会拖着你不放,会收拾东西马上消失。” 她穿越来后,依旧保持着现代的思维。 看上谢宴川了,所以选择尝试和他破万难。 但若感情出现问题,就如同现代夫妻那般,离了便是。 她都可以。 谢宴川知她说到做到,他微微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吕月明的,眼神无奈:“明儿,我不会的。” 他的心中,唯有她。 吕月明被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张俊美的脸给惊到,心脏噗通直跳。 她后退一步,手忙脚乱的收拾柜子,都不敢多看谢宴川一眼。 她暗恼。 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害羞。 都怪谢宴川此人时不时散发魅力,实在诱人。 不过,吕月明也开始思考他的话。 仔细一想,江鹤游待她确实好得不正常。 是将她当作很好的朋友,还是…… 不行,离开前需要与他说清楚。 吕月明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感情,更不喜欢吊着别人。 况且,她离开安县,剩余的三间铺子还需要交给信任的人打理…… 第191章 一路顺风 是夜。 吕月明与所有人交代事宜告别后,单独约了江鹤游在他们合资的饭店用餐。 店内唯剩下他们两个还有后厨的厨子。 江鹤游的折扇在指间转了一圈,随后“啪”地合上。 他幽幽地望着吕月明,薄唇微微上扬:“你当真要走?” 若是细看,能够瞧见,他的眼中并无什么笑意。 “是。”吕月明抬头看着他,让厨子上菜,“今夜特地单独请你吃一顿饭,是有事情想要托付于你。” “哦?”江鹤游微微挑眉。 他耐心地等着吕月明开口。 “我想请你帮忙照看这三间铺子。”吕月明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避让,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每月利润再分你两成。” 江鹤游打开扇子,扇面挡住他大半张脸,唯独露出那双弯弯的桃花眼。 “你就这么信任我?”他问。 “我不信你信谁呢?”吕月明反问一句,又笑着说,“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是我的合作伙伴。” 说到后半句话,吕月明的语气加重,似乎有强调的意思。 看见女子面容平静,笑意温和的模样,江鹤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是要警示他什么? “谢宴川知晓你要把铺子全权交给我打理么?”江鹤游一手转着茶碗,状似无意地询问。 吕月明点头。 半晌后,江鹤游轻笑一声。 “他倒是大度,换做是我,可不舍得让妻子和其他的男人有这么近的接触。” 吕月明的手微微顿住。 她没有动筷,只是看江鹤游一点点吃着菜。 “江公子,我心悦于我夫君,不出意外,此生认定他一人。”吕月明的声音冷静,“这三间铺子,是作为朋友的身份,我托付给你的。” “……” 饭桌上一度安静。 江鹤游连咀嚼的动作都暂时忘记,而是消化着吕月明的这一句话。 果然。 她如此聪慧之人,怎能没察觉出他的心意。 他吞下嘴中的食物,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你说说,这不就巧了么,本公子也将你视为朋友,视为生意场的伙伴。你这个忙,我帮了。” 吕月明收回眼神,肩膀微微放松:“那就好。” 江鹤游别过脸,扇骨抵着下巴。 窗外的月亮怎么这么刺眼,令他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忽然,江鹤游站起身,拱手一礼:“此番路远,祝明儿妹妹一路顺风,诸事化宜。” 他不等吕月明回答,转身离开,衣袂翻飞。 但行至门口时,江鹤游忽然回头:“吕老板,京城若待不下去,随时回来。” 吕月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轻轻叹了口气。 …… 吕府。 蒋云将最后一件衣裳塞进包袱,她不舍地看了一眼卧房,眼眶微红。 她们二房莫不是注定和房子无缘。 修好的被烧,买下的要搬。 倒不是蒋云对好房子有执念,只是觉得太辛苦吕月明。 “娘,没事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都好。”吕月华吃着糖人,咯咯笑着,“再说了,姐夫家里不是当官的么?那一定也很有钱吧,我们去了京城一定比这儿过得好!” 她年纪小,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吕月华只知道,姐夫待她姐姐好,那姐夫的家人待姐姐一定也好。 蒋云不得不想起李管家的话,她面上满是愁容。 去了京城,只怕是…… 吕月明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知晓蒋云怕什么,上前轻轻挽着蒋云的胳膊,语气温和:“娘,莫要担心,一切有我在。” 天塌了,她也会撑起这个家,保护好蒋云和吕月华的。 看见女儿安抚自己,蒋云也不想让她过多担忧,只能勉强笑笑:“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待他们所有人收拾好行囊后,吕月明让家仆搬上马车。 谢宴川站在门边,他低声对周伯说道:“都安排好了?” “是,公子放心。李管家的人在前门盯着,我们的马车在后面,不会发现。” 周伯点点头,神色严肃。 那李管家来这儿一趟,欺人太甚! 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人羞辱吕月明,那不是明摆着也给公子难看吗! 连带着他看吕月明都更满意了。 相处下来,他觉得吕月明挺适合他家公子的。 吕月明搀扶着蒋云上马车,她轻轻拍了拍手,回头望着这住了不久的宅子。 “不舍得了?”谢宴川来到她身边,声音温和。 闻言,吕月明收回视线。 她不想在母亲和小妹面前露出不好的情绪,吕月明故作轻快。 “我当然不舍,这宅子的牌匾还是你写的呢。”她借着谢宴川的手臂,稳稳地上了马车,嘴角微微上扬,“若以后还有新宅子,你也要给我写牌匾。” 谢宴川听出她声音里藏着一抹失落,没有点破,而是笑着回答:“好,我答应你。” 一家人趁夜离开安县。 …… 李管家在吕宅外敲了一天的门,也等了整整一天。 日落时分,他终于按捺不住,命人撞开了大门。 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 “李管家,那儿是什么?”小厮指着假山石上的一处白,好奇问着。 拿下来一看,竟然是一封信,上面工整地写着“李管家亲启”。 “路途漫漫,我们先行一步,李管家随后跟上,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 吕月明说过什么。 李管家回忆一阵,忽然暴跳如雷。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憋了几天的情绪终于是释放出来。 他狠狠地把信件摔在地上,表情冷得可怕:“我倒要看看,回了京你能蹦跶几日!” 离开宅子前,李管家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到底是气不过,一拳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大门上。 门丝毫不受影响,但剧烈的疼痛反噬在他的身上。 李管家看着自己的骨节,刚才捶门的地方多了几处淡淡的血色。 他更气了。 那吕月明一个村妇,妄想以正妻身份入住谢府,痴人说梦! 只是,他们如今先一步离开,他这边不知对方脚程,也不知对方走哪条路,无法及时与老爷汇报…… 李管家咬了咬牙:“备马,启程返京。” 第192章 尚书府 十日后,晨。 京城南门刚刚打开,一辆灰篷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入。 马车内,谢宴川拿出厚实的衣物,他淡声提醒:“京城不似安县,位置靠北。如今刚过年关,尚有雨雪,多穿些衣裳,莫着凉。” “雪!” 吕月华却注意到这一字,她眨巴着眼睛,背着一句诗词,大大的眼睛满是向往,“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我背这句诗词时就在想,若是安县的东山也能够见雪就好了,如今虽不是东山的雪,却也不错。” 安县位于南方,冬天不会下雪。 吕月华自出生后,未见过雪景。 如今越想越觉得兴奋。 她甚是欢喜:“姐姐,京城挺好的,有雪!” 孩子的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吕月明原本沉重的心,因为吕月华的话放松不少。 她掀开车帘,晨雾中高耸的商铺如巨兽蛰伏。 与安县那些房子相比,京城的显得巍峨不少。 她暗自算着余钱,估计只能够在这儿买下一个小房子。 谢宴川听她嘀咕什么,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几人随便吃了早膳后,吕月明将蒋云和吕月华带去客栈。 “明儿?”蒋云却不肯松开她的手,又冲着她摇头,“我与你一起。” “不用。我们一路回京,路上也花费不少,娘就在客栈清点东西,若有遗漏告知我。” 吕月明掰开蒋云的手,转身跟着谢宴川离开。 凳子上,吕月华晃悠着小腿,不解地看着蒋云:“娘担心姐姐?可华儿觉得,不用担心。姐姐聪慧,一定很讨姐夫的家人喜欢的!” 蒋云苦笑一声。 另一边,马车七拐八拐的,终于是停在一处高墙深宅前。 门楣上“尚书府”三个字纂刻清晰,印有金漆,令人仰头张望时生出敬畏之心。 门前两个高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口中石珠浑圆。 谢宴川先一步下车,伸手扶吕月明。 她脚刚沾地,就听见门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大……大公子?!”开门的小厮瞪圆了眼,手中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他甚至不敢相信眼睛,抬起手搓了搓。 竟然不是梦! 大公子竟回来了! 谢宴川神色不变:“丽夫人可起来了?” “是。夫人正在祠堂礼拜。”小厮结结巴巴,眼睛不住往吕月明身上瞟。 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村姑吧? 啧。 瞧瞧这模样,平平无奇,脸圆的,平日定没少吃好东西。 谢宴川不再多言,牵着吕月明径直入内。 见状,小厮立马回神,慌慌张张地追上来:“公子且慢!容小的先去通传……” “不必。”谢宴川脚步不停,“我回自己家,何须通传。” 穿过三重院落,沿途丫鬟仆妇纷纷避让,有人偷偷抬眼打量吕月明,又迅速低头。 吕月明挺直腰背,神色不改。 这些人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看不上。 但那又如何。 她如今有谢宴川在身侧,这些自视清高的家仆照样要向她低头! 此时。 祠堂里檀香缭绕。 一个女人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突然“啪”地断了,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夫人莫伤着。”福嬷嬷慌忙去捡。 丽夫人缓缓睁开双眼,她看着眼前金尊佛像,又点了香烛,动作缓慢而优雅。 “果真。” “他快回来了,我便难以安心。”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扉“嘎吱”打开。 “谁如此大胆,竟在夫人礼佛时闯入!”福嬷嬷立马转身呵斥。 借着晨光,她看清楚来人的面容。 片刻后,福嬷嬷的脸色白了几分,她嘴皮子发颤。 “夫……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啪。 香烛落在地上,刚点燃的火苗熄灭。 丽夫人微微垂下眼眸,再抬眼时,已是满目惊喜。 “宴川,你这孩子一走便是大半年,真令人担心。” 她缓缓起身,锦缎绸衣满是华贵,腕间的翡翠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和傲慢。 似是察觉到吕月明的眼神,丽夫人慢吞吞地看了过来。 她先是愣了一瞬,又迅速换上得体的笑:“这位便是你带回来的……人?” 丽夫人分明知晓吕月明身份,却不愿承认。 谢宴川微微皱眉,正要纠正,却收到吕月明的眼神。 吕月明知晓高门大户规矩多,不想在这点小事上落人口舌。 是以,她打算行礼,却见丽夫人快步上前握着她的手,上下端详着。 “好孩子,怎么不早递个信儿?我也好准备。”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微微用力。 吕月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路上走得急,没来得及送信。” 他们故意的。 若是送信告知具体回京的日子,岂不是给了谢家准备的时间?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他们打了丽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毫无阻碍地进入尚书府。 否则,便是跨入第一道门,都会很困难。 丽夫人揉了揉手,神色温和:“好孩子,一路风餐露宿的,可苦了你。快来人,带大公子和吕姑娘前去各自的院落,莫要怠慢吕姑娘。” 随后,她又看向谢宴川,柔婉说道:“你父亲下朝回来见你这样风尘仆仆,该心疼了。” 谢宴川没有回答,颇有一种忽视丽夫人的意思。 一边,两个丫鬟上前要扶吕月明,谢宴川挡了一步。 “我曾令李管家传信,回府时,应以正妻的礼制迎接明儿,并且要将她的名字列于我的名字旁。” “不知这信是否传达到位?” 丽夫人愣了一瞬。 她显然没料到谢宴川还执着此事。 半晌后,她笑笑,态度温和不变:“竟有此事?我并不知情,想来你父亲与我一样。” “是么?”谢宴川似笑非笑地盯着丽夫人,“若你们不知,李管家为何能拿到谢家族谱的残页?” “竟有此事?荒谬!”丽夫人一甩衣袖,气质沉稳,隐隐透出威严,“李管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伪造一页族谱!待他回来,定要……” “夫人,李管家就在门外。”福嬷嬷悄声提醒。 众人回头看去。 祠堂外,李管家风尘仆仆,发髻歪斜,哪儿还有得体的样子。 他和吕月明对上视线。 吕月明歪了歪脑袋,冲他打招呼:“李管家来得正好,我们正谈到你伪造族谱一事呢。” 第193章 学规矩 “老奴伪造族谱?”李管家指了指自己,五官皱巴在一团,显得又老了几岁,“老奴不是按照……” “李管家,你做了何事,我自会如实向老爷汇报,休要狡辩。”丽夫人眯了眯眸子,意有所指。 李管家方才回来,得知谢宴川已经到了,这才火急火燎赶来。 他连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便被丽夫人扣上伪造族谱的罪证。 莫不是丽夫人恼他阻拦杀害谢宴川? 李管家脑子一阵放空,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嚷嚷冤枉:“夫人,族谱一事,皆是老爷的吩咐,就算老奴有罪,也应老爷定夺!” “放肆!” 丽夫人厉声打断,她上前一步,巴掌干脆利落的砸下,眼神凝着一抹不满:“老爷何时吩咐过你撕族谱?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爷如何做得出?!你不但伪造主家之物,还敢攀咬主子!” 随即,她转向谢宴川,眉眼柔和下来,语气却冷:“宴川,这狗奴才胆大包天,竟私藏消息不传回来,还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今日我定要严惩,你放心。” 李管家被一巴掌扇清醒了。 他明白伪造族谱的罪证为何扣在他的脑袋上了,此时也沉默下来,失魂落魄的。 如果不这么做,谢宴川先前说的话,谢家就没有做到。 而谢昀是一定要谢宴川回家的。 谢宴川垂眸扫了李管家一眼,神色淡漠:“既如此,母亲处置便是。” 李管家面如死灰。 吕月明冷眼旁观,心底嗤笑。 好一招弃车保帅。 果真如同尚琉羽说的那样,这丽夫人表面吃斋念佛,下手却极其狠辣。 “拖下去,仗二十,以儆效尤。” 丽夫人轻飘飘一句,定了罪。 一阵混乱后,祠堂内的檀香重新燃起。 丽夫人双手合十,礼佛结束后,又借口领着二人到了前堂。 她拉着吕月明坐在身边,眉目温柔,如同吕月明的亲长辈。 丽夫人甚至接过茶盏,亲自为她斟茶:“吕姑娘莫怕,家里规矩虽严,却也为你们好。” 茶盏递到眼前,吕月明没接。 “夫人。”她直视丽夫人,“我粗手笨脚,怕摔了您的贵重物件。” 丽夫人笑意一僵。 就在此时,谢宴川忽然伸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母亲既说等父亲回来商议上族谱一事,我们便先告退。” 方才,从祠堂出来时,丽夫人便以这个理由留下二人。 “宴川!出去半年怎的忘了规矩?”丽夫人声音拔高,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你既想让她入族谱,便知道有哪些礼制不可缺!况且,吕姑娘乃乡下人,这规矩……我瞧着实在不行。” 丽夫人一摆手,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堵住门口。 吕月明回头,正对上丽夫人含笑的眼眸。 “正巧,府中的教习婆婆能教吕姑娘规矩,也免得她行为举止粗鄙。” 谢宴川眸色骤冷,正要开口,吕月明却捏了捏他的掌心。 “夫人想要教我什么规矩?”吕月明反问一句,语气悠悠。 “吕姑娘,你只管虚心学习,待你何时学出模样,这谢家的族谱自然上你的名字。”丽夫人轻轻吹着袅袅茶气,红唇轻扬。 至于何时学出形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乡下来的村姑,看着也就多了点小机灵,也不知谢宴川瞧上她哪儿了。 若非怕连累尚书府,她倒是乐意见这两人在一起。 一想到谢宴川的妻子是村姑,丽夫人便感到窃喜。 “我谢宴川的妻子,轮不到旁人管教。”谢宴川语气淡漠,他将吕月明护在身后,“母亲这一番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宴川,你这样做,你爹回来不会开心!”丽夫人提醒一句。 实则,她巴不得谢宴川带人离开。 只要谢宴川错得越多,她儿子就越能受到谢昀重视! 她默默的给那两个教习嬷嬷递去眼色。 教习嬷嬷往旁边让开一步,给两人离开的空间。 谢宴川如何看不出丽夫人的意思。 但他没有犹豫的带着吕月明往外走。 “若爹问起,还望母亲如实相告,我只有这一个所求。” 看着两人离去,丽夫人一手悠悠的撑着下巴,她笑了声。 福嬷嬷摸不着头脑:“夫人为何事开心?他们就这么走了,老爷回来定要过问您。” “可我不是已经拦过了么?” 丽夫人淡定的反问,她放下茶盏,拿过软帕擦拭着方才和吕月明接触过的地方,眼底一片嫌恶。 “说起来,他出去一趟竟似变了个人。” 以往的谢宴川,遇事淡定,从来都懒得多加争辩。 可如今,他为了那个女人,竟起了逆反之心? 看来,这尚书府的日子将会变有趣了。 …… 离开尚书府,吕月明像是松了口气。 她伸了伸懒腰,浑身不自在:“谢家规矩多吗?” 提前问问,万一真要学,她心中有数。 “约莫是有半人高的书那么多。”谢宴川眼眸含笑,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见吕月明被吓住,嘴角微微上扬:“逗你的,没那么多,无非就是循规蹈矩罢了。” 吕月明原本提起来的心顿时放下。 她嗔怪地看了谢宴川一眼,忽地说道:“宴川,其实我也可以不用上你们谢家族谱。” 吕月明上辈子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连家都没有,更别提有过什么族谱了。 这东西,在她看来虚头巴脑的,不要也行。 若族谱重要,她自己开创一本未尝不可。 “并非是名字上族谱有多重要,而是我需要让谢家的人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谢宴川扶着吕月明上马车,前往客栈。 吕月明这下终于明白了谢宴川的用意。 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伸手默默抱着他,第一次在清醒时大胆的依偎在他怀中。 “谢宴川,你爹不好对付,你不怕吗?” 她想起谢宴川被蛊虫反噬的模样,心有余悸。 吕月明想撑起身子,却被他给紧紧环住。 他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低沉而喑哑,很是好听。 “我身上蛊虫已解,但谢家人不知道。”谢宴川嗅着她发间清香,唇角微勾,“在外人看来,我还是身体孱弱的谢公子。” 第194章 以瘦为美 马车穿过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僻静小巷。 “到了。” 谢宴川掀开车帘,先一步下车。 他侧身,伸手接着吕月明的手,搀扶着她走下马车。 两人方才沿路顺便将蒋云和吕月华接上,如今也跟着一起下来。 几人抬眼望去。 眼前是一座两进的宅院,灰瓦白墙,门前两棵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 虽不及安县后面购买的宅子大,却也能瞧出几分雅致。 门楣上满是蜘蛛网,看着像是多年未有人打扫过的。 “这是我娘在生前置办的私产。”谢宴川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契,眸子轻闪,“地契一直由我保管,如今可供使用。” 他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怀念。 吕月明见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方才,周伯已经差人打扫过。”谢宴川收回思绪,轻启唇畔,“我们可以在此处入住。” 他话音刚落,两名精壮男子从院内走出,抱拳行礼:“公子。” 谢宴川点点头,接着介绍:“此二人名为阿大,阿二,会拳脚功夫,做宅子护卫。” 护卫? 吕月明的眼神轻闪。 在安县时,他们换了几次房,何时见谢宴川寻过护卫。 看来,这京城豺狼四伺,他们需更谨慎。 但蒋云却不曾想到这一层,反倒是笑着打趣:“还是宴川细心,京城鱼龙混杂,宅子找点打手防盗贼不错。”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一入京城,谢宴川便安排妥帖,让她们在此处有了一个家。 蒋云很满意。 她领着吕月华先进门。 “如果你不喜欢此处,我们便将这儿当作暂时歇脚的地方,重新去找一处。”谢宴川见吕月明盯着宅子,他误以为她觉得小了。 “我很喜欢。”吕月明很诚恳的回答,她接着道,“有瓦遮头,有亲人相伴,已是幸事,没什么好挑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比起前世孤身一人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已经好太多。 晚饭后,吕月明借口散步,独自来到后院。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闪身进入空间。 灵泉依旧汩汩流淌,田里的作物长势喜人。 吕月明摘了几株先前种下的药材。 她看着手中鲜嫩的药材,眼神渐沉。 这副身体,她必须尽快调理好,避免日后落人口舌。 今日沿街回来时,吕月明瞧见在街上的女子大多纤细苗条,似是风一吹都能倒的纸片。 她便明白,这里的人以瘦为美。 吕月明虽然不追求弱不禁风的形貌,却也不愿让谢宴川因自己而受到讽刺。 回到房间,吕月明将灵泉水掺入茶壶,又用药草熬了一碗汤药。 看着碗中黑乎乎的汤汁,吕月明憋着一口气喝完。 她站在铜镜前,上下端详着。 镜中的身体虽还有些胖,却比起先前已好太多。 “再给我一段时间。”吕月明喃喃自语,“我不会拖你后腿。” 一家人舟车劳顿,将宅子收拾好后,早早入睡,一夜好眠。 次日上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宅院的宁静。 周伯前去应门。 “公子,尚书大人派人来请。”周伯手中拿着一张拜帖,呈给谢宴川,“午时在醉仙楼设宴,请您务必前往。” 谢宴川正在教吕月华念书,闻言手中一顿,表情瞬间冷了几分。 他接过拜帖一看,指腹在帖上墨迹轻轻抚摸。 这熟悉的字体,是谢昀亲笔。 看来,这一顿饭,是不得不去了。 “知道了。”谢宴川淡淡道,“我与明儿会准时到。” 待周伯走后,吕月华从书后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谢宴川。 “姐夫,我和娘能去吗?” 在安县时,她便听说了,醉仙楼有好多好吃的。 她拍了拍肚子,又咽下口水:“可以吗?” 对上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眼眸,谢宴川却直接拒绝:“不可,日后我们再去。” 他给吕月华布置课业,随后将此事告知吕月明。 …… 午间。 醉仙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雕梁画栋,气派非常,进门的花销也比外面的酒楼昂贵几倍。 吕月明跟在谢宴川的身侧,两人淡定入内。 只是,她刚刚出现,便能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 旁人的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耳中。 吕月明面色不改,腰背挺得更直。 一群嘴巴碎的闲人! 二楼雅间,谢昀已等待多时。 他背对二人,穿着深褐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一副朝廷重臣的气度。 “老爷,他们来了。”下人提醒一声。 谢昀转过身,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刀子一般在吕月明身上刮过。 片刻后,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声音不冷不热:“坐。” 醉仙楼雅间是供给达官贵人使用的,屋内的陈设皆是上品。 桌旁椅子厚重,吕月明轻拉一下,却没拉开。 一旁的店小二刚想上前,却见谢昀抬手阻止。 吕月明也注意到了他这一动作,扯了扯嘴角。 当她吃素的? 区区一个椅子罢了。 她只是方才没有下力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来,谢宴川为吕月明拉开椅子,等她入座,自己才坐下。 他似是忽视谢昀,与吕月明解释:“来雅间的客人入座前,都有店小二伺候。” 达官贵人哪儿需要亲自拉开椅子呢? 自是店小二上手。 吕月明想起谢昀方才动作,心底暗笑。 谢昀想给她难堪,却不料谢宴川出手。 如今,看见他的亲儿子为一个村姑拉椅子,怕是气得牙痒痒。 她再抬眼看谢昀,对方的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一处。 “你昨日回府,为何不等我回来?”谢昀开门见山,眼神只是落在谢宴川身上。 他对吕月明的嫌弃,已经表现在面上。 “父亲明知故问。”谢宴川淡淡的回答。 店小二飞快布菜,又站在一旁随时等着上手伺候贵人。 只是,谢昀冷眼看了看他,将外人赶走。 雅间的门关上。 谢昀声音阴冷威严:“让一个粗鄙不堪的丑妇入门,你将谢家颜面往哪儿放?娶她,对你的仕途又有何助益?” 第195章 你哭什么 雅间一时陷入寂静。 显然,谢昀也并非想要从谢宴川嘴中听到什么。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吕月明,微眯起的眼眸中毫无掩饰,全是轻蔑:“我听闻你有经商才能,留在安县当个土商人不好?况且,在京城并非只是当商人就能立足的!” 若吕月明不跟着谢宴川一起回来,他也许会欣赏。 但,眼下亲自看见李管家信中所说的丑妇,他方知事情的严重性。 京城,是一处风言风语传得极快的地方。 若他当真允了谢宴川的要求,不出半日,只怕与他同朝为官的人皆会嘲笑他! 他谢昀乃当朝要臣,怎能因一个乡下来的丑儿媳蒙羞! “谢大人说的有理。”吕月明不卑不亢,“可……宴川看中的本就不是我的家世背景。” 她不显畏惧,倒令谢昀感到一瞬的意外。 “哦?”谢昀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那你可知,我儿应当迎娶县主,承袭我的衣钵?如今为了你,他放弃了多少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吕月明淡然的回答,嘴角凝起一抹笑,她望着谢昀,眸子幽深:“敢问谢大人,你所说的事都问过宴川意见么?他想要怎样的人生,你可关心?” 他膝下三个儿子,却非要押宝在谢宴川身上,说明其他两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 说什么狗屁应当,无非是谢昀放不下贪念,想让最为优秀的一个儿子沿袭他的路。 谢昀愣了一瞬。 他显然也没料想到吕月明会冒出这么些问题。 一阵怒火在谢昀的心底慢慢燃烧。 他冷着一张脸,身上气息渐沉:“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果真是商人,有着一副低贱的嘴脸!你无非是想算计我儿,借他之势改头换面,往上走一层,他身在局中受你蒙骗罢了。” 吕月明眉梢轻扬。 她竟不知自己还有这层复杂的心思。 “我与明儿相识相知,再到携手,从无半点互相利用之心。”谢宴川声音冷淡。 若真要说有异心,便是他对她的好奇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宴川也不再想过分探究吕月明身上藏着的秘密。 “糊涂!”见谢宴川还帮着吕月明,谢昀猛地拍打桌子,声音严厉,“你身上流着谢家的血液,就应当承担起家中责任!” “父亲此时让我担责,可当初为何又将我弃之?”谢宴川神色淡漠,他扯了扯嘴角,又有些自嘲的说着,“父亲,你约莫误会一事,我苟延残喘的活着,就算回到谢家,余下的光景也不多,还是莫要在我身上耗费心血。” 此话,令原本生气愤怒的谢昀愣在原地。 他的思绪飞快转动。 谢宴川活过二十,那他身上的蛊应该解了才是。 为何会这么说。 他想要问的事情太多,但碍于吕月明在一旁,又不能问出。 是以,谢昀绕着弯子:“你先前离家,我并非是想要放弃你,而是令人出去寻找药方,只是你也知道你身上的病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吕月明眨了眨眸子。 看来,谢宴川是打算现在就和谢昀明牌蛊未解一事了。 她倒是可以推波助澜一下。 吕月明趁谢昀不注意时,手指捏过一片洋葱,又将染着洋葱气的手放在眼睛下方狠狠揉搓。 “呜呜……” 雅间猝不及防的哭声打断了谢昀的思绪。 他看向吕月明,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型。 “你哭什么?”谢昀质问。 吕月明挤着眼泪,又憋气让脸蛋发红,她凄惨哭诉。 “我只是想起宴川偶尔咳嗽呕血的模样,难以安心。”吕月明擦擦眼泪,又看向谢昀,“我们在安县时,请了不少大夫为他看病,都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病……若谢大人知道,还望告诉我,我也帮着一起寻找治病的法子。” “这好端端一个人,时常呕血可不行啊。” “宴川二十岁生辰那日,都昏死过去了,我险些以为我要成为寡妇,谁知后面他又醒了。” “虽说还是时常咳嗽呕血,身体发虚,可气色却比先前好一些,想来老天开眼,让他病症减轻,却又仅仅只是减轻,而非痊愈。” 她越说越心碎,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真是那么回事。 显然,谢昀将信将疑。 他无法验证蛊是否被解,但留个心眼总没错。 谢昀面部表情稍微放松,再次和谢宴川说话时,语气变得缓和。 “宴川,为父并非不讲理之人。我看吕姑娘待你真心,你如果真心喜欢她,为父答应你可将她收为外室。”谢昀顿了顿,话锋一转,“这正妻之位,还是要留出来的。” 吕月明小声啜泣,心头却一阵火起。 外室? 这谢昀好大一张脸。 在他眼里,女人只怕是取乐的玩意儿。 “该说的,我早已让李管家传信父亲。”谢宴川语气淡漠,依旧不见喜怒,“明儿只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说罢,他掩唇咳嗽几声,像是蛊虫反噬导致。 谢昀眼神探究,满腔思绪翻滚。 他原本以为谢宴川的蛊虫反噬已经痊愈,但现在看来…… 此事,得再探。 谢昀想到这儿,脸色已经阴沉,他盯着谢宴川看了很久,冷笑一声。 “你受这丑妇蛊惑,执意如此,迟早有一日会后悔。” 谢昀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气势冷厉:“但我是你父亲,自不会与你断绝关系。待你想明白了,谢家的大门依旧为你敞开。” 说完,他甩袖而去。 雅间的门再次关上。 吕月明抽抽嗒嗒的声音立马停下。 她松了口气:“装哭也是门技术。” 为了演得真切,她差点哭背过去。 她的身侧响起谢宴川低低的笑声,很好听。 下一瞬,男人拿着软帕,轻轻的擦拭她眼角未干的泪珠。 “辛苦你了。”他声音温和,染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 吕月明心跳加快。 她问道:“我演的如何?” “精湛,出神入化,堪比台上的戏子。”谢宴川夸赞着她。 两人从未提前商量,却配合得很好。 今日一遭,应该可以让谢家那边暂时安静一些了。 第196章 丑婆娘 午后。 吕月明与谢宴川回了宅院,将从醉仙楼带回来的食盒递给吕月华,把小丫头哄得直蹦哒。 只是,一旁的蒋云瞧着不见喜色。 她踌躇一阵,到底是没憋住,试探着询问:“明儿啊,你们去都说了些什么?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比如……好好收拾一番去见见宴川的爹娘?” 蒋云暗自打量吕月明的神色,心中的大石头悬着,难以放下。 在吕月明二人去醉仙楼时,她特地出门打探了。 谢宴川的父亲乃当朝正二品官员,家门兴盛,位阶极高。 而说难听点,她们只是乡野里最低贱的蝼蚁,如何攀得上朝廷高官这门亲。 想必对方定然看不上他们。 吕月明原本想如实相告,但见蒋云紧张的模样,只得说着:“娘,谢大人与我相谈甚欢,只是谢家门规严苛,不走完规矩流程,我无法入府。” “可那管家先前在安县不是说……” 她可是记得李管家在安县如何讽刺吕月明的。 下人的话,一定是主子的意思。 吕月明撒谎也不脸红,淡淡回答:“谢大人先前不了解我的为人脾气,对我自然有偏见。然而今日一见,他发觉我还算不错,是以接受。” 见吕月明说得恳切,蒋云也不得不相信了。 她放下心中忧虑,却有些刻意地多说一句。 “明儿,若在此处不受认可,我们便去认可我们的地方。” 一步外,谢宴川听见此话时,把玩杯盏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他心中知晓,这是在点他。 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蒋云的未尽之言。 门外,一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周伯瞧见来人,意外询问。 谢云瑶嘴角带着笑,眼神不带光芒,她往院内瞧瞧,大步走入,又在看见吕月明时视线稍作停留。 “想必,这位便是吕姑娘了。”谢云瑶双手紧紧地交叠贴合在腰腹前,端庄而淑雅,“我是谢云瑶,家中排行老二,奉母亲之命来送请帖。” 她礼节周到挑不出错,一举一动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标准。 吕月明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抓过。 “母亲担心吕姑娘初来乍到稍显无趣,便想请你与我们在三日后一起去京郊踏青。” 谢云瑶见吕月明收下请帖后,随后对着谢宴川微微福身,“兄长住在府外,行事莫失分寸,别丢了谢家颜面。” 她又冲二人颔首,随后转身离去。 吕月明打开请帖看了一眼,眉头轻皱。 丽夫人忽然送帖子,多半憋着事。 去,她定会费心费力防着丽夫人,不去,这是长辈邀约会留下话柄。 “不必勉强。”谢宴川站在吕月明身侧,声音低沉,“不想去就当没瞧见过这请帖。” “当然要去。” 吕月明没有犹豫地回答,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长辈邀请,岂有不赴约的道理。” 她刚刚抵达京城,谢家不会就此作罢,势必会一再出招。 躲自然躲不过去,倒不如迎难而上。 谢宴川知晓她意图,轻声叹息:“京城名门望族相约踏青,皆是女眷,我无法与你同行,万事小心。” …… 接下来一日,谢宴川带着吕月明闲逛。 路过醉仙楼时,吕月明忽的停下脚步,她看着眼前这巍峨的酒楼,眼中生出一丝向往。 “若我日后也能够开这么大的店铺,人生圆满。” 醉仙楼规模很大,却也能够做到面面俱到,无论是菜品,还是店内布置,都给了客人最好的享受。 谢宴川很肯定地回答:“以你的才能,一定可以,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在京城想要开店,必备的官府文牒就会劝退大部分人。 他眼底掠过一缕沉思。 正想着时,一行穿着华贵衣裳的男人挡在两人的身前。 为首之人下巴高抬,用鼻子瞧人,一副神气自得的姿态。 他开口道:“这位公子瞧着好眼熟啊,莫不是那个消失大半年,然后娶了个丑婆娘的谢大公子?” 此人话一出,顿时令他身后跟着的人捧腹大笑。 一行人盯着谢宴川和吕月明,眼中满是嘲讽。 “唉,这京城人人皆知,尚书大人府上有个精才绝艳的公子,是城中所有待嫁女子梦中情郎,我看这情郎是个瞎子吧,娶了如此一个……一个丑鬼。若是我半夜醒来看见身侧之人是这样一张脸,我魂魄都会被吓掉!” “丑婆娘,你是妖怪吗?怎能勾走谢大公子的心?” “啧,各位看看啊,就这腰身……”为首之人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微微摇头,“谢大公子夜里怕是要被压得喘不过气吧?” 站在他身后的纨绔们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吕月明的手慢慢收紧,眼底一阵沉郁。 更难听的话,她也听过。 可是此时谢宴川就在身边,她连累他受人讽刺。 “赵明远。”谢宴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也令笑声戛然而止,“半年前,令尊以公谋私,被圣上罚了半年俸禄。算算时间,这个月似乎才能重新拿到俸禄,但你却依旧穿金带银,酒肉潇洒。” “中书令大人赚钱本事不错,倒是可以献计圣上,以充国库。” 围观的人群传出窃窃私语。 赵明远额头渗出冷汗,却强撑着傲慢的笑:“谢宴川,你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威胁我?” “官宦之家,需清正廉洁,不应贪污受贿,不应私放印子钱。”谢宴川似是没听见赵明远的话,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你如此恼怒,莫不是被说中?” “你……你无凭无据,纯属污蔑!”赵明远咬牙切齿地嚷嚷,却再憋不出其他的话了。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知道不能继续纠缠下去,只好恶狠狠地剐了谢宴川一眼。 “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不与你再计较!” 丢下这话,他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逃走。 待人群散去,吕月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谢宴川转身时,眼中的寒意还未散尽,却在看到她时微微一怔。 第197章 不听话就去岭南 吕月明微微低着头。 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她却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更比一下重。 她知道形貌不佳会连累谢宴川受嘲,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尤其是,今天街上还有这么多人围观。 她不喜欢看清风霁月之人被无辜拉下水的戏码。 吕月明此刻第一次对这具身体的身材产生讨厌感。 “明儿。” 男人微热的掌心轻轻贴着她的脸颊,指腹拭过她泛红的眼角:“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罢了,听听而已。” 谢宴川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吕月明的心上。 她勉强笑着,拉下谢宴川的手:“我觉得,我连累你了。” “你从未连累我。”谢宴川没有犹豫,直接否认了吕月明的话,“你是我二十年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善良,勇敢,聪慧……总之,所能想到的美好的形容词放在你身上也不为过。” 他眼神专注,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人值得他如此注视。 吕月明笑了,却藏着涩苦。 他夸了那么多,唯独没说她的外貌。 在谢宴川心中,连违心夸她的话都说不出么? 吕月明不再说话,生怕稍不留神就暴露心底翻滚的情绪。 但两人回家路途中,谢宴川似乎是觉得太闷了,时不时主动和吕月明说话。 她配合笑着,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 都是因为她。 若谢宴川娶的是尚琉羽,又或者其他门当户对的贵女,何至于被人当街羞辱? 一旦念头生根,就会疯长。 吕月明无法控制思绪,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刻意忽视此事,回家后也表现得很正常。 但关上房门后,吕月明便闪身进入空间,又取了草药出来煎熬。 她对着铜镜,又掐了掐身上多出的肥肉,一口将极苦的汤药喝下。 她不会让谢宴川一直受人嘲笑。 …… 踏青前一日,吕月明正在宅院中晾晒药材,她小心地照料着。 砰! 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谢昀一身官服未换,面色阴沉地大步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家仆,气势汹汹。 “父亲。”谢宴川听见门外的动静后,直接从屋内走出,挡在吕月明的面前。 他身形高大,竟真将吕月明挡了个彻底,令谢昀无法看见。 见儿子如此维护一个村妇,谢昀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亲?” 吕月明沉默地站在谢宴川身后。 她暗自庆幸,还好蒋云领着吕月华上街了,否则今日之事不好收场。 谢昀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吕月明的思绪:“今日早朝,赵秦那厮竟嘲笑我有个猪猡儿媳!逆子!你叫本官这张脸往哪儿放!” 吕月明的手不自觉用力,草药被她碾碎。 谢宴川的声音冷了几分:“父亲为官多年,应当知晓风言风语不该入耳。” “呵,不入耳任嘲是么?”谢昀声音严厉,“总之,你现在跟我回去!这丑……这女子,我会给她丰厚的一笔钱。” 院中安静。 吕月明双手攥在一起,心情复杂。 她虽早知道谢家会强硬地让谢宴川抛弃她,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段婚,真难。 “不可能。”谢宴川声音淡淡的,态度却很坚决,“我的妻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你!你竟如此大逆不道!我看这吕月明不是村妇,是妖女!她蛊惑人心,骗了你!” 谢昀眯起眼睛,想要透过谢宴川看向吕月明。 见小夫妻靠得很近,谢昀的恼意散去,嘲讽似的说道:“本官不留废物,不留让家族蒙羞之人。” “谢宴川,本官给过你机会,然而你不珍惜。” “你如今已及冠也该到独当一面的时候,明日本官将奏请陛下,请求将你调往岭南为官。” 岭南,如今正闹饥荒。 谢宴川去定会吃苦,他应该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等着谢宴川后悔。 但,谢宴川只是轻轻拂去衣袖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优雅。 他唇角微扬,似有讥诮:“父亲似乎忘记一事,我体弱,去了岭南只怕活不过三日。新官上任就死,父亲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谢昀脸色骤变。 他直勾勾地盯着谢宴川,只见男人的面容清瘦苍白,果真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若是他请旨送人去岭南当官却又极快死亡,难免会让陛下感到不快。 这皇帝身边还有个中书令虎视眈眈,谢昀不敢在皇帝面前出错。 如此想来,他竟然真的没有办法拿捏谢宴川。 认清这个现实,令谢昀感到不快。 然而面对眼前儿子冷漠的眼睛,他又只能认下。 “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再发生!”谢昀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蹦出来,他又说道,“我允许你在外面放肆一段时日,但你身为我的儿子,你身上肩负的责任不能忘。” 丢下这话,谢昀一甩衣袖,傲慢地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吕月明的眼神微闪。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她观谢昀此人,应该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能够杀死亲儿子的人。 吕月明抓住谢宴川的衣袖,她说道:“宴川,他会不会对你下狠手?你可有防备?” 见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盛满担心,谢宴川抿了抿唇,随即开口:“这是我和他父子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明儿只需在京城继续做你想做的事。” 其余的,都和吕月明无关。 他不希望京城的繁文缛节将吕月明的本性磨灭。 …… 踏青这日,天刚蒙蒙亮,吕月明就起身梳洗。 谢宴川说京城应该还有末雪,但她来几日也没见到,倒是日日晴天。 是以,她特地选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裙,裙身没有装饰,瞧着简洁,但胜在端庄。 她系上衣带,却发现原本合身的衣裳,已经空了一层。 吕月明的眼底掠过喜色。 看来,她这几日的调理效果很好,不但皮肤白皙几分,就连身形也较之前清减了些。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月,她一定是另一番模样! 只要不让谢宴川因她时时受人嘲讽便好。 她一路步行至尚书府,门前已停了一辆马车,福嬷嬷瞧见她,眼皮一翻走上前来。 “吕姑娘,你莫不是打算与夫人小姐同行?” 第198章 雇马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福嬷嬷是个主子,说话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等吕月明回答,福嬷嬷又嫌她愚钝,抢过话头。 “府上女眷唯有夫人和小姐二人,所以这马车也仅仅只供两人坐下,吕姑娘还是自己再找其他的车马去吧。” 吕月明微微蹙眉。 她们当她是没做过马车的人? 这尚书府的马车看上去比她们一家回京的马车还要大,就算塞六七个人都绰绰有余。 显然,她们故意的。 “踏青的地方在城郊十里山。”福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道,“夫人说,若是迟了,就是不敬长辈,吕姑娘可莫要误了时辰。” 说罢,马车扬长而去,飞溅起来的些许泥点子打湿了她的裙角。 她们给她挖坑从出发开始。 吕月明往四周看看,今日恰逢赶集,街上人潮涌动,她越过人群去询问马车车夫。 只是接连问了五辆,车夫都摆手说已经接了活计。 想着街上人多,吕月明一开始信了。 但余光中,有一个嗓门大的男人问车夫走不走,车夫爽快答应,利落地带人离开。 吕月明眉头紧皱。 怎么她问就是接了活,别人问就是马上走? “我给你们双倍价钱,谁能走?”吕月明咬牙询问。 车夫们依旧摇头。 她这才明白,怕是有人提前打点过。 看来,得走到更远的地方寻找马车了。 只是这肯定要耽误很多时间,再赶过去必定晚点。 吕月明已经开始思考迟了后的解决法子,急得额头冒汗时,一辆带着香气的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马车的纱帘掀开,露出尚琉羽那张满是傲气的脸。 “难得看见你束手无策的样子,倒是新奇。”尚琉羽笑着,眼神带着调侃,“正好我也要去踏青,上来。” 正好? 难道她也在丽夫人的邀请名单里。 吕月明不想耽误时间,直接踩着凳子跃上马车。 马车内点着香炉,凳子上垫着软毛皮草,还有放着各种零嘴的梨花木桌。 这内里装点的像是一个闺房,足见尚琉羽的金贵。 她靠着软垫,又轻轻打了个哈欠,发间的步摇随着马车轻轻晃动。 尚琉羽眯了眯眼,轻笑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换做旁人遇到这件事情,早都就哭哭啼啼的了。” 吕月明也会哭。 但在她看来,哭只是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淡淡地回答道:“哭没用。” 大庭广众下哭出来,只会让谢家人觉得她更配不上谢宴川。 尚琉羽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点:“其实,我根本不屑去这种踏青,无趣又索味。” 踏青,无非是一堆世家女子凑一堆换地方散步、闲扯。 尚琉羽看不上大多数人,也不喜欢去嚼人舌根。 “那你为何要去?”吕月明想,像尚琉羽这身份,能自己选择做的事情有很多。 闻言,尚琉羽嘴角微微上扬。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吕月明一眼:“是宴川哥哥来找我,他托我照顾你。” 他? 吕月明心头一跳,有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来。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默默地为她考虑。 尚琉羽也只是说到这儿,她靠着软垫昏昏欲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尚琉羽忽然睁开双眸,掀开帘子往外面瞧了瞧。 “到了。”她神色一正,“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慌,当然如果你实在是应付不来,本县主勉为其难的帮你也不是不行。” 马车停下,远处传来阵阵笑声。 显然,她们二人来得也算晚的了。 “是县主!” “县主不是不喜欢踏青么,今日怎得也来了?” 尚琉羽的马车一出现,外面的女子们便叽叽喳喳的议论开。 听见她们的声音,尚琉羽正了正珠钗,这才端着架子掀开车帘下去。 不远处,丽夫人坐在凉亭中,一手把玩着杯盏,眼神却看向马车后。 桌上,放着一根香烛,快要燃尽了。 她唇角微勾。 看来,那吕月明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怎么还不下来?”尚琉羽的声音传来。 她催促着马车上的人。 这下,轮到其余的世家女子感到意外了。 她们什么时候见尚琉羽身边有过其他关系亲近的姑娘? 到底是谁能够靠近这位县主。 吕月明掀开车帘的瞬间,远处说笑声戛然而止。 丽夫人看清她后,手中稳稳端着的茶水都洒了些出来。 她的指头泛白,眼神定定落在吕月明身上。 为什么她偏偏跟着尚琉羽出现! 和她有着同样疑虑的,还有其他小姐。 “这女的谁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凉亭里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吕月明面色不改,理了理裙摆。 淡绿色的衣裙将她衬得很白净,肉乎乎的脸蛋,给人的感觉很好欺负似的。 尚琉羽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被吕月明轻轻拉住衣袖。 “不用,我自己来。” 她不喜欢事事依赖别人,只要自己能解决,也绝不会让旁人插手介入。 吕月明缓步走向凉亭,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的。 四周女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但她恍若未闻。 “这位姑娘,说话前应该自报家门吧。”吕月明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被她一盯,顿时涨红了脸,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报不上来?”吕月明微微一笑,眼神淡漠,“也能理解,毕竟说出来会让家中蒙羞。” 粉衣女子一愣。 为何会让家中蒙羞? 旁边的尚琉羽却已经嗤笑出声:“她说你没教养呢,还听不懂?”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这被说没教养的女子脸皮薄,顿时尴尬的哭出来。 她啜泣着,令十里山一番好风景都不好看了。 丽夫人坐在凉亭中央,指尖轻轻敲着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吕姑娘。”丽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满是寒意,“今日踏青,本是为了赏景谈心,你为何要把事情闹得如此不快?” 第199章 低贱的出身 “夫人说的是。”吕月明转向丽夫人,稍一行礼,落落大方,“只是有人出言不逊在先,我不过是稍作回应。况且在场诸位乃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总不能因我一句玩笑话而失了分寸。” 吕月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是对方先挑事,又拿话堵着人不能再找事。 丽夫人嘴角抽了抽,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这女人的言谈举止竟不像个村妇! 失算了。 “至于方才的冒犯之言,我相信也是小姐的玩笑话,我不会放在心上。”吕月明环视一圈,粉唇轻扬,声音不卑不亢,“毕竟,我相信各位教养不错,想必不会以貌取人,若真如此,那和市井泼妇何异?” 方才还在窃笑的几个女子顿时变了脸色。 她们需要在外维护家族颜面,自是行规蹈距,不能随便落人口舌。 尚琉羽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原以为吕月明会怯场,没想到竟能如此游刃有余。 想当初连她也用难听的字眼去喊吕月明,尚琉羽心中生出一些愧疚。 “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有如此见解真是厉害。”粉衣女子擦着眼角的泪,有些刻意地询问吕月明的出身。 且看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 想必,定是某家老爷在外养的女人生下来的! 丽夫人见有人问及此处,红唇几不可察的勾起一抹笑。 吕月明飞快地看了丽夫人一眼,见她不显神色,约莫知道了她的算盘。 她说:“我的祖籍在安县十里村。” 粉衣女子一听,更觉讽刺。 敢情还是个出生就被丢在乡下的。 吕月明接着道:“我父亲已故,母亲靠绣花为生。” 粉衣女子点点头,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意思是,她居然被一个实打实的村姑给教训了?! “你……你不过乡巴佬,竟教训我们!就算县主为你撑腰,你也不能以下犯上!”粉衣女子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甩了几巴掌。 吕月明不慌不忙:“我虽出身乡野,却知礼义廉耻,是谁先出言不逊,在场人都有眼睛看得见。” “你……” 粉衣女子还想要争辩,却被丽夫人的眼神制止。 她只能低着头,不甘心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如果吕月明是世家小姐,她被说教还能忍得过去。 但一个低贱之人,居然爬到她脑袋上?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能够出现在这儿? “够了。”丽夫人放下茶盏,声音和煦,却又带着严肃,“今日是来踏青,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话落,她又看向吕月明,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吕姑娘来得倒是准时。” 也不知这县主在想什么! 如此好的羞辱吕月明的机会,她竟然放过。 再想起李管家先前和谢昀汇报在安县发生的事,难不成……尚琉羽已经不喜欢谢宴川了? “夫人邀约,我岂敢怠慢。”吕月明语速缓缓地回答,“只是说来也奇怪,方才在尚书府外竟寻不到愿意拉我的马车,幸得县主相助。” 她不着痕迹地暗示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想让她错过时间。 丽夫人的脸色一僵,但很快也恢复如常。 她笑着,温柔端庄:“来了就好,那些都是小事。” 吕月明往旁边退开,随便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下。 尚琉羽也贴了过去。 她一去,两边就空了位置,小姐们都不敢招惹尚琉羽。 尚琉羽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是笑着看向吕月明:“你果真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真是厉害。” “县主过奖了。”吕月明回以浅笑。 她不过是说事实罢了。 凉亭里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水流淌的声音。 远处的山色如黛,近处春花冒了新芽,看着颇有几分意趣在。 丽夫人看着吕月明淡定的侧脸,心中暗恼。 她原想借机让吕月明出丑,没想到反而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从容不迫的气度,比一些个胆小怯懦的大小姐都厉害! 这哪儿是什么乡下的村姑! “听闻吕姑娘善于行商?”丽夫人忽然开口,她似是扯着家常,随便询问,“来了京城,有何打算?莫不是还想要在京城行商?”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 商女?! 小姐们一片哗然。 士农工商,吕月明最为低贱! 这样一个铜臭味的商户,怎么能和她们一路! “初来乍到,尚未置办,不过……”吕月明抬眼看向丽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夫人若有好铺面推荐,我感激不尽。” “我只是管管后宅罢了,哪儿知晓什么好铺面。” 丽夫人笑着,又不经意地说:“想要在京城里立足经商,需要拿官府的文牒,得到允许才可以,约莫……你是拿不到的。” 还要文牒? 吕月明真是第一次知道。 她眉头紧皱,心中暗自计量。 “但拿不到也好,免得受人嘲笑。”丽夫人似笑非笑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其他的小姐们一头雾水。 这吕姑娘,到底是谁? 忽然,丽夫人提议众人移步后山赏花。 “这些事都是平日的烦心事,我们今日不深入探讨。”丽夫人起身,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随后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听闻十里山的后山有一片梅林,花开正盛,吕姑娘可愿一同前去瞧瞧?” 主动邀请,必定有诈! 但吕月明没有躲开,而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盛情难却,我自当奉陪。” 丽夫人眉头紧皱,随后又松开。 她忽然另有一计。 这丫头看着不像是那些没主见的小姐,或许……之后可以利用一番? 尚琉羽和吕月明走在最后,她低声提醒:“小心点,那梅林地势陡峭。其实,你方才可以拒绝,那儿下面不是还坐着一些懒得动弹的人么。” “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吕月明有些讥诮地看着最前方的丽夫人,“她既点我来,我当众下她脸面,只怕又成了上门找麻烦的把柄。” 反正,丽夫人不会蠢到在此处杀了她。 不过是她上山需处处小心罢了。 第200章 山崖松动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小径往后山走去。 丽夫人与身侧的小姐们说笑时,下颌也习惯性微微抬起,仿佛她天生高人一等。 渐渐地,她们抵达半山坡的梅林,枝繁叶茂的,淡黄色的花朵压满枝头,风一吹过便带来一阵淡淡的香。 “姑娘们不妨四处赏花,也不用跟着我。” 丽夫人话一出,相熟识的小姐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吕月明和尚琉羽则站在较为平坦的空地上。 “县主也去赏花吧,不用在此处,若有什么事情我能处理。”吕月明察觉丽夫人看来,轻声说道。 却不想,尚琉羽只是摆了摆手,很随意的模样:“这地方我来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在你身边,若有什么意外,我还能帮一把。” 两人正低声说着,丽夫人却忽然走近,她的笑容和煦。 “吕姑娘怎么不近前看看?这梅花的香气独特,离得远了可闻不到。” 她的身边,谢云瑶紧紧地跟着。 比起三日前,今日的谢云瑶看上去显得更为拘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似的。 “夫人说的是。”吕月明缓步往前。 她尽量走在平坦的地方,闲庭信步的。 见此,丽夫人眸色微闪。 她忽的指着远处一处横斜的梅花,低呼一声:“那枝开得真好,可惜我年纪大了,够不着。吕姑娘你离得近,帮我折来吧。” 那枝条生在斜坡边缘,底下是陡峭的山崖。 吕月明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悬壁上有一处凸出来的平台,可以供人落脚。 丽夫人不敢真的在此处杀了她,却也要吓她一遭。 这样也好,掉下去一趟上来就能借口离开。 “当然。” 吕月明面上不显,抬步走去,却在靠近时故意又放慢脚步,手指刚触碰树枝,脚下忽的一滑! 她踩空后,整个人往斜坡下面栽去,吕月明眼疾手快抓住一截突出的树根,听见上方的声音后,她才松手落在那平台上。 有了树根的缓冲,吕月明跳在平台上倒没有受伤。 只是,方才为了抓住树根,她的手破皮,掌心血糊糊一团。 丽夫人站在崖边,无人瞧见处,她眼底闪过一抹傲慢和快意,口里却焦急道:“快!快救人!” 崖壁上陡峭松动的地方都已经被吕月明给踩塌了,她们现在过来看热闹倒是站得稳稳当当的。 尚琉羽见吕月明并未真的坠入山崖,悬着的心慢慢放下:“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忙!” 好险。 差点以为要辜负宴川哥哥的托付了。 一些胆子大的丫鬟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吕月明拉了上来。 吕月明的袖口处被树枝划破,手掌一片血色,但好在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受伤。 她的目光平静,仿佛刚才摔下去的人不是她。 丽夫人眉头紧皱。 这女人胆子这么大? 不过,看上去只有手掌受伤,真是可惜了。 她还未出尽恶气。 “你没事吧?都怪我,不该让你去摘那一枝花……” 丽夫人上前,假意关切。 “夫人言重了。”吕月明直视丽夫人的眼睛,“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夫人无关。” 她特意咬重了“不小心”三个字,令丽夫人的笑容一僵。 这死丫头难道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了? 但也算是个聪明人,并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事。 只是,吕月明这么淡定,显得她刻意提前让人上山弄松石块是多此一举。 “伤得不轻,本县主送你回去。” 尚琉羽冷着脸扶住吕月明,也不和任何人说一声,直接带她离开。 她们走后,丽夫人笑着又安抚被吓到的小姐们,随即领着谢云瑶往山林隐秘的地方走。 待身后女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后,丽夫人立马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声音冷的似霜:“我让你在悬崖边松动石块,你就是这么做的?” 谢云瑶的身体一颤,她双手交错,大气不敢出:“女儿的确按照母亲的吩咐做了,只是那吕月明像早有防备似的,我细心观察了,她过去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她……” “废物!” 丽夫人猛地转身,冷眼睨着谢云瑶:“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生你有何用!” 谢云瑶愣了片刻。 她心中满是熟悉的委屈感,却又强忍着不敢落泪:“母亲息怒,女儿下次一定……” “下次?”丽夫人眯起眼睛,哼道,“你总是这样,做事无法让我满意!” 山风掠过,吹得谢云瑶后背直发凉。 她盯着丽夫人阴沉的眸,忽然跪下,声音发颤:“母亲,女儿知错!以后会做得更好,不会再让母亲失望了!” “够了,这种车轱辘话不知听你说过多少次!”丽夫人不耐烦地打断。 她转身倒回去,谢云瑶也连忙爬起来跟上,根本顾不得膝盖上衣裙粘上的泥土,她脚步踉跄着。 重新回到梅林处,谢云瑶经过方才那一处时,牙齿轻轻咬着下唇。 若将松动的石块再弄多一些,吕月明就不会只是摔在那平台,而是坠入山崖,更甚者尸骨无存。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才让吕月明仅仅只是手受伤? …… 回程的马车上,尚琉羽见吕月明小心擦拭手掌,终于忍不住怒道:“她就是故意引导你过去,你为何不当众揭穿?还要吃下这闷亏!” 若是她,肯定当场撕烂对方伪善的嘴脸。 吕月明头都没抬地回答道:“无凭无据,我用什么来揭穿?” 山道上常有松动的地方是正常的,她若提出质疑,反倒会让人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可你就这么忍了?” 尚琉羽微微咬牙。 “再说吧。”吕月明轻声叹息,肩膀靠在身后的车壁上,闭眼休息,“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真想要感谢我的话,你就让我入股你的新店。”尚琉羽沾沾自喜。 一想到又能继续在吕月明身上投资,然后攒下她自己的小金库,尚琉羽就倍感期待。 “新店?”吕月明眉尾轻挑,面容沉静,她又询问,“那你知道如何拿到官府文牒吗?” 第201章 我会保护你的 尚琉羽捏着绣帕的手一顿,眉头皱起。 “我父王乃皇亲,自他立府以来从未经商,我哪儿知道这些。” 想当初,她也是在吕月明身上尝到了甜头,才发现经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瞥了一眼吕月明血迹斑斑的手掌,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不过你若真需要,我回去帮你问问府里面的管事。” “恩。” 吕月明冒出一个字,依旧闭眼休息。 马车颠簸得不厉害,倒让她感到舒适,就在吕月明快要睡着时,耳边传来了尚琉羽意外的声音。 “吕月明,你还没看过雪吧?快起来看看外面。”尚琉羽推着她,又拉开车帘子,还有些许零星的雪花飘进马车内,轻轻地落在吕月明的脸颊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清醒。 窗外街景倒退,洁白的雪花密密地落下,石板路上已经堆起了薄薄的雪层。 吕月明忍不住伸出手去,任由雪花砸在她的肌肤上。 “害,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尚琉羽虽然打趣她,但还是替她拉着车帘,又很认真地盯着吕月明看,半晌后她呆呆地说着,“吕月明,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东西不告诉我?” “嗯?什么意思?” 吕月明很久没见过雪了,此时正上头,还想着回家后和吕月华一起玩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尚琉羽的话。 尚琉羽不乐意了,立马放下帘子,示意吕月明看向自己。 她端正姿态,哼了哼:“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瞧着比之前好看多了,一定是又做了什么好东西!你快拿来给我也用一用!” 不知为何,尚琉羽觉得吕月明的五官长得很好看。 虽然脸颊上还肉嘟嘟的,但是瞧着不像初见那般让她感到有些恶心,反倒是多了一种娇憨感,别有一番风情。 “开了店就有好东西,现在没有。”吕月明无奈摇头。 她身上的肥胖是病理性导致的,总不能拿为她自己熬制的药给尚琉羽喝吧。 听见此话,尚琉羽的眉梢微微上扬:“看来,我还必须要尽快帮你问文牒的事了。” 马车停在小宅院前,就在吕月明要下去时,尚琉羽忽然拽住她的衣袖。 “怎么?要进去坐坐么?”吕月明询问。 “不是,五日后春花宴,你随我一同去。”尚琉羽冲她挤了挤眼睛,也学着吕月明方才的模样说着,“那些个夫人小姐最喜欢在宴上闲扯攀关系,说不定能够打听到文牒的门路。” 开店,似乎迫在眉睫。 吕月明点了点头,正要说点什么,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宴川立在阶前,白色锦袍外披着一件薄绒的披风,手上也搭着一件女款的。 他手握油纸伞,眉眼如画。 只是,谢宴川的目光触及吕月明破损的袖口时,黝黑的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回事?”他上前几步,踏雪而来。 尚琉羽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是她答应了谢宴川,却又没护好吕月明。 “和县主无关。”吕月明冲谢宴川摇摇头,随即笑着看向尚琉羽,“五日后的春花宴,我会去。” “一言为定!” 尚琉羽心虚地看了谢宴川一眼,随后钻回马车,扬长而去,不敢多留。 现在只是看见袖口破损便不快,若是瞧见吕月明的手心怕是要责问她了。 尚琉羽忍不住掀车帘子往后看了看。 雪色下,一柄油纸伞,两个人。 怎么这么般配呢。 …… 院门合拢的瞬间,吕月明的手腕被谢宴川握着,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 这手上的伤,她不想他知道。 但男人的反应迅速,立马将她的掌心翻转过来,那满是血色的掌心赫然出现在谢宴川的眼前。 约莫是男人的视线太过炙热,吕月明有点不适应地缩了缩手,想要藏起来。 “谁做的?” 这三个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裹着冰碴。 吕月明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像是绷到极致的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掌心的疼似是后知后觉地传来。 吕月明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被一个男人心疼,是什么感受。 “不小心摔了,没事的。”吕月明轻笑,想要把事情随意敷衍过去。 反正,左右不能借此找丽夫人算账,倒不如就此作罢。 她只是手上受了点伤,稍微休养照顾就能好。 谢宴川低头看着她掌心中翻卷的皮肉,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忽的,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谢宴川!” 吕月明惊呼一声。 她担心自己摔下去,一双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脸颊不自觉地靠在了男人的胸口前。 她听着他的心跳,又快又乱,全然不似平日里从容清冷的他。 这也是吕月明第一次相信,谢宴川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在乎她。 院里,吕月华正积攒雪球来堆放雪人。 她看见谢宴川怀抱吕月明大步走进屋内,一双小手挡着眼睛,却又悄悄打开指缝,小脸红扑扑的。 “堆两个雪人,一个姐姐,一个姐夫……” 此时,谢宴川已经将吕月明放在了软榻上,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极其重要的宝贝。 吕月明却感到有些好笑。 “不疼的。”她小声说着。 谢宴川却已经将药酒翻找出来,他打湿棉布,又小心地将棉布靠近她的手:“撒谎,碎石嵌入掌心,如何不痛?” 还有碎石? 吕月明低头又看了看。 药酒触到伤口的瞬间,吕月明疼得缩了一下。 谢宴川立刻停住,俯身对着她掌心轻轻呵气。 温热的呼吸拂过火辣辣的伤口,惹得她心头一颤。 她忽然笑了:“谢宴川,我现在只是手心受伤,你就这么紧张,那万一我日后受伤更严重,你岂不是……” “慎言。”谢宴川难得打断吕月明,他冷眼看了看她,眉头紧皱,“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吕月明笑意渐重。 她就这么看着他小心的为自己处理伤口,眼底闪过一抹柔意。 “谢宴川。”她喊着。 “嗯?”男人轻声回应,却未曾抬眼。 吕月明轻声喟叹,悠悠说道:“我越来越不后悔选择跟你回京了。” 第202章 反噬还在? 谢宴川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 “后悔也晚了。”谢宴川的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她的掌心,“我给过你选择的。” 吕月明想起谢宴川当时硬要和她好好谈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那算什么选择,分明是他一直纠缠。 吕月明心中感慨,她也没料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被谢宴川坚定的爱着。 他的眼光,还真是独到。 窗外雪落无声。 谢宴川又替吕月明包扎好伤口,忽然问道:“想要去春花宴?” “嗯。”吕月明绕了绕手腕,轻轻活动着,“我今日才知,在京城里面开店经商,是需要拿到官府文牒的。但县主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拿到,她说也许春花宴上能够探听一些消息。” “既如此,我让阿大跟着你。” 他原本以为,让尚琉羽跟在吕月明的身边足以。 却不料今日之事发生,谢宴川有些怕了。 他忽的觉得,一定要让一个会武的人跟着吕月明才行。 “不用,这春花宴一听便知是女眷宴席,带护卫实在是招摇。” 闻言,谢宴川微微皱眉。 他开口道:“到时让阿大在宴席外等你,若是宴上还有其他人带着护卫,你也让阿大进去。” 看谢宴川神色认真,吕月明不由得微微挑眉。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京城繁荣,又是天子脚下,应当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怎么听你这么说,反倒比安县那穷乡僻壤还要再危险几分。” 谢宴川微微蹙眉,却不似吕月明这般看得开。 京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但是此处人心复杂,为了几分利益和颜面能够不当人。 “咳咳……” 忽然,谢宴川掩唇咳嗽,面色苍白,神情透出几分痛苦,他的肩背颤抖着。 见他如此模样,吕月明慌忙去扶,眉心突突地跳。 难道,蛊不但没解开,就连反噬也还在?! 她来不及多想,取出灵泉水,仓促地喂给谢宴川:“你快喝点水,快……” 吕月明的声音着急,额头都急得出了一些汗。 “这蛊……” 打断吕月明的是谢宴川更加激烈的咳嗽,像是要呕血似的。 “谢宴川!我现在去找大夫!” 吕月明慌乱起身,想要出去寻大夫,但心中又觉得没底。 这可是蛊啊。 哪儿是随便寻一个大夫就能够解的! 就在此时,谢宴川攥住吕月明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他的眼神清明如常,也不显痛苦。 屋内静了一瞬。 吕月明消化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冒出一句:“你骗我?” “屋顶有人不得不演,抱歉。”谢宴川声音轻缓,他看她眼中满满的担心,薄唇微微上扬,“别怕,我已无大碍。” 吕月明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她悬着的心放下,却又眨巴着眼睛,小心而谨慎地询问:“那现在人走了么?” “嗯。”谢宴川点点头,他松开吕月明,推开窗。 窗户外,是正在堆雪人的吕月华,一切如常。 谢宴川回头,他见吕月明惊魂未定,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神色温和:“事出急切,无法立马知会你,是我不对,但你只要知道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能与你携手白头就好。” …… 与此同时,尚书府。 丽夫人的房间四角燃着沉香,青烟袅袅,映着屋内昂贵的陈设。 梳妆台前,身着深绛色衣裳的贵妇人静静坐着,任由身后的丫鬟替她梳妆。 她把玩着桌上的玉簪子,温婉的眉眼暗含锋芒。 今日踏春让那小蹄子躲了过去,难解她心头之气。 “夫人,四公子来找您。”福嬷嬷站在她的身后,小声禀告。 一听此话,丽夫人挥挥手示意丫鬟让开。 她转身瞧着来人,嘴角含着笑意。 谢宴礼大步走进内室,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扫了眼屋内垂首的丫鬟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都下去。” “是。” 下人们连忙离开,又贴心地关了门。 待人又消失,丽夫人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这么大火气?可是你父亲又责骂你了?” “非也。”谢宴礼坐下,他眼神定定地瞧着丽夫人,主动询问,“娘,今日踏青怎么回事?谢云瑶那个蠢货一回来就哭,一看就知她一定又做了什么让娘不开心的事!” 丽夫人看儿子如此体贴自己,心中的乌云散开。 “她做事一向如此,娘已经不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只是……”丽夫人顿了顿,又轻叹一声,“你那位兄长身边,可多了个厉害的角色。” 丽夫人放下玉簪子,又缓缓叙说。 “别看她胖,但脑子却格外灵光,像是尚琉羽那样骄纵的性子的人,竟然也被她三言两语给哄着!” “当真?!”谢宴礼感到一阵意外。 他自幼和京中贵圈打交道,每一户人家中年轻一辈是何性格,他了如指掌。 亲王势力削弱,但尚琉羽终究是皇亲贵胄,她自视清高,京城中无一户小姐被她瞧上。 如今居然舍得跟一个低贱的村妇混作一团? “呵,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令尚琉羽跟在她的左右,倒叫人难以下手。”丽夫人捏了捏眉心,又道,“回程路上,我左思右想,越发觉得是那贱丫头识破了我们设的局。那崖壁上有断根,应当是她落下时抓握的,否则怎么会掉下去后只是手掌上有伤。” 谢宴礼瞳孔微缩。 听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周身的气压很低。 前半年,他以为已经能够顺利承袭谢昀的官位,但如今看来…… “蛊呢?”他盯着一旁跳动的烛火,冷不丁问了一句。 丽夫人表情一僵。 “说来也奇怪,我先前派人去安县刺杀,可回府的人说他内力浑厚,不像是体虚之人。”丽夫人拢了拢衣襟,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依你父亲所言,他的蛊虫反噬已解,蛊还在体内同样说得过去。” 毕竟,蛊在体内只是需要定期服下解药,不会影响人的正常行动。 “呵,他还真是好命!”谢宴礼抚平衣袖,露出个阴冷的笑,瞧着竟和丽夫人同出一辙,“但他既然决意和村妇在一起,这尚书府就决不能再有他一席之地!” 不管蛊是否存在,唯有除去谢宴川才能令他安心。 第203章 替母报仇 待谢宴礼离开后,丽夫人对着铜镜重新理好鬓角。 镜中人的眉眼端庄沉稳,丝毫看不出方才的阴冷。 “老爷回府了么?”她轻声询问。 身后的福嬷嬷低眉顺眼地回答:“刚回,如今正在书房。” 丽夫人的手指轻敲着桌案,思忖片刻后起身:“备一碗参汤,我亲自送去。” 家中男儿有三,谁最终能够承袭谢昀的官位,还是要看他是如何想的。 为了谢宴礼,她必须时刻关注谢昀对谢宴川的看法。 书房内。 烛火跳跃,暗沉的光映在谢昀的面容上,让他眉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老爷。”丽夫人推门而入,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妾身炖了参汤,您趁热用些。” 谢昀伏案看着文书,头也不抬:“放着吧。” 丽夫人将汤碗轻轻放在案几上,绕到谢昀身后,替他揉捏肩膀。 “老爷今日气色不佳,可是朝中事务烦心?” “哼,还不是那个逆子!”谢昀重重搁下毛笔,“他竟真心甘情愿屈身在那老旧的宅院里!胸无大志,令人失望!” 他膝下儿女有四,能入他眼的唯有谢宴川一人。 只可惜,谢宴川先前蛊虫反噬严重,他不得不…… 罢了。 谢昀自觉想这么多也没用。 丽夫人手上动作不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老爷消消气,宴川年轻气盛,一时被那村妇迷惑也能理解。” 谢昀冷笑:“迷惑?我看他是存心与我作对!” 同为男人,见识过京城里面的莺莺燕燕,如何会对一介村妇倾心? 总之,谢昀不信。 “宴川身子如何了?”丽夫人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悠悠的问道,“今日踏青,那吕氏手上受了伤,宴川若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他身子……”谢昀眉头微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警惕地看了丽夫人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丽夫人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妾身只是想要为老爷分忧。若他身子不适,老爷不如派人送些补品去,也好缓和父子关系。” 谢昀沉吟片刻,终是松口:“不必,这父子关系无需缓和,他也知道他的命还在我手中握着。” 丽夫人手上力道一轻,眼中闪过精光。 这意思是,谢昀已经确定谢宴川身上的蛊是否存在了? “老爷此话何意,妾身愚笨,还望老爷解答。”丽夫人红唇轻扬,缓缓说道。 她的声音娇柔,驱散谢昀身上几分沉郁。 他回道:“我派人前去那宅院查看,他身上的蛊尚在。” “老爷派去的人可看真切了?” “自然。”谢昀冷哼,“那逆子咳得厉害,面色苍白如纸,做不得假。” 他派去的人蹲了几次,都能瞧见谢宴川咳嗽。 约莫是蛊虫反噬留下的一些后遗症罢了。 丽夫人心中明了,正欲再探,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周伯站在门外,声音焦急,“公子旧疾发作,命老奴来取药!” 谢昀脸色一变:"进来!" 周伯推门而入,额上还带着汗珠,瞧着似很着急。 他匆匆行礼,目光却未曾与丽夫人相接。 “老爷,公子咳嗽不止,说只有您手中的药能缓解。” 丽夫人站在一旁,眼中闪过狐疑。 谢昀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拿去告诉他,若想活命,就乖乖回府!本官的耐心没那么多。” 谢宴川能活,就能够承袭他的官位。 身子孱弱? 拖着便是,只要能喘气。 周伯双手接过,连连称是,转身便走。 丽夫人盯着周伯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她柔声道,“宴川既病得这般重,不如妾身去看看?” 谢昀却摆摆手:“不必。他既执意与那村妇在一起,死活由他!” 丽夫人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虽说死活由他,但还不是立马拿出每两月必服的药? 看来在谢昀的心中,这下一任尚书令还是谢宴川啊…… 那她的宴礼怎么办? 丽夫人的双手紧紧的捏在一处,眼底闪过暗芒。 …… 小宅院内,谢宴川接过周伯带回的瓷瓶,轻轻把玩着:“他们信了?” “瞧那模样,应该是的。”周伯点点头,脸上带起笑意,褶子堆在一团,“公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且行且看,但我自不会回府。” 这一个月的解药拿到,再等两月想要上门求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谢宴川捏了捏眉心,将瓷瓶小心收捡起来。 吕月明从内室走出,手上还沾着药草的气味:“这解药是真是假?” “真。”谢宴川淡淡道,“但能缓解,却不能根除。” 也正因如此,谢昀能够掌控谢家上下。 在外人看来,尚书府团结一心,实乃京城大户风范,就连皇帝也几次夸赞。 吕月明皱眉:“那你留着这解药是有什么打算么?” 谢宴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尚书令靠旁门左道操控尚书府,此事传出去必定能掀起一阵惊涛,此物算证据。” 以往,谢宴川孤身一人,也懒得多管尚书府的事。 可当他从宋世鸿那一处知晓这些年的事后,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若能再回京城,势必替母报仇。 他的母亲,不该走的那样孤单的…… 谢宴川收了思绪,他转头看向吕月明,目光柔和下来:“你的手还有伤,怎么还摆弄药草?” “小伤而已。”吕月明摇头,将包扎好的手掌藏入袖中,“春花宴在即,我得做点准备。” 差生都知道临时抱佛脚,她也一样。 吕月明想趁春花宴还有几日,把汤药的剂量加重,万一这几日还能够再瘦一些呢? 谢宴川忽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吕月明一怔,只听他低声道:“瘦了。” 对上男人藏情的凤眸,吕月明的脸颊一红。 真是个男妖精。 气氛正暧昧时,一旁的屋角冒出低低的啜泣声。 是华儿? 吕月明眼皮一跳,一把拉下谢宴川的手,大步走到吕月华的跟前。 小丫头蜷缩着身体,手中攥着一卷书册,肩膀一抽一抽的,瞧着可怜。 “华儿,发生何事怎会如此伤心?” 第204章 女子私塾 吕月华扑进吕月明怀里,小脸哭得通红:“姐姐,娘骂我笨……” 可是,她已经很努力了。 自打她下定决心考女科后,每日都拿着书卷学习。 只是知识生涩,即便有姐夫在身边教她,许多内容也依旧如同天书。 吕月华死死的抓着书册,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见小妹许久未曾哭得如此厉害,吕月明心底轻叹,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吕月华的头顶,牵着她往屋内走。 “华儿,过来。”蒋云见女儿们进来,声音别扭,“娘不该凶你。” 吕月华躲在吕月明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看见她的样子,蒋云伤心,眉头皱在一起,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 “娘为何忽然关注华儿的课业了?”吕月明拉着小妹,两人坐在蒋云的跟前。 只是,吕月华还是怯生生地看着蒋云。 母女俩都因此感到别扭。 蒋云听见吕月明的话,眼底泛起一片红。 “明儿,京城不比村里。若华儿不机灵些,日后只会拖累你。” 她声音越说越低,情绪也越来越低。 吕月明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吕月华的脑袋,语气温和:“华儿把昨日学的诗背给娘听听。” 小姑娘抽噎着,却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整篇诗词长文。 蒋云愣住了。 “娘,华儿很聪明。”吕月明擦掉小妹脸上的泪,“只是她起步比较晚,我们不能急,需要慢慢来,况且你们从不会拖累我。” 她在现代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知道巨大的考试压力覆在身上是多么压抑和难受。 吕月华短短一段时间能做到这地步,她已经很欣慰。 蒋云看着吕月华委屈的脸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窗外的雪,停了。 谢宴川站在廊下,手中茶盏升起袅袅热气。 吕月明安顿好母亲和妹妹,走到他身旁。 “京城可有收女学生的私塾?”她望着院中未化的积雪问道。 谢宴川轻声回答:“城南有家兰蕙堂,里面皆是女学生。” “我想送华儿去。” 虽说谢宴川教得不错,但吕月明觉得既然有上私塾的条件就要给吕月华安排上。 谢宴川转头看她:“好,明日让周伯去打听。” 似是想起一事,吕月明又有些好奇地询问:“如今,你已经回京城,还要参加科考么?其实,你如果不想参加的话,也可以……” “参加。”谢宴川回答,他轻轻握着吕月明的手,很自然地将她牵回卧房,与她说道,“祖辈蒙阴之路非我所愿,无论高官又或者小吏,只要立心为民,没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愿和尚书府再染上更深的羁绊。 谢宴川一言,令吕月明对他又一次刮目相看。 她眨着眼,忽然钻到了男人的怀中,粉唇微微上扬:“谢宴川,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在这封建制度的古代,能够遇到像是谢宴川这般思想境界的男人,实属幸事。 她想要好好珍惜。 谢宴川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的手掌落在女人的腰肢,将她紧紧搂着:“我一直很喜欢你。” 一直? 吕月明轻哼。 别以为她不知道,谢宴川开始可是想要探究她身上藏着的秘密的! 不过,想到这儿,吕月明心思渐沉。 她几次当着谢宴川的面直接取出灵泉水,他却也从未真的追问。 在他的心中,莫不是将她当作妖怪了? 吕月明的眼神微微闪烁。 不如,寻个合适的机会给他展示空间? 吕月明悄悄计划着。 第二天到来,周伯去兰蕙堂为吕月华办好入学。 得知自己即将去私塾上学,吕月华的身体紧绷。 她苦哈哈地盯着吕月明:“姐姐,我可以不去吗?” 这可是京城的私塾,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她紧张,怕给吕月明丢脸。 见吕月华如此模样,吕月明忽的笑了出来。 她揶揄地瞧着小妹,嘴角轻扬:“别怕,只要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有人欺负你,你就抓着对方的痛处欺负回去,出了任何事情有我给你兜着。” 不管在哪儿,也不能让人随意欺辱吕月华。 听见她的话,吕月华的眼睛眨巴着,她抿了抿唇,只得点头应下。 当日,吕月明母女三人一起到了兰蕙堂。 学堂大门紧闭,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 吕月明正要上前叩门,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探出头,眼睛在三人衣裳上扫了一圈,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走错地方了吧?这儿可是兰蕙堂。” 吕月明从袖中取出入学帖:“家妹今日入学,劳烦通传。” 小丫头接过帖子,狐疑地打量吕月华。 “就她?你们这帖子莫不是从什么大户人家那儿拿来的吧。” 小丫头那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吕月华心中憋屈,她往姐姐身后缩了缩。 “帖子有问题?”吕月明声音冷了下来,眼神凌厉。 小丫头撇撇嘴:“没,等着。” 她言简意赅地蹦出几个字,似是多说一点都觉得嫌弃。 小丫头又“砰”地关上门,差点撞到蒋云的鼻子。 受人如此冷待,令蒋云脸色发白:“要不……咱们回去吧?” 且看一个小丫头都是这个态度,若是让吕月华进了私塾,怕是要受到里面人的嘲笑。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衣裳,眼神微闪。 今日,她甚至为自己和吕月华换上从未穿过的新衣…… 这京城还真是攀附之地! “来都来了,岂有临阵逃脱的道理。”吕月明安抚着她们,不愿就此离开。 三人安静在门口等着。 等了约莫半刻钟,大门才重新打开。 这次出来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灰蓝色的褙子浆洗干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她上下打量着三人,好一阵后才哼笑一声。 “我是兰蕙堂的周夫子。”妇人目光如刀,在吕月华身上刮过,“农家女也配来念书?” 吕月明上前半步,挡住小妹,眼神淡漠如雪。 “帖子是你们亲发的,银钱也分文不少。但周夫子这是要出尔反尔?” 第205章 官商一路 吕月明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石头砸入平静的水面。 她眼眸微眯,脸上藏着一抹暗芒。 见此,周夫子的皱纹更深了,她捏着入学帖,心中有些憋屈。 这帖子她当然知道是真的。 但那家仆来办理入学时,说是谢家的人她这才答应。 谁能料到今日上门的却是三个乡下人。 虽说吕月明瞧着有几分气质,但蒋云和吕月华一脸农村样,任谁都能够辨析出来。 “兰蕙堂手收的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不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周夫子抬起下巴,目光轻扫过吕月华泛红的眼眶,“这帖子约莫是你们从别处讨来的。” 显然,她还是不想让吕月华进门。 但好在此处僻静,没太多的人路过,也没人在此处围观。 吕月明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周夫子不妨数一数,这二十两银子可够买一张讨来的帖子?若是够,周夫子便拿去当作我买你兰蕙堂的入学资格。” 银子倒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夫子眼皮跳了跳,周围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停了,几扇窗户后隐约有人影晃动。 “再者。”吕月明随意把玩着一块碎银,上下抛起又落在手心,她淡淡开口,“兰蕙堂的印章盖得清清楚楚,夫子若执意毁约,我们不妨去衙门说道说道?听说京城最重契约。” 周夫子脸色变了。 这丫头好一张利嘴! 她盯着吕月明看了半晌,突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老身不过是考校考校,既然银货两讫,又拿着入学贴,自然作数。” 吕月明但笑不语。 见吕月明不再说话,周夫子把入学贴妥帖收捡好,侧身让开一条缝:“进来吧,别耽误早课。” 现在,兰蕙堂的门对吕月华打开。 但是小姑娘经此一遭,忽的不敢进去,仿佛是觉得这兰蕙堂能吃人,她怯生生的拽着吕月明的衣袖。 “华儿,记住我说的话,莫要让人欺负去。” 吕月明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衣领,声音温和,“待散学时,我来接你回家。” 看着小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学堂,蒋云终于忍不住抹眼泪。 她靠近吕月明,眼神扑闪:“明儿,这会不会过于勉强?” 作为母亲,她是真担心吕月华受人欺辱! “娘放心。”吕月明拿着软帕,轻轻擦拭母亲眼角的泪,嘴角微微上扬,“华儿比我们想的还要坚强。” 且看华儿在安县和隔壁家的小男孩厮打,吕月明便知她也是个骨头硬的。 回程路过闹市,吕月明买了两个肉包子塞给蒋云:“娘先回去,我四处转转。” …… 今日是赶集的热场,闹市人来人往,比吕月明那一日和谢宴川一道上街时还要热闹些。 沿街望去,全是人潮,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种类应有尽有。 吕月明在人群中艰难穿行,仔细观察每家店铺的位置和客流。 “这位娘子,新到的胭脂要不要瞧瞧?”一个小贩拦住她。 吕月明摇摇头,目光落在对面一间关着门的铺面上。 门板上贴着褪色的“吉铺招租”字样。 她问:“那一处铺子招租很长时间了么?” “怎么,你想租?”旁边卖针线的老妪嗤笑一声,“你别想了,这街上能用店铺做生意的,都是和官家有往来的。” 有往来? 吕月明暗自思索,官商一路,互有利用倒也合理。 朝廷能够给为官之人的俸禄不会多,想要拿到更多的钱挥霍,只能他们私下给与商人保障和依靠。 她背无靠山,也难怪丽夫人说她很难拿到文牒。 一连走了几条街,情况大同小异。 好地段的铺面要么有主,要么只租给特定人群。 日头渐高,吕月明的后背渗出薄汗,双腿像灌了铅。 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她突然看见一家半掩着门的杂货铺,门口歪歪斜斜挂着“转让”的木牌。 店内昏暗,一个圆脸中年男子正在整理货架。 听见脚步声,他热情地迎上来:“姑娘想买些什么?小店应有尽有!” “我瞧见门口说铺子要转让?”吕月明直接问道。 老板眼睛一亮,更热情了:“姑娘好眼力!这铺面虽不在主街,但胜在清净。后头还带个小院,住家做生意两相宜。” 他引着吕月明里外看了一圈。 如他所言,铺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后院的井水清冽甘甜,也带着几间小屋,方便在此处休息。 吕月明心里盘算着,若价格合适,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租金多少?” 老板搓着手:“年租一百两,一次付清。看娘子面善,九十两也成。” 这个价格确实公道,细算下来比江家在安县的铺子租金还要便宜。 吕月明正要应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初来京城,还需办官府文牒。老板可知道门路?” “文牒啊……”老板笑容僵了僵,“姑娘从何处来?” “安县。” 哐当。 老板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再抬头时脸色全变了:“这铺子不租了,不租给外乡人,姑娘请回吧。” 被莫名其妙赶出店铺,吕月明站在巷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安县两个字为何会让老板反应如此剧烈? 她揉了揉发酸的腿,决定先回家再作打算。 拐角处,两个挑夫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朝杂货铺张望。 见她看过来,立刻假装闲聊走开了。 待吕月明离开,那两人进入店铺。 老板笑着询问:“客人想买什么,我这儿应有尽有……” “方才那女子进门,你将铺子租出去了?” 男人的声音冷漠。 听对方说的话后,老板一个激灵,忙摆手否认。 “您……还请您放心,我并未租出去,让她离开了。” 见老板不似说谎,这两人对视一眼。 随后,他们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案上,言辞冷淡:“京城做生意的人不少,你这铺子迟早也会租给下一个商户,但绝不能是她。” 待他们离开,老板跌坐在凳子上,抬手擦擦额头的汗,长呼一口气。 也不知那倒霉姑娘为何惹上大人物,竟令对方不惜自降身段来威胁他一个小店老板。 第206章 糟糠之妻 吕月明回到小院,她闪身进入空间。 灵泉边的药草长势喜人,新种下的当归已经抽穗。 她摘了几片叶子含在嘴里,苦味在舌尖蔓延,吕月明皱了皱眉。 她走到灵泉边,水面映出她的倒影。 脸颊的轮廓比前几日更清晰了些,腰身也纤细了几分。 她轻轻捏了捏胳膊上的软肉,嘴角不自觉上扬。 吕月明退出空间,恰好看见谢宴川回来,男人倚着门框,眉眼含笑。 见他如此模样,吕月明眯了眯眼眸。 看来,她真要寻个契机让谢宴川知晓她有空间一事。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在街上逛了逛?”谢宴川走近,微凉的指尖拂过她耳畔碎发。 他未提吕月明忽然出现的奇怪处,而是一如往常那般询问日常琐事。 吕月明也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将租铺子的遭遇说了。 说到杂货铺老板突然变脸时,她注意到谢宴川眸色微沉。 “无妨。”他语气平静,“京城铺面多的是。” 吕月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见他神色如常,便没再多问。 下午时,吕月明去兰蕙堂接吕月华。 远远就看见小姑娘蹦跳着跑出来,发髻上的红头绳一甩一甩。 “姐姐!”吕月华扑进她怀里,小脸兴奋得通红。 周夫子站在门口,脸色古怪:“令妹……口齿伶俐得很。” 原来课上有个富家女嘲笑吕月华衣着寒酸,被吕月华一句“你头上的珠花是去年的款式”当场气哭。 倒也不是吕月华通晓首饰的流行款式,而是恰好她在第一次乔迁宴时,瞧见江听风头上戴了一款一样的。 连安县去年都有的珠花,自称不上什么极品。 “做得好。”吕月明揉揉小妹的脑袋,“记住,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显而易见的,吕月明压根没有觉得一个小姑娘伶牙俐齿是不对的。 周夫子脸色微沉。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作为女子,应当贤良淑德,温文尔雅,不该爱逞口舌之快,也不该行事粗鄙,不该……” “所以,按照周夫子的意思,我的妹妹被人嘲笑后就应该保持沉默,还要冲嘲笑她的人露出笑脸,好言相待?” 吕月明扯了扯嘴角,又说着:“我竟不知夫子你是一位品行如此高尚和慈悲之人。” “……” 周夫子闻言,嘴角抽了抽。 真不愧是姐妹俩,两张嘴的杀伤力都高。 周夫子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吕月华见状,咯咯的偷笑,她紧紧的拉着吕月明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姐姐,我喜欢来学堂。” 虽说遇到很多拜高踩低的人,但总归是快乐的。 “嗯,姐姐每日送你来。”吕月明轻轻揉着小丫头有些凌乱的发丝,眼底染着一抹笑。 …… 春花宴前一日,尚琉羽风风火火地闯进小院,一把拽起正在晒草药的吕月明。 “明日就是春花宴,你还在这儿磨蹭?”尚琉羽上下打量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这身衣裳,连我府上的丫鬟都不穿!” 吕月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裙,无奈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贵女,何必……” “闭嘴!”尚琉羽直接打断她,拽着她就往外走,“本县主今日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京城最好的衣裳!” 她可不想再看见吕月明在大庭广众下任人嘲弄。 吕月明被她一路拖到锦绣阁,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女子成衣铺子。 一进门,尚琉羽便扬声道:“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裳都拿出来!” 老板一见是她,连忙堆笑迎上来,眼睛却瞥向吕月明,见她不似京城贵女那般纤细苗条,衣着又异常的朴素,笑容顿时僵了僵。 “县主,这位姑娘……怕是得挑些宽松的款式。” 尚琉羽冷笑:“怎么,怕她穿不下?” 她围着吕月明转了转。 比起第一次见,吕月明现在已经瘦了很多很多。 掌柜讪讪赔笑:“不敢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尚琉羽不耐烦地挥手,催促着,“把你们压箱底的好料子都拿出来,本县主就是要让她穿上好看的衣裳!” 吕月明哭笑不得,但见她兴致高昂,也不好拂她面子,只得跟着去挑选。 就在尚琉羽拿着一件湖蓝色织锦长裙往她身上比划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这不是谢大公子的糟糠之妻吗?” 吕月明回头,正对上赵明远那张讥讽的脸。 赵明远目光轻蔑地扫过她,又看向尚琉羽,故作惊讶:“县主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尚琉羽脸色一沉,怒呵一声:“赵明远,你嘴巴放干净点!” 赵明远嗤笑,又走近几步,故意压低声音。 “县主,您可是金枝玉叶,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个村妇厮混?”赵明远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又盯着吕月明打量,眼底闪过狐疑。 这死丫头看上去怎么变好看了? 一定是错觉! 他清了清嗓子,又补充一句:“说起来,县主与谢宴川有婚约,你是如何忍下这女人的?原来县主心胸如此开阔。” 尚琉羽眉头紧皱。 她真是讨厌死这个人了。 明明与宴川哥哥的身份阶级差不多,此人却跟地痞流氓似的,完全上不得台面! 她正想着如此化解眼前意外时,一旁的吕月明却“哎呀”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往前一扑,手中盛着滚烫的水的茶盏恰好倾翻动,焦黄的茶水全泼在赵明远的裆部。 巧了的是,赵明远今日穿着一身洁白的外衣,再加上这黄色的茶渍位置微妙,就像是他尿了一般。 而且,那茶水的温度不低,即便隔着衣料传进去,碰到皮肉时也引起一阵钻心的疼。 他被烫的跳脚。 “真是对不住。”吕月明一脸歉意,她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赵公子……还好吧?” 赵明远:“?” 此女竟敢问这个问题?! 他命根子都快烫熟了! “赵公子宽宏大量,定不会与小女计较无心之举吧?”吕月明眼眶微红,一副惶恐模样。 四周的人看了过来。 能出现在锦绣阁的女子,非富即贵。 赵明远裆前一团黄渍显得非常扎眼,而他身上又抓心挠肝的疼。 他不愿在这些女子面前丢人,又想去赶紧处理,只好咬碎牙齿愤懑回答:“无妨!” 第207章 你又漂亮了 “我就知道赵公子宽宏大量,是绝不会秋后算账的小人。”吕月明眼底掠过狡黠,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放大声音,令锦绣阁的人都能听见,“是吧,赵公子?” 赵明远从未被如此多姑娘们盯着瞧,愣叫他被瞧得脸红。 只是,衣裳上洇开一片难堪的黄又令他浑身难受,尤其是还要顺着吕月明说话。 他暗自恨了吕月明一眼,顶着其他女子探究的眼神,他硬着头皮笑答:“吕姑娘并非故意,我不会如此小气。” 装了一次大度后,赵明远再也待不下去,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当众掐死吕月明,他甩袖离开。 锦绣阁的姑娘们自顾自忙活手上的事,只是还有几双好奇的眼睛落在吕月明身上。 “妙哉!”尚琉羽没忍住,拍手大笑,腕间金镯叮当作响,“你这手泼茶的功夫,比戏台上的武生更准!” 谁能想到,吕月明一手滚茶让那眼高于顶的人无法叫嚣,且又以巧妙的言辞逼得赵明远无法因此事找茬。 此时,尚琉羽才算真的信了她能够靠自己立足于京城。 吕月明眸子弯弯:“我只是手滑。” 一旁得老板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哆嗦着指了指旁边那条湖蓝色织锦裙:“县主,这套衣裳得颜色最衬这位姑娘的肤色。” 尚琉羽捏着衣服左看右看,也觉得老板说的有理。 吕月明素来穿颜色暗沉的粗布麻衣,令人都忽视她原本白皙的肤色。 她淡淡的站在一旁,眼神平和,没有一丝对荣华富贵的贪婪。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尚琉羽冲吕月明挤了挤眼,随后又转向老板,“将这衣裳包起来,再配上那边的珍珠头面。” 她势必要将吕月明打扮成大家闺秀。 吕月明推脱不了,只能接受尚琉羽的好意。 暮色将至时,吕月明抱着装满衣裳首饰的檀木匣子回到小院。 谢宴川正在廊下煮茶,白雾氤氲间抬眼望来,目光在她怀中匣子上顿了顿。 “县主说,这是她送我的进京礼。”吕月明哭笑不得。 进京哪儿还有什么礼物,无非是尚琉羽随便寻到的一个由头罢了。 她将匣子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 夕阳的暖光淌在珍珠上,流转出温润的光晕,瞧着极其贵气。 “她倒是破费了。”谢宴川淡漠评价一句,随即又道,“这是她第一次赠女子礼物,她已经将你当作自己人。” 吕月明想了想和尚琉羽接触的点滴,心底感到好笑。 谁能想到初见面时娇纵蛮横的大小姐,如今与她关系如此好。 吕月明小心收好衣裳和珍珠冠,等待春花宴的到来。 次日天未亮,尚琉羽的马车已停在院外,将周伯喊来应门后,四个丫鬟鱼贯而入,捧着妆奁。 见吕月明起身,她们立马按着吕月明坐在铜镜前。 烛火亮起时,吕月明才清醒过来,她看向尚琉羽,轻声叹息:“这是做什么?” 真能折腾啊。 她只想睡个好觉。 闻言,尚琉羽很自得的上前一步,她亲自拿起黛笔,轻扫过吕月明的眼睑:“当然是帮你蜕变了。” “……其实也可以不需要这么的认真。”吕月明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配合尚琉羽乖乖闭上双眸。 尚琉羽甚至懒得与吕月明多说,她替吕月明化了眼睛后,便让其他丫鬟上手。 丫鬟们皆是平日里伺候尚琉羽梳洗的,动作迅速而麻利,很快将吕月明打扮好。 当最后一根珠钗插入发髻,尚琉羽突然“咦”了一声。 铜镜里,一张鹅蛋脸莹润如玉,杏眼因画了黛色眼线而显得格外明亮。 虽还有些婴儿肥,却意外透出几分娇憨贵气。 “你……”尚琉羽想了很久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憋出一句,“怎么变漂亮的?” 吕月明抚上脸颊。 果真,加重药量后身体能够迅速转好。 浮肿消褪,原本被肥肉掩盖的骨相渐渐显露。 吕月明看尚琉羽实在好奇,回答道:“我体弱才虚胖,如今日子好起来,身体调养后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见她这么说,尚琉羽的脑子里面闪过吕月华的脸蛋。 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身为姐姐的吕月明又会差到哪儿去? 尚琉羽想明白这一点,令丫鬟们为她更衣,又添上腰封,令她的身形看上去更美几分。 天大亮后,吕月明才起身,她推开门,扶着门框微微喘息。 身上湖蓝色的裙子衬她肤色,腰封又勾勒出丰腴匀称的曲线,珍珠额饰垂在眉心,随她的呼吸轻轻摇晃。 这腰封,不是一般的紧。 正当吕月明想询问尚琉羽能否取下时,一旁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谢宴川往这边看了一眼,瞧见吕月明时,身体微愣。 他眯了眯凤眸,薄唇勾出一抹细微的弧度:“很美。” 原本,吕月明是打算取了腰封的,如今听见谢宴川的评价,她一咬牙索性不取了! 为了美丽,她也可以! “行了,再美也等着春花宴结束时再欣赏。”尚琉羽摆了摆手,拽着吕月明往外走,还不忘嘱咐,“遇事不决,就找我相助,切莫逞强。” 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吕月明不由得微微扬唇。 阿大受谢宴川的吩咐一直跟着马车走,直到行至宴席外,他才停下。 “姑娘,我不能进去,就在外面候着,您有什么事情喊我。”阿大如是说着。 他方才只是随便往那宴席看了一眼,入目的全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 吕月明点点头。 她算知道了,今日这春花宴比那日踏青时遇到的女人多多了。 京城的贵女怎都如此无聊。 她思索时,一群贵女围上来给尚琉羽行礼,眼神自然好奇的落在吕月明身上扫来扫去的,窃窃私语声像一群嗡嗡的蜜蜂。 “您今日带来的是谁呀?以往怎么没在京城中见过?瞧这身上的打扮气度,定然也是个官家小姐!” 有人主动开口询问吕月明的身份。 “她?是我罩的人。”尚琉羽声音放大,轻扫过旁边蠢蠢欲动的小姐们,“今日这春花宴谁敢捉弄她,就是诚心和我过不去!” 第208章 户部侍郎的夫人 尚琉羽的话音刚落,园中霎时安静下来。 几位原本想上前搭话的小姐悄悄退后半步,互相交换着眼神。 吕月明感受到无数目光如针般刺来,她挺直腰背,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腰封勒得她呼吸不畅,但众目睽睽下,她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不对。 “县主好大的威风。”一道柔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丽夫人携谢云瑶缓步而来。 她身着绛紫色锦缎长裙,步伐稳重优雅,每一步都丈量得恰到好处。 谢云瑶跟在母亲身后,低垂着头,不安地绞着帕子。 丽夫人目光扫过众人,在吕月明脸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诸位久等了。”丽夫人笑着执起尚琉羽的手,“县主今日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京中人皆知,尚琉羽是一个不喜凑这种热闹的人。 尚琉羽抽回手,轻哼一声:“夫人客气。” 气氛一时凝滞。 吕月明注意到谢云瑶偷偷抬眼打量自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位是……”一位打扮华丽的夫人好奇地看向吕月明。 丽夫人笑容不变:“不过是县主带来的客人,何须多问?” 吕月明看她坐在高位,眉头紧皱。 这丽夫人到底为何能揽下京中宴席的置办权? 尚琉羽似乎是察觉到吕月明的疑惑,凑近与她小声蛐蛐:“京城每年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宴席很多,夫人们轮番负责。” 吕月明懂了,就跟现代的值班表一样,排到谁是谁。 只是现在刚好倒霉地落在丽夫人手中。 忽的,方才那询问身份的夫人瞪大眼睛,错愕地指着吕月明:“等等!这位莫不是谢大公子那位……乡下媳妇?” 园中顿时一片哗然。 随之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议论。 “不是说丑得不能见人吗?” “这模样虽不算绝色,却也清秀可人啊。” “腰身是丰腴了些,但哪有传言那么夸张……” 说到后面,大家开始夸赞吕月明。 她平静地接受所有的评价,眼底无波。 只是,旁人越夸赞吕月明丽夫人眼底的寒意越重。 这怎么与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仔细看看,吕月明今日瞧着的确不错。 但也许是人靠衣装,脱去这一层华丽的外皮,照样丑陋不堪。 已经有人将注意力挪到丽夫人身上。 她方才说不用管吕月明的话还在耳边响起。 不得已下,丽夫人终于正眼看向吕月明,嘴角勾起一抹假笑。 “我如今是老了,竟然没认出打扮如此隆重的吕姑娘。”她含笑说话,看着温婉大度,“吕姑娘待事认真的态度,令人生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参加的是宫宴。” 显然,她想要捧杀吕月明。 后者却也只是福了福身:“夫人说笑了,我不过略作收拾,不敢与诸位小姐争艳。” 她声音不卑不亢,既给了丽夫人台阶下,又暗示自己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尚琉羽适时插话:“行了,别站这儿说话。吕月明第一次参加春花宴,我带她四处看看。” 她拽着吕月明快步离开,直到确定丽夫人听不见了才压低声音。 “莫要管她,我待会带你去寻户部侍郎的夫人。” 吕月明微微抬眉,嘴角轻扬,询问一句:“这位是?” “户部侍郎掌管京城商户文牒发放,也许趁今日机会问他夫人会有意外之喜。” 吕月明眼睛一亮。 她如今已经快适应京城的生活,就想要马上投入新店铺好赚钱。 能够尽快拿到文牒盘店做生意是最好不过。 忽的,她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吕月明顺着尚琉羽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一个模样温润的妇人站在人群中,四周围绕着不少人。 尚琉羽解释:“那些人都和我们一个目的,想要借她的手谋求便利。” 两人慢慢走了过去。 李夫人见她们过来,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二位有什么事情么?” 一个县主,一个小农妇,就算有事应该也求不到她脑袋上吧。 尚琉羽朗声轻笑,随即开口道:“闲聊罢了,夫人不用紧张。” 李夫人丝毫不信。 来找她的人,开始都闲聊,聊着聊着就开始求她办事了。 不过,看在尚琉羽的颜面上,李夫人笑笑。 “吕姑娘看着面善,不知祖上是哪儿?”李夫人胡乱寻找话题。 “安县十里村人,家中世代务农。”吕月明坦然回答。 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姑娘气度不凡,倒不像是乡下长大的。” “夫人过奖。”吕月明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初次见面,小小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还好,她今日出门时在身上塞了几个香囊,不然现在真不知该用什么拉近距离。 这个香囊中放入了灵泉水泡过的干花,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沁人心脾。 李夫人接过香囊,凑近闻了闻,眼睛顿时一亮。 这香味,她甚是喜欢。 正当她们要继续说下去时,一阵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交谈。 丽夫人站在园中央的亭子里,笑容温婉。 “诸位,春花宴正式开始。按照惯例,第一项是吟诗作对。”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吕月明身上,“吕姑娘远道而来,不如先赋诗一首?” 又要吟诗作对? 吕月明不由得觉得古代人生活无趣得紧。 一想到上一次在安县作诗打脸那群酸书生的画面,吕月明便感到好玩。 园中则是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丽夫人给吕月明难堪。 毕竟她一个乡下村妇,如何会作诗? 而且给的还是第一首,让吕月明都没地方抄。 尚琉羽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吕月明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承蒙夫人抬爱。”吕月明缓步走向亭子,腰封勒得她呼吸微促,但步伐依然稳健,“只是我才疏学浅,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丽夫人就是想要吕月明出丑,但她面上未曾显露,反倒是笑笑,瞧着很好接触似的。 “无妨,不过是助兴而已。” 第209章 相煎何太急 吕月明站在亭中,环顾四周。 春花烂漫,却暗藏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灵泉的气息仿佛在体内流转,让她心神渐定。 “那我就献丑了。”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朗,“春风不解语,乱点花枝头。本是同根生,何必争妍媸。” 诗句落地,园中再次陷入寂静。 李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拍手赞道:“好诗!质朴无华却意味深长,也非常配今日景象。” 来春花宴的可不正是一群天真烂漫的世家小姐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丽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想到吕姑娘还有如此才情,叫人佩服。” 园中众人神色各异。 农村女都这么厉害,她们当真自行惭愧。 吕月明神色淡然,微微颔首:“夫人谬赞,不过是随口拙作,不值一提。” 丽夫人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人群:“诸位觉得如何?” “质朴自然,难得的好诗。” “用词考究,便是我钻研经书也不见得能够脱口而出。” 见众人对吕月明多是称赞,丽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仍端着笑:“吕姑娘既有才情,不如再赋诗一首,助助兴?” 这是存心刁难。 吕月明抬眸,对上丽夫人含笑的眼,心知对方是想看她出丑。 “夫人盛情,却之不恭。”她唇角微扬,不慌不忙背出名家诗词,“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接连两首诗几乎是吕月明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她的能力有目共睹。 尚琉羽“噗嗤”一声笑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丽夫人一眼。 这诗明着写豆子,暗里却讽刺丽夫人处处针对她,同根相煎。 丽夫人脸色微僵,捏着茶盏的手隐隐泛白。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吕姑娘果然……才思敏捷。” 吕月明这一关暂且算过去。 剩下的小姐们还在斗诗词,吕月明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李夫人。 找了一阵发现目标后,她立马走去。 李夫人见她过来,笑容温和:“吕姑娘方才的诗,颇有深意。” 吕月明微微欠身:“夫人见笑。” 见她似是有话想要和自己说,李夫人递给身边人眼神,示意她们先离开。 待人离了几步,吕月明开门见山:“听闻夫人的夫君掌管文牒一事,不知可否指点一二,这外来商户的文牒该如何办理?” 李夫人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审视:“吕姑娘想经商?” 一个村妇罢了,莫不是将行商当作儿戏? 吕月明坦然点头:“初来京城,总要谋个生计。” 她还是喜欢身下有存银的日子。 李夫人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告知你也无妨,毕竟也算大家都知晓的。文牒一事,需有京城户作保,再交五百两押金。” 五百两押金?! 吕月明的头皮发麻。 她身上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再说了,谢宴川的户籍在尚书府,而谢昀绝不会为她作保。 尚琉羽见状,插话道:“李夫人,若无人作保,可有别的法子?” 李夫人摇头:“这是规矩,无人能破。” “当真一点破格的条件都没有?”吕月明追问。 她瞧见,李夫人的眼神闪烁不明。 很快,对方的申请恢复自然,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吕月明:“规矩白纸黑字写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拿到文牒的办法。” 她们正说着时,丽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很和煦似的。 “吕姑娘若缺银子,谢家倒是可以借你些。”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羞辱。 吕月明抬眸,直视丽夫人:“多谢夫人好意,不过银子我倒不缺。” 说到这儿,吕月明感到肉疼。 前段时间在安县经历的事情太多,导致她已经不剩什么钱。 她现在缺钱的很! 但这一点是不能让丽夫人看出,避免成为她的把柄。 她拒绝丽夫人的好意,也就等于拂去了她的颜面。 丽夫人笑容微僵,随即淡淡道:“那便祝吕姑娘早日得偿所愿,可别日日跑空。” 吕月明微微一笑:“借夫人吉言。” 为了避免吕月明在李夫人身上得到更多消息,丽夫人借口带着李夫人离开。 吕月明并未多言,而是在默默思考着丽夫人的话。 什么叫做别日日跑空? 尚琉羽在一旁看得有趣,忍不住低声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急也无用。” 吕月明轻声道。 她今日虽只是问了个大概,却也是一大收获。 更何况,她也已经让丽夫人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果真,接下来的春花宴,丽夫人不再寻吕月明的麻烦。 赏花宴散时,暮色已沉。 尚琉羽的马车停在吕月明面前,她掀开车帘,冲吕月明抬了抬下巴:“上来,送你回去。” 吕月明摇头:“不必麻烦县主,我走回去便是。” 尚琉羽眯起眼:“怎么,怕欠我人情?” “是怕耽误县主时间。”吕月明笑了笑,她知晓尚琉羽现在是好意,但再多的好意也经不起消磨,“况且今日多谢县主相助,这份情我记下了。” 尚琉羽轻哼一声,眼底却藏着喜色:“随你。” 说罢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离。 吕月明独自走在回程的路上。 京城的街道比安县宽阔许多,街道两侧的商铺营业时间也长,现在还没关门。 吕月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今日之事。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吕月明警觉地回头,却见谢云瑶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处。 谢云瑶的脸色有些苍白。 “谢小姐有事?”吕月明停下脚步。 面对尚书府的人,吕月明始终是防备的,谁知道这看似软弱的皮囊下会不会藏着心狠手辣之人。 谢云瑶咬了咬唇:“今日……今日那首诗……” “诗怎么了?挺好的。” 吕月明淡淡回答。 “你分明是在讽刺母亲!”谢云瑶声音发抖,“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惹来麻烦?” 吕月明静静看着她。 “谢小姐是来警告我的?” “我只是……”谢云瑶攥紧帕子,眼神飘忽不定,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斗不过母亲的,趁早离开京城吧。” 第210章 上门讨债 谢云瑶似是怕被人发现,只留下一言,然后匆匆带着丫鬟离去。 她这话,倒像是好意提醒。 吕月明盯着她的背影消失,若有所思。 不过,她既来到京城,岂有就此折返的道理。 吕月明与阿大回了小宅院,谢宴川正在帮她收捡晾晒的药材。 见她回来,男人的凤眸微眯,视线略打量地落在她的身上,掠过一抹暗藏的情意。 湖蓝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莹白,腰封束出纤细的弧度,珍珠头冠让她看上去像是精致的瓷娃娃。 她今日抹了淡淡的胭脂,唇色温柔淡雅,与平日里素面朝天的模样截然不同。 “有何不妥?”吕月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发髻,又觉得脑袋上沉甸甸的,想要将珠钗取下。 她不习惯满脑袋重物,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束缚住。 但就在她刚要拆下时,谢宴川的手轻轻抚过她鬓边的珍珠,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很美。” 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却似一片羽毛轻扫过她的心。 吕月明眨眨眼,脑子尚未做出反应,耳垂却已经先红了。 她眼睫微颤:“你……” 话刚起,谢宴川忽然低头,一个轻如落雪的吻印在她的唇角。 他替她摘下沉重的珍珠冠,声音喑哑:“我所说的美,是无论何时的你,在我眼中都美。” 比起外在的皮囊,他先对她的灵魂心动。 吕月明嘴唇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她险些浮想联翩。 但脑袋上沉重的首饰取下后,吕月明也冷静下来,将今日之事一一说道。 听到最后,谢宴川的眉头微蹙:“谢云瑶一向软弱,既能够说出这话,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吕月明点头:“我也这么想,但丽夫人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并不知晓,只能做好防备,见招拆招。不过文牒的事……” “不急。”谢宴川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你看看这个。” 吕月明展开信纸,是宋世鸿的笔迹。 信中提及,京城近日有批药材要运往北疆,需找可靠商户接手。 听闻他们回京,宋世鸿便写信来问。 吕月明有些没懂。 “这是机会。”谢宴川说道,“若是我们能够接下这单生意,不仅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也许还能直接绕过文牒的限制。” 吕月明皱眉,心底却开始纠结了。 若他们想拿下这一单,只需要告诉宋世鸿一声,他直接给他们就行。 可是,吕月明如今捉襟见肘。 将药材运送至北疆一事,定会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每一笔的开销都不是小事。 她负担不了。 “若是担心银钱,倒也简单。”谢宴川抬手,微凉的手指抚平吕月明蹙起的眉心,“此事让外祖父来办,我们只需要负责帮他在京城跑腿。但在外人看来,这件事情是你在负责。” 可以说,这等于替吕月明把京城行商的路子给打开。 吕月明感到很不好意思,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阿大匆匆跑进来:“公子,外面有人闹事,说……说是来讨债的。” 讨债? 两人都感到不解。 他们刚刚回京城,哪儿有什么债。 但既然有人都已经闹上门,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外走去。 院门外,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正在叫嚷。 见他们出来,为首之人咧嘴一笑:“这位就是谢大公子吧?您家夫人前几日在赌坊欠了五百两银子,今日该还了。” “我从不赌钱。”吕月明冷笑。 那人掏出一张字据:“白纸黑字写着呢,吕氏月明,五百两。” 此处虽僻静,但周围都是居住在此的普通百姓。 他们听见家门口就有热闹看,立马三三两两地围聚过来,神色各异。 “啧啧,难怪我说她怎么忽然有钱似的,还穿上好衣服,原来是去赌坊欠钱了。” “果然是相由心生,有的人的面相我瞧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 她们嘀嘀咕咕说着,但一些话还是清晰地飘到了吕月明的耳朵中。 吕月明接过字据,虽的确是她的名字,但显然这不是她写的:“伪造的东西也敢拿出来?” “诶,吕姑娘,这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啊。”地痞阴笑,“要么还钱,要么……咱们就去衙门说道说道。” “行啊,现在就去,看看官老爷怎么判!”吕月明抬脚往外走。 但这几个地痞却不动,为首那个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一个赌坊的人,跟你前往官府,你当我傻子吗?”地痞一哼,把手伸出去,“总之,现在给我钱。” 他这反应,令吕月明心下了然。 多半是有人闲不下来,想给她找点事。 她刚要开口,街角却忽然传来一声厉呵:“放肆!” 众人回头,只见一队官兵快步走来,为首的竟是……户部侍郎李大人。 地痞们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官兵团团围住。 “吕姑娘可曾欠钱?”李侍郎直接询问。 “未曾。” 得到这个回答后,李侍郎一抬手,官兵立马把地痞们给抓起来。 李侍郎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当街讹诈,好大的胆子。” 几个地痞显然没想到官兵来得这么快。 他们原本只是想按照主顾的话闹一番就走,谁知竟然把官给招来了。 官兵给李侍郎拜礼,随后便压着身后的几个地痞离开。 待嘈杂的声音稍微消失,李侍郎才转向吕月明,态度和缓许多。 “吕姑娘受惊了。本官恰巧路过,见有人闹事,特请官兵来看看。” 他只是一个文官,仅能在这些地方帮忙。 吕月明心中诧异,面上不显:“多谢大人。” 就像是真的只是路过此处似的,李侍郎转身就要离开。 但他又忽然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吕月明。 “吕姑娘若有空,明日可来府上一叙。”说完,他拱手告辞。 谢宴川目送他离去,低声说道:“看来,今日没有白去。” 吕月明轻轻“嗯”了一声。 李夫人回去后,想必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丈夫。 但就因她在春花宴的表现,让这李侍郎不惜主动寻她? 倒也不至于如此。 只有明日去侍郎府邸,才知晓对方所为何事。 第211章 不如把亲事换换 吕月明刚刚回屋休息,而另一头的丽夫人也已下了马车进尚书府。 她一路穿过回廊,金丝走线的裙摆带起一阵裹挟着怒意的风。 “老爷呢?”她询问迎上来的丫鬟,声音里淬着寒冰。 府中下人皆知丽夫人脾性,生怕惹怒她,忙福身回答:“老爷在书房……” 不等丫鬟说完,丽夫人已疾步走向书房。 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怒容霎时化作委屈。 谢昀正在办公,闻声抬头,见她眼眶微红,不由皱眉:“这是怎么了?” “老爷。”丽夫人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是妾身对不起您,竟……竟在春花宴上丢了尚书府的颜面。” 谢昀闻言,沉默着放下笔,示意她坐下详细说。 丽夫人却不肯坐,只站在案前,将宴上之事添油加醋道来。 说到吕月明作诗暗讽时,她声音发颤:“那诗分明是在骂我刻薄!满园子的夫人小姐都听着,我这主家的脸往哪搁?” 她自成为尚书府的主母后,便开始按序操办京中女眷的宴席,何曾出现过意外。 听罢,谢昀眉头紧皱,眼底晕起一抹墨色:“她竟然如此放肆。” “岂止!”丽夫人见谢昀面色沉下,趁势而言,“那乡下丫头今日被人认出是宴川的媳妇,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笑话我们谢家,娶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妇。” 她最是了解谢昀,知晓往什么地方说能打在谢昀的痛处。 谢昀的脑子里面再一次浮现中书令那日讥诮的话,他一起身甩手,砚台被猛地扫落在地,墨汁溅在上好的宣纸上。 “好个牙尖嘴利的贱婢!” 丽夫人假意劝道:“老爷息怒,她到底是宴川看上的人……” “是他眼盲心瞎!”谢昀一掌拍在桌案上,胸口因着生气上下起伏,“我谢家在京城中名声极好,怎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此女万不可踏入我谢家大门!” “可宴川实在是喜欢,我们也没法。”丽夫人轻叹,又似想到一处,捏着眉心故作惆然,“翊王最疼县主,若他那边追究宴川有婚约却又在外娶妻一事,我们也担待不起。” 翊王,便是尚琉羽的父王,是皇帝的胞弟。 他身为皇亲,权势与朝中几位重臣相差无几。 “哼!此事确实棘手,要说京城中其他官宦之女,倒也有不少好的人选,只是翊王毕竟是亲王,沾了皇家血脉,能够将县主娶进谢家,对我们是好事。” 作为要臣,谢昀觉得能够在权势上帮他的世家已经不多。 倒不如选择皇亲,还能让谢家再沾几分光。 “老爷,左右都是迎娶县主进府,既然宴川已经娶妻,为何不考虑宴礼呢?”丽夫人面似桃花,带着笑意,关切地说着,像是一心为了尚书府着想。 她此一言,倒让谢昀陷入沉默。 好一阵后,谢昀大掌一挥,浑浊的眼睛一眯:“此事老夫自有考量。你作为宴川的母亲,应先设法让他离开那女人。” “可是……”丽夫人捏着手帕,指尖泛起一阵青白。 “行了,按我的话去做,我还有公务在身,你先下去吧。”谢昀重新坐回檀香木椅子,一手拿着毛笔,在宣纸上重新写字,面色沉重,似藏着心事。 丽夫人动了动唇,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好”,然后便安静地离开书房。 只是,她刚跨出门,便瞧见李管家领着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外。 那人的身形看上去极其陌生,是她从未在府中见过的。 对方微微低着头,也没让丽夫人瞧见真容。 李管家还记着自己被丽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一事,没吭声。 丽夫人又盯着对方看了又看,随后大步离开。 “夫人!夫人!”忽然,福嬷嬷慌忙地从前面跑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丽夫人的跟前,小声说道,“我们派去的人被官兵抓住了,也没闹出什么风声。” “……” 丽夫人深吸一口气,美眸凝着一抹暗色,“想办法把人捞出来,免得在里面把我给供出去,还有京城那几家空的铺子,让人看紧一些,切莫让吕月明钻了空子盘下来。” 想要做生意在京城立足? 做梦。 “是。”福嬷嬷又疾步离开,去解决这些事。 丽夫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房门紧闭,门口守着护卫,也不知他们在里面讲些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谢昀竟还不愿放弃谢宴川! …… 翌日早晨,吕月明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将灵泉水浸泡过的干花装入香囊,挂在腰间。 谢宴川站在院门口:“我让阿大备了马车,早去早回。” 吕月明点头,正要上马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你不去?” 谢宴川眸色微深:“李侍郎只请了你。” 他是尚书令之子,现在去户部侍郎的府邸不合适。 闻言,吕月明了然。 阿大一直跟在马车旁,随着一起穿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座低调的宅邸前。 门房见一个女子下车,立刻迎上前:“可是吕姑娘?老爷吩咐了,您来后直接带您去书房。” 吕月明跟着小厮穿过回廊,余光扫过院中景致。 古时候的庭院设计非常精巧,一步一景也非说说而已。 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处处透着雅致。 书房门半掩着,李侍郎正在案前批阅文书。 见她进来,放下笔,笑容和煦:“吕姑娘来了。” 吕月明福身行礼:“叨扰大人了。” 李侍郎摆手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 “昨日之事,夫人同我说了。” 他盯着吕月明的脸看,眼神闪过一抹惊异。 也难怪谢宴川不论出身也要娶她为妻,单说这身上的气质,也足够出色。 “让大人见笑了。”吕月明不动声色,嘴角轻扬。 她不显急切,耐心等着李侍郎接下来的话。 “你那首诗,很有意思,我私下也研读了,倒是有一处不懂,想要请吕姑娘解答。”李侍郎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在说谁?” 第212章 让她做出头鸟 吕月明微怔。 她对上李侍郎的视线,毫不避讳。 片刻后,吕月明莞尔一笑,她落落大方地回答:“李大人今日请我来,难道只是为了论诗么?” “只是有些好奇,想要先问问。”李侍郎扯了扯嘴角,悠悠回答。 他像是闲得无聊要和吕月明聊家常似的,就这么淡淡地瞧着她,等待吕月明给自己解释。 吕月明呼出一口气,她心中暗自分析。 昨日之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在讽刺丽夫人。 李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又岂会不知道? 就算李夫人不知道,将春花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李侍郎,他也一定能懂。 如今却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是想要试探她的态度? 毕竟,直白地说针对某个人容易被拉入敌对阵营。 户部侍郎与尚书令有隔阂? 吕月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随口所作,并无深意。”吕月明唇角微勾。 两人的眼神像是在空中交流,李侍郎意味深长地盯着吕月明看,也不再逼她说出到底针对的是谁。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书,推到吕月明的跟前:“看看。” 吕月明接过,是一张盖了官印的文牒申请书,申请人落款处是空白的。 她心跳倏地加快。 “大人这是何意?” 李侍郎捋了捋胡须。 “我听闻你想在京城经商。按规矩,需有京城户作保,再交五百两押金。”他顿了顿,“但若你能帮我一个忙,这文牒,我可以破例批给你。” 吕月明眸光一凛,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大人请讲。” 至此,书房里的气氛似乎变得凝重,吕月明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端坐身子,耐心听着李侍郎说话。 “自开年以来,北疆饱受他国骚扰,有不少将士受伤。朝廷急需输送一批药材去,但户部拨下去的银子,到药材商手里只剩七成,这量是完全不够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有人在中饱私囊。” 听上去背后之人只是挖去三成的拨款,但是对于药材需求量极大的北疆而言,这个数额就不少了。 药材,还是送北疆? 吕月明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看来这所谓的药材商就是找的宋世鸿了。 也难怪谢宴川说她做成这一单生意,就能越过官府文牒直接在京城行商,原来这一单是朝廷所需的。 “大人将此事告知我,所为何意?”吕月明询问。 “我怀疑吞了拨款的是尚书大人,你与尚书府有接触,能够去查探一二。”李侍郎意味深长,“更何况,你急需文牒。” 吕月明明白了。 敢情这是觉得她有点脑子,想把她给利用起来? 只是,想要调查此事,比行商难多了。 吕月明不愿趟这浑水,她回道:“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没什么本事查探如此重案。李大人今日和我说的,我出了侍郎府就会忘记。” “吕姑娘在京中立足困难,本金,人脉等皆是一个全新的起点,若无人照应,只怕吕姑娘你就算有再高的行商天赋也只能泯然众人。” 李侍郎不肯放弃吕月明,他诱导着:“况且,事成后文牒归你不说,查获的赃款也能分你一成。” 若真如李侍郎所说,涉案金额巨大,一成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一成,还真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只是吕月明门清,她不只是有李侍郎一个选择。 谢宴川的生母去世多年,京城中似乎少有人知道谢宴川与宋世鸿的血缘关系。 她能够借宋世鸿的手,帮忙经手药材一事以此立足京城,已经足够。 吕月明扫了一眼那文牒申请单,对着李侍郎拱了拱手:“我见识短浅,不知该从何处查,怎么查,此事交给我势必办砸,还望李大人另寻他人。” “你……” 李侍郎嘴巴刚刚张开,说出口的话就被吕月明给打断:“我在春花宴上的诗词不过是随口而来,并无映射之意,还望李大人莫要深究。我还有事,不再叨扰大人,今日谈话我不会告知任何人。” 见吕月明拿定主意,李侍郎的眼神顿时变了又变。 他看上去不再显得温和,反倒透出几分为官者的狠厉:“吕姑娘,你当真考虑好了?” “是。”吕月明点头。 她虽有空间做外挂,但不代表她能随意作死。 她现在只是个小虾米,还是少参与大人物之间的纷争。 “呵,吕姑娘是不打算在京中行商了么?”李侍郎威胁着她。 让一个村妇帮自己办事,的确有些为难人。 但李侍郎也是被逼上绝路的,皇帝给他施压调查,他也真是没招了,这才打算从吕月明身上入手。 吕月明起身,她谈吐沉稳:“李大人,我位卑言轻,不敢替大人做如此重要的事。” 她原本只是想借李夫人的手搭上户部侍郎这条线,谁知对方却是想要将她拉下水。 吕月明哪儿乐意。 “送客!”李侍郎厉呵一声,收回视线。 从李侍郎的书房离开,吕月明长呼一口气。 她要走时,却瞧见李夫人站在不远处,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夫人……” 吕月明本想要礼貌地打个招呼,却在瞧见李夫人的动作时瞬间噤声。 那站在假山池塘旁的贵夫人,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囊,从旁边丫鬟那儿接过剪刀,将香囊给剪碎,里面的干花扬在地上。 李夫人的眼神淡漠,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但对于她而言,这也的确不重要。 “吕姑娘,今日天气不错,可要再坐坐?”李夫人的嘴角挂着一抹得体的笑,仿佛方才的举动与她无关。 但地上破碎的香囊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吕月明语气平静,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家中有事,不便继续叨扰,告辞。” 她径直离开侍郎府邸,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路边的叫卖声传入耳中。 吕月明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扫过街边的铺子。 忽然,她瞧见一家挂着赁字木牌的茶楼,位置不错,但门可罗雀。 吕月明眼神轻闪:“停车。” 第213章 拖延婚事 阿大往周围看看,见吕月明的视线落在茶楼处,便好奇问道:“姑娘要在此处买东西?” “不,你去问问那铺子租金多少。”吕月明在马车上等着。 这家茶楼还是她在京城中见到的第一家地理位置还算不错,却闲置的。 若是价格合适,她愿意提前买下来为之后开店做准备。 没多久,阿大便回来了,和她汇报着。 “姑娘,那铺子的掌柜说租金比别处高两成,并且不议价。” 他抠抠脑袋,想到什么,再补充一句:“我问那掌柜租金为何比别处高,他说什么背靠这儿最近的官吏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阿大就是个会武功的粗人,当然不懂掌柜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 吕月明看向后面,从茶楼门前开始算最近的官吏可不就是户部侍郎么。 看来,这一处酒楼是李侍郎罩着的。 那她想要租下是没希望了。 “回去吧。”吕月明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驶向宅院,吕月明不知道的是,不远处商铺二楼,一双阴冷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回家时,谢宴川正在院中煮茶。 见她神色凝重,他递过一杯热茶:“不顺利?” 吕月明接过茶盏,将李侍郎的提议和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 “呵。”谢宴川轻笑一声,他看着她微微摇头,眸色深沉:“若真是我父亲在户部动了手脚,李侍郎作为下属被陛下问责,自然不满。但他不敢明着对抗,所以想找一把刀。” 朝中没有几个官员是真的清正廉洁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官商勾结的事。 “而我恰好出现,又急需文牒。”吕月明苦笑,“真是好算计。” “不必理会。”谢宴川语气冷淡,“药材的事,外祖父已安排妥当,只需我们再联系京城中的各大药铺大量购入,就能勉强填补空缺。” 联系药铺给出他们各自的余量虽也困难,却能利用边关大事进行游说。 吕月明点头,却又想起一事:“可是,若谢大人真的被查出什么问题,岂不是会影响到你?” “无妨。” 谢宴川声音淡漠,他扯了扯嘴角,凤眸闪过一抹讥诮:“想要连根拔起一个高官并非容易的事,况且我父亲在京城中的名声出了名的好。” 即便被查出来,那又如何。 谢昀既然敢贪,那一定留有后手。 吕月明看他如此评价谢昀,微微咂舌。 “那我现在就去各个药铺看看……” 砰!砰砰! 院门被人敲响,女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宴川哥哥!你快开门!十万火急之事!!” 听上去,尚琉羽的话似乎还带着些许哭腔。 阿大将房门打开后,穿着精致的县主大步走进来,神色恍惚,她眼神略微复杂地看了吕月明一眼。 “出什么事了?”谢宴川放下茶盏,眉头微蹙。 尚琉羽的眼眶染着一抹淡淡的红,她咬着下唇:“母妃今日收到一封密信……” 吕月明注意到她情绪低迷,与平日张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告诉母妃,说宴川哥哥与别的女子有染,有损我的清誉。”尚琉羽叹息,艰难说着,“母妃大怒,说要解除我和宴川哥哥的婚约。” 定亲后,想要解除婚约其实容易,但对于女方来说难免会受人非议。 当初是尚琉羽对谢宴川一见钟情,求来的这门婚,但订婚时未指明就是谢宴川,只说是谢昀之子。 除了两家人私下见面明确地表示就是谢宴川外,外人一开始并不知晓。 不过尚琉羽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她会和谢宴川在一起,追着谢宴川跑,赶走其他围着谢宴川转的女子,这才让京城中人知道与她有婚约之人是谢宴川。 是以,翊王妃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保护女儿的法子,就是将原本落在谢宴川头上的婚约顺给谢家其他男儿。 想到这儿,尚琉羽一个没憋住,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谢家那两个,一个是蠢物,一个是臭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见过京城那么多男人,也唯独只有谢宴川入她的心。 可惜,她芳心暗许但人不识。 尚琉羽擦了擦眼泪,又吸着鼻子:“我不想和他们两个有任何的瓜葛。” “县主可曾想过。”吕月明轻声道,“与其退婚惹人非议,不如让这婚约……吊着?” 她整理着措辞,只能想到用“吊”这个字眼。 尚琉羽狐疑地看过来:“什么意思?” “翊王妃担心的不过是宴川另娶他人后,你受到不公的待遇。”吕月明看了看谢宴川,粉唇轻扬,缓缓道来, “说到底是因为你母妃太疼爱你,既然如此,只需想出一个能够让你母妃不得不暂时维系这桩婚约的理由。” 不得不维系? 尚琉羽眼睑轻垂,感到困惑。 “我母妃都说了,这婚约绝不能是和宴川哥哥,这还能如何维系?” 她感到有点棘手了,心中甚至生出绝望。 难道,她的余生真的要交在那两人手中么? 吕月明见尚琉羽还未反应过来,随即又道:“那翊王妃如何从谢家剩下两个儿子中做出选择呢?” “就挑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尚琉羽瞬间明白了。 就算要将婚约顺位给谢宴川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也需要用一定的时间在二人中挑选一个合适的。 在正式确定更换的人选是谁之前,她还有时间再做谋划! 尚琉羽顿时想到无数个能够拖延时间的法子,她眨巴着眼睛,忽的拉着吕月明的手:“吕月明,我果然没看错人!” “县主明白就好。”吕月明淡淡道,“不过这事终非长久之计。” “虽不是长久之计,但总归能挡一段时间,万一我母妃发现谢家剩下那两个并非良人,直接解除婚约呢?” 尚琉羽幻想着。 她不再为此事烦心,反倒是又吸了吸鼻子,凑到吕月明身边嗅嗅:“你身上抹了什么东西,闻着怎么如此别致?那一日在春花宴时我也闻到了,只是没今日这般明显。” 吕月明想了想,觉得是香囊的原因,便取了一个递给尚琉羽。 “是它的味道!”尚琉羽眼睛一亮,“这比我用过的所有香囊还要好闻,送我一个吧。” 第214章 采购药材 尚琉羽身份尊贵,使用的香囊必定是极好的。 而她现在竟说比她用过的都好? 吕月明看到一条新的赚钱的路子了。 灵泉水浸泡过的干花确实与众不同,不仅香气持久,还有安神的功效。 若是能借此打开市场…… “行,我送你一个都不够。”吕月明进了屋子,从里面又拿出剩余的香囊,全部塞给尚琉羽,“这些你都拿着,但我有一个请求,每一个香囊你用上一两日便记录下对应的感受。” 香囊全堆在尚琉羽面前,一呼一吸间全是弥漫的香气。 她奇怪地看向吕月明:“为何?” “我好根据你的使用体验稍做调整,便于找到吸引顾客的卖点。” 吕月明义正言辞的回答。 她现在虽暂时不能开店,但是也要早点为开店做准备。 尚琉羽啧啧两声,感慨一句:“当真是当商人的料,我只知好闻,却不知这其中价值,实在是佩服。” 她揉捏着香囊,想起那日李夫人说的京城户作保一事,忽然抬头:“我回去同父王说说,让他以翊王的名义替你作保。” “不必。” 吕月明摇头拒绝。 “为何?”尚琉羽蹙眉,“除了我,你在京城中能够帮得上忙的人脉也只有我了。” 她自动将谢家排除在外。 谢家那些人不接受吕月明,是绝不会帮忙的。 看尚琉羽恨不得自己替她作保的模样,吕月明但笑不语。 她想,尚琉羽除了被宠得有些骄纵,本身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什么谋算。 翊王乃亲王,哪儿是那么容易能够站出来替一个不知名的人作保开店的? 谁知道这背后会不会牵涉到其他更复杂的事。 她也不想因此害了尚琉羽。 只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说不明白,只能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尝一尝新晒的茶。” “神神秘秘的,罢了,你若需要随时找我就行。”尚琉羽也不喝茶了,摆摆手扬长而去。 送走尚琉羽后,吕月明并未在家中休息,而是带着阿大前去寻京城的药铺。 边关将士的伤不是能拖延下去的,还需尽快将最后一点药材补上。 她初来乍到,对京城的街还不熟悉,胡乱走了一阵才找到一家。 药铺的掌柜正在拨弄算盘,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看病还是抓药?” “我不看病,我想谈谈收购药材的事。”吕月明直接道明来意。 掌柜这才抬眼,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姑娘说笑呢?我们这儿的药材都是给进我这小店的病人用的,不卖同行。” 京城大大小小的药铺加起来也有十多个,竞争激烈。 “北疆战事吃紧,朝廷急需药材。”吕月明不急不缓,“掌柜若肯将库存让出,价格上好商量。” 掌柜的冷笑一声,像是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盯着吕月明。 “你就算想让我拿药材,也不至于编如此荒谬的借口吧!快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了。” 见掌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吕月明微微蹙眉。 北疆距离京城遥远,这里的百姓根本不会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还生活在自己的极乐世界中。 吕月明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上面列着各类药材名称:“这些,掌柜铺子里应当都有。若肯拿出来,我按照你平日的价格翻倍收购。” 翻倍? 掌柜神色微动,眼珠子提溜地转,他暗自思索。 若是同行,确实没必要翻倍收购药材。 见他动摇了,吕月明将单子放在算盘旁:“掌柜不妨考虑清楚,是守着你囤下的药材等霉变,还是赚笔现钱。” 她说完转身便走,刚到门口,就听掌柜急声唤道:“姑娘留步!这事……再详谈?” 吕月明唇角微勾,回头时已恢复平静:“掌柜想怎么谈?” …… 一炷香后,吕月明踏出药铺时,怀里已多了份盖着红印的契书。 她领着阿大转过街角,却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几个面相凶恶的人正围着一个卖菜老农推搡,那老农佝偻着后背,年岁已高,又岂是这几个身强力壮之人的对手。 老农的菜框推翻,青翠的菜叶被踩得稀巴烂。 “老东西,你在这条街摆摊问过爷没有?”有人一脚踹翻菜筐。 吕月明皱眉,正要上前,却被阿大拦住:“姑娘,这些人不好惹,我们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只是路过的人,当作没看见直接走便是。 她拍了拍阿大的手,径直走过去:“拿钱滚还是去官府?” 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回头,见她衣着普通,嗤笑一声:“一个女人还敢多管闲事?你又能给多少钱?” 吕月明也不恼,从荷包取出块碎银扔过去:“够么?” 那男人接着银子放在牙齿间狠狠一咬,眼底满是贪婪,他咧嘴笑了:“行,算你识相。死老头,下次看见小爷我记得先交保护费!” 说罢,他抛着碎银晃晃悠悠地走了。 老农心疼地看着地上被糟蹋的青菜,又哆嗦着要给吕月明道谢。 吕月明连忙将老农搀扶起来,温和说道:“此处不适合摆摊,老伯下次便换一处……” “爷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吕月明一跳。 只是,她听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吕月明回头看了一眼,和那疾步跑来的白面秀才对上视线。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盯着对方,都感到一阵错愕。 管闲瞪大眼睛,手中的书卷差点掉落。 他上下打量着吕月明,眉头微皱:“你怎么……”变好看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菜叶。 顿时,他火大的质问吕月明:“就算你对我不满,也不该将气撒在我爷爷身上!” 吕月明:“?” 她都快将管闲此人给忘记了,又哪儿来的不满。 “阿闲!”老农一把拽住孙子的衣袖,“这位姑娘方才帮了我,你莫要无礼。” 管闲这才知自己误会人了。 他的耳根微微发红,尴尬拱手:“多谢吕老板相助。” 吕月明没有把他的失礼放在心上:“举手之劳。” 她也的确没想到,随便在路边帮的一个老伯竟是老熟人的爷爷。 第215章 有人跟踪 管闲替爷爷收拾菜筐时,还不忘打量吕月明。 “你为何要管此事?” 在回京后,他和吕月明再无瓜葛,哪儿会如此巧合在此处遇见。 这女人心思活络,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导自演。 想起曾与吕月明接触的过往,他不可避免地再次乱想,全然忘记爷爷方才的嘱托。 “我既然看见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吕月明眼眸轻抬,她瞧着头顶渐暗的天色,轻声道,“这些人今日敢欺老伯,明日就敢欺旁人。若人人视而不见,这世道只会更乱。” 原主记忆中受欺辱的画面,她还能够回想起来。 这个世道,弱者太难。 她如今既有能力,见到了能帮则帮,也算积德行善。 管闲一怔,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吕月明这样的见解,向来只求自保,何曾帮过他人。 “你……”他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感到羞愧,最终只是闷声询问,“你既帮了我爷爷,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么?当作回报。” 吕月明一琢磨,倒真有一事能够让他帮忙。 她眼眸弯弯,看上去像是月牙一般皎洁明媚:“我需要收购京城中所有药铺的药材,你口才好,便帮我去找老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对方答应将药材给我。” “你一个做胭脂水粉的,怎么还想跨行弄药材生意?”管闲上下打量着吕月明,又摇摇头,眼底写着不赞成,“况且,这京城近二十家药铺已经足够多了,没你的立足之地。” “爷爷,您孙儿既不愿帮我,这天色也要晚了,您还是跟着他早些回家吧。” 吕月明幽幽瞥了管闲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在了老农的身上。 不想帮? 可别忘记爷爷还在! 管爷爷果真吹胡子瞪眼地看向亲孙子,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说教着:“我们家条件普通,但我教你的礼数哪儿能忘记?!快去帮这位姑娘!” 老农常年在地里耕作,手劲是很大的,管闲顿时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他对上吕月明的眼眸,在女人的瞳孔中瞧见一抹狡黠,便知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无奈爷爷还在身边,管闲只好笑着回答:“好,我会帮。” 听上去,还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气声。 阿大凑过来低声道:“姑娘,再不快些天真要黑了。” 吕月明点点头,与管闲兵分两路,继续去游说各个药铺老板。 待天色昏暗时,吕月明手中又多了几张契约,她来到和管闲约定好的汇合点。 “给你。”管闲不耐的塞给吕月明,不忘询问,“你可知我找他们收购药材说了多少好话吗?我……我甚至编出边关战事吃紧的谎言,都违背圣贤书所教的了。” 两人分头行动时,吕月明并未将收购来的目的告诉管闲,因此管闲认为她收来就是为了做生意的。 吕月明也没想到管闲竟然鬼使神差地猜对了真实原因,她只是笑笑,并未多解释,见他拿出来的契约也不少,便给了他一些碎银:“辛苦费。” “我不要几个铜臭钱。”管闲微微抬高下巴,故作清傲的模样。 “行了,我又不是没给过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收着吧。” 吕月明将碎银硬塞到管闲的手中,又说着,“你拿着点钱回家,也能够让你爷爷轻松些,不过……县主没给你安排官职?” 一开始,管闲不得不在她店中当个管账先生,不就是因为想要讨好尚琉羽让对方给安排个一官半职么。 听见吕月明此话,管闲轻声叹息。 他摇摇头:“县主日理万机,哪儿有什么时间管我,自我回来后想要再见县主,很难了。” 吕月明默默地在脑袋里面回忆了一下尚琉羽是怎么日理万机的。 踏青,赏花宴,逛街……确算是某种程度的繁忙了。 她并未将这些事告知管闲,暗自打量管闲。 虽说此人有时候不太讨人喜欢,但接触下来,吕月明觉得他也能算是一个可造之才。 是以,吕月明说道:“我会帮你问问她。” 管闲的眼睛立马亮起来。 作为一个寒窗苦读之人,比起一些身外之物,自是更想要当官。 他连连道谢。 “若真的想要感谢我,明日便将剩下的药店的药材收购好。” 丢下这话,吕月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条小巷时,吕月明忽然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 “阿大。”她轻声唤道,“别回头,继续走。” 阿大立马会意,手已按在刀柄上。 转过街角,吕月明猛地闪进一处门洞。 跟踪者匆忙追来,迎面撞上等候多时的阿大。 “谁派你来的?”吕月明冷声问道。 那人见行迹败露,转身就要跑,被阿大一个箭步按住。 挣扎间,一块腰牌从那人怀中掉出。 上面赫然刻着“谢”字。 吕月明捡起腰牌,指尖微微发凉。 谢家那群人,当真阴魂不散。 “姑娘,还追吗?”阿大神色严肃,厉声询问。 闻言,吕月明摇摇头,眉梢微微上扬:“不用。” 追了也没用,懒得浪费这个精力。 …… 谢府书房内。 谢昀将一封信扔在桌上,脸色阴沉:“北疆药材的事,陛下已经起疑了。” 丽夫人站在一旁,柔声道:“老爷别急,我们……不是还有户部侍郎么?” “他?”谢昀冷笑,“贪生怕死之徒,又哪儿能成就大事!此次事情越过他来办,罪责却由他担,不想法子把我给供出去都算不错!” 想起朝堂律法,谢昀的眼神渐沉。 他倒是能想法逃脱罪责,只是心中总觉得不舒服。 “此次,我做错了么?” 早知谢宴川还能活,他去年也不会以亡妻身份写家书与宋家断关系! 否则,何至于家中存银不够,他需要靠贪晌来支撑偌大的尚书府! 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恢复温婉。 “老爷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尚书府,您没错。那北疆将士,皆是一群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能活下来全靠天意,而非一些药材。” “那些钱,我们尚书府只是留了三成,剩下七成足够一群莽夫使用!” “况且,此事尚有转机!” 第216章 药店变卦 “妾身担心吕姑娘初来乍到,做出一些有损尚书府颜面之事,便特地安排人跟踪她。”丽夫人红唇轻扬,她的手柔柔地搭在谢昀的肩头,“她今日大量收购药材呢……” 砰! 谢昀一掌狠狠地拍在桌案上,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眯在一起,面露嘲讽:“那老不死真是没把本官放在眼中!”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丽夫人佯装不解,故意询问,却是在煽风点火。 回应她的,只有谢昀更冷漠的一声哼哼。 要知道,宋家不仅仅是江南首富,更是掌握陆路商行命脉之人。 此次需要大批药材送至边疆,朝中找上宋世鸿。 如今药材出现问题,他竟不想着来找身为尚书令的他解决,而是去找吕月明…… 不。 不对! 谢昀猛地反应过来一事。 宋世鸿已经那么些年没有和谢宴川联系过,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忽然找到谢宴川的妻子?!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早已重新见面! 那这些年对两边的隐瞒岂不是都被他们知晓? 也难怪谢宴川回来后抗拒回到尚书府,除开已成亲外,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谢宴川与他离心严重,留着有何用? “老爷,您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哪儿不对?”丽夫人担忧地询问,带着香气的指尖已经落在了谢昀的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谢昀依旧没有回答丽夫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 事已至此,他倒是需要再好好考虑,到底该选择谁成为他的继承人。 …… 次日一早,吕月明便带着管闲继续去收购药材。 他们先去了城南的一家药铺,掌柜昨日还答应得好好的,今日却变了卦。 “吕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批药材我们自家也要用,不能卖了。”掌柜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 管闲皱眉:“昨日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反悔?老板,您没有契约精神,这生意可不好做啊。” “我将定金退您,您……”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支吾道:“这上头突然下了令,我也只是个普通做生意的,无法不遵。” 吕月明心里一沉,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们又接连跑了三四家药铺,结果都一样。 要么药材突然被订走,要么掌柜直接闭门不见。 好在这几家药铺规模不大,吕月明暗自安慰。 “看来是有人存心阻挠。”管闲低声说道,脸色难看。 吕月明站在街边,望着最后一家药铺的招牌,仁和堂。 这是京城最大的药铺,若能谈成,剩下的量便能够补上。 “走,再去试试。”她抬脚迈入。 仁和堂的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见他们进来,眼神微变,但很快堆起笑。 “两位要抓什么药?” 管闲上前一步,拱手道:“掌柜,我们想收购一批药材,价钱好商量。” 果然是他们二人! 掌柜想起上头的话,笑容一僵,随即摇头:“实在是抱歉,最近药材紧缺,匀不出来。” 他和其余几个掌柜没什么区别,说起这话时低下脑袋,很心虚的样子。 吕月明盯着他,眼神不变:“掌柜,这批药材是送往北疆的,将士们等着救命。” 一旁的管闲:“嗯?” 她倒是脸皮厚,竟将他昨日说的借口用上了! 掌柜面色变了变,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摇头:“姑娘,不是我不愿帮,实在是……” 他压低声音,又往四周看看。 “昨日户部的人来过,警告我们不得私自售卖大批药材,否则……”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谢昀果然令户部插手了,只是她不知户部侍郎是什么态度。 是这二人同流合污了,还是……谢昀再一次越过李大人驱使其他的下属? 吕月明攥紧手指,心中暗恼。 早知如此,她昨日就应该出来的更早一些,好当日将药材都给收齐! 眼下不太好办了。 管闲见她脸色不好,不觉得是多大的事。 “虽然有些店的药材无法收购,但能到你手中的也不少了,你想拿来开店足够。”管闲还觉得吕月明收药是为了她自己,便低声道,“况且,你真打算收购所有的药一家独大?” 吕月明神色凝重,她略微摇头。 “还差最后一些,不能就这么放弃。” 管闲不理解她,只当吕月明功利性太强。 吕月明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人,尚琉羽。 尚琉羽贵为县主,身份尊贵,若是她出面,也许能够压住谢家的阻挠! “走,去翊王府。”她转身往外走。 一听要去寻找尚琉羽,管闲的皮都紧绷了:“好!” 他想找尚琉羽求一官职。 吕月明和管闲来到翊王府门前,府邸前左右两侧各放着两人高的石狮子,还有两排侍卫肃立。 巍峨的大门将他们映得格外渺小。 管闲还是第一次来,感到很忐忑,低声道:“县主会见我们吗?” 吕月明还未回答,府门忽然打开,一顶华贵的软轿停在阶前,丫鬟们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出来。 此人正是翊王妃。 翊王妃目光一扫,落在吕月明身上,眉头瞬间皱起。 “你是……谢宴川的妻子?”她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厌恶。 虽瞧着和画像不太一样,清瘦些了,但这五官却令她极其深刻。 她憎恶吕月明,认为是她干扰自己女儿的婚事。 吕月明福身行礼:“民女吕月明,见过王妃。” 翊王妃冷哼一声,满脸嫌恶:“嘉宁的婚事被你搅得一团糟,你还有脸登门?怎么,想要上门羞辱一番?” 吕月明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嘉宁是尚琉羽的封号。 管闲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也没人告诉他,跟着吕月明来会被翊王妃给臭骂一顿。 他后悔了。 管闲默默的往后退一步,生怕自己的脸被翊王妃记住,影响仕途。 比起他的胆小和退缩,吕月明则显得不卑不亢。 她轻启唇畔:“王妃误会了,民女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县主。” “求嘉宁?”翊王妃眼神锐利,丝毫不留情面,“你一个乡野村妇,能有什么要事?莫不是想借机攀附?来人,把她轰走!” 第217章 求助王爷 “住手!” 一声清喝从府门内传来。 尚琉羽提着裙摆快步走出,发间珠钗晃动,显得俏皮而灵动。 她站定在吕月明身前,毫不避讳地挽住对方的手臂。 “嘉宁!”翊王妃眉头紧蹙,“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乡野村妇,哪儿配和她女儿如此亲昵! 况且,对方还是抢走谢宴川的人! 尚琉羽扬起下巴,和翊王妃撒娇:“母妃,吕月明是我的朋友,我先前在安县的投资就是给她的。” “朋友?”翊王妃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吕月明,“一个乡野村妇,也配进我翊王府的门?” “她如今是宴川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不配?”尚琉羽寸步不让,转头对吕月明温声道,“走,随我进去说话。” 翊王妃见女儿这般维护,气得指尖发颤:“嘉宁,你糊涂!” 尚琉羽却已拉着吕月明迈过门槛,管闲低着头快步跟上,唯恐落在王府外。 翊王妃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一甩袖:“回府!我倒要看看,这女人要耍什么花样!” 她与翊王一向宠溺尚琉羽,令她骄纵单纯,容易受人蒙骗。 那吕月明瞧着就是个有头脑的,否则如何能在抢走谢宴川的同时,还哄好尚琉羽? 她这个当母妃的,得帮女儿分辨恶人! …… 会客厅,丫鬟们奉上香茶,茶烟袅袅,颇有意趣。 见翊王妃跟了进来,尚琉羽眼珠子转悠,将自己的茶递给吕月明以表重视:“说吧,遇到什么难处了?” 二人接触的时间长了,也的确算是好友。 是以,吕月明也不绕弯:“我近日在收购药材,如今还差最后一批,却被人暗中阻挠。想请县主出面,让仁和堂的掌柜松口。” “你都开始收药材了?”尚琉羽没抓住重点,先好奇地询问。 这女人真是恐怖。 怎么什么都会呢? “大胆刁民,实在放肆!” 未等吕月明回答,旁听的翊王妃拍案而起,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尚琉羽,“京城中的药铺都是经过官府备案才能开设的,她一女子没有家世背景,没有行医本事,收购药材所为何事?!” “母妃,您不用这么紧张,我相信吕月明她……”尚琉羽试探性地开口,一心想让翊王妃能够认可吕月明。 然而,翊王妃直接打断尚琉羽的话。 她声色严肃:“她若心怀鬼胎,你又岂能看出?!况且,你帮忙,出了事你也会被拖下水!” 吕月明沉默了。 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么。 尚琉羽深吸一口气,无奈笑道:“母妃多虑了,她若真想害我,何苦等到现在?早在安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便用麻袋将我害了。天高地远的,母妃和父王也管不着……” “嘉宁!你成何体统!” 翊王妃如今是真的动怒了,脸颊气得爬上两抹红。 会客厅顿时安静得连绣花针掉落都能够听见。 也正是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么回事?” 翊王负手而入,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 尚琉羽连忙起身行礼,将事情原委道来。 比起翊王妃的激动,翊王则要显得冷静不少。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吕月明,声音低沉,又透着一丝压迫之意。 “你会医?” “不会。”吕月明坦然回答。 “那为何要大批量收购药材?有何用?”翊王眯了眯眼睛,随即补充一句,“本王相信嘉宁交朋友的眼光,然你若想要翊王府出面,总不能让我们被你蒙在鼓中。” “王爷……”翊王妃依旧不赞成,冲着翊王摇头,略显着急。 翊王安抚性的看了妻子一眼,才让翊王妃安静。 只是,她依旧不满地盯着吕月明。 谁知道这女人打的什么鬼算盘! “近日,北疆深受边境来犯的困扰,将士们受伤严重,药材继续运送前线,然而……”吕月明看了看还处于状况外的管闲,淡淡说道,“有人中饱私囊,令原本足够的拨款差了三成,我需要做的便是收购药材将这剩余三成填补上。” 管闲紧紧地抓着杯盏,眼神闪烁不已。 这……竟然是真的?! 吕月明的本事竟大到能够干皇家的事了? “北疆?”翊王眉头微动,他知晓的确有这件事,只不过…… 他看向吕月明:“你一个女子,为何要揽这差事?为何又能揽下这差事?” “回王爷,若从私心而言,民女想利用此事得到在京城行商的权利。” 吕月明神色淡漠,将家国一事形容的很平和,似乎她心中当真如此想,“从他处而言,北疆将士为国征战,如今伤药短缺。民女虽力微,却不敢坐视不管,是以宋家找上民女时,民女没有拒绝。” 宋家? 翊王一愣,颇为意外:“你竟还认识宋家?” 虽然商人低贱,但宋家世代行商,富可敌国,就连皇帝看见宋世鸿都要给足颜面。 “嗯。”吕月明点点头,却没说宋世鸿就是谢宴川的外祖。 她不知此事能不能说,索性藏在心底。 翊王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并未继续追问吕月明和宋世鸿的关系,而是吩咐人:“去仁和堂传话,就说本王要他们的药材。” “王爷!”翊王妃惊呼。 “北疆之事,马虎不得。”翊王摆手,看向吕月明的眼神变得温和几分,“你年纪轻轻能够有此思想,实属难得,也难怪嘉宁愿意与你为友。” 吕月明受到夸赞,只是谦虚回应。 管闲默默坐在一边,眼神飘忽,几次想要张嘴却又不敢吭声。 …… 一个时辰后,甚至不用写契约,仁和堂的药材就已如数送来。 吕月明正清点数额时,余光瞥见欲言又止的管闲。 她了然,随即对一旁的尚琉羽说道:“县主,管公子寒窗苦读多年,不知能否……” “呀!”尚琉羽一拍手,不好意思的瞧了瞧管闲,“回京后一时忘记答应你的事!桃红,去吏部找主事,就说我给他举荐一个师爷。” 虽只是师爷,却也算官,做的好照样能够升官。 管闲激动得脸色发红,忙声道谢。 翊王妃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这吕月明哪儿像是乡下来的……” 除去容貌一般,似乎也无法在吕月明身上找出什么缺陷。 做事,为人,她样样通。 第218章 一个人去北疆 吕月明清点完最后一箱药材后,松了口气。 她转身对翊王行礼,眉目温和而大气:“多谢王爷相助,民女感激不尽。” 前后不过两日的时间,便将所有的药材给凑齐了,吕月明很满意。 看来,她开店一事,指日可待! “北疆展示为了国土安危流血,本王不过略尽绵力。” 翊王摆了摆手,倒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事,反倒是看着吕月明的眼神满是欣赏。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比朝堂上一些高官还要厉害。 见父王母妃对吕月明都有所改观,尚琉羽凑上前去,低低笑着:“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翊王宠溺地看着女儿,点点头。 倒是翊王妃,还有些介怀吕月明抢走谢宴川一事,见事情已了,淡淡地说道:“嘉宁,送客吧。” 尚琉羽撇嘴,但还是拉着吕月明往外走。 到了府门口,她低声道:“母妃性子直,你别往心里去,她心里面早把你给夸上百遍了。” 后面的话,自是夸张的形容。 吕月明摇头,也没放在心上,淡淡说道:“王妃爱女心切,我能理解。” “你下次若还有需要,随时找我。”尚琉羽冲着吕月明眨了眨眼睛,满脸狡黠,“有本县主在,虽不能让你在京城横着走,却也能够让你在被欺负时还有人替你出头。” 她们二人在翊王府门外说话时候,药材收购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谢昀耳中。 丽夫人指尖轻敲桌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爷,这吕姑娘倒真有几分本事,竟真让她凑齐了。” 谢昀面色阴沉,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一个小小的村妇,居然只用两日填补上原本的亏空。 这是多大的本事?! 以后还了得?! 他攥着毛笔,骨节处发白。 啪。 谢昀将毛笔一下子拍在了桌案上,声音冷得可怕:“有翊王帮助,她才能够如此顺利。” “老爷,此事并非当下重点。”丽夫人眼波流转,她红唇勾出一抹浅薄的笑,一副只为谢昀考虑的模样,“重点是……若让她真把药材送到北疆,于我们二人,没有任何的好处。” “何以见得?”谢昀被气晕了脑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等着丽夫人回答。 丽夫人轻轻柔柔地说道:“一来,这丫头能够借着此事在京城立足,那我们先前所做一切都是枉然。二来,陛下每年征收宋家的赋税是最多的,也是最仰仗宋家的……若此事成了,那宋家不就成了皇商?还是我朝唯一一个皇商。” 就算再看不起商人,也不能看不起钱。 宋家商道遍布天下,甚至可以说掌握经济命脉。 但好在宋世鸿是个聪明人,知晓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主动给朝廷交钱。 他供奉的银两多了,皇帝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丽夫人似是想到一个好主意,又轻咂一声:“不如……让她亲自押送。” “她?”谢昀眉头一皱:“她一个女子,如何能担此重任?” “正因她是女子,路上若出什么意外,也无人会深究。”丽夫人顿了顿,再补充一句,“况且,这不正是我们想看见的么。” 药材自然不能在吕月明的手中顺利送达,而吕月明也不能顺利活着回到京城。 那么宋家和吕月明都会在此事遭殃! 谢昀眸光一沉,当即起身:“我这就进宫请旨。” 看着谢昀匆忙离去的背影,丽夫人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如此一来,若是吕月明死了,那谢宴川对谢昀只会更恨,如何能回来承袭? 那她的儿子便能够坐享渔翁之利了。 只是,也不知翊王妃那边如何想的,竟还不提出要换人延续婚约一事。 另一头,吕月明正在院中与镖局的人商议护送路线,阿大匆匆跑来:“姑娘,宫里来人了!” 宫里?! 吕月明的脑子里面立马闪现出皇宫那巍峨冷血的样子,心头一跳。 她还未起身,宣旨太监已跨入院门,尖声高喝:“吕月明接旨!” 吕月明跪地垂首,只听太监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药材事关将士性命,不容有失。今特命吕月明亲自押送,沿途官府需全力配合,钦此。” 竟然要她一个弱女子去护送?! 无论怎么想,吕月明都觉得诡异。 这皇帝的脑子是抽了么? 除非……是有人故意在皇帝的跟前说了什么。 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出来,这人一定是谢昀。 他难道已经想到怎么应对贪污的法子了?竟然还有时间来对付她。 “吕姑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旨?”太监垂眸看着吕月明,眼神微微闪烁,他催促一声,“难道,吕姑娘想要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听此话,吕月明哪儿敢耽误,立马起身将圣旨接下。 见此,太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却也不忘嘱咐吕月明一句:“此次押送,皆由吕姑娘一人负责,少带些人,避免风大惹人注意,若是药材再出问题,姑娘……担待不起。” 吕月明:“……是。” 得了。 现在是将问题都推在了她的身上。 吕月明抬起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太监离去后,谢宴川从廊下走出,眸色冷冽:“父亲的手笔。” 吕月明攥紧圣旨,冷笑:“这是逼我上路,再半路出事。” “我和你一道前去。”谢宴川说得很果决。 闻言,吕月明却摇摇头,声音冷静:“不用,你若与我一道去,正中他们的下怀。” 都已经那么明显地暗示她不要再带其他人了,若是还要带上谢宴川…… “既然躲不开,那就走一趟,我也没那么倒霉。”吕月明嘴角轻扬,眼眸凝着一抹寒芒。 她有外挂,别人可没有。 “我不放心。”谢宴川如是说着。 她的力气虽大,但若是遇到武功高强之人,光有蛮力是没用的。 吕月明微微抬眸,对上谢宴川幽深的眼眸,莞尔一笑:“放心,我死不了。” 实在不行,她到时候就躲进空间里面,任谁也找不到她。 第219章 药材收入空间 吕月明将圣旨卷好,塞进袖中。 她抬头看向谢宴川,嘴角扯出一丝笑:“放心,我有分寸。” 谢宴川眉头紧锁:“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够了。”吕月明打断他,转身走向院门,“镖局的人还在门口等着,我去找他们谈价钱。” 原本,镖局的人是在院子里面和吕月明谈的,只是太监来的时候将他们给吓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谢宴川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他看着吕月明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吕月明以为镖局的人在门口,谁知她出去才发现外头空无一人,那群人遇到官家胆子小,直接跑回家了。 吕月明:“……” 就这怂样,能做镖局? 但她找的,也的确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 无奈之下,吕月明只好立马去威远镖局的店里。 她一进门,就将一袋银子拍在桌案上。 “五百两,去北疆。” 她直接给出价格。 总镖头掂了掂钱袋,摇头:“这趟路不好走,至少八百两。” 八百两,这简直是天价。 吕月明跟着一起去,就不需要他们押送药材,只是做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 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跑一趟的事。 吕月明眯起眼:“七百两,不能做的话,京城还有其他的镖局,他们应该不会嫌少。” 果真,吕月明这话出来,总镖头立马喜笑颜开,收了吕月明的银子,又立马和她签字画押。 谈妥后,吕月明走出镖局,天色已暗。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空空如也。 唉。 这一趟下来,已经把她积攒的钱全部给掏干净了。 若非宋世鸿那边还给了点钱赞助,她真是连找镖局的资本都没有。 这一次事情干了,她必须要尽快开店回血! 吕月明想着能够重新经商的事情,心情倒是好了几分。 回到小院,谢宴川正在整理行装。 见她回来,他停下动作:“我随你一起去。” “不行。”吕月明斩钉截铁地拒绝,“圣旨上说了,只让我一个人负责。” 谢宴川眸色一沉:“我可以暗中……” 起码,他有武功能够护着她。 “你当谢大人是傻子?”吕月明冷笑,眼底划过一抹无奈,“他也许巴不得你跟着,好一网打尽。”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谢昀给吕月明的感觉,就是狠到能够对亲儿子下手的人。 谁知道他背后打着什么算盘。 谢宴川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应对?” 吕月明挣开他的手:“我自有办法。” 她转身进屋,开始收拾行装。 她将东西一样样塞进包袱。 谢宴川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至少带上阿大。” “不带,只需要有镖局的人。” “吕月明!”谢宴川声音陡然提高。 吕月明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谢宴川,我不是去送死,带上阿大,只会是累赘。” 门外候着的阿大:“?” 他何时成了累赘了? 阿大抠了抠脑袋,默默地去旁边勤练武功。 谢宴川见自己拗不过吕月明,最终转身离去。 夜色已深,屋内的烛火摇曳。 吕月明端着一碗热茶,轻轻推开房门。 男人正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卷书,见她进来,抬眸望来。 “明日就要启程,快些睡了。”他的嗓音低沉。 “嗯,我刚煮了一碗安神茶,想着分你点。”吕月明将茶碗放在他面前,指尖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谢宴川垂眸看了眼茶汤,又抬眼看她,眸色幽深。 “你亲手煮的?” “嗯。”她点头,故作镇定,“你不是最爱煮茶么,看看我手艺如何?” 谢宴川没再多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吕月明暗暗松了口气。 这茶里,掺了能够让人昏睡的药。 她得确保他今晚不会醒,否则她接下来的行动,就瞒不住了。 夜过三更,吕月明看了看身边呼吸平缓之人,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 她悄悄靠近堆放药材的马车,环顾一圈,确定没人碰过时,伸手贴上药材箱,心念一动。 唰! 马车上的药材瞬间消失,全部被吕月明收入空间。 她将每一辆马车的药材都给收入空间后,又哼哧哼哧地搬来各类杂物堆上去混淆视听。 不远处的阴影下,身材修长的男人静静站着,他望着眼前这一幕,眉梢微微上挑。 …… 第二日,城门外。 药材车马已准备就绪。 吕月明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简单束起。 她佯装检查完最后一辆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谢宴川站在一旁,脸色阴沉。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进吕月明手中:“拿着。” 吕月明低头一看,是谢家的信物。 “遇到官府刁难,拿出来。”谢宴川声音低沉,“至少能保你一时平安。” 这是谢宴川之前的东西,一直压箱底没拿出来过。 现在想着吕月明单独行动,总要有点保障才行。 吕月明攥紧玉佩,随意的收起来,她抬头对上谢宴川幽深的眼眸,嘴角轻扬:“放心,不会出事。” 她以为,谢宴川还会和她说很多,但却不想男人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搂了搂她:“平安回来。” “嗯。” 吕月明鼻尖一酸,轻轻点头。 远处,镖局的伙计已经开始催促。 吕月明推开谢宴川,转身走向车队。 谢宴川站在原地,看着车队渐行渐远。 他袖下的拳头紧攥,眸中闪过一丝凌然。 …… 官道上,吕月明坐在马车里,把谢宴川给的那块玉佩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面随意的把玩着。 窗外景色飞快后退,她的思绪却飘回京城。 药材一事,亏空填补上了,可谢昀贪污又该如何解决? 可惜了,她如今要护送药材前往北疆,不能亲眼看见京城里的事情是如何解决的。 也不知她走的这一段时间里,娘和小妹会如何。 更不知谢宴川会不会被谢家人拿捏…… 她心里藏着的事特别多,正思索间,马车突然急刹。 吕月明身子前倾,差点撞上车壁。 “怎么回事?”她掀开车帘。 第220章 偶遇谢家子 镖师猛地勒住缰绳,脸色骤变:“前面有人拦路!” 吕月明掀开车帘,只见官道中央立着十几个蒙面人,刀光森冷,杀气凛然。 为首的匪徒狞笑一声:“此路不通!” 吕月明微微咂舌,这还上演起电视剧里必有的情节了? 好在她有所准备。 镖头厉喝:“让开!” 对方二话不说,挥刀便砍,来势汹汹。 锵! 刀剑相撞,火星迸溅。 镖师们迅速拔刀迎战,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招招狠辣,转眼便有两名镖师倒下。 吕月明眼神一冷,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指尖一弹。 白色粉末随风散开,冲在最前的几名匪徒瞬间踉跄倒地,捂着眼睛哀嚎。 “有毒!退!”匪首怒喝。 但还是有不要命的匪徒朝着马车这边冲过来,镖头见状立马抽出匕首,寒光一闪,直接划破一名偷袭者的喉咙! 鲜血喷溅,那人瞪大双眼,轰然倒地。 吕月明的眼神轻闪。 她亲眼看见那人是怎么倒在面前的。 这画面,实在是恶心。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吕月明立马拿起腰间系着的香囊放在鼻子前面,嗅着香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气,吕月明才觉得心里稍微舒服点。 剩余匪徒见状,攻势更猛。 镖头肩膀中刀,咬牙吼道:“吕姑娘,你先走!” 吕月明不退反进,指尖再次弹出一撮药粉,逼退近身之人。 她冷眼扫过战场,忽然盯住匪首。 那人身形精瘦,招式狠厉,绝非寻常山匪。 她眯起眼,压低声音提醒镖头:“擒贼先擒王,被一群小喽啰消耗体力是愚蠢的行为!” 见吕月明提醒,镖头立马反应过来,提起刀朝匪首猛地冲了过去! 匪首见她逼近,冷笑一声,刀锋直劈而下! 铛! 镖头抬匕格挡,虎口震得发麻,却借势一矮身,匕首狠狠扎进对方大腿! “啊!”匪首痛吼,踉跄后退。 吕月明正要追击,忽听身后破空声袭来! “吕姑娘,小心!”镖头大喊。 她侧身急闪,一支冷箭擦着脸颊飞过,深深钉入马车! 远处树影晃动,竟还藏着弓箭手! 匪首见一招没能够拿下吕月明,自己反倒是受伤了,咬牙下令,剩余匪徒迅速退入林中。 镖师们正要追,吕月明厉声喝止:“别追!小心埋伏!” 她翻身下了马车,一手将香囊捏在鼻子前,忍着恶心,打量着地上昏迷的匪徒,一把扯下对方面巾。 一张陌生的脸,但虎口处却有一道陈年刀疤,瞧着不像是普通刀刃所致。 这不是山匪。 她缓缓攥紧拳头,眸色冰冷。 这才刚出京城,就有人迫不及待要她的命了? 镖头捂着肩伤走来,脸色凝重:“吕姑娘,实在是对不起,是我们没能够护着你,你看看……” “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吕月明打断对方,她声音渐冷,“接下来的路,你们都需要打起精神,切莫大意,否则今日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们了。” 既然对方敢来一次,那就还会来第二次! 吕月明抬头望向幽暗的官道尽头,眸中寒光闪烁。 忽然,吕月明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她立马看了过去。 只见镖头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他的面色灰白如纸。 “中毒了……”吕月明皱眉,假装钻进马车,实则是悄悄从空间取出一碗灵泉水,又摘了几株解毒的草药。 她掰开镖头的嘴,将灵泉水灌进去。 看着镖头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吕月明随便喊来一人:“用匕首剜出烂肉,敷上捣碎的草药。” 镖局的一行人互相看看,显然是没想到吕月明还会这么一招。 “快啊!”镖头咬着牙,冷声吩咐,“你们让雇主动,自己在旁边偷懒?!”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口渴,一碗水下肚子居然感觉舒服不少。 镖头没往其他地方怀疑。 等着一行人处理好各自身上的伤后,吕月明又说道:“既然都解决好了,便继续上路。” 夜色渐沉,官道旁的驿站亮起昏黄的灯火。 吕月明掀开车帘,冷风夹着细碎的雨丝扑在脸上。 真是倒霉,竟然还下雨了。 下雨的夜路难走,很容易出现意外,吕月明只能放弃连夜赶路的想法。 “今晚在此歇脚。”她跳下马车,靴底碾过泥泞的地面。 镖师们也不想一直赶路,将马匹牵进后院。 驿站大堂里,几个商旅正围着火盆喝酒。 吕月明要了间上房,刚踏上楼梯,背后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 “我不是说了不要凉菜?!为何还要上?”锦衣男子一脚踹翻凳子,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很扎眼。 吕月明眯起眼眸。 那玉佩纹样,分明与谢宴川给她的信物一模一样。 看来,这是个谢家人。 男子转头时,她迅速侧身隐在阴影里。 这男子的长相俊朗,和谢宴川有着五六分相似的眉眼。 难道是…… “公子消消气。”驿丞搓着手赔笑,“小的这就给您换新的。” 男子却直勾勾地盯着楼梯方向,眯起眼睛:“刚才是不是有人……” 吕月明屏住呼吸。 她虽然对此人的身份有猜测,却也不太确定,更不知对方是带着什么目的出现在此处,只能暂时避开。 “公子您看花眼了吧?”驿丞赔着笑脸,“我也没见什么人出现,这大半夜的,公子说这话瘆人。” 男子冷笑。 他似又想起什么,往一旁看看又问道:“这客栈里面的客人们都在此处了?” 驿丞数了数人数,连忙摇头:“方才还有客人要住进来,说起来……似乎还是个女客。” “女人?”男子眉头紧皱,往四周打量一番。 此处荒郊野岭地,忽然出现一个女客人? 这儿四周全是满身臭汗的大老爷们,那女人胆子还真大。 但此事与他无关。 “行了,给我上菜,莫要再拿些我不爱吃的东西。”男子摆摆手,示意驿丞先离开。 吕月明也在此时轻手轻脚退回房间,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看样子,那谢家的人似乎并不是冲她来的。 但是真的有那么巧么? 第221章 羡慕我大哥 吕月明将门栓插好,却又觉得不安心,搬来凳子抵在门后才呼出一口气。 窗外的雨声渐密,吕月明坐在床边,盯着摇曳跳动的烛火看,睡意全无。 夜黑风高的时候,最容易发生命案。 吕月明想,如若真有人来,她便立马躲进空间里。 咔吧。 忽的,屋顶传来细微的瓦片摩擦的声音,还有些许灰尘落下。 吕月明猛地抬眼,眸子定定地望着上方。 一把刀刃轻撇开瓦砾,露出锋利的刀锋,寒光一闪…… “什么人?!”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厉呵。 那刀刃立马收回去,紧接着是瓦砾砸地的清脆的响声,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吕月明紧攥的手慢慢松开,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位公子,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做什么啊……”驿丞的声音带着惶恐。 “起开!”是方才那锦衣男子的声音,“我方才看见有贼人往这边来了!”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装作刚被吵醒的样子打开门。 走廊上,锦衣男子正提着灯笼四下查看,那驿丞就这么满头大汗地跟着他。 男子看见吕月明出来,眉头一皱:“你没事吧?” “多谢公子关心。”吕月明大大方方地回答,却略显防备,“方才听见响动,不知是有贼人,公子耳力竟如此好?” “我时常在外,没点傍身的本事早成孤魂野鬼了。”男子上下打量着吕月明,忽然笑了,“姑娘这胆子不小啊,一个人住店?” 吕月明的视线在男子腰下那玉佩上划过,她嘴角轻扬:“非也,与镖局的兄弟们同行。” 镖局? “你一介女流竟然送镖?现在的镖局都没人了么。”男子眯了眯眼睛,很是不屑,他随即又说着,“不知姑娘是要进京,还是刚将东西从京城里面送出?” “刚出京城。” 吕月明的手扣在门框上,只是半开着,俨然是在防备着外面的人。 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入男子的眼中,锦衣男子眉梢微微上挑,他摸了摸下巴:“姑娘不用这么防备我,我乃京城尚书令之子谢宴池,并非歹徒。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一些。” 虽说……吕月明看着也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到底也是女子。 吕月明微微垂眸。 果然是他,谢宴川的弟弟之一。 只是此人看上去像个热心肠,倒不像是丽夫人所出。 没等到吕月明回话,谢宴池轻声叹息,他说着:“总之,姑娘和镖局的人一起,让他们多护着你一些,免得你出事。今晚若非我在此,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丢下这话,谢宴池带着驿丞离开。 见走廊再一次陷入漆黑中,吕月明长舒一口气,关了房门。 她摸黑检查了窗户,确认再无异常后,才重新坐下。 仔细想想,谢宴池方才的举动……今夜的事情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吕月明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显多了个洞的屋顶,眉头轻皱。 窗外的雨声渐歇,她也无法入睡,只是看着房梁,思绪翻涌。 天蒙蒙亮时,吕月明便起身下楼。 大堂里,谢宴池正独自用早膳。 她一夜未眠,如今眼下正是满满的青黑色,瞧着稍显疲惫。 “姑娘!”谢宴池对着吕月明招招手,嘴角含笑,“一起用膳?” 吕月明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公子既是尚书令之子,为何在此?”她直接询问。 谢宴池咬了口馒头,含糊道:“游山玩水啊。” 见吕月明不信,他又笑着补充:“真的,我家中管束严苛,唯有在外才觉得自由。” 这话听上去倒有几分真实性。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谢宴池喋喋不休。 “说起来,我真的很羡慕我的大哥。” “父亲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因为一些事,大哥直接抛下所有的一切,离开京城,离开富贵的生活。” “我去了大哥这半年住的地方看过,那儿虽说民风淳朴,但是和京城的环境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让我一直在这种地方生活,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们的婚姻受到家族制约,但是大哥最令人佩服的一点,是他竟还在外娶妻了!若是时间再长一些,我想他估计都已经有呱呱乱啼的小孩了。” 吕月明:“……” 倒也不会那么快就生孩子吧。 不过,谢宴池居然跑去安县了? 起码现在看起来,这男人还算不错。 “害,我和姑娘说这么多做什么,或许是觉得你面相好吧,姑娘别介意。”谢宴池打住话头,默默的吃饭。 等一行人用了早膳,镖头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休息一夜后,他的起色看上去好了许多:“姑娘,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嗯。”吕月明擦了擦嘴,重新上路。 谢宴池盯着吕月明的背影,微微咂舌,果然在外面才能够看见这么多不一样的人。 京城,实属无趣。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够回京看见大哥,谢宴池也翻身上马,一甩马鞭踏尘而去。 此时,吕月明收回视线,将掀开的车帘轻轻放下。 看来昨夜的歹徒跟谢宴池的确没有关系了,不过对方定会卷土重来。 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指尖轻敲膝头,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 “不下雨了就日夜兼程。”她朝外吩咐道,“早些送到,大家都轻松。” 镖头在车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犹豫:“姑娘,这路上不太平……” 在官道上,经常有半路跑出来的劫匪,应付劫匪,再加上休整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无妨。”吕月明打断他,“走快些,反而安全。” 她心里清楚,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况且,她眼下倒是期待对方能发狠下一次手,也便于她将计就计直接一个人带着空间里面的药材跑。 想到这里,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白天倒是一路平静,吕月明也借此机会在马车上闭目休息。 只是,眼看太阳下山时,镖头的声音传来。 “姑娘!”镖头低声厉呵,“后头有人跟着。” 第222章 有他在就好 吕月明掀开车帘一角。 官道尽头,几个黑影若隐若现。 她眯起眼,那些人影却忽然隐入林中。 “不必理会。”她放下帘子,“加快速度。” 这些人还真是迫不及待,一到晚上就跑出来了? 吕月明感到好笑。 听了她的话后,车轮声变得急促,吕月明平静的坐着,喝了灵泉水,随时准备逃跑。 不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消失,唯一的办法便是拼尽全力跑到山林里面,借着山林的遮挡躲进空间。 嗖! 一支箭突然穿透车帘,钉在她耳畔的木框上。 吕月明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马车猛地倾斜。 “保护货物!保护吕姑娘!” 外面乱作一团。 吕月明撞在车壁上,又是一支冷箭射了过来,刺入她的肩胛骨,肩头火辣辣地疼,血液瞬间流出。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伤口,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吕月明想着自己的计划,忍痛咬牙爬出车厢,只见已经翻了几辆马车,车上的箱子散落,镖师们正与十余名黑衣人缠斗。 这次的人比昨夜更加训练有素。 镖头往吕月明这边靠近,瞥见她肩膀上的伤口时,顿时被吓住。 这伤口怎么比他们的伤看上去还要严重些。 “吕姑娘!眼下情况紧急,我这边不能时刻顾着你,这样,你先拿着这把匕首,若有突发情况尚能自保!” 镖头将匕首硬塞给吕月明,随即继续跟人打斗。 吕月明:“?” 她看上去像是这么强壮的女人么? 这肩膀上的伤都快要疼死,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自保…… 一旁的人似乎注意到吕月明落单,立马提刀往她这边跑来。 见一股杀气席来,吕月明的眼神微闪,咬紧牙关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吕月明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路旁的密林。 她假装惊慌,跌跌撞撞朝林子跑去。 “追!”身后传来一声厉呵。 脚步声越来越近,吕月明闪身躲到了一颗古树后,将手中的匕首丢到一旁,故意发出声响,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力。 她心念微动。 “人呢?!” 黑衣人在她消失的地方团团转。 他们就是去看了一眼匕首落下的位置,再转身时竟看不到吕月明了?! 但夜色渐深,再加上这一处杂草丛生,吕月明找什么地方躲起来也有可能。 这么想着,为首的黑衣人立马来到了树旁,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树干上的血迹,眼神轻闪。 为首之人狠狠踹向树干:“搜!她中箭了,伤势还不轻,跑不远的!” 吕月明站在空间里,透过无形的屏障看着外面。 灵田里的药材堆得整整齐齐,一点没被外面影响。 她松了口气,肩头的伤却隐隐作痛。 低头一看,血迹已经浸透衣衫,吕月明靠在灵泉边咬牙忍着疼。 灵泉水汩汩流动,她却不敢轻易清洗伤口。 这伤在现代都是要先打破伤风吧? 要是处理不当,感染了那就完蛋。 想她穿越来后一直努力生存,如今死在这地方多可惜。 古装剧里面怎么演的? 角色受到箭伤后,是折断箭尾,还是直接把整根长箭给拔出…… 吕月明的鼻子忽然感到一阵酸涩。 她就算再想当个女强人,也不代表在自己身上看见这种伤后还能继续保持冷静。 此时,吕月明忽然好想谢宴川。 如果有他在,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空间外的脚步声还在徘徊,黑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吕月明强忍眼泪,就这么靠着灵泉,不敢再随便乱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对就加重伤势。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肩膀的伤口处理不及时,血水涓涓不断,过多的失血令吕月明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 但理智到底是抵不过身体的消耗,黑暗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 吕月明再一次睁眼时,身下是冰凉的泥土。 不对。 她不在空间里面?! 吕月明猛的弹坐起来,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动。”男人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月色洒在谢宴川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孤寂感。 他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凤眸暗沉如墨,下颌线绷得极紧。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替她简单的处理着肩膀的伤。 若非是肩上细密的疼,吕月明还以为是自己快疼死出现幻觉了。 “你怎么……”她的声音发哑,忽然被男人搂得更紧。 不是说不要来的么。 “疼吗?”谢宴川的手指轻轻擦过她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又小心。 吕月明能够感受到他的温柔,一颗心微微发颤。 她的鼻头一阵酸涩,忽的想要扑到谢宴川的怀中,却又因着肩膀上的箭而止步,只能眼眶红红的盯着他:“你怎么才来。” 吕月明怂了。 在几近靠近死亡时,她脑袋里面想起来的,就是谢宴川。 如果他在,就好了。 而谢宴川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竟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后悔没让他跟上了。 她很少透露出脆弱的一面,谢宴川此时心疼难耐。 他暗自自责,若是能够早些出现就好了……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非常明显。 随之而来的,还有黑衣人略显焦躁的声音:“一群废物!连一个受伤的女人都没找到!快找!别又要耗到下一次!” “老大,可那些药材……” “你是猪脑子吗?!我们找到那女的杀了后,哪儿需要管药材不药材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杀死吕月明。 虽然不知道药材为何不见了,但这不是他们最主要的任务。 眼瞧着一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谢宴川眼神骤冷,单手解下外袍裹住她:“抱紧。” 现在时间紧迫,吕月明肩膀上的伤不能再拖延,必须要尽快解决。 他没时间和这些人纠缠。 谢宴川想着带吕月明直接躲开他们。 但就在这个时候,吕月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谢宴川。”她声音发抖,漆黑的眼眸在月色下却显得格外明亮,“我有个秘密。” 第223章 带他进空间 黑衣人拨开灌木的瞬间,两人凭空消失。 为首的黑衣男人愣在原地,刀尖挑起的落叶簌簌落下。 “妈的,再找!这儿就是有新留下的血液,她离这儿不远!” 黑衣人吸了吸鼻子,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 真奇怪。 明明吕月明就该在这儿的! 黑衣人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到了谢宴川的耳朵中,他睁开双眸,眼前已是一片陌生的天地。 他的脚下是松软的灵田,远处的泉水叮咚作响,四周堆满了药材与粮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麦穗,指腹碾过饱满的谷粒,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惊。 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么? “这就是……”他轻启唇畔。 “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吕月明苦笑,脸色因失血而苍白。 她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吕月明忽的明白一件事,她需要靠着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够进入空间。 若像是方才那样昏迷过去,就会直接离开空间。 也幸好谢宴川赶来,否则先一步找到她的就会是那些黑衣人! 谢宴川一把扶住她,掌心触及她冰凉的皮肤,眉头瞬间拧紧:“别说话。” 他动作利落地撕开她肩头的衣料,露出狰狞的箭伤。 吕月明的伤口长时间没处理,已经有发炎的迹象。 她往伤口处看了一眼,眼睫毛微微发颤,又立马别开眼睛。 一点也不敢看。 灵泉旁搁着干净的布巾,谢宴川浸湿后轻轻擦拭伤口边缘的血迹,指尖力道极轻,却还是引得吕月明倒吸一口凉气。 “疼?”他嗓音低沉,手指微微绷紧,动作不自觉地再轻几分。 “废话……”她咬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谁能想到,她穿越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小命就不保了。 谢宴川低笑一声,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想一个人送货时,胆子倒大。” 吕月明听出他的调侃之意,轻哼一声。 那还不是因为担心谢家出后手么? 他从灵田边摘了几株止血的草药,碾碎后敷在她的伤口上,动作轻柔而缓慢,生怕稍有不慎让吕月明感到疼痛。 但伤口很深,药草一敷上去就开始起作用。 吕月明疼得攥紧他的衣襟,他任由她拽着,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 “忍着点,马上好。” 草药全部敷上后,灼热的痛感稍稍缓解。 吕月明缓过一口气,抬眼看他:“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谢宴川垂眸,指尖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说呢?” 她怔了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担心我?” “嗯。”他坦然承认,指腹轻轻蹭过她脸颊,“怕你应付不了。” 京城人的手段,可不像是安县那样闹着玩的,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即便吕月明自己有计划,谢宴川也无法放心,只好在后面跟上。 对上男人认真的眼神,吕月明的心头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发紧:“谢宴川,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抬眼看她,眸色沉静。 “这个。”她指了指四周,“我有这样古怪的能力,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他打断她,唇角轻轻上扬,“觉得你是个怪物?” 她抿唇不语。 这里是封建的时代,很迷信。 一个正常人哪儿会随身携带如此庞大的一个空间。 若非此事发生在吕月明自己身上,便是换一个人,她照样会感到恐怖。 谢宴川的思想就算再开明,也应该会感到有些恐惧才是。 就在吕月明胡思乱想的时候,谢宴川忽然俯身,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缠间,他低声道:“早有猜测的事,我为何会怕?” 吕月明呼吸一滞。 见她怔愣,谢宴川接着说道:“你不是先前的吕月明,对么?” “……” 这下,轮到吕月明被谢宴川给吓到了。 自从她穿来,就算有人觉得她和先前不一样,却也只当作是性情大变,并未往魂穿这个地方想。 但谢宴川…… 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我都知道。”谢宴川轻笑,声音温和,他放开吕月明,眉梢上挑,“即便一个人藏拙,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你嘴中冒出的一些新奇的词,不是属于这儿的。明儿,你来自哪儿?” 吕月明的心脏狂跳。 她咽了咽口水,脑袋已经被问懵了。 见她始终不说话,谢宴川倒也没有着急,只是低声道:“无妨,无论你来自哪儿,你如今都在我的面前,你是我的妻子。” “只是,不要离开我。” 谢宴川冷不丁又冒出这一句话。 他替她轻轻抚过额头上的碎发,动作无比的温柔:“你能够来,也许也能够离开。若是要走,提前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够留下你,或者去哪儿才能够找到你。” 不似告白,却又比告白更让吕月明心动。 她的眼眶一热,忽然说不出话。 能够遇到谢宴川,当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吕月明钻到男人的怀中,耳朵就这么贴在他左胸口的位置,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苍白的唇轻扬。 “我不会走。” 此处的世界宁静,倒像是世外桃源。 吕月明觉得,以后若是能够找到类似这样的地方生活也不错。 外面再一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那群黑衣人又找回来了。 “见鬼了,那娘们到底躲哪儿去了!”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去那边坡头找!” 他们嚷嚷着离开。 谢宴川的眼神渐冷。 为了杀死吕月明,他们还真是费尽苦心! “别急。”吕月明拉着谢宴川的手,声音平缓而虚弱,“等他们走远。”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在空间里面待了一阵,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吕月明才带着谢宴川跌回现实。 此时已到后半夜,吕月明忍着肩膀的疼,她悄悄说道:“他们现在还在找我,我们现在就离开,继续前往北疆。” “你的伤,还需要静养。”谢宴川不大赞成。 但吕月明却摇摇头,她指了指官道上一片混乱中遗留下的马车:“没时间了,必须赶路。” 第224章 到达北疆 吕月明的脸蛋因为失血而苍白,看着哪儿还有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模样。 谢宴川浓眉紧锁,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宇,终是叹了口气。 他脱下外袍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若察觉不适,第一时间告诉我,以免路途颠簸伤势加重。” 夜风吹过,谢宴川身上一股清凉的气息裹着吕月明,让她感到一阵心安。 她靠在他的怀中,默默点头。 官道上,镖局的人已经不知所踪,所有的箱子都被人给打开,里面的杂物散落在外,一片狼藉。 谢宴川将吕月明放在马车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驾驶马车。 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两人和那群黑衣人打着时间差,先一步离开此处。 肩膀上的伤随着颠簸一阵阵抽痛,吕月明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 “疼就告诉我。”谢宴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藏着隐隐的担忧。 吕月明摇摇头,没吭声。 她只是掀开车帘,往后面探头看看。 他们距离事发地已经越来越远,空气中那股粘腻的血腥味也逐渐消失,吕月明悬着的心慢慢落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心中如是安慰。 两人折腾了这么久,天边将要泛起鱼肚白,不远处还有袅袅炊烟。 “要到卯时了,我们先找一处歇脚的地方稍作休整。”谢宴川不等吕月明回答,一打马鞭,直接引着马车往旁边的岔路去。 马车穿过狭窄的小道后,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就是一处隐藏在山林间的小村庄。 看见这破旧的地方,吕月明莫名地感到有一种归属感。 比起人心隔肚皮的京城,她似乎更喜欢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就算是互相使诈,也不会伤及性命。 谢宴川和吕月明两个外乡人也没有受到村民的排斥,反倒是一位大婶得知吕月明受伤后,立马将两人带到了自己家中。 “叫我牛婶就行。”牛婶很热情地招待他们,又翻找出自家干净的布条塞给谢宴川,“看你娘子肩上的伤挺吓人的,你能处理吗?如果弄不好,我去给你们找大夫来看看。” “不劳烦您。”谢宴川拒绝了,只是又要了点药材。 “行,需要什么就和婶子说,别客气。”牛婶关了房门离开。 待房间里面只剩下两人后,谢宴川用热水替吕月明重新包扎伤口。 原本的旧布条揭开,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他指尖一颤。 “没事的,一点小伤罢了。”吕月明虽然这么说,但自己却已经先把脑袋偏开,根本不敢看。 谢宴川没说话,沾湿帕子轻轻擦拭伤口周围未尽的血迹。 即便男人的动作很轻,但新换的药草敷在吕月明伤口时,她依旧疼得攥紧衣服。 “下次还敢不敢一个人跑了?”他忽然一问。 吕月明对上谢宴川幽深的眼睛,莫名心虚,不敢回答。 他们只是在村中稍作休息,待太阳出来后,便告别牛婶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他们并未寻住处落脚,而是日夜兼程。 只是夜晚时,谢宴川会抱着她在马车中睡觉,他的手臂牢牢圈在她腰间。 吕月明能感觉到他睡得极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她靠着他却格外的安心,即便只是睡在四下无人的官道上。 …… 越往北走,官道越发荒凉。 在第五日的傍晚,他们终于看见了北疆城墙。 夕阳照在斑驳的墙砖上,城门处排着长队,守城士兵正在挨个搜查进城的人。 队伍缓慢前行,吕月明透过车帘缝隙打量着四周。 城墙下蜷缩着衣衫褴褛的孩童,枯瘦如柴的手指正扒拉着地上的土块。 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几个背着弓箭的士兵匆匆跑过,扬起一片黄沙。 吕月明看着外面这一番景象,心中微惊。 “他们最近又来抢粮了?”排在最前面挑着扁担的老汉低声询问同伴。 “可不是么,昨天刚悄悄烧了西面的村子,听说又有官兵受伤……” 他们的低语传到吕月明的耳朵中,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轻颤。 现代社会的战乱只存在于新闻里,而这儿的战乱此刻却真实地钻入她的视线。 谢宴川掀开车帘,伸手握着她微凉的手:“无事。” 吕月明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脑海中无端地想象抛出去。 入城后,他们直奔车马行,租了几辆马车,吕月明将空间里面的药材全部搬出来,清点好数量,便带着药材赶往军营。 北疆的军营比吕月明想象中更加混乱。 伤兵躺在草席上哀嚎,绷带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一个断了腿的小兵正用佩刀削木棍当拐杖,看到马车时眼睛倏地亮了:“是送药的?” “是。” 吕月明看着那小兵年岁尚轻,心中不是滋味。 可惜她生了怜悯的心,却无法改变这一切。 一听京城的药材送来,军营中的士兵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看着吕月明的眼神犹如见到了救世主。 这一批药材,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闻讯赶来的军医脚步匆忙,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几辆马车,干涸的嘴唇轻颤:“快!都愣着做什么,快将药材全部卸下来!” 一旁能动的士兵们立马“诶”了一声,三三两两的上前,很主动的把药材全部搬下。 军医的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狐疑问道:“就姑娘一个人?” “这儿呢,两个。”吕月明往谢宴川的身边靠了靠。 但多了一个人,对于军医而言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扬唇笑笑,面容舒展开:“二位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早到两日,想必一路也辛苦了,我这就令人为你们准备好住处,你们先休息。” 丢下这话,军医就要离开,但吕月明却说道:“药材既然是我送来的,那责任就在我的身上。不看着军营清点好药材数量,我不放心。” 吕月明在来的路上,无聊便会去空间里面清点药材,再加上刚刚将药材从空间搬出来又清点一次,她清楚是不会差的。 但,时至今日,她就怕万一。 万一这军营里面也有谢昀安插过来的人呢? 第225章 篝火舞会 吕月明的请求非常合理,军医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姑娘谨慎,老夫佩服。请随我来。” 吕月明跟在军医身后,穿过嘈杂的伤兵营。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谢宴川落后半步,目光始终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 他轻轻勾了勾吕月明的尾指,见女人看来,谢宴川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吕月明自踏入这片土地,便感到压抑,如今对上谢宴川的眼眸,她竟神奇般的感到好受一些。 药材搬去库房后,便由重兵把守。 军医取来账册递给吕月明:“药材方才入库,都登记在册了,姑娘过目。” 为了能尽快将这一批药材投入使用,士兵们的动作很快。 吕月明接过账册,她慢慢翻看着。 短暂的安静后,吕月明忽然抬头,指着账册的某处:“田七少了二两。” 军医脸色一变,急忙凑近查看。 只是他方才也没有来清点药材,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招呼一个士兵:“怎么少了?你们可清点好了?” 不过是二两的药材,居然都能够看出来? 军医只是随意喊士兵询问,以为是吕月明记错了。 那被喊来的士兵擦擦额角的汗,他开口道:“清点好了的,只是昨日有个重伤兵急需用药,尚未来得及登记,我们就先取了。” 军医一怔。 竟真让吕月明记住?! 这一批送来的药材可不少,这女子是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连只是缺少了二两都能够明了于心! 他顿时感到一阵羞愧:“姑娘,此事是我失责,还好你提出来了。” 吕月明点点头,继续清点。 药材数量最终核对无误,她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 此时,夜幕降临,营地中央燃起篝火,药材库房外面传来一阵阵吵嚷的声音。 士兵们围着火堆唱起北疆民谣,粗犷的歌声在寒风中格外嘹亮。 吕月明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苍凉而辽阔。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上半空,又很快熄灭。 吕月明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些士兵们围着火堆又唱又跳,他们脸上虽带着伤,笑容却格外明亮。 “这是在庆祝什么?”她忍不住问身旁的军医。 军医捋了捋胡须,笑道:“军中苦闷,每逢送药送粮的日子,大伙儿便凑一块热闹热闹,提提士气。” 所以,今夜的热闹是因为吕月明的到来。 她微微一怔。 这些士兵,分明前一刻还在伤痛中煎熬,此刻却能因一点慰藉而开怀。 吕月明的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姑娘也来跳一个?”一个小兵笑嘻嘻地凑过来,很热情地邀请。 吕月明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局促。 她虽然比之前清瘦不少,但哪儿会跳舞? 可那小兵眼神热切,周围人也跟着起哄。 她抿了抿唇,终究不忍拂了他们的兴致,硬着头皮踏进圈子里。 脚步刚动,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腰。 谢宴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眸色沉静,低声道:“我带你。”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不轻不重,恰好稳住她摇晃的身形。 吕月明耳尖微热,却没躲开。 他们混入士兵中,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随着悠扬的歌调移动。 起初,吕月明的脚步还很僵硬,不太能够放开,但渐渐地竟然也跟上步子。 她的手被谢宴川紧紧地握着。 周围士兵的哄笑声似乎渐渐远了,耳边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他平稳的呼吸。 她抬眸,正对上谢宴川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黑,像深潭,映着跃动的火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吕月明心头一跳,匆忙别开脸。 这男人,怎么总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真是犯规。 篝火渐熄时,今夜的狂欢也至尾声。 军医提着灯笼走过来,火光在他皱纹间跳动:“二位若不嫌弃,就在营中住几日再走?北疆虽荒凉,但夜里星河极美,是京城看不到的。” 吕月明看向谢宴川。 他指尖还缠着她一缕发丝,闻言轻轻颔首:“听你的。” 她一路赶来,肩伤未愈,确实需要休整。 更何况……她望向远处包扎伤口的士兵们,那些沾血的绷带正被扔进火堆,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那就叨扰了。”吕月明屈膝行礼,麻布裙摆扫过地上的血痂。 军医安排的营帐比想象中干净,矮榻上铺着新晒的干草,吕月明丝毫不嫌弃。 谢宴川掀开帐帘,月光混着药香淌进来,在地上勾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他定定地看着吕月明,忽的问道:“还疼么?” 吕月明正在整理衣襟,闻言摸了摸肩膀。 灵泉滋养下伤口已结痂,但被箭矢穿透的恐惧还钉在骨髓里。 她微微摇头,嘴角轻扬:“不疼了。” 更何况,看见这军营里面的士兵,吕月明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没他们疼。 见她神色淡然,谢宴川轻声叹息,狭长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心疼。 他看着她将温热的药汁喝下,又拿过软帕轻轻地擦拭她的嘴角,动作细腻,像是在照顾一个孩童。 吕月明也任由他折腾,没有继续逞强。 她眨巴着眼睛,就这么盯着谢宴川,想起一事问道:“贪墨一事,是谢大人做的,那他怎么解决呢?” “找人顶罪便是,他顶多有一个督察不力的过错,陛下不会过多追究。”谢宴川的声音淡淡,眼中藏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的这个父亲,迟早有一日会藏不住狐狸尾巴。 “那李侍郎呢?” 吕月明追问,为户部侍郎捏了一把汗:“我没记错的话,李侍郎是想要借此机会扳倒你父亲?” 原本,谢宴川是不打算和吕月明说这些腌臜的事情,但看她实在是好奇,便耐心的解释。 “是,但也不能。谢家在朝中立足,盘根错节,若没有更大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的。” 谢宴川的声音温和,随即又道,“况且,如今朝中各方势力互相制衡,陛下是不会轻易打破平衡的。” 第226章 重回安县 让朝局稳定,这是君王的制约之术。 吕月明倒是能够理解,但她又想到一事:“那若是这一次药材的事情无法解决,倒是北疆死伤惨重,是不是……陛下就会追责到底了?” “也许吧。” 谢宴川轻轻扯了扯嘴角,眼眸凝着一抹寒芒:“但我们既然接手,就不能够让药材出现问题。” 否则,先被问责的就是吕月明了。 一听这话,吕月明轻声叹息,她依着谢宴川,眸子轻闪。 真心累。 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心思。 也许是近几日在路上奔波劳累,吕月明靠在谢宴川的身上,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一夜好眠。 第二天晨起,吕月明在男人的怀中醒过来,她抬眸盯着谢宴川的脸,粉唇轻扬。 真帅。 早上起来看见的第一眼还是那么的帅气。 “看什么?”男人的喉结微动,吕月明的眼睛眨巴着,立马移开视线。 她仓促回答:“没什么,刚刚醒来。” 男人没有睁眼,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营帐外面传来士兵们的操练声。 忽然,吕月明从床上翻身,她看了看肩头的伤,似乎又比昨日好了一些。 她眼神闪过一抹复杂,又扭头盯着谢宴川:“我们今日便启程回京,如何?” “你的伤口还需要休息。”谢宴川不大赞成。 他倒是不觉得来回奔波辛苦,只是担心吕月明的伤势。 闻言,吕月明摇摇头,她当着谢宴川的面,就这么活动肩胛骨:“已经快要好了,都在结痂了,没什么问题。” “昨夜还想要多留几日,为何今日便要打算离开?”谢宴川接着问。 “我们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反倒是还会让这儿的士兵招待我们。” 吕月明想着外面的士兵们还在操练,他们在这儿却像是旅游一样悠闲,实在是不合适。 见她下定决心,谢宴川又亲自检查了一次吕月明的伤口,终于是答应下来:“好,随你。” 两人商议好,吕月明重新换上衣裳后,掀开营帐的帘子,北疆特有的凛冽空气扑面而来。 “姑娘醒了?”军医提着药箱走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昨夜睡得可好?” “多谢关心,还不错。”吕月明活动了下肩膀,伤口只剩隐隐的刺痛。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整理行装的谢宴川,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将一件件物品归置整齐,连褶皱都要抚平。 军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捋须笑道:“你们二人如胶似漆的,倒是段佳话。” 吕月明被老军医给打趣一句,耳根子发热。 忽然,军医像是发现什么,狐疑地盯着谢宴川:“公子为何在收拾行囊,莫不是今日离开?” 营帐外的北风呼啸,吹得帘子啪啪作响。 吕月明回头看了一眼谢宴川,他已经将最后一点东西收入行囊里。 “原本是打算在此处歇息几日,无奈京城中还有要事,耽搁不得。” 军医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聚散有缘,希望和姑娘还有再见的时候。我知道,你提前几日将药材送达,路途一定辛苦,也救了不少将士的命,若是有机会,定要再来北疆看看。” “一定。” 吕月明点点头,神色严肃。 两人收拾好,又简单地用了早膳,便动身离开。 帐外飘起细雨,军医执意相送。 他跟在两人的身边,沿路将他们送到城门外,又挥挥手:“一路平安。” 还有路过的小兵对着吕月明咧嘴一笑,缺了颗牙齿。 “姑娘,路上保重!” 吕月明眼眶微热。 这些士兵单纯得让她心疼,比起京城那些勾心斗角,北疆反而显得更干净。 马车缓缓驶离军营,吕月明掀开车帘回望。 军医的身影在雪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模糊的黑点。 “回程倒不用如此着急,我们可以沿路游玩,慢慢回去。”谢宴川的声音温和,询问吕月明的意见,“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想去的?” 想去的? 说起来,吕月明对这一片大陆还不熟悉,脑袋里面现在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安县。 既如此…… “去安县!”她果决的说道,“这一次收购药材,我手中已经没有银钱,正好能够去安县收钱。” 有投资的店铺就是爽。 吕月明的嘴角压不住笑,一想到出来一趟重新变成个小有资产的人,她就倍感开心。 “好。”谢宴川应下。 两人调转马车的方向,往偏离京城的方向行驶。 …… 三日后。 吕月明重新踏上了无比熟悉的土地,安县里这股熟悉的味道令她动容,过去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先去哪儿?”谢宴川询问。 “花容月貌。” 吕月明想着,胭脂铺子是她在安县开的第一家铺子,先去那儿看看才行。 两人转过街角时,“花容月貌”的招牌赫然在目,门前还放着她先前搞活动的木牌。 店面和之前看上去倒没什么区别,只是门前的客人似乎少了一些,都没人排队了。 铺子里面,晓雨正在整理货架,听见有客人进门,她说道:“客官可随意看看,若是……” 声音戛然而止。 晓雨瞪大眼睛,手中的瓷瓶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吕……吕老板?!”晓雨的声音发抖,眼泪瞬间涌出,“真是您吗?” 有一段时间没见,若非谢宴川跟着,晓雨都快要认不出她了。 晓雨这反应,也是吕月明没想到的。 以往也没见晓雨这么喜欢她,怎么还忽然哭出来了? 晓雨扑上来抱住她,又猛地退后两步,上下打量:“您怎么瘦成这样?京城的风水不养人吗?” 店里面三三两两的老顾客们听见晓雨的声音,纷纷看向吕月明。 那个曾经胖得走几步就喘的村姑,如今身段窈窕,一双眼清亮有神,只眉宇间还留着几分从前的影子。 一行人互相看看,七嘴八舌地询问:“吕老板,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怎么越发的好看了?” “若是有什么好东西,莫要藏着,快拿出来和我们分享!” 第227章 旧友重逢 她们的问题像是雨点般砸来。 吕月明笑着应付,眼睛却扫过货架。 这些架子上的东西摆放整齐,账本字迹工整,晓雨把这间小店照顾得不错。 谢宴川默默退到角落,目光始终锁在吕月明身上。 她站在女人堆里面,谈笑风生,说话滴水不漏,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个狼狈却倔强的身影。 如今她褪去浮肿,眉眼间的灵动越发明显,像一块璞玉渐渐展露光华。 是他运气好,先一步遇到她。 谢宴川的眸子渐柔几分。 “晓雨,这店里面怎么这么闹腾,是发生什么事……吕老板?!”一道清朗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他原本正慢慢悠悠地晃着折扇,无奈眼下看见吕月明,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住。 “莫不是昨夜没睡好,如今出现幻象?” 江鹤游用折扇打了打自己的脑袋,察觉到痛感,顿时沉默,原本含笑的眼眸凝着一抹复杂,让人看不透。 片刻后,江鹤游说道:“吕老板的气色越发好了。” 他重新晃着折扇,视线从谢宴川的身上停留半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吕月明想着,都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江鹤游这样不羁的人,一定另有新欢。 他早忘记自己了吧。 于是,她笑着打趣,神态自然而松和:“怎么,看见我像是见鬼一样,是觉得认不出来了?” “当然不是,我们什么关系,纵然明儿妹妹化成灰,我都能够认出来。”江鹤游的嘴巴也是个没正形的,立马就嬉皮笑脸地回应吕月明。 瞥见他这样子,一股熟悉感立马扑面而来,吕月明感到无比的放松。 谢宴川轻咳一声。 江鹤游又瞥了谢宴川一眼,眉头轻皱。 片刻后,他像是才发现谢宴川似的,微微拱手:“谢公子也在?正好,我在酒楼定了席面,二位可否赏脸?” 谢宴川神色淡淡,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茶盏。 吕月明察觉到他的不悦,却还是点头应下:“江公子盛情,却之不恭。” 无论如何,江鹤游都算是她在安县的好友,难得见一面,吃一顿饭无妨。 谢宴川倒是没有说任何拒绝的话,默默地支持着吕月明的所有决定。 …… 傍晚,酒楼的雅间里,江鹤游殷勤地布菜。 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吕月明碗中:“这是新到的鲈鱼,吕老板尝尝。” 谢宴川的筷子在空中一顿,转而夹了片青菜。 他声音淡淡的;“明儿最近忌口,不吃荤腥。” 吕月明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忌口了,但是瞧见谢宴川的眼神,也知他是吃醋。 她不免觉得好笑。 吕月明岔开话题:“江公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回来?” “哦,那你为何回来?”江鹤游很听话地询问,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吕月明碗里面的那块鲈鱼。 他眼底的光忽的消失。 “途经此地,想着来看看最近的账本。”吕月明如是回答。 见她只是为了分红一事而来,江鹤游的心情更为沉重。 他收回视线,将一旁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银票:“这是这段时日安县三家铺子的分红和账本,吕老板清点一下。” 看着这一箱钱,吕月明的眼睛一亮。 有了这笔钱,她在京城的计划就能推进了。 想到这儿,吕月明的心情又好了些。 她接过账本,细细地翻阅。 倒也不是不相信江鹤游,只是吕月明习惯把所有的事情亲自过一遍,这样才能够放心。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江听风一袭绛紫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干练利落。 “听闻吕老板回来,我立马从外面赶来,希望没有错过。” 她的目光在谢宴川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 之前被江谦逼着去接触谢宴川的事,她还有印象,如今见谢宴川,江听风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但似乎除了她之外,没人在意这件事情,江听风便也放下身段。 待江听风入座,这雅间的四人座位才算齐整。 江鹤游频频看向吕月明:“吕老板在京城可还习惯?” 他故作潇洒地询问,看上去似乎只是好奇。 “尚可。”吕月明抿了口茶。 总不能把自己在京城经历的那些无聊的事情拿出来当谈资吧,吕月明觉得很无趣。 “京城……比安县如何?” “各有千秋。” 江鹤游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仰头饮尽,咧着嘴角,豪气地说:“若在京城不顺心,随时可以回安县,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和吕月明先前离开时说的话一样。 她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也喝下一杯酒。 江听风眼看自家弟弟就要说过火了,用脚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轻声提醒:“小鹤,你这都是什么问题,有谢公子在,吕老板怎么会在京城受委屈,她一定过得很好,我们作为朋友,应该为吕老板感到开心,你说对吗?” 说了这句话,江听风的视线还抚过谢宴川。 后者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为吕月明夹菜,看上去根本听不出他们的弦外之音一般。 江鹤游自嘲地笑了笑。 他低下头,随即又立马抬起来,重新倒了一杯酒,冲着吕月明一举杯:“吕老板,今夜不醉不归!你将那三间铺子丢给我,让本公子失去自由,只能看着店铺,实在不该!” 吕月明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她只好拿出酒杯,跟江鹤游一起喝。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谢宴川接过吕月明的酒杯,声音清冷:“她现在不方便饮酒,我来。” “……” 江鹤游瞥了谢宴川一眼,对上男人那双不含色彩的眼眸,嗤笑一声:“好啊,你来。” 不等吕月明说话,两个大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拼酒,根本不带停的。 见他们越喝越多,吕月明的一个头两个大。 谢宴川今天怎么了。 往日也不见他这么贪杯,莫不是回到安县开心? 但也不至于吧。 再说了,她哪儿不方便饮酒了? 吕月明皱着眉,倍感不解。 江听风往她这边靠近一些,她轻声叹息,冲着吕月明摇摇头:“让他们喝吧,没事的。” 身在局中,当然不知两人是在为她而喝。 第228章 宝儿有喜了 酒过三巡,江鹤游的折扇早已歪斜着插在衣领后,白皙的脸上泛起酡红。 “继续喝!”他撑着桌沿摇摇晃晃站起来,忽然对着吕月明咧嘴一笑,“吕老板……” 话音未落,整个人往前面栽去。 谢宴川轻轻晃动酒盏,眯了眯眼眸,淡漠的往后退一步,江鹤游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 这一声撞的实在是结实,江听风急忙起身搀扶,指尖在弟弟腕间一搭,摇头叹息。 “原先想着我们好好聚一聚,只可惜小鹤贪杯,眼下也不敢继续让他在外面了。”江听风唤来家丁,令他们利落的架起江鹤游,冲吕月明微微颔首,“你们何日离开?” “明日。”吕月明答道。 她来这儿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游玩,而是拿钱。 如今拿了钱,也见了老友,自然可以离开。 江听风略感诧异,却也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笑笑:“行,我们日后再聚。” 雅间门关上的一瞬,谢宴川神色如常,他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缓慢而优雅。 似是察觉到吕月明的眼神,他轻启唇畔:“茶水解酒。” 茶水还是温热的,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吕月明的视线。 她撑着下巴,就这么盯着谢宴川瞧。 他眉眼似画,温润清隽。 “看够了吗?”谢宴川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吕月明的思绪,她立马收回视线,略微感到尴尬。 她说着:“看够了。” 实则不然。 即便天天对着这张脸看,但对于吕月明而言,她始终看不腻。 见女子眼睛明亮,谢宴川嘴角微勾。 他站起身,衣袂拂过凳角:“时候不早了,先找一处地方休息。” 他们在安县置办的大宅子还在,但临走时将东西都清空了,自然不能睡人,眼下只能在安县找一处客栈住着。 两人并排着走出酒楼,外面夜色正好,长街的尽头却瞧见一抹嫣红的身影娉婷而来。 “吕老板?是你!?” 宝儿挽着竹篮,见到吕月明时眼睛一亮,又不确定的多看几眼。 她小跑几步,裙角翻飞,步子却迈得很小,看上去稍显别扭。 走近时,吕月明才瞧见,宝儿比从前丰盈不少,一只手还不自觉地抚摸着小腹。 见吕月明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宝儿的脸颊红扑扑的,她抿唇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我有喜了!” 有喜?! 吕月明在短暂的惊讶后,便感到一阵喜悦,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宝儿竟怀上了! 这速度,真够快的! 不过,既然撞见,总要封个红包才行。 这么想着,吕月明将钱袋子掏出来,直接塞进宝儿的手里:“方知你怀孕,时间匆忙来不及给你准备红包,只能将就一下,你莫要嫌弃。” 她这钱袋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一看便知里面的银两不少。 宝儿忙推辞着:“你已经帮了我和安郎很多,这笔钱不用的。” 再说了,他们是亲戚,哪儿需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是我给孩子的。”吕月明却坚持给钱。 她知道,吕怀安夫妻二人在她的饭店里面,能赚到一些钱。 只是生养孩子,需要砸进去的银钱不少。 宝儿见实在是推诿不下,这才小心的把钱袋子收下。 她又热情的说着:“今夜天色不早,不如去我们家歇息,虽说房间简陋,但好歹是个入榻之地。” 吕月明在脑海里面回忆了一下吕怀安夫妻二人的小院。 里面逼仄的只能够睡下他们夫妻二人和赵秀芳。 若是她再和谢宴川去,怕是要打挤了。 “不了,我们已经定好房间,就不去叨扰了。眼下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便要回京,下次再和堂哥好好聚一聚。” 吕月明笑笑,婉拒了宝儿。 见她不能来自家做客,宝儿感到很遗憾,却也知晓吕月明忙碌,没有过多的挽留。 她对着吕月明微微福身,笑意温柔:“那我在此替安郎谢过了,若下次相见,我们定要好生坐下来聊!” 一番寒暄后,宝儿提着竹篮子,和吕月明二人分开。 看着她的背影,吕月明的眼神微微闪烁,她站在原地驻足,没有立马离开。 “不跟去看看么?”谢宴川询问。 即便吕月明先前和大房有不少矛盾,但她终究是心软的人。 夜风轻轻吹过,抚过吕月明的鬓发,她笑着摇摇头,将视线从宝儿的背影上收回。 “不用,我知道他们现在过得还不错。” 且看宝儿身上的装束便能够瞧出来,她又穿上了自己喜爱的衣裳,明眸皓齿,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忽然,谢宴川凑近一步,他微微弯腰,贴近吕月明,带着酒气的呼吸掠过吕月明的耳际:“我们要不要也……” “什么?”温热的气息令吕月明的耳朵痒酥酥的,她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 她对上男人那双幽深的眼眸,又想到宝儿方才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霎时,一抹红色从吕月明的耳根子向上爬,一路蔓延到她的面中,像是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她平日里虽落落大方,却在男女之事上颇为羞涩。 谢宴川察觉这一点,看向吕月明的眼神凝着一抹浅浅的笑。 “开玩笑的。” 他直起身,大掌自然的抓住吕月明的手心,带着她去找客栈入睡。 吕月明被他拉着走,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投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她瞧着他,思绪顺着他方才的话扩散开。 若她与谢宴川有个孩子,那日子是什么样呢? 那孩子应该是像她还是像谢宴川? “在想什么?” 男人清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惊了她一跳。 吕月明脸颊红扑扑的,她清了清嗓子,回答着:“想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难得能出来游山玩水,总要好好的欣赏一番。 再进京城,她便又要忙碌起来了。 “我都听你的。”谢宴川声音温和,凤眸闪过一抹深意。 这一次回去,势必是一场硬仗。 京城那群人,此时必定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第229章 脱胎换骨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内时,吕月明正默默端详着镜中的人。 她的手抚过脸颊,指腹在下颌骨处压了压。 这副身体眼看着就要调理好,逐渐有了好看的形貌。 她抿了抿唇,又取出灵泉水喝了一碗。 此次回京,她不会再让谢宴川因她而受嘲! “准备要出发了。”谢宴川轻轻叩响房门,他望着女子的背影,眯了眯眼眸。 不知不觉中,她瞧着清瘦许多。 吕月明转过身,她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为了避免有熟人找上门邀请用膳,特地选择在清晨离开。 似是想起一事,吕月明忽的说道:“对了,我们得给嘉宁县主传信,借翊王的口将药材送达的消息告知陛下。” 他们此次回去,是打算稍微放慢脚程的,回去的时间晚了,难免会有人在皇帝面前胡说。 闻言,谢宴川嘴角轻扬。 他从身后取出信笺:“明儿聪慧,我正有此意。” 两人心有灵犀,吕月明笑了声,她展开信纸,上面的墨迹虬劲有力。 谢宴川已经准备好了。 吕月明逐句读完,眉头渐渐舒展:“写得不错。” 他这封信写得巧妙,既表明任务完成,又暗示途中遇袭,吕月明乃功臣。 将信件寄出后,两人离开安县,一路绕行,整整用了数十日的时间,才抵达离京城最近的驿站歇脚。 驿丞正在院中喂马,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前。 他的目光扫过吕月明时突然怔住,手中的草料撒了一地。 “姑娘是……”他盯着吕月明白皙的脸庞,又瞥见她腰间熟悉的香囊,“先前来我这儿住过一夜的?” 吕月明摸了摸自己削尖的下巴。 她日日饮用灵泉水,昔日稍显丰腴的身形被雕琢得窈窕动人,脸蛋又小了一圈,看着精致,也难怪驿丞不敢认。 “是。”吕月明笑笑,眉梢轻扬,显得格外明媚。 驿丞又定睛仔细打量,眼中藏着惊艳。 她虽只是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裙,却也压不住这出尘的气质。 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轻轻挽起,露出如玉瓷一般的脖颈,颦蹙间流露出一种迷人的风情。 “姑娘真是大变样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美人,要不是这香囊,我都不敢认。” 驿丞啧啧称奇,又左右瞧瞧,很警惕地开口,“说来也怪,您走后第二天,我们才发现您住的那间房顶瓦片被人掀过。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幸得那位公子提醒。” 谢宴川的眸色微沉。 他以为,树林那次就是谢家第一次出手,却不想前面还动手过! 吕月明察觉他情绪低了几分,藏在袖子下面的小手轻轻碰了碰他,她说着:“是,也多谢那位公子。我今日来住店,明日便离开,劳烦您给我备一间房。” “好嘞!” 驿丞并未再多闲聊,麻利地为两人准备好房间。 待房门关上,吕月明便拉着谢宴川坐下,她端正着瞧他,美眸弯弯:“你也知晓,我有空间。无妨的,他们若是真来,我躲进空间便是。” 被当作妖怪总比被杀死强。 只是,她表现得越轻松,只会让谢宴川越心疼。 他动了动唇,却又在对上女子亮晶晶的眼眸时,说不出话。 谢宴川面上不显,心中却翻涌着怒意。 谢家竟敢明目张胆到这般地步。 …… 第二日中午。 京城巍峨的城墙下,谢昀负手而立,官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丽夫人站在半步之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老爷,宴川这孩子不懂事,您别气坏身子。”她声音轻柔,但眼神却藏着狠毒。 谢昀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交代药材的事。” 如此大事他们办砸了,求求他,他也许能够帮两人。 等了一阵后,远处的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车帘掀起时,谢昀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谢宴川先一步下车,转身伸手。 一只素白纤手搭在他掌心,日光下莹润如玉。 吕月明弯腰走出车厢,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却衬得肤若凝脂。 她抬眼扫过谢昀与丽夫人,唇角微扬:“谢大人与夫人这是在……迎我们?” 丽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还是当初那个胖村姑?分明是个清艳绝伦的美人! 她不过出去些许日子,怎的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丽夫人勉强笑笑,眼中却满是不解。 若非那五官还能瞧出吕月明的影子,她当真不敢认下! “老爷担心你们一路辛苦,特意带着我来接风。” 她这不过是面上的客套话罢了,吕月明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谢宴川作为谢昀的嫡长子,自不好在外落他颜面,容易落个不孝的坏名。 况且,在谢家人的眼中,蛊虫还在谢宴川的身上。 他不能回应。 是以,吕月明便上前一步,她盈盈笑着,暗藏锋芒:“谢大人考虑周到,只是接风洗尘似乎差了点去晦气的东西。” “我在外时,路遇匪徒,屡次想要刺杀我。说到底也是我倒霉,行走在官道上,竟能遇见如此多的亡命之徒。丽夫人,您觉得呢?是不是很晦气?” 丽夫人忽然被点名,笑意一僵,可因着一向的好形象,偏偏又不能在外对吕月明撒气。 这死丫头,长得好看了,说话还是那么的尖锐!真是不讨人喜欢! “吕姑娘的遭遇竟如此坎坷,然而你却毫无无损地回京,身上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如出水芙蓉般漂亮,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丽夫人话没说完,一旁的谢昀便冷声打断。 “够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药材未送达一事,免得陛下问责!”谢昀想要把问题引到运送药材一事上。 他盯着年轻的夫妻,眸色渐深:“此事非同小可,不宜在外商议,需回尚书府细细道来,你二人跟着本官回府!” 先将两人带到府上,好赖话都关上门说。 他转身要走,却发现吕月明和谢宴川并未跟上,谢昀的眉头立马紧紧地拧在一处。 他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浑浊的眼睛中蓄满阴霾。 “怎么,你们是不想解决此事,还是说已经有解决的法子?” 第230章 回家 城门前围着三三两两的百姓,他们的眼神落在谢昀身上,窃窃私语。 “那不是谢大人么?” “听闻尚书府的家风很好。谢大人迎娶的第二任夫人细心照看谢大公子,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说起那谢大公子,我听坊间传闻提过,他似乎在外私自娶了个肥婆当妻子,先前还带上街与中书令之子起了点争执呢。” “那就奇怪了。眼下站在谢大公子身边的分明是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啊,你听那坊间传闻是假的吧。” 他们虽极力压低议论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谢昀的耳中。 他眼神渐冷,心中余下一团怒火。 想他掌家数十载,从未被外面的人这么说过闲话,如今却因谢宴川遭人议论! 吕月明的声音将谢昀拉回现实,她粉唇微张:“谢大人急什么?数十日过去,北疆可有传信求助?既没有,不就代表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么?” “如今,谢大人这般急切地想要扣帽子,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她幽幽询问,唇角微勾,一双眼眸定定地望着谢昀。 谢昀袖中的手猛攥紧。 这女人不愧是乡下来的,连尊重长辈的礼数都不懂! “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丫头如此询问本官?”谢昀也不屑和吕月明多交流,视线转向谢宴川,想要直接给谢宴川施压,“宴川,你懂礼数知进退,应该知道现在怎么做。” 谢宴川对着谢昀拱了拱手,神色淡漠:“我与明儿一路奔波,实在是疲惫,需先回家休息养神。” “你……” 谢昀只是说了个你字,余下的话便再也骂不出口。 当着外人的面,他还要保持微笑:“行,你们是该好好休息。” 这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他和丽夫人眼睁睁看着吕月明夫妻二人上了马车,那马车擦着他们身侧进城。 百姓们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诶,我怎么觉着尚书府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祥和,看着也……” “朝廷重臣,岂是尔等平民能议论的?”李管家眼瞅着谢昀的表情越发难看,立马上前低斥。 谢昀的眼神抚过那几个嚼舌根的百姓,又阻止李管家:“行了,为官者,爱民也。他们也只是随口说说,我们回府等宴川。” 一见谢昀如此好说话,几个人互相看看,立马和谢昀道谢,一溜烟地跑走。 无人知晓,谢昀藏在袖下的手已经攥得越来越紧,手指在掌心中掐出深深的印子。 他尚书府的脸面,被谢宴川和那贱妇给踩在脚下了! …… 吕月明听见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叫卖声,便知快要到家了。 她眯了眯眸子,心中莫名爬上一抹紧张。 如今出去一趟再回来,已是大变样,也不知会不会吓到娘。 “到了。”谢宴川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她掀开车帘,探出个脑袋瓜。 “姐姐!”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院里冲出来,却在一步外猛地刹住。 吕月华大大的眼睛瞪圆,她定定地瞧着吕月明,又后退一步:“你……你是我姐姐?” 她得知吕月明今日回家的消息后,便一直在院门处候着。 可如今看见的,却是一个长相清丽美艳的大美人?! 吕月华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蒋云闻声而出,手中的木盆“咣当”落地。 她踉跄着上前,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吕月明的脸:“明儿?” 这是她的明儿? “是我。”吕月明鼻尖发酸,握住母亲颤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娘,我回来了。” 数日不见,她的娘似乎瘦了。 蒋云的眼泪倏地落下。 她抚过女儿精致的眉眼,又哭又笑:“瘦了,白了……好看,真好看……” 蒋云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吕月明光滑的脸颊,像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吕月华绕着姐姐转圈,小脸兴奋得发红:“这下看谁还敢说姐姐不好看!我的姐姐是最好看的女子!” “快进屋,娘给你们做饭。”蒋云抹了抹眼泪,拉着吕月明的手往屋里走。 天知道,吕月明消失的这段时间,她每日都在担忧中度过,生怕女儿在途中遇到意外。 但好在老天开眼,竟让她的乖女儿水灵灵的回来了。 见母女三人在前面走着,谢宴川的眼神柔和半分。 这样的生活,不错。 小院内,蒋云给吕月明和谢宴川端来热茶,好奇询问:“你们此去一趟为何如此久?” 她撸起袖子,打算进厨房做饭。 闻言,吕月明回答:“我们去了安县一趟,堂哥和宝儿过得不错,宝儿已经有了身孕……” 话未说完,院门突然被踹开。 李管家带着几个打手闯进来,个个虎背熊腰的。 “大公子。”李管家草草拱手,眼睛却盯着吕月明,“老爷请吕姑娘回府议事。” 有什么事情,竟是越过谢宴川找上吕月明的? 显然,这背后藏着什么事。 谢宴川不动声色地挡在吕月明身前:“何事?” 一旁的阿大和阿二也不再傻站着,而是立马往前一走,虎视眈眈地盯着不速之客。 “老爷说,大公子今日在城门口的行径,实在有失体统。”李管家皮笑肉不笑,目光一转,“尤其是大公子选的这位……女子更是过分,老爷吩咐老奴先请回府好生照料,学学规矩。” 谢家从未认可过吕月明,却又想要拿捏她。 吕月明秀眉轻蹙,她心中知晓,李管家口中的照料绝非善意,这是想要拿她当作威胁谢宴川的底牌? 她不能去。 “她不入尚书府,自不用学无用的规矩。”谢宴川的声音冷下来,他淡漠说着,“阿大,送客。” 他们的反应,在李管家的意料中。 他轻哼一声,又抬手一挥,壮汉们立即散开呈包围之势:“大公子这是要违抗老爷的命令?若大公子执意如此,恕老奴只能用不得已的手段了。” 阿大和阿二立马挡在吕月明的跟前,他们双手捏拳,冷漠地盯着李管家。 “李管家。”谢宴川缓声说道,“回去告诉父亲,我谢宴川的妻子,轮不到他人来说教。” 第231章 接圣旨 谢宴川的气势逼人,身上倾泻出一股冷意,压得李管家连连后退。 李管家的额头渗出冷汗。 往常温润似水的公子此刻动怒,竟比谢昀发火时更令人胆寒。 “您别让老奴难做……” “难做?”谢宴川轻笑一声,语气含着一抹嘲弄,“既知难做,为何还要在此处碍眼?” 院中一片死寂。 李管家脸色青白交加,正欲开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僵局。 “陛下有旨,家中有人吗?” 太监尖细的嗓音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李管家慌忙示意打手们往角落站,自己整了整衣冠去开门。 吕月明与谢宴川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又来一个圣旨? “公公为何……”李管家盯着传旨太监,正想先一步询问,却见对方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传旨太监迈过门槛,目光在剑拔弩张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吕月明脸上,明显怔了怔。 噫。 这小丫头瞧着怎么变样了? “吕月明接旨——”传旨太监拖长声音,冷冷喊着。 吕月明跪下时,听见李管家倒吸一口凉气。 无人知晓,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为什么。 传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尖细的嗓音刺破院中凝滞的气氛。 “吕月明护送药材有功,朕心甚慰。特许其在京城行商,免文牒担保之限,另赐银钱千两,以资鼓励。” 吕月明眨了眨眼眸。 这……皇帝竟知晓她想要经商? 太监念完后,又笑着看向吕月明:“吕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旨?” “是,民女谢过陛下。”吕月明的声音清亮,后背挺得笔直,接过圣旨。 太监令人将赏银抬进院内,这才离开。 待他走后,余光瞥见李管家僵硬的背影。 他正缩着肩膀往门外退,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突如其来的圣旨也打了李管家一个措手不及,他得回去和谢昀汇报。 吕月明都懒得再搭理李管家,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圣旨,眼神渐深。 皇帝日理万机的,竟还能管到她这儿? 谢宴川从廊下走来,他的视线从那圣旨上划过:“看来,有人比你更想拿到行商权。” “什么意思?”吕月明抬头。 “若无人请功,陛下怎会知晓你想要在京城行商一事?”他凤眸微眯,“有人在帮你。” 话音未落,院门被猛地推开。 尚琉羽拎着裙摆跨过门槛,发间金步摇晃得叮当响:“吕月明,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县主让父王替你求的恩典,连句谢都没有?” 吕月明怔了怔,忽然笑开。 她故意将圣旨往袖中一塞:“县主这般热心,莫不是惦记我新研制的东西?” “你!”尚琉羽轻哼一声,双手叉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当然惦记了!反正你现在能够开店了,得让我入股,你店内的新货也要给我用!” “是,我知道,不会少了嘉宁县主的好处。” 吕月明笑着,她又凑近尚琉羽,询问着:“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京城里面可有发生什么事么?” “你指什么?”尚琉羽反问,她眼下也的确不知吕月明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药材的拨款被人贪墨一事可有结果?” 吕月明虽用寻常的语气说着这话,却着实让尚琉羽吓一跳。 她怔怔地望着吕月明,又四下看看,见这家所有人都在眼前站着,便朝着吕月明挤了挤眼。 明白她的意思后,吕月明立马找了借口将蒋云一行人支开。 待院中只剩吕月明和谢宴川,尚琉羽这才神秘兮兮地说:“是户部一个连名字都喊不出的小官,被发现家中藏了三千两银子,五日前已被处决。” 她叹了口气,把玩着自己的衣袖。 “说来也奇怪,此人平日连一件像样的官服都置办不起,莫不是藏了这一笔钱后不敢用出去?” 吕月明与谢宴川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好一招弃卒保车。 “那他可有家室?”吕月明声音冷了几分。 “妻儿都发配边疆了。”尚琉羽撇撇嘴,不甚在意,“我父王说,那小官原本都亲自画押招供了,但临刑前却一直喊冤。只可惜啊,木已成舟,岂有再判的道理。” 吕月明抿了抿唇,眼神凝着一抹深重。 一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地成了谢昀仕途上的替死鬼,还真是狠得下心。 “不对。” 尚琉羽说到一半突然噤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吕月明的脸。 阳光落在吕月明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连细小的绒毛都镀着金边。 “你……”尚琉羽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吕月明的脸颊,“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吕月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仰,后腰撞上桌沿。 谢宴川适时伸手扶住她肩膀,让她能够立马站稳。 尚琉羽浑然不觉,捏着吕月明的下巴左看右看。 “你离京时还没这么……”她比划着,指尖戳了戳吕月明水润的脸颊,“快说,用了什么秘方?” 初见时,吕月明给尚琉羽的印象就是一个肥猪。 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胖女人居然脱胎换骨,美得不可方物。 到底怎么做到的。 “哪儿有什么秘方,县主说笑了。”吕月明拉下她的手,淡定的回答,“不过是好好吃饭,身体调养好了。” “骗人!”尚琉羽扯着自己脸颊,她突然扑上来抱住吕月明的胳膊,“我顿顿燕窝也没见这般效果。好月明,教我嘛,我也想变漂亮。” 其实,尚琉羽已经足够好看了,只是女子一旦在意容貌,便会想尽法子去追求更美的自己。 不等吕月明回答,尚琉羽拍案而起:“我知道了,一定是出去的这一趟寻到了什么秘药!吕月明,你不能这么自私,快拿出来与我分享!” “县主慎言。”谢宴川的眉头微皱,“明儿生得本就极好。” 尚琉羽怔了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男俊女美,实在般配。 其实细看下,吕月明的五官的确没什么变化,就是身上的肉没了。 尚琉羽忽然泄了气,托着腮叹气:“罢了,我如今最应烦恼的不是容貌,而是……与谢家的婚约人选。” 第232章 在京城开店 “怎么,无法拖延了?”吕月明想着,翊王妃很重视尚琉羽,不该这么仓促定下更换的人选。 “唉,别提了。”尚琉羽撑着下巴,手指微微抬起,又点着下巴,叹息一声,“我母妃说了,我年岁不小了,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得尽快定下人选,还想要让我和宴川哥哥的两个弟弟单独接触!” 只是,尚琉羽实在是看不上谢家余下两人。 她一想到马上就要和他们单独会面,便感到反感。 “王妃疼爱你,只要你不愿意,她应该也不会过分紧逼。”吕月明安抚着尚琉羽,缓缓说着,“若真要你单独和他们接触,你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提前离开便好。” 话虽如此,但尚琉羽还是感到心烦。 她长长叹息,见天色不早,索性起身打道回府:“你和宴川哥哥才回来,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待尚琉羽离开,吕月明靠在谢宴川的肩头。 她将玉佩还给谢宴川,漫不经心地说着:“驿丞所说那位提醒我的公子,正是谢宴池。我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佩,和你给我的一样,且他自己也报上名字了。” “可有相认?”谢宴川淡淡询问。 他的确没想到,竟是谢宴池帮助吕月明。 不过,想起谢宴池的模样,他又觉得正常。 他这个三弟,蠢了点,但心不坏。 “没有,当时情况特殊,我不敢随便在外说出身份。” 吕月明现在回想起在官道上经历的一切,都觉得有些后怕。 若让她再经历一次,怕是不敢。 她真的差点死了。 吕月明不想再说起此事,便故意把话题岔开:“陛下既给了我圣旨,我能拿着圣旨去购买店铺开始做生意吗?” “自然。” 谢宴川轻轻抚过她的鬓发,动作温柔。 她偏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吕月明怔怔地瞧着他,在他幽深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他一手捧着吕月明的脸颊,微微低头,慢慢朝她这边倾身。 吕月明有点害羞,索性闭上双眼,安静地等待着这个吻。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近,吕月明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姐姐!” 脆生生的童音介入,愣是打断两人即将触碰到的吻。 吕月华喊了一声后也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的一双小手立马捂着脸颊,愣愣地看着两人,偷笑一声:“娘亲说,可以准备吃饭了。” 吕月明立马推开谢宴川。 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起身说道:“好,来了。” 吕月明快步拉着吕月华离开,步伐匆匆。 真是尴尬,让小妹看见这一幕。 谢宴川盯着她纤细的背影,薄唇轻扬,眼神闪烁着温柔的光。 这个吻,夜间再讨回。 …… 翌日,吕月明再次站在那间挂着赁字木牌的店铺前。 上一次来,掌柜不愿卖给她,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掌柜见是她进门,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低了头,极其敷衍:“姑娘,我上次不是说了么,不卖给你,也不租给你。” 吕月明从袖中取出明黄卷轴,轻轻展开放在柜前。 掌柜的瞳孔骤缩,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不必行礼。”吕月明收起圣旨,“但是这铺子,你卖吗?” 掌柜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的眼珠子提溜地转,哪儿能够想到吕月明居然直接掏出圣旨来。 皇土之下,自是听皇帝的。 “卖!自然卖!只是这价钱……” “按市价,不会少你一分。”吕月明指尖抚过柜台,心中满意,“今日交割。” 掌柜的连连称是,一点多余的废话都不敢再说,转身时险些撞上身后的木架子。 不过半日,地契就到了吕月明手中。 掌柜笑嘻嘻地盯着吕月明,眼神藏着讨好:“我知晓吕姑娘是从小县城来的,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 “讲。”吕月明正在检查地契,对掌柜嘴巴里面的好消息没太大的兴趣。 现在对于她而言,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开店。 掌柜自顾自地说道:“我听人讲,今年边关的战事四起,导致朝廷的库银不够。陛下为了能解决这个问题,会下一道令,京城外想要来做生意的商户只要交一笔钱给朝廷,就能够将手中的货物运送至京城流通。” 吕月明听到后面,眉头皱了皱:“意思是只要交钱就能够在京城做生意。” “是,但也不完全是。”掌柜耐心地给吕月明解释,他勾了勾嘴角,“是只要交钱,就能在京城出售自己的货,但想要开店还是需要文牒和担保。” 京城的商业体系已经稳定,背后牵涉较深。 皇帝深谙此道,便折中想出这么个法子。 吕月明这下才懂了:“所以是外面的商户能在京城卖东西,但需要借京城已有的商铺?” “诶,就是这个道理!” 掌柜打了个总结:“若是吕老板在安县有好友,便能够让他拿着货到这铺子来售卖。” 这即将新出的政策对于吕月明而言没什么影响。 不过,若江听风真的需要借她的店卖货,她不会拒绝的。 “地契没问题。”吕月明收回心绪,她小心将地契收在袖中,和掌柜道别。 吕月明离开店铺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在街上找到工人,画了图纸让他们改造店铺。 京城里的贵女多,也舍得花钱。 她要赚的,就是这群高高在上的小姐们的钱。 在等待店铺重新修缮的日子里,吕月明收了一批女工,又租下一处宅院特供女工们做货。 她不但将安县已卖过的货教给她们,还加了几样新东西。 “姑娘!我能不能申请去做香囊?” 吕月明检查了货,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打算离开,却不料一道突然的声音打断她离开的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是一个被分去做口脂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瞧着也就刚刚及笄的岁数,模样清丽。 见吕月明看向自己,女子立马起身,她迫不及待地介绍自己:“姑娘,我叫兰亭,我手笨,不适合做口脂这般精细的活,还是让我去做香囊吧。” 第233章 按件计酬 吕月明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兰亭身上:“兰亭?若我没记错,你年岁十五,正是芳华之年,心细手巧,做口脂当适合你才是。” 打心眼讲,吕月明不太愿意让兰亭去做香囊。 她在安排女工分区做工时,是根据年龄来安排的,稍年轻一些的,做的自然是更精细一些的活。 兰亭现在整这么一出,打了吕月明一个措手不及。 院内其他的女工们手中虽忙着各自的事,耳朵却竖了起来,都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姑娘,我自幼便被娘骂愚蠢,做事粗心大意,总莫名其妙地做错事。我虽很想帮姑娘做口脂,然我学习后,实在是担心因我的过失影响姑娘的生意。” 兰亭眼眸轻转,露出一抹讨好的笑:“而且我自小跟着娘学刺绣,上手也快。” 她现在就是摆明了,不愿做口脂。 吕月明何尝看不出,这就是兰亭在找借口偷懒。 但,她手上未完成的口脂,颜色浑浊,边缘粗糙…… 若不答应她,之后做出更糟糕的口脂,打的也只是吕月明的脸。 若非眼下时间紧张,人手不够,吕月明才不会任由兰亭挑选。 她点了点头,也懒得和她过多的争论:“好,你去做香囊,但若你连香囊也做不好,我这儿怕是留不得你。” “是,谢谢姑娘!”兰亭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院内顿时骚动起来,也有人想要去做香囊了。 在她们眼中,香囊虽需刺绣,但女红就是她们家常便饭的事。 做香囊就是一个简单的活,却能够拿到和其他东西一样的价钱。 吕月明何尝看不出,她抿了抿唇,在兰亭坐在香囊区后,她拍了拍手,所有女工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望过来。 “从今日起,工钱发放方式要变一变。”她声音清亮,“不再按日结钱,而是按件计酬,即做得多,拿得多。” 女工们面面相觑。 一个胆大的妇人小声问:“姑娘,敢问这按件计酬是……” 她们在京城做了这么多活,也没见过按件计酬的。 这是何意。 “比如做口脂。”吕月明拿起一盒成品,“完成一盒,得五文钱。若一日做二十盒,便是一百文。”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往日她们一日不过二十文工钱,若手脚麻利些岂不是赚钱多多? “香囊组亦是如此。”吕月明目光扫过兰亭骤然发亮的眼睛,“复杂纹样的香囊一个五文,简单的三文。” 其实,吕月明给出的香囊的纹样本身也不复杂,对于绣工精湛的女工而言,也很轻松。 她话音落下,各女工们也明白了。 吕月明又找来纸笔,将各个工种对应的单价写上贴在正门处,每一个人抬头都能够看见。 角落中,兰亭捏着绣针,指甲因为大力泛起一阵浅白。 按件计酬定是吕月明因她换到香囊这边才想出来的! 吕月明的眼神悠悠从兰亭身上划过,唇角微勾,并未再多言,而是转身离开。 女工们多劳多得,她也能够多一些存货。 京城里的东西和安县也差不多,她这些玩意儿推出来,在京城同样会卖爆。 …… 又过一日,店铺修缮完毕。 吕月明站在门口,望着焕然一新的铺面,眼神闪过一抹亮色。 铺内格局开阔,分区明确。 胭脂水粉、香囊绣品、药材干货……应有尽有。 她要的就是这种杂货铺式的经营模式,类似于现代的商店,让人一进门便眼花缭乱。 随时更换各物品的摆放货架,也能够刺激进店客人多挑多逛。 “大嫂,你这铺子,倒与别家不同。”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吕月明听见大嫂这个称呼,还不觉得对方在说自己。 她回头时,见到一个眉眼与谢宴川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男子,他腰间的玉佩晃着温润的光。 这人,吕月明认识,就是谢宴池。 她不动声色地询问,佯装第一次见:“公子是?” 谢宴池打量着她,忽然皱眉:“噫,我们是否见过?” 他听闻大嫂立了功,得了陛下的嘉赏还在此处开店,便立马赶来了。 “公子说笑了,我们没见过。”吕月明浅笑,依旧装傻。 没见过? 谢宴池瞪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吕月明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出门在外日子久了,见到的人也很多,记不住脸很正常。 但是,像是吕月明这般漂亮的女子,他一定是铭记于心的! 谢宴池盯着吕月明看了半晌,忽然一拍脑门:“驿站!那天在驿站的适合,我见过你!” 他目光在吕月明脸上来回扫视,难掩震惊。 这还是他当日看见的女人么。 怎么变得如此好看?! 也难怪大哥为了她甘愿在外面住下!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的……” 谢宴池怎么想都觉得不对,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这女子竟像是天仙般漂亮:“真是奇了,你怎么做到的?” 吕月明轻笑一声:“公子认错人了,我不知你说的什么驿站。” 谢宴池盯着她的眉眼,却越发的笃定。 “定不会错,你的声音我记得。那晚你穿一身粗布衣裳,我还提醒你小心贼人。我们第二日还一起用了早膳,我全记得!” 他似乎想到一个可能,往吕月明跟前凑了凑,小心地询问:“你莫不是什么精怪变的吧?” 吕月明见他这般模样,眉头微皱。 这真的是丽夫人教出来的?怎么和丽夫人两模两样。 “大嫂,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说笑罢了。”谢宴池抿了抿唇,似是想到什么,接着说,“我相信我大哥的眼光,他看上的女子,一定也是很好的人。自我出生以来,还没见有哪一个普通的女子能够得到陛下的圣旨呢。” 单这一点,就足够证明吕月明的优秀。 那他当日在驿站撞见吕月明时,就是她带着药材前往北疆时,但怎么会遇到刺客呢。 难道…… 忽然,谢宴池反应过来一事,他面色白了一分,看着吕月明的眼神越发佩服。 “大嫂,京城不比乡下,你若想要与我大哥长相守,最好别招惹我爹娘,你让让他们二老。” 第234章 当妾好过当女工 谢宴池说话时,正巧店外有马车路过,声音被压了过去。 “你说什么?”吕月明询问,有点没听清。 谢宴池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闪烁:“我说,大嫂你让让他们,但你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 吕月明指尖轻叩柜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谢宴川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你这般劝我,可曾自己顺从过?” 谢宴池明显一怔,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他有点没懂吕月明此话的意思:“我……” “若你真顺从,此刻你该在尚书府苦读诗书,而不是四处游历。”吕月明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 她注意到谢宴池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又接着道:“你既也没顺从,便代表你其实也不认可他们二人的处事,对么?” 既是谢昀二人的问题,她为何要顺从? 谢宴池动了动唇,肩膀忽然垮了下来。 他错愕地看着吕月明。 这女子心思通透,竟能够直接指出这一点,是大哥说的,还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大嫂慧眼。我既无大哥的才华,又无四弟的野心,不过是个闲人罢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门外。 旁人只知做尚书大人的儿女幸福,却不知他作为家中二子,自小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父母亲对他一次次的报以期待,又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逼迫…… 因着谢宴礼的出现,他得以喘息。 在谢宴川离家后,谢宴礼越发受到重视,他也懒得在家中听谢昀叹息,索性留下一纸书信外出游历。 前面几次回去,谢昀都勃然大怒,嚷嚷着要将他关禁闭。 但次数多了,谢昀和丽夫人也随他了,只是每次见面,气氛尴尬。 谢宴池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铺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宴川一袭白衣立于门口,他的目光在扫过谢宴池时依旧冷淡,却在触及吕月明时瞬间柔和了几分:“我来接你回家。” “大哥!”谢宴池立刻挺直腰背,眼中迸发出热切的光芒。 他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襟,又摸了摸发髻,生怕在长兄面前失仪。 谢宴川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吕月明身上。 他修长的手指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按:“走吧。” 吕月明注意到谢宴池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位三公子对谢宴川的崇拜,倒是毫不掩饰。 谢宴川牵着吕月明的手往外走,刚踏出门槛,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巷子口闪过。 “兰亭?”吕月明眯起眼睛。 那身影猛地僵住,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兰亭手里攥着个包袱,脸色煞白:“姑娘,我……” 真是倒霉,怎么在这儿遇见吕月明。 距离下工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她实在是待烦了,就想提前回家休息。 早知吕月明在此处,她一定不会来的。 “这个时辰,你不在小院做工,跑出来做什么?”吕月明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她鼓鼓囊囊的包袱上。 从这儿到小院,还有一段路程,她出来的时间挺久的了。 兰亭手指绞着衣角:“我娘病了,我回去看看……” 谢宴川眉头微蹙,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是个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兰亭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吕月明却只是点点头:“去吧,记得明日可莫要这样了。” 兰亭如蒙大赦,匆匆行礼后快步离开。 转身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谢宴川,突然怔住了。 方才过于紧张,竟然没注意,在吕月明的身边有如此好看一人。 这男子剑眉星目,一身白衣胜雪,通身的气度比她见过的任何公子都要矜贵。 他是谁? 兰亭的心脏砰砰直跳,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她听见那男子好听的声音响起:“你不回尚书府跟我们走,父亲要是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尚书府,父亲?!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精彩绝艳的谢大公子! 兰亭呼吸一滞。 她早听旁人说过,谢家大公子俊美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疯长。 能攀上这样的贵人,她哪儿还需要做什么香囊什么口脂,她能够直接成为人上人,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走吧。”谢宴川扶着吕月明的手,让她撑着上马车。 他这般温柔的举动,令兰亭春心荡漾。 尚书府的大公子,竟然能够为了女子屈尊。 她在京城长大,见过的贵人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从未见过像谢宴川这样对女子体贴细致的! 兰亭躲在街角处,深深地望着谢宴川,红唇轻咬。 她得想个法子接近谢公子才行。 听说大户人家都会纳妾,她虽不及吕月明那样好看,但也算小有姿色,下一些心思,一定能够达到目的的! 她要努力成为谢宴川的妾,就必须要先多接近吕月明才行…… 兰亭眯了眯眼睛,心中已有谋算。 此时,谢宴池从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很认真地盯着谢宴川。 “大哥,你就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用膳吧,我许久没见你,甚是想念。” 他方才提出这个请求,已经被拒绝了。 但谢宴池就想继续死皮赖脸地跟着。 谢宴川看着这个三弟,心思渐沉,他手指在车辕上轻敲两下。 吕月明掀开帘子,唇角含笑:“好啊。” “多谢大嫂!”谢宴池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自己应该多讨好吕月明,麻利地爬上马车,“大嫂果然人美心善,难怪大哥对你死心塌地。” 谢宴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自己也上了马车。 好在马车大,即便多了个谢宴池也有空余。 车轮在石板路上滚过,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周伯停了马车:“公子,到了。” 谢宴池是第一个下马车的,当瞧见宅院前多出的一辆华贵的马车时,顿时愣住。 这马车,看着怎么这么的眼熟,里面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第235章 没想到你始乱终弃 谢宴池正思考时,已瞧见桃红伸手掀开车帘,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 真是她! 谢宴池心中大喊糟糕。 此时,尚琉羽正提着裙摆下轿。 她今日穿着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翡翠钗子,瞧着也比往日素净许多。 “县主怎在此处?”谢宴池脱口而出。 他见吕月明也下了马车,下意识侧身挡在她前面,袖中手指微微蜷起。 尚琉羽挑眉,狐疑的看着谢宴池:“谢三公子这话奇怪,本县主去哪还需向你报备?” 随后,尚琉羽的目光掠过吕月明。 她上下打量着吕月明,忽然笑了:“果然,你如今变好看后,就算穿一件再简陋的衣裳,也好看。” 吕月明嘴角微抽。 她身上这衣裳虽简单,却也不至于被说简陋吧。 一旁,谢宴池却皱着眉,眼神闪过一抹不解。 这不对吧。 他的记忆中,尚琉羽有一次见到大哥身边有女子接近,立马让桃红上前将人赶走,何曾像现在这般还能好好说话? “你挡着她作甚?”尚琉羽盯着谢宴池,唤道,“桃红!” 小丫鬟桃红立刻明白尚琉羽的意思,直接上前一步,朗声说着:“谢三公子,您挡着我家县主与吕姑娘说话了,还请您往旁边让一让。” 谢宴池怔怔地让开。 他这段时间没回京城,是错过了什么? 赶了巧,蒋云正领着吕月华从学堂回来,见门前这么热闹,蒋云笑着:“明儿,家中今日来了如此多人,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呢?早知道,我便早点回来,也好给大家准备吃食。” 宅院门外,如今堆了不少人。 吕月明也是第一次见。 现在让蒋云进厨房做饭也来不及了。 “既然碰上了,不如一同出去用膳?”吕月明忽然提议,“听闻醉仙楼上了新的菜式,正好去尝尝。” 得知能去醉仙楼,最开心的莫过于吕月华了。 她眨巴着眼睛,期许的瞧着吕月明:“真的吗姐姐?上一次你带回来的菜可好吃了。” 上一次,就是吕月明和谢宴川二人被谢昀请去时。 谢宴川看吕月华身上衣裳沾了泥灰,提醒她:“你先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小姑娘出门,自要保持干净。 吕月华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谢宴池注意到大哥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抿着唇,心中思绪万千。 他的这个大哥,很不一样了。 以前,谢宴川在家中就像是一块冰,任谁说话,他都一副你们随意的模样。 但现在,他身上染上温度,像是真的已经融入了这个家。 这么看,谢宴川和吕月明在一起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醉仙二楼雅间。 他们刚刚上了楼梯,楼下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紧接着是脚步声杂乱地逼近。 “哟,这不是谢大公子吗?”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赵明远摇着折扇,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 他目光在吕月明身上一扫,眼神闪过一抹惊艳,唇角却勾起讥诮的弧度:“怎么,这么快就换新欢了?” “赵公子若是闲得发慌,不如去温习课本。”他抬眸,眼底冷意如霜,声音不疾不徐,“省得整日学那市井长舌妇,徒惹人厌。” 赵明远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住。 他最烦的,就是念什么之乎者也了。 也最烦谢宴川和他提到学业,这京城人人都觉得他不如谢宴川! 谢宴池则绷紧了脊背,目光在赵明远和谢宴川之间来回游移。 大哥此话,无疑踩了赵明远的尾巴。 果然,赵明远脸色骤变,折扇啪地合上,眼中怒火翻涌:“谢宴川,你……就算书读得再多,也是个始乱终弃的主。” “我原先以为你是多喜欢那胖子,现在看来,痴情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噱头罢了!” 赵明远身后的纨绔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这般嘈杂,也吸引了楼下堂客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往这边看。 这也是赵明远想要得到的效果。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谢宴川就是比不得他! “姑娘,你跟着他只会成为下一个被抛弃的女子。”赵明远幽幽开口,他的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身上,想要劝说吕月明。 但就当他细细打量吕月明的长相时,却忽的顿住。 “等等。”他眯起眼,仔细打量吕月明的眉眼,忽然瞳孔一缩,“你是那个……” “赵公子。”吕月明微微一笑,声音淡漠,“上次不小心将茶水撒到你身上的事,你莫不是忘了?我就知道赵公子贵人多忘事。” 赵明远脸色瞬间煞白,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小二端着的鲈鱼脍。 哗啦。 这一声落下,雪白的鱼片洒了他满袍,酱汁溅在他脸上,狼狈至极。 “噗呲。”尚琉羽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公子!”小二也没想到自己上个菜,居然还能被碰瓷。 他生怕赵明远找自己算账,立马手忙脚乱地掏帕子去擦,却越擦越花,反倒蹭了他一脸酱色。 此时,赵明远看上去花着一张脸,极其滑稽。 满堂宾客哄然大笑,还有不少人是认识赵明远的,说话打趣着他。 赵明远脸色铁青。 他夺过帕子,自己擦着脸,却难以置信的盯着吕月明。 看眉眼,的确就是那个女人。 但为什么呢? 到底怎么做到的! 一个死胖子,这么短的时间竟美的摄人心魄? 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他身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鱼味,腥臭扑鼻。 赵明远听着楼下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他咬牙挤出人群,连句狠话都来不及撂,便灰溜溜地逃了。 他跑的快,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鱼味。 “姐姐好厉害!”吕月华虽不知吕月明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姐姐说了一句话,就直接把坏蛋给吓跑了! 蒋云却显得忧心忡忡:“明儿,这般得罪人,会不会……” 那位公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有钱有权之人,她们其实可以选择避开的。 “无妨。”谢宴川瞧着赵明远离去的方向,神色淡漠,“他父亲比他会审时度势。” 第236章 谢公子如此体贴 赵明远狼狈离去后,醉仙楼二楼恢复了平静。 小二殷勤地将众人引入雅间,手脚麻利地摆上茶点。 “那赵明远平日嚣张惯了,倒是难得吃瘪。”尚琉羽捏起一块甜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吕月明,“说起来,你倒是厉害,两次对上他,都能不落下风!” 若是换成京城其他的女子,早被赵明远给唬得不知方向了。 谢宴川瞧了瞧吕月明,声音清润:“两次?此话何意?” 吕月明先前未将铺子里的事说给谢宴川听,她眼下也不打算提起。 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已经过去的事,吕月明喝了一口茶解渴:“不过是上次偶遇时的小过节,无碍。” 谢宴川接过茶壶,为吕月明续上半杯,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谢宴池盯着兄长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大哥变了许多。”谢宴池忍不住道。 以往的谢宴川,就像是高岭之花,什么时候照顾过旁人。 谢宴川抬眸,轻启唇瓣:“人总会变。” 尤其是,他的身边如今有着世上最好的姑娘,若是不对她好一些怎么行。 “可不是谁都能变得像宴川哥哥这般体贴。”尚琉羽撇撇嘴,看着吕月明的眼神闪过一抹羡慕,“我父王连茶杯放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替我母妃添茶了。” 尚琉羽觉着,若是她,还不见得能够让谢宴川做到这个地步。 也许,这就是吕月明的本事。 蒋云拘谨地坐在角落,目光在几位贵人之间游移。 眼前两个尚书大人的儿子,还有一个嘉宁县主,她从未与这么多权贵之人在一个桌子用餐,生怕有一处做的不对惹人笑话。 吕月明察觉母亲的局促,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中:“娘,你尝尝这个。” 有吕月明的动作,蒋云才稍微显得放松。 一旁的吕月华倒是人小,不懂得这些,只知道自己要多吃一点,腮帮子鼓鼓的。 待小二将所有的菜都上齐后,尚琉羽放下筷子,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我竟忘记今日找你的要事。”尚琉羽抿了抿唇,她很认真的盯着吕月明,眼神略显无力,“我后日要与谢宴礼单独出门,还要去游湖!这简直是折磨!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她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遇到了问题,就找吕月明。 吕月明一定有办法的! 雅间内顿时安静。 “你要与我四弟单独游湖?!”谢宴池难以置信的盯着尚琉羽,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眉头微蹙,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和他有往来。” 尚琉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还不是我母妃的意思。”她撇撇嘴,声音低了几分,“说什么两家早有婚约,让我多与你和谢宴礼相处。” “还有我的事情?” 谢宴池感到一阵诧异,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他很快也明白过来。 那婚约原本是谢宴川和尚琉羽的,如今谢宴川已经娶妻,尚琉羽自不能去当妾室,但婚约还在两家人手中…… 所以,就想要换成他或是谢宴礼? 那怎么能行! 他连尚书府都不愿待,更别提翊王府了。 “县主,你还是莫要和我接触,我并不适合你,省的浪费彼此的时间。”谢宴池很认真的盯着尚琉羽,言辞诚恳,“我对成婚一事,暂无想法,如今只想游山玩水,广结好友。” 尚琉羽:“……” 她也没说自己看上了这庸才! 尚琉羽都懒得搭理谢宴池,她只是盯着吕月明,想要让吕月明给出建议。 一旁,蒋云低着头,假装没听见这些贵人的私事。 吕月华倒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谢宴川垂眸,指尖在桌沿轻叩两下。 “四弟的性子的确也不适合县主。”他语气平淡,却让尚琉羽眼睛一亮。 有谢宴川一言,就像是给尚琉羽打了一剂强心针。 她立马委屈说道:“谢宴礼那人,整日眼高于顶,瞧着满肚子的坏水,我与这样的人相处,只会心累,他根本就是……” 她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住口,脸颊微红。 有的话,点到为止就行,说多了反倒不好。 吕月明轻笑一声,将一碗甜汤推到尚琉羽面前,示意她尝一尝味道。 “县主若不想去,不如称病?” “不行。”尚琉羽沮丧地摇头,“我试过了。我母妃说就算抬也要把我抬去,况且就算我这一次能够躲过,下一次也是不行的。” 谢宴池突然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其实……”他犹豫片刻,又提出一个想法,“县主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同行。” 尚琉羽一怔,随即摇头如拨浪鼓。 “不成不成!你去了更尴尬。”她偷偷瞥了眼吕月明,小声嘀咕,“我就是觉得我不想跟他在一个窄小的空间单独接触。” 不想在窄小的空间,那便是一处开阔地带? 吕月明一手撑着下巴,忽然灵光一闪。 “不如这样。”她压低声音,“县主可以约谢四公子去城北新开的书肆,那儿新进了一个棋谱的孤本。” “可提出游船的人就是他,他万一不想去书肆呢?”尚琉羽问。 “县主自要先将他捧高,让他不得不答应你换地方见面。”吕月明轻笑,心底掠过一抹对谢宴礼的嘲意。 他故意选择游船,那般私密的空间,传出去后尚琉羽与他的婚事怕是不得不成了。 听见吕月明的话后,尚琉羽的眼珠子咕噜的打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先夸赞谢宴礼,让他为了颜面不得不去书肆。 尚琉羽眼睛渐渐亮起:“然后呢?” “书肆隔壁就是茶楼。”吕月明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条线,“县主只需在雅间留个缝,让路过的人都看得见你们在一处。待够时辰,各自回府便是。” 这些也是吕月明在京城找铺子时窥见的。 谢宴川唇角微扬。 这法子既全了两家颜面,又免了尚琉羽的尴尬。 “妙啊!”尚琉羽拍案而起,身上端庄的闺秀模样褪去几分,她红唇上扬,“此法甚妙!吕月明,你果真聪明!” 第237章 偷懒 有了解决的法子后,尚琉羽眉眼舒展,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端起甜汤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更好了几分。 暂时没了烦心事,一行人在一起吃饭倒是和谐。 饭后,谢宴池起身告辞,临走前拍了拍谢宴川的肩,笑道:“大哥如今和大嫂在一起,看着恩爱幸福,我也放心了。” 说完,又朝吕月明点头示意,这才离开。 他是真心认可吕月明这个大嫂,毕竟能够让谢宴川身上沾一些人情味的人,几乎没有。 “他既走了,我也没必要继续留下。”尚琉羽冲吕月明挥挥手,她笑道,“后日你若是空闲,不如来茶楼,陪我一起。” 方才,尚琉羽只是不愿单独和谢宴礼相处,现在她得寸进尺想要的更多,那就是让吕月明也跟着。 吕月明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说道:“若有时间的话,就可以。” 只是,她这几日新店就要准备开业,要去也只能抽空了。 回家的马车上,蒋云拉着吕月明的手,主动询问:“明儿,娘明日想跟你一起去女工们的小院看看……像在安县时那样,帮你发工钱,你看可以吗?” 她的年纪虽不小了,但也算身强力壮,以前在十里村还会干粗活,如今什么都不做,蒋云闲不住。 再说了,她深知吕月明一个人在京城闯荡不容易,想要主动帮忙。 吕月明瞧了瞧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好,娘想去便去。” 有一个人帮忙分担,吕月明自然会觉得轻松些。 但若是蒋云不愿帮忙,她也不会强求,只要蒋云开心便是。 蒋云露出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 次日早晨,吕月明和蒋云把吕月明送去学堂后,两人便一起去了女工们上工的小院。 院子里,十几个女工正忙着手中的事,见吕月明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姑娘好。” 吕月明点点头,目光轻扫过院内。 只见在一处角落里,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少女正慢悠悠地理着绣线,动作懒散,时不时打个哈欠。 “兰亭。”吕月明淡淡开口。 那少女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娇俏的脸,杏眼微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姑娘,您来啦。”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刚刚在整理花样,可费神了呢。” 一旁有同样做工的妇人皱眉,低声抱怨。 “姑娘,她今早迟了半个时辰,来了就坐那儿发呆,活都是别人帮着做的。” 吕月明眸光微冷:“是吗?” 如今按件计酬,兰亭居然还敢犯懒? 既如此,她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兰亭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姑娘,我昨晚回家照看我娘到深夜,今早实在困得厉害……” 她说着,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方绣了一半的香囊布,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几朵花。 兰亭也不觉尴尬,往吕月明跟前递:“您看,我昨夜抽空也在绣东西,真的很认真。” 那帕子针脚凌乱,分明是临时赶工的敷衍之作。 吕月明接过帕子,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绣面,忽然笑了:“确实认真。” 这女子当她瞎,还是当她愚蠢? 看着兰亭那模样,吕月明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到不如让丽婶她们三人来到京城,让她们帮忙管理这些女工。 免得这些人都乱了规矩。 她思索可行性时,兰亭也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反而得意地扬起下巴。 “我知道,我这绣的不太好,但这是我照顾我娘时心急之作,并非我的真实水平。我娘平日就说我手巧,若我稍有时间,肯定能绣得更好。”她眼珠转了转,故作天真地问,“对了姑娘,今日只有你来吗?” 吕月明指尖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兰亭歪着头,手指卷着发梢,“就是我昨日才知晓谢大公子是您的夫君,听闻谢大公子的眼光好,想让他来看看……” “你这绣活也能让宴川瞧?”蒋云不满的盯着兰亭,立马打断。 同样都是女人,兰亭心里面揣着什么小九九,她能够不知道么? 仗着稍微有点姿色,就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蒋云自然不答应。 若是她去找其他的男人也就罢了,但谢宴川是她的女婿! 兰亭顿时红了眼眶,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您……您是何人,为何这么说?您瞧过我绣的其他的东西么?您如此打击我,我就算想要进步,也没有信心了。” 吕月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兰亭表演。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大水缸,粉唇轻扬:“兰亭,既然你这么想要进步,从今日起,你负责清洗所有绣娘用过的绣绷和针线。” 兰亭瞪大眼睛。 进步和清洗东西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自以为绣工了得,也无需进步,方才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姑娘,这不太合适吧。”兰亭挣扎着,不想去碰水,“我到底是一个绣娘,每日做香囊就足够了,那些……” “那些原本也应该你们来做。”吕月明淡淡的说道,“若是你不想做,那你可以现在就离开。” 她这儿的活,虽算不上轻松,但价格高。 她也不会过多的苛责女工们,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在她这儿上工很好。 兰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是。” 她可不能被赶走。 若是赶走了,就不好再接近谢宴川了。 现在受到的挫折,之后接近谢宴川后都能讨回! 她想的美好,也不再和吕月明多说,回到了自己的角落中。 吕月明这才将蒋云往前面推了推,她说道:“这位是我的娘亲,也是日后给诸位发工钱的人,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找她。” 蒋云往前面站了站,她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位女工,又在兰亭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这小丫头,瞧着便不是个老实的主。 她作为娘,可要替吕月明好好把关! 蒋云清了清嗓子,先做了自我介绍,随即朗声说道:“偷奸耍滑之事,抓着两次便扣工钱。” 第238章 你桃花运真旺 蒋云说完,目光在兰亭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兰亭捏着绣针的手指微微发白,脸上却挤出个乖巧的笑。 见院内的女工们都安分的做自己手头的事,吕月明便出去忙店铺开业的事了。 待到下午散工时,她才重新回到小院,想要接蒋云。 “娘,感觉如何?”吕月明笑着询问蒋云。 听见她的话后,蒋云长叹一声,眼神微微闪烁,她小声说道:“还是安县的人好。” 起码,在安县没那么多人耍心眼。 吕月明自然明白蒋云在说什么,不由得笑了声,她和蒋云咬着耳朵:“娘,我将丽婶她们喊来,你觉得可以吗?” 蒋云愣了愣,顿时感到一阵惊喜。 她立马回答:“可以!若她们来了,那这就热闹些了。” 丽婶几人就像是蒋云的娘家人似的,她们能够出现在这儿,这小院的气氛都会好一些。 她一个人在京城,实在是孤单。 吕月明看蒋云脸上的表情,大概也明白过来娘心中的想法,抿了抿唇,立马说道:“好,我去安排此事。” 母女俩正打算回去时,兰亭突然凑上前:“姑娘,这花样我有些拿不准,您能帮我看看吗?” 她递过一方绣帕,针脚明显是匆忙赶制的。 今日一天的时间,她竟还能做出如此粗制滥造的东西? 吕月明的眉头轻皱,眼底闪过一抹不满。 她在招人时,可是严格选过的。 能够进来的人针脚活都不差,而兰亭做成这样,只能说明她根本没用心! 吕月明扫了一眼:“明日再说。” “可……可我怕耽误工期……”兰亭咬着唇,眼巴巴地跟上来,“就耽误姑娘一小会儿,可以吗?” 蒋云皱眉,刚要开口,吕月明已转身往外走:“边走边看。” 暮色渐沉,三人刚转过街角时,蒋云不满的瞥了兰亭一眼,随后说道:“明儿,我先去接华儿回家,你注意一些。” 这需要注意的,当然是兰亭。 吕月明伸手,想要接过兰亭手中的绣帕,但兰亭却突然将手一缩,帕子在空中晃了晃。 “姑娘,您仔细瞧一瞧,这牡丹的花蕊……”兰亭声音忽然拔高,眼神却飘向街角。 吕月明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给她看,却又不肯真正拿给她,兰亭心里面打的是什么算盘。 吕月明顺着兰亭的眼神往街角看去,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是谢宴川。 他衣袂被晚风掀起一角,眉眼如霜,却在看到吕月明时微微化开。 兰亭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她迅速理了理鬓发,绣帕不小心脱手落地,正巧飘到谢宴川脚边。 “哎呀!”她惊呼一声,弯腰时衣领微微敞开,露出雪白的肌肤,“谢公子,能否……” 谢宴川脚步未停,径直绕过绣帕,连眼神都未偏一寸。 吕月明忽然懂了。 她轻笑一声,俯身捡起绣帕塞回兰亭手中:“针脚歪了三分,花瓣少绣两针,明日若还这样,就不必再来了。” 吕月明是不懂绣活的,眼下不过是胡乱一说。 兰亭脸色一僵。 “回家?”谢宴川已走到吕月明身侧,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眸色温和。 “嗯。”吕月明点点头,余光瞥见兰亭搅着绣帕。 原来,她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谢宴川啊。 她和谢宴川往前走着,兰亭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谢宴川的背影。 夕阳西下,细碎的金光照在谢宴川的身上,他的身形修长挺拔,玄色衣袍衬得气质愈发清冷矜贵。 谢宴川微微低头听吕月明说话时,侧脸线条柔和了几分,连唇角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只喜欢一个女人呢。 兰亭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凭什么。 她已经探查过,吕月明不过是乡下一个村妇,她都能飞上枝头,更别提自己! 若是谢宴川能够多看一眼…… 她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一横,索性攥紧绣帕快步追上去。 另一边,吕月明余光瞥见兰亭步伐急切地走来,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这桃花运倒是不错,不过昨日与她有一面之缘,便将姑娘的心勾走了。” 谢宴川侧眸看她,眉梢微挑:“哦?” 他脚步一顿,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莫怕。”他低着头,嗓音低沉,“我眼里只容得下一人。” 吕月明耳垂泛起红,却故作镇定地抬眸:“谁?” 谢宴川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眼尾,眼底笑意渐深:“明知故问。” “谢大公子!” 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刻意带着几分慌乱,也打断了谢宴川和吕月明的接触:“这花样我实在拿不准,能否请公子您再指点一二?” 谢宴川拉着吕月明脚步未停,连头都没回。 兰亭不死心,小跑两步拦在他面前,将绣帕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就……就耽误您片刻……” 谢宴川终于垂眸,目光落在帕子上。 但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的语气冷淡:“你该请教的是教你针线活的人,而非我。” 他看上去,像是懂女红的人么? 谢宴川觉得可笑。 这种伎俩,他原先也见过。 兰亭脸色一白,仍强撑着笑:“可他们都说您眼光极好,我……” “他们?他们是谁?”谢宴川的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诮,“我乃尚书府嫡子,你又从何处听见的?私下议论重臣之子便算了,还拿到台面上来讲,不知天高地厚!” 吕月明差点笑出声,赶紧抿唇忍住。 看来,有时候拿着谢昀之子的身份在外面还是挺管用的。 兰亭眼眶瞬间红了。 她也没料到对吕月明如此温柔的谢宴川,对她这般冷漠。 兰亭咬着唇,泪眼盈盈:“我不是这样想的,您别误会……” “让开。”谢宴川嗓音冷沉,他带着吕月明离开。 兰亭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她身侧走过。 夜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可心里那把火却烧得更旺了。 她偏不信这个邪! 第239章 粗制滥造的绣品 是夜,暮色像浸了水的绸缎,沉甸甸地笼罩着小院,院里飘着饭菜的香气。 周伯将最后一道红烧肉端上桌,吕月华眼巴巴的盯着那最上面肥美的一块肉。 以前过苦日子,吃肉也许是两三年才有一次的事,还不能吃尽兴。 “多吃一些。”吕月明瞧见吕月华快流口水,将肉夹到她的碗中,“你最近读书辛苦。” “谢谢姐姐!”吕月华眼睛带着笑,立马接下。 谢宴川安静的坐在一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筷子,替吕月明挑她爱吃的菜肴。 他每一次用膳都会这么做,如今已经非常熟练了,动作浑然天成。 蒋云看着这一幕,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却又在低头扒饭时悄悄叹了口气。 饭后,谢宴川去检查吕月华的功课情况。 蒋云拉住要去捣鼓开店事宜的吕月明,压低声音道:“明儿,娘有话跟你说。” 她拉着吕月明进了里屋,小心的关上房门,这才开口:“那个叫兰亭的女工,你得多防备些。” “她怎么了?”吕月明故作不懂,心中却觉得些许好笑。 连自己娘都能够看出兰亭那心中的小九九,她还真是不加掩饰。 “今日你不在时,她就问过我和宴川相关的事。”蒋云回忆着,眉头紧锁,“问东问西的,我都懒得搭理,但架不住她那张嘴,像个长舌妇一般,说个不停。” “尤其是你出现后更是如此,她竟毫不收敛,完全不将你放在眼中。” 蒋云越想越生气,如临大敌。 她看吕月明的反应平淡,认为是吕月明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上前握着她的手,摇摇头说道:“明儿,娘是过来人。男人一时对你好,可若是有更年轻漂亮的贴上来……”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显。 “娘放心。”吕月明反握住蒋云的手,“宴川不是那样的人。” “傻丫头,娘是怕你吃亏。”蒋云叹气,“你现在是变好看了,可京城最不缺美人。那兰亭虽不及你,可她会耍手段……” 那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看着就有着满肚子的坏水,蒋云实在是怕。 窗外传来吕月华咯咯的笑声,还有谢宴川温和的提醒:“课业做的不错,也不用如此开心。慢些跑,别摔着。” 蒋云朝窗外瞥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待你好,娘看在眼里。可男人终究是男人,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吕月明心头微暖。 她知道蒋云是真心为她担忧,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被抛弃的下场太常见了。 “娘,我明白。”她拍了拍蒋云的手,神色温和,“我会当心的。” 蒋云这才稍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走出屋子,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燥热。 谢宴川正站在院中那棵老树下,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谈完了?”他转头问道。 吕月明走过去,很自然地靠在他肩头:“嗯。” 一旁正在玩耍的吕月华很识相的离开,没有继续留在院中打扰两人。 谢宴川的手指拂过吕月明的发丝,嗓音低沉喑哑:“明日你去茶楼时,当心些。” “你知道我要去茶楼?” “猜的。”他唇角微勾,语气中带着一抹揶揄,“依你的性子,将尚琉羽当成好友,便会出手帮忙。” 吕月明轻笑一声。 还真是如此。 她确实想明日去茶楼瞧瞧,却也不是完全为了尚琉羽,她还想看看传闻中的谢宴礼。 除开谢宴川,谢家余下的三个子嗣,她就差谢宴礼没瞧过了。 翌日,吕月明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卧房,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谢宴川。 她披上外衣,在蒋云屋内的铜镜前细细打量自己。 铜镜中的女子肤若凝脂,杏眼含春,吕月明指尖沾了些口脂点在唇上。 镜中人顿时鲜活起来,像枝头初绽的桃花,很动人。 “姐姐真好看。”吕月华趴在桌边,眼睛亮晶晶的。 吕月明捏了捏小妹的脸蛋,嗔道:“快去学堂,迟了要被打手心。” 吕月华倒吸一口凉气,忙去拽着蒋云送自己去上学。 待她们离开,吕月明径直去了女工们做工的院子,女工们低头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认真。 兰亭依旧坐在角落,见吕月明进来,慌忙将手中的东西往袖子里塞。 “拿出来。”吕月明站在她面前,阴影笼罩着兰亭。 兰亭咬着唇,慢吞吞掏出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 “我……我今早天没亮就起来绣了。”兰亭声音发颤,“手冻僵了……” 手动僵了? 如今正是夏初,再冷也不至于到手冻僵的程度,这分明就是兰亭的借口。 但经过昨日提醒,兰亭若还是这个水平,只能说明她当初报名女工时拿来看的香囊是别人做的。 吕月明拿起香囊细看,针脚比昨日整齐了些,但花瓣仍歪歪扭扭。 她冷笑一声,从旁边筐里取出一个完好的香囊。 “这是李婶昨天做的。”吕月明将两个香囊并排放在桌上,“她五十多了,眼睛不好,还能一天绣五个。” 兰亭脸色煞白。 “我这儿按件计酬,你还能如此偷懒懈怠?兰亭,你是认为你什么都不做,我还会给你发工钱?” 吕月明的语气平静,她淡淡的说道,“兰亭,我昨日说过,你若还是这样便不用再来了。” 兰亭猛地抬头:“姑娘!我娘病着,家里就指望我……” “你娘这病倒是有趣,前日提前离开回家去照顾她,昨日又不着急回去了,今日又生病了。”吕月明打断她,“要不要我请大夫去看看?” 兰亭哑口无言,手指绞着衣角。 她忽的哭出来,眼眶红彤彤的,瞧着像是被吕月明欺负似的:“姑娘,我知错了,你别赶我走,我真的知错了。” “若你真的想继续留下,你就好好上工,休要拿这般粗制滥造之物来滥竽充数。” 吕月明转身时,余光瞥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幽怨。 她心中一沉,看来要不了多久,兰亭也会离开这里。 这女子的心思太深了,留不得。 第240章 笑面虎 日头渐高,吕月明估摸着时辰,往茶楼走去。 二楼的雅间,尚琉羽正襟危坐,面前的茶一口未动。 谢宴礼一袭靛蓝长衫,笑得温文尔雅。 “县主近日可好?”谢宴礼声音柔和,“听说前段时间还出去踏青了?” “是。”尚琉羽心不在焉的回答,一点也不想和谢宴礼有多余的交流。 桌案上,放着的就是一本棋谱。 他们方从书肆过来,谢宴礼就要了二楼的雅间,若非她极力阻拦,兴许这雅间的门都要被关上了。 尚琉羽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打,目光时不时往门口飘。 谢宴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县主在等人?” “与你无关。”尚琉羽语气冷淡。 她的反应过于冷淡,谢宴礼也当作没看见,只是替她斟茶。 尚书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尚琉羽就是一个鼻子朝天看的,傲慢得紧。 雅间半开门忽然被全部推开。 吕月明站在门口,光从她身后洒进来,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今日穿了件浅青色襦裙,乌黑的发只是挽了一个松垮的髻,看上去十分清雅。 谢宴礼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笑道:“这位是……” “吕月明。”尚琉羽抢先开口,语气明显轻松了几分。 谢宴礼的神色微闪。 竟是吕月明? 难怪娘回府后说谢宴川那糟糠之妻美若天仙,竟是真的! 谢宴礼收敛心思,故作恍然:“原来是吕姑娘。” 他刻意略去了大嫂这个称呼,笑容温和却带着疏离。 “久仰大名。” 吕月明微微颔首,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 尚琉羽的坐姿僵硬,显然不自在,谢宴礼虽然笑着,眼神却透着审视。 “谢四公子。”吕月明淡淡开口,“县主早在半月前约了我谈生意,这时间上实在是错不开,只好今日与谢四公子一道用膳,打扰了。” “无妨。吕姑娘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我父亲都赞不绝口。”他顿了顿,笑得幽深,“只是没想到,吕姑娘与县主也这般熟络。”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暗指她攀附权贵。 吕月明面色不改,走到尚琉羽身旁坐下:“机缘巧合罢了。” 谢宴礼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忽然道:“吕姑娘与我大哥……倒是般配。” 吕月明抬眸看他。 谢宴礼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只是我觉得,这般配仅限于容貌,身世是天差地别的,我父亲也会这么想。” 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尚琉羽皱眉,正要开口,吕月明已经轻笑出声: “这似乎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我既与你大哥成亲,按照礼制,你也应该唤我一声大嫂。你并未开口,我也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抓着我不放,我不介意让外人瞧一瞧,这谢四公子的家教如何。” 谢宴礼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尚琉羽,见后者正直勾勾的盯着吕月明,那眼神没有嫌弃,反倒是一种喜欢。 看来传言不假,尚琉羽是真的放下谢宴川,和吕月明私交甚好。 “唉。” 尚琉羽忽的叹息,她盯着谢宴礼,摇摇头指了指门外:“我们今日一起逛了书肆,已经逛过了。接下来,我和吕月明谈事,她不介意旁人在场但我介意,你先回去。” 一想到还要继续看着谢宴礼,尚琉羽便觉得憋屈。 和这满腔坏水的人相处,实在是难受! 谢宴礼这是被下了逐客令,他动了动唇,原本还想找个借口留下,现在也没法了,只能深吸一口气。 他得尽量在尚琉羽面前留下好印象。 “好,下次得空再和县主聚一聚。” “快走吧。”尚琉羽不耐烦的催促。 待谢宴礼离开,尚琉羽长舒一口气:“这人真讨厌,明明笑着,却让人浑身发冷。” 吕月明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谢宴礼的敌意比她预想的更明显,他不认她这个大嫂,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谢家不接纳她。 “你没事吧?”尚琉羽碰了碰她的手。 吕月明回过神,笑了笑:“没事。” 她拿起桌上的棋谱翻了翻。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别提了。”尚琉羽撇嘴,“我为了让他答应来书肆,夸他棋艺好,他像是要在我面前表现似的,硬拉着我一直说什么棋艺,烦死了。”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喜欢。 窗外传来街市的喧闹声,小贩的吆喝此起彼伏。 吕月明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得街道明晃晃的。 她忽然想起谢宴川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他很少笑,但笑时却非常的温柔。 这和谢宴礼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现代人的话来形容,谢宴礼这厮就是笑面虎,内里阴着呢。 “吕月明,这样不行。”尚琉羽的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她皱着眉,眼底闪过一抹晦涩,她说道。 “像今日这般拖着,我母妃迟早发觉不对,必须要想出一个法子,让她无法再提这门亲。” “若要翊王妃放弃,确实不能像今天这般温水煮青蛙。”吕月明抿了抿唇,她又说着,“后面先看你母妃如何做,我们再想对策。” 尚琉羽点点头,立马缠着吕月明:“本县主将宴川哥哥让给你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看她娇气的模样,吕月明忍俊不禁。 其实,尚琉羽除去骄纵的时候,真的挺可爱的。 两人吃了饭,吕月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铺子了,这两日就开业。” 赚钱,刻不容缓。 她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尚琉羽吸了吸鼻子,紧跟着吕月明,好奇询问:“我一直不知,为何你的东西总是这么的……特殊。” 就比如香囊,京城也有很多卖香囊的,但都做不到吕月明的香囊的效果。 吕月明嘴角轻扬,想起自己放在女工小院里的那一大缸灵泉水,她轻启唇畔,嗓音悠悠:“此乃商业机密,县主无需知晓。” 她的外挂,除了谢宴川,不能让任何人再知道。 第241章 招工 吕月明嘴角含笑,抬脚往铺子方向走去。 尚琉羽撇撇嘴,提着裙摆跟上:“小气!本县主还懒得知道呢!” 初夏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照得人睁不开眼,吕月明眯了眯眼睛,抬手遮在额前。 她一路沿街而去,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欣欣向荣之气。 走了一阵后,才抵达吕月明的新店。 “你这铺子选得倒是不错。”尚琉羽打量着眼前的铺面,微微点头,“位置虽算不上最好好,但是也不错了,单看这一扇门都知道比你在安县的小店好很多。” 铺子大,便代表里面能接纳的客人多。 尚琉羽相信,吕月明的东西一定能吸引来很多女人。 吕月明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铺内的光线明亮,新刷的墙面还带着淡淡的桐油味,货架整齐排列,柜台擦得锃亮。 “今日把货都摆好,明日就可以开业。”吕月明四下看看,她说道,“我等会儿要面试店小二,县主还要继续在这儿待着么?” “当然。”尚琉羽立马回答。 她自己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嘴角的笑意往上:“好歹我入资了,也算得上半个老板,自然要留下来筛人!” 两人正说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姑娘,我来应聘店小二。” 吕月明抬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但收拾得很干净。 “叫什么名字?以前做过什么?”吕月明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叫陈安,在城东李记杂货铺做过两年伙计。”少年恭敬地回答,“因掌柜回乡,铺子关了,这才出来另寻活计。” 吕月明看他几眼,见五官端正,瞧着也算老实,便点点头:“试用三日,工钱按日结,若合适再签长契。” 陈安连忙道谢,主动接过吕月明手中的活计。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整个店铺重新擦拭一遍,干干净净的。 “倒是个能干的。”尚琉羽小声评价。 吕月明正想回应,忽然瞥见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兰亭。 她站在街对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铺子里面。 “她一直看着我们做什么?”尚琉羽顺着吕月明的视线看去,皱起眉头。 兰亭似乎察觉到被发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桃红色的襦裙衬得肌肤白皙,发间还簪了朵绢花。 “姑娘。”兰亭福了福身,眼睛却不住地往铺内瞟,“我听说您这儿招人,想来试试。” 吕月明眯了眯眼眸,笑着打量着兰亭。 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想起一出是一出。 兰亭没等到吕月明的回答,她站在铺子门口,手指绞着衣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姑娘,我口齿伶俐,最会招呼客人。做女工实在埋没了我的长处,不如让我来店里帮忙?” 吕月明扫了她一眼。 心浮躁成这样,如何能够继续留下。 “我这铺子卖的是精细物件,是质量和做工,不是靠嘴皮子功夫。”吕月明取出钱袋,数出二十文钱,“你在我这儿几日,也没做什么,我估摸着给你一些,多的当作给你娘看病用。” 兰亭脸色一白,眼眶立刻红了:“姑娘这是要赶我走?我娘还病着……二十文也不过杯水车薪,不够。” 一旁,尚琉羽虽不知具体的情况,却也大概猜到什么。 她嗤笑一声:“京城这么大,你非要缠着吕月明不放?你娘若是病着,你还有心思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兰亭的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 她突然扑通跪下:“是我糊涂!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就回去好好做活,绝不再偷懒!” 吕月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兰亭这般作态,无非是舍不得接近谢宴川的机会。 但眼下铺子刚起步,确实需要人手。 京城不似安县,这儿有钱有权的人多,她们的脾气也古怪,不好对付。 只能等着丽婶她们来了,再将兰亭给辞退。 “记住你说的话。”吕月明收回铜钱,“再让我发现你敷衍了事,立刻走人。” 兰亭连连点头,临走时还不忘偷瞄铺内陈设,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待她走后,尚琉羽撇撇嘴:“这丫头看着心眼比针尖还多,留着她迟早惹麻烦,你为何还要留下她?” “没事。”吕月明继续整理货架,“她若安分干活,我自不会亏待。” 她指尖抚过一盒口脂,唇角微扬。 左右不过几日的时间,再让兰亭蹦跶一阵。 随后,吕月明又面试了几个小二。 她最终选了三个老实本分的少年,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手脚勤快,为人老实。 “明日开业,今日先把货备齐。”吕月明领着他们往小院走。 院内的女工们见吕月明带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兰亭则靠在角落,也不多动,就这么低头捣鼓着手上的事。 “明儿,你怎么来了?”蒋云瞧见吕月明,略感意外,如今日头正上,吕月明不会来才是。 听见她的问题,吕月明轻轻扬唇,回道:“来搬货,明日开业。” 蒋云一听,立马招呼着人把已做好的货给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跟前:“明儿,你瞧,娘都和她们一起整理好了。” 几个大木头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类胭脂水粉,和之前在安县的种类比起来,又多了不少。 吕月明大概检查一次,眉头轻皱。 这些女工,她在招收的时候,瞧着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怎么做的东西时好时坏。 但如今也没时间让她们返工,吕月明捏了捏眉心,从中筛选出近一半无法达标的。 她轻扫一眼在场的女工,声音染着一抹冷意:“我扪心自问,给各位的工钱不少,希望你们能够用心做。” 大家盯着那被吕月明筛出去的一小半,有人胆子大的,小声嘟哝:“我往日也在其他地方做过口脂,这样也能用。姑娘何必如此钻牛角尖?” 吕月明看着那提出质疑的妇人,气笑了。 能用和达标,是两回事。 吕月明面对她们不理解的眼神,依旧坚持自己的观念:“我的要求便是如此,诸位若有异议,可以马上找我结算工钱离开。” 第242章 商品标签 吕月明的话音落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女工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再吭声。 角落里,兰亭捏着衣角的手慢慢收紧,眼神闪烁,却终究没敢抬头。 “既然没人要走,那就按我的规矩来。”吕月明语气平静,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先把合格的货装箱,明日一早开业,谁也不许出错。” 大家沉默着点头。 她转身对陈安几人道:“你们跟我来搬货。” 陈安是个眼中有活的,立马招呼着其余的小二分工搬运。 初夏的风裹着热气拂过小院,吕月明一回头,瞧见尚琉羽站在阴凉的地方,桃红还在一边替她扇风。 见吕月明看来,尚琉羽冲她一笑:“你忙,我看着。” 大夏天的,她才不会帮着在外面跑前跑后。 吕月明也没管尚琉羽,她额角渗出细汗,却顾不上擦,忙着指挥店小二将木箱一个个搬上板车,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尚琉羽见她那卖力的身影,撇了撇嘴,忍不住跟身边的桃红吐槽:“她这老板当的可真够累的。算了,本县主也并非游手好闲之人,既然这家店的分红我也要拿,我姑且帮帮她。” 她推开桃红,手已经提起裙摆,帮着将散落在一边较轻的货归到一处。 桃红手中拿着团扇,瞧见尚琉羽的动作后,险些惊掉下巴。 这当真是她家县主,竟然能够上手做体力活? “桃红!你站那儿做什么,没看见这儿缺人么,还不快来。”尚琉羽扭头,对着桃红喊了一声,眉头皱在一处,眼神渐凶。 桃红连忙跑去,跟着尚琉羽哼哧哼哧的搬。 没多久,尚琉羽便开始大喘气,她叉着腰,一手扇风,嘟嘟哝哝的。 “县主若是嫌累,大可回去歇着。”吕月明头也不抬地说道。 “谁嫌累了!”尚琉羽瞪了她一眼,“本县主只是觉得,看你可怜!明明有钱让人帮你搬,现在却要自己上手!” 吕月明手上动作一顿,唇角微扬:“刚刚开业,尚有不完善的地方,后面都会完善的,别担心。” 货都搬的差不多了,吕月明和尚琉羽回到店内。 此处背阴,阳光照射不进来,还算凉快,尚琉羽一坐下,便嚷嚷着:“桃红,去给我找水!” 辛苦这么久,她非常口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很难受。 水? 吕月明的耳朵灵敏,听见这个字后,忙搬着凳子挨着尚琉羽坐下,她清了清嗓子,好奇的询问:“你们夏天的时候,靠什么解暑呢?” “水。”尚琉羽言简意赅的回答,她瞥见吕月明眼中的一抹狡黠,忽的来了兴趣,“难不成,你还想要做点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么?” 吕月明没有立马回答。 她想要做什么,还是要看京城这边缺什么。 很快,桃红拿着冰水走了进来,还很贴心的为吕月明也准备一杯。 吕月明喝了一口,口腔里蔓延出一股香甜的感觉,是蜂蜜水? “喏,这就是我们解暑常用的。”尚琉羽喝了冰水,才觉得热气散去。 “没有其他口味的么?”吕月明追问。 “有,但也不多,还是蜂蜜水最好喝。” 尚琉羽一口喝完,又让桃红去准备。 她优雅的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轻轻戳着吕月明:“好月明,你就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待我做好再和你分享。”吕月明冲着尚琉羽神秘一笑,并不打算现在就和她说清。 毕竟,她还需研究一下在这里能够用什么材料来制作奶茶。 现代人都欲罢不能的奶茶,在古代一定能够风靡全京城! 搞不好,她日后的奶茶产业能遍布大陆。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赚的盆满钵满,吕月明便觉得欢喜。 她招呼着小二们分类把货品上架,见都放的差不多了,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木牌和笔墨,开始写价格标签。 尚琉羽凑过来,皱眉道:“你这写的什么?密密麻麻的,客人看了不眼花?” 她觉着,吕月明这家店都已经足够令人眼花缭乱了。 “这是标签,每样货品对应一个价格,清清楚楚。”吕月明笔下不停,“客人一看便知,省得伙计记错,也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标签? 这对于尚琉羽而言,又是一个新鲜的词。 她尝试着理解,拿起一旁写好的木牌,上面工整的标着:玫瑰裸粉,二两。 “玫瑰裸粉是什么?”尚琉羽脑袋中钻出无数个问题,“你在安县时,标价较低,为何到京城翻倍?” “每一根口脂的颜色都有各自的名字,玫瑰裸粉便是县主手中那根的。至于价格一事……此处是京城,价格当然不能低。” 安县那天远地北的地方,物价低的可怜,她若是抬高价,只会让人买不起。 更何况,京城有钱人遍地的地方,她将价格抬得越高,对于她们而言,只会越觉得是好东西。 尚琉羽对价格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对吕月明取的色号名字颇感兴趣,她挨个看,不时咂舌:“吕月明,你总是能够给我惊喜。” 她每次都认为吕月明已做到极致,却不想她下一次的表现更好。 吕月明被她夸赞,无比淡定,只是默默的将木牌挨个放在对应的商品前。 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里的货架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吕月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总算松了口气。 如此,就等着明日开业了。 尚琉羽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扇着袖子:“可算弄完了,真累。” “多谢县主帮忙。”吕月明真心实意地道谢。 尚琉羽能帮忙,也很难得。 “少来这套,你若真的感谢我,多给我分红。”尚琉羽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能够赚多少钱去充盈她的小金库。 吕月明忍俊不禁,打趣道:“县主是半个老板,出点力也应该,分红早都谈好的事,现在再改不合适。” 她与尚琉羽在店中交流,并未注意到,就在店铺对面的面馆里,靠门的位置坐着一个小厮扮相的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 见店铺收拾妥当,那人悄然离开。 第243章 有问题我第一个出事 尚书府。 穿着黑衣的小厮摸到后门,轻车熟路地闪身进去,直奔丽夫人的院落。 精致幽静的院内,丽夫人倚在软榻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眼睛半阖着。 听见脚步声后,她缓缓睁开双眼,睨着那人。 “夫人,那吕氏的铺子明日就要开张了。”男人微低着头,眼尾藏着一抹戾气。 去年,他前往安县夺谢宴川身上玉佩时,就和那女人打过照面,实在是邪乎! 一想到凭空消失的剑,男人的脚底就升起一股凉意。 只是他将此事说出后,无人相信,丽夫人只道是他无用。 就是这个吕月明,害他多次出手失败,多次受丽夫人责罚! 丽夫人指尖一顿,佛珠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她红唇轻扬,勾起一抹冷笑:“倒是挺快。” 窗外夕阳渐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衬得那笑容愈发阴冷。 “你可看清楚了,那铺子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丽夫人手中的佛珠滚动,她一颗颗地抚过,身体往前面稍微探了探。 男人低头,他答道:“货架上放满了胭脂水粉,就是一些女子爱用之物,嘉宁县主一直跟在她身边帮忙。” “尚琉羽?”丽夫人眉头一皱,哼了声,“她倒是和那村妇走得近!” 丽夫人放下佛珠,一手轻轻抚摸桌上刚开的花,染着蔻丹的手微微一掐,愣是将鲜艳的花给掐下。 她捻着花骨朵,心思翻涌成云。 那野丫头运气不错,还很聪明,若是真让她行商在京城立住脚,日后还了得? “去。”丽夫人将花瓣揉碎,欣赏似的洒在地面,平静地吩咐,“找几个生面孔,明日去她店中闹一闹。” “是。” 男人领命退下。 丽夫人的足尖往前一踏,又在已经成碎渣的花瓣上踩了又踩,她手中重新拿起佛串,一颗颗拨动,眼底寒光闪烁。 天色已暗,街上的店陆陆续续的闭店了,白日里嘈杂的巷道如今安静下来。 吕月明送走尚琉羽,独自在铺子里做最后的清点。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拿起一块绢布,轻轻擦拭柜台,动作细致。 如今真要开业,她却又产生些许紧张。 此处权贵云集,稍有不慎便会惹来麻烦,她再三检查一次,确保收拾妥当后,这才吹灭蜡烛,锁上地安门离开。 夏夜的风带着一股暖意,吕月明抬眼望去,漫天的星斗,明日定然是个好天气。 “但愿开业顺利。”她喃喃自语。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吕月明便到了铺子。 陈安几人早已候在门口,见她来了,连忙上前。 “姑娘,这些花篮是?”陈安指着门口一排鲜艳的花篮,疑惑道。 他们哪儿见过开业放花篮的,都是拉点红绸冲喜罢了。 吕月明也是一愣:“不是我准备的。”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尚琉羽带着桃红款款而来。 “本县主送的,如何?”她扬起下巴,一脸得意,“是不是与你在安县开业时一模一样?” 尚琉羽还记得吕月明在安县的花容月貌开业当日,就放了花篮,隆重而有趣。 这也是京城没有过的。 吕月明也没料到她竟默默记在心中,失笑回答:“多谢县主。” “少来这套。”尚琉羽摆摆手,哼笑一声,“我可不是白送的,今日势必开门红,别让我失望。” 两人说笑间,铺子前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吉时到,鞭炮声响起,红绸立马落下,“明月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吕月明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她声音清润,落落大方:“今日,我明月阁开业大酬宾,进店选购的客人皆有优惠,组队购买的人数越多优惠力度越大。” 他们从未听过什么叫组队购买,个个感到新奇。 “意思就是,只要成队购买的人数大于一人,就能获得优惠,优惠可叠加。” 吕月明耐心的解释,身体往旁边让了让,她嘴角轻扬,美眸凝着一抹自信:“我相信,我的东西一定能够让进店的客人感到满意。” “呵!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商贩罢了,竟如此大胆许诺?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店里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新花样!” 人群中,一穿着漂亮的女子忽的大声嚷嚷,直接提出对吕月明的质疑。 原本是一件好好的喜事,忽然冒出人找茬,任谁听了都不开心。 尤其是那女子见旁人看来,仿佛受到鼓舞,更趾高气昂:“我听闻你这明月阁卖的都是胭脂水粉,那可是上脸用的东西,你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竟敢出售?若我们使用了你的东西后,脸烂了你能负责?” “能。”吕月明眯了眯眼眸,她笑容得体,丝毫没有因那女子的挑事而变脸,“只要确定是使用我店中之物引起的不适反应,我皆能负责。” “能负责?”那女子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你拿什么负责?就凭你这张嘴吗?” 她的话立刻引起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有人开始指指点点,眼神中带着怀疑。 初夏的阳光照在吕月明脸上,映出她平静的神色,她早已料到开业不会一帆风顺,只是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这女子来势汹汹,不是超雄就是故意的。 但她作为老板,又是刚刚开业,自然不能和对方一番计较。 “这位姑娘若不信,不妨进店一试。”吕月明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若用了我的东西有任何不适,我当场赔你百两银子。”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普通人家几年的开销。 那女子显然也没料想到吕月明会如此干脆,一时语塞,她眼珠子一转,又提高嗓门大声叫嚷:“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百两银子就去尝试!” 尚琉羽在一旁听得火起,正要上前,却被吕月明一个眼神制止。 吕月明不急不躁,从柜前取出口脂,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抹在自己唇上:“我自己也用,若有问题,第一个出事的就是我。” 第244章 现代推销话术 吕月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清楚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店内为各位准备了试用装,各位可以先试一试再决定是否购买,我不强求,也不强推。” 作为深受现代推销话术荼毒的消费者,吕月明清楚地知道,客人是不喜欢卖家追在屁股后面疯狂推销的。 金黄的阳光洒在吕月明的身上,照着她精致的面庞。 她眼下本就极其漂亮,再加上唇上的口脂衬得她肌肤如雪,更添几分明艳,让人的视线都有些移不开。 围观的人群中,已有几个年轻姑娘露出羡慕的神色。 “听说了吗,她先前是个胖女人,丑得很!” “难不成她就是用了自家的东西变好看了?” “要不我们去试一试吧,看她唇上的口脂还不错。”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都想要踏入明月阁一探究竟。 那最开始提出质疑的女子见场面变了,眼珠子飞快地转动,又生出一计:“各位可不要这么单纯,万一她卖了几天就关店跑了呢?!” 吕月明:“……” 她真是不想搭理了。 只是,站在一边安静一阵的尚琉羽,此时终于没憋住,她看了看身后的桃红,声音冰冷:“桃红,上去将这挑事的女子给我赶走!本店的东西是好是坏,你们用了才知道,没用就开始出言诋毁的人,算作闹事影响京城治安,若再有此者,报官处理!” 那女子本想再点什么,眼下见桃红走来,顿时不敢多言,忙低了低脑袋,嘟哝着:“我只是不想大家被骗。” 她站位靠前,即便小声嘟哝,也让吕月明听个清楚。 “姑娘如此圣母心,我寻思那观音庙该给你留个位置。”吕月明含笑丢出这么一句话。 场下顿时哄然大笑。 大家都盯着那女子,眼中带着嘲笑的意思,那人羞恼不已,脸像是煮熟的虾,红的滴血。 眼看吉时过去有一会儿了,还没客人进店,吕月明朗声道:“诸位可以进店挑选,有问题随时问我。” “我来。”一道明媚的声音响起,是个光鲜亮丽的世家小姐,吕月明先前在踏青时和此女有过一面之缘。 那女子的眼神从尚琉羽的身上划过,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隐隐讨好:“嘉宁县主都信任此店,我自然相信县主眼光!” 这明晃晃的奉承都写在脸上了,吕月明看破不说破,温和一笑,取出全新的试用装递出去:“姑娘尽管试,觉得好用再买。” 吕月明想起来,当时在安县开店时,也有一个年轻女子站出来要当第一个吃葡萄的人。 成败皆在这位小姐手中。 女子抬眸看了看尚琉羽,得到尚琉羽的眼神示意,这才沾了一点抹在唇上,她接过铜镜一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香!颜色也很好看!” 这是发自真心的夸赞。 听见她的称赞,周围的姑娘们立刻围上去看效果。 只见原本的气色还稍显暗沉的人,涂了唇脂后顿时白了几个度,尤其是那一张小嘴,瞧着水灵灵的。 好评如潮水般涌来。 桃红在人群外围守着挑事之人,见对方似乎还要冲上前去说点什么,立马瞪眼,虎着一张脸:“县主仁慈,没有立马将你送去官府,你若识趣最好安分点,切莫再惹是生非。” 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女子就算想要再做什么,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往明月阁里挤。 眼瞅着明月阁门槛要被踏破,女子终于是灰溜溜地离开。 “那人明显是来找茬,约莫是谢家派来的。”尚琉羽和吕月明咬着耳朵,悄声说着,“这只是开始,你日后也要小心。” 吕月明初来乍到,能够招惹的人不多,也就谢家时时刻刻想盯着她。 见尚琉羽都猜到这一点,吕月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声音淡淡的:“放心,我会防备。” 冒死才换去来的开店的机会,怎么能够这么简单地就拱手让人? 身后,传来客人询问商品的声音,吕月明连忙走了过去。 看着她潇洒肆意的身影,尚琉羽摇头咂舌,她往桃红这边靠靠:“我何时能像她这样独当一面就好了。” 店内挤满客人,陈安几人忙前忙后的,他们按照吕月明的教导内容,帮助客人试用。 京城出了一家明月阁的事,像是一阵风,很快传到千家万户,也惊扰了在软榻上小憩的丽夫人。 啪! 佛珠串落在地上,声音清脆,惊得跟前的谢云瑶肩膀一颤。 她连忙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珠子,丽夫人冷冰冰的声音就从头顶砸下来:“此事,你如何看?” 谢云瑶抿了抿唇,将佛珠双手捧上:“……京中贵女皆爱挑剔,纵然她能能够开店,也不见得能够长久立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丽夫人瞥了女儿一眼,冷笑一声,哪儿还有什么温和稳重的模样,“你倒是会做好人。但今日开业总归是热闹的,你随我一起去看看。” 谢云瑶一怔,抬头时丽夫人已经走到门口。 她攥了攥袖子,快步跟上。 …… 街道上人声鼎沸,明月阁门前挤满了人。 丽夫人缓步而行,仪态端庄,不时对路过的熟人颔首微笑。谢云瑶跟在她身后,像个影子。 “听说这老板娘从前是个丑八怪,如今竟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一定是用了店里面的宝贝!” “她这店里面的东西都是稀奇的玩意儿,我原先可没在京城见过呢。” 丽夫人脚步一顿,眉头轻皱,指甲掐进掌心。 她最恨别人夸吕月明,一个村妇,凭什么? 最关键的是吕月明和谢宴川荣辱与共,她见不得的是谢宴川能过上好日子,对她和她儿子产生威胁。 陈安见两位贵客驻足门前,连忙迎上来:“夫人小姐里边请,今日新客有礼……” “有劳了。”丽夫人微微颔首,声音和煦,“听闻吕姑娘是这家店的老板,不知可否请她亲自为我们介绍一二?” 第245章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陈安一怔,往后一看随后赔笑道:“老板正在招待贵客,小的先带您看看可好?” 丽夫人面露遗憾,她轻叹一声。 “这样啊……”她的视线在明月阁内流转,盯着里面的世家小姐打量,“原想着与吕姑娘讨教些妆容心得,看来是不巧了。” 此处,竟然站着这么多官家妇孺,她们一窝蜂地来岂不是为吕月明这铺子造势? “只可惜我特地赶来。”丽夫人幽幽吐出一句,竟让陈安无法回答。 这吕老板也没教过他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陈安挠了挠脑袋,心中一阵尴尬。 铺子里,吕月明正为一位小姐试口脂,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指尖微微一顿。 尚琉羽立马凑过来,低声道:“丽夫人来了。” 吕月明将手中的胭脂递给客人,温声道:“您先试试,我去去就回。” 好在跟前的客人注意力都在货上,吕月明是否在身边根本不重要。 吕月明走到丽夫人面前,眼眸定定地瞧着丽夫人,红唇含笑:“丽夫人光临,明月阁蓬荜生辉。” 她说着客套话,丽夫人自然能够听出来。 她一下子握着吕月明的手,眼神轻闪。 “吕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她仔细端详着吕月明的脸,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厉色,“这肌肤当真如玉般莹润,用的可是自家脂粉?” “正是。”吕月明微笑以对。 “姑娘家经营铺子着实辛苦,为何不在家中歇着相夫教子?常常出来抛头露面,不是女子风范。但想来你家中几张嘴等着吃饭,用钱处的确多。” 丽夫人轻轻抚过她的手背,语气关切,随即又摇头叹息,“傻孩子,你若有任何难处,尽可找我,我能够帮的一定帮,也免得你在外面受罪。” 字字温柔,句句带刺。 尚琉羽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得亏现在面对丽夫人的是吕月明,若是她……早都和丽夫人翻脸了。 吕月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她嘴角含笑:“夫人体恤我,我自是感谢。然而如今女科推行,便代表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可以撑起一片天,反倒是在新规下还固步自封的人应该进行反省。” 此话一出,周围似乎安静片刻,随后响起的是一阵低低的窃笑声,似是针尖一般扎在丽夫人的耳膜处。 这般言论,出自一个村姑? 和丽夫人对比起来,高下立判! 丽夫人面上笑容一僵,险些没在外面稳住姿态。 “吕姑娘说得在理。”一位穿绛紫襦裙的夫人用团扇掩着嘴笑道,“我们这些老古董,是该跟着年轻人学学新规矩了,你说是吧,丽夫人?” 显然,这话在点丽夫人方才那老套的言论。 话至这个地步,丽夫人深吸一口气,染着蔻丹的指甲在袖中折断了半截。 她笑着点头,无人瞧见的眼眸深处闪过晦涩:“是,我在京城待着的时间长了,竟不及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是我的不是。” 谢云瑶一直沉默着跟在丽夫人的身后,如今听见她这一番话,后背汗毛直立。 她上前靠着丽夫人,主动化解尴尬的场面:“母亲,您前几日还说家中缺了眉黛,我瞧这儿正好有,我们去看看吧。” 即便是帮丽夫人解围,谢云瑶说话依旧小心,生怕稍有不慎便触及丽夫人不快。 吕月明将这对母女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没说话,只是含笑盯着丽夫人。 反正眼下尴尬的也不是她。 丽夫人本就不是打算来买东西的,但眼下被人盯着看,她不买反倒说不过去。 无奈下,丽夫人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我瞧着成色确实不错,再加上这是吕姑娘的东西,我自是相信的,无需再选,直接买下便是。” “瑶儿,给钱。” 她简单地丢下几个字,转身离开,姿态端庄高贵。 谢云瑶被倍感尴尬,随便从货架上拿了几样,给钱后匆匆离开。 她们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尚琉羽在旁边看足了热闹,暗自嘟哝:“装模作样。” 那丽夫人就是一个装腔作势之人,看着就讨厌极了。 她眸子一转,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身上,谢云瑶伸手戳吕月明的腰窝:“你倒是沉得住气。” 吕月明望着街角消失的马车,轻轻摇头。 她对着尚琉羽晃了晃手,躺在手心中的正是谢云瑶方才给的银子:“金钱对于生意人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人都要尝试接着,没有老板和钱过不去。 再者,方才几句话已经占据上风。 尚琉羽想明白这个道理,微微咂舌:“好你个吕月明,当真是天生做商人的料。” 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 吕月明将银钱收好,脑海中却浮现出谢云瑶的模样,她临走时慌乱掏钱的动作,像是一只惊惶的幼鹿。 在这个时代,谢云瑶摊上丽夫人这样一个母亲,或许比无依无靠更可怕。 只不过,吕月明一向是尊重他人命运,不会让好心泛滥的,她仅仅在心中感慨片刻,便打住思绪,重新接待其他的客人。 正在她忙得不可开交时,蒋云疾步走入店内,她在店内左右看看,随后越过所有人径直来到吕月明的面前。 “明儿,娘有话跟你说。”蒋云的脸色发白,一向温和的眉眼此时藏着怒意。 看她这模样,吕月明眉梢轻挑,将手上的客人接待完,便立马拉着蒋云往后走。 蒋云来到京城后谨言慎行,何时像现在这般失态。 到了人少的角落,蒋云这才气闷地开口:“方才,宴川途径女工小院,被那兰亭给瞧见了。” 蒋云的话音刚落,吕月明嗤笑一声。 不用想,定是那丫头又作什么妖了。 但能够让蒋云这般生气,一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吕月明倒生出些许好奇。 “她做了什么?”吕月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蒋云急得眼眶发红:“那丫头故意打翻水盆弄湿裙角,非说怕被人瞧见不雅,求宴川帮她挡着路。我赶过去时,她正往宴川身上倒……” 第246章 投怀送抱 吕月明未曾想过,她穿越至古代还要防女人勾引丈夫。 那兰亭先前小打小闹便罢了,今日竟还有胆量直接“碰瓷”谢宴川? 真当她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么? 吕月明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窜起的火苗:“娘别急,此事我会处理。” “明儿,你让我如何不急!”蒋云把着吕月明的手腕,长吁短叹的,“其实我一直知晓,宴川乃尚书府之子,他身边有三妻四妾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不愿你这么早便受这种委屈。” 吕月明“嗯”了一声,却又狐疑地看着蒋云:“娘,你放心吧,我不会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正如她先前与谢宴川所言,她只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 蒋云盯着女儿看了又看,到底是觉得吕月明想法太理想,就是在他们十里村,也有不少的男人有妾,何况谢宴川这般身份之人?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去处理兰亭。”蒋云提醒吕月明。 “好。”吕月明出门时,给陈安打了招呼,令他看好明月阁,这才离开。 …… 女工小院是吕月明为了能统一管理女工们专门租下的一间宅院,也有能够睡人的房间。 吕月明踏入院门时,正在做工的女子们抬头盯着她看,然后又眼神复杂地将视线放在自己手中活计上。 小院此时安静得可怕。 正是此时,兰亭娇弱的声音从不远处那屋子里面传来:“谢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啧。 吕月明揉了揉手臂上刚起的鸡皮疙瘩。 饶是兰亭给她耍混时,也不见这么娇滴滴地说话。 她放轻脚步走近。 屋内,兰亭半倚在榻上,衣襟微敞,露出雪白的肌肤,看着确实诱人。 谢宴川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门,身姿挺拔如松。 “若有病,去找大夫。”谢宴川的声音冷得似冰。 兰亭一抬眸,便瞧见了门后露出的一个熟悉的衣角,她眯了眯眼眸,眸子莹润,忽然咳嗽起来,身体往前倾: “谢公子,我不太舒服,您就在此处陪陪我吧。外面的姐妹们都需要帮吕姑娘做东西,她们不太方便……” 她想要去触碰谢宴川,一手往前面伸,另外一只手放在肩膀上轻轻撩开衣袖,露出白皙的肩。 兰亭的脸颊红彤彤的,她以前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露出一副勾栏模样,竟这般羞涩。 谢宴川应该……不会嫌弃她吧,赌一把。 她独自在心中想着。 但她的身体都探出去大半个了,也不见谢宴川伸手接住,男人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眉眼沉静。 眼瞅着兰亭就要触碰到自己,谢宴川迅速侧身避开,连衣角都没有让兰亭碰到。 这一转身,他刚好瞧见藏在门后的吕月明。 “明儿。”他眼底的寒意瞬间化开,大步走来握住她的手,“你来得真好。” 他本就不愿留在此处,只是兰亭纠着不放。 谢宴川虽知晓兰亭不安好心,却又因她是吕月明手下的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讹上吕月明,又是一件麻烦事。 吕月明原本还想要继续听一听,但被谢宴川发现,她也只好往屋内一看。 简单的床榻上,女子正倚着床头,一手慌乱地往上拉扯衣服。 但衣服容易脱下,却不容易穿上,再加上她着急,愣是拉不上去,兰亭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大虾。 吕月明扫了眼她故意扯开的衣领,轻笑一声:“我竟不知,我招的女工如此脆弱。打湿衣角后竟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是你家的。” 看她盯着露出的肩膀看,兰亭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 “原先是……是只是打湿了衣角,但后面踩在水上不小心脚滑……”兰亭咬着唇,眼眶说红就红,索性拉过旁边的被子遮住自己,“是谢公子将我带来,我……吕姑娘,你不会因此误会谢公子吧,若真是如此,我给你道歉,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吕月明眉梢轻扬。 她没想到,来到古代还能够见茶艺大师。 “我说了什么吗?”吕月明把谢宴川往后推了推,上前一步,直接站在兰亭的面前,“不能好好穿衣服,喜欢躺在床上,我可以把你送到老鸨那儿。兰亭,你觉得演一出戏,就能够爬床了?” 吕月明说话本就没有什么忌讳,她一句话说得兰亭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兰亭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吕月明,又看见谢宴川已经背过身去,她一咬牙,心一横索性将计就计:“吕姑娘,我不小心摔倒,你却这么揣测我!” “那又如何?”吕月明轻笑,却令兰亭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我不但要说你,我还要把你踢出去,你的契书我还给你,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她从袖子中取出属于兰亭的那份契约书,轻飘飘地丢在兰亭的身上。 “我可以离开这儿,但我不能离开谢公子!”兰亭忽地抛出这一句话。 她一动,契约书就顺着被褥滑到地上,她就这么盯着谢宴川,眸子中凝着一抹深意:“谢公子看了……看了我的肩膀,我已是谢公子的人了。” 这下,吕月明是真忍不住了。 她嗤笑一声,冷漠地望着兰亭:“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照你这说法,街上那些露膀子的挑夫,岂不是都成了我夫君的人?” 谢宴川背对着床榻站在吕月明身后,听见她难得喊一声夫君,嘴角轻扬。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窗外树梢上的蝉鸣都显得格外的刺耳,衬得气氛愈发紧绷。 “吕姑娘!”兰亭脸色惨白,她没料到吕月明抛出这么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都说当家主母应该相夫教子,想办法为夫君开枝散叶,扩充后院,你为何如此善妒?我跟了谢公子也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我与你姐妹二人共同侍奉谢公子不好吗?” 吕月明盯着兰亭那张故作委屈的脸,忽然笑了。 “姐妹?”她声音轻缓,却带着刺骨的冷意,“你也配?” 第247章 赶人 “我吕月明唯有一个妹妹,她此时还在学堂念书,而非躺在床上脱衣服给男人看的自轻自贱之人。” 吕月明幽幽说着,她此时望着兰亭已然没有先前那般生气。 她已想明白,和这样一个人生气不值得。 兰亭受她再三讽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的身体往下垮了垮,面色一片白,双手死死地攥着被褥。 “夫君。”吕月明忽的挽着谢宴川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粉唇轻启,“不如你告诉她,你可有过想要纳她为妾的想法,若你有我就成全,免得落下个善妒的坏名。” 见选择权落在谢宴川身上,兰亭可怜地瞧着他,轻声唤着他,试图能够让谢宴川留下自己。 “我谢宴川此生,只会有吕月明一个妻子。”谢宴川不理会兰亭,甚至视线都没有往兰亭那边看一眼。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若有人存了别的心……” 兰亭突然从床上滚下来,膝盖砸在地砖上发出闷响。 她想要爬到谢宴川身边,乞求他能够留下她。 今日这么闹腾一遭,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男人都不会嫌弃后院的女人少,为何谢宴川如此坚定地只选择吕月明? 谢宴川却往后退一步,他一手还护着吕月明,看着兰亭的眼神越发冷。 “兰亭,你如今刚刚及笄,正是芳华,为何要做出这般低贱的模样?”吕月明眯了眯眸子,微微弯腰,“你既听见我夫君的意思,还不走?” “谢公子……” 兰亭不死心地盯着谢宴川,眼中泛起水光,豁出去了:“兰亭只是仰慕您,想要伺候您。” “仰慕?”吕月明冷笑,就这么望着她,“你仰慕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脱衣服么?” 她抓着兰亭扯下衣服小露香肩一事不放,说得兰亭低着头,倍感羞愧。 屋外传来窃窃私语声,显然其他女工都在偷听。 兰亭羞恼交加,突然站起来:“吕姑娘何必如此刻薄!我不过是仰慕谢公子,这有什么错?”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吕月明苛怠她了。 “事已至此,你竟还觉得没有做错?兰亭,你认识他时,他已是我夫君,你既知晓他有妻子,却还是想要趁机接近他,不是下贱是什么?” 吕月明被她缠得有些烦了,说话更不客气:“我这儿庙宇小,无法留下一个心思不正之人,带上你的契书离开。” 离开? 兰亭的心跳加快,她不舍地看向谢宴川,心中还在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谢公子,我家境不太好,娘还在生病,若是现在离开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找到活路,我瞧您次次都是独自出行,不如……您将我收下在您身边当一个丫鬟,我不会再对您不敬,只想要一个活路,我也可以伺候吕姑娘。” 吕月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这人,还真是一个借口说不腻。 谢宴川声音平静,不起波澜:“不需要。” “你娘若是知道你如此行事,怕是病得更重,还不走是打算我将你赶出去?又或者让外人知道你是一个爱爬床的人?” 吕月明往旁边让开,屋子外面的光照了进来,刺得兰亭眯眼。 兰亭再看向谢宴川,只是他冷漠的态度彻底击碎了她的希望。 兰亭胡乱地整理衣衫,眼中闪过一抹埋怨,一定是吕月明对谢宴川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 “吕月明,你以为你成为谢公子的妻子就高枕无忧了么?尚书府不会看上去你这样出身的村妇!” 她像是害怕被吕月明留下辱骂,抓起旁边的契约书,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院中女工们纷纷避让,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吕月明看着兰亭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轻扫小院里面看热闹的女工们,声音冷淡:“怎么,你们是不打算继续做活了?” 大家立马低头,忙着各自手上的事情。 吕月明拽着谢宴川进门,又把房门关上,她直接松开谢宴川的手,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边,眼神冷冰冰的看着谢宴川。 “为何管她?” 如今关了门,就是夫妻二人的家事了。 吕月明虽知道谢宴川不会看上兰亭,但他一开始没拒绝的态度也让她感到一阵不快。 这和现代的中央空调有何区别? 吕月明蹙眉,等着谢宴川回答。 谢宴川看着吕月明微蹙的眉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她是你招的人。”他的声音低沉,“若出了事,怕牵连到你。” 吕月明盯着他的眼眸,心里那点不快散了些。 “还记得我在安县说过的话吗?”她抬眼。 “记得。”谢宴川眸色微深,指尖顺着她手腕滑入掌心,十指相扣,“一生一世一双人。”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衬得屋内格外安静。 她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不但要记住,也要做到,否则我真的会离开你。” 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她再爱谢宴川,也一定会拍拍屁股走人。 谢宴川看着她耳尖泛起的薄红,眼底浮起笑意。 他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眸中藏着深深的温柔。 忽然,吕月明又似想到什么,问道:“你不是在家中备考么,为何会忽然途径此处?” “给你送信。”谢宴川取出怀中信件,“这是丽婶寄来的。” 京城人心浮躁,吕月明手下又是一大批女工,只靠蒋云一个人并不好管理。 但若是等丽婶她们来了就不一样,谢宴川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在拿到信件的第一时间拿来给她。 吕月明展开信件,看见内容后,美眸一亮。 “她们已经动身了!”吕月明原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此时雨过天晴,她扬着信纸,声音略显喜悦,“我本以为,还要多劝才能将她们劝来,不想只去了一封信就可以,她们来了后我得好好招待。” 看她笑颜,谢宴川眸色渐深。 他捏着她的手,将人带到怀中,嗓音低沉而喑哑。 “明儿,你笑起来很勾人。” 第248章 有奶茶就好了 谢宴川的眼神从她那一双莹润的眼眸,慢慢下移,定格在吕月明的唇角。 他的指腹慢慢地压在吕月明的唇上,微微往前探身。 就在两人要吻上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敲门声:“明儿,我拿了新的床褥来更换兰亭睡过的,你开开门。” 蒋云知道兰亭还在这房中躺过后,立马去拿了新的床上用品。 她打心眼觉得兰亭心脏。 “明儿?”没听见吕月明的回应,蒋云又低低地喊了一声。 屋内,吕月明瞧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忍俊不禁,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抵着谢宴川的唇,往后压了压。 吕月明指尖的香气钻到了男人的呼吸中,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看见她那狡黠的笑,谢宴川拉下她的手,飞快地在吕月明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般的吻,却令人格外的心动。 “开门吧。”谢宴川替她理了理衣襟,松开吕月明的手,眼底噙着一抹清淡的笑。 吕月明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这一吻的温度,她耳垂爬上一抹浅浅的粉色。 房门一打开,蒋云便迫不及待地进门,当看见屋内还站着一个谢宴川时,脚步一顿。 现在,她忽然明白为何方才喊门的时候,吕月明并未第一时间打开。 原来是屋子里面还有个人。 她忽然感到一阵尴尬,蒋云清了清嗓子:“我换个被褥就走,你们……随意。” 蒋云明显误会了,但吕月明此时却也无法和她解释,只好推着谢宴川离开。 他们走后,蒋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只要女儿和谢宴川之间没有矛盾就好。 …… 此时,另一边的小巷中。 兰亭跌跌撞撞地跑去,眼泪糊了满脸,她攥着皱巴巴的契约书,指甲掐进掌心。 “凭什么。” 她盯着契约书上“吕月明”的名字,恨不得撕个粉碎! 那吕月明就是善妒,就是一介妒妇! 只是,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吕月明的搭线,她又如何能够接近谢公子呢? 兰亭靠在墙边,垂眸思考着。 “姑娘这是怎么了?”一道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兰亭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锦缎的嬷嬷站在马车旁,正关切地望着她。 那马车帘子半掀,露出半张雍容华贵的脸,兰亭虽不认识对方,却也知晓不是自己能触碰到的贵夫人。 京城中脾气古怪的贵人多了去了,她担心自己倒霉撞上一个。 是以,兰亭忙擦着眼泪,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夫……夫人……” “可怜见的。”丽夫人示意福嬷嬷去将兰亭搀扶住,轻轻放下马车帘子,“我最见不得小姑娘落泪,正巧今日得空,你若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走,慢慢与我道来。” 福嬷嬷递过一方绣帕,示意兰亭接过:“擦擦眼泪,别惊着夫人了。” 兰亭受宠若惊,接过帕子时手都在抖。 这帕子用的料子比她最好的衣裳还柔软,上面绣的牡丹活灵活现。 兰亭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也许她的机缘来了。 她沉默着跟在福嬷嬷的身侧,微垂眼眸,却又按捺不住内心好奇,主动凑近询问:“敢问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夫人?” 话音将落,马车里面便传出一道低低的轻笑。 女人再次掀开车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兰亭,眼底藏着的全是傲慢:“我是尚书府谢大人之妻,旁人称我丽夫人。” 谢大人?! 那岂不是…… 兰亭瞪大眼睛,一颗心狂跳不已。 看来,老天爷也没有这么的狠,她还有机会! 丽夫人清楚地看见兰亭脸上神色变化,红唇轻扬,随后轻放车帘。 …… 明月阁内。 吕月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她揉着酸涩的肩膀,瞥了一眼同样瘫软在一边的尚琉羽。 原先高高在上,极爱形象的尚琉羽此时捏着团扇,大力地扇着:“桃红,你今日找的这冰水,怎么不解热?” 桃红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奴婢再去加一点冰!” “罢了罢了,将就吧。”尚琉羽虽说着将就,却还是默默地放下了蜂蜜水,感慨一句,“这年年夏天都喝蜂蜜水,本县主实在是喝腻了,也不知何时能够有其他解暑的东西。” 忽然,尚琉羽想起什么,视线落在吕月明的身上。 她眼底藏着好奇,神秘兮兮地询问:“吕月明,你心里面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呢?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但我有一个要求,便是你弄得新玩意儿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看!” 尚琉羽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面上说不会过问,然而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团扇都忘了摇。 吕月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吕月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其实我在想……”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尚琉羽急得直跺脚的样子,才慢悠悠道:“或许可以试着做奶茶,只是蜂蜜水确实很单调。” “奶茶?”尚琉羽皱眉询问,“这是何物?” “约莫是牛乳和茶做成的?”吕月明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复刻现代的奶茶,没有说得很明确。 但她确定,即便不能做奶茶,也能够做果茶,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同样是新奇玩意儿。 尚琉羽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牛乳和茶?那能喝吗?”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搭配,她以往从未见过! 不过,吕月明做的就没有寻常物,弄怪东西倒是厉害。 吕月明弯腰捡起团扇,指尖轻轻拂过扇面上精致的绣花。 “不止这些。”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还要加糖,熬煮,最后放些珍珠……” 有一说一,若非她在这个时代还有事可以做,不然她随时都能无聊死。 她在想念现代的多彩生活时,一旁的尚琉羽倒吸一口凉气,五指抓着桃红的胳膊,直勾勾地盯着吕月明。 “珍珠?!”尚琉羽险些没喊出来,她探出手,轻轻贴着吕月明的额头,想要试探温度看是否发烧,“你莫不是疯了?这东西怎么能吃?!” 第249章 留在谢家当丫鬟 一瞧尚琉羽那惊愕的模样,吕月明也明白她定误会了什么。 “县主放心,我所说的并非真的珍珠。”吕月明忍俊不禁地说道,“是用木薯粉做的,圆圆的小丸子,咀嚼时很有趣味。” 吕月明甚至能够回忆起珍珠的口感,她摩拳擦掌地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做出奶茶喝尽兴。 “诶,吕月明,你为什么都懂呢?”尚琉羽戳了戳吕月明,黝黑的眸子中藏着一抹好奇,“你可莫要拿那些话来敷衍我,我可是连十里村都去过的,那里什么情况我清楚,可没这些东西。” 她发现吕月明与谢宴川成亲后,专门让桃红去查了吕月明的底细,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姑。 而她一个县主,倍受父母宠爱,自幼接触的都是极好的,却也没见过这些东西。 吕月明还真是怪人。 “我么?约莫是做梦梦见过。”吕月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索性将一切推给怪力乱神之说,“你也知道我之前过的什么日子,或许上天开眼吧。” “呵,糊弄人的话,我才不信这些。” 尚琉羽摆了摆手,话锋一转:“但是,你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我倒是要看看,你说的这劳什子奶茶究竟有多神奇!” …… 暮色渐沉时,吕月明才回到家中。 小院里飘着饭菜香,蒋云正在灶台前忙碌,谢宴川坐在葡萄架下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眉眼间的清冷瞬间化开。 “回来了?”他合上书卷,起身接过她手中的包袱。 “嗯。”吕月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忽然注意到石桌上摆着几个油纸包,“这是……” “木薯粉,红糖,还有你上次说的红茶,我今日上街顺道买了。”谢宴川的声音很轻,却让吕月明心头一暖。 她不过前几日随口提了一句,连自己都忘记的事情,谢宴川竟都记下了。 “我现在去试一试。”吕月明担心研发的时间较长,无法赶上最好卖奶茶的夏天,“谢公子可愿当我帮工?” 她歪着脑袋,小脸暗含笑意。 谢宴川垂眸看她,喉结微微滚动:“荣幸之至。” 厨房里,蒋云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研究奇怪配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吕月明将茶叶倒入石臼,谢宴川接过石杵,力道均匀地研磨,他的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带着几分性感。 吕月明盯着他看了又看,有些出神。 “要这么细吗?”他低声问。 吕月明闻言慌忙移开视线:“再细些更好。” 她像是做贼心虚似的,耳尖微微发烫,赶紧转身去处理木薯粉。 谢宴川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两人将东西研磨好,刚好赶上蒋云让吃饭,吕月明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事,飞快地扒拉几口又开始制作奶茶。 她的身影忙碌,看着格外的认真和专注。 蒋云眯了眯眼眸,轻声叹息:“明儿,别这么辛苦,你已经够好了,家里面现在生活不错,娘希望你轻松点。” 她虽不算老,却也无法在这些事情上过多地帮助吕月明,只能做好后盾。 吕月明摆了摆手,声音轻快:“我不累。” 赚钱,走上人生巅峰,才是王道。 她不想再过像是现代那般最高一天同时做四份工作来赚钱的日子了。 吕月明不可避免地想起尚琉羽今天的问题,心底微微叹息。 她在现代就是苦日子出来的,做过不少工作,自然知晓很多。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尚书府。 丽夫人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烛火摇曳,映得她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兰亭跪坐在下首,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她今日被带回尚书府后,福嬷嬷随便将她安排在一处偏远的屋子里,现在才将她重新喊来丽夫人跟前。 兰亭揣揣不安一个下午,现在实在是有点摸不准丽夫人的想法,她方才已经将白天在女工小院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次。 “那吕氏当真如此跋扈?”丽夫人声音轻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兰亭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哽咽:“夫人明鉴,我不过是想伺候谢公子,吕姑娘便……” 她故意没说完,低头抹了抹眼角。 丽夫人唇角微勾,示意福嬷嬷递上一盏热茶。 兰亭立马接过,茶香氤氲间,她听见丽夫人温声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那吕氏如此善妒,实在有失妇德,你没错。” 兰亭心头一热,抬眸时恰好对上丽夫人含笑的目光。 她有些不懂了。 既然丽夫人这么想,为何尚书府如今没有其他的妻妾? 但再一看丽夫人的笑,兰亭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我身份低微,不敢妄想……”兰亭故作怯懦,实则心跳如鼓。 丽夫人轻抚鬓角,漫不经心道:“宴川身边正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若懂事,留在府里当个丫鬟也未尝不可。”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兰亭的影子在墙上扭曲了一瞬,如同她此刻翻涌的心思。 “只是,你也知道他现在跟吕氏在外,只有等日后他回府我再将你安排过去。”丽夫人轻叹,“这段时间你就跟着福嬷嬷,好好学一学礼仪,日后我出门你便跟着,切莫丢了这尚书府的脸面。” “是!我愿为夫人效劳!”兰亭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嘴角却悄悄扬起。 丽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福嬷嬷带她下去。 等人走远,她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母亲。”谢云瑶端着安神茶进来,见丽夫人神色阴郁,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您该歇息了。” 丽夫人扫了眼茶盏,突然抬手打翻。 “啪”的一声,瓷片四溅,热茶泼在谢云瑶裙摆上。 “没用的东西!”丽夫人冷声道,“整日就知道端茶递水,我看你连那兰亭都比不上!你何时才能够成长,替我分忧!” 谢云瑶僵在原地,滚烫的茶水渗进布料,她却不敢挪动半步。 这样的责骂她早已习惯,只是今日和兰亭对比实在是难堪。 “女儿知错。”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丽夫人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训斥,门外传来脚步声。 “夫人。”福嬷嬷匆匆进来,低声道,“老爷往这边来了。” 第250章 珍珠做出来了 福嬷嬷的话音刚落,丽夫人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换上一副温婉神色。 她理了理衣袖,对谢云瑶轻声道:“还不快收拾了?” 谢云瑶慌忙蹲下,手指被碎瓷片划出一道血痕也顾不上,匆匆将碎片拢进袖中。 茶水浸湿了她的裙角,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却不敢露出半分不适。 门外脚步声渐近,谢昀负手而入,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丽夫人身上:“这么晚了,还在训话?” 丽夫人起身相迎,笑容恰到好处:“老爷怎么过来了?瑶儿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我正教她做事要稳重些。” 谢昀瞥了眼低头不语的谢云瑶,眉头微皱。 “女儿家性子软一些也无妨。”他顿了顿又说道,“找个时候,给她挑选一个好夫婿嫁了便是。” 谢云瑶手指一颤,面上却不显。 旁边,丽夫人示意福嬷嬷赶紧为谢昀斟茶,自己则是站在身后替谢昀按捏肩膀。 她瞥了谢昀要一眼,提醒她离开:“瑶儿,你先回房休息,日后莫要毛毛躁躁的,否则出嫁后如何能做好当家主母?” 谢云瑶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带着袖中满满的瓷片离开。 屋中人一少,就显得清净,谢昀闭眼休息片刻,这才再次开口询问:“我让你看着那逆子,他近日如何?” 原先,谢昀还让自己的人去盯谢宴川,但贪墨一事令他无法顾及,便交给丽夫人了。 丽夫人力道恰好的替他捏着肩,柔柔一叹:“老爷,宴川他……他似乎在备考。” 啪! 谢昀一掌狠狠砸在旁边的桌上,他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大,就连脸色也因生气而变红。 “荒唐!我让他在外好好想想,并非让他在外折腾科考!他是我谢昀的长子,又是出了名的有才华之人,不走蒙阴之路,这让外人如何想?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谢昀气的唇上胡子颤了几颤,他咬着后槽牙,太阳穴突突的疼:“这不孝子定让那吕月明给蒙了心!家中分明有更好的仕途,更轻松的路,他竟然非要去吃苦!成何体统!!”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烛火摇曳,将谢昀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座压抑的山。 丽夫人温声安抚:“老爷别动怒,宴川年纪轻,难免被些新鲜玩意儿迷了眼。等他回府,您好好教导便是,他是个乖孩子会听您的话。” “乖?”谢昀面色稍霁,目光却依旧阴沉,“也就你这么护着他了!” 这京城中,能够走蒙阴的官家子弟,都走了蒙阴路。 偏他谢宴川要搞特殊吗? 最要命的,是他先前为了能够在同袍间炫耀,将谢宴川的才华宣传出去了,就连皇帝偶尔也有几次与他提到过谢宴川! 如今,那谢宴川竟做这么一出,让皇帝知道了…… 思及此处,谢昀的面色更为难看,他直接推开丽夫人的手,扬长而去。 丽夫人微微屈膝相送。 待谢昀离去,丽夫人脸上的关切瞬间消散,她盯着门外的黑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护着? 她巴不得谢宴川跟他那短命娘一样去死! …… 此时,吕月明的小院里飘出阵阵甜香。 “成了!真成了!”吕月明捧着粗瓷碗,眼睛亮晶晶的。 碗中奶茶色泽醇厚,珍珠圆润饱满,秀色可餐。 吕月华嗅着这一股甜香过来,看见那黑黢黢的珍珠,却有点害怕:“姐姐,你做的这真的能吃么?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当然能了。” 吕月明现在却不想喝了。 她刚刚为了做出,已经尝过不少失败的奶茶,如今胃已经很撑了。 吕月华还在犹豫喝不喝,旁边的谢宴川已经接过碗浅尝一口,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确实特别。” 虽说他不爱这种甜水,但京城中喜爱的人一定一大把。 吕月明将奶茶分为几份,给院中每一人都尝了尝,吕月华咕噜咕噜的喝完,又伸出空碗:“姐姐,我还想喝。” 那黑乎乎的东西真好吃。 她舔了舔嘴唇,期待的看着吕月明。 吕月明笑道:“晚上不能吃太多甜腻的东西,想喝的话等明日。” “好。”吕月华低垂着头,有点失望,却也乖乖听话并未闹腾。 “明儿是打算卖这个……奶茶吗?”蒋云端着碗,好奇询问,“这比蜂蜜水新奇多了,味道也不错,若是在京城的话,也会风靡一时。” 陪着吕月华念书,蒋云的学识文化都增长不少。 “嗯,夏天来了,当作给客人消热解渴的饮品。”吕月明收拾桌上的废料,又说道,“除此之外,还可以有其他不同的口味,奶茶,果茶都能够做出不同的花样。” “果茶?用水果做成的茶?”谢宴川抓住关键,“现在水果不便宜,成本比奶茶的原料告高,只能薄利多销。” 这倒是提醒吕月明了。 也的确算是个问题,薄利多销自然行,但……她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放心,我知道如何做。” 她冲着谢宴川挤了挤眼睛,夫妻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谢宴川顿时明白了。 上一次进入她所带的空间,里面完全是另外的世外桃源,除了源源不断的灵泉水外,更有一大片作物长势极好的田。 她若在里面播种,自产自销确实能够有不少的利润。 谢宴川薄唇微翘,他抬手替她顺了顺鬓角的发丝:“看来,我有一位天生为商的妻子。” 吕月明被夸了一句,小尾巴往上翘。 那可不,她是有外挂的人! …… 翌日一早,吕月明拎着装满原料的竹篮走进明月阁后院。 她将木薯粉、茶叶和糖一一摆开,动作利落地生起小炉,搬着凳子坐下开始支火。 尚琉羽摇着团扇进来时,正瞧见吕月明挽着袖子熬糖浆,糖浆在锅中咕嘟冒泡,甜香混着茶香飘了满院。 “大清早就折腾这些?”尚琉羽凑近锅边,扇尖抵着鼻尖,眼神略微嫌弃,“这黑疙瘩就是你说的珍珠?瞧着怪瘆人的。” 第251章 免费奶茶 吕月明忙着做奶茶给尚琉羽试,没空搭理她,搅动着木勺,头也不抬:“县主若怕,待会别喝就是。” “谁怕了!”尚琉羽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本县主什么没见过?” 滚烫的奶茶冲入碗中,珍珠在乳白的茶汤里沉浮,尚琉羽吹了吹,小心啜了一口。 茶香裹着奶味在舌尖炸开,珍珠嚼劲十足,她眼睛倏地亮了。 “这……”她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尚可。” 吕月明看着她悄悄又舀了一勺的动作,低头掩住笑意。 前面的店里突然传来争执声。 桃红急匆匆跑来:“主子,丽夫人带着谢小姐来了,正挑咱们胭脂的毛病呢!” 尚琉羽主仆二人如今无事做便待在这明月阁里,已经完全融入进来了。 闻言,尚琉羽“啪”地搁下碗:“她怎么又来了,晦气!” 不管吕月明,拎起裙摆就往前冲,珍珠奶茶不小心洒了吕月明半身都顾不上。 吕月明擦净手跟过去,掀开帘子就听见丽夫人温温柔柔的声音:“我听闻大家都喜爱明月阁的胭脂,就想要来瞧一瞧。只是……这上脸的东西没什么保障真能用的放心吗?” 台前围着的小姐们闻言纷纷放下试用装,她们可以不听旁人的,但丽夫人的话还是要听一二。 丽夫人余光瞥见吕月明出现,笑意更深:“吕姑娘别见怪,我这也是为姑娘们着想,为你着想。” “夫人多虑了。”吕月明从柜底取出新制的试用装,“这批是昨日刚研磨的,您摸摸看?” 丽夫人指尖刚触到胭脂,脸色微变。 这质地竟比她用的陛下的赏赐品还细腻,也难怪京城中那么多人都要追捧! 就连她,也心动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容满脸,如沐春风:“我就知道,吕姑娘天资聪慧,所做之物一定是上好的!” 谢云瑶突然指着吕月明衣襟:“吕姑娘身上沾的什么?” 众人目光聚焦在那点褐色污渍上,看着实在是有点恶心,丽夫人叹息。 “姑娘家还是要注意仪容,以免落人口舌……” “是奶茶。”吕月明坦然道,“这是新研制的饮品,正想请各位品尝。” 她原先还在思考,应该何时推出奶茶,既然丽夫人“好心”造势,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尚琉羽立刻接话:“本县主已经尝过了,味道不错,比蜂蜜水强十倍。” 连嘉宁县主都觉得好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几位小姐闻言露出好奇之色。 丽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她今日原是来砸场子的,反倒给这村妇做了嫁衣。 正欲开口,门外传来谢宴川清冷的声音:“明儿。” 众人回头,只见白衣公子立在晨光里,手中提着两包新茶。 丽夫人眼底闪过厉色,他竟当众唤得如此亲昵,他不要脸可别牵连到她的两个儿子! 谢宴川只当没看见丽夫人,径直走到吕月明身旁,将茶叶递给她:“你要的茶叶。” 指尖相触时,他轻轻勾了勾她的掌心。 吕月明的掌心痒酥酥的,她耳尖微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众人笑道:“正好用新茶再做一壶奶茶。” “诸位小姐们今日购买明月阁的东西,结账时找陈安领号,便能够免费品尝奶茶。” 奶茶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姐们互相看看,又纷纷摇头。 这吕月明怎么能够捣鼓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儿! 丽夫人见众人的情绪被吕月明牵着走,秀眉轻皱。 她虽不喜吕月明,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自己的女儿能有吕月明五分也很不错了。 “宴川如今也会体贴人了。”她转向谢云瑶,故作风趣,“瑶儿,你兄长可没给你带过什么。” 谢云瑶低着头不敢接话。 吕月明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未结痂的划痕,眸光一沉。 这位谢小姐,在尚书府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麻烦让一让!”穿杏色襦裙的小姐挤开人群,差点撞到丽夫人肩膀,“夫人,您挡着道了,我想去领号。” 这可是免费尝的奶茶,是连嘉宁县主都觉得好喝的东西! 她们平日无事,最爱干的事就是赶新潮,谁要是慢了几步都要被嘲笑落后。 丽夫人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中扇子“啪”地掉在地上,福嬷嬷慌忙去捡,却被急着尝鲜的小姐们踩了好几脚。 不等丽夫人说话,她又被人群挤到墙角,她眼睁睁看着那群平日对她毕恭毕敬的官家小姐,此刻竟为了一杯甜水争先恐后。 铺子里乱哄哄的,陈安一边带人收钱,一边发号码牌,小姐们恨不得能够最先尝到奶茶的人。 见她们如此疯狂的样子,尚琉羽微微咂舌:“看来,本县主眼光不错,押宝吕月明,还能当最先体验新奇玩意儿的人,这京城怕是没几个世家小姐比我早。” 而此时,被她押宝的吕月明正在后院哼哧哼哧熬奶茶。 丽夫人盯着眼前乱糟糟的一片,险些没压住怒火,她瞥了眼挤在前头的小姐们,脸上勉强维持着端庄的笑:“瑶儿,你留下尝尝这新鲜玩意儿,母亲去对面茶楼等你,再带点来给我。” 谢云瑶身子一僵,低声道:“母亲,我……” 她一人在这儿,尴尬。 “怎么?”丽夫人声音轻柔,眼神却冷得像冰,“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谢云瑶立刻垂下头:“女儿知道了。” 丽夫人转身时,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她走得极快,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脏了鞋底。 她打心眼看不起这里。 不多时,吕月明重新出现在店中,她一眼瞧见站在角落的谢云瑶,对方正绞着帕子,眼神飘忽不定。 一看便知,丽夫人离开了。 但对方能让谢云瑶留下,必定也是想要喝奶茶的。 哪儿能那么容易。 “谢小姐。”吕月明走过去,声音不冷不热,“奶茶是按人头领的,不能代领。” 谢云瑶手指一紧,帕子皱成一团,她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我自己喝。” 尚琉羽摇着团扇走过来,嗤笑一声。 “丽夫人不是最讲究规矩,最是克己?怎么,如今倒让女儿来占这便宜?” 第252章 把配方偷了 谢云瑶心中咯噔一声,却不想和尚琉羽纠缠,而是紧着绣帕,勉强笑着看向吕月明:“非也,其实……我只是拿我自己那份,我有号码牌的。” 她伸出陈安发放的小木牌,指尖葱白,看着格外娇弱。 吕月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这谢小姐在尚书府的日子,怕是比想象中更难熬。 “原本,是想要让诸位在店内体验后留下意见,但看谢小姐这模样,应该也不想在明月阁留下了。” 吕月明的声音清朗,她轻扫一眼店内其余的姑娘们,开口说道:“既如此,大家拿着号码牌,去找陈安领了奶茶便可离开,若是有意见想要反馈的客人可以顺便说说。” 谢云瑶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若真在此处喝了才能走,那她确实不好和丽夫人交差。 吕月明亲自为谢云瑶拿来奶茶,她给出去时,刻意往前走了一步:“谢小姐,连我这个外人都知晓不应该让你难做,但你的母亲……有时候,你越顺从,只会让人觉得你越好欺负。” 谢云瑶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接过奶茶,逃也似地离开了铺子,生怕被人给戳破内心防线似的。 尚琉羽摇着团扇贴近吕月明,撇了撇嘴:“你啊,与她说这么多都是没用的。我很了解尚书府,这里面的人什么性格我大概都摸清楚了,她就是性子软,改不了的事。” 吕月明望着谢云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性子软? 未必。 她还记得谢云瑶先前背着丽夫人来找她的事,能这么做,便足以证明谢云瑶骨子里也并非事事软弱之人。 …… 茶楼里,丽夫人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见谢云瑶端着奶茶进来,她眉头微蹙:“怎么这么久?” 谢云瑶将奶茶轻轻放在桌上:“人太多了,排队等了一会儿。” 丽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甜香在舌尖蔓延,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味道……确实独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娘,味道如何?”谢云瑶小心翼翼地问。 “尚可。”丽夫人淡淡道,心里却翻起波澜。 这吕月明,竟能做出这等新奇玩意儿,若任由她发展下去…… 谢云瑶观察着母亲的神色,犹豫片刻,轻声道:“母亲,其实吕姑娘和我们也没有无法化解的矛盾,我们不用如此关注她……” “闭嘴!”丽夫人突然厉声打断,吓得谢云瑶一哆嗦。 丽夫人深吸一口气,她眉心突突地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个蠢货懂什么?那吕月明过得越好,谢宴川就越得意。你两个弟弟的前程怎么办?” “你自私蠢笨,自然不懂这些道理,一天天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待你出嫁后,你亲弟弟的权势大,才能够给你当靠山,否则你去了夫家只有受委屈的份!” 谢云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藏于袖中的手紧紧地捏成一个拳头。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丽夫人盯着杯中剩余的奶茶,眼神渐冷。 她必须想办法阻止吕月明继续做大,一个农村人,也配在京城风生水起? 丽夫人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茶汤映出她眼底的阴翳。 她转头对福嬷嬷低声道:“去查查,他们近日都采买了些什么。” …… 一日后,尚书府。 “夫人,都在这儿了。”福嬷嬷递上一张清单,密密麻麻记着木薯粉、茶叶、糖霜等物,“老奴特意问了铺子,说他们近日常去采买这些。” 丽夫人指尖划过纸面,忽然停在“石臼”二字上:“研磨用的?” “正是。”福嬷嬷压低声音,“老奴打听到,那吕氏将茶叶碾得极细,与牛乳同煮,这才有了奶茶的滋味。” 丽夫人冷笑一声,将清单揉作一团。 这么简单的方子弄出来的东西,也值得那群蠢货趋之若鹜? 这万一只是安县的土方子呢? “去把瑶儿叫来。” 谢云瑶进来时,正看见母亲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娘。”她乖顺地喊了一声。 “过来。”丽夫人头也不抬,“把这方子誊抄十份,寻个机会发给与你有来往的小姐们。” 谢云瑶接过纸,瞳孔微缩。 这分明是…… “怎么?”丽夫人抬眼,“舍不得你那好嫂子的独门生意?” “女儿不敢。”谢云瑶连忙提笔,墨汁却抖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漆黑。 她想起那日吕月明说的话,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你在想什么?怎么,现在让你誊抄几个字,你都写不下去了?我看你是想要造反!”丽夫人伸手掐着谢云瑶的手腕,眼中哪儿还有什么温柔,只剩下满目锐利。 “娘!我只是……只是走神罢了。”谢云瑶被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盛满憋屈感。 这日子,真难熬。 “懒得与你多说,将方子誊抄好,送出去。”丽夫人眼下都嫌弃谢云瑶,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甩袖离开。 待她离开,房间里面压抑的气氛终于消散,谢云瑶低头盯着染墨的宣纸,腕上被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她的手悬停在半空,任由墨汁浸染了丽夫人写下的方子,遮去两味料。 笔尖终于落下时,她也故意写错。 …… 明月阁。 吕月明端坐在桌前,秀眉轻蹙,笔杆子在手中打着转。 她如今手头的钱倒是宽裕,想要租赁铺子做生意也方便,但她想要的只有紧邻明月阁的铺子。 奶茶已研制出来,现在只差铺子和能够稳定制作奶茶的人。 “吕月明!你那奶茶要藏到什么时候!”尚琉羽快步走进来,她迫不及待,“有些人私下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卖了,你还要吊着她们的好奇心吗?” “唉。”吕月明叹息。 她撑着下巴,略感无奈:“我想要租旁边的铺子,和明月阁相连,也方便日后统一管理。” “统一?”尚琉羽抓住一处不对的地方,美眸放大,“你莫不是想要垄断这一条街?” 第253章 原料只有我有 尚琉羽的团扇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 她虽知晓吕月明一向有主意,却未曾想她的主意这般大! 时至今日,京城中没有任何一个老板敢垄断整条街。 吕月明指尖轻叩桌面,唇角微翘:“县主觉得荒唐?” 她若觉得荒唐也情有可原,毕竟据她前些日子的摸底来看,京城的老板们私下都背靠官吏,竞争激烈,也没有几个能够在京城开多个商铺垄断市场。 但,她就想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既然来了京城这肥沃的地方,必要将现代的那些东西搬来大卖一场。 “荒唐什么!”尚琉羽的团扇轻轻掩唇,她的身子前倾,眉眼弯弯,“听上去虽困难,但我自诩还算了解你,你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收益不菲,你要是真能拿下,我第一个入股!” 若是两人初相识,吕月明丢出这想法,尚琉羽只会嘲她不自量力。 但时至今日,尚琉羽只会夸吕月明敢想敢做。 院内的一棵老树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树叶落在吕月明的手边,她捻起一片叶子,对着太阳看了看,叶脉在阳光下显得清晰可见。 “县主若有人脉,帮我牵线搭桥倒不错。”吕月明随便将叶子丢下,她笑着看向尚琉羽,打算继续在尚琉羽的身上薅资源。 闻言,尚琉羽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忙说道:“倒是巧了,隔壁那间铺子的赵老板是我奶娘表亲,或可一试。” “既如此,县主不如将你知道的有关那老板的信息告诉我。”吕月明来了兴趣,耐心听尚琉羽讲着。 半个时辰后。 赵老板摸着山羊胡,眼皮都不抬:“吕姑娘,我这铺子祖传三代,不给外人。” 吕月明不急不恼,从袖中取出契约,轻放在赵老板的桌前。 “铺子过给我,您还能继续在店里当掌柜,若是不想当也可回家,利润三七分照常给您。” “三成?”赵老板嗤笑,“我如今独赚十成,又何必参和这事!” 尚琉羽啧了一声:“老赵,你这铺子去年亏了八十两,我奶娘与我说过。如今这生意不好做,有她替你兜底,有何不好?” 赵老板脸色一僵。 他卖的清凉膏,一过夏天就不好卖了,铺子里面堆积了不少的存货…… 但是让他放弃自己的老本行,转而去搞什么奶茶? 赵老板也不大乐意。 见他思考,吕月明趁势加码:“您年纪大了,儿子又志在科举。与其守着亏本买卖,不如坐着收钱。” 她指尖在契约上轻轻一点。 “四六,这是我的底线。” 能够开四六的条件,吕月明的内心在滴血。 要知道,她当初在安县的时候和江鹤游谈的都是二八分。 赵老板的胡子抖了抖,眼神开始游移。 …… 回明月阁的路上,尚琉羽嘟哝着:“这老顽固!我奶娘昨年还找我多给了些赏钱,就是为了填补这表亲的窟窿,他竟还不识好歹!” 那店铺开着也是亏本的,吕月明给的分红已经够好了。 是个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让出来,然后每个月躺着拿钱过好日子。 “不急。”吕月明望了眼渐暗的天色,“我本身也没有想要一次就成,总要让对方纠结一阵。” 见她都这么淡定,尚琉羽顿时也不着急了,只是皱着眉,叹息一声。 “吕月明,这还是我认识的老板都如此难搞,剩下的铺子只会更难,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吕月明扯了扯嘴角,美眸凝着一抹笑:“事在人为,只有做了才知道行不行,况且每个人的性格和处境各不相同,赵老板不愿,剩下的老板万一一下子就答应了呢?县主无需担心。” 两人回到明月阁,后院灶台前,陈安正盯着咕嘟冒泡的奶茶发呆。 他听见身后脚步,慌忙起身:“吕姑娘,我是不是将糖放少了,怎么没你做出来的那般甘甜,很腻……” 吕月明舀起一勺尝了尝,眉心微蹙。 “这味道确实不对。”她轻声道,“除了糖的问题,火候也不对。” 她卷起袖子示范,熬奶茶的铁锅在她手中轻巧地翻转。 陈安盯着她娴熟的动作,忽然道:“姑娘,您说咱们要不要招些学徒?光靠咱们几个,怕是忙不过来。” 他们如今还要忙着管理明月阁,实在是分身乏术。 吕月明的动作一顿,她起锅倒出奶茶,眼眸闪过一抹精光:“去门口贴告示吧,不用多,就招三四个人便行。” 摇奶茶,人数不需要多。 陈安领命离开。 尚琉羽慢悠悠地坐下,享受着刚做好的奶茶,咀嚼着珍珠,满脸享受。 “吕月明,你是真大胆,竟不担心有人将你的配方学了去。” 吕月明轻笑。 她只是看着尚琉羽喝奶茶,问了一句:“县主觉得今日的奶茶和我先前熬给你的有何区别?” 区别? 尚琉羽又小心地喝了一口,细细品尝,立马发现不对:“这尝着没之前的喝着舒服,有点……干涩?” 她不知自己这般形容是否正确,但的确没有之前的好喝了。 闻言,吕月明扯了扯嘴角,回答道:“那是因为,我的独门秘方仅我所有,就算他们来学了,传出去也只是学到皮毛。” “那你如何保证客人拿到的是好喝的?”尚琉羽感到更奇怪了。 “在我这儿做的,原料自然在我这儿取。” 吕月明这话,尚琉羽听明白了。 她的秘方在原料的使用上。 叩叩。 忽然,门板被人轻轻敲响,谢宴川缓步走了进来,他瞧见后院坐着的两人,目光定格在吕月明的脸上:“该回家了。” “桃红!回府!”尚琉羽立马站起来,带着桃红扬长而去。 切,她也有人送回家的! 吕月明和谢宴川走在回宅院的路上,她依着他的身侧,暖暖的夜风吹过,让人格外的舒服。 “十日后科考报名,一月后开考。”谢宴川忽然正色,“明儿,我近日有些忙了。” 吕月明反扣着谢宴川的手,丝毫不怕被旁人看见。 她笑着,明眸皓齿,格外动人。 “你只管专心备考,其他的事我来应付。” 第254章 垄断京城第一步 两人回家后,吕月明飞快吃了饭,钻进屋内。 她铺开一张纸,开始勾画奶茶店的布局。 说难听点,那赵老板的清凉膏就是特定时间使用的东西,就是亏本买卖。 她坚信只要持续去找赵老板,将利弊都说清楚,对方一定会松口的。 那店铺虽没紧挨明月阁,但也就几步路,位置绝佳。 谢宴川从屋外进来,一眼便看见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吕月明,薄唇微翘起,他大步走了过去。 “在写什么?”谢宴川定睛一看,瞥见她手下宣纸,眉梢轻扬,“我的夫人这般厉害,寥寥几笔就能够让人看懂画中意思。” 他一如既往的夸赞吕月明,很随意也很自然,似乎夸她已经是一种习惯。 吕月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草稿。 她嘴角微抽:“那你说,我是何意?” 谢宴川定睛一瞧,见画面凌乱,大胆称赞:“画下一片山林,郁郁葱葱,仿佛令人身临其境……” “打住。”吕月明立马伸手,制止了谢宴川的话,她无奈摇头,“我画的是奶茶店。” 只不过,她现在还在构思阶段,笔势就显得潦草些,谢宴川竟还能夸赞出来,实属厉害。 谢宴川闻言轻笑,也不觉尴尬,反倒是指尖点了点纸上那团墨迹:“这处若是柜台,倒显得逼仄了些。” 吕月明盯着图纸若有所思。 她原本打算将柜台设在门口处,可经谢宴川一提,确实显得拥挤。 铺面本就不大,若再被柜台占去一块,客人转身都困难。 倒不如去掉客人进店等待的桌椅,直接一个柜台,后面制作奶茶。 若日后盘下奶茶店旁边的铺子,倒是可以给客人做休息的地方。 “明日我再去趟赵记。”她将毛笔搁在砚台上,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滴落,“听县主说,清凉膏的存货堆积如山,他撑不了多久。” 窗外传来打更声,谢宴川起身将半开的窗子合拢:“夜深了,先歇息吧。” 吕月明吹灭油灯,黑暗中听见布料摩挲的声响。 谢宴川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的,钻进她的呼吸中。 她往谢宴川的怀里钻了钻,贴近了些。 这样的日子,真不错。 …… 次日,赵老板铺子。 吕月明掀开帘子时,赵老板正在清点账本,见她进来,山羊胡抖了抖:“吕姑娘,我说过了……” “听县主的奶娘说,昨日又有两箱清凉膏发霉了?”吕月明径直走到柜台前,指尖划过积灰的货架,“我知道,您不舍得祖传的手艺,但生存同样重要,隔壁的街也有一家卖清凉膏的,比您这儿便宜。” 同行最会内卷了。 但赵老板自傲,心里面惦记着自己做清凉膏的成本,不愿打价格战。 见自己的底都被吕月明给摸透,赵老板脸色一僵。 他何尝不知生意难做,只是这铺子…… “依如我昨日所言,四六分账,您坐着收钱。”吕月明从袖子中取出新拟定好的契约,“您的清凉膏可以拿到明月阁售卖,依旧四六分账。” 赵老板一愣。 他其实知道,明月阁就是最近风最大的一家店铺,在京城特别的火。 里面的东西本不便宜,但那些世家小姐却趋之若鹜。 若自己的清凉膏能够放到明月阁去,一定程度上的确能够扩大知名度。 门外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半大孩子趴在窗边偷看。 赵老板望着他们脏兮兮的脸,突然想起在书院苦读打算科考的儿子。 去年束脩还是寻表亲借了钱才凑齐的…… 赵老板接过契约,视线在纸面上下扫视,终于是长叹一声,颤巍巍的按上手印:“罢了罢了,姑娘日后若做不下去,将铺子免费还给我就行。” 吕月明见他点头,粉唇微扬:“放心,不会做不下去。” 她有绝对的信心,现代人都戒不掉的奶茶,这个时代的人照样会爱上。 吕月明拿着签订好的契约回了明月阁。 “成了?”尚琉羽惊呼一声,吓得陈安差点摔了算盘,“那老顽固竟真答应了?你可不知,我奶娘不止一次和我抱怨她这个表亲顽固腐朽,你莫不是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吧?” 吕月明将契约折好塞进袖中,轻笑一声。 “县主高看我了。不过是让他认清现实,守着发霉的膏药,不如躺着收银子。” 尚琉羽撇撇嘴,心里却暗叹吕月明的手段了得。 此时,尚书府门前。 三个穿着简单的女人凑在一堆,她们身后大包小包的东西,身前是一大滩不明液体,瞧着格外寒碜。 “别怕,待明丫头回来,我们就能够进去了。”丽娘安抚着瑟瑟发抖的柳家媳妇。 柳家媳妇缩在丽娘身后,面皮涨得通红。 她这辈子没受过这等羞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早说了高门大户进不得……咱还是回驿站联系明儿吧……” “等什么等!”二花撸起袖子,指着门房跳脚,“这杀千刀的敢泼洗脚水,我都想撕了他的嘴!” 她年纪轻,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自不怕折腾。 她不过是和丽娘她们上门寻吕月明,却被那门前不长眼的给泼洗脚水赶走! 这便罢了,对方竟还说出一些污言秽语羞辱她们! 尚书府的人瞧着也不怎么样! 二花的嗓门洪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门房抱着胳膊冷笑:“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配进尚书府?再嚷嚷,送你们去见官!” 丽娘死死拽住要冲上去的二花,心里发苦。 她们一路舟车劳顿,本想给吕月明一个惊喜,哪知连门都进不去。 但吕月明既跟着谢宴川回京,那自然是要入住尚书府的,她们应当没来错。 正僵持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 “是夫人回府了!”门房立刻变脸,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车帘掀起,庄重的美妇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二花三人,五官柔和:“这是怎么回事?” 门房立刻抢着道:“回夫人,三个村妇非要闯府,说是找什么吕姑娘……” 第255章 被关在柴房 吕姑娘? 丽夫人目光一凝,她打量着三人粗陋的衣着,忽然笑了:“既是宴川媳妇的旧识,怎好怠慢?带进去喝杯茶吧。” 柳家媳妇受宠若惊,刚要道谢,却被丽娘一把拉住。 她比另外两人年纪大,以往在安县也做过工,见多了大户人家的阴私,此刻丽夫人笑得越温和,她心里越毛:“不劳烦夫人,我们就在这儿等……” 原本她还想要进入尚书府,此时却怂了。 还是见到吕月明本人为妙。 “怎么,怕我吃了你们?”丽夫人叹气,“宴川媳妇如今忙着做生意,怕是顾不上接你们。福嬷嬷,带她们去偏院歇着。” 二花眼睛一亮:“明儿真在府里?” “自然。”丽夫人的手悠悠掀着车帘,笑意更深。 福嬷嬷得到了丽夫人的指示,立马上前去,丽娘三人被半推半请地带进府。 柳家媳妇惴惴不安地偷瞄雕梁画栋的庭院,二花却兴奋地东张西望。 唯有丽娘越走越心惊,她并非傻子,这路线分明是往偏僻处去! 拐过一道洞门,福嬷嬷突然停下脚步,冲暗处使了个眼色。 几个粗使婆子立刻围上来,二话不说便去扯三人的包袱。 她们的动作粗鲁,显然没有把丽娘她们当人看,那张着血盆大口的样子恨不得将对方的衣服都给扒拉下来。 “你们干什么!”二花尖叫着挣扎,包袱哗啦散开,几件旧衣裳和干粮滚落在地。 福嬷嬷踢了踢地上的粗面饼,嗤笑一声,满是不屑:“果然是穷酸货。夫人心善,赏你们口饭吃,可别不知好歹。” 她一挥手,婆子们拽着三人就往柴房拖。 三人被推搡着摔进柴房,丽娘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二花被堵着嘴,呜呜挣扎着,眼里全是愤怒。 “老实待着!”福嬷嬷冷笑着,“等夫人收拾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尚书府岂是你们这般低贱的村妇能够闯入的!” 门砰地关上,落锁声清脆刺耳。 柴房里昏暗潮湿,墙角堆着干柴,散发着霉味。 二花使劲蹭着墙,终于把嘴里的布条蹭掉,她呸了一口:“这群黑心肝的!明儿要是知道,非扒了他们的皮!” 丽娘揉着膝盖,低声道:“别嚷嚷,小心隔墙有耳。” 方才那一撞,属实疼,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碎了。 柳家媳妇抽噎着:“咱们……咱们会不会死在这儿?” “死?”二花瞪眼,“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敢随便杀人吗?” 话虽这么说出来安慰柳家媳妇,实际上二花的心里也发虚。 二花自是清楚,京城不比安县,这里的人吃人不吐骨头,就算吕月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人,哪儿比得过尚书府。 更何况,尚书府还是她夫君的家。 丽娘沉默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干粮,掰成三份:“劳累许久,先垫垫肚子,明丫头一定会来找咱们。” 二花接过干粮,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骂:“等明儿来了,看我不撕烂那老虔婆的嘴!” 她捧着干粮,含含糊糊地骂着,似乎这样能够解气。 她们只需要等吕月明回府便是! 另一边上好的厢房中,丽夫人倚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福嬷嬷站在一旁,低声道:“夫人,那三个村妇关在柴房了,您看……” “不急。”丽夫人轻笑,“先饿她们两天,磨磨性子再提出来审问关于吕月明的事。” 她正愁摸不着吕月明的底细,这安县的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福嬷嬷犹豫:“可若此事让吕月明知晓的话……” “她忙着弄她那店铺,没空管这些闲事。”丽夫人的指尖轻敲茶盏,哼笑,“再说了,三个乡下女人,千里迢迢从安县赶往京城,这路上出现点意外让人丢了,谁会在意?”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底又闪过一抹冷意。 “况且,就算让吕月明知道人在我府上又如何?她不是能耐么?我倒是想看看,她能否从尚书府把人给捞出去。” 天色渐暗,柴房里越发阴冷。 二花都在柴房里睡了几觉,再睁眼是被饿醒的。 她捧着肚子,长吁短叹:“自打跟着明儿后,我就没有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吕月明对待她们很好,家中的积蓄也越来越多。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三人瞬间绷紧身子。 锁链哗啦一响,门被推开,一个衣裙上好,但样式素净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二花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 谢云瑶抿了抿唇,轻声道:“你们无需知晓我是谁,我是来给你们送吃食的。” 她将食盒放在地上,也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还不忘将房门重新上锁,脚步声很快消失。 二花瞪着那扇门,气得跺脚:“这算什么?给个甜枣就打发了?” 她已经要饿得眼冒金星了。 丽娘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点心和一壶茶,她叹了口气:“先吃吧,至少……饿不死。” 柴房外,夜色沉沉,谢云瑶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灯火,心里乱成一团。 她该不该继续帮? 若是被母亲发现…… 她打了个寒颤,可脑海中又浮现吕月明那双眼睛。 或许……她确实该做点什么。 翌日。 吕月明站在新铺子前,盯着木匠们敲打柜台,她手中拿着设计图,时不时指点几句。 “这里再宽一些,客人点单时不会挤。”她指了指图纸上的柜台位置。 木匠点头应下,刚要继续干活,铺子的门帘忽然被人掀开。 看见来人,吕月明眉梢轻抬。 她怎么来了? 谢云瑶低着头快步走进来,脸色微白,眼底藏着一抹紧张,她的手指紧紧地交错在一起。 吕月明一愣,还未开口,谢云瑶已经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低声道:“快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得像是怕被人发现。 吕月明狐疑地看着谢云瑶消失,她皱了皱眉,展开纸条。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有三人上京寻你,受困于尚书府柴房。” 第256章 你偷了我的玉佩 看清字条上的内容后,吕月明的手指蓦地收紧,纸条在掌心皱成一团。 仔细算算时间,若丽娘她们收到信后出发,紧赶慢赶的现在也的确能够到京城。 她们约莫是认为她在尚书府,才会直奔而去,遭尚书府的人钻了空子! 只是,他们要针对的人是她,为何要从三个无辜的人身上下手! 一股怒意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她指尖发烫。 但,尚书府那地方,硬闯肯定不行。 她得让丽夫人主动把丽娘她们交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偏西,今日又要过去了。 “陈安,去请县主来一趟。”吕月明转身对木匠道,“你们按照我方才说的做,到点了收工就好。” 木匠们立马应声。 尚琉羽来得很快,团扇摇得呼呼响:“什么事这么急?这个点还要将本县主喊来,你要知道,我不会轻易被人喊动的,你最好说出点重要的事。” 若是旁的小姐随便支一人去唤她,她定然要装作不知道,但谁让现在这喊她的人是吕月明呢。 吕月明将事情简单说了。 “真是奇了怪,你如此聪慧之人,找的人怎么这般笨,不知底细就敢跑去深宅大院?实在是愚蠢!”尚琉羽也不摇团扇了,她轻啧一声,“不过,你就算找我也无济于事,我没权利上尚书府要人。” 那三人和她非亲非故的,她一个县主没理由冲上去,实在是失了身份。 吕月明见状,嘴角轻扬,她拉过尚琉羽,和她低声耳语。 听到后面,尚琉羽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好啊!你这脑子,果真转得快,想出的法子竟让我无法拒绝!” 这个忙,不单是帮吕月明从尚书府要人,更是帮她自己,尚琉羽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本县主这就去安排,你且等着!” 吕月明微微点头,目送尚琉羽带着桃红风风火火地离开。 有嘉宁县主出手,势必能将她们带出来! …… 尚书府,谢宴礼正倚在廊下逗弄笼中的画眉,忽听院门被推开,尚琉羽带着桃红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他眉头一皱:“县主这是何意?” 尚琉羽冷哼一声,团扇直指他鼻尖:“谢三公子,本县主的玉佩不见了,四处搜寻都没见到,本县主左思右想,还差你这儿没寻过!” 她大肆闯入,实在是有失礼数。 但尚琉羽的骄纵也并非一日两日的事,这般行事倒是也说得通。 他微微一愣,随即嗤笑:“县主记错了吧?我何时拿过你的东西?” 但尚琉羽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团扇一指:“给我搜!” 桃红立刻带人冲进内室,翻箱倒柜的声音惊得画眉在笼中扑腾。 谢宴礼脸色骤变:“县主这是作甚?我尚书府岂容你……” “找到了!”桃红在柜子下方摸索一阵,随后高举起一枚上好的羊脂玉佩,正是尚琉羽所说的丢失的那枚。 桃红手中的玉佩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谢宴礼脸上。 他何曾见过这东西! 这就是栽赃诬陷! 尚琉羽用扇尖挑起玉佩,嫌恶得像捏着什么脏东西。 “谢三公子好雅兴啊,专爱收藏女儿家的贴身物件?还好本县主发现得早,先从你这儿搜寻出来,否则……日后你将这东西拿出来攀扯,本县主便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院外围观的仆妇们顿时窃窃私语,但她们也不敢说大声了。 毕竟,谢宴礼才是一行人的主子。 谢宴礼的耳根通红,他呛声反驳:“县主,你休要无理取闹,我从未拿过你任何东西。那日用膳刚开始,吕月明便出现,我又有什么机会接近你?” 这女人真是疯了! 京城中比尚琉羽柔情蜜意的女儿家多了去! 若非是两家联姻,他哪儿会想去接触尚琉羽! 就单独见一面,还被反咬一口?! 谢宴礼越想越气恼,盯着尚琉羽的眼神一片阴霾。 他强压下怒意,冷笑道:“县主这般污蔑,莫非是想与我尚书府结仇?” 如今的翊王势弱,和他们尚书府平分秋色罢了。 翊王府强也只是强在有皇亲血脉这一点上,谢宴礼还真不怕尚琉羽。 尚琉羽团扇一收,扇骨抵在下巴上,故作惊讶:“谢三公子这话可严重了。本县主不过是丢了心爱之物,心急了些。” 她余光瞥见廊下匆匆赶来的丽夫人,唇角微勾。 “既然夫人来了,就听夫人如何说。” 丽夫人步履款款,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县主息怒,宴礼年轻气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她目光扫过被翻乱的屋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嘉宁县主不分青红皂白地进来,领着几个低贱的婆子就在尚书府撒野,实在是过分。 “既是夫人开口,本县主自然要给几分薄面。”尚琉羽虚虚一礼,忽然侧耳望向偏院方向,“方才似乎听到柴房那儿有动静,叫得还有些可怜……莫非府上关了什么人?” “县主听错了,许是野猫蹿过。”丽夫人指尖一颤,面上却笑得从容,她朝福嬷嬷使了个眼色,“去瞧瞧是什么畜生,可别惊了县主。” 福嬷嬷刚抬脚,尚琉羽已抢先一步往柴房走去:“本县主既来了,顺道看看也无妨。” 丽夫人暗咬牙根,只得跟上。 谢宴礼欲阻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柴房外杂草丛生,木门紧闭,里头静得出奇,尚琉羽抬手叩门,无人应答,却有一点细微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丽夫人,笑意不达眼底:“夫人,开门吧。” 眼下境地,丽夫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尚琉羽一定是替吕月明上门来讨要人的! 那死丫头竟能说动尚琉羽来?! 当真是怪了。 她正思索时,尚琉羽已经在回忆着吕月明的话,慢悠悠地开口:“陛下最恨动用私刑,我贵为县主,自当替陛下排忧解难。本县主如今怀疑尚书府擅用私刑,若夫人光明磊落,为何不敢开门一看?” “莫非,夫人想让外人知晓此事?” 第257章 谁走漏了风声 “都愣着作甚?”丽夫人的视线冷扫过几个下人,声音温和却暗藏锋芒,“还不快将柴房的门打开,免得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倒是我的不是了。” 福嬷嬷立马应了一声,拿着钥匙开门,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潮湿的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 尚琉羽用帕子掩住口鼻,眯眼往里瞧。 丽娘三人被捆着手脚蜷在角落,嘴里塞着破布,脸上还沾着泥灰。 见门开了,二花猛地抬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们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婆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丽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紧,面上却露出惊讶:“哎呀,这不是在府门前闹事的三个乡下人吗?怎么被关在这儿了?” 福嬷嬷立刻接话:“回夫人,这三人硬闯府门,还打伤了门房,老奴怕她们惊扰贵客,这才……将她们暂且关在此处。却不料还是吓到了嘉宁县主,是老奴没做好,还请夫人原谅。” “放屁!”二花猛地挣开身后婆子的钳制,抓出嘴里的破布,嗓子都哑了,“明明是你们泼洗脚水,当街辱骂!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去打伤门房!荒诞!” 她手腕上被麻绳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丽夫人嘴角的笑僵了僵,藏于袖下的手慢慢地抓紧。 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尚琉羽团扇一收,似笑非笑地看向丽夫人。 “这三人瞧着好生眼熟,莫不是本县主在安县见过?”尚琉羽故作沉思,又一拍脑袋,笑盈盈说道,“丽夫人,您瞧瞧,这就是天大的误会了!本县主想起,这三人是吕月明招收的女工!” “是么?竟真和吕姑娘有关系。”丽夫人的指甲快要掐进掌心,面上却温声细语的,“福嬷嬷怎么办事的!快些将人请出来,莫要让吕姑娘觉得是我们故意的。” “是。” 福嬷嬷微微屈膝,随即大步走到屋内,示意婆子给剩下的人松绑。 柳家媳妇已经被吓得不成样子,瑟缩在丽娘身边,担心哪儿没做对又被关起来。 这里实在是恐怖! “福嬷嬷!你怎么做事的,在未查清事情真相前,怎能这般待人!你扣一个月的俸禄,当作给这三个人的补偿!” 丽夫人轻轻蹙眉,嗔怪地看向福嬷嬷,又催促着:“去,好生带着她们三位去梳洗打扮,再备车分毫无损地送去吕姑娘那儿。” 此时,丽夫人知道要顾着脸面了。 “诶,不必如此麻烦。”尚琉羽冲桃红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领着人将丽娘她们搀扶起来,“正好我要去找吕月明,顺路捎带上她们。” 丽夫人抿了抿唇,到底是答应了。 但她却在尚琉羽转身时,忽然唤了一声:“嘉宁县主,玉佩一事,我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若真是宴礼的错,我让他上门道歉。” “大可不必,此事真相如何,我会如实告诉母妃,不敢劳烦夫人您费心。”尚琉羽嘴角含笑,眼底却掠过一抹精光。 也多亏了吕月明,能够给她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反正真相如何,也无人知晓,玉佩就是在谢宴礼院中找出的,他若想要否认就要拿出证据证明没偷玉佩。 丽夫人听明白了尚琉羽的意思,双手死死地扣着,她深呼一口气,笑笑说道:“既如此,县主请便,福嬷嬷,送客。” 待福嬷嬷领着尚琉羽一行人离开,谢宴礼从转角出来,脸色铁青。 他一把抓住丽夫人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母亲,儿子从未拿过什么玉佩!” 那尚琉羽的手段怎么这么肮脏! 丽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为娘自然信你。只是尚琉羽这般闹腾,婚事怕是不成了。”她叹了口气,“和她的婚事多半要落在你三哥那边……” “三哥?”谢宴礼冷笑一声,袖中的拳头攥得发白,“他整日只知道出门游玩,能成什么气候?和翊王府的婚事给了他实属浪费!” 丽夫人知晓谢宴礼气在心上,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声叹息,忽的眯起眼睛:“吕月明为何知道人在尚书府,还能知道在柴房?” 这才是最奇怪的。 按理而言,她们将人带回来,吕月明那边不该收到消息。 而尚琉羽方才分明就是直冲柴房而去,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福嬷嬷送了人小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她还没来得及休息,又听见丽夫人的声音响起:“你去查一查,是谁将柴房的事情泄露出去的。” “夫人,老奴在回来时,已经沿路打听过了!二小姐去厨房多领了吃食,还有人在夜间看见她往柴房的方向走……” 福嬷嬷小声说着,眉头皱在一处,真是奇了怪,那二小姐明知夫人厌极吕月明,为何还敢如此大胆! 丽夫人面色不变,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去把二小姐喊来。”丽夫人声音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 尚书府门外,吕月明站在石狮子旁,耐心的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明儿!” 二花第一个冲出尚书府,她跃下台阶,扑向吕月明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她言简意赅地,将受欺负的事情和吕月明说了一遍,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崽子:“那些人实在是过分!就算再怎么嫌弃我们乡下人,也不该直接把我们给关在柴房!” “好了,二花,我们先跟着明丫头走,有什么事情私下说。”丽娘提醒二花注意言辞,免得被人抓住不对。 吕月明待她们三人上马车后,又看向尚琉羽,眉梢轻抬:“这次的事多谢县主,要不一道去我家做客?” “罢了。”尚琉羽挥挥手,她叹了口气,“我大闹尚书府,这消息怕是传到我父王母妃的耳朵中了,得尽快回去。” 与尚琉羽分别后,吕月明也钻上马车,穿过闹市回家。 二花趴在窗棂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忽然小声问:“明儿,尚书府的人不待见你吗?” 第258章 让你们来是监工的 “我和宴川住在尚书府外,自在些。” 吕月明并未多说,但马车里几人都听懂了言外之意。 且看那尚书府的人对她们如何,便也能够看出他们对待吕月明如何! 车轮碾过石板路,转而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四周住户极少,似和街外的闹市隔绝开。 “到了。”吕月明掀开车帘,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肌肤如玉。 二花本是随意一瞥,视线却定格在吕月明那张小脸上。 “好美。”二花喃喃的说道,她抿了抿唇,脑子里面想着用什么词语能够形容,却又化为一声感叹,“可惜,我没念过书,不晓得用什么词语形容明儿,就是美,美若天仙!” 被二花这么一说,丽娘她们才后知后觉般地发现吕月明的变样。 她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臃肿如山的模样,身段窈窕,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从容气度。 丽娘笑着,眼眸温和:“眼看明儿如今越来越好,我为你感到开心。” 她们都是十里村的人,吕月明先前在吕家过的什么苦日子,都有目共睹。 但是现在,吕月明不但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了,连带着也帮助了她们。 小院里传来女工们细细细簌簌忙碌的声音的,女工们正低头做着手上的活。 蒋云坐在廊下拣选丝线,抬头看见来人,愣了片刻。 “丽娘!你们竟早到了几日?”蒋云小跑过来,眼眶发红,她一把抓住丽娘的手,上下打量着,“路上可遭罪了了?” “没有,我们三个走一起,顺顺利利的。”丽娘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回答,丝毫不提被关到尚书府的事。 蒋云忍着想要落泪的冲动。 眼下看见她们,就如同是看见了娘家人,她领着几人往里走,指着女工们介绍。 “京城的事比安县多多了,除了原先你们做的那些东西,还有其他的,这小院里面都分了工做活。” 丽娘三人听着蒋云挨个介绍,眼睛越来越亮。 明儿当真厉害,竟做出这么多东西! 她们要学的似乎也非常多。 吕月明跟在她们身后,等蒋云介绍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正因为眼下人多,加之要做的东西也很多,我和我娘管理不过来,她们也经常做出一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你们来了帮我管着她们干活就好。” 看她们都知道大概要做什么后,吕月明又道:“你们才来,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我先带你们吃饭,然后去我为你们准备的住房,你们直接进去,缺什么告诉我就好,我让人给你们添上。” 吕月明大老远将她们喊来,自要为她们解决在京城落脚的问题。 她包吃包住,在现代也算不错的待遇。 丽娘拍了拍衣角的灰,摇头道:“明丫头,咱们不急着歇息。活儿堆在那儿,心里不踏实。” 她转头看向二花和柳家媳妇:“你们说是不是?” 二花正踮脚张望院里堆满的东西,闻言连连点头:“就是!我在柴房里窝得骨头都僵了,正好活动活动。” 柳家媳妇虽有些疲惫,但也小声附和:“早点学会,也好帮上忙……” 吕月明待她们好,发的工钱也多,她们自然要全心全意地为她做工。 吕月明见她们坚持,便领着三人往里间走去。 她挨个将大概的制作流程教给她们,二花感慨一声:“还好我先前学过如何制作口脂那些,不然现在还真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明儿,你也太厉害了,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竟知晓这么多东西!” 几人叽叽喳喳的,开始夸赞吕月明。 听她们越说越夸张,吕月明忍俊不禁,她指了指院内正在忙碌的女工们:“她们按件计酬,但你们不是,你们随便做多少都行,工钱不会变。但需要检查她们做出来的东西是否合格,盯着她们别偷懒,算是监工。” 这些女工家境虽也不好,但她们惯会偷懒,不然也不会老是做出无法售卖的瑕疵品。 丽娘点点头,目光扫过工坊内的女工们,见她们大多认真低头做事。 但还是有人时不时抬头张望,见丽娘看过来,又慌忙低头。 丽娘心里记下,却没多说什么。 吕月明要教的东西很多,天色渐暗时,她带着三人往回走。 蒋云先她们一些时候回家,小院里面飘出饭菜香气。 “华儿也回家了?”吕月明瞥见檐下多了吕月华的绣鞋。 “嗯,学堂今日散学早,也正好大家早些吃饭,方便将丽娘她们送回休息。” 蒋云和周伯将菜端上桌,一家人才坐下。 谢宴川从房中走出,瞥见丽娘她们,微微颔首:“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都是来帮吕月明的人,谢宴川自是感激。 丽娘的视线在吕月明和谢宴川的身上来回打转,微微咂舌:“明丫头,你与谢公子真是般配,郎才女貌的。” 她们以前还觉得吕月明吃了外表的亏,但如今吕月明的容貌便是说美若天仙都不为过。 吕月明勾唇一笑,招呼着几人吃饭。 余光里,谢宴川正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将剔好的肉放进她碗中。 吕月明心中一暖。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后,吕月明把人带去和女工小院不远的一处院落:“这里我租下来了,你们三人住就好。” “我们……三个人一个院落?!”二花诧异,却又连忙摇头,“明儿,使不得!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你这样要花费多少钱啊。” 她们只是帮工,应该还不够住上这样的好房子。 吕月明却将三人推了进去,她声音平和,似是再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住着便是,缺了什么告诉我,这儿也便宜,放宽心。” “若真觉得我会亏,你们帮我好生看着女工小院的人就好,只要东西质量好,我店铺卖得好,我就不会亏。” 她这般说着,让丽娘她们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明儿,你放心!”二花振臂高呼,看上去斗志昂扬的,“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你亏本!” 第259章 县主要自尽 二花声音尖细,再这么嚷嚷,声音回荡在院中,连带着一旁的丽娘和柳家媳妇都隐隐感到血液在沸腾。 她们不惜辞别家人,远赴京城,除了吕月明开的工钱高,也是真心想要帮助她。 吕月明笑着拍了拍二花的肩,越发觉得请她们三人来是正确决定。 起码看这斗志,都比女工小院的人强不少。 天色已晚,她告别丽娘三人,独自往家走去。 夏夜的风吹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好在并非闷热,吕月明倒觉得有些舒服,竟也吹散了她一日的疲惫。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心情大好。 古代没有环境污染,夜空里繁星密布,无比璀璨。 转过巷口,家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月明定睛一看,辨出那是尚琉羽身边的小丫鬟桃红,对方双手捏拳,时不时还要抬头张望。 “桃红,这么晚了,你在这儿作甚?可是县主有话让你带给我?”吕月明快步上前,耐着性子询问。 桃红一见她,眼圈立刻红了。 她其实,早早就来了,但阿大告诉她吕月明不在家,也不知对方去了何处,桃红便只能干等着。 快急死她了。 “吕姑娘,快随我去翊王府!县主她闹着要自尽,谁劝都不听!”桃红恨不得把吕月明拽着去翊王府。 她急的直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吕月明心头一跳。 尚琉羽那样骄傲的人,怎会突然寻短见? 莫非,是因为今日在尚书府发生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吕月明跟着桃红上了马车,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县主从尚书府回来后,就被王妃叫去训话,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县主回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砸了满屋的东西。”桃红的声音哽咽,眼瞅着就要落泪了,“方才,她竟拿了一把剪子说要……要……” 后面的话,桃红说不下去了。 她也是绞尽脑汁,想着吕月明聪明,才特地寻上门,只希望能有点用。 马车疾驰在夜色中,吕月明攥紧了衣袖。 她约莫知晓了,和尚书府的事八九不离十。 翊王府灯火通明,里面乱作一团,下人们挤在一起,不敢睡也不敢大声说话。 吕月明被桃红领着,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正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不嫁!死也不嫁!”尚琉羽的尖叫刺破夜空。 随之响起的,又是重物落下的声音。 吕月明加快脚步,却被迎面而来的翊王妃拦住了去路。 “谁让你来的?”翊王妃凤目圆睁,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容,“桃红,你越发没规矩了!未经本妃允许,竟胆敢私带不相干的人踏入王府!翊王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入之地?!” 桃红被吓一跳,却又扑通跪下:“王妃恕罪,奴婢实在没法子了,县主她与吕姑娘交好,让她们说些体己话也许有用。” “体己话?”翊王妃似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凤眸轻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又冷哼一声,横眉竖眼的。 “自从琉羽认识了你,哪还有半点县主的样子?整日抛头露面,跟商贾厮混,如今连本妃的话都敢顶撞。” 商人除了有钱,没有优点。 她也听见了京城中一些议论尚琉羽的闲言碎语,但每日看着女儿笑容满面,喜滋滋的回家,翊王妃又逼着自己当没看见。 但今日之事,让她忍无可忍。 院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光影交错间,吕月明看清了翊王妃眼中的厌恶,比初见时更甚! 吕月明心底微微叹息。 平心而论,尚琉羽如今算是她的好友。 好友的母亲不待见她,实在是一件难办的事。 吕月明还是比较担心尚琉羽走极端的,她那性子冲动起来谁也拉不住。 “王妃息怒,可否容我先进去看看县主?其他的事,以后再论。”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 “不必假惺惺!”翊王妃甩袖,脸色难看,“嘉宁金枝玉叶,再见到你以前虽也娇纵任性,却不至于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也知道不与三教九流之人来往,都是你带坏了她!” 吕月明沉默。 这翊王妃真恐怖。 此时,屋内又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桌椅被掀翻,又有布帛撕裂的声音。 隔着雕花窗户,女子的剪影出现,似乎是在往房梁上甩布条。 这是要上吊? 吕月明心头一紧,顾不得礼数,抬脚就往里走。 “你给我站住!”翊王妃厉喝一声,还是不肯让吕月明进门。 吕月明脚步一顿,转身直视翊王妃:“王妃,县主若真有个闪失,您后悔也来不及了。” 翊王妃脸色一变。 她顺着吕月明的视线也看向窗户的方向,身子一抖。 “王妃是真的爱县主吗?”吕月明索性换了个说法,“若你爱她,就应知道此时让我进去一试是当下最好的决定。” 翊王妃就是不肯承认吕月明这样的商人和嘉宁县主是好友。 但眼下情势紧迫,也容不得她管礼数伦常,翊王妃盯着吕月明看了半晌,终于侧身让开:“一刻钟。若还闹,本妃就让人绑了她,至于你也给本妃滚出去。” 见她终于松口,吕月明快步走向厢房,门口两个婆子见来了人,如蒙大赦般让开。 这差事可不好干,要是一不小心把尚琉羽盯死了,她们也要跟着陪葬。 吕月明轻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 尚琉羽披头散发地坐在歪倒的木椅上,脚边丢着一把剪刀,腕上已有一道血痕。 她一只手抓着房梁上的长长的布帛,差自尽只差一步了。 见吕月明进来,她别过脸去:“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县主今日这是演的哪一出?”吕月明反手关上门,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要死也得换个好看的法子,我听闻上吊之人眼球暴出,舌头吊在外面,脸色难看像鬼一般。” 那的确不太好看了。 尚琉羽一琢磨,又捡起地上的剪子,她咬着牙,尖端对准自己:“那我用剪子!” 吕月明暗自打量她的表情,心中已经有数了。 “流血而亡,过程极长,需要你清醒着感受死亡,最后只有一具干尸。” 第260章 让她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有什么死法能够让本县主死的痛快,美观?” 尚琉羽相信吕月明的话,只因她方才只是稍微戳了一下手腕,就痛不欲生。 她自幼受宠,就是掉头发丝都是少有的事。 再者,她是县主,自要死得体面! “县主想要美观,先擦擦脸,胭脂都花了。”吕月明递过帕子,又看尚琉羽不接,索性自己上手,动作却有点粗鲁。 “你弄疼我了,擦不擦的也无所谓了。”尚琉羽一把推开吕月明的手,她的手攥成拳头,像是很愤懑,“你知道我母妃说什么?她说我今日在尚书府撒泼,丢了皇家的脸!说谢公子那样的才俊,我竟不知珍惜!” 吕月明心头一跳,果然是为了婚事。 她一说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箩筐全倒了出来。 “那谢宴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本县主不会嫁他!”她又抓住吕月明的手腕,急促询问,“吕月明,你主意多,再帮我想想办法。” 她和吕月明抱怨一番后,倒是冷静不少。 似乎是担心有人偷听,尚琉羽小声说道:“我今日闹着要死,你说我母妃会同意吗?” 这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事了,以前可从未闹过自尽。 吕月明正要开口,房门“砰”地被推开。 翊王妃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 “可算安静了!本妃说的话不管用,你竟去听一个外人了?!”翊王妃凤眼含怒,鬓边珠钗乱颤,“嘉宁,你今日闹这一出给谁看!” 尚琉羽一愣。 她未曾想过,她都快死了,母妃竟还要责备她?! 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何错之有! 屋外忽然响了闷雷,一道闪电照亮了尚琉羽惨白的脸。 她猛地站起来:“母亲眼里只有颜面,可想过我的死活?” “放肆!”翊王妃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响,“谢家门第显赫,谢宴礼少年英才,哪点配不上你?” 吕月明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母女间的战争,她一个外人不宜插手,可尚琉羽求助的眼神像刀子似的戳过来。 “王妃容禀。”吕月明福了福身,“县主今日在尚书府也受了委屈……” 既说玉佩是谢宴礼偷盗的,那就要咬死这一点。 “闭嘴!”翊王妃厉声打断,“你也配插嘴王府家事?” 尚琉羽突然笑了,笑声中写满委屈。 “母妃看不上吕月明,却要逼我嫁给连她都不如的谢宴礼?” 她眼中,吕月明就是极好的女子,谢宴礼算个什么? 但,翊王妃无法理解尚琉羽。 “本妃看你是被吕月明蛊惑了,竟不分青红皂白!她除了嫁给谢宴川外占了便宜,还有何优点?!还妄想和谢宴礼作比较,你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我胡说八道?”尚琉羽一把扯下头上的珠花砸在地上,“母妃为何要催着我成亲,即使王府落寞,却也不是将我推出去联姻的理由!” 吼到后面,尚琉羽的眼眶通红,眼泪像是屋外急来的暴雨般骤然落下。 翊王妃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失去理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任性!本妃的一片苦心,竟被你糟蹋!” 当年,是尚琉羽亲自求得和谢家的联姻。 但谁知谢宴川先结亲了,她和谢家的联姻还在,随意解除婚约对尚琉羽名声有影响,便只能在谢家余下两个男儿中挑选。 就算谢宴礼有缺点,在翊王妃眼中也比谢宴池强。 “母妃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贵为县主,为何连自主选择夫家的资格都没有!” “若想要牺牲我与人联姻结盟换取好处,倒不如将我许给他国的皇子换取两国邦交,更有价值!”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尚琉羽脸上,猝不及防。 翊王妃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发颤。 屋内死一般寂静,丫鬟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雨声和雷声都仿佛远去了。 尚琉羽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翊王妃。 吕月明扶住她时,摸到一手的冷汗。 尚琉羽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好……好得很!”尚琉羽推开吕月明,赤着脚就往门外冲。 吕月明要拦,却被她一把挣开。 “让她滚!”翊王妃的厉喝追着尚琉羽的背影,“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本妃倒要看看她怎么活!” 翊王府极端宠爱尚琉羽,她就是一只骄纵的金丝雀。 夜风卷着尚琉羽的衣袂消失在回廊尽头。 吕月明正要追,却被翊王妃叫住。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王妃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她的气焰极大,将桌上剩余一个瓷瓶摔在地上,又咬着牙:“逆女!” 翊王妃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尖锐,她盯着尚琉羽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吕月明站在一旁,她看着翊王妃颤抖的模样,心里清楚,这位母亲并非真的想逼死女儿。 只是,她们交流方式不对。 吕月明上一辈子是孤儿,没感受过母爱,但这一世她拥有最好的母亲,很珍惜母女之间的关系,也不愿看见尚琉羽真的受伤害。 “王妃。”吕月明轻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县主并非不懂事,她只是不愿被人摆布。” 翊王妃猛地转身,凤眸凌厉:“你懂什么?她自幼娇惯,如今连本妃的话都不听,再这样下去,迟早害了自己!” 吕月明不卑不亢:“县主有主见,是好事。若她真如木偶般任人摆布,反倒失了皇家气度。” 翊王妃一怔,眉头微蹙。 吕月明继续道:“王妃疼爱县主,自然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可若逼她嫁不喜之人,她郁郁寡欢,您又岂能安心?” “我先前听她说过,王妃与王爷年少时两情相悦才定的亲。” 翊王妃一怔,没想到尚琉羽连这件事都告诉吕月明。 她沉默片刻,冷哼一声,依旧不愿低头:“她这般胡来,传出去成何体统?” 第261章 我才不是娇滴滴的县主 “县主性子刚烈,趁着今夜大雨跑出去,若真出了什么事,王妃后悔也来不及。”吕月明瞧着翊王妃的表情略微松动,提醒着她,“其余的事,容后再说。” 窗外的雨声渐密,檐角滴落的雨水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闷雷,无不透出今夜天气的恶劣。 翊王妃沉默片刻,终是轻哼一声:“她如此忤逆长辈,就该吃点苦!”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往门外瞥。 吕月明心领神会,福身道:“我去寻县主。” 翊王妃没应声,只是摆了摆手,算是默许。 …… 雨幕中,吕月明撑伞疾行,她循着尚琉羽离开的方向,一路走出翊王府大门。 如今夜色已深,再加上下大雨,街道上行人稀少,唯有檐下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沿着王府外墙缓步前行,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循声望去,只见尚琉羽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裙摆沾满泥水,哪里还有半分县主的矜贵模样? 吕月明快步上前,将伞遮在她头顶:“县主,怎么在这儿淋雨?” 尚琉羽猛地抬头,见是她,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谁让你来的?看我笑话吗?走开!” 话虽如此,尚琉羽却没有推开吕月明的手,反而是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衣袖,指尖微微泛白。 “在你受气后跑出来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笑的时候了。”吕月明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擦一擦,脸都冻白了。” 尚琉羽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眼泪却越擦越多。 尤其是她的手指抚摸过被扇的那半张脸时,更觉苦涩。 她咬着唇,声音发颤:“母妃……母妃她竟然打我。” 轰隆—— 一道闷雷响起,闪电随之而来,吕月明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了尚琉羽的脸颊,惨白的小脸上,此时覆着隐约可见的指痕。 她心里一沉。 尚琉羽向来骄纵,可骨子里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如今这般狼狈地缩在墙角,连仪态都不顾了,可见是真的伤了心。 “……还疼吗?”吕月明轻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尚琉羽猛地别过脸,眼泪却掉得更凶:“不疼!” 虽说着不疼,但声音却发着颤。 “从小到大,母妃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今日却……”她死死的抓着吕月明的手,满目的委屈和不解,“她明明知道,我也是最好面子之人!” 即便是在外面,尚琉羽也没怎么受过委屈。 吕月明沉默片刻,叹息一声:“王妃心中定也是极其爱护你的,只是今日气上心头了,毕竟你都以死相逼了。” “可就算如此,也是她的问题!我现在手上的伤口未曾处理,也还疼着的!”尚琉羽对着吕月明展示自己亲手割伤的手腕,皓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士农工商,商是最低阶的,但是你知道我为何要和你经商吗?” 吕月明摇头。 其实,她一直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虽说尚琉羽先前说能够充盈她自己的小金库,但翊王府对她也极好,吃穿不愁,她哪儿需要太多的银子呢? “因为我想证明,我不只是个靠封号吃饭的县主。”尚琉羽抹了把眼泪,声音闷闷的,“我想让父王和母妃知道,我也有能力,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王府的地位!” 王府势微,她都知道的。 否则,她早和谢家撕破脸面毁掉婚约了。 这些都是她看在眼中,却并未说出来的。 吕月明微微怔愣,今夜也算是她第一次看透尚琉羽。 她能够有这个想法,同样也是吕月明觉得意外的。 只不过…… “县主既已说了,商人是最低阶的,你从商无法巩固王府地位。”吕月明虽不想这么说,但这个时代的事实就是如此。 官吏一边看不起商人,一边私下为商人提供便利好从中捞取油水。 但只要放到明面上,商人就是最不受待见的存在。 尚琉羽深吸一口气,她一骨碌地说道:“即便如此,我赚取的银钱多了,就能够拿给父王和母妃使用,也能帮他们减轻一些压力。” 整个王府的开支倚靠翊王一个人,尚琉羽也觉得父亲辛苦。 吕月明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笑了:“县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经过今晚这一闹,王妃反而会想通?” 尚琉羽一愣:“什么意思?” “她打你,是因为急了,担心你真的出什么事。”吕月明轻声道,“可正因如此,她才会更清楚地意识到,你并非任人拿捏的娇花。作为母亲,她在冷静下来后,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尚琉羽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却又很快摇头:“不可能……母妃最重颜面,怎会轻易让步?她依旧会保持她自己的看法!” “那就等着瞧。”吕月明伸手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但现在,县主得先回去换身衣裳,喝点姜茶早些休息,否则明日病了,还怎么和王妃斗智斗勇?” 尚琉羽抿了抿唇,没动。 吕月明故意叹气:“还是说,县主怕了?” “谁怕了!”尚琉羽立刻瞪她,可眼眶还红着,这副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她别扭地别过脸,脸蛋看上去却没有刚才那般白得吓人:“……我只是不想回去见她。” 才被打了一巴掌跑出来,又眼巴巴地回去,显得她尚琉羽不硬气! 都这个时候了,尚琉羽还管颜面呢? 吕月明忍笑,伸手扶她:“那就不见,我让桃红悄悄带你回房,如何?” 尚琉羽犹豫片刻,终于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可嘴上仍不饶人。 “吕月明,是你非要劝我回去的,可不是我主动认输!!” “是是是,县主最硬气。”吕月明顺着她的话哄,撑伞遮在她头顶,夸张说道,“走吧,再耽搁天都要亮了。” 尚琉羽轻哼一声,却没再反驳。 雨丝细密,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两人的脚步声混着雨珠敲打伞面的轻响,在空荡的长街上格外清晰。 尚琉羽忽然停下脚步。 第262章 母女和解 “怎么了?”吕月明侧头看她。 “……”尚琉羽盯着地上深浅各异的水洼,声音闷闷的,“吕月明,你说母妃现在……是不是也在生气?”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是未落尽的泪。 不待吕月明回答,尚琉羽忽然低声道:“……我还是该去看看母妃的。” 她独自一个人跑出来,任谁都会觉得担心! 再说了,这件事情闹大后,便不再是她和翊王妃之间的私事,翊王一定也会介入。 吕月明微微挑眉。 “当然,我不是向母妃低头!”尚琉羽立刻补充,耳尖却红了,“只是母妃身子不好,阴雨天里容易头疼,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拽着吕月明就往回走。 两人刚到王府大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桃红带着十几个侍卫正要出门,一见尚琉羽,顿时又惊又喜:“县主!王爷和王妃急坏了,正让侍卫们出去寻您呢!” 尚琉羽一愣,手指绞紧了湿透的袖口。 果然,父王也知道了。 “您快别站着了,跟奴婢回去见王爷和王妃,他们真的很担心您。”桃红索性直接上手,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吕月明,又匆忙说道,“吕姑娘,您也一起去吧。” 翊王和翊王妃正在正厅等着。 厅内烛火通明,翊王妃端坐在主位,脊背挺得笔直,可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攥得皱皱巴巴。 翊王站在窗边,眉头紧锁,直到看见尚琉羽进门,他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但面上仍保持着威严。 这丫头,自小就被宠坏了,他也一直任由她去折腾,但今日闹死闹活的,实在过分! 厅内烛火摇曳,在翊王夫妇之间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翊王妃端坐在翊王身边,指尖死死掐着扶手,却在看到女儿狼狈模样时瞳孔一缩。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瞥见尚琉羽手腕上渗血的衣袖。 是了。 尚琉羽手腕上自伤的伤口还未处理…… “咳。”翊王适时打破沉默,他的视线轻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声音沉稳:“外面雨势未减,吕姑娘今夜便在王府歇下吧。本王已派人去谢府告知谢公子了。” 吕月明福身行礼:“多谢王爷体恤。” 虽说吕月明也不怕自己走回去,但能在这儿休息自然也不错。 翊王妃突然站起身,绣鞋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几步走到尚琉羽面前,目光扫过女儿红肿的脸颊,心底一阵酸楚。 是她冲动了,才伤害了一向宠爱的女儿。 “你……”翊王妃声音发颤,突然一把将尚琉羽搂进怀里,“你这傻丫头!是我错了……” 看着娇滴滴的人,现在满身狼狈不堪,实在是心疼。 尚琉羽浑身僵硬,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 母妃,在道歉?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尚琉羽原本以为,是她会先给翊王妃道歉。 “我想明白了,你若真不愿嫁……”翊王妃松开她,眼眶通红,“只要你不怕外面的闲言碎语,我……再不逼你了。” 比起嫁人不嫁人的,还是尚琉羽的生命健康更重要。 她也后怕,担心尚琉羽日后再行此招。 雨声渐大,敲打在窗框上,却盖不住尚琉羽突然的抽泣声。 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我也不该顶撞母妃,还吓唬你……” 翊王妃轻轻搂着尚琉羽,轻声叹息。 她抬起手,轻轻擦拭了眼角,然后又说道:“乖孩子,是母妃的不对。” 翊王看着相拥的母女,嘴角微扬。 这才像话。 “桃红,去将府医喊来,为县主和吕姑娘诊脉,切莫让她们受了风寒。” 翊王瞥了一边站着的桃红,下了吩咐。 桃红闻言,立马屈身,小跑着离开主厅。 随后,翊王又笑着说道:“吕姑娘,今日多亏有你。” 吕月明微微一笑,并未邀功。 毕竟,她虽算到尚琉羽回府会和翊王妃大吵一架,却没算到吵得这般厉害。 府医很快赶来,为吕月明和尚琉羽诊了脉,开了预防风寒的药方。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给尚琉羽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尚琉羽全程抿着唇,一言不发,但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她如今冷静下来,看着手腕上的伤却觉得有点恐怖,后知后觉的疼。 “嘶……” 即便府医再怎么小心,还是让尚琉羽感到一阵疼痛,她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翊王妃冷不丁地呵斥一声,心疼地看着女儿,恨不得是自己受伤。 府医汗流浃背,不敢懈怠。 “桃红,先带吕月明去休息。”尚琉羽注意到吕月明站在一边,连忙吩咐桃红,又不忘说,“睡前记得喝防风寒的汤药,免得生病。” 吕月明今晚也是受她牵连的。 “嗯,多谢县主。” 吕月明淡笑回答,身上的仪态随意,丝毫没有面对皇亲贵族时的怯懦。 翊王盯着吕月明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眸渐深。 吕月明被安排在客房休息。 屋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檐角滴水的轻响。 喝了汤药后,她躺在床上,听着这细微的声音,思绪却飘远了。 也不知谢宴川是否和她一样未眠? 今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吕月明就醒了。 她利落地起身,推开窗,晨风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扑面而来。 院子里,仆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却都刻意放轻了动作,似乎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人。 桃红端着热水过来,见吕月明已经醒了,小声道:“吕姑娘起得真早,县主还在睡着呢。” 吕月明点点头:“让她多睡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昨夜一层皮都快折腾掉的人,现在能起床才奇怪。 她也无法继续在这儿等着尚琉羽起来,奶茶店的修缮还要她亲自去盯着才行。 她简单梳洗后,准备离开王府。 刚走到回廊拐角,却见翊王负手而立,似乎早已等在那里。 “王爷。”吕月明福身行礼。 翊王转过身,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吕姑娘,昨夜多谢你了。” 第263章 有人提前卖奶茶 “县主与我关系近,能够帮到她,我也很开心。”吕月明依旧不邀功。 不然,她大晚上来帮尚琉羽的性质就变了。 她和翊王的视线相对视的时候,对方似乎看出了吕月明心中的想法。 翊王扯了扯嘴角,沉默片刻,忽的说道:“吕姑娘,琉羽性子倔,但心地不坏。她与你交好,本王很欣慰。” “本王年岁已高,自诩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看见像吕姑娘这样的女子,很特别。” 特别到,连他都不知应该如何形容。 先前派人去打探,得知谢宴川迎娶了一个乡下的丑姑娘,他心中对吕月明的第一印象还不好。 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翊王最初也觉得吕月明就是靠心机爬了谢宴川的床,才能够和谢宴川成亲。 但见吕月明第一眼起,他便知道,这女子非池中物。 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她的能力不但又有所提高,就连外貌也变得这般娇俏,堪称京城之最。 谢宴川迎娶她,也合理了。 吕月明微微一怔,没想到翊王忽然如此直白的夸赞她。 她抬头看向翊王,发现这位威严的王爷眼中竟带着一丝恳求。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希望你能多照顾她。”翊王的声音低沉,“她从小被宠坏了,做事冲动,总觉得有本王和她的母妃为她兜底,日后免不了吃亏。但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或许能让她少走些弯路。” 吕月明心中一动。 这么说,翊王并不嫌弃她商人的身份? 她本以为翊王会像其他权贵一样瞧不起商人,没想到他竟如此开明。 “王爷,我是一个商人。”吕月明轻启红唇,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笑。 翊王盯着她,目光深远:“出身贵贱无法改变,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努力活着,就是好样的。本王查过你,能逆天改命走至今日,令人生佩。” 以前在十里村的吕月明,实属天崩开局。 早早去世的爹,被压迫的娘,受苦的她…… 也因如此,翊王更为佩服吕月明,让京城那些自诩高洁的世家小姐去,只怕早殒命了。 吕月明心头一暖。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能听到这样的话实属难得。 “只要县主愿意跟着我行商,我自会好好相待。”吕月明如是说道。 离开王府后,吕月明径直回了家。 小院里,蒋云正在晾晒衣物,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明儿,你昨夜在翊王府上歇息,可有受欺负?” 那可是王府,万一看不上她家明儿呢? 吕月明简单解释了几句,蒋云听得直皱眉。 “县主没事吧?” “嗯,已经没事了。” 吕月明目光扫过院子,正想再问些什么,却见谢宴川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册书卷。 他抬眼看到她,眉头微蹙,快步走了过来。 “昨夜休息的如何?”他声音低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疲惫。 吕月明点头:“尚可。” 不得不说,王府就是王府。 即便只是客房,那配置也比寻常人家好许多。 吕月明在床上躺着极其的舒适,她默默想着,等钱再多一些了,也给家人换一个大宅子住,她还是想让苦了一辈子的蒋云有更好的生活。 谢宴川眸色微沉,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下次别这么莽撞。王府内宅之事复杂,若被牵连进去,未必能全身而退。” 吕月明失笑,摆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朋友有难,帮一把不是人之常情吗?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谢宴川定定看她一眼,见她确实没放在心上,便没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落叶。 “行,都听你的。”谢宴川轻叹。 他不管旁人如何,只需要吕月明平安。 吕月明低笑,她稍微在家中休息片刻后,便起身去了女工小院。 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丽娘中气十足的声音:“这针脚歪了,拆了重做!” 二花也在一旁叉腰训斥:“偷懒是吧?再让我看见谁做一半闲聊的,工钱扣半!” 柳家媳妇虽没大声呵斥,但也板着脸,把几个做得粗糙的东西挑出来,一字排开:“这些都需返工。” 女工们面噤若寒蝉,她们哪儿知道吕月明找来三个管事的,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主,一众人低着头加紧干活,再没人敢像之前那样敷衍了事。 吕月明站在女工小院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 她们三人果然没让她失望,才来第一天,就有了肉眼可见的效果,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晨间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吕月明穿过人群,朝正在修缮的奶茶店走去,木匠们已经开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格外清脆。 “这里再加高半寸。”她指着柜台的一处细节对木匠说道,“客人取茶时会更顺手。” 木匠点点头,正要动手修改,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吕姑娘!”陈安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不好了,京城有人在卖奶茶!” 吕月明眉头一皱:“慢慢说,怎么回事?” 制作奶茶的配方没那么神秘,京城中有人能够试验出来也是正常的。 只是,竟然还能够比她更快开业? 吕月明心中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陈安抹了把汗:“今早我去采买,看见西市有人支了个摊子,卖的饮品和咱们的奶茶一模一样,那人生意可好了!” 她如今在东市,而那人在西市,这选点就非常的微妙。 “带我去看看。” 陈安应了一声,连忙领着吕月明往西市去。 比起东市,西市显得要更加嘈杂一些,秩序稍乱,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吕月明跟着陈安穿过人群,远远就看见一个简陋的摊位前排着长队。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麻利地倒着乳白色的液体。 她走近几步,看清了摊位上挂着的布幡: 奶茶! 第264章 配方泄露 吕月明秀眉轻蹙,美眸闪过一抹暗色。 奶茶配方是她从现代带来的,在这个时代本该独一无二。 对方真能在短短的一两日的时间调配出来? “姑娘要尝尝吗?”摊主见她驻足,热情地招呼道,“三十文一碗,保准您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 三十文? 这比她先前设想的定价还要更高!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吕月明盯着他手中的陶碗,乳白色的液体上飘着几片茶叶,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她掏出铜钱买了一碗,浅尝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又甜又腻,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茶味,但也能够隐隐品鉴出一些正确的原料味道。 和她的奶茶比起来,妥妥的卖家秀。 “怎么样?”摊主还很得意地问。 “不错。”吕月明放下碗,状若随意地问道,“这奶茶是怎么做的?看着新奇。” 摊主眼神闪烁了一下:“嘿,姑娘,这是我祖传的秘方,哪能随便说。” 他又盯着吕月明瞧了瞧,随后忽然摆手嚷嚷。 “行了,你快把三十文给我,然后赶紧走!切莫耽误我做生意!” 吕月明不再多问,塞了三十文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她对陈安低声道:“你暂时不用去明月阁,先去盯着这摊主,看看他有无什么异常。” 陈安点头应下。 回到修缮的铺中,吕月明靠在门框上,望着忙碌的木匠们出神。 那横空出世的奶茶,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到中午,吕月明看奶茶店修缮的也差不多了,便让木匠们先去休息,下午再来收尾。 她刚回明月阁,一道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 “吕月明!” 尚琉羽戴着面纱匆匆踏入店内,桃红紧随其后,手里捧着一只青瓷碗。 她裸露在外的双眼显得有些红肿,尚琉羽微低着头,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扯着吕月明往后院走。 “你快尝尝这个。”她示意桃红端上瓷碗。 碗中液体浑浊,浮着几片发黄的茶叶,她抿了一口,甜腻中带着苦涩,比早市那摊主的更差几分。 “我方才路过茶楼,就见里面有几家小姐围在一起试奶茶。”尚琉羽深吸一口气,她说道,“那起码有七八个人,我去瞧了一眼,每个人手中的奶茶模样都不太一样。” “她们说,是有人给她们配方,宣扬是你的配方,但她们总觉得味道和你做的差了不少,就各自更换其中的原料。” 吕月明放下碗,指尖在桌面上轻叩。 如此,也明了了。 看来就是有人故意将配方塞出去的,但也许是记岔了,又或者其他……所以才会导致配方出错? 她制作奶茶时,旁边站着的人很少,除了身边关系极好的几人,便只剩下明月阁中的几个小二了。 吕月明往前面看了一眼,她招揽的小二都在认真的接待客人。 会是其中一人吗? “你就不急?”尚琉羽看吕月明还是闲庭信步的模样,催促着,“那些蠢货连糖和茶的比例都调不好,偏要打着奶茶的名号招摇!” “急什么?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吕月明将瓷碗中的奶茶倒在地上,看着那几篇焦黄的茶叶落下,她轻笑一声,“我有秘方。” 她的奶茶,用灵泉水熬制,秒杀所有。 尚琉羽突然凑近,身上的药膏味扑面而来。 她盯着吕月明看了半晌,忽然松了口气:“也是,你这样的老狐狸,肯定留着后手。” 老狐狸? 吕月明听她形容,忍俊不禁。 …… 眼瞅着太阳西斜,吕月明终于是起身,她理了理身上的裙摆,又看向一旁打盹的尚琉羽:“走吧,陪我去验收奶茶店。” 尚琉羽一听有事情做,来了兴趣,亦步亦趋地跟着吕月明。 经过昨夜一事,她更依赖吕月明了。 奶茶店门前,吕月明指尖抚过柜台边缘,半寸的高度分毫不差,连榫卯接缝都严密得挑不出毛病。 她非常满意。 “明日就能开业。”她转头对木匠颔首,拿出钱袋子塞去,“这是工钱,点点数。” 木匠们查清工钱没缺漏后,笑嘻嘻的离开了。 尚琉羽正踮脚摸梁上悬挂的竹制风铃,又瞥了吕月明一眼:“如今大家都想着法的调配奶茶,你的优势少了很多。” “无妨。”吕月明打量着奶茶店内,美眸微弯,“东西质量好,才是王道。” 她将奶茶店所需的东西准备好,再回明月阁时,已临近闭店。 陈安也已回来正大扫着,见她出现立马汇报:“那摊主收摊早,也没见有什么异样。” 吕月明点点头,也没多问此事,她只是转身将门闩咔嗒一声落下。 尚琉羽正疑惑,却见所有小二都被叫到后院,五六个人站在暮色里面面相觑。 “奶茶配方。”吕月明声音不重,却让众人后背一紧,“是谁卖出去的?” 不是卖奶茶配方的话,吕月明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奶茶配方泄露的原因。 “吕姑娘,我没做过!不是我!”一个年长些的小二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一旁,陈安和剩余几人也连忙为自己辩解,都不愿被吕月明误会。 他们难得遇到像吕月明这般事少的东家,自不愿错过。 吕月明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她看得出,这些人眼神坦荡,不似作伪。 “罢了。”她收回视线,声音平静,“诸位在明月阁做事,忠心是第一位的。若谁有难处,大可直言,我能帮的地方一定帮,但若背主求荣……” 她没有说完,但话中的分量足以让众人心头一紧。 小二们连连摆手,纷纷表示绝不会做出卖主之事,吕月明点点头,挥手让他们散去。 尚琉羽在旁看的眉头直皱:“就这么算了?” “不是他们。”吕月明望着小二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但配方确实泄露了,看来得查查其他人。” “你莫不是怀疑本县主?”尚琉羽瞪大眼睛,忙摇头,“吕月明,可不是我!” 见她慌忙,吕月明无奈摇头。 “我相信你。”她顿了顿,美眸染上一抹深意,“也许,是有人偷偷看了去。” 第265章 口味有差别 “随便谁看去,只要你不怀疑我就行。”尚琉羽紧绷的肩膀立刻放松,她嘴角微勾,又似是想起一事,立马扣着吕月明的手,“我脸上的印子,后日应该可以消,就能够去尚书府退亲,你陪我去可好?” 吕月明挑眉:“县主不是已经和王妃和解了?” 这种事情,应该翊王妃陪着去比较合适吧。 再说了,她也许连进入尚书府的资格都没有。 “那不一样!”尚琉羽松开手,立马背过身去,“母妃虽答应不逼我了,但我总觉得让她再去尚书府不太合适,还是你跟着我去比较好。” 毕竟,那婚是翊王府主动提出定下来的! 这般想着,尚琉羽越发觉得是自己不懂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吕月明看着尚琉羽难得示弱的模样,心里一软。 她知道尚琉羽是怕自己为难,毕竟她和尚书府的关系…… 不过,尚琉羽如今和她是好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事,她还是愿意做的。 “可以。”吕月明点头,又道,“不过县主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自然!我都听你的!”尚琉羽咯咯一笑,眼底浮现出一抹感谢。 她能够认识吕月明,真是一大幸事。 京城其他的世家女子都比不上吕月明一根汗毛! 正当此时,一道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从外面缓缓传来,谢宴川一袭白衣站在灯笼下,清冷的目光落在吕月明身上。 “明儿,该回家了。”他的嗓音很轻,带着对吕月明无尽的温柔和耐心。 他也只是在进门的时候稍微瞥了尚琉羽一眼,也没再多看她。 一见他们如此,尚琉羽撇撇嘴,冲吕月明眨眨眼:“那就这么说定喽!本县主不能继续在外面了,免得父王母妃担心,先走了。” 丢下这话,她领着桃红快步离开,背影透着一抹轻快。 吕月明极快收拾好东西,跟着谢宴川一道回家。 路上,吕月明将尚书府之行告诉了谢宴川。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却吹不散谢宴川眉间的阴霾。 “非去不可么?”他停下脚步。 吕月明仰头看他:“嗯,尚琉羽也算帮了我很多。” 若非是她让翊王进宫给皇帝报信,北疆药材一事早被尚书府给利用了。 谢宴川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小心些。” “我会的。”吕月明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我不怕。” 她也并非没有和尚书府打过交道,那群人什么德行,她完全知晓。 谢宴川眸色微深,将她拉入怀中。 夜色中,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格外亲密。 …… 翌日,清晨。 吕月明早早的就抵达奶茶店,将准备好的原料一一摆放整齐。 灵泉水熬制的茶汤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木薯粉搓成的珍珠圆润饱满。 “吕姑娘,我今日是过来帮您吗?”陈安搓着手,站在奶茶店门外,他好奇的看着这里面。 也真是神奇。 客人竟无法进入店内,只需要在门前买奶茶。 “嗯。”吕月明应道,她又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人流逐渐多了起来,“点鞭炮,准备开业。” 开了几次新店,吕月明已经没有什么仪式感了,只是让陈安燃放两串大鞭炮就完事。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引来不少的路人驻足,大家伸长脖子往这奶茶店里面看。 “这谁能进去?” “店都不让进,开什么业呢?” “唉,不过这两日喝到的奶茶可难喝了,听说东市这边是起先说最好喝的那家?” 人群渐渐围拢,吕月明系上围裙,亲自上手制作。 她动作娴熟,舀茶、加奶、放珍珠一气呵成,乳白色的液体在碗中荡漾,珍珠沉浮其间,煞是好看。 比起外面卖的那些,吕月明这个光看成色都显得要好喝不少。 “姑娘,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客人们争先恐后地递上铜钱,吕月明忙得额头沁出细汗。 陈安在前边收钱,见身后的吕月明极忙,他得空说道:“吕姑娘,我觉得要尽快将会制奶茶的人给培养出来,不然光是您一个人,好累。” 他们明月阁的几个人算是尝试过了,虽会制,但没吕月明弄得这般好喝,总是调制不好比例,不是甜了,就是淡了。 吕月明站在柜台后,目光扫过眼前排起的长队。 奶茶铺子开张不过半日,生意却好得出奇。 穿着华贵的世家小姐们也争相购买,连带着明月阁的胭脂水粉也卖得更快了些。 她也觉得,是该招点人来制奶茶了,总不能她一直被耗在奶茶店中,她需要做的事很多。 不知何时,尚琉羽戴着面纱来了奶茶店,她见吕月明忙的满头大汗的,微微咂舌,示意桃红帮忙。 她则是倚在一旁,团扇半遮着脸,眼底却藏不住得意:“瞧见没?本县主的名号一放出去,这些人挤破头也要来尝鲜。” 为了能够让奶茶店第一日的人头多,尚琉羽特地和那些世家小姐说了一声。 吕月明轻笑,舀了一勺珍珠倒入碗中:“县主的招牌自然好用,但若东西不好,再大的名头也留不住人。” 品质,才是拿下客人的关键。 她低头调制奶茶,灵泉水煮出的茶汤清香扑鼻,乳白的液体在碗中微微晃动,珍珠沉浮其间,瞧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姑娘,您的奶茶。”她将碗递给一位穿着鹅黄襦裙的小姐。 那小姐接过,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真比西市那家好喝十倍!” 尚琉羽闻言,凑近吕月明耳边,压低声音:“西市那摊主今日又降价了,十五文一碗,我来时路过,不少客人呢。” 吕月明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平静:“随他。” 她早料到会有人跟风,但灵泉水的妙处旁人模仿不来。 即便配方泄露,味道也天差地别。 正说着,铺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别挡道!” 几个粗布衣裳的汉子推开排队的人群,大摇大摆地挤到柜台前。 领头的三角眼男子一巴掌拍在台面上,震得碗碟叮当响:“老板娘,你这奶茶卖得挺火啊?” 第266章 收保护费 几个男人虎视眈眈的,看上去凶神恶煞,吓得门前排队的人都四散开,躲到远处看热闹。 然而,吕月明手中拿着汤勺,她微微抬眸,神色未变:“客官要买奶茶?” 三角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买?老子是来收钱的!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得先交保护费!” 尚琉羽一听,却觉得对方不要命,敢在她的跟前撒野,她柳眉倒竖:“哪来的泼皮?敢在这儿胡乱攀咬!本县主能够要了你们的命!” 那汉子斜眼瞥她,嗤笑一声,似根本没将尚琉羽放在眼中。 “小娘们少管闲事!”他哼着,嗓音粗犷,又带着一种讥讽感,“你若是县主,老子还是王爷呢!滚远点!” “你!” 尚琉羽很少看见这种泼皮,只觉得难搞,她一下子生气,脸色涨红。 吕月明按住尚琉羽的手腕,冲她微微摇头。 她转向三角眼,声音不疾不徐:“这位大哥,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这保护费……要交多少?” 三角眼见她服软,得意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银子,保你一个月的平安!” 吕月明垂眸,指尖在柜台下轻轻摩挲。 五两银子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她岂会让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得逞。 “若我不交呢?”她抬眼,唇角微勾。 三角眼脸色一沉:“不交?老子砸了你的铺子!” 他抡起拳头就要砸向柜台,尚琉羽猛地站起身:“放肆!本县主看谁敢动!” 那汉子被她唬了一跳,随即哈哈大笑:“怎么还打着县主招牌?穿的像是一只花孔雀,就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 尚琉羽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发作,吕月明却先一步开口:“陈安,去报官。” 陈安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 三角眼见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找死!”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这是要打起来了?! 吕月明眼神一冷,指尖在柜台下轻轻一勾,空间里圆滚滚的豆子悄无声息地滑入袖中。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声音却带着几分讥讽:“这位大哥,动手前可想清楚了?” 三角眼一愣,拳头悬在半空,眯眼打量她:“小娘们,你又要吓唬谁呢?” 尚琉羽气得攥紧团扇,正要喊人,却被吕月明一个眼神制止。 “这条街归官府管辖,您若是官差,亮出腰牌,若不是……”吕月明微微一笑,“那就是敲诈勒索,按律当杖三十,流放百里。”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 三角眼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懂律法。 以往,他上街收钱,一群人瞧他凶神恶煞的,便也不敢妄言。 今日却碰到硬茬? “看来,不给你看看老子的本事,你是不懂规矩了!”他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陈安,伸手就要掀柜台。 陈安也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跑去报官。 电光火石间,吕月明丢出豆子,精准地洒在三角眼脚前。 男人不防,他踩着豆子脚滑,一个踉跄,“砰”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下巴还磕在台阶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哥!”几个跟班慌忙去扶,却接连踩到豆子,接二连三摔作一团。 尚琉羽瞪大眼睛,团扇掩住上扬的嘴角:“哟,这是行大礼呢?本县主可受不起。” 吕月明故作惊讶。 “几位客官何必如此热情?保护费我们交不起,倒是可以请你们喝碗奶茶压压惊。”说着舀起一勺滚烫的茶汤,热气氤氲。 那男人抬起头盯着吕月明看,却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他这才彻底想起,数日前在集市上,自己带着几个兄弟欺压那卖菜老农时,正是这女子路过给的钱。 还真是倒霉,怎么又碰上这娘们了! 吕月明眯了眯眼眸,瞧那三角眼的眼神,明白他一定记起来了,她的手腕微翻,将里面满满的奶茶倒在男人的跟前。 她声音平淡,目光冷冽如霜:“上次遇见你时有老人在场,我懒得与你纠缠,给了你点碎银子打发,你如今竟还敢讹到我的店中?” 三角眼捂着磕破的下巴,对上她的视线,心头猛地一颤。 “大哥……我们要不先走吧?刚刚跑出去一个人,似乎往官府那边去了。” 一旁的小弟哆嗦着拽他袖子,显然有点怂了。 然而,面对小弟的怯懦,三角眼强撑气势,扫了一眼奶茶店的门匾下方,眼珠子一转,啐了一口血沫:“少吓唬人了!老子今日非要教这娘们做人!这么多人看着,我虎哥的脸往哪儿放!”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陈安领着巡城衙役疾步而来,为首的捕快厉声喝道:“何人在此闹事?!” 也是幸运,陈安刚过转角处就遇见衙役,否则还要绕路前往官府。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尚琉羽眼睛一亮,指着那自称虎哥的三角眼高声喊道:“就是这群泼皮!光天化日敲诈勒索,还妄图毁坏财物!本县主何时见过这般胆大妄为之人。” 桃红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附和尚琉羽的话。 她张着嘴巴说道:“吓到嘉宁县主,该当何罪!况且,县主自报家门,这无赖竟口出狂言自称王爷!” 捕快瞥见她腰间晃动的县主玉牌,脸色骤变,当即拱手:“县主受惊了。” 他一扭头,立马命人按住虎哥一伙人。 这已经不只是收保护费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对方竟冒犯皇室,真要追究起来是可以株连九族的! “冤枉啊官爷!”虎哥这下慌了神,挣扎着辩解,“这店无证经营,小的只是替官府……” “放肆!”捕快一脚踹在他膝窝,“东市商铺皆登记在册,何来无证之说?” 虎哥一懵,忙指着奶茶店门匾下的空处,他几乎要咬碎一口后槽牙。 “您请看!若登记在册,为何没有官府下发的牌号!” 吕月明顺着虎哥的视线看去,明白他是何意后,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早在开业前,她便让陈安打点了衙门,那牌号只是没挂上去罢了。 “陈安,东西拿出来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吕月明淡淡的抛出这句话,胸有成竹。 第267章 身败名裂 陈安立马臭屁的跑去拿出一块小木牌,正是官府下发的,还有特制的记号。 捕快上下扫视,又左右打量,确定没问题后,将牌号还给陈安。 他又冲着尚琉羽赔笑,声音带着一抹不自知的谄媚:“是我的不对,竟让这等三教九流之人污了您的眼睛!” “就算奶茶店现在没有牌号,也一定是刚刚开业事情多,导致吕姑娘忘记去办!” 虎哥一听这话,顿时吓的腿一软,险些又要摔在方才踩过的豆子上。 这还能咋办? 他虎哥招摇几年,踩着律法的边缘为虎作伥,今日居然栽了! 他哪能想到,这看似寻常的小店背后竟有县主撑腰,连官府都打点得滴水不漏。 “按律法,敲诈未遂者杖二十,拘押十日。”捕快冷声宣判,又冲吕月明赔笑,“吕姑娘,您看……” “依法处置便是。”吕月明淡淡道,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几个跟班,“不过这些帮凶若愿指认主谋,或可从轻发落。” 话音刚落,跟班们立刻扑倒喊冤:“官爷!我们冤枉啊!都是他逼我们的!” “对!他还说要砸店抢钱!和我们无关啊!” 原本亦步亦趋跟在虎哥身后的小弟们,此时倒戈极快,生怕稍慢一步。 虎哥气的目眦欲裂,却被衙役拖死狗般拽走。 围观百姓哄笑着指指点点,将虎哥嘲的连地上的泥都不如。 虎哥回过头,沉默的看着吕月明,呼吸粗重。 吕月明却不以为然,她让陈安将牌号挂上,又蹲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豆子一粒粒捡起来。 灵泉滋养的黄豆滚圆饱满,看着便是上好的,她默默收回空间,心底暗叹。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浪费粮食来惩罚恶人。 尚琉羽却当她后怕,拍拍她肩膀:“别担心,往后我常来坐镇,看谁敢造次!” 吕月明失笑:“县主这般,倒像是我请的护卫了。” “你!”尚琉羽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忽见谢宴川一袭白衣立于街角,正静静望来。 她立刻噤声,悻悻道:“罢了,你的护卫来了。” 吕月明顺着视线望去。 夏日的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斑驳落在他肩头。 谢宴川逆光而立,轮廓如镀了一层薄金,清冷矜贵的气质与嘈杂街市格格不入。 他总是如此,像是下凡渡世的谪仙。 吕月明钻出奶茶店,快步迎上去:“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出门买书,恰好在附近,听闻有闹事的,过来瞧瞧。” 谢宴川目光扫过她发红的指尖,眉头轻蹙,“伤着了?” “无碍。”吕月明将手藏进袖中,却被他一把捉住。 男人温热的掌心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一想到四周还有不少的人在看,她耳根一热,低声道:“真没事,只是烫茶时溅到些。” 谢宴川不语,从怀中取出青瓷药盒,沾了药膏细细涂抹。 药香清苦,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淡香,莫名让人安心。 “明日我找人来替你守门,免得再有人寻衅滋事。”谢宴川忽然提出自己的想法。 还真要找护卫? 吕月明心头一跳,忙摇头拒绝:“开门做生意,不似家中那般,摆出阵仗反倒吓跑客人。” 再说,她也不过只是一家小小的奶茶铺子罢了。 她见他他不赞同地抿唇,又放软声音:“放心,我能应付。” 东市虽不及西市那般热闹,却也是大街上,还有人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砸了她的店不成? 谢宴川凝视她片刻,终是轻叹:“别逞强。” 远处,尚琉羽收回视线,她跺了跺脚:“桃红,回府!本县主才不看他们腻歪!” 吕月明余光瞥见尚琉羽大步走掉,尴尬至极。 她推开谢宴川,脸颊微红:“你且回去,好好念书,我还要继续开店。” 她也不管谢宴川的回应,转身急步走开,重新回到店内制作奶茶。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奶茶店前逐渐回恢复秩序,客人们依旧大排长龙。 吕月明正在做着奶茶时,却忽然见到对面巷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目相对时,那女子慌忙躲进阴影中。 吕月明眯了眯眼。 兰亭? 只是,她为什么觉得对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吕月明盯着巷口看了片刻,那道身影却再没出现。 “吕姑娘,这碗珍珠少了些……”一位客人小声提醒道。 “抱歉,给您再加点。”吕月明回过神,舀了满满一勺珍珠补进去。 …… 隔壁一条街,茶楼二层,赵明远正倚在雕花窗边把玩茶碗。 他虽算不上俊美,却也是五官端正,偏生眉眼间总带着几分阴鸷。 小厮躬着身子递上奶茶:“赵公子,这就是那吕氏做的玩意儿。” “甜腻俗物。”赵明远瞥了一眼乳白色的液体,忽然抬手将碗砸在地上。 瓷片四溅,吓得小厮连连后退。 那小厮知道赵明远脾气不好,不敢多言,只能往后稍退一步。 空气中散发着奶茶的香气,赵明远垂眸看去,听着小厮汇报刚才发生的事。 “呵,不过是个商女罢了!”赵明远攥紧茶杯,指节微微发白。 年少时,他在诗会上被谢宴川当众驳了面子,如今这厮竟为了个低贱女子折腰? 小厮眼珠一转:“听说西市有家仿着做的奶茶铺子,价格便宜……” “蠢货!”赵明远一脚踹过去,“我要的是她身败名裂!” 未必他还要收拢西市那冒牌货来和吕月明抢生意? 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 暮色渐沉时,吕月明正在清点铜钱。 柜台突然被敲响,抬头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这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妇,粗布衣裳上打着补丁,瞧着可怜兮兮的。 “姑娘行行好,我孙女病得厉害,就想尝口甜的……”老妇颤巍巍掏出两枚发黑的铜钱。 两枚铜钱,是完全不够买奶茶的。 但吕月明瞧对方实在是造孽,于心不忍,将最后剩下的半碗奶茶舀起来递了过去。 她的手不小心和老妇的手接触,瞬间僵住。 这虎口处的老茧生的好奇怪,不像是蒋云那样常年做苦力活的有的,倒像是……常握刀导致! 第268章 打草惊蛇 吕月明不动声色的缩回自己的手,眼眸弯弯:“老人家住哪条巷子?我让伙计送您回去。” “不……不用了!”老妇眼神闪烁,笑容显得稍微尴尬。 吕月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现在天快黑了,您一个老人家在路上也不安全,还是我让人送你吧,不麻烦。” 老妇低着头,愣是不敢看吕月明一眼。 忽然,她一个猛力甩开吕月明,然后抓起碗就跑。 吕月明盯着她踉跄的背影,突然高喊:“陈安!拦住她!” 还在店门前打扫卫生的陈安听见吕月明的话后,立马丢下扫帚就要去追那老妇。 眼看要被追上,老妇没法躲开,只好将碗砸向追来的陈安,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撒向柜台。 吕月明迅速扯过油布一挡,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地上,沾了地上洒扫的水后,竟发出“嗤”的腐蚀声。 “吕姑娘!这是石灰!”陈安的眼神闪烁,他望着那被腐蚀的地方,一阵后怕。 还好现在闭店,否则让客人们看见,势必影响店里的生意。 混乱中,那老妇早已钻进巷子没了踪影。 吕月明攥紧油布边缘,心跳如雷。 陈安捂着被砸红的手臂,一脸懊恼:“吕姑娘,要不要报官?” 吕月明摇了摇头,蹲下身用油布小心地裹住地上的石灰粉。 这东西若是沾到人身上,轻则灼伤,重则毁容。 是谁藏在暗中,用出这般手段! 她眸光微冷:“人没抓着,也没出什么事,报官无用。” 与此同时,茶楼二层靠窗处,一道茶碗被摔碎的声音响起,随即传出来的是男人的怒喝:“废物!我让你找人,不是让你找的人去打草惊蛇!” 跪在地上的小厮额头冒汗,战战兢兢道:“公子,那吕氏反应太快了,根本不上套……” “蠢货!我看是你想的法子太笨!”赵明远一脚踹翻矮几,茶盏哗啦碎了一地,他眯起眼,冷笑,“既然她那么机灵,那换一个法子!” 他招了招手,小厮连忙凑近。 赵明远压低嗓音:“去找几个混混,明日去她店里闹事,就说喝了她的奶茶肚子疼,要她赔钱。” 小厮迟疑:“可……可她的奶茶确实没问题啊,万一官府查起来……” “怕什么?”赵明远嗤笑,“我可是中书令之子!若出了什么事情,我担责便是!你需要做的,就是按我的话找人,切莫再找手下那群酒囊饭袋!” “是!” 小厮不敢再多言,连连点头退下。 赵明远重新倚回窗边,眼底一片阴霾。 不给这对夫妻一点颜色看看,真当他是纸糊的! …… 翌日,晨光微熹,吕月明早早起身,换上一袭淡青色襦裙。 她坐在镜前描眉上妆,铜镜中的脸蛋越发精致,肌肤胜雪,好看到不似真人。 “一切小心。” 忽然,男人的双手从背后绕在她的腰间,谢宴川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处,微微侧脸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落下一个吻。 “别闹。”吕月明生怕气氛一直暧昧下去,让她错过和尚琉羽约定的时间,轻轻推开谢宴川,又理了理衣襟,“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他们也不敢将我如何。” 她可是跟着尚琉羽这个县主一起去的,未免还敢扣留她? 见她提裙跑走,裙摆在脚下摇曳,谢宴川嘴角轻扬,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意。 考试报名在即,也不知能否顺利。 院外,,尚琉羽正不耐烦地用团扇敲打掌心,见吕月明出来,撇嘴道:“磨蹭什么,竟让让我等你。” 吕月明知晓她的脾气,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瞧着她莹润的小脸。 “啧啧。”吕月明也不让着尚琉羽,哼哼着,“看来翊王府的药膏确实好用,竟让你在短短两日时间就消去浮肿,不错。” “那可不,你若需要,本县主也送你!”尚琉羽傲娇的说着,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又示意吕月明赶紧跟上。 吕月明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知她昨夜没睡好,却也不点破,默默坐在她的身边。 今日,多半是一场硬仗。 尚书府门前,两侧的石狮威严。 门房见是嘉宁县主,连忙行礼,目光却在触及吕月明时闪了闪。 “带路。”尚琉羽抬了抬下巴。 穿过回廊时,吕月明忽然顿住脚步。 不远处,兰亭正端着茶点往正厅去,身上穿的正是那日她在奶茶店外看见的衣裳。 原来,那是尚书府丫鬟的统一服饰,所以她如今投身尚书府了? “怎么了?”尚琉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认出了兰亭,轻嗤一声,“左右不过一个装腔作势之人,不足为惧。” 吕月明收回眼神,眸子深处掠过一抹暗芒。 她总觉得,兰亭离开女工小院后出现在尚书府并非巧合。 正厅内,丽夫人正与几位夫人品茶,见她们进来,笑容未变:“县主今日气色真好。” “夫人这是何意?”尚琉羽敷衍的行礼,眼神轻扫过在场的几位夫人,眸色渐冷,“夫人明知本县主今日上门所为何事,还要宴请客人?是觉得本县主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么?” “县主莫要误会了。”丽夫人的眼神轻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显得端庄优雅,“只是大家今日刚巧来府上找我,我也不能让各位富人们打道回府啊。” 尚琉羽攥着团扇的手慢慢的收紧。 她并非傻子! 很显然,丽夫人觉得她不敢当众说要退亲一事。 可她和尚书府之间的婚书,都是她当初主动提的! 婚嫁之事,本就是从心的,她可不在乎外人的眼神和议论! 忽的,丽夫人看向吕月明,笑容温和:“各位夫人应该还不太了解吕姑娘吧,本事大着呢。嘉宁县主在京城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吕姑娘一个交好的好友,令我也刮目相看。” 吕月明轻轻蹙眉。 好端端的,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是想拖延时间? 那丽夫人这法子,真是有够拙劣的。 果然,尚琉羽拿过几年前签订好的婚书,直接拍在桌案上,她眼神冷冽,端着县主的气势。 “本县主今日来退亲,其他废话少说!” 第269章 上门退亲 尚琉羽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几位夫人的茶盏齐齐一顿,空气瞬间凝滞。 丽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县主这是何意?”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真的敢退亲!? 传出去,她的名声往哪儿放! 到底是谁让尚琉羽这般乱来的。 丽夫人看向一边站着的吕月明,深吸一口气,忽的明白应该就是吕月明搞的鬼! 尚琉羽的下巴微抬,她似笑非笑地凝着丽夫人,只觉得好笑。 “我也想问问夫人是何意?” 尚琉羽将婚书往前面一推:“我昨日已让人上门告知此事,为何夫人现在还要做出一副才知道的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我如今将话摊开了说,我翊王府和尚书府的婚书,今日起便不作数。” 吕月明站在尚琉羽身侧,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头抿茶,有人眼神闪烁,显然没料到会撞上这场戏。 她心中冷笑,丽夫人故意请人来,无非是想借舆论压尚琉羽一头。 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尚琉羽这么有种。 丽夫人心中尴尬,却又要保持端庄得体的模样,她叹息一声,故作无奈。 “县主,这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若是你一时冲动,贸然退亲的话,传出去只怕会对县主的名声不好,我也算是看着县主长大的,自认为算得上你半个长辈,想要劝你三思。” 她端起茶碗,轻轻呼气,只是那捏着茶碗盖的手隐隐泛白。 “当年订婚时我还小,如今既已想清楚,便不该耽误两家。”尚琉羽顿了顿,又抬眸看着丽夫人,嗤笑一声,“至于名声……夫人不如直说,是怕尚书府丢脸吧?” 丽夫人脸色一沉,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昀一袭玄色的官袍踏入厅内,瞥见两侧坐着的几个夫人,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儒雅笑容:“今日府上倒是热闹。” 几位夫人连忙起身行礼。 谢昀抬手示意众人落座,目光在吕月明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尚琉羽:“县主难得登门,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本县主昨日便让人上府说了,只可惜不知是贵府的哪一位嬷嬷,竟没有将信传给夫人,倒让夫人和大人觉得是我失了礼数。” 尚琉羽如此说着,视线却慢吞吞地落在福嬷嬷的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福嬷嬷原本安静立于丽夫人身侧,如今被尚琉羽这么一看,身上的皮顿时紧了。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紧紧地攥着,不敢多吭声。 “县主这是哪儿的话,我们迟早要成一家人的,怎会觉得你失礼数?”谢昀也只是瞥了福嬷嬷一眼,并未当场追究。 这谢昀就是个老狐狸。 尚琉羽深谙此道,也懒得与他周旋,直截了当:“谢大人,今日我是来退亲的。” 谢昀眉梢微动,笑意不减:“哦?可是犬子又做了什么让县主不满的事?上次玉佩一事,他这几日正想着如何能和你道歉,哄你开心呢。” “与令郎无关。”尚琉羽语气冷淡,“只是本县主不愿嫁入尚书府。” 这话说得极重,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谢昀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面上却依旧温和。 “县主年少气盛,有些话还是三思为好,以免为翊王府招去祸端。”他转头对几位夫人拱手,姿态随意,“今日府上有事,改日再请诸位品茶赔罪。” 虽说大家都有一颗凑热闹的心,但主人家都下了逐客令,几个夫人也只好识趣地告退,临走时还不忘多看吕月明两眼。 这女子,是真有本事啊,也难怪原来的京城第一公子谢宴川会喜欢。 待外人散尽,谢昀的笑容淡了几分:“县主,退亲一事非同小可,不如移步书房详谈?” 尚琉羽正要拒绝,吕月明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县主,既然来了,不如把话说清楚。” 这老狐狸怕是另有盘算。 早点解决,早点了事。 “吕姑娘不如留下来陪我喝茶聊天?毕竟是嘉宁县主去退亲,与你无关。”丽夫人轻笑一声,主动挽留吕月明。 但尚琉羽却直接上手挽着吕月明的胳膊,眼神淡然:“丽夫人方才说她是我身边唯一亲近的好友,既如此,她与我一起,否则我也不去书房!” 见她执意如此,谢昀也只好点头应下。 三人转入书房,谢昀亲自斟茶,尚琉羽不接,单刀直入:“谢大人,婚书我已带来,只要尚书府盖章,此事便了结。” 谢昀叹息一声:“县主可知,退亲后,你的婚事恐怕更难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谢大人费心了。”尚琉羽的声音冷淡,只是抛出这么一句话。 “……” 谢昀眉头一皱,没有立马开口,眼底却是一片晦涩。 忽然,吕月明抬眼直视谢昀,她开口道:“谢大人,县主心意已决,强求反倒伤了和气。况且……尚书府若执意不肯,传出去,旁人只会觉得谢家蛮横。” 谢昀目光一冷:“吕姑娘,这是谢家与县主的事。” “我是县主的朋友,自然要替她着想。”吕月明不卑不亢,“谢大人为官清正,总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谢昀眯了眯眼,忽然笑了:“吕姑娘果然伶牙俐齿,再说下去,本官在你嘴中怕是十恶不赦之人。既然县主坚持,本官也不勉强,只是这婚书需两家长辈共同销毁,翊王那边……” “父王已经知晓。” 尚琉羽打断他,又补充一句:“我母妃也已知晓!谢大人无需多言,直接盖章签字即可!” 显然,翊王府和尚书府之间的婚约无法继续,这也代表他尚书府要失去这一助力! 虽说亲王势弱,如今甚至与他相差无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谢昀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听闻吕姑娘的奶茶店生意红火,不知可有兴趣与谢家合作?” 第270章 吃口糕点再走吧 谢昀的话音落下,书房内霎时一静。 吕月明抬眸,对上谢昀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退亲不成,又想从她的生意上做文章。 尚琉羽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吕月明轻轻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谢大人说笑了,小本生意,哪敢高攀尚书府?” “吕姑娘原来懂高攀二字是何意。”谢昀眯了眯眼,浑浊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这话,嘲讽的意思很重,似是在说吕月明不知天高地厚地高攀谢宴川。 吕月明何曾听不出来? 她唇角微勾,只淡淡回答:“我不但懂何为高攀,我还懂何为强盗。” 强盗?! 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昀的呼吸一滞,心中暗自揣着吕月明到底在指什么。 他手中做的像是强盗一般的事情,可多了去。 只是,不等他再对吕月明发难,一边的尚琉羽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微微咂舌,催促着谢昀:“谢大人,本县主今日是来退亲,莫要言左右而顾其他!” 谢昀听她这般说话,不慌不忙地,只叹息一声:“县主何必着急呢?退亲一事,总要家中长辈相商才行,若是翊王殿下亲自登门,谢某自当遵从。可如今县主独自前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谢家怠慢了县主。”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翊王压尚琉羽,又暗指她任性妄为。 尚琉羽脸色微变。 怎么退一个亲,这么的麻烦。 她就是不愿再麻烦父王和母妃,才打算自己来的。 只是,看谢昀这意思,是非要让她喊来长辈了? 眼看尚琉羽也被自己给绕进去,谢昀的手放在胡子上轻轻摸了摸,眼底笑意凝着算计。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短暂的安静。 “谢大人,县主今日前来,正是得了翊王首肯。若您不信,大可派人去王府询问。”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只是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对尚书府的声誉恐怕不好。” 谢昀目光一沉。 涉及到退亲,影响最大的一定不是男方,而是女方。 但,尚书府和翊王府的婚约取消,他势必被同朝为官的几人嘲笑。 别的也就算了,谢昀最无法忍受这一点。 这丫头,竟敢威胁他? 管家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抹敏锐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毒。 他想要帮忙打圆场,便说道道:“老爷,县主年纪小,一时冲动也是有的。不如先让她回去再想想,免得日后后悔。” 后悔? 尚琉羽的眉头都死死的拧在一起了,她既上门便是想清楚! 他们一直拿着这些有的没的借口来敷衍她作甚?! 她气得胸口起伏,正要反驳,吕月明却忽然轻笑一声:“管家说得有道理,县主的确该好好想想……” 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谢昀。 “想想为何尚书府对一桩已经名存实亡的婚约如此执着?莫非……谢家另有打算?是想靠着这一份婚约谋取什么吗?” 她虽未直接说谢昀想要借婚约谋利,却也差不多了。 谢昀脸色骤变。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尚琉羽一听,趁机将婚书往前一推,声音清亮:“谢大人,今日这婚,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若您执意不肯,本县主只好去求皇伯父做主了。” 皇伯父?! 谢昀指尖一颤。若此事闹到皇上面前,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扯出一抹笑:“县主言重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勉强。” 他抬手取过婚书,缓缓盖下印章。 成了! 尚琉羽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她转身欲走,却被管家含笑拦住。 “做什么?”尚琉羽上下轻扫管家一眼,眉目中藏着不耐。 她们的身后,传来谢昀低沉的声音。 “吕姑娘难得来府上,不如尝尝厨房新做的点心?听闻你最懂这些,正好指点一二。”谢昀抬手示意,原本等候在屋外的丫鬟立刻端上一碟精致的桃酥。 吕月明扫了一眼,酥皮泛着油光,隐约透出一股甜腻的香气。 她指尖在袖中轻捻,空间里的银针悄无声息滑入掌心。 “谢大人客气了。”她微微欠身,银针借着衣袖遮掩探入点心缝隙,“只是近日肠胃不适,怕要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谢昀笑容未变,眼神却冷了下来:“吕姑娘这是不给本官面子了?” 书房里的烛火忽地一晃,在谢昀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吕月明余光瞥见兰亭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 “怎会。”吕月明忽然拿起一块荷花酥,在谢昀松动的目光中掰开两半,“不如请兰亭姑娘代尝?” 酥馅里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暗红色。 兰亭还在屋外偷看却被点名,略感尴尬,她刚要上前,谢昀突然拂袖打翻碟子:“不必了!” 瓷碟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尚琉羽被惊得后退半步。 吕月明顺势将半块点心丢进碎片堆里,看着糖馅渗进砖缝中,似是还在蠕动。 蠕动?! 吕月明惊觉心中这个认知,脑子中忽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谢昀莫不是还想要在她的身上下蛊毒?! 还真是心狠的一个人。 “谢大人好大的火气。”尚琉羽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吕月明的手腕,“本县主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尚书府的待客之道。” 就算他们再不喜欢吕月明,她也是自己好友,也应看她面子厚待吕月明才是! 谢昀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很快又挂上那副虚伪的笑:“县主误会了,只是这糕点确实做得不好……” “够了!”尚琉羽打断他,拉着吕月明大步往外走,“婚书既已销毁,从此本县主与你尚书府两不相干!” 尚琉羽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她拽着吕月明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吕月明能感觉到尚琉羽的手在微微发抖,掌心一片冰凉。 穿过回廊时,吕月明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方向,谢昀站在门廊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像一尊裂了缝的泥塑。 看来,经此一遭,她又会被谢昀记上一笔。 第271章 奶茶是毒汤 “县主慢些。”吕月明被尚琉羽扯着走,她轻声说道,伸手扶住差点绊倒的尚琉羽,“已经出来了,不必着急。” 尚琉羽这才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她松开吕月明的手。 “多谢你。”尚琉羽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眼神飘向远处,“若不是你……” 她的话没说完,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小丫鬟突然从假山后闪出,低着头快步从她们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吕月明感觉手心被塞入一个纸团。 这熟悉的操作让她心头一跳,上次谢云瑶也是这样给她传递消息的。 “县主,我们走。”吕月明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入袖中,拉着尚琉羽加快脚步。 “你不是让我慢些,怎么自己反倒又走这么快。” 尚琉羽哼哼着,却乖巧地听着吕月明的话,跟她一道往府外走去。 直到马车驶离尚书府两条街,尚琉羽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车厢壁上长舒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吕月明,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吕月明,今日多亏有你。”尚琉羽的声音平缓,“谢昀果真如同父王以前说的那般就是个老狐狸,我原以为退个亲而已,没想到他会这般难缠,险些把我给绕了进去!” 吕月明微微一笑:“县主言重了。谢大人不过是舍不得与王府的联姻罢了。” “哼,他舍不得的是利益!”尚琉羽冷笑一声,随即又软下语气,“不过无论如何,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马车转过一个弯,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照在尚琉羽的脸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在等吕月明回答。 “县主不必如此。”吕月明靠在身后的车厢上,她轻启唇畔,“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 “朋友?”尚琉羽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感到陌生又新奇,她嘴角轻扬,“是,朋友!” 她和吕月明就是好朋友! 马车微微摇晃,尚琉羽忽然想起什么,用团扇轻拍掌心。 “对了,方才尚书令给你点心,你为何不接?那桃酥看着挺不错的。” 吕月明不动声色地将那小丫鬟塞来的纸条放入袖中,她面不改色:“不想吃罢了。” 尚琉羽撇撇嘴,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问。 她想,吕月明做什么应该都有她自己的打算。 “前面就是东市了,县主若是不和我一起去,就在这儿将我放下即可。”吕月明掀开车帘,眼眸往外一看。 马车在前面不太好调转方向,她在这儿下了马车走过去不过一个转弯的事。 “不了,既然已经上门退亲,那此事还需马上回去禀告我的父王母妃。”尚琉羽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闭上双眼休息。 马车刚停稳,吕月明就利落地跳下车。 她闲庭信步,本还想沿街看看两边的商铺,但谁想她刚过转角处,就见自己的奶茶店前黑压压挤满了人,隐约有哭嚎声传来。 她心头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提起裙摆快步往人群汇聚处走去。 越靠近店铺,哭喊声越发清晰。 一个中年妇人瘫坐在店门前,怀里抱着个面色青紫的年轻男子,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吕月明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那男子嘴角残留着白色奶渍,身旁倒着一个熟悉的奶茶碗。 陈安局促地站在一侧,不知所措,见吕月明来,他立马向吕月明投去求助的眼神。 “就是她!就是这黑心掌柜卖毒汤害死我儿子!”妇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吕月明,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你这杀千刀的毒妇!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人群哗然,无数道或愤怒或好奇的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吕月明感到后背沁出一层薄汗,但面上丝毫不显慌乱。 她今日不在奶茶店,就有人上门找事? 如此巧合? 吕月明目光落在那男子青紫的脸上,眉头微蹙。 她上前一步,想仔细查看,却被那妇人猛地推开。 “你别碰我儿子!”妇人嗓音嘶哑,眼中满是警惕,“你这黑心肝的,还想毁尸灭迹不成?”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渐大,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面露怀疑。 吕月明稳住身形,冷静道:“这位大娘,若真是我店里的东西出了问题,我自会负责。但您总得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人闻言,反而将儿子抱得更紧,哭嚎道:“大家快看啊!这毒妇害死我儿,还想狡辩!我儿今早还好好的,就是喝了她的毒汤才变成这样!” 吕月明心中生疑。 虽说她今日不在,但陈安也不像是会背叛她之人。 而她店里的奶茶都是用灵泉水调制,绝不可能有毒,相反还是对人体有益的好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陈安,陈安冲她摇摇头,悄悄退到一旁。 “大娘,您儿子是什么时候喝的奶茶?”吕月明放缓语气,试图问出更多细节。 妇人眼神闪烁,支吾道:“就……就刚才!我亲眼看着他喝的!他还夸你厉害,冲着你的名声来的!” 吕月明目光一沉。 “是吗?”她微微一笑,“那您能说说,您儿子只是喝了我店铺的奶茶,然后就出事了?死亡的原因有很多,为何这般肯定就是我奶茶有问题。” 她故意诈那妇人,妇人却是冷哼一声,似是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我儿子都死了,你还在这儿盘问我?大家评评理啊!”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随着妇人越来越大的哭喊声,有人开始指责吕月明冷血。 她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妇人表演。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几名官差拨开人群,为首的捕快先是瞥了吕月明一眼,他又冷声道:“怎么回事?在此处闹腾什么?” 这位捕快,正是昨日来带走虎哥那位。 妇人一见官差,立刻扑上去哭诉:“官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毒妇卖毒汤害死我儿子,还在这儿抵赖!” 第272章 抓入京兆尹 “安静!”捕快的头皮发麻,只觉得一阵难办。 这位吕姑娘,是嘉宁县主跟前的红人,他若将吕月明给办了,尚琉羽一定会记恨上他。 京城中谁人不知,尚琉羽骄纵,被她记上没好果子吃。 妇人尖利的哭嚎刺破空气,干瘦的身体发着颤,看上去极绝望,她跪在地上给捕快磕头:“官爷!您千万要为我儿做主啊!!您看看,这毒妇到现在还不认账!” 捕快皱眉扫过地上的尸体,青紫面皮下渗出诡异黑斑。 也就是妇人磕头的这间隙,吕月明飞快蹲下,又站了起来,无人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吕月明的手在袖中微微动了动。 她淡淡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去衙门走一趟又何妨,倒是你……” 吕月明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地上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身上。 “现在应该紧张的是你。”吕月明冷笑,“你不让我接触你儿子,但此事已经闹到官府,一定会有仵作验尸。” 她想要藏住什么秘密,是妄想。 “吕姑娘,您别去。”陈安焦急地搓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紧张,他无奈叹息,“您今日甚至都才来店中,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你当然要跟着走一趟,但我作为店铺的老板,也要去。”吕月明见陈安那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就像是聊家常,仿佛跟着官差走一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若换做其他人,捕快早都骂过去了,但谁让眼前的人是吕月明呢? 他只好保持虚假的笑,抬起手让身后的人把几人都带回去。 一看官差要接近尸体,妇人又扑过去,一把将尸体抱住:“不许靠近我儿子!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还不能让他安息?” “呵,您这话倒有趣,什么是我们不让他安息?” 吕月明眯了眯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妇人:“分明是你先将他的尸体带来,既然要讨公道,仵作验尸这环节必不可少,否则……谁知你是不是栽赃陷害。” 妇人攥紧衣角,嘴唇几次张开,却又堪堪闭上。 此话,有理。 她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点。 捕快见状,立刻挥手示意衙役将尸体抬走。 妇人还想阻拦,却被两名衙役架住胳膊拖到一旁。 “走吧。”捕快对吕月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比方才缓和不少,“例行公事,吕姑娘见谅。” 吕月明点点头,跟着衙役穿过熙攘的人群。 奶茶店经此事后,生意势必受到影响。 吕月明目不斜视,淡定的往前走,坦坦荡荡的。 京兆府比想象中安静,捕快将她带到一间单独的牢房,木栅栏擦得很干净,地上还铺着干草。 “委屈吕姑娘暂在这里,我会尽快带人查明情况,还姑娘一个清白。”捕快压低声音,“但是,县主那边……” “我明白。”吕月明打断他,“不会让你难做。” 吕月明难得有抱大腿的实感,她这下才知道为何有一些人这么喜欢攀附权贵找庇护,好处就体现在这些地方了。 捕快松了口气,匆匆离去。 陈安被关在对面,见她安顿好,立刻扒着栏杆低声道:“姑娘,我当真按您教的法子煮茶,绝无差错!” 吕月明靠在墙边,指尖捻着一根干草:“我信你。” 陈安急得额头冒汗:“那尸体……” “嘘。”吕月明示意他噤声,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阴影。 等脚步声远去,她才将袖中的东西都拿出来。 两根银针,还有一个未展开的纸团。 她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举起两根银针看,每一根的针尖都是乌黑色的。 吕月明眉头微皱。 针尖上的黑色并非污渍,而是毒物残留的痕迹。 一根来自尚书府的点心,另一根则是刚才她蹲下时,从死者嘴角取下的。 陈安见她神色凝重,小声问道:“吕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 吕月明将银针收好,淡淡道:“嗯,那人的确是中毒而亡,但至于是什么毒,还要看仵作怎么验尸。” 她坐在干草上,身体往后微微一靠,吕月明展开纸团,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家小姐因为帮你受罚,还望相助。” 吕月明眉梢轻扬,眼眸闪过一抹狐疑。 她何时私下联系过谢云瑶? 这莫不是那小丫鬟使诈写的吧? 吕月明将纸团撕碎,思绪纷乱。 此时,牢房外传来脚步声。 捕快匆匆走来,肉眼可见的紧张:“吕姑娘,嘉宁县主来了。” 尚琉羽人还没到,头上珠钗叮当撞响的声音先传来。 她发髻微乱,面颊红润,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尚琉羽一见吕月明,便急声询问:“怎么回事?我才回府就听说你被抓了!” 吕月明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尚琉羽听完,气得跺脚:“定是有人陷害!我这就去找京兆尹!” “县主且慢。”吕月明拦住她,“此事蹊跷,贸然施压反而打草惊蛇。” 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怎么会有人胆子大到使用这一计,连尸体都用上了。 尚琉羽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直关着!” 吕月明目光沉静:“等仵作验尸结果出来再说,莫急。再说了,我在此处也还算不错。” 起码环境不错,也没人寻衅逼供。 与此同时,女工小院内一片慌乱。 “蒋婶子!大事不好了,明儿被抓了!”二花方从街上回来,她惊慌的声音就在院内响起。 蒋云听完二花不知从何处又听来的“抓捕细节”,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快去请大夫。”丽娘连忙扶着蒋云,先吩咐柳家媳妇,随后又看向二花,“你脚程快,赶紧去寻谢公子!” 二花点头,撸起袖子就往外面跑,她心中焦急,脚步飞快,穿过街道,直奔谢宴川的住处。 谢宴川正在书房温书,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二花气喘吁吁地拍门,嗓门大到直接穿透过几扇门,直达谢宴川的耳边。 “谢公子!大事不妙!吕姑娘出事了!” 第273章 就为了个女人? 屋内,男人提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谢宴川放下笔,面色依旧平静,但指尖微微发白。 她今日去了尚书府,便出了事? 谢宴川如疾风般来到二花的跟前,他压抑着眼底翻涌的情绪,素来稳重自持的面容却隐约看出担忧之相。 二花将自己在外听到的内容一股脑说出来,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当说至吕月明被京兆府的人抓去蹲牢狱时,二花缩了缩脖子,没来由得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两边手臂生出来的鸡皮疙瘩。 真是奇怪,这青天白日,烈日炎炎的,她为何会感到一阵阴寒。 …… 京兆府牢房内,光线昏暗。 吕月明靠在墙边,揉搓着手中那两根银针,思绪飘得遥远。 今日之事,会是尚书府的手笔么? 也许,他们就是知道她跟着尚琉羽前往,这才安排人在奶茶店闹事? 吕月明耳朵微动,牢房尽头传来一道令她感到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眸,隔着木栅栏对上一双清冷的眼。 谢宴川站在牢门外,衣袍如雪,眉目间却凝着一层薄霜。 “你来了。”吕月明收起银针,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相见。 她知道,谢宴川晓得她入狱一事后一定坐不住,出现在此处正常。 陈安坐在对面的牢房里面,他靠着角落,盯着两个人,心底叹气,也不知尚书府的大公子能否尽快将他们带出去。 谢宴川目光扫过她周身,确认无恙后,才低声道:“怎么回事?” 方才听二花说的,也不过是她从其他地方听来的,自然没有吕月明亲自说来的真实。 吕月明大概讲述一次后,示意谢宴川靠近,她将银针悄悄递给他:“我今日在尚书府时,谢大人给了我一块点心,我未吃下,掰开后还未仔细查看,就被谢大人给打落在地。” “那地上似有蠕动之物,我想到你与我说的蛊虫。” 谢宴川的眼神一凝,眉宇间藏着一抹冷意。 他原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谢昀若真的动了念头想掌控吕月明,日后清闲的日子只会少了。 “还有这个。”吕月明从地上拿起被她撕碎的纸条碎片,“谢云瑶的丫鬟塞给我的,说她因帮我受罚……可我并不知晓她帮过我何事。” 她最近和谢云瑶的接触,也不过是那日的一杯奶茶罢了。 谢宴川接过来,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此事不用你管,别放在心上。” 牢房外传来衙役的咳嗽声,谢宴川不动声色地将银针和纸条收入袖中。 “我会查清。”他深深看了吕月明一眼,“你暂且忍耐,尚琉羽已去寻京兆尹,很快会有转机。” 吕月明点头,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你也别自乱阵脚,我的奶茶没有问题,在这儿待待就能离开,帮我看着我娘。” 谢宴川看着她那张素白的小脸,眼神微闪,他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掌心覆盖上她的脸颊。 “别怕。” 谢宴川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吕月明脸颊的温度。 他转身离开牢房,衣袍拂过潮湿的地砖,脚步声在幽暗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刚走没几步,谢宴川便听见前面传来的一阵嚷嚷声。 不远处,尚琉羽正揪着京兆尹的袖子不依不饶,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 “哎哟,县主,下官已命人加紧查验,绝不会委屈了吕姑娘!”京兆尹额头渗汗,官帽都歪了几分。 他为官最害怕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案子。 办得不好,让贵人记恨,办得好,又让百姓记恨。 “那为何不能让她先回去?”尚琉羽声音拔高,“难道我嘉宁县主作保还不够?她回去后也不会私逃出京城!你们何时需要她配合调查,再去寻她都好。” 她快急死了。 眼看吕月明要在牢狱里面过夜,尚琉羽就无法感到心安。 谢宴川缓步走近,京兆尹如见救星般投来求助的目光。 “县主。”谢宴川声音平静,“明儿已入狱,贸然放出反倒落人口实。” 尚琉羽松开手,眉头紧皱。 这宴川哥哥怎么回事,竟不管吕月明死活?! “我相信,京兆尹大人自会秉公处理。”谢宴川打断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京兆尹,“是吧?” “自然!自然!谢公子说的是!”京兆尹连连点头,汗如雨下,“下官定当尽快查明真相!” 尚琉羽看谢宴川神色淡漠,到底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只好又警告京兆尹一句:“你记住了,吕月明出来时,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京兆尹忙不迭点头,恨不得将眼前这尊大佛立马送走。 离开京兆府后,尚琉羽仍愤愤不平:“宴川哥哥,一定是有人陷害吕月明!” 她才不信吕月明的奶茶害人! 谢宴川望着远处尚书府的方向,眼底暗沉如墨:“县主先回府吧,此事我自有计较。” “宴川哥哥,你要做什么?”尚琉羽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冷意。 “去为她讨个说法。” …… 尚书府书房内,谢昀正提笔批阅公文,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爷,大公子来了。”管家低声通传。 谢昀笔尖一顿,将毛笔放在一边,他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漠然:“让他进来。” 谢宴川踏入书房,面色苍白,掩唇轻咳两声:“父亲。” 谢昀抬眼看他,目光如刀。 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这个亲儿子了。 如今一见,对方看着还是虚弱,但不至于像是蛊毒反噬那般吓人。 “你还知我是你的父亲?”谢昀浑浊的眼中满是讽刺,他嘲讽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和你是仇人。” “父亲与我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您都是我的父亲。”谢宴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缓声说道,“我今日回来,是为明儿。” “为了她?一个女人?!” 谢昀一掌拍在案牍上,力道大得连一边的墨汁都溅出来几滴:“谢宴川!本官怎么教导出像你这样的儿子,空有才华却毫无志向!被一个低贱的女人绊住脚步!” 第274章 和父亲对峙 谢宴川对上谢昀冷冽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退避。 他眼底不见喜怒,只有一片深邃的暗芒,谢宴川轻启唇畔,他的嗓音渐冷:“父亲可知,有人借她的铺子闹事?” “与我何干?”谢昀冷笑,“怎么,你觉得本官会多给这样的女人眼神?谢宴川,你如今令我太失望了。” 他不愿回府便罢了,现在竟跑来怀疑他对吕月明做了什么?! 荒谬至极!! 谢昀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怒火快要压抑不住,他焦躁地拿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才觉得心中郁火消下。 “儿子只是觉得蹊跷。”他抬眸,眼底一片平静,“恰在她随县主来府上退亲时出事。” 京城里,他现在能够想到的,似乎也只有尚书府的人了。 谢昀听明白他的意思,突然拍案而起:“你这是在质问你老子?!” 砚台被震得跳了跳,一旁的管家低垂着头,生怕这一把怒火蔓延到自己这边。 “不敢。”谢宴川再次咳嗽起来,肩膀微微颤动,“只是我担心,有人借尚书府的名义……” “够了!” 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直接打断谢宴川的话,向来稳重的脸此时也有些绷不住表情。 “谢宴川,我自问对你无愧。自你娘去世后,我也将你当做我的第一继承人,若非你去年体弱离开尚书府,你还是名满京城的谢大公子,是下一任尚书令!” 谢昀似也说到了激动之处,忽的剧烈咳嗽,气得弯了弯腰,他扶着桌角,手指用力。 “而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选择抛下大好前程?我给你在外考虑的时间,已经足够尊重你,现在你既回来,那就直说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虽然谢昀这么询问谢宴川,但是他心中其实也知道,谢宴川应该是偏向于和吕月明在一起的。 “父亲。”谢宴川也跟着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气,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却显得格外凉薄,“蛊未解,儿子活不长的。” “放肆!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替你解开蛊?!你如今身上带有蛊虫,也不听我的话,若我解了后,你岂不是要造反!” 谢昀的声音在书房内炸开,震得烛火猛地一晃,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谢宴川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他指尖抵在唇边,咳得肩头微颤,看上去真是病怏怏的模样。 “父亲,我这身体已不配再蒙荫,又何苦逼我?”谢宴川反问他,声音平和,与谢昀的燥怒形成鲜明对比。 “你不愿蒙荫,却愿去考试为官?你是打算让外人看我尚书府笑话?”谢昀倒吸一口凉气,气不打一处来,“我苦心经营多年,外人以前提起尚书府一定都是夸赞的话,但如今却因为你……” 后面的,他说不出来了。 自从谢宴川离开尚书府,和吕月明在一处后,他时常被那姓赵的给暗讽! 谢宴川知道,他要报名考试一事,势必瞒不过谢昀。 “父亲,我成家,也该立业。”谢宴川微微一顿,“然,你与母亲不认可我的妻子,我也不能走蒙荫路子,唯有考试这一条出路。” “呵,说来说去,又扯回吕月明了!” 谢昀忽然抬手,直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给本官滚出去!你既这般有能耐,再一月后需要解药时,休要求我。” 蛊虫在体内发作时,若无解药,严重时会死人的。 谢昀能这般狠心,谢宴川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他抬眸时,又是一副恭顺模样:“父亲教训的是。” 丢下这话,他轻轻拂袖,转身离去。 谢宴川将将走出去几步,便听见身后的书房传来一阵物品摔在地上的嘈杂的声音,他嘲弄一笑。 天色将暗,谢宴川扫了一眼这无比熟悉的尚书府,微微眯眼。 这里于他而言,几乎没有快乐的回忆。 忽的,谢宴川想起吕月明提起的纸条,谢云瑶的丫鬟为何会传递那样的消息? 想着谢云瑶见到丽夫人,如同耗子见到猫的模样,他脚步一转,朝谢云瑶的院子走去。 月色朦胧,长廊两侧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映得他的身影修长而孤寂。 经过一处拐角时,一阵脂粉香气忽然飘来。 “谢大公子……”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 谢宴川侧目,兰亭正站在廊下,一身浅绿色丫鬟衣裙,发间簪着一朵绢花,衬得她肤白如雪。 她微微抬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眼神悄悄往谢宴川身上瞟,带着几分试探。 谢宴川对于兰亭出现在此处,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转身就走,也不愿多搭理兰亭。 见他背影冷漠,兰亭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奴婢听说大公子回来了,特地在此等候。您许久未归,夫人很是挂念,兰亭……也是。” 她刻意将“挂念”二字咬得极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暧昧。 谢宴川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他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却懒得拆穿,只淡淡道:“滚。” 说罢,他抬脚欲走,兰亭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袖口:“公子,奴婢……奴婢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收回,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 谢宴川垂眸,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他缓缓抽回袖子,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冷意:“我不打女人。” 兰亭脸色一白,手指僵在半空。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心中又羞又恼,却不敢表露,只得勉强笑笑:“是奴婢唐突了,公子莫怪。” 谢宴川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兰亭,只是径直离开。 兰亭定定地站在原地,她垂眸看着自己一双手,又慢慢地攥紧。 她不会放弃的! …… 谢云瑶的院子位于尚书府较僻静之地,显得很安静,只有几盏灯笼亮着,院中甚至没几个下人,让人瞧着只觉得冷清。 谢宴川刚踏入院门,便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他脚步一顿,抬手轻叩门扉。 谢云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她颤声询问:“是谁?” 第275章 剧毒断肠散 “是我。” 谢宴川淡淡回答。 屋内静了一瞬,随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谢云瑶站在门口,眼眶微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大哥?”她有些惊讶,随即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你怎么来了?” 她可是知道的,她的这位兄长不愿回府,今日是发生了何事? 谢宴川扫了一眼屋内,桌上散落着几块绣了一半的帕子,针线凌乱,显然刺绣之人的情绪不稳。 “你身边的丫鬟递了纸条给明儿,说你因她受罚。”他不答反问,开门见山,“怎么回事?” 她白皙的脸,此时还有深浅不一的巴掌印,看着着实可怜。 谢云瑶身子一颤,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大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听见一声称呼,便再无其他声音。 谢宴川眸光微沉。 他知道谢云瑶性子怯懦,在丽夫人的打压下更是活得小心翼翼。 但此事涉及吕月明,他必须问清楚。 况且,若谢云瑶真的帮了吕月明什么,他也不想欠一份恩。 “大声点。”谢宴川的语气加重几分。 谢云瑶肩膀一缩,眼泪又涌了出来:“是母亲发现我偷偷告知吕姑娘她的人被关在柴房,我……我又篡改了吕姑娘的奶茶配方,导致现在还没人做出和吕姑娘一样的奶茶。” 所以,丽夫人生气了。 她得知这一切都有谢云瑶的手笔后,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又将她禁锢在院落中。 谢宴川眼神一冷。 他一直都知道,丽夫人极其不喜欢谢云瑶,也不是谢云瑶不懂事,而是丽夫人重男轻女,只看重自己那两个儿子。 有时候,谢云瑶在府上的待遇,连个下人都比不过。 谢宴川听着谢云瑶低低的啜泣声,沉默片刻才开口:“若不想一直受制于人,就要努力成长。” “我如今在府中不方便行事,我让谢宴池去替你求情。日后若还有事,可直接寻我,避免去麻烦你嫂子。” 嫂子…… 谢云瑶的眼眶更热,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愧疚。 就在刚刚之前,她也没有将吕月明当作自己的嫂子。 谢宴川将谢云瑶的事情处理好后,便离开了尚书府。 …… 此时,另一边的京兆府牢房中。 潮湿的霉味混着干草的气息钻入鼻腔,吕月明靠在墙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斜斜地漏进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影子。 “吕姑娘,您饿不饿?”陈安扒着栏杆小声问道,“方才衙役送来的饼子还热着呢,您多少吃点。” 衙役给他们送来的食物,都是极好的,但吕月明却没吃什么。 她缓呼出一口气,无奈说道:“现在着实没有胃口。” 吕月明能够确定她是清白的,但是却也无法防备背后之人再做出些小动作。 忽然,细细簌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衙役提着灯笼走来,脸上堆着笑。 “吕姑娘,仵作验完了,那人是中了一种叫断肠散的剧毒死的。” 吕月明眉头微蹙。 她虽没真正地接触过断肠散,上一世却也在电视上看见过。 断肠散发作极快,若真是在她店里中的毒,根本来不及走到店门口就会毙命。 “官爷,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衙役搓了搓手:“约莫,在两个时辰前?” “有意思。”吕月明轻笑一声,“我今日未到店中,陈安可以作证。而那人若是两个时辰前死的,尸体怎会到现在才僵硬?” 衙役脸色一变,灯笼晃了晃。 吕月明乘胜追击:“再者,断肠散入喉即发作,可死者嘴角的奶渍却是干的。官爷不妨再查查,这尸体是从哪儿运来的?” 她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京兆府的人若再抓不出来,便是他们的问题了。 衙役的脸色变了变,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 他支吾着不知该如何接话,最后只丢下一句“姑娘好生歇着”便匆匆离去。 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吕月明身体往后靠了靠,思绪却转得飞快。 断肠散。 一听这名字,便知这种毒药不便宜。 能弄到这种毒的人,要么有门路,要么有银子。 “姑娘,您说这背后……”陈安的声音从对面牢房传来,带着几分迟疑。 “嘘。”吕月明竖起食指,“隔墙有耳。” 陈安立刻噤声,缩回干草堆里。 吕月明盯着地上的影子,月光下,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她嘴角轻扬,没有吭声。 没等多久,牢房再一次传来脚步声,步伐缓慢,却也令人感到一阵安心。 吕月明抬起头,看见谢宴川站在牢门外,手里抱着一条薄毯。 月光落在他肩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谪仙。 “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吕月明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干草屑,“进入京兆府大牢,对你而言,怎么如同进自家的门一般简单?” 她以前在电视剧里面看的古装剧,想要进入大牢探望人,可是很困难的事。 谢宴川没说话,只是将薄毯从栏杆缝隙中递进来。 毯子质地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 “打点了关系,夜里凉。”他声音很轻,“你盖上,别凉着。” 吕月明接过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 他的皮肤微凉,像是浸了夜的寒气。 “仵作验完了?”谢宴川问。 “嗯,说是断肠散。”吕月明乖乖将毯子披在肩上,“死的时间对不上。” 谢宴川眸光微沉:“我已经让阿大去查尸源了。” 尸源?! 吕月明心下一寒,她回忆着那妇人和死者的样貌,看上去……确实不太像? 难道,连尸体都是偷来的? 只是对方如此不小心吗? 谢宴川见她肩上毯子似有滑落的迹象,修长的手指探过去,隔着木栅栏替她将毯子拢紧。 他的手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微痒。 吕月明下意识偏了偏头,却看见对面牢房的陈安正捂着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原本,吕月明还没觉得尴尬,但现在都莫名觉得耳红。 “陈安。”她清了清嗓子,端出老板的架子,“你转过去。” 第276章 在牢房过夜 陈安原本还想打趣吕月明,但看她羞涩,立马转身面壁,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谢宴川似乎没注意到这些,他的目光落在吕月明脸上:“谢云瑶的事,我问清楚了。” “所以,她真的帮了我?”吕月明好奇地问。 “京城中错误的奶茶配方,是她放出去的。”谢宴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还告诉了你柴房的事。” 吕月明挑眉。 她没想到那个怯生生的谢云瑶会做这些。 难怪,她一直无法想明白的奶茶配方泄密一事,如今也能够说得通了。 “她被禁足,我让谢宴池去替她求情了。”谢宴川补充道。 吕月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为谢云瑶感到一阵可怜。 多好的女子,却被丽夫人给遏制,畏畏缩缩的,连路边的野丫头都比不过。 月光偏移,照亮了谢宴川半边脸庞,吕月明忽的发现谢宴川的眼底藏着一抹疲惫。 “你不该来这儿的。”吕月明伸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替他理了理衣领,“你考试在即,却还要为这些事奔波,辛苦你了。” 谢宴川握住她的手:“无碍。”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却有些凉。 谢宴川带着吕月明的小手,一点点地放在自己的侧脸上,他微微弯腰,视线和吕月明平齐。 “明日,你便能出去了。”谢宴川的脸微侧,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吕月明的掌心,落下一个痒酥酥的吻,“县主在催京兆尹。” 吕月明脑子里面甚至都能够想象到尚琉羽去纠缠京兆尹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不过,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反倒更担心奶茶店的生意。 出了这种事,客源肯定会受影响。 她指尖微微蜷缩,嗔了他一眼:“别贫,快回去休息。” 这儿也没有地方给谢宴川睡觉,吕月明也不舍得他在外面那硬地板上坐着,催促着。 谢宴川却没动,只是捉住她想要收回的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再待一会儿。” 对面牢房的陈安实在是憋不住了,发出一声小小的咳嗽。 “陈安。”吕月明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陈安已经坐得东倒西歪的,主动说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陈安听罢,立刻倒在干草堆上,发出夸张的鼾声。 谢宴川低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吕月明没忍住,抬头看向他。 月光下,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像是冰雪初融。 “我喜欢笑着的你。”吕月明脱口而出。 她还记得初和谢宴川认识时,男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满身的防备,眼神淡漠,又毫无生气。 吕月明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心疼那时病痛缠身又遭家族抛弃的他。 谢宴川怔了怔,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我守着你。” 吕月明想赶他回去,但困意忽然袭来。 她裹着毯子靠在墙角,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他掌心的温度很暖,让她在冰冷的牢房里面也能安然入睡。 …… 衙役的喊声刺破了牢房的寂静。 “吕姑娘!该起来了!” 吕月明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谢宴川不知何时离开了,只有那条薄毯还搭在她肩上,残留着淡淡的香。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对面的陈安已经醒了,正扒着栏杆往外张望。 “县主刚进来过!”陈安压低声音,“还带了好多人!” 吕月明暗想,她这一觉睡得真够沉的,竟连人离开和进入都毫无察觉。 她刚站起身,尚琉羽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头上的珠钗叮当作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尚琉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又示意衙役开门,“京兆尹要升堂审案了,本县主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们加快查案的!” 若是其余的案子,光是等开庭都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想而知尚琉羽花费了多少心思在其中。 吕月明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尚琉羽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毯子,眉头一皱:“这毯子哪来的?牢里还给你配这个?” “谢宴川昨晚来过。”吕月明简单解释了一句,顺手把毯子折好放在一旁。 见她这么说,尚琉羽微微咂舌。 她昨日见宴川哥哥对吕月明的案件态度平静,还以为是宴川哥哥不太上心。 但现在一瞧,到底是放心了。 她将谢宴川让给吕月明,自然希望看见二人幸福。 衙役将牢房大门打开,尚琉羽立马拉着吕月明就往外面走:“赶紧的!本县主今日非得让那诬陷你的刁妇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这京城谁人不知,你吕月明是嘉宁县主罩着的人!” 衙役在前头引路,穿过阴暗的走廊,阳光渐渐明亮起来。 吕月明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公堂上的情形。 京兆尹高坐堂上,面色严肃。 堂下跪着昨日那哭嚎的妇人,此刻却没了昨日的嚣张,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眼神闪烁,时不时偷瞄吕月明一眼。 “吕月明,上前听审!”京兆尹一拍惊堂木。 尚琉羽冷哼一声,拉着吕月明直接站到了堂中央,丝毫没有跪下的意思。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但碍于县主的身份,也没敢多说什么。 “吕氏,这妇人告你售卖毒奶茶,致其子身亡,你可认罪?” “民女不认。”吕月明声音平静,她坦坦荡荡的,丝毫不退让,“仵作既已验尸,死者中的是断肠散,此毒发作极快,若真是在我店里中的毒,根本来不及走到店门口就会毙命。” “胡说!”那妇人猛地抬头,尖声叫道,“我儿就是喝了你的奶茶才死的!” 尚琉羽冷笑一声:“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 那妇人被呵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她瞎嚷嚷,哭喊声越来越大。 “县主与这毒妇交好,想要帮她说话能理解,但县主可莫仗势欺人,颠倒黑白啊!我儿死得冤枉啊!!这世道可还有王法吗?!” 第277章 我有人证 公堂上,妇人哭喊得惨烈,那样子仿佛吕月明灭了她满门似的。 吕月明没理会她的哭嚎,直接看向京兆尹,提出自己的质疑,有理有据。 “大人,我记得很清楚,死者嘴角的奶渍是干的,说明中毒时间远早于他出现在我店前。况且,若真是我店里的奶茶有毒,为何其他客人无事?” 京兆尹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那妇人:“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儿子是在吕氏店里中的毒?” 妇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堂外看热闹的百姓渐渐骚动,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 吕月明目光沉静,指尖在袖中轻捻。 她早料到这妇人拿不出实证,但背后之人既敢设局,多半留有后手。 她侧眸瞥向尚琉羽,嘉宁县主正昂着下巴,一副“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的傲然模样。 京兆尹皱眉,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若再无法回答,本官便以诬告论处!” “我……我……”妇人终于是从嘴巴里面憋出几个字来,她牙齿打着颤,“我有人证,对!人证!” 话音落下,妇人抬起手肘,重重地戳了戳与她一道跪着的人。 “大人明鉴啊!!”那粗布衣裳的男子突然扑跪上前,额头抵地,“小人是死者邻居,亲眼见他昨日从吕氏店里买了奶茶,回家后便口吐白沫……对了,剩余还有奶茶在我家中!” 吕月明眸光一凝。 果然还有戏码。 她若没记错的话,昨日连那奶茶碗都已经带回店去了,现在竟说还有余下的奶茶在邻居家中? 看来,这所谓的剩余的奶茶,就是他们的底牌。 堂上,京兆尹眉头一皱,沉声道:“既有物证,便速速呈上!” 那男子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粗瓷碗,碗底残留着些许乳白色液体,早已干涸发黄。 他双手捧着碗,声音洪亮:“大人请看!这便是死者未喝完的毒汤!” 尚琉羽嗤笑一声,嫌弃地说道:“笑话!随便拿个破碗就想栽赃?这碗底的污渍,怕是放了三日的馊水吧?” 虽说现在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却也不至于仅过去一夜,那奶茶就干成一团。 吕月明却抬手示意尚琉羽稍安勿躁,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那碗上。 碗沿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内侧沾着几粒未化的粗糖。 “大人,此事有疑点,民女需要指出。”吕月明的声音冷静。 若是换做其他人,京兆尹早用惊堂木让对方闭嘴,安静听审讯了。 但眼下,站在下方的人是有嘉宁县主撑腰的吕月明。 他保持庄严:“说。” “其一,我店铺中所有的奶茶,不会干成块状。” “其二,昨日便已开始调查,为何不在昨日将奶茶呈交给京兆府,莫不是还要赶着在奶茶上做点手脚?” “其三,你说是人证,他就是人证了?若只靠一张嘴便能断案,还要京兆尹做什么?” 吕月明垂眸,看着眼前跪地的女人,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嘲讽。 她指尖在袖中轻捻,空间里的银针悄然滑入掌心。 “大人。”她声音清冷,“民女有一法可验明这碗中残留是否出自我店。” 京兆尹眉头微挑:“哦?”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骚动起来,都想看看吕月明到底怎么自证。 谢宴川立在堂外人群最前排,白衣胜雪,目光始终未离吕月明半分。 他身旁几个姑娘红着脸偷瞄他,却见他连眼角余光都未施舍一分。 吕月明缓步上前,在距离那粗瓷碗三步处站定。 “我店中奶茶皆用特制茶叶熬煮。”她指尖轻点碗沿,“茶叶产自北疆,冲泡后会在留下翠绿色的沉淀。” 北疆? 京兆尹的眼神微闪。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北疆可不是盛产茶叶的地方。 但看吕月明闲庭信步的,他也没有戳破,而是耐心等着。 吕月明的手往那碗伸去,那男人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古怪,他下意识地将碗往自己的怀中藏了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这一动作看上去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吕月明唇角微勾,她的指尖掐着银针,趁其不备时,探出银针,直接挑起那碗里的硬块。 “这里面,除了发了霉的糖渣,再无其他。” 吕月明将银针拿出,放在眼前看了看,肉眼可见那银针渐渐变黑,像是遇到了什么腐蚀性极强之物一般。 “你胡说!”妇人猛地扑上来想抢碗,却被衙役拦住。 吕月明将银针呈上去,她随即淡淡地说道:“被戳穿谎言就急眼了?怎么,你以为这儿是你家,想如何就能如何?你将京兆尹大人放在何处?” 一听还有自己的事,京兆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那惊堂木重重一拍。 “肃静,将碗呈上来!” 衙役立马上前去抢碗,京兆尹仔细查验后,脸色越发难看:“碗底确有霉斑,分明是存放多日的旧物!” 堂外一片哗然。 这女老板竟还真是受到栽赃诬陷了? 吕月明乘胜追击:“大人明鉴,此二人拿不知哪儿来的东西诬告民女,必是受人指使。” 京兆尹一听那“受人指使”四字,便觉得眼前冒着金星。 他寻思着,能够有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大人,我这儿还有一人可证清白。” 忽然,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吕月明眉心微跳,忙回头看去,只见谢宴川快步而来,他的身后也跟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那男人微微佝偻背,面容虽显沧桑,但身体看上去却显得格外的健朗。 谢宴川看了看吕月明一眼,向她投去一抹温和的眼神。 京兆尹定睛一看,见又是尚书府的大公子,脑瓜子一阵作疼。 他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真正陷害吕月明之人,并非普通百姓? 原本,京兆尹还想把屎盆子扣死在妇人身上,两面都不得罪,但现在这样子怕是有些难。 “我问过仵作,尸体的右手腕内侧有一块胎记。”谢宴川的视线平静的落在那妇人的身上,他眼神藏着一抹危险,“你说那是你儿子,可知胎记形状?” 第278章 尸体是偷的 “胎记?”妇人的眼神扑朔,飞快地思考,随后抛出一个答案,“我当然记得!那可是我儿啊!只是他身上的胎记随着年龄长大,早消失了……” 她嘀嘀咕咕地说了很多话,只是越到后面越小声,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 谢宴川眸光一冷,侧身让出身后那位佝偻着背的老者。 “这位是城南义庄的管事,前日义庄丢了一具尸体,右手腕内侧正有一枚月牙形胎记。”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几个胆小的女人已经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惧。 竟还有人去义庄偷尸体?! 什么癖好! 京兆尹眉头紧锁,抬手示意衙役取来仵作记录。 他快速翻阅着,突然手指一顿:“死者右手腕内侧确有一枚月牙形胎记,呈暗红色。” “不!不可能!我儿没胎记!”妇人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咬死不承认。 她慌乱地看向身旁的男子,却见对方已经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半步。 尚琉羽冷笑一声,她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都为吕月明感到委屈。 也不知奶茶店这一两日受到的影响,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尚琉羽冷哼,她趾高气昂地盯着那妇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若是等查出来这尸体是偷来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被尚琉羽这么一吓唬,妇人的身体顿时软了几分。 “我记错了!”妇人突然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胎记是月牙形的!是我糊涂了!” 就是外面看热闹的小孩,现在都看得出来,这妇人根本就是在撒谎! 京兆尹脸色一沉,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刁妇!竟敢偷盗尸体诬告良民!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衙役立刻上前架起妇人。 她疯狂挣扎着,突然指向那男子:“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演这场戏,就给我十两银子!” 男子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衙役堵住了去路。 谢宴川盯着忽然混乱起来的公堂,眉头轻皱。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察觉她的神色后,便也知道她同样看出了什么。 京兆尹扫视公堂,声音威严:“本案已明,吕氏清白。退堂!” 尚琉羽却“啧”了一声,她扬起下巴,正要说话,却被吕月明轻轻拉住了袖子。 她疑惑地转头,只见吕月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人群渐渐散去,一切都结束的很快,谢宴川替吕月明理了理衣襟,他低声说道:“京兆尹知道背后有人指使。” “嗯。”吕月明轻声回应,目光扫过正在收拾案卷的京兆尹,“只是他这样做,也的确让人寒心。” 她原本还以为,京兆尹能是一个公正的。 尚琉羽凑过来,她哼哼着:“若非你们阻拦,我定要他当场质问清楚!你与那男人无冤无仇的,他为何会花钱去偷盗尸体诬赖你。” “罢了,今日这窝囊气,我是受够了。”尚琉羽摆了摆手,似是没心情再留下,领着桃红先离开了。 不远处,师爷正在来回徘徊,好不容易等到尚琉羽先走,立马走了过来。 那师爷恭敬地看着二人,忙说道:“吕姑娘,谢公子,后堂请。” 后堂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 京兆尹亲自斟了茶,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今日之事,还望二位见谅。” 谢宴川眸光微冷:“大人明知此事背后有人指使。” “谢公子。”京兆尹苦笑一声,无奈叹息,“有些事,不是下官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吕月明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微微的热度:“大人不必为难。能还我清白,已是感激。” 她也不想抓着这件事情一直为难人。 况且,京兆尹能够短短一天就将她放出去,吕月明觉得足够了。 京兆尹见吕月明能明白自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叹了口气:“吕姑娘通透,那具尸体的确是偷来的,但是指使之人……” 后面的话,他欲言又止。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吕月明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看来,大人心中已经有答案了,那不妨让我猜上一猜?” 京兆尹呵呵一笑,心中想着,吕月明哪儿猜得准确。 然而,下一秒,吕月明声音响起时,惊得他手上一抖,连带着茶水都甩出几滴。 “赵明远。”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响钟,狠狠砸在了京兆尹的心上。 他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怎么一猜就准。 “姑娘既已猜到,下官也不瞒着,的确是赵公子。”京兆尹顿了顿,随后没忍住,又为自己辩驳几句,“但是,下官的确是刚刚才知道具体是谁。” 他将人审讯完后,才从那被拖下去的男人的嘴巴里面知道的。 谢宴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竟真是他! “多谢大人坦言。”吕月明站起身,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就此了结,我不会让您难做。” 走出京兆府时,日头正好,道上行人匆匆,小贩们都卖力地在各自的摊位前吆喝客人。 谢宴川看着吕月明的侧脸,总觉得不过进去一夜她看着都瘦了不少。 “明儿,我们可以追究的。”他开口道。 吕月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我虽未和他过多接触,却也知道此人报复心极重,我刚刚在京城开店,而你眼下又要准备考试,不宜和他过多纠缠,平白浪费精力。” 日后,多防备便是。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看透世事的通透。 谢宴川心头微动,却又感到一阵抱歉,他总觉得,是他将吕月明卷入复杂的世界。 “现在时间还早,回奶茶店看看吗?”谢宴川轻声询问。 吕月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出了这种事,生意怕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美丽的小脸上暗藏无力。 但,转过街角,两人同时愣住了。 奶茶店前竟排着长队,陈安忙得满头大汗,看见他们立刻挥手:“吕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第279章 夏试 吕月明怔了一瞬,随即快步走向奶茶店。 排队的人群见她回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有人高声道:“吕姑娘,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 “是啊,那帮人太缺德了,竟用死人陷害你!” “别的不说,吕姑娘这儿奶茶是好喝,香甜醇口,就是不知有没有其他口味的,喝多了也如蜂蜜水般单调。” 他们往年都喝蜂蜜水,却从未有人说过单调,现在提出不过是因为吕月明给他们开辟了一个新的味蕾世界。 七嘴八舌的声音涌入耳中,吕月明心头微暖。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儿开店竟还算受欢迎? 她朝众人福了福身:“多谢各位信任,新品正在调制,很快也能开售。” 做奶茶店的初衷,本就想要做到像现代那样的奶茶连锁店,只有单一的一种奶茶自然不够。 不过,店里摇奶茶的人也需要尽快招揽了。 陈安擦了把汗,冲着吕月明嘿嘿一笑:“我刚回来一开门就来了好些客人,说是特意来捧场的。” 好在他昨晚在那大牢里睡了个好觉,否则像是今日这般如此忙碌真有些扛不住。 吕月明原本还想着心情不好,回去歇一阵,眼下也不敢再摆烂。 她让谢宴川回去念书,自己则是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临走前,谢宴川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薄唇轻扬。 他因她的喜悦而喜悦。 …… 与此同时,中书令府。 赵明远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他抓起砚台砸向跪在地上的小厮,“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小厮不敢躲,硬生生挨了一下,额角顿时渗出血来。 他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公子息怒……实在是那吕氏太过狡猾……” “闭嘴!”赵明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院中的芍药花开得正艳,可此刻在他看来却刺眼得很。 “那贱人现在如何?”他咬着牙问。 小厮战战兢兢地抬头:“回公子,奶茶店前……排起了长队。” 其实,小厮都不敢和赵明远说得太详细,他生怕再惹怒对方。 “什么?!”赵明远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你是说,本公子花钱找人办事,又买了毒药,反倒给她招揽了生意?”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浮现出吕月明那张愈发精致的脸。 当初那个肥硕如猪的女人,如今竟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连他府上的丫鬟都在私下议论。 更可恨的是谢宴川! 他对谢宴川的厌恶,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 “公子,要不……”小厮小心翼翼地提议,“咱们从她娘那儿下手?听说她和她娘关系不错?” 赵明远眼神一厉,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呼过去:“蠢货!你到现在还不知她究竟在何处惹到我?!我对付她老娘做什么?我要的是她身败名裂!!” 他踱到窗前,盯着院中的芍药花丛,呼吸渐重。 “一堆没用的花,开了也没用!”赵明远抓起桌上砚台,直接朝那绽放的正艳的芍药花打去。 花瓣被他给打落,零落在泥土里。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满盘算计,却落得个狼狈收场。 “去查。”他突然转身,声音阴冷,“查查她那些奶茶的原料从哪儿来的。” “她说茶叶是从北疆采购的,她……” 小厮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在他的脑门正中央。 “我说你蠢笨都是在夸你!北疆!那是北疆,蛮荒之地,岂会产茶?蠢驴!” 赵明远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小厮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小厮捂着红肿的额头连连点头表达认可,退下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 又过去几日便是考试报名的日子,贡院外的老树上蝉鸣不断。 谢宴川一袭月白纱袍站在队伍中,额角沁出细汗。 这专为官宦子弟设立的夏试虽不如秋闱正规,却是入仕的捷径。 前方书吏正慢悠悠地核对文书,排在谢宴川前面的锦衣公子突然回头。 “哟,这不是谢大公子吗?”对方夸张地拱手,“我还以为大名远扬的谢大公子不会看得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才会参与的考试……” 话未说完,被谢宴川平静的目光逼得噤声。 “姓名?籍贯?家人官职?”书吏打着哈欠问道。 “谢宴川,京城人士,父亲乃尚书令。” 书吏的笔尖突然顿住。 这时从廊下走来个蓄须官员,正是礼部员外郎秦勉,乃谢昀的门生。 “谢公子。”秦勉笑得和善,“令尊可知你来应试?” 谢宴川神色淡然,他的声音却依旧平稳:“我父亲是否知晓,与我报名考试有什么必然关系么?” 秦勉的笑容僵在脸上。 若谢昀不管,那自然是无关的。 可关键在于,谢昀要管啊! 可是,眼下众目睽睽,他若刻意刁难,反倒显得有问题。 “谢公子稍候。”秦勉转身时朝书吏使了个眼色,“下官去取印鉴。” 谢宴川望着秦勉匆匆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其他学生正常报名,然而到他这儿,却是要去拿什么印鉴? “公子,茶。”阿大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递来一盏温热的茶。 谢宴川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站于树荫下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是见前面的人有了骚动,谢宴川循声望去,不远处正是秦勉,他急步而来。 秦勉手中拿着印鉴,笑意透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谢公子。”秦勉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尚书大人方才派人传话,说您身子不适,不宜参加此次考试,夏试炎热难熬,您看……” 谢宴川将茶盏还给阿大,他似笑非笑的睨着秦勉,轻启唇畔。 “我的身体如何,我很清楚,容不得他人指指点点。”谢宴川神色未变,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我既已到场,你也拿了印鉴,自当按章程办事,此为我朝律法。秦大人若继续阻拦,我倒想上达天听,寻个公道。” 第280章 阻拦报名 秦勉被谢宴川的话噎住,张了张嘴,似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又只做哑声。 他捏着印鉴的手止不住地发汗,正犹豫间,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谢大人到!” 谢昀一身深蓝色的官袍自人群中缓步而来,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面色沉静,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谢宴川身上。 “父亲。”谢宴川拱手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谢昀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随后转向秦勉:“秦大人,犬子身体抱恙,不宜参加此次考试,还请行个方便。” 秦勉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下官都明白,明白的!” 这下好了,矛盾转移在这对父子身上,他倒是能够轻松些。 秦勉捏着印鉴,喜滋滋地退到一边去。 其余的人接着报名,他们都默默地路过谢宴川,也不看他一眼。 谢宴川冷声询问:“我竟不知,父亲何时成了看病的郎中。” 此话便是在嘲讽谢昀多管闲事。 周围考生纷纷低头,假装没听见这对父子的交锋。 在场的人看见谢昀都要紧着皮走的,哪儿敢被牵扯进去。 谢昀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抬手示意:“随我来。” 但,谢宴川没动。 贡院门前的老树下,树影婆娑,谢昀背对而立,放在背后的双手攥在一起。 “你非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本官陪你一起丢脸?!”谢昀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不满和气闷。 谢宴川看着父亲紧绷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时第一次被带去书房的情景。 那时他虽年幼,但谢昀会耐心地教他如何握笔,教他习字。 而他的娘亲,也还在世…… “我该说的,前几日去尚书府时,已经和父亲说了。” 谢宴川收回思绪,不再陷入于过去虚假的美好中。 他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位令人敬佩的高官:“父亲若执意阻拦,我只好请陛下定夺。” 谢昀猛地转身,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 周围的人看来,愣是让谢昀的怒意又吞回肚腹,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宴川,为父是为你好,你未来的路,我都帮你铺好了,平坦无虞,一生无忧。何苦执迷不悟?” 但是,无论谢昀说什么,落在谢宴川的耳中,都只是空话。 他做下这个决定,并非冲动,正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谢昀盯着他平静的面容,忽然意识到,即便有蛊虫在身体里,这个令他最骄傲的儿子,早已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了。 “好,很好。”谢昀怒极反笑,拂袖转身,“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倒要看看,没有尚书府的庇佑,你能走多远!” 他来得急,走得也急,却让在场的人皆感到一阵轻松。 谢宴川一直看着他,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公子,没事吧?”阿大从老树后面转出来,盯着谢宴川瞧,满目担心。 谢宴川摇摇头,望向贡院大门。 方才这么折腾一番,报名的队伍已经散去,只剩几个书吏在收拾桌案。 “去告诉明儿,我晚些回去。”他声音有些哑,“不必说今日之事。” 阿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头称是。 阿大离开后,谢宴川独自站在贡院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树影交织在一起。 他望着角落中站着,正悄悄往他这边看的秦勉,思绪微沉。 …… 吕月明推开院门时,天色已暗。 院中飘着饭菜的香气,蒋云正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见她回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明儿,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吕月明环顾四周,没见到吕月华的身影,问道:“华儿呢?” 这小丫头最贪吃了,平常听见拿碗筷的声音都会立马跑出来,生怕忘了她似的,今日实在是反常。 蒋云动作顿了顿,低声道:“在屋里,说没胃口。” 吕月明皱眉。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吕月华的屋子走去。 “华儿?出来吃饭了,娘今日做了你爱吃的菜。”她轻轻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蒋云跟过来,叹了口气:“让她静静吧,这孩子今日从学堂回来就闷闷的,我问她只说太辛苦,想休息。” 吕月明心里一沉。 这才去学堂多久,怎么就累到连饭都不愿吃了? 她倒认为,能够让吕月华这般低落,约莫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正想再问,院门忽然被推开,阿大匆匆走了进来。 “吕姑娘。”阿大行了一礼,目光微闪。 吕月明察觉异样,问道:“谢宴川呢?” 阿大低头:“公子……还有些事要处理,让您不必等他。” 老实人撒谎就是很明显。 尤其是阿大这样的,这谎话还没冒出嘴巴,脸倒是先红得离谱了。 “知道了。”她在阿大都快要绷不住时,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阿大如蒙大赦,快步退下。 蒋云见桌子都坐不齐,无奈摇头:“明儿,我们先吃饭吧,菜要凉了,待晚点时我再给华儿盛点去。” 但一向人齐的桌子,眼下少了几个,吕月明原本的好胃口也消失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说道:“娘,我去看看华儿。” 屋内。 吕月华缩在床角,听见门响,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 她想做出开心的模样,但哭过的嗓子却无法遮掩:“姐姐,我没事……” 啪。 房门被吕月明直接推开,她大步来到床边,看见小丫头正缩着身子,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果然。 就是受了委屈。 她并未责备吕月华,而是坐在床边,抬手轻轻摸了摸吕月华的小脑袋,嗓音温柔:“谁那么大胆,竟敢欺负我们家华儿?” 吕月华立马钻到吕月明的怀中,她紧紧地搂着姐姐的腰,又把脑袋放在她身前蹭蹭。 “她们……她们说我姐姐是奸商,说你卖毒奶茶害人……” 话至尾处,吕月华心态崩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抽搭。 吕月明眼神一冷,这事都过去几日,竟还被小孩给拿出来说道? 她压下怒意,柔声道:“他们胡说,姐姐不是已经证明清白了吗?” “可她们不信!”吕月华眼眶发红,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姐姐,京城中的小姐们都这般蛮横不讲理么?” 第281章 姐姐替你撑腰 吕月明轻轻拍着吕月华的背,感受着小丫头渐渐平稳的呼吸。 “不是的,只是有的小姐如此。”她轻轻将吕月明鬓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嗓音温和:“明日,姐姐陪你去学堂,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小姐这么伶牙俐齿。” 她近日忙着手上的事,竟忘记那兰蕙堂在吕月华入学当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 吕月华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自然,姐姐何时骗过你?”吕月明捏了捏她的小脸,“现在能吃饭了么?娘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蒸蛋。” 小丫头破涕为笑,跳下床拉着她的手往外跑。 饭桌上,蒋云见女儿终于肯吃饭,悬着的心才放下,忙不迭给两个孩子夹菜。 饭后,吕月明站在院门口张望,巷旁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夜色已经渐深了。 她拢了拢衣襟,正要去贡院寻人,忽见巷口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宴川一袭白衣踏月而来,衣袂翻飞间似有流光。 他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稳当,仿佛连夜色都要为他让路。 “怎么不先回屋睡觉?”谢宴川在吕月明面前站定,声音里带着夜露的凉意。 吕月明伸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报名可还顺利?” 想起报名一事,谢宴川的眼神轻闪。 他回道:“还算顺利,只是排队的人比较多,所以才回来晚了。” 吕月明盯着谢宴川看,见男人的神色自然,也的确看不出什么猫腻,便赶忙将他带回小院。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周伯原本也打算出去寻谢宴川,如今看见他,终于是松了一大口气。 他最近生病,在家中歇息,许多事情没帮上谢宴川,周伯倍感自责。 好在家中也没出什么事情,否则他以死谢罪都不足惜。 “周伯,去将给宴川剩下的菜热一热,他出去一日,定没好好用膳。”吕月明一边领着谢宴川坐下,一边吩咐周伯。 她又为他斟了一杯热茶,塞到他带着凉意的手中:“一月后便可考试了?” “嗯。”谢宴川点头,他垂眸看着氤氲的茶水,眼底掠过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着呢。你不过出去一日,能有什么事。” 吕月明并未将吕月华在兰蕙堂受欺负的事说出,见周伯将碗筷拿上来,替他盛饭,又催促着:“快些吃,别饿着了。” 谢宴川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碗筷,薄唇微勾。 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只要看见她,在外一日的疲惫顷刻间消失。 …… 次日早晨,吕月明换上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她牵着吕月华的手往兰蕙堂走去,路上小丫头一直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抬头。”吕月明轻声道,“记住,错不在你,不必心虚。” 兰蕙堂门前,几个穿着锦缎衣裙的小姑娘正在玩翻花绳。 见吕月华来了,其中穿粉色襦裙的女孩突然把手里的绳子一扔:“哎呀,脏死了,不玩了!” 其他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会意地捂嘴笑起来。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怯生生地说:“可是先生说过不能欺负人……” “谁欺负她了?”粉裙女孩扬起下巴,“我只是嫌绳子脏!” 吕月华气不过,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双手叉腰,站在吕月明的身侧,就等着姐姐为她撑腰! 吕月明眯起眼,牵着妹妹径直走向那群女孩:“方才谁说绳子脏?” 粉裙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打量着吕月明,突然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卖奶茶的!我娘亲说你的东西会吃死人!” 周围的小女孩们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躲到了柱子后面。 吕月明蹲下身,与女孩们平视:“小妹妹,你娘说得不对。姐姐的奶茶很多人都爱喝,京兆府的大人也说没问题。” “你骗人!”粉裙女孩不依不饶,“我娘从来不说谎!” 吕月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姐姐最近新做的桂花糖,想不想尝尝?” 女孩们眼睛一亮,但又犹豫着不敢接。 吕月华盯着她们,站了出来,她哼哼一声:“我姐姐做的糖可好吃了,昨天还给了我一块……” “谁要吃你的东西!一家乡下来的人!”粉裙女孩突然伸手打掉了纸包,糖果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周夫子闻声赶来,见地上散落的糖果,立刻沉下脸,“学堂不许带吃食,吕月华,你又违反规矩?” 吕月华急得直摇头:“不是我……” 周夫子那模样似是常常将错处怪在吕月华的身上。 吕月明秀眉轻蹙,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周夫子。”吕月明将妹妹护在身后,“是这位小姐打翻了我的糖。再者,学堂规矩里可有写明不能带糖?” 周夫子脸色一变:“吕姑娘,学堂自有学堂的规矩,并非只有白纸黑字写明才算规矩。” 她最烦碰见的就是吕月明了。 要知道,吕月华第一日入学时,她就已经和吕月明打过交道。 这乡下来的女子,嘴巴厉害得紧。 “既如此,那敢问夫子,学堂的规矩里,可有允许学生污蔑他人?”吕月明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方才这位小姐当众说我卖的东西会吃死人,这可是要负责任的。” 周夫子脸色更难看了。 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这吕月明与嘉宁县主的关系极好。 与其现在与她在门外纠缠,倒不如…… “婉婉。”周夫子转向那粉裙的女孩,她语气平淡,“给吕姑娘道歉。” 被点名的小丫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凭什么?!她不过是个……” “道歉。”周夫子加重语气。 林婉婉眼眶顿时红了,在周夫子严厉的目光下,终于小声嘟囔:“对不起。” 虽如此说着,但心却不诚,一双眼睛飘忽不定。 吕月明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她蹲下身,与这满身傲气的小姑娘平视:“你该道歉的人是我的妹妹。” 第282章 道歉 “夫子,您怎能眼睁睁看我向吕月华道歉!?”林婉婉瞪大眼睛,满眼愤懑,她咬着唇,依旧不愿低头,“吕月华这般身份之人,在我家给我提鞋都不够!” 她丝毫不顾及自己名门千金的形象,只知要贬低吕月华来拔高自己。 “提鞋都不配?”吕月明轻笑一声,眼底却冷了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轻轻擦拭着指尖:“林小姐好大的口气。” 学堂前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林婉婉脚边。 “我妹妹是正正经经入学的,既然能在一处学习,那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该比的是学识而非家境。”吕月明将帕子收回袖中,声音不疾不徐,“倒是林小姐这般言行,不知令尊林大人可知晓?” 林婉婉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爹最重名声,若知道她在学堂惹事…… 周夫子见状,连忙打圆场:“吕姑娘,孩子间的玩笑话,何必当真?” “玩笑?”吕月明目光转向周夫子,“若今日被辱的是令爱,夫子可还会说是玩笑?” 周夫子语塞,额头渗出细汗。 吕月明不再理会她,蹲下身与林婉婉平视:“林小姐,我今日只问你一句,道不道歉?”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吕月明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唇角带笑,眼神却让林婉婉打了个寒颤。 “我……”林婉婉攥紧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从未被人这般逼迫过,可对上吕月明的眼睛,竟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对不起。”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吕月明摇摇头:“声音太小,听不见。” “对不起!”林婉婉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围看热闹的小姑娘们盯着这一幕,大气不敢出一声。 所有人似乎都在看林婉婉的热闹,她的眼神一变,转身就要跑,却被吕月明一把拉住。 “还有呢?”吕月明指了指地上的糖,“打翻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林婉婉咬着唇,蹲下身一颗颗捡起糖果,塞回吕月明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着跑开了。 其他女孩面面相觑,悄悄往学堂里溜。 吕月明站起身,掸了掸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周夫子,兰蕙堂的招牌来之不易,还望您多加珍惜。” 京城里,最好的女子私塾就是兰蕙堂了。 也因此周夫子得到了不少好处,她若砸了自家的招牌,日子不会好过。 周夫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姐姐好厉害!”吕月华仰着小脸,眼里满是崇拜。 吕月明揉揉她的发顶:“去上课吧,放学我来接你。” 有她这话,周夫子也不敢再偏袒什么,迎着吕月华进入兰蕙堂。 …… 傍晚时分,吕月明准时出现在兰蕙堂门口。 吕月华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她怀里。 “姐姐,今天没人敢笑我了!”小丫头兴奋地比划着,“连周夫子都对我特别客气!” 要知道,她之前在兰蕙堂时,周夫子总是拉偏架。 只要她与人之间发生矛盾,那定是她的问题,受到责罚的必然是她。 但是今日之后,周夫子待她虽不算好,却也没有刻意寻她麻烦。 吕月明捏捏她的小脸:“那就好。” 她今日方知晓,吕月华先前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面咽。 姐妹俩手牵手往家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吕月明盘算着晚上让蒋云给谢宴川炖些补汤,他近日备考辛苦,人瞧着都瘦了一圈。 正当此时,两人转过街角,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让开!” 吕月明反应极快,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 马车险险擦过她们,停在不远处。 车帘掀起,一个锦衣妇人冷着脸走下来,她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林婉婉。 “就是你欺负我女儿?”妇人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吕月明。 吕月明把吕月华往身后藏了藏,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林夫人此言差矣,是令爱当众辱骂我妹妹在先。” “胡说八道!”林夫人厉声喝道,“我女儿最是知书达理,怎会做出这种事?定是你这商户女仗势欺人!” 吕月明瞥了一眼林婉婉,她心下了然,这是林婉婉一散学立马就回去告状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围拢过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林夫人若不信,大可询问当时在场的其他学生。”吕月明声音平静,“或者,去问问周夫子?” 林夫人冷笑一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夫子怕你背后的靠山,我可不怕!我就是要为了我的女儿讨回公道!” 她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打人。 吕月明正要躲闪,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里伸出,稳稳挡住了林夫人的手。 “林夫人好大的威风。” 谢宴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吕月明身侧,一袭白衣胜雪,眉眼间寒意凛然。 林夫人脸色骤变:“谢……谢公子……” 谢宴川松开手,他抬眸平静望着对方,眼神锐利如刀:“内子若有得罪之处,谢某代她赔罪。但若有人要动手,谢某也是不好相与的。” “再者,我并不认为内子有错,她最是和煦温柔之人,夫人无端将一口锅扣在内子头上?” 林夫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商女,竟是谢尚书的儿媳。 她虽知晓谢宴川与家中不睦,可到底是谢家嫡长子,身份摆在那里。 “谢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夫人声音发颤,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 她悄悄掐了一把林婉婉的手背,小丫头吃痛,眼泪又涌了出来。 谢宴川眸光微冷,指尖在袖中轻捻。 他本不喜与妇人计较,可对方一直咄咄逼人,实在可恨。 吕月明轻轻拽了拽谢宴川的衣袖。 她倒不是怕事,只是不愿他因这等琐事耽误备考的心情。 谢宴川垂眸看她,眼神柔和了几分。 “林夫人。”吕月明上前半步,声音清亮,“令爱在学堂屡次欺辱我妹妹,颠倒是非,今日更是当众辱骂。我不过求一句道歉,何来欺负一说?” 第283章 同行不可入内 吕月明清丽的声音传遍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人认出吕月明。 “那不是前几日被诬陷的那个奶茶店的老板么?” “听说京兆尹大人还了她清白。” “我也去明月阁买过东西,确实好用……” 议论声四起,林夫人脸上挂不住,正想反驳,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 林大人翻身下马,官袍上还沾着尘土,显是匆忙赶来的。 他方才在衙门就接到小厮急报,说夫人带着女儿当街与人争执。 他生怕自家夫人说不过对方,也不休息立马过来。 林婉婉一见父亲,立刻缩到母亲身后。 林大人目光扫过谢宴川,心头一跳。 这位谢公子虽未入仕,可年少惊才,在朝中名声并不小。 “谢公子,这是?”林大人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谢宴川淡淡开口:“令爱在学堂欺辱内子妹妹,内子不过讨个公道,尊夫人却要动手。” 林大人脸色骤变,转身瞪向妻女。 林夫人支吾着想辩解,却被丈夫一个眼神吓住。 “道歉!立马给人道歉!”林大人厉喝一声。 林婉婉被吓一跳,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脸煞白。 林夫人还想求情,被丈夫一把拽住手腕。 “你也是!”林大人额角青筋暴起,“平日怎么和你说的?竟纵容女儿欺凌同窗!” 林夫人双腿发软,伸手颤巍巍的想要拉起被吓得浑身僵硬的女儿。 吕月明看着这一幕,心里并无快意。 她本意只是想让妹妹在学堂不受欺负,并不想闹得这般难堪。 “林大人。”她轻声开口,“孩子间的矛盾,说开就好。” 林大人却不敢怠慢,深深作揖:“您宽宏大量,下官惭愧。回去定当好生管教妻女!” 他再三赔罪后,带着妻女匆匆离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姐夫也厉害~”吕月华伸出小手,拉着谢宴川的衣服,她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格外漂亮,“我日后去兰蕙堂,定再无人敢随意欺辱我!” 有姐姐和姐夫撑腰,她是很幸福的! 吕月明见她那得瑟的模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嗓音清柔:“若还有人上赶着找你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切莫再吃哑巴亏。” “嗯!” 她记住了。 远处,兰亭躲在巷口,死死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里满是嫉妒。 自从被赶出女工小院,她在尚书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丽夫人表面和善,背地里却让她干最脏最累的活。 “凭什么……”兰亭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儿做什么?” 兰亭吓了一跳,转身看见谢云瑶带着丫鬟站在不远处。 她慌忙行礼:“二小姐……” 谢云瑶看了眼远处已经变成黑点的三人,又看看兰亭红肿的眼睛,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回去吧。”她轻声道,“母亲找你呢。” 兰亭身子一颤,低着头跟了上去。 谢云瑶走在前头,心里却想着方才看见的一幕,大哥和吕月明走在一起的样子,竟像极了画里的人物,无比般配,也难怪大哥拼死也要远离尚书府选择和吕月明住在一起。 她忽然有些羡慕。 若是自己也能像吕月明那样勇敢…… 这个念头刚起,谢云瑶就自嘲地笑了笑。 她这样的性子,连母亲都不敢违抗,又谈何其他? …… 翌日。 吕月明照例去明月阁算账,她的手指在账本上轻轻滑动,忽的停在某处。 “这几日的流水怎么少了这么多?”她眉头微蹙,抬头看向一旁的陈安。 陈安挠了挠头,面露难色:“姑娘,这几日来店里的客人确实少了。小的也纳闷,明明前些日子还排着长队……” 吕月明合上账本,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她抬眼看向窗外,街上行人如织,却鲜少有人踏入她的店铺。 京城里的生意场,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算计。 她想起前些日子的毒奶茶事件,虽然已经解决,但难免有人暗中作梗。 “陈安。”她再次将他唤来,“这几日可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陈安挠了挠头,犹豫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想起来了!就是前两日,我听客人提起,城西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卖的东西和咱们的差不多。” 又是城西? 吕月明眸光一沉。 她放下账本,起身道:“我去看看。” …… 城西的街道比明月阁所在的东市更为繁华,商铺林立,吆喝声不绝于耳。 吕月明穿过熙攘的人群,很快便看到了那家新开的胭脂铺,凝香阁。 铺面装潢华丽,门前挂着红绸,几名衣着光鲜的女子正进进出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吕月明刚迈步上前,一名店小二便拦在了门口。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冷淡:“这位姑娘,同行不得入内,还请回吧。” 同行? 吕月明心头一跳。 对方这模样,是在防她? 她微微一笑,故作不解:“小哥何出此言?我只是路过,想看看胭脂。” 店小二嗤笑一声,眼神轻蔑:“装什么装?明月阁的吕老板,咱们掌柜的早就打过招呼了,您还是请回吧。” 吕月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对方竟连她的身份都一清二楚,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铺内,隐约可见货架上陈列的脂粉盒与明月阁的款式极为相似。 “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她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她不进去,但同样可以让其他人进! 半个时辰后。 尚琉羽带着桃红出现在凝香阁,她抬眸上下扫视着眼前这家店铺,眉宇间藏着一抹不快。 也是她和吕月明的铺子火了,竟生出这么多模仿的影响她们的声音,实在可恶! 她今日高低也要进去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尚琉羽抬脚迈进凝香阁的门槛,桃红紧随其后。 铺子里熏着浓重的檀香,呛得她皱了皱鼻子。 桃红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县主您看!那不是……” 第284章 一模一样 尚琉羽顺着桃红手指的方向看去,柜台上的脂粉盒子竟让她感到一阵眼熟。 她心头一跳,快步上前拿起一盒,手指轻轻抚摸盒子,心下生出猜测。 “这位小姐好眼光。”一个穿着绛紫色褙子的妇人迎上来,脸上堆着笑,“这是我们新到的胭脂,除去外观有细微差异,功效和明月阁的一模一样,价格却便宜三成。” 角落里,两个穿着锦缎的姑娘正凑在一起比较胭脂色号,嬉笑声飘进尚琉羽耳朵:“看上去真的和明月阁没差别呢,以后就在这儿买了。” “功效……一样?”尚琉羽的声音染上一抹凉意。 那妇人没察觉异样,还在殷勤介绍:“可不是嘛!我们老板特意……” 啪! 尚琉羽忽然将胭脂盒子重重关上,惊得妇人后退半步。 妇人不识嘉宁县主,只当尚琉羽是个脾气大的大小姐,妇人调整情绪,面上含笑:“是我们的胭脂什么地方没有做好让您感到满意么?” “桃红!”尚琉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去请吕月明过来。” “谁?” 妇人一愣,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尚琉羽在说什么,她顿时横眉竖眼的盯着尚琉羽,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这位小姐,您是不是存心来我们凝香阁闹事的?!我们店与那吕老板的店是同行,岂能让她任意进店?” “我看小姐就是来闹事找不快的!既如此,来人啊,将这位小姐一并请出去!以后她和吕老板一样,都不准踏入凝香阁一步!” 妇人冷哼着,嚷嚷凝香阁雇佣的护卫上前,恨不得立马将尚琉羽给打包丢出去。 桃红本都快要踏出凝香阁,此时听见有人对自家县主不尊,脚下一转,冷冰冰的盯着那妇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回尚琉羽的面前,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像只护主的猫儿。 她挺直腰板,声音清脆得能刺破屋顶:“放肆!这是嘉宁县主,你们有几个脑袋敢赶人?” 妇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颤了颤。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气势,此刻像被戳破的猪尿泡,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膝盖发软,差点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县主……县主恕罪啊……” 尚琉羽轻哼一声,指尖抚过柜台上的胭脂盒,只觉得可笑。 她可算得上用了不少吕月明所制之物的人,对吕月明的手艺再清楚不过。 此时,尚琉羽几乎敢肯定,这凝香阁的东西多半就是来自安县! 窗外阳光斜斜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正好盖在妇人哆嗦的脚背上。 “桃红,本县主在此处等着,你先去将吕月明请过来!”尚琉羽再次催促。 她心中就算再有想法,也应当让吕月明亲自来瞧一瞧。 桃红犹豫地看了眼那群缩在角落的护卫。 尚琉羽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还怕他们吃了我不成?” 那妇人闻言,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尚琉羽冷冰冰的目光,吓得又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里。 桃红得了尚琉羽的令,转身就往明月阁跑。 她提着裙角穿过熙攘的街道,心里直打鼓。 到了明月阁,桃红气喘吁吁地拉住吕月明:“姑娘,如你所想,凝香阁真的有古怪!他们卖的胭脂水粉,连盒子都跟您的一模一样!” 盒子一模一样? 吕月明扫了一眼明月阁内货架上的瓶瓶罐罐,眼神轻闪。 莫不是女工小院里出了个泄密的? 但,她的配方并非机密,最关键还是灵泉水。 对方偷了配方去,使用的人也会感受到差距才是,不该瞬间吸引走如此多的客人。 “走吧,去看看。”吕月明放下毛笔,起身跟着桃红前往凝香阁。 凝香阁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吕月明拨开人群走进去,此时也无人再敢拦着她。 她一眼就看见尚琉羽冷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站着一个低着脑袋的妇人。 尚琉羽见她来了,下巴一抬:“你自己瞧瞧。” 吕月明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一盒胭脂。 指腹轻轻一捻,细腻的触感,熟悉的香气…… 她心头猛地一跳。 这分明就是放在安县的花容月貌里所卖的那批胭脂! 她指尖微微发凉,又拿起一盒口脂,揭开一看,连颜色都分毫不差。 这些东西,都是她亲自试验改良出来的,如同她的孩子一般,无论在何处,她只要一看见都能认出。 只是,原本在安县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吕老板……”那妇人见她神色不对,战战兢兢地开口。 吕月明抬眸,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掌柜的呢?” 妇人咽了咽口水,还没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哟,这不是吕大老板吗?怎么,我名下的铺子也值得你亲自来砸场子?” 赵明远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他眉眼含笑,可眼底却透着阴冷。 吕月明的手指轻轻抚过胭脂,抬眸看向赵明远,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若没记错的话,赵公子不是向来瞧不起我这个商女吗?怎么如今也自降身份,做起这等‘低贱’的营生了?” 赵明远折扇一收,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却故作从容地笑。 这女子牙尖嘴利,他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掉入她的圈套中。 “吕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连嘉宁县主都愿意与你这样的商女交好,本公子偶尔涉足商道,又有何不可?”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字带刺,分明是想把尚琉羽也拖下水。 尚琉羽闻言,轻哼,她目光冷冽:“赵明远,你少在此处阴阳怪气了!本县主爱交什么朋友,轮得到你自手画脚?!倒是你……” 她的目光扫过货架,看着那些曾在安县看过无数次的东西,嗤笑。 “堂堂中书令之子,竟偷偷摸摸学人做生意,还学得这么拙劣,连胭脂盒子都要照搬别人的,真是丢人现眼!” 第285章 偷来的方子 “照搬?”吕月明眯了眯眼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赵明远身上,似笑非笑,“县主此话差矣。赵公子将我在安县所开铺子中的东西搬来倒卖,我想……这应该不仅仅只是照搬吧?” 赵明远折扇一展,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吕姑娘这话可冤枉人了。这凝香阁的货,可都是从南边正经渠道采买的,倒是你。” 她? 众人顺着赵明远的话看向吕月明,不知他是何意。 “诸位难道不觉奇怪么,一个乡下出来的农户女,怎会懂这些精细玩意儿?莫不是……偷盗了别人的方子占为己有?”赵明远拖长了音调,扇骨突然指向吕月明。 街上的喧闹声似乎一瞬间静了下来。 大家心中其实早觉得奇怪,但吕月明铺子里面的东西也的确好用。 尚琉羽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哐当”响:“赵明远!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了。” 她可是去安县待过一阵的,那安县是什么模样,她早便清楚。 尚琉羽可以很自信的说,除了吕月明,无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吕月明按住尚琉羽的手腕,轻轻摇头。 这赵明远如今不就是想先泼脏水,再搅混水么? 被他气晕了失去理性的判断,得不偿失。 周围已经有更多的百姓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渐起。 “赵公子既然说我偷方子。”吕月明从货架上取下一盒口脂,指尖沾了一点,在掌心晕开,“那不如说说,这口脂里加了什么?若真是你的东西,你总该清楚配方吧?” “我……这是我进货来的!你如此询问,咄咄逼人!” 赵明远眼神一闪,也不愿回答。 闻言,吕月明轻笑:“是么?连配方都不知道,里面是否加入了对皮肤不好之物你也不清楚,便敢拿来售卖?赵公子可承担得了姑娘们烂脸的后果?” 桃红接收到尚琉羽的视线,立马嚷嚷:“是啊,赵公子一介男子,又不了解女子之物,如此……是否有些草木皆兵?女子的容颜极其重要,赵公子如此可太不负责了。” 周围站着看热闹的女子们顿时感到有道理,看赵明远的视线染上一抹苛责。 她们可都是最爱这一张脸的,若真因赵明远出了点什么问题,得不偿失。 有人看着手中刚买的胭脂,大声说道:“赵明远,你给我退货!我可不要你这不知来路的东西!” 赵明远听着背后嚷嚷的声音,眼皮子突突地跳着。 他捏着扇子,骨节嘎吱作响。 “本公子既然卖,那自然是做好了调查的!配方又岂是能随意告知外人的?我何必与你一个商女辩这些?倒是你,突然在京城卖起胭脂水粉,谁知道是不是从安县的花容月貌偷师?” “花容月貌?”吕月明忽然笑了,“原来赵公子也知道我在安县的铺子叫这名。” 赵明远脸色一僵。 尚琉羽立刻抓住话柄,高声讥讽:“呵,赵明远,你连安县一个小铺子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又会不知背后老板是何人?是装着不知道,还是根本没做什么调查?”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 赵明远的面色铁青:“嘉宁县主,你的身份尊贵,何必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商女厮混?!你与我,才是一个圈子之人!” 说到后面,赵明远的语气已是不快。 “荒谬!”尚琉羽听完他的话,厉声呵斥,“吕月明的东西刚刚售卖时,本县主便开始使用,如今已去快一年的时间,她的东西是何来历,本县主再清楚不过!” 吕月明垂眸,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赵明远这一招狠毒。 他不在乎真相,只要让百姓心生疑虑,她的生意就会受影响。 果然,已有几个妇人眼神犹疑地打量着她,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苍蝇般嗡嗡作响。 赵明远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反正,他如今也管不了什么真假了,只要能恶心到吕月明就好! 他冷眼睨着吕月明,哼哼着,脸上一副小人做派:“吕姑娘,空口无凭!你若真能证明这些方子是你的,本公子立马关门大吉,不过……得在今日之内!” 今日? 如今已过正午,也就只剩下半日,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如何让吕月明自证清白? 再者,不应该是赵明远这一小偷证明么? 尚琉羽气得脸颊发红,手指攥紧了。 “赵明远,你分明知晓安县距离京城路程遥远,却只留下半日,这不是存心刁难吗?况且问题在你,而非吕月明!” 她真是要气疯了,只恨自己权利不够大到直接让赵明远这厮闭嘴! 阳光照在吕月明的侧脸上,她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赵明远这就是想将她的路给断掉。 不过…… 吕月明想起一事,倒觉得有意思。 “好啊。”她抬起头,唇角微扬,眼底凝着一抹深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赵明远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竟会答应。 他眯起眼睛:“什么条件?” “若我能证明,赵公子需当众学狗爬三圈,并亲口承认偷了我的配方。”吕月明声音清亮,字字如刀,“若我不能,明月阁和奶茶店即刻关门,我吕月明永不踏入京城商界。” 街上霎时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旗幡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尚琉羽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拽她袖子:“你疯了?” 怎能如此冲动! 她也算了解吕月明的,并不认为吕月明当下还有法子能够破局。 赵明远脸上肌肉抽动,他想着自己赌失败的后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原以为吕月明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敢下如此赌注。 但转念一想,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吕月明自寻死路! “一言为定!”他咬牙应下,扇子指向西沉的太阳,“日落为限。” 他甚至再缩短了一些时间,想要将吕月明逼上绝路的心思,谁都能够看出。 吕月明不再多言,拉着尚琉羽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赵明远故作轻松的笑声:“诸位都听见了,今晚可有热闹看喽!” 第286章 对赌 “吕月明!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尚琉羽甩开吕月明的手,白皙的脸上略含着急,“莫不是今日天热,让你失了脑子?就算是飞鸽传书,也无法在今日完成来回!” 她急死了。 如今,已不是简单的对赌了。 尚琉羽担心吕月明真的无法再行商后,与谢宴川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好过。 吕月明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县主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你说,是什么办法?我能帮你做什么?” 尚琉羽眼下恨不得搬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帮吕月明。 见她如此着急,吕月明嘴角轻扬,她回答道:“县主,你若真着急,不如寻一个脚程快的人出京,去催江鹤游莫要再在路上闲庭信步,而是快些入京了。” “江鹤游?!他竟要来京城了!” 尚琉羽一愣,忽然明白吕月明方才为何会如此自信下赌。 她是知道的,自吕月明离开安县后,花容月貌便交给了江鹤游打理。 “是,陛下推出一道新令,京城外的商户若想要在京中售卖货物,可以寻一个店铺借地售卖。”吕月明嘴角微勾,“他们姐弟二人也是因着新令,想要来京城一道看看的。” 原本,在吕月明刚刚抵达京城时,就听人传过会颁发新令。 她没想到如此快。 江鹤游前些日子给她寄上一月的分成时,信中顺带说了此事。 算一算,他们姐弟二人动身,也该在今日抵达京城。 尚琉羽抿了抿唇,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吕月明,你还真是大胆!我看那江鹤游就是个半吊子,他若是不来,又或者若是才走到半路,你该如何?真不令人省心。” 尚琉羽虽然如此说着,却还是示意桃红去寻出京。 听着尚琉羽的话,吕月明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声音平静,眼神渐深。 “县主何时见我给我自己挖坑?”吕月明淡淡的说道,“我并非信任江鹤游,而是……信任江姑娘,来京是江姑娘提出的,日程也是她定下的,她是个有计划之人,不会轻易打破计划。” “……行吧,你心中有数便行。” 尚琉羽的视线频频望向门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够看见江家姐弟二人出现。 日头西沉,余晖将街道染成橘红色。 赵明远领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浩浩荡荡地朝明月阁走来,折扇摇得哗哗响,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吕姑娘,时辰快到了。”他站在店门前,故意抬高声调,“若再拿不出证据,这招牌可就得摘了。” 铺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祸。 吕月明倚在柜台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平静:“赵公子这般心急,是怕输么?” 赵明远脸色一僵:“笑话!本公子是怕你拖延时间!” “那便再等等。”吕月明抬眼看向门外,“急什么?”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刺扎在赵明远心上。 他冷哼一声,转身对围观的人群拱手:“诸位可都瞧见了,不是本公子不给她机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都让开!” 桃红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身后跟着一匹骏马和马车。 马背上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袭靛蓝色长衫,面容俊朗,嘴角噙着笑,一双桃花眼含情。 马车中的女子微微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大气端庄的面容,她眉目如画,神色沉稳。 “江鹤游!”尚琉羽眼睛一亮,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竟真的来了! 江鹤游利落地翻身下马,折扇“唰”地展开,冲着吕月明遥遥一礼:“吕老板,别来无恙啊。” 江听风也下了马车,步履从容地走到吕月明面前,微微颔首:“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不然还要早些到,幸好赶上了。” 忽然出现一对陌生男女,让赵明远的神经紧绷,满身戒备。 他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 江鹤游转身,折扇轻摇,笑得风流倜傥:“在下安县江鹤游,这位是家姐江听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明远身后看热闹的人,一下子便知道是谁在闹事了。 他笑意更深:“听说有人偷了我们的货,倒卖到京城?” “胡说八道!”赵明远脸色铁青,“这些货分明是本公子从南边……” “是啊,安县就在南边,有何不对?”江听风打断赵明远,姿态不显退缩,她拿出已备好的账目,“安县的花容月貌乃吕姑娘亲自创立的,自她离开,便交由我弟弟代为管理。” 赵明远额角渗出冷汗,他强撑着冷笑:“谁知道你这账册是真是假!” “真假一看便知。”吕月明走上前,从柜台下取出一只木匣,“花容月貌有两个印鉴,其一在江公子手中,另一枚在我手中。” 她取出印章,在帐册上轻轻一按,“花容月貌”四个小字清晰浮现,和帐册上的一模一样。 “至于花容月貌的货为何与京城的货外观不一样,是因为我刚创花容月貌,在包装用材上没有经验,才会选择最简单的用材,也是便宜一些的原因。”吕月明慢慢悠悠的诉说着,不急不徐。 和她对比起来,赵明远就显得太上不得台面。 围观的百姓哗然。 “原来真是偷人家的啊。” “赵公子这也太下作了些。”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赵明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着后槽牙,忽然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尚琉羽拦住他,下巴微扬,“赵公子莫不是忘了赌约?” 赵明远咬牙:“嘉宁县主何必咄咄逼人?” “愿赌服输。”吕月明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公子,若此时失了赌注的人是我,你应当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夕阳的余晖照在赵明远脸上,将他扭曲的表情映得格外清晰。 他死死盯着吕月明,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本公子乃中书令之子,你如此胁迫,可有考虑过后果?吕月明,此事就算是我不对,我与你道一声歉已是极限,你若还要步步紧逼,便是不将中书令府放在眼中!” 第287章 输的人学狗爬 赵明远的声音拔高,面上涨得通红,一双手捏得嘎吱作响。 “赵明远,方才当众立赌的是你,如今耍赖的也是你。中书令府的脸面,怕不是被你丢尽了?” 尚琉羽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着手臂,她也故意把声音拔高,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江鹤游摇着折扇,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赵公子,赌约可是你自己应的,如今证据确凿,莫不是想赖账?” 他不过来此处站了一会儿,便也从四周议论的人嘴中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这人险些欺负了吕月明,江鹤游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转头又看向围观的人群:“诸位方才可都听见了,日落为限,当众学狗爬三圈。这话,可是赵公子亲口说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如今还在明月阁前留下的,几乎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何曾看见过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有如此狼狈的模样,都不愿离开,等着看笑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高声说道:“是啊,我们可都听见了!” “赵公子,愿赌服输啊,不过就是完成一个赌约罢了。” 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揶揄赵明远。 大家哄笑一堂。 议论声此起彼伏,赵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瞪着吕月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撑起气势:“吕月明,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辱本公子!” 吕月明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她早就料到赵明远会抵赖,但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堪。 她轻声道:“赵公子,你若真觉得委屈,大可以请中书令大人来评理。” 这话戳中了赵明远的痛处。 他父亲若知道他私下做这种勾当,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你……”赵明远咬牙,额头青筋暴起。 尚琉羽见状,故意叹了一口气:“唉,堂堂中书令之子,竟连个赌约都不敢认,传出去可真是……”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有人甚至模仿狗叫,引得众人哄笑。 赵明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攥得发白。 他猛地转身,推开人群就要离开。 “站住!”尚琉羽厉声喝道,“赵明远,你今日若就这么走了,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赵明远的脚步顿住,背影僵硬。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狼狈。 吕月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并无快意。 她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但赵明远步步紧逼,如今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江听风走上前,低声道:“吕姑娘,此事已了,不必再与他纠缠。” 吕月明点点头。 她本就没指望赵明远真的会学狗爬,今日能当众揭穿他的把戏,已经足够。 “赵公子。”她淡淡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若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易放过。” 赵明远没有回头,肩膀微微发抖,最终大步离开,背影仓皇如丧家之犬。 人群渐渐散去,尚琉羽得意地扬起下巴:“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本县主看他不爽很久了!” 夕阳西沉,街道上恢复了平静。 吕月明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赵明远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愿今日事毕,他能够稍微安分一些日子。 “今日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吕月明收回目光,视线转向江家姐弟,嘴角笑意真诚,“否则要履行赌约之人,是我了。” 江鹤游折扇轻摇,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吕老板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为此事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吕月明精致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江听风敏锐地察觉到弟弟的异样,轻咳一声:“天色已晚,我们初到京城,还未寻落脚之处。” “不如先去我那儿用膳?”吕月明提议道,“家中虽简陋,但也能暂住几日。” 她如今住的宅院还有房间能给江家姐弟住。 尚琉羽闻言,撇了撇嘴:“你那小院子哪儿住得下这么多人?不如去我的府上。” 她虽嘴上不饶人,眼神却透着真诚。 吕月明心中一暖,正要开口,江鹤游却抢先道:“多谢县主美意,不过我们与吕老板许久未见,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 尚琉羽轻哼一声,倒也没再坚持,带着桃红回府。 暮色渐浓,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一行人沿着长街缓步而行,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 吕月明走在前面带路,隐约感觉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她回头,正对上江鹤游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吕月明想起先前与江鹤游说的话,眼神轻闪。 她停下脚步,嘴角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江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江鹤游折扇一收,笑得风流倜傥,故意说着风趣的话:“只是觉得吕老板变化很大。”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吕月明顺着他的话,半开玩笑地问。 “自然是更好了。”江鹤游的声音轻了几分,“在安县时,你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倒是从容许多。” 吕月明微微一怔。 她想起在安县的日子,那时她刚穿越不久,满脑子只想着如何生存。 如今虽然仍有烦恼,但确实比从前从容许多。 “到了。”她在一座小院前停下,推开木门,“寒舍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院中,蒋云正在井边洗菜,见来了客人,连忙擦干手迎上来。 见是江家姐弟,蒋云愣了片刻,脸上忽的染上一抹喜色。 “竟是江姑娘和江公子!你们快些来。” 蒋云将他们迎进小院,又喊来周伯招呼着,她说道:“我再炒几个菜,便能开饭,切莫客气!” 很快,周伯在院中支起一张大桌,又摆上几道家常菜,虽不精致,却透着温馨。 江鹤游扫了一眼四周,没瞧见谢宴川,清了清嗓子,故意询问吕月明:“谢大公子呢?莫不是回尚书府享福去了?” 第288章 倒卖牟利 江鹤游折扇轻摇,眼角含笑,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试探。 话音未落,他身后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宴川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门边,袖口沾着几点墨痕,显然是刚放下笔。 屋檐下的灯笼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江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他缓步走来,声音不疾不徐,却在“远道”二字上微微加重。 江鹤游折扇一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晦暗,又很快恢复如常:“谢公子用功,倒是我们叨扰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空气中似有电光火石闪过。 片刻后,谢宴川目光掠过他,落在吕月明身上时柔和了几分:“明儿,有客人来怎不早些叫我?” 这一声“明儿”叫得自然,却让江鹤游捏着扇骨的手指微微发紧。 吕月明没察觉两人间的暗涌,笑着招呼:“都别站着,先吃饭吧。” 饭桌上,蒋云特意多炒了两个菜。 江听风夹了一筷子,赞道:“蒋婶手艺越发好了。” 蒋云被夸,笑意温和。 “你们要在京城待多久?”吕月明盛了碗汤递给吕月华,她询问姐弟二人。 “若能长久,自然想长久。”江鹤游也抿了口汤,他说道,“花容月貌在安县已站稳脚跟,暂不需要我每日盯着,我和姐姐想试试京城的深浅。” 他们也不愿一直拘于安县那样的小地方。 虽说在一方土地上当小首富的感觉不错,但能去更繁华的地方发展固然更好。 皇帝既新推出相关条例,他们自然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嗯,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吕月明知晓京城做生意脏手段很多,却也没立马姐弟二人冷水,她笑笑道,“我在京城这些日子,也算摸清了些门道。” 江听风放下筷子,眼中带着感激:“吕姑娘肯指点,我们求之不得。” 谢宴川忽然起身:“我去添茶。” 周伯站在一边,见自家公子亲自沏茶,哪儿还站得住,立马就想要起身跟上。 但谢宴川却只是轻轻的推开周伯伸过来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他拎着茶壶经过吕月明身后时,手指似不经意地拂过她的发梢。 吕月明仰头冲他笑了笑,这个角度恰好让江鹤游看见她颈侧一枚淡淡的红痕。 江鹤游猛地别开眼,折扇“唰”地展开,扇得额前碎发飞扬。 用完晚膳后,吕月明带着姐弟二人去了各自的卧房。 “你们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今夜先好好休息。” 吕月明丢下这话,便也回到和谢宴川的房间,将空间留给姐弟俩。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江鹤游倚窗而立,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上。 “别看了。”江听风拍了拍他的肩,嗓音略带无奈,“早知今日,当初在安县就该……” 她原本以为,几月过去,江鹤游对吕月明的心意会散去,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竟还有,只是平日里藏起来罢了。 “姐。”江鹤游打断了她,桃花眼里没了往日的风流,“别说这些了。” 若当初他能放下骄傲,早些承认对吕月明的心意,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但,他认识吕月明时,她已成他人妇。 江鹤游抬起手,掌心轻轻贴着胸口的位置,眼底勾出一抹涩苦。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盛夏的暖意,吹得灯笼轻轻摇晃,也将他的心事揉碎在这漆黑的夜色中。 …… 夜色散去,第二日到来。 吕月明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拂过窗棂,感受着晨风带来的凉意。 她望着江鹤游所住的那一间房间,心底轻叹。 昨夜江鹤游的眼神,她并非没有察觉,只是有些事,装作不知反而更好。 毕竟,她该说的话,先前已经和江鹤游说过。 “明儿,这么早?”蒋云端着一碗热粥从厨房走出,见她穿戴整齐,微微一愣。 “嗯,我有事出去一趟。”吕月明接过粥碗,匆匆喝了两口,也并未与蒋云多解释什么。 凝香阁一事,让蒋云知晓除了平白地让她增添烦恼,也没任何其他作用。 …… 京兆府衙门前,石狮威严矗立,朱红色的大门半开着,几名衙役懒散地站在两侧,见有人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吕月明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的时间又来此处,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踏上台阶。 “站住!”一名衙役横臂拦住她,上下打量,“衙门重地,闲人免进。” 她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悄悄塞过去:“劳烦通传,民女有冤情要诉。” 那衙役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等着。” 不多时,一名师爷模样的人走出来,眯眼瞧她,随即又是一惊:“吕老板?你今日这般早来,何事?” 门外站着的衙役不认识吕月明,但师爷却是认识的。 他捋了捋唇上两抹胡须,好奇的盯着吕月明。 吕月明将账册和胭脂呈上,声音清晰:“民女吕月明,状告凝香阁盗取我花容月貌的货物,倒卖牟利,请大人明察。” 师爷翻开账册扫了两眼,眉头一皱:“此事可有证据?” “账册上的印鉴可证,这些胭脂的配方和包装皆出自我手,未卖完的货物还在凝香阁中。”她指向胭脂盒,“大人若不信,可寻嘉宁县主作证,她曾长期使用我铺中之物,一验便知。” 师爷沉吟片刻,转身进了内堂。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吕月明站在廊下候着。 她并不担心证据不足,只是担心赵明远会从中作梗。 京中权贵盘根错节,若赵家施压,这案子恐怕难有结果。 但吕月明也并非真的想让赵家向她低头或是如何,她只是想让赵明远关了凝香阁,日后也不得再售卖花容月貌的东西。 正想着,内堂传来一阵脚步声。 “吕姑娘。”师爷走出来,脸色有些古怪,“大人说,此案涉及商户纠纷,需双方当堂对质,择日后升堂审理。” 吕月明眸光一沉。 择日,便是不知几日,足够赵明远销毁证据了。 她抿了抿唇,忽然一笑:“我明白了,不过,还请大人先下一道查封令,免得赃物转移。” 第289章 做人留一线 师爷捏着胡须,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那凝香阁一事,京兆府昨日就有所耳闻了。 只是…… 师爷瞥了一眼内堂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吕姑娘,我知你无辜,然此事涉及到中书令府,大人也是为难啊。” 果然。 吕月明听见师爷第一句话时,便大概知道他们想粉饰太平。 “大人,上次奶茶店诬陷一事,我已经退让一次。”吕月明抬眼看向师爷,眼底似有寒星闪烁,“而如今,赃物就在凝香阁,若因拖延导致证据灭失,这责任应该谁来担?又或者……京兆尹大人这一次也想让我吃下这一个闷头亏?” 檐角一滴晨露坠下,正落在师爷脚边,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内堂传来几声咳嗽,京兆尹踱步而出。 他四十出头,面容儒雅,眼下却带着两团青黑,显是昨夜未曾睡好。 “吕姑娘言重了。”京兆尹叹息,语重心长,“查封令非同小可,需要确凿的证据。” 查封,便代表要定罪。 “大人。”吕月明将账册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出货记录,“这些货物本应留在安县花容月貌,如今却出现在京城凝香阁。民女敢问,这难道不算倒卖么?赵公子如此作为,违背律法条款。” 京兆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何尝不知吕月明占理,只是中书令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尚琉羽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大人这是要包庇赵明远?”她下巴微扬,声音清亮,“本县主可作证,这些胭脂水粉确系吕月明亲手所制!还是说,大人觉得本县主的话都不作数了?” 京兆尹脸色一变,连忙拱手:“县主言重了……” 这些个达官贵人,联结极深。 他随便得罪一个,日后的仕途都不太好走。 “少来这些有的没的,本县主只要你下查封令。”尚琉羽打断他,嗓音渐冷,“还是说,大人你如今就是在为赵明远拖延时间,非要等他将赃物转移干净才肯动作?” 吕月明看着京兆尹闪烁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无法立马将罪名扣在赵明远的脑袋上,只能她这边再让一步。 吕月明轻声道:“大人若实在为难,不如先将凝香阁的货物封存,待你们查明来源再行处置?” 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 有了查明来源的这一段时间,想必京兆尹应该也能够想出解决办法。 京兆尹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如此甚好!来人,即刻去凝香阁查封货物!” 衙役们领命而去,尚琉羽冷哼一声,凑到吕月明耳边:“有我在,你怕什么,只管让这老狐狸去扣赵明远。” “做人留一线。” 吕月明望着京兆尹匆匆离去的背影,美眸轻眯。 不多时,凝香阁门前,衙役们抬着一箱箱货物出来,赵明远站在街对面,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凝香阁可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开起来的,却也没运作几日,就被吕月明报官给查封了。 那女人实在是可恶! 就如同谢宴川一般可恶! “啧啧,赵明远,自己没本事,想要走捷径照抄别人的成果,这便是下场。”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尚琉羽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眼神满是傲气。 她早见赵明远不爽了! 如今靠这一件事情,能够挫一挫对方的锐气,实在是爽! 她瞧赵明远脸色极其难看,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赵公子,你这凝香阁开张才几日啊?怎么,货都没捂热乎就被查封了?”尚琉羽故意抬高声音,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听得清楚。 赵明远攥紧拳头,指节几乎发白。 他盯着尚琉羽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街上的风卷着尘土扑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狼狈。 他咬牙道:“嘉宁县主,你我素无恩怨,何必为了一个商女与我作对?” “商女?”尚琉羽冷哼一声,下巴微扬,“吕月明是我朋友,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赵明远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冷笑道:“好,很好。你们今日联手欺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尚琉羽叫住。 “慢着!”尚琉羽双手抱胸,挑眉看他,“赵公子,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威胁本县主?” 即便翊王府势微,但她依旧是皇亲,在某些事情上,还是能够压官吏一头。 赵明远脚步一顿,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 他闭了闭眼,再转身时,脸上已挂上一抹假笑:“县主误会了,我怎敢威胁您?只是今日之事,确实让我长了教训。” 他嘴上说着服软的话,眼神却冷得像冰,扫过尚琉羽,又落在不远处的吕月明身上。 吕月明站在尚琉羽身侧,晨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如画。 她平静地回望赵明远,眼底没有半分惧色。 赵明远心头火起。 就是这个女人,一次次让他难堪! 他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吕姑娘,咱们来日方长。” 吕月明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赵公子,做生意讲究诚信,你若执意走歪路,迟早会栽更大的跟头。我如今行事若能够让你” 赵明远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他的背影仓促而僵硬,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 “呸!什么东西!”尚琉羽冲着赵明远的背影啐了一口,转头拉住吕月明的手,“你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吕月明笑了笑,轻轻摇头:“我不怕他。只是这次查封了货物,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总有种预感,此事结果与她所期愿的会有所偏差。 “怕什么?”尚琉羽满不在乎地摆手,“他要是敢耍花样,本县主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290章 有人接应 吕月明看着她那副傲娇的模样,心里一暖。 尚琉羽虽然性子直,但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走吧,先回去。”吕月明转身往家去,“江家姐弟还在等我商量生意上的事。” 两人沿着长街往回走,晨市已经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尚琉羽忽然叹了口气:“吕月明,你说赵明远会不会去找他爹告状?中书令要是插手,这事就麻烦了。” 他们如今,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也并未将家中人牵涉进来。 尚书令和中书令二人互为对头一事,是朝堂上的人都知道的。 而吕月明又是谢宴川的妻子,此事闹大的话,就是两位大人出马了。 吕月明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应该不会,还有京兆尹在,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赵明远若真因着此事去找中书令解围,反而显得他无能。” “对哦!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中书令肯定瞧不上他!”说罢,尚琉羽又摆了摆手,她意味深长的丢出一句,“只是你不知那赵明远,他就是一个极其无耻之人,若他真的无法收场,势必去找中书令。” “若真的找了,那时候再说。” 吕月明眼下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忙,暂时也不想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此事上。 …… 吕月明回家后,见江家姐弟正院中等她。 看见她后,江鹤游折扇一收,笑着起身:“吕老板,你今日怎出去如此早?” 他们昨夜也商量着今早就跟着吕月明去看看铺子,只是不料吕月明比他们起的更早。 “我去报官了,货物已经被查封了。”吕月明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赵明远不会轻易低头。” 此刻,赵明远定在背后偷偷想着如何再报复她。 江听风放下茶盏,眉头微蹙:“我担心他会从安县的花容月貌下手。那些货物既然能被他弄到京城,说明安县那边有人接应。” 这一点,倒是吕月明这时没想到的。 吕月明一手把着茶盏,轻眯眼眸:“我们需要查一查近几个月的出货记录,看看是谁在暗中与赵明远勾结。” 这么大批量的货,不是一个人简单就能做到的。 江鹤游点头应下,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定把那只老鼠揪出来。” 谢宴川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书。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吕月明身上:“明儿,下次若再去处理这一类事,提前给我说,我与你一道。” 他也是刚才才知晓吕月明一早起来就去了京兆尹府。 “嗯,我怕你多费心。”吕月明笑着瞧他,语气轻松。 “那京兆尹如何说?” 上一次,他还在的时候,京兆尹都将奶茶店一事给敷衍过去,更别提他今日不在。 吕月明诚实回答:“查封了货,在查货源。” 谢宴川眸色微沉。 他走到吕月明身旁坐下,声音低沉:“此事若闹大,赵家不会坐视不理,你要早做准备。” 吕月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一暖。 她知道谢宴川是在担心她,便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心,我有分寸,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即将迎来的考试,我没你想的如此脆弱。” 江鹤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了半张脸。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黯然,再抬头时,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吕老板,我明日就动身回安县,尽早查出内鬼。” “明日?”江听风一怔,她微微蹙眉,又说着,“你走的如此匆忙,让晓雨去查便是。” 自吕月明离开安县,花容月貌中就是晓雨一直在。 闻言,江鹤游抿了抿唇,他开口道:“此事还是需要我亲自去查,假借他手不合适。” “辛苦。”吕月明感激的点头。 她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爬上天空,吕月明索性起身,她说道:“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明月阁,里面的位置还有空余,能够放下你们想卖的东西。” 江鹤游收起折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便有劳吕老板带路了。” 吕月明将手从谢宴川的手中抽离出来,领着两人前往东市。 路上,微风拂过她的发梢,露出白皙的侧脸。 江鹤游跟在吕月明的身侧,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眸闪过一抹暗色。 “就在这儿。”吕月明站在明月阁门前。 查了凝香阁后,明月阁的生意再一次恢复,门前也有人在排队。 看见这上好的生意,江鹤游和江听风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在安县的时候,花容月貌的生意也是如此好的。 陈安正在店内招待客人,见吕月明来了,忙说道:“吕老板早。” “你忙便是,我带朋友看看。”吕月明示意陈安不用搭理她,她领着姐弟二人在明月阁来逛着。 江听风环顾四周,指尖轻轻抚过柜子。 “位置确实不错。”江听风扭头看向弟弟,她问道,“你觉得如何?” 江鹤游摇着扇子,目光却落在吕月明身上:“吕老板的眼光,自然不差。” 他语气轻佻,眼底却藏着几分认真。 “我……” 她刚刚开口,门外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吕老板!不好了!凝香阁那边……” 吕月明心头一紧:“怎么了?” “赵公子带人把查封的货物都抢走了!”妇人喘着气,“还打伤了衙役!是县主让我来找您。” 竟还敢去抢货物? “他赵明远真有如此厉害?”江鹤游眉头紧皱,心中感到一阵憋屈,“那京兆尹大人不去管么?” “赵明远既然敢如此做,定是得到了中书令的默许的,既如此,京兆尹便不敢管。” 吕月明的声音平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当街和衙役作对,并非小事,赵明远既敢,就说明已经打点好一切。 此事,该如何解? 她望向窗外,街对面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朝这边张望。 吕月明心中冷笑,看来赵明远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 第291章 撕破脸 街角处那几个鬼祟的身影似是隐隐察觉什么,又往人群后躲了躲,藏得更深了些。 吕月明也收回视线,美眸中闪过一抹嘲弄。 她虽知在京城要谨言慎行,却也无法容忍旁人一直欺压她。 若持续退让,只会让对方越嚣张。 此事,她已考虑和权衡过,也早与京兆尹表明态度,对方却任由赵明远如此行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转身对江家姐弟道:“我先去凝香阁看看。” 话音刚落,明月阁的门帘被人掀开,师爷擦着汗匆匆走了进来。 他目光闪烁,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吕姑娘,大人让我来传话……今日风大,您还是别出门了。” “风大?”吕月明挑眉,视线扫向窗外,阳光正好,连片树叶都没晃动。 她轻笑一声:“师爷,京兆尹大人这是何意?” 师爷搓着手,额角的汗珠滚得更急:“这……这个……大人也是为您着想。赵公子那边……有些误会,您若贸然前去,恐生事端。” 江鹤游“唰”地合上折扇,眼底浮起讥诮:“误会?衙役被打、赃物被劫,师爷管这叫误会?” 师爷被噎得脸色发青,支吾着说不出话。 他被任命前来寻吕月明时,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来京短短几月,就能站稳脚跟,背后又有谢家大公子和嘉宁县主撑腰,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吕月明抬手示意江鹤游稍安勿躁,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师爷,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后院,吕月明单刀直入:“赵明远给了京兆尹大人什么好处?” “这……这从何说起!”师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险些跳起来。 他偷瞄四周,声音压得极低,为难似的说着:“吕姑娘,您是个明白人。中书令大人今早递了话……大人也是不得已啊!” 吕月明指尖掐进掌心。 果然,赵明远搬出了他爹。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认怂如此迅速,她以为赵明远还要撑一阵子。 她盯着师爷躲闪的眼睛:“所以京兆尹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哪能啊!”师爷干笑,“大人已经说了,等风头过去……” “等风头过去,证据早被销毁了是吧?”吕月明冷笑。 她早该料到,在这权贵盘踞的京城,所谓的公道不过是权势的玩物。 也许,她的容忍在京兆尹的眼中,就是好拿捏的。 店中突然传来嘈杂声,尚琉羽提着裙摆怒气冲冲闯进来:“吕月明!赵明远那厮……” 她瞥见师爷,话音戛然而止,转而讥讽道:“哟,京兆尹的狗腿子来得倒快。” 师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笑着退后两步。 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擦着额头的汗,更不知如何解决上头发下来的任务。 吕月明按住尚琉羽的手腕,轻轻摇头。 现在彻底撕破脸,只会让处境更艰难。 “师爷。”她忽然放缓语气,“劳烦转告大人,我吕月明虽是小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这话说得轻,却让师爷后背发凉。 他仓皇告辞,险些被门槛绊倒。 待师爷走远,尚琉羽气得跺脚:“不是,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吕月明望向窗外,那几个盯梢的还蹲在对面茶摊上,“慢慢来,不能落入对方圈套。” 万一,今日之事,是赵明远给她挖的一个坑? 那京兆尹如今已站队赵明远,她便不能再随意行动。 江听风若有所思:“吕姑娘打算如何?” 阳光渐渐洒在吕月明的脸上,她的侧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吕月明忽的转身,眸中只有淡定:“安县那边,就拜托江公子了,至于京城……既然他赵明远想玩脏的,我奉陪到底。” 不过就是比谁技高一筹罢了,她难道还玩不过一个古人? 只是,吕月明的自信,在尚琉羽的眼中却是害怕。 她一把抓住吕月明的袖子,杏眼圆睁:“你莫要怕!有本县主在,不会让他们真的欺辱到你的头上!我现在就继续去看着,瞧那赵明远还能够耍什么花招!有事我立刻差人来报!” 她下巴微扬,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县主……”吕月明刚要劝阻,尚琉羽已经风风火火地提着裙摆往外走,桃红小跑着跟上。 院中老树被风拂过,落下一片叶子,正飘在尚琉羽肩头,又被她气呼呼地拍开。 吕月明看她急切离去,无奈摇头。 见状,江鹤游“唰”的展开折扇,遮着半张脸,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吕老板倒是厉害,竟让堂堂县主为你两肋插刀。” 她的魅力,似乎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来。 吕月明淡淡的瞥了江鹤游一眼,哼笑道:“江公子不也能够为我两肋插刀?我们是朋友,若江公子出了什么事,我自也会如此。” 朋友。 江鹤游微微垂下眼眸,也不知吕月明此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心中听着,总觉得没那么舒适。 他始终不喜她将他当作朋友,却又深知他们也仅仅只能是朋友。 “若明儿现在不去凝香阁,不若继续带着我们看看明月阁?”江听风见弟弟的情绪低了几分,忙将话题转移开,笑着询问。 “好。” 吕月明点头。 她带着两人离开后院回到店中,掀开角落中一处白布,露出几排空置的木架。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架子上,映出细小的浮尘。 “这里可以放你们的货。”她指尖轻点木架,“看看可以么?” 江听风伸手抚过光滑的架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早准备好了?” “猜到你们会来。”吕月明唇角微扬,“京城不比安县,总要互相照应,况且你们并非京城人,在此处也只认识我,我不帮你们,难道要看着你们去受罪么?” 她是过来人,清楚的知道,想要在京城经商,是多么的痛苦! 在安县时,江家姐弟帮了她,她自知道要报答。 江鹤游薄唇轻勾,一双桃花眼含笑,语气轻挑:“明儿妹妹如此周到,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第292章 放火烧货 江鹤游的话音刚落,江听风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指尖在木架上敲了敲,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家弟弟:“小鹤,明儿已为人妇,你这般称呼不妥。” 若是以前,他那般喊着,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吕月明与谢宴川已成亲如此长的时间,两人感情也不错,他继续如此称呼,非常不合适。 江鹤游折扇一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他下意识看向吕月明,见她神色如常,心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扇骨在他掌心转了个圈,江鹤游故作轻松地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吕老板莫怪。” 阳光透过窗纸斑驳地落在他肩头,衬得那抹笑愈发勉强。 吕月明正要开口,视线中忽的闯入一人。 谢宴川拎着食盒缓步而入,月白色的衣袍在走动间泛起浅浅流光。 他目光扫过江鹤游,最后落在吕月明身上:“明儿,你早膳用得少,我带了些点心。” 食盒揭开,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枣泥糕整齐地码在青瓷盘中,正是吕月明最爱吃的。 江鹤游盯着那盘糕点,折扇不自觉地收紧了。 “多谢。”吕月明接过食盒,指尖在谢宴川手背上轻轻一碰。 她抬眼时,正好捕捉到对方眼底那抹得逞的笑意,顿时了然。 这人分明是来宣示主权,防着江鹤游的。 谢宴川神色自若地站到她身侧,衣袖与她相触,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他看向江家姐弟,语气疏离有礼:“二位初到京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定让人招待周到。” 江听风敏锐地察觉到弟弟绷紧的肩膀,连忙接过话头:“谢公子客气了。” 店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安匆匆跑进来,额上还挂着汗珠:“吕老板,凝香阁那边……” “怎么了?”吕月明神色一凛。 这才短短一阵时间,那赵明远又做出什么事。 “赵明远放话说要烧了咱们的货!县主正带人拦着,让您快去看看!” 江鹤游“啪”地合上折扇,眼底怒意翻涌,又趁此机会说道:“我现在就回安县查个水落石出!”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衣摆带起一阵风。 “小鹤!”江听风急唤一声,却见弟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吕月明歉然道:“他性子急,我这就去追,与他嘱咐一些话。” 吕月明点点头,心里明镜似的。 让江鹤游早些回安县也好。 也许,这段时间能让江鹤游收回放在她身上的心思。 耽误人家的感情,吕月明总是觉得不对的。 待江家姐弟离开,谢宴川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明儿,我陪你去凝香阁。” “你不是还要温书?”吕月明仰头看他。 借着光,他下颌线条如刀削般清隽,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谢宴川唇角微勾:“圣贤书固然重要,但有人更该学学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语气平静,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那赵明远如何欺负吕月明,他已从周伯那儿听说。 实在是过分! 吕月明忽然想起那日他被赵明远当街挑衅时的模样,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骨子里护短得很。 她心头一暖,故意逗他:“谢公子这般殷勤,莫不是醋了?” 谢宴川垂眸看她,忽然抬手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嗯,醋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所以夫人要快些解决这些琐事,回家哄我。” 吕月明耳根一热,没想到他竟也学得几分油腔滑调。 她正要反驳,却见陈安在门口急得直跺脚,只得匆匆往外走:“你且回去,此事莫要掺和,否则……当真成为你父亲与中书令之间的争斗了。” 到底是私底下的事,吕月明暂时不想闹大。 “嗯,万事小心,无法解决时告知我。”谢宴川替她理了理发丝,眸子中盛满温柔。 …… 凝香阁门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尚琉羽正叉腰站在台阶上,金线绣的裙裾在阳光下晃得刺眼:“赵明远!你今日敢动这些货,本县主明日就让我父王参你一本纵火罪!” 赵明远手里举着火把,脸上横肉抽搐:“县主何必为了个商女……” “吕月明!”尚琉羽突然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就要往下冲,被桃红死死拽住。 吕月明拨开人群走来,风拂起她鬓边碎发,露出白玉似的耳垂。 周围议论声忽然小了下去,这位明月阁的老板娘,如今是越发标致了,瞧着竟比得上京城那些自诩貌美如花的千金。 “赵公子。”吕月明一步步往前,停在第三步台阶,站在尚琉羽身侧,恰好又比赵明远高出半头,“昨日抢官府的查封货物,今日当街纵火,中书令大人知道你这般能耐么?” 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 赵明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强撑着冷笑:“少拿我爹压我!这些赃物……” “赃物?”吕月明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京兆府的查封文书在此,这些是待查验的证物。赵公子现在烧的,可是朝廷案卷。” 竹简“唰”地展开,朱红官印刺得赵明远眼皮直跳。 他当然认得这是真货,今早师爷亲自送去中书令府邸的! 尚琉羽趁机夺过火把扔进水缸,“嗤”地腾起一股白烟。 “你……”赵明远脸色铁青,突然瞥见人群外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珠一转,突然扯开嗓子:“大家都看看!这商女自诩权大,竟欺压良民!” 吕月明不知赵明远忽的冒出这话是何意思,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几个令她有些眼熟的妇人正缩在一处。 她心口猛地一沉。 这些人怎么会在此处?! 算算时间,她们此时应该在女工小院里面做工才是! 余光中,出现了丽娘的身影,丽娘面上略显着急,对着吕月明摆摆手。 “呵,吕老板这眼神莫不是忍不住自己招的人了?也是,你贵人多忘事,这正常。”赵明远阴阳怪气地笑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但不认人可以,吕老板可要认她们画押的证词啊!” 第293章 受人逼迫 赵明远手中的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 周围瞧热闹的人们安静一瞬,随后响起更大的议论声。 “欺压良民?” “她不就是个商人么,竟还将自己当作人上人了?” …… 话声愈发的响,都快将吕月明给打成奸商。 周围人的反应正是赵明远想要看见的,他嘴角微勾,等着看吕月明的笑话。 吕月明目光微沉,心中迅速盘算着对策。 她并未慌乱,而是冷静地扫了一眼那几名妇人,发现她们眼神躲闪,显然是心虚的。 也不知赵明远用了什么法子,短短一个早上的时间,竟让她手下做工的人叛了几个。 不过也好,借由此事她也能认清这些人。 “赵公子。”吕月明声音清冷,目光直视赵明远,“你所谓的证词,是威逼利诱得来的吧?” 赵明远冷哼一声,将纸张抖开,高声道:“白纸黑字,她们亲口承认你克扣工钱、虐待女工,甚至还搞什么按件计价压榨她们,这能有假?” 何为按件计价? 百姓们闻所未闻,瞅着吕月明的眼神都变得奇怪。 这吕老板总是能够做出惊世骇俗的事。 尚琉羽见众人的眼神越发诡异,眉头紧皱,上前一步:“赵明远,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何为颠倒黑白?白纸黑字写着的指控,县主是想要替吕老板遮掩过去么?”赵明远冷哼一声,也懒得与尚琉羽虚与委蛇。 他倒是想看看,吕月明如何能破解此局! 吕月明深知尚琉羽的脾气不经激,抬手示意尚琉羽稍安勿躁,她缓步走下台阶,站到那几名妇人面前,声音柔和却坚定:“几位婶子,可是有人逼你们这么说的?或者又拿了什么东西来利诱你们?” 其中一名妇人嘴唇颤抖,眼眶泛红,却不敢抬头。 丽娘站在人群边缘,焦急地朝吕月明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赵明远见状,立刻厉声喝道:“吕月明,你少在这里威胁她们!” 吕月明并未理会他,而是继续对妇人们说道:“若你们受了委屈,尽管说出来,我替你们做主。但若是有人逼迫你们诬陷于我,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一名年纪稍轻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道:“吕老板,我们……我们是被逼的……” 赵明远脸色骤变,厉声打断:“胡说八道!你们可是画了押的!” 她们的心理防线本就不高,再加上吕月明这么询问,顿时卸下所有防备。 吕月明转头看向赵明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赵公子,胁迫他人作伪证,可是触犯律法的。你确定要继续闹下去?” 赵明远被她盯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又强撑起气势。 他冷笑回答:“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这些证词足以让你身败名裂!” 虽如此,但赵明远心中却在不停地敲鼓,若事情再度失控,他怕是要被父亲给打断一条腿! 吕月明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是吗?那不如我们一起去京兆府,当堂对质,看看这些证词是如何得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赵明远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 他当然清楚这些证词的来历,若真闹到公堂上,即便审判之人是京兆尹,吃亏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尚琉羽见状,立刻附和道:“对!去京兆府!本县主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赵明远骑虎难下,脸色铁青。 他狠狠瞪了吕月明一眼,咬牙道:“吕月明,你就说你为何要按件计价?明明大家都很努力,你却以此方法让她们陷入比拼中!” “比拼?” 吕月明嗤笑,她的视线平静地抚过眼前几人,声音冷淡:“你们扪心自问,我为何这么算工钱?况且,自从我换了算工钱的法子后,你们的酬劳是否提高?” “……” 女工们互相看看,在吕月明的眼神下都默默低头。 平心而论,吕月明的确是她们遇到过的较好的老板,事不多,还好说话。 只是…… 方才那位最先开口的妇人踌躇着,颤巍巍地开口:“吕老板,您的好,我们谨记于心。” “仅此而已?” 吕月明问出这几个字后,却摆了摆手,也懒得在这几个人的身上花费时间。 她的视线平静的放在赵明远的身上,红唇轻扬:“赵公子,若你大发慈悲,想要为几人抱不平,我欢迎你将这些所谓的证词拿去报官,我们官府见。” 好一阵后,都没听见赵明远说话,吕月明哼笑。 “赵公子无话可说,那我们去找京兆尹大人说,孰是孰非,大人自有评判。” 赵明远没有立马回答,他皱着眉,思考着该如何化解眼下麻烦。 他拿出这些证词也只是想要吓唬吕月明的,谁知道对方竟真较真了。 赵明远攥着证词的手指微微发颤,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盛夏的风卷着树叶扑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狼狈。 “怎么,赵公子不敢了?”吕月明指尖轻抚袖口褶皱,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天气,“方才不是嚷着要让我身败名裂么?”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卖炊饼的老汉啐了一口:“呸!官家子弟就会欺负老实人!我们卖东西的人也需要受到王法的庇护!况且,大家刚刚都听见了那女人说是被迫的!” 挎着菜篮的妇人扯着嗓子喊:“吕老板别怕,我们给你作证!都听见了!” 周围人变脸迅速,令赵明远脸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这些证词经不起推敲,今晨派人威逼利诱时,慌忙中画押都按错了手指印! 但此刻若退缩,岂不是当众认怂? “去就去!”他梗着脖子强撑,暗中给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灰衣小厮立刻钻出人群,朝京兆府方向狂奔。 小厮跑得实在是狼狈,尚琉羽立马便注意到。 无需多想都知道,小厮冲出去是要报信的。 “赵公子这是要提前去打招呼?”尚琉羽发髻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晃,她朗声一喊,“桃红,学学赵公子的做派。去,你也先跟着去走一遭!” 第294章 变相压榨 赵明远的脸色瞬间涨红,尚琉羽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戳他的痛处。 这不就是在暗讽他做派龌龊吗! 他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手中的证词滚烫。 周围人群的窃笑声如同细密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县主何必咄咄逼人?”他强压怒火,声音却泄出一丝狼狈,“本公子行事光明磊落,何须提前打招呼?” 尚琉羽轻哼一声,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道刺眼的光:“赵公子若真磊落,不如现在就去京兆府,别在这儿磨蹭。” 她自幼与京城里这些人打交道,赵明远是个什么德行的,她自是清楚。 多与对方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吕月明冷眼旁观,心中已有了计较。 赵明远今日的举动,无非是想借舆论压她,可惜他算错了人心,也算错了她的脾气。 若换成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也许真的就认怂了。 但她不会。 赵明远总给她使一些腌臜的手段,她绝不会一点反击都没有! 她缓步上前,声音清朗:“既然赵公子这么说了,那我们便一同去京兆府,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赵明远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京兆府走去,街上的百姓纷纷侧目,跟着看热闹的也越发的多了。 …… 京兆府门前,衙役远远瞧见这阵仗,头皮一麻,转身就往内堂跑。 京兆尹正焦头烂额地翻着案卷,一听师爷来报,手中的茶盏差点摔了:“怎么来得如此快?!”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片刻前,他才看见跟在尚琉羽和赵明远身边的两个下人,这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人自己跑来了。 吕月明一行人踏入府衙时,京兆尹勉强挤出一丝笑,目光却闪烁不定:“诸位……有何贵干?” 尚琉羽下巴一扬,抢先开口。 “大人,赵明远当街胁迫女工作伪证,诬陷吕老板克扣工钱,此事您管不管?” 京兆尹眼皮一跳,视线扫向赵明远。 后者立刻拱手,语气恭敬却暗含威胁:“大人,这些妇人亲口指认吕月明压榨工钱,证词在此,还请明察。” “证词如何得来,大人不妨问问她们自己。” 吕月明淡淡反驳,神情一片平静。 他们各持己见,令京兆尹压力倍增。 若吕月明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便算了,可谁让她不普通呢? 那几名妇人瑟缩着不敢抬头,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扑通跪下:“大人!我们是被逼的!赵公子的人威胁我们,若不画押,就……就打断我们的腿!” 京兆尹额角渗出冷汗。 中书令的权势他得罪不起,可眼前这吕月明背后站着谢宴川和嘉宁县主,也不是善茬。 他干咳一声,试图和稀泥:“此事……或有误会,不如双方各退一步……” “又退?”吕月明眸光一沉。 她早料到京兆尹会敷衍,但真听到这番话,心里仍涌起一股怒意。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大人,胁迫百姓作伪证,按律当如何处置?” 京兆尹一噎,手中的惊堂木捏了又捏,愣是拍不下去。 …… 堂外,谢宴川不知何时已立在人群中。 他一身月白长衫,面容清冷,目光却紧紧锁在吕月明身上。 见她挺直的背影,他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她总是如此,临危不乱,也让他心动不已。 堂内,赵明远见局势不利,咬牙道:“大人!吕月明搞什么按件计价,分明是变相压榨女工!此事若不严惩,日后还有何公道可言?” 吕月明嗤笑:“按件计价是为多劳多得,她们若觉得不公,大可离开。可赵公子用威逼手段逼她们诬陷我,这就是你口中的‘公道’?”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赵明远脸上。 京兆尹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还什么话都没说,这几人倒是自动升堂。 最为关键的,是这府衙外面,竟还围了一圈看客。 京兆尹如坐针毡,正欲开口,堂外的骚动如同潮水般涌进公堂,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名身着绛紫官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入,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眼尾的皱纹里藏着精明的算计,每一步都踏得四平八稳。 “爹!”赵明远眼睛一亮,活像落水狗找到上岸的地方,激动不已。 赵秦宇冷眼剐了赵明远一眼,眸中满是不快。 爹? 吕月明此时方知晓对方身份,如今竟惹得中书令亲自下场? 看来,此事不好善了。 “赵大人。”京兆尹慌忙起身行礼,官帽差点歪了。 赵秦宇虚扶一把,目光却钉在吕月明身上:“本官途经此处,听闻有商贾欺压百姓?” 他声音不重,却让堂上温度骤降。 尚琉羽眯了眯眼眸,定定的望着赵秦宇:“赵大人好大的官威,案子还没审就定罪了?” 一旁,京兆尹抬手轻轻擦着汗。 都还未备案,就被称之为案子,这是非要走流程不可了。 “原是嘉宁县主在此处。”赵秦宇拱手,笑意不达眼底,“小儿莽撞,若有冒犯,下官替他赔罪。” 说罢竟真朝尚琉羽作了个揖,腰弯得恰到好处,既全了礼数又不失体面。 显然,他想以自己的身份来压尚琉羽,让尚琉羽识趣。 毕竟他也算是长辈,如今都低头了,尚琉羽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吕月明冷眼看着。 这招以退为进,分明是把尚琉羽架在火上烤,若她再纠缠,反倒成了得理不饶人。 果然,尚琉羽憋得脸颊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并非真的莽撞到不知轻重。 “想必这位便是近日大名鼎鼎的吕老板吧。”赵秦宇突然转向吕月明,袖中滑出一本账册,“按件计价并不先例,且工部新拟的律法清楚写了,雇工需以日结银钱为准,违者罚银百两。” 堂外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百两,够普通人家吃好几年了。 吕月明盯着那本簇新的册子。 工部新规?怕是今早才连夜赶制出来的吧? 她忽然想笑,他们为了对付她竟不惜篡改条例! 第295章 我的妻子 赵秦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缓缓捋了捋胡须,声音低沉而威严:“吕老板,律法如山,违者必究。念在初犯,本官可帮你从轻发落。” 堂外阳光刺眼,照得吕月明微微眯起眼睛。 她眯了眯眼眸,声音不疾不徐:“赵大人,我斗胆一问,这新规何时颁布?为何京城商户皆不知情?” 赵秦宇知她想转移关注,面色一沉:“放肆!工部文书还需向你一个商女报备不成?” “我自是不敢的。”吕月明微微福身,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只是按件计价的规矩,在安县也有过,我却从未听说违反律法。若真如大人所言,为何工部不早做公示?” 尚琉羽站在她的身侧,听吕月明说安县也有按件计价的事后,一愣。 这吕月明的胆子也太大了点。 安县分明没有过,她现在却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着实厉害。 吕月明的话像是一把软刀子,直指要害。 赵秦宇脸色愈发难看,盯着吕月明的视线也染上一抹暗色。 这女子当真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也难怪在短短时间内能够在京城中混得风生水起! 赵秦宇眯起眼睛,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堂外树影婆娑,光斑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衬得神色愈发阴沉。 “吕姑娘倒是伶牙俐齿。”他忽然笑了,声音却冷得像冰,“只是不知,你这张嘴能不能说得过朝廷文书?” 吕月明后背渗出细密的汗。 她清楚,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压她。 无论工部新规是何情况,但他借题发挥就是真。 尚琉羽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吕月明,别硬碰硬……” 她如今面对中书令,都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张扬,更别提吕月明了。 吕月明抿了抿唇。 她何尝不知该退一步?但今日若退,明日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赵大人。”她抬眸直视对方,“若工部真有新规,民女自当遵从。只是……” 她话锋一转,视线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些女工。 “这些女工皆自愿签了契约,白纸黑字写明了工钱结算方式。大人不妨问问她们,可有一人觉得不公?” 被点名的几个妇人瑟缩着不敢抬头。 丽娘站在人群边缘,急得直搓手。 她想帮吕月明说话,却又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赵秦宇冷笑:“胁迫签下的契约,也作数?” “胁迫?”吕月明轻笑,“那请大人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纸张哗啦作响。 那是女工们按了手印的契书,每张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契约书是她方才进府衙前让人拿来的。 “每份契约都有保人见证,若说胁迫……”她目光扫过赵明远,“恐怕赵公子更擅长此事。” 赵明远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咯响。 这女人的嘴巴真是会辩驳! 他正想着说点什么回怼吕月明,堂外忽然又传来一阵骚动。 谢宴川自人群中一袭月白长衫缓步而入,衣袂随风轻扬,衬得他愈发清冷矜贵。 他面容沉静,眼底却暗藏锋芒,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谢大公子?”赵秦宇眯起眼睛,语气意味深长,“怎么,谢家也要插手此事?” 谢宴川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先向京兆尹拱手一礼,姿态从容:“大人,此案涉及我的妻子,谢某不得不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公堂瞬间安静下来。 吕月明微微侧目,对上谢宴川的目光。 他眼底的安抚之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转瞬又蹙起眉头。 她并不想将此事闹大,更不愿牵连谢家与中书令正面冲突。 谢宴川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转向赵秦宇。 “赵大人,工部新规若真如您所言,谢某自当督促明儿遵守,只是……”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新规未公示便拿来定罪,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赵秦宇冷笑:“谢公子这是质疑工部办事?” “不敢。”谢宴川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只是按律法规定,新规颁布需张榜三日,晓谕百姓。若工部连这最基本的章程都未走,岂不是藐视王法?” 堂外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大家皆是生活在律法下的人,自然知晓这些规矩。 赵秦宇脸色一沉,手指在袖中捏紧。 他没想到谢宴川会搬出其他的律法条文,更没想到这夫妻俩都如此难缠。 赵明远见状,忍不住插嘴:“谢宴川!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吕月明压榨女工证据确凿,你莫非想包庇?” 谢宴川连眼神都未给他一个,仿佛他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蚊虫。 这种无声的蔑视让赵明远脸色涨红,更尴尬不已。 旁人私下都暗道他不如谢宴川,这些话听多了,让赵明远心中只有愤懑。 尚琉羽忍不住噗嗤一笑,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赵公子,宴川哥哥在与你父亲说话,你插什么嘴?莫非中书令府上没教过规矩?” 赵秦宇额角青筋一跳,厉声呵斥:“明远,安静!” 赵明远悻悻闭嘴,眼底却满是怨毒。 谢宴川这才看向京兆尹,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大人,此案疑点颇多。女工证词来路不明,新规又无公示,若草率定罪,恐怕有损大人清誉。” 京兆尹额头渗出冷汗。 谢宴川这话看似劝解,实则暗含威胁,若他执意偏袒赵家,谢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在官场上混的人都知道,谢家和赵家水火不容。 赵秦宇忽然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谢公子,为了一个商女,值得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莫非……谢尚书也知情?”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堂内气氛骤然紧绷,连堂外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谢宴川眸色一沉。 他清楚赵秦宇的意图,将此事从吕月明与赵明远的私怨,升级为谢家与赵家的朝堂之争。 只是,谢宴川从站出来时就已经做好打算。 他如何舍得让她一人面对这些腌臜之人。 第296章 反将一军 “赵大人此言差矣。”谢宴川声音平缓,却令满堂嘈杂骤然安静,“明儿是我妻子,她行事光明磊落却遭人算计,我帮她讨要公道,何来闹字一说?” 纵然四周议论纷纷,他还是坚定地站在吕月明的身边,作她有力的后盾。 吕月明忽的觉得,她真的无需事事迎头而上了。 她似乎也不用再权衡如何做,才能够较为完美地化解此次危机。 只因有谢宴川在。 “倒是工部新规未经公示便拿来问罪……”谢宴川的视线淡淡的落在赵秦宇的身上,眼底寒芒乍现,“莫非赵大人觉得,朝廷法度是儿戏?” 赵秦宇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跳。 他早知谢家这位嫡长子不是善茬,却不想在公堂上竟敢如此锋芒毕露。 堂外百姓的议论声潮水般涌来,他攥紧袖中的文书,纸页在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 吕月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看着谢宴川挺拔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今日事发,谢家定会知道,谢宴川必会遭为难。 “谢公子好大的口气。”赵秦宇冷笑,官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本官倒要问问,若工部确有新规,你待如何?” 谢宴川眸光微敛,修长的手指在袖中轻扣。 “若确有新规……”他定定地瞧着赵秦宇,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赵大人不妨将工部主事请来,当场核对文书编号与存档记录。” 赵秦宇瞳孔骤然紧缩。 工部今早临时拟的文书,哪来的正规编号? “荒唐!”赵明远跳出来指着谢宴川,“我爹堂堂中书令,还能拿假文书诓你不成?谢宴川,你不将我爹放在眼中,该当何罪?” “我是否有罪,也要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再论。”谢宴川连眼风都没扫赵明远,只朝京兆尹拱手,“大人明鉴,凡新政颁布需经三司核验,不知可否去工部调取……” “不必了。”赵秦宇突然打断,手指捏得发白。 他唯羡慕谢昀一点,便是对方有一个极其优秀的儿子。 若他的亲儿子能够像是谢宴川这般,他不知道该有多么的轻松。 尚琉羽一直沉默,如今终于是找到了说话的地方,她眯了眯眼,嘴角含笑:“赵大人怎么出汗了?莫非这新规是今早现写的,然后现在就拿出来压人了?” 堂外围观人群顿时哗然。 赵秦宇脸色铁青,他原想借势压人,没成想反被将了一军。 眼下若再纠缠,明日弹劾他滥用职权的折子就能堆满御案。 “此事……”他咬着后槽牙挤出个笑,“或许是工部文书传递有误。明远,给吕姑娘赔个不是。” 他如今也不管那些有的没得了,脑子里面唯有一个想法,便是让赵明远赔罪,此事翻篇。 赵明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给人道歉算什么? 实在是丢人! 赵明远拉不下这个脸面,只想着赵秦宇能够帮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 一记耳光,狠狠地朝他这边甩来。 赵秦宇直勾勾地盯着赵明远,呼吸渐重:“不成器的东西!整日惹是生非!”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赵明远踉跄着撞到公堂立柱上。 他捂着脸看向吕月明,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此时,他已不再是简单地嫉妒和讨厌谢宴川,而是恨这对夫妻了。 被赵明远这么盯着,吕月明没有太大的反应。 对方在她眼中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蹦跶几下罢了。 只是,她突然觉得袖口一暖。 谢宴川不知何时已退到她身侧,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手腕。 他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莫名让人安心。 “赵大人既说是误会……”谢宴川声音不疾不徐,“那这些女工的诬告之罪……” “自然作废!”赵秦宇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他狠狠瞪了那几个妇人一眼,“还不滚回去做工!尽做一些腌臜之事!” 丽娘闻言,没有动作。 但她身后那些女工们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就想要离开,却又听见吕月明的声音。 “且慢。”吕月明从谢宴川身后走出,和煦的阳光给她镀了层柔和的轮廓,“她们既信不过我,契约就此作罢。工钱会按日结清,今日起不必再来。” 有妇人一听,顿时“哇”地哭了出来:“吕老板,我们是被逼的!” “对啊,我们在你这儿也做得还算不错,若非……” 如今,事情明了,她们倒又换了一副嘴脸。 吕月明心中感到好笑,面上却不显,她嗓音平缓,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有的也算努力,但……信任裂了缝,补回来也总有痕迹。” 能够背叛她一次,就能够接着背叛下一次。 吕月明自己在京城中立足都小心谨慎,没心思再防这些。 女工们垂着头离开,脚步拖沓,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吕月明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并无多少波澜。 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京兆尹擦汗的窸窣声。 他干笑两声,正想宣布此事已了,吕月明却忽然开口。 “大人,凝香阁的事,还未了结。”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京兆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僵着脖子转头,对上吕月明平静的目光,心里直打鼓。 “这……吕姑娘,方才不是已经……”京兆尹支吾着,眼神飘向赵秦宇,指望他能说句话。 赵秦宇脸色阴沉,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 吕月明没理会京兆尹的窘迫,径直说道:“凝香阁的货物是从安县花容月貌偷运来的,证据确凿。按律,倒卖赃物者,铺面当查封,货物充公。”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京兆尹额头上的汗珠滚得更急了。 赵明远一听,顿时跳脚:“你胡说!那些货是我凝香阁自己进的!” “是么?”吕月明轻笑,淡漠反问,“若真是你自己进的,为何花容月貌的账本上记载有误?” 账册摊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赵明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尚琉羽在一旁看得解气,忍不住多说一句:“赵明远,如今证据都摆在这儿了,你还想抵赖?” 第297章 没用的儿子 赵明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猛地抬手,却不对尚琉羽撒气,反倒一只手恶狠狠的指着吕月明,气得肩膀颤抖。 “吕月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休要欺人太甚!” 堂外的阳光忽然被云层遮住,整个公堂暗了几分。 吕月明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分明,也让人不禁佩服她的勇谋。 若换做其他的人,也许早就屈服于官权下。 她轻轻抚平袖口的褶皱,声音不疾不徐:“赵公子,证据确凿的事,何必如此动怒?” 尚琉羽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她跟着吕月明回怼:“赵明远,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天知道她多么的讨厌赵明远,不过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腌臜之人罢了,竟还这般张扬! 赵秦宇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吕月明,眼神阴鸷如毒蛇。 这女子三言两语就将局势逆转,实在不容小觑。 “吕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饶人处且饶人。凝香阁不过是个刚开业的小铺子,何必赶尽杀绝?” 吕月明抬眸,对上赵秦宇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藏着算计和威胁,但她丝毫不惧。 “赵大人言重了。”她微微福身,“我只是按律办事。若今日放过凝香阁,明日其他商户效仿,这生意还怎么做?岂不是扰乱京城的行商行规?” 谢宴川站在她身侧,月白色的衣袍在昏暗的公堂里格外醒目。 他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赵明远见父亲都压不住吕月明,急得额头冒汗。 凝香阁是他花了大价钱才开起来的,若真被查封不但血本无归不说,还会受人耻笑! “爹!”他扯了扯赵秦宇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不能让她得逞!” 赵秦宇甩开他的手,眼神凌厉。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净给他惹麻烦! 京兆尹擦了擦额头的汗,左右为难。 一边是中书令,一边是谢家嫡长子和嘉宁县主,他哪边都得罪不起。 “大人。”吕月明转向京兆尹,声音清朗,“证据确凿,还请大人秉公执法。” 京兆尹的手指在惊堂木上捏着,却迟迟不敢拍下。 他偷瞄赵秦宇的脸色,后者阴沉地盯着他,眼神似刀般凌厉。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道深重的声音从外传来:“此处如此热闹,怎能少了本官?” 众人纷纷往门外看去,只见和赵秦宇穿着一样官袍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稳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抹锐气。 “谢……谢大人!” 京兆尹看见谢昀时,险些腿软跌倒在座。 眼下这场面越发难控,他该如何是好。 谢昀淡淡点头,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吕月明身上。 他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 “父亲。”谢宴川上前一步,声音平静。 此事闹大,谢昀出现自是正常。 虽事后会寻他麻烦,但总归能帮着尽快解决眼下这件事情。 对外,谢昀是不会允许人欺负谢家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赵秦宇。 赵秦宇一看仇敌出现,冷笑一声:“谢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儿子儿媳闹事,老子来撑腰?” “赵大人此言差矣,你我皆是为人父的人,爱子之心是一样的。” 谢昀不慌不忙的捋了捋胡须,他话锋一转:“况且,本官是听闻有人伪造工部文书,特来查看。” 反正,他和赵秦宇一道出现在这儿,都是为了儿子,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他可没有伪造工部的文书啊。 吕月明心头一跳。 谢昀这话,分明是在帮他们。 她悄悄看向谢宴川,后者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不过仔细一想,吕月明觉得谢昀也的确该帮他们。 毕竟,若他们失势,丢脸的还有谢昀。 赵秦宇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盯着谢昀,眼神阴冷:“谢大人这是何意,你是说本官伪造?” “赵大人在其位,谋其职,本官自然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谢昀语气平和,悠悠开口,“然谁能保证下面的人是如何做的呢?本官只是前来查探一番,毕竟伪造朝廷文书,可是重罪。” 堂上的气氛骤然紧绷。 吕月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谢昀的出现,让原本不利于他们的局势再次逆转。 赵明远慌了神,扯着赵秦宇的袖子低声道:“爹,现在怎么办?” 他这般不稳重的模样,看着竟连吕月明都比不过。 想到眼下的麻烦还是赵明远带来的,赵秦宇气不打一处来,一把甩开这个没用的儿子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是,谢大人说的对!本官现在就回去好生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弄虚作假!” “爹……” 赵明远依旧不甘心,他砸进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但眼下情况不对,再加上赵秦宇已经不再想继续在这件事情纠缠。 他知道,若继续待下去,谢昀就会利用此事发难。 真让他状告上去,就出事了。 是以,赵秦宇直接当没听见赵明远的话语,转向京兆尹,他的声音冰冷:“今日之事,的确是逆子不对,本官无意为难京兆尹,凝香阁即日关门。吕老板,这样可还满意?” 吕月明不置可否,目光平静如水。 反正,她已和赵家撕破脸面,装也不想装了。 虽没能让赵明远受到更重的惩罚,当她也已经感到满意。 京兆尹擦了擦额头的汗,暗道总算是过去了。 赵秦宇甩袖而去,临走前,赵明远恶狠狠地瞪了吕月明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愤懑。 堂外的阳光重新洒进来,照在吕月明白皙的脸上,美丽而明媚。 “明儿。”谢宴川走到她身侧,嗓音醇厚,“没事了。”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温度传来,让她心头一暖。 京兆尹下来与谢昀寒暄,后者余光注意到两人要离开,眼神一沉。 他忽的转身,视线定定的落在两人身上,眼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二人难道没有话和本官说?” 第298章 做她的靠山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今日也算谢昀帮了他们。 吕月明当然知晓有恩必报这个道理,但……跟谢昀接触,如刀尖舔血。 谁知道谢昀会不会借题发挥? 眼下正是谢宴川将要考取功名的关键时间,吕月明也不想让其他无关的事情过分影响他。 她抬眼看向谢昀,对方眼底的冷意让她心头微凛。 若是面对其他人,吕月明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按照现代的说法,眼前这位算得上是她的恶毒公公,她进一步显得过火,退一步显得好欺负。 该如何应付谢昀,这个度并不好拿捏。 谢宴川察觉到她的紧绷,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按。 “父亲。”谢宴川上前半步,将吕月明挡在身后,“今日多谢父亲解围。” 谢昀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忽然扯出一抹笑:“一家人何必言谢?正好到了用膳时辰,随我去醉仙楼用饭吧。” 他这话说得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吕月明指尖掐进掌心,谢昀对他们这般和颜悦色,无非是因着外人在场,不好发作罢了。 她可还记得,上一次去醉仙楼时,谢昀那是什么态度! “好。”谢宴川应得干脆,转身时袖口擦过吕月明的手背,“明儿,一起。” 吕月明安静跟在谢宴川身侧,冲担心的尚琉羽点点头。 眼下,只有跟着去才能够解决问题。 三人各怀心思往醉仙楼去。 路上行人渐少,暮色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吕月明盯着地上谢昀那道威严的影子,心头莫名发紧。 醉仙楼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照得台阶一片血色。 李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立刻堆着笑迎上来:“老爷,大公子,包厢已备好。” 他眼神扫过吕月明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吕姑娘。”李管家横跨一步挡住门,“老爷吩咐了,今日是家宴,外人不得入内。” 吕月明呼吸一滞。 她早料到谢昀没安好心,却不想竟还用这般拙劣的手段羞辱她。 余光里,谢宴川的眉头已皱在一起。 谢宴川忽然抬手握住吕月明的手腕:“父亲,明儿是我的妻子。” 这话,已不只第一次和谢昀说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醉仙楼前的空气都凝滞了。 几个路过的食客驻足张望,窃窃私语声飘进吕月明耳朵里。 “那不是谢尚书吗?” “听说他极看不上这个儿媳,谢大公子回京后都没回府呢……” “我寻思传闻中上下一心的谢家,也不过尔尔。若真是上下一心,何至于儿子连带着儿媳不回家?” 那些议论声络绎不绝,谢昀的神色阴沉的似能滴水。 好名声,岂能毁于此。 谢昀忽然笑了:“宴川,为父不过是想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说罢,他眼神锐利地刺向吕月明,皮笑肉不笑的。 “你最是懂事,想必不会阻拦我们父子谈心?” 吕月明抿了抿唇,她笑道:“夫君,去吧。我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回明月阁查账。” 她故意念着夫君二字,让谢昀一阵膈应。 吕月明抽出自己的手,又毫不避讳的替谢宴川理了理衣襟,笑意清浅。 “我等你回家。” 谢宴川眸色骤深:“明儿……” 到底是让她受委屈了。 “放心。”吕月明冲他眨眨眼,压低声音,“我还不至于被这点把戏伤着。” 她转身走得干脆,裙摆扫过台阶时带起一阵微风。 直到拐过街角,吕月明才放任嘴角的笑意褪去。 暮色渐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抬头看了眼醉仙楼二楼的雕花窗棂,隐约可见烛火摇曳。 谢宴川此刻就在那扇窗后,独自面对谢昀的刁难。 她攥了攥袖口,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谢宴川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她该相信他可以化解困境。 醉仙楼二楼包厢内,檀香袅袅。 谢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方才的和蔼早已消失殆尽。 “考虑得如何?”他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宴川神色未变:“父亲指的是?” “少装糊涂!”谢昀猛地拍桌,茶盏震得溅出几滴,“那商女有什么好?值得你放弃谢家的一切?” 窗外的灯笼光透过窗纸,在谢宴川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抬眸,眼底一片清明:“明儿是我的妻子。” “妻子?”谢昀冷笑,“你竟还认她是妻子?!一个低贱的女人,也配做我谢昀的儿媳?” 谢宴川指尖在膝上轻点,语气平静:“父亲若叫我来只为说这些,那我与您无话可说。” 他起身作势要离开。 “站住!”谢昀厉喝,“你以为考取功名就能护住她?没有谢家,你什么都不是!” 谢宴川转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 “父亲错了。我要功名,只是为了能让她有一个靠山,仅此而已。” 他对做官,从无贪恋。 相反,谢宴川倒是很喜欢游山玩水的日子。 他离开谢家的那半年时间,虽然一直受蛊毒侵蚀,心却是自由的。 脱去尚书令嫡子的枷锁,他只是一个随性所欲的普通人。 但谢宴川这话,却让谢昀更为恼怒。 丢下蒙阴路子去考试,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荒谬至极! 谢昀脸色铁青,忽然压低声音:“你体内的蛊虫,不想要解药压制了?” 包厢内一时寂静,只听得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谢宴川唇角微勾:“父亲忘了,儿子已经死过一次。” 谢昀瞳孔骤缩。 他当然记得,当初谢宴川中蛊毒后那病恹恹的模样何其吓人! 只是,也不知谢宴川出去半年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解了蛊毒,只留下蛊虫。 “逆子!”谢昀猛地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为了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谢宴川看着泼洒的茶水漫过桌沿,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 “父亲。”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您从未问过儿子想要的是什么。” 谢昀如今听不进去任何话,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的手微微发抖:“滚出去!谢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 第299章 我亏欠他太多 谢宴川转身离开包厢,木门在身后合上时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在走廊上,似还能听见谢昀在包间中那粗重的喘息声。 醉仙楼大堂的灯笼晃得人眼花,他眯了眯眼,眼底带着一抹嘲弄。 对于这个父亲,他早已失望透顶。 谢家,并无他牵挂之人。 下楼时,他刻意放慢脚步。 跑堂的伙计端着菜肴穿梭其间,酒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烟火气十足。 他穿过嘈杂的人群,推开醉仙楼厚重的门。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盛夏的热气。 谢宴川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长街,忽然在街对面的树下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吕月明正站在树下,身形纤细,姿态端庄,她手指绕着腰间香囊的流苏,似很无聊。 她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不是说去明月阁查账?”谢宴川穿过街道,停在她面前时衣袂还带着微风。 “唬人的。”吕月明直起身子,拍了拍裙摆上粘然的灰尘,“我担心你。” 粗壮的树的阴影笼罩着两人,月光从叶隙间漏下来,照在吕月明的脸上,将她原本明艳的五官衬得格外清冷。 谢宴川忽然伸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他得指尖擦过耳垂时,明显感觉到她轻轻颤了颤。 即便两人成亲时间不算短,但吕月明依旧像个小姑娘似得容易害羞。 但在谢宴川的心中,吕月明也的确是个小姑娘。 “有片叶子。”谢宴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掌心躺着一片小小的树叶。 吕月明笑着,目光却忍不住往醉仙楼二楼瞟。 谢宴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隐约能看见谢昀站在窗边的身影。 “走吧。”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散步回去?” 自从两人来到京城,能够一起上街散步的机会越发的少。 天色暗沉,街上行人渐少。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交叠着,又分开。 夜风裹着炊烟的气息拂过,吕月明深吸一口气,方才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和你说什么了?”她状似随意地问,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 其实,不用问,吕月明心中也大概能够猜到。 谢宴川望着远处亮起的灯笼,轻声道:“无非是老一套。” 果然。 吕月明抿了抿唇。 路过一家尚未打烊的糖铺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铺子里透出的暖光映在她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其实你不必……” “明儿。”谢宴川打断她,他认真的望向她,“我亏欠你良多。” 多到他数都数不清了。 糖铺的伙计正在收拾摊位,见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门前,忙说着打烊。 吕月明望着他映着灯火的眼眸,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面色苍白的贵公子。 “胡说。”她松开他的手,故意板起脸,“我吕月明做生意从不做亏本买卖。跟你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 谢宴川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暖,指尖却微微发凉。 “那吕老板这笔买卖,打算做多久?” 远处传来打更声,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路边酒旗猎猎作响。 吕月明望着他认真的神色,心头蓦地一软。 “看谢公子表现。”她眨了眨眼,“若你日后飞黄腾达,说不定我就……” 话未说完,谢宴川忽然收紧手指,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就如何?”他低声问。 吕月明耳尖发烫,却不肯示弱:“就借你名声多宣扬我的铺子,让更多人成为我的客人。” 谢宴川哑然失笑,松开她的手,转而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好,都依你。”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进夜色里。 “咳。”糖铺伙计忍不住咳嗽,出声打断二人,“这位公子,姑娘,我们小店打烊了,你们有什么话不妨换个地儿说。” 一对恩爱之人,站在他的跟前浓情蜜意的,实在是令人羡慕。 吕月明耳畔更红了。 她也不是故意在人家跟前秀恩爱,只是恰好停在此处。 吕月明领着谢宴川赶紧离开,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温馨而美好。 …… 尚书府,书房。 夜下烛火摇曳,谢昀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 今日之事,实在是令他难以释怀! “老爷,喝口茶消消气。”丽夫人端着茶盏款款走来,声音柔得能掐出水。 她一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衬得人温婉如水。 谢昀抬眸,冷冷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挑时候。” 知他此时心情不好,丽夫人也不恼,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柔声道:“妾身只是心疼老爷,为了宴川的事,连晚膳都没好好使用。” “那个逆子!”谢昀猛地拍桌,茶盏震得溅出几滴,“为了个贱女,连谢家的前程都不要了!” 谢家的前程? 事到如今,他竟还将谢家的前程压在谢宴川身上? 怎么不知看看她的儿子! 丽夫人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 她轻叹一声,语气惋惜:“宴川从前最是稳重,如今怎的……” “还不是被那吕月明迷了心窍!”谢昀冷笑,“一个乡下丫头,也配进我谢家的门?” 丽夫人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愈发轻柔:“老爷,宴川年轻气盛,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不如……妾身去劝劝他?” “劝?”谢昀嗤笑,“他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会听你的?” 丽夫人低眉顺眼,声音却带着几分委屈。 “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宴川与老爷离心啊……” 谢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眯起眼:“你倒是关心他。” 丽夫人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依旧温顺:“妾身只是不愿老爷为难,妾身关心的,只有老爷您一人。” 谢昀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窗外,树影婆娑,偶有夜风吹过,带起一阵沙沙声。 丽夫人悄悄抬眸,瞥见谢昀阴鸷的眼神,心中暗喜。 她太了解谢昀了,骄傲又自负,最恨底下有人违逆他。 谢宴川近日事事与他唱反调,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只要再添一把火…… 第300章 乞丐 “老爷。”她的声音柔的像是一汪水,眼底却藏着锋利的钩子,“宴川到底是年轻,被那吕月明蛊惑了心智。可若放任不管,外人岂不是要说……谢家连个儿子都管教不好?” “管教?”谢昀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地敲在桌面上,“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 只要一想到谢宴川今日说的那一番话,谢昀便觉得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烛火猛地一晃,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丽夫人眯了眯眼眸,双手慢慢地放在谢昀的肩膀上,轻轻揉捏。 “老爷,无论如何,我们谢家这么些年都是风评极好的,怎能因宴川和那女人败坏家风呢?若是被赵大人抓住什么把柄,参您一本治家不严……” 后面的话,已经无需再多说。 谢昀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 褐色的茶汤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狰狞的痕迹。 “实在是逆子!”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谢宴川在府邸上病死,再寻个理由埋了罢。 而此时,中书令的府中。 赵秦宇一脚踹翻案几,笔墨纸砚哗啦洒了一地。 “蠢货!”他指着赵明远的鼻子,手指发颤,“你前些日子苦苦哀求要去行商,我看你商没做成,反倒是想要把整个赵家都拉下水!” 赵明远缩着脖子,眼神飘向一旁的赵夫人。 “老爷消消气。”赵夫人忙上前扶住丈夫,声音软得像蜜,“明远也是被那谢宴川那对夫妻逼急了……” “逼急?” 赵秦宇甩开她的手,冷眼定则赵秦宇,“他若真的有本事,堂堂正正赢过谢宴川,我倒是要高看他一眼!这些年我对你没有苛怠,你只需安稳度日,便能够继承中书令的位置,如今倒好……你连个女人都玩不过,我如何放心将赵家交给你?” 他抓起地上沾了墨的文书,狠狠摔在赵明远脸上,似乎这样能够解气似的。 纸页刮过赵明远的脸,留下一道墨痕。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凭什么吕月明那种贱民敢踩到他头上? 看赵明远门生不作响的模样,赵秦宇心中更加生气,他厉声呵斥:“滚!你若再出去给我惹是生非,家法伺候。” 赵夫人心疼地拉住儿子,却被丈夫瞪得不敢出声。 赵明远转身冲出书房,夜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真是恨死吕月明和谢宴川了! …… 翌日早晨,东市的铺子陆续卸下门板,清冷了一夜的地方,此时又变得热闹起来。 “明儿,这京城的早市比安县热闹太多。”江听风往四周瞧着,一向无惊无喜的眼眸中透出一抹好奇,“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在京城做生意。” 人多,生意便也能做好。 吕月明正要答话,忽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从巷口冲出,直扑到她脚边。 “贵人,贵人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身上的粗布衣裳打满补丁,伸出的手上满是冻疮和老茧。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沾了尘土。 吕月明后退半步,眉头微蹙。 京城虽繁华,但这样的乞儿并不少见。 她正要从荷包取铜钱,江听风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小心有诈。”江听风刚来京城没有两日,却已经见吕月明连被人陷害两次,她也不得不防,“京城骗子多。” 女人似乎听见了,抬起脏兮兮的脸,露出一双含着泪的眼睛:“贵人,我不是骗子!我男人死了,婆家把我赶出来,我实在没活路了……” 她说着又要磕头,身子摇摇欲坠。 吕月明打量着她。 这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虽然狼狈,但骨架匀称,脖颈和手腕的皮肤还算细腻,不像是常年做苦力的。 “你叫什么?从前是做什么的?”吕月明问道。 “我叫刘倩倩,原是……原是官家的丫鬟。”女人声音哽咽,絮絮叨叨的说着,“后来许给了庄户人家,谁知那短命鬼去年染病死了……” 原来如此。 也难怪看手不似做苦力活的。 吕月明从荷包取出几枚铜钱,想了想,又添了一块碎银子。 刘倩倩接过钱,却仍跪着不动。 “贵人,您心善,能不能……收留我?”她怯生生地抬头,“我什么活都能干,洗衣做饭、缝补刺绣……” 江听风见对方竟还蹬鼻子上脸,微微摇头,不太赞成:“明儿,这等人满大街都是。” 即便在安县,也有沿街乞讨之人。 江听风知晓他们生存不易,也曾施予援手。 但那些人就像是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江听风知晓吕月明心善,担心她会在乞丐身上栽跟头。 吕月明却若有所思。 女工小院确实走了不少人,眼下正缺人手。 而且这刘倩倩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普通农妇。 不过她先前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般倒也说得过去。 “跟我来吧。”吕月明最终道。 江听风挑眉:“你当真?” “横竖女工小院缺人。”吕月明笑了笑,“若她真有问题,再打发走不迟。” 刘倩倩千恩万谢地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吕月明注意到她走路时腰背挺直,眉头轻皱。 到了女工小院,丽娘正在院子里晾晒布料。 见吕月明带了个生人回来,她擦了擦手迎上来。 “这位是……” “新招的女工。”吕月明简单介绍,“先带她去梳洗一下。” 丽娘上下打量刘倩倩,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点头应下:“热水现成的,跟我来吧。” 刘倩倩被带走后,江听风告诫吕月明:“明儿,你这心肠也太软了些。这女人来历不明……” “我自有分寸。”吕月明望向厢房方向,“若她真有问题,放在眼皮底下反倒安全。毕竟若赶走一个,又来另外的,我防不胜防。” 约莫半个时辰后,丽娘领着梳洗完毕的刘倩倩回来了。 洗净脸后的刘倩倩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只是眼角有些细纹,显出一丝沧桑。 她局促的站在吕月明的跟前,微微低垂着脑袋,腰板也没方才那般直立:“多谢贵人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第301章 有辱门风 吕月明上下打量着她,随后示意对方坐下说话:“你来时也看过我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了,说说吧,你都会些什么?” “我……我会绣花,会做饭……”刘倩倩低着头,细数自己的技能。 “在官家做丫鬟时,主要做什么活计?” “伺候小姐梳洗……偶尔也做做针线……”刘倩倩的声音越来越小。 “丽娘,拿些针线来。”吕月明突然道。 刘倩倩身子一僵。 当丽娘把针线和一块素布放在她面前时,她的手明显在发抖。 “绣个简单的花样就行。”吕月明温和地说。 刘倩倩拿起针,笨拙地穿线,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针尖扎到手指,血珠冒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太久没碰针线了。”她慌乱地道歉。 吕月明与丽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称会绣花的人,居然连针都拿不稳? “没关系。”吕月明递过一块干净帕子,“你先跟着丽娘学基础针法吧。” 刘倩倩忙点头,也不想继续在此处留下受吕月明的质问,转过身跟着丽娘离开。 “她看着确不简单。”江听风如是说着,眼神带着一抹凌厉。 就刘倩倩眼下这模样,哪儿像是个清白的人。 吕月明没吭声,只是望着刘倩倩的背影,眼眸渐深。 她捻了捻指尖,这件事瞧着确实没那么简单。 …… 尚书府,西厢房。 窗外的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投在雕花窗棂上。 谢宴礼焦躁地在屋内踱步,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母亲,父亲到底什么意思?”他猛地停下脚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都已经这般忤逆了,还不将他逐出族谱?” 丽夫人端坐在绣墩上,指尖轻轻抚摸着茶盏边缘。 茶水早已凉透,映出她略显阴沉的面容。 “急什么。”她抬眸扫了谢宴礼一眼,“你父亲最重颜面,如今不过是顾忌外头风言风语罢了。” 谢宴池倚在门边,闻言皱了皱眉:“四弟,大哥毕竟是我们亲兄弟……” 这家就不能安生一点么。 总是明争暗斗的,瞧着着实不舒服。 果然,还是在外游山玩水有意思,起码没这么多糟心事。 “亲兄弟?”谢宴礼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他眼里可曾有过我们这些兄弟?整日与那商女厮混,丢尽谢家脸面!”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喳两声又飞走了。 谢宴池望着那远去的鸟影,轻叹一声:“即便如此,父亲自有考量,我们何必……” “你懂什么!”谢宴礼猛地转身,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笔架,“他若是回到谢家,这蒙荫的名额还能轮到我们?” 笔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支上好的狼毫笔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 谢宴池盯着谢宴礼,眼中只有失望。 这个弟弟,无药可救了。 蒙阴不蒙阴的,只要家里的人友善,谁都能享受到好处。 但谢宴礼却似是想要赶尽杀绝。 丽夫人眉头微蹙,放下茶盏:“宴池,去看看厨房的燕窝炖好了没有。” 谢宴池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厢房。 待脚步声远去,丽夫人才缓缓起身。 她走到谢宴礼身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声音压得极低:“你哥是什么性格,你难道第一天才知道?沉不住气如何成大事?” 谢宴礼攥紧拳头,指节透着一抹白:“母亲,我等不了了!” 丽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指尖在他肩上轻轻一点:“你父亲最重颜面。若谢宴川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兰亭那丫头,养了她这段时日,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 “兰亭?”谢宴礼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母亲是说……” 母子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宴礼扯了扯嘴角,眼神逐渐变得阴冷:“儿子明白了。” 两日后,明月阁。 “吕月明!”尚琉羽一把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一跳,“你猜我刚才在醉仙楼看见谁了?” 吕月明合上账本,示意人去沏茶:“县主慢慢说。” 近些日子,尚琉羽总是一惊一乍,越发没有县主的风范,却也越发鲜活。 尚琉羽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谢宴川和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一处!那丫鬟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吕月明指尖一顿。 她了解谢宴川的性子,绝非轻易与人亲近之人。 “那丫鬟什么模样?”她语气平静,眼底却暗了几分。 “穿着浅绿色衫子,模样倒是没看见。”尚琉羽撇撇嘴,“我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瞧着像是谢家的丫鬟。” 谢家? 若是谢昀有什么事情需要和谢宴川说,使唤个丫鬟,似乎也说得通? …… 与此同时,醉仙楼雅间内。 谢宴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斟茶的女子。 她的眉眼温婉,倒茶时手腕故意放低,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大公子,这是夫人特意让奴婢送来的参茶。”兰亭声音柔得像水,将茶盏往前推了推,“说是给您补身子用的。” 谢宴川扫了一眼茶盏,没有动作。 窗外传来街市的喧闹声,更显得室内寂静。 兰亭指尖轻颤,茶盏边缘沾了一滴汗珠。 她抬眼偷瞥谢宴川,见他神色淡漠,不由得攥紧了袖口。 眼下,她不能退缩。 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大公子。”她声音放得更软,媚眼如丝,“奴婢今日只是来替夫人传话而已,夫人说您想要在外考取功名,她是支持的,她会帮您多劝劝老爷。” 窗外忽地刮进一阵风,吹得门帘摇曳。 谢宴川的侧脸在明暗中更显清冷,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透着疏离。 兰亭看着他,眼底闪过痴迷,她咬了咬唇。 她忽地起身,装作被裙角绊倒,整个人往谢宴川怀里栽去。 砰! 茶盏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谢宴川早已侧身避开,兰亭狼狈地扑在椅子上,发髻都散了。 “大公子……”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楚楚可怜,“奴婢不过前来替夫人传话,您为何这般冷漠?” 第302章 别碰我 兰亭抬手抚过耳鬓青丝,她微掀眼皮,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化作盈盈泪光。 她自知长相清秀,还算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盯着人瞧时,盈润动人,便故意直勾勾的望着谢宴川。 然而,谢宴川神色淡漠,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茶盏,眉头微蹙。 他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既是传话,话已带到,你可以走了。” 兰亭咬了咬唇,手指紧了紧袖口。 “夫人还让奴婢看着您把参茶喝完。”她低头从食盒中取出另一只茶盏,动作轻柔地斟满,“这是上好的山参,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若是大公子不喝,便辜负了夫人的心意。” 茶香袅袅升起,在雅间内弥漫开来。 谢宴川目光落在茶盏上,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他并非不谙世事之人,这茶中是否有问题,他心中已有猜测。 “放下吧。”他语气平静,“我稍后再喝。” 兰亭却不肯退让。 她捧着茶盏上前,故意将身子贴近,衣袖间暗香浮动:“大公子,茶凉了便失了药效。夫人嘱咐,定要看着您喝完。”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茶盏边缘泛起细微的涟漪。 谢宴川垂眸,见她眼底藏着紧张,心中了然。 屋内熏香袅袅,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异香。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街上有杂耍表演,这短暂的嘈杂打破了雅间内凝滞的气氛。 谢宴川伸手接过茶盏,指尖刻意避开她的触碰。 “替我谢过夫人。”他淡淡道,将茶盏举至唇边。 兰亭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 就在茶盏即将触及唇瓣时,谢宴川忽然停下:“这茶……” “怎么了?”兰亭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可是不合口味?” 谢宴川目光深邃,似能看透人心:“没什么。” 他作势要喝,却又洒在地上。 “大公子,您这是何意?”兰亭眼瞅着带来的茶汤见底了,双手绞在一处。 眼下,已不是她没俘获谢宴川这般简单,而是她连丽夫人给的任务都未曾完成。 若回去,必定会受到责罚的。 兰亭脸色煞白,越想越觉得胆寒。 “兰亭,你知晓我在说什么。”谢宴川眯了眯眼眸,视线冷冰冰的,“这参茶里加了什么,你应当清楚。” 茶盏的碎片还在地上闪着冷光,谢宴川的眼神比那瓷片更锋利,唬得兰亭身体如秋风中落叶那般发颤。 “大公子说什么?奴婢不懂……”她声音轻颤,身子却故意往前倾了倾,衣领微微下滑,“夫人只是心疼您读书辛苦……” “心疼?”谢宴川冷笑一声,突然抬手掐住她下巴,“那这茶里的合欢散,是打算替我活血化瘀?” 兰亭被他的眼神吓一跳,身体轻微抖了抖。 她方才演的虽不算出神入化,却也不至于被他给识破吧。 这可如何是好? 兰亭袖中的手死死卡进掌心,她强撑着露出委屈的表情:“大公子冤枉奴婢了!这茶是夫人体恤您才准备的,怎会有您说的那般……” “滚出去。”谢宴川甩开手,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指,似是很嫌弃,“告诉丽夫人,下次换个聪明点的法子。” 窗外忽然响起闷雷,轰隆一声,盛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像极了兰亭此刻狂跳的心。 她见谢宴川实在是冷漠,踉跄着退到门外,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身子。 “废物。”福嬷嬷阴着脸堵在门口,老树皮似的手攥住她胳膊,“夫人早料到你办不成事。” 兰亭被拽得生疼,却不敢喊出声。 她偷瞄了一眼屋内,谢宴川背对着她们站在窗边,肩线绷得笔直,显然在强忍怒气。 “嬷嬷,我……” “闭嘴!”福嬷嬷掐着她往包厢里推,“香都燃了半刻钟了,你以为大公子还能撑多久?” 香?! 兰亭猛地反应过来。 难怪方才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的熏香,原来…… 她被狠狠推进门内,雕花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再抬头时,谢宴川已经转过身,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 “大公子?”兰亭试探着往前一步,心跳如擂鼓。 她看着谢宴川额角暴起的青筋,突然生出几分得意。 再清贵的公子,还不是要栽在她手里? 谢宴川突然抓起茶壶砸在墙上。 哗啦一声,瓷片四溅。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可怕:“还不快滚?” 兰亭被飞溅的茶水烫到手腕,却笑了。 她故意慢悠悠解开衣带,轻薄的纱衣滑落肩头:“您何必忍着?奴婢愿意替您解忧。”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谢宴川猩红的眼。 他猛地揪住兰亭肩头往后一拽,在她痛呼声中寒声道:“你也配?” 兰亭疼出眼泪,却更兴奋了。 她顺势往后仰,露出白皙的胸口:“大公子,奴婢配不配,也只有您试一试才知道。” 下一刻,她突然被甩到地上。 谢宴川踉跄着扶住桌沿,喉结剧烈滚动:“明儿……” 又是这个名字! 兰亭嫉妒得发狂。 她爬起来扑过去,恨不得扒开谢宴川的衣裳:“公子,我比她更会伺候人。” 谢宴川反手一记耳光。 兰亭半边脸顿时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她呆住了,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能保持清醒,更没想到他竟然打了她。 清风霁月的公子下手也如此狠,可见对她的厌弃。 “再碰我,剁了你的手。”谢宴川的眼尾染着一抹红,他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毫不犹豫往自己手臂扎去。 砰! 碎瓷片刺入皮肉的声音被一道踹门声猛地盖过。 “谢宴川!”吕月明的声音如一把寒刀,直直劈开满室的熏香。 她逆光站在门口,发间银簪晃出冷芒,裙摆沾着雨水泥渍,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兰亭的纱衣还半挂在臂弯,惊惶回头时正对上吕月明寒潭般的眼睛。 “吕……吕姑娘?”兰亭的嗓子忽然哑了。 吕月明飞快辨清屋内情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绣鞋碾过满地碎瓷,在兰亭缩肩躲避的瞬间,一把揪住她散乱的发髻。 “我竟不知,兰亭姑娘的手段竟如此下作?” 第303章 明儿,帮我 “啊!” 兰亭被迫仰头,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 她看见吕月明另一只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裁剪布料的银剪。 “明儿,别伤了自己。”谢宴川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眼尾猩红,定定的望着吕月明。 他撑着桌沿的手臂青筋暴起,被瓷片划破的伤口正往下滴血,在地上洇出暗红斑痕。 吕月明动作微滞。 剪尖在兰亭咽喉半寸处停住,冷光映出对方惨白的脸。 此时,她确有想杀了兰亭的冲动。 但也仅仅只是冲动而已。 她是一个现代人,做不到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这般残忍冷厉。 兰亭的嘴唇颤抖,想要求饶,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求饶的话,只能哆哆嗦嗦的。 “怕什么?”她忽然轻笑,剪子转了个弯,咔嚓一声,剪下兰亭一大绺头发,“不是喜欢勾引有妇之夫么?我帮你换个勾栏式样。” 发丝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像团肮脏的蛛网。 兰亭浑身发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吕月明的骨子里压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即便她煞费苦心成为谢宴川的妾室,只怕日后也会受到吕月明的压榨…… 走廊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尚琉羽提着裙摆跨过昏厥的福嬷嬷,金线绣的鞋尖嫌弃地踢了踢老妇人的胳膊:“还好本县主在此处,否则真让你跑掉了。” 她抬眼看清屋内情形,柳眉倒竖,立马背过身去:“宴川哥哥,你撑住!我这就去唤大夫!” 那屋子里,谢宴川已经狼狈模样,实在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尚琉羽想带着桃红离开。 “不必。”谢宴川的呼吸粗重,额上浮着一层薄汗,却仍撑着最后的清醒去握吕月明的手腕,“明儿,带我回家。” 掌心相触的瞬间,吕月明被他滚烫的体温惊得心头一颤。 她看向已经瘫软在地的兰亭,眼底蕴着怒意。 窗外雨势渐猛,豆大的水珠砸在窗框上。 吕月明来不及多想,从空间中取出一碗灵泉水,直接喂给谢宴川:“好,我带你回去,但你先将水喝下。” 谢宴川靠在吕月明的怀中,他盯着眼前那晚灵泉水,重重咳嗽一声。 吕月明一看他那通红的脸,便觉得后背一阵冷汗浮起。 若是她来的再晚一些,他岂不是会遭人算计! 越发这么想着,吕月明便越发的恼怒兰亭,她侧眸冷冰冰的望着兰亭。 兰亭被她一剐,往角落里面缩了缩,此时完全不敢再继续在吕月明的跟前耍小聪明。 “宴川,你先等等我。”吕月明守着谢宴川将灵泉水喝下,她扭头看着兰亭,拿着旁边的剪子,抵在兰亭的跟前。 她蹲下身,银剪直接划开兰亭的衣领,冰冷的剪子尖端轻轻抵着兰亭胸口前的肌肤。 兰亭咽了咽口水,此时一动不敢动。 她惊愕的望着吕月明,声音轻颤:“吕……吕姑娘,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吕月明嗤笑一声,她低声说道:“兰亭,往日,你背地里做些手脚,我懒得和你计较。今日我只是剪掉你头发,是教你记住……再碰我的人,下次划的便是你的脸。” 兰亭的哭嚎被雷声淹没。 她蜷缩着往后躲,哆嗦着摇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身后,谢宴川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忽然拽过吕月明,滚烫的唇擦过她耳垂:“……明儿,我们回家。” 吕月明一怔。 他不是喝了灵泉水么,为何还是如此? 难道,灵泉水对这种药没用?! 吕月明看着他手腕上还未干涸的血液,也知道他必定是靠自伤的方式来保持清醒,心头某处忽然软的发疼。 “好。”她揽住他劲瘦的腰,转头对尚琉羽道,“劳烦县主善后。” 尚琉羽背对着两人,也不敢看向谢宴川,只是说道:“那福嬷嬷如何处置?” “她?” 吕月明轻扫一眼昏死在地上的老妇人,眼眸渐冷:“烦请县主将人送到我家。” 自打回京,她和谢宴川忍受颇多。 今日一事总要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京城的雨势渐大,马车在雨幕中颠簸前行。 吕月明扶着谢宴川,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滚烫的体温。 奇怪,灵泉水竟未能缓解药性,这让她心头微沉。 “再忍忍,快到家了。”她低声说道,手指抓紧他的衣袖。 谢宴川闭着眼,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衬得眼尾那抹红愈发明显。 听到她的话,他只是轻轻点头,眉头紧皱。 马车终于停下。 吕月明撑开伞,半扶半抱地将谢宴川带进院子。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浇不灭她心头的着急。 中这种药了,该怎么办? 一进门,谢宴川便踉跄了一下。 吕月明连忙扶住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宴川?”她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他的眼神像是烧着一团火,灼得她脸颊发烫。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明儿,帮我。”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吕月明心头一跳,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种药不就是需要做这种事么! 她和谢宴川夜夜同床的夫妻,解药又有何难! “好。”她点头,答应极快。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中,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谢宴川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要将她融化。 吕月明仰起头,感受着他的唇从她的嘴角滑到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窗外雨声淅沥,掩盖了屋内急促的呼吸声。 吕月明的手指扣入他的发间,触感微凉,与他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和他的情潮中。 床幔轻摇,影影绰绰。 吕月明在情动的间隙,恍惚想起初见时那个清冷矜贵的公子,与他共沉沦。 雨声渐歇时,谢宴川终于安静下来。 他侧身将她搂在怀中,指尖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鬓角。 吕月明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散漫:“还难受吗?” 第304章 你也想学她? 谢宴川侧过身,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浅浅:“好多了。” 她眯了眯眼,突然撑起身子盯着他:“灵泉水真的喝了没用?” 在吕月明的认知里,她使用灵泉水就没失手过,也让她认定灵泉水是包治百病的存在。 如今,碰到合欢散却失了效果? 这便代表灵泉水也不是万能的。 谢宴川见她认真思索,也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沉默一瞬,忽然低笑出声,手指缠上她一缕发梢:“有用。” 在吕月明将灵泉水喂给他时,灵泉水几乎是第一时间起了作用。 他体内的燥热瞬间退去。 只不过,他又不想无事发生。 “谢宴川!”吕月明怔愣片刻,随后抄起枕头砸过去,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拽进怀里。 她气得咬他肩膀,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你装得挺像啊?” “娘子担心我的模样……”他贴着她耳畔,呼吸温热,“令我心向往之。” 吕月明轻哼,却也没有了脾气。 灵泉水还有用就行。 她哼哼道:“福嬷嬷送到我们这儿,丽夫人那边定会着急,我亲自会会她。” 谢宴川支着下颌看她,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肩头,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神温柔:“好,我们一起。” 吕月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最终却又保持沉默。 罢了。 随他吧。 总之,这一次丽夫人想要找回福嬷嬷,势必上门,谢宴川也是躲不开的。 “宴川,此事有你父亲的参与么?”吕月明忽的询问谢宴川。 “没有。”谢宴川极其肯定,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得讥诮,“我父亲最注重颜面,用这种手段只会丢了谢家的脸。” 言下之意,只有丽夫人一个人的谋划。 吕月明默默点头,心中却起了一计。 总不能让丽夫人一直耀武扬威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 翌日早晨,尚书府内一片寂静。 丽夫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 她抬手抚了抚发髻,指尖微微发颤。 “福嬷嬷还没回来?”她蹙眉问道。 一旁的丫鬟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回夫人,还未见人影。” 丽夫人心头一沉。 昨夜福嬷嬷带着兰亭去醉仙楼,按理说早该回来复命。 可如今……她眼皮一跳,莫名有些不安。 “母亲!”谢宴礼匆匆推门而入,脸色阴沉,“父亲回府了,一进门就让人传您去书房!” 丽夫人指尖一紧,梳齿刮得头皮生疼。 她强自镇定,理了理衣襟:“慌什么?你父亲不过是例行问话。” 可当她踏进书房时,一股寒意骤然从脚底窜上脊背。 谢昀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凌厉的压迫感。 窗外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笼罩了整个书案。 “老爷。”丽夫人柔声唤道,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 谢昀缓缓转身,眼神冷得像冰。 “你干的好事。”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丽夫人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故作茫然:“老爷这是何意?妾身不明白……” “不明白?”谢昀冷笑一声,猛地将一封信摔在桌上,“醉仙楼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堂堂尚书府,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算计自家儿子,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信纸哗啦散开,露出里面详细的经过。 兰亭如何下药,福嬷嬷如何助纣为虐,甚至连谢宴川自伤手臂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细节,自然是只有在场的人知道的。 丽夫人脸色煞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她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如此彻底! 丽夫人更没想到,竟会有人敢将此事写成密信送到谢昀手中! “老爷,这定是有人诬陷!”她急声辩解,“妾身怎会做出这等事?妾身知晓老爷喜欢瞧见府中上下一心,可兰亭那丫头向来不安分,许是她自己……” “够了!”谢昀厉声打断,眼底怒火翻涌,“你真当我是傻子?兰亭一个丫鬟,若无人指使,她敢对宴川下手?!” 邀请谢宴川去见面,用的就是丽夫人的名头! 兰亭一介丫鬟如何敢的! 这等荒谬的言论,谢昀自不会相信! 他如今当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精心维系多年的谢家和睦的风范,竟毁于一旦! 丽夫人被吼得身子一颤,眼眶瞬间红了:“老爷,妾身冤枉啊……” 谢昀却懒得再看她演戏,冷声道:“从今日起,你禁足院中,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一步!” 丽夫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老爷!您不能这样对妾身!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禁足,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这些时日贵夫人们的私宴,她也无法参加,必定引来议论! “功劳?”谢昀嗤笑一声,眼神讥讽,“若你真是为本官好,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丽夫人呼吸一滞,心头涌上一股寒意。 她终于意识到,谢昀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书房外,谢宴礼躲在廊柱后,听着里面的争吵,脸色阴晴不定。 他攥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母亲失势,他日后也会受到影响。 但好在这尚书府中只有他母亲一位当家的女人,禁足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谢宴川夫妻二人,当真欺人太甚! 谢昀推开书房门,冷着脸大步走出,却在廊下猛地撞见一道身影。 谢宴礼正紧贴着门边,神色慌张。 “你在这里做什么?”谢昀眼神陡然锐利。 谢宴礼心头一跳,连忙低头行礼:“父亲,儿子只是路过……” “路过?”谢昀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在他脸上,“偷听墙角,鬼鬼祟祟,这就是你学的规矩?” 谢宴礼额角渗出细汗,强撑着辩解:“儿子不敢!只是担心母亲。” “担心?”谢昀打断他,语气森冷,“你母亲为了你不惜毁掉尚书府的声誉,你也想学她?” 谢宴礼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他行着礼,嘴唇发紫:“母亲绝无此想法,只是一时心急,还望父亲莫要误会。” 第305章 乡下人上不得台面 “最好如你所言。”谢昀冷冷地扫了谢宴礼一眼,拂袖而去。 廊下的风卷起他的衣角,背影透着森森寒意。 谢宴礼直起身子,盯着父亲远去的方向,眼底阴鸷渐浓。 他转身推开书房门,见丽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妆容凌乱。 “母亲。”他压低声音,“父亲离开了。” 丽夫人指尖掐进扶手,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她忽地冷笑一声:“行啊,让他去!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他也不曾看过你我,若当真想要谢家安宁,他早将你选定为承袭尚书位的人,昨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谢宴礼见母亲神色不佳,心中思绪繁复。 他压低声音:“母亲,那我们日后任由谢宴川他们招摇么?” “呵,当然不可能!”丽夫人伸出手,示意谢宴礼来自己身边,她紧握谢宴礼的手,眉目柔和几分,“宴礼,我没有后家,无法给你和你哥哥后家的支撑。是以,我们一家人想要站稳脚跟,定是需要下点手段的。” “你今日也瞧见了,你父亲的心还是更偏向于谢宴川的。” 谢宴礼望着丽夫人,重重地点头,也认可了母亲的这番话。 所以,只要有谢宴川在的一日,他就没法真正入父亲的眼! …… 此时,吕月明难得没有去东市查看铺子,而是在家中倚着窗边煮茶。 夏日的风带着微燥,吹得她鬓边碎发轻晃。 谢宴川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肩头。 “在想什么?”他嗓音低沉。 “我在想丽夫人……或者谢大人何时能来,也方便我处理完此事去铺子瞧瞧。” 吕月明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昨日的事,她只送了封信给谢昀,其余的事一件没做。 但在饭店里发生的事,也被一些人瞧见了的,他们只需谈论一番,便能够将事情给传开。 砰砰砰! 忽然,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阿二慌慌忙忙得跑了进来,忙喊着:“姑娘,公子,谢……是谢大人!” 茶壶咕嘟冒了个泡,水汽氤氲了吕月明的眉眼。 她与谢宴川对视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腰间的手:“看来,这位是来兴师问罪的。” 谢昀进门时带进一阵风,院角的树沙沙作响。 他目光扫过年轻夫妻俩交握的手,脸色愈发阴沉。 “逆子!”他劈手砸碎茶盏,“你们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甘心?” “谢大人此言差矣,到底是我们二人闹事,还是丽夫人,您心中应当清楚。”吕月明嘴角带笑,不显慌乱,她嗓音平静,“谢大人此时登门,想必是来领走福嬷嬷的吧。” 昨夜,尚琉羽的人将晕厥过去的福嬷嬷给打包丢在小院中,阿大阿二直接将福嬷嬷给捆着丢到柴房关了一夜。 不待谢昀回答,蒋云从灶房匆匆赶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她一见谢昀那身绛紫官袍,又长着一张和谢宴川极其相似的脸,顿时明白过来什么。 蒋云的手抓紧衣摆,嘴唇颤了颤:“亲……亲家老爷来了?快,快进屋坐,我这就去沏茶。” 虽她从未与谢宴川的家人有过见面,但蒋云觉得,无论对面怎么看,她该有的礼仪得做到,可不能让对方看不起她们。 谢昀眼皮都没抬,略含嫌弃的说道:“不必了。” 蒋云僵在原地,脸色倏地发白。 她局促地擦了擦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我端点点心上来,正巧昨日刚去买了……” “娘。”吕月明一把按住蒋云发抖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捏,冲她摇摇头,“谢大人是来办正事的,您先去歇着。” 蒋云不明所以的看着吕月明,眼中满是担心。 她并非傻子,也能够看出来谢昀来者不善。 当真委屈了她女儿。 “去吧,我这儿没事的。”吕月明安抚地冲蒋云点点头,微笑着目送蒋云进入房间。 等母亲关了门,吕月明这才又瞧着谢昀:“阿大,将福嬷嬷带出来。” “是!” 阿大的动作迅速,麻溜地将柴房里的老妇人给抓出来。 福嬷嬷的嘴巴被堵着,刚出来时还呜呜地嚷嚷,但瞧见院子中的人后,险些没将她给吓得倒退一步。 老……老爷怎么来了?! 她以为,来接她的会是丽夫人。 啪! 谢昀一记耳光狠狠甩在福嬷嬷脸上。 老妇人被捆得像粽子,此刻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嘴角渗出血丝。 “丢人现眼的东西!”谢昀厉喝,转头却对吕月明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下人不懂事,本官自会处置。但说起来,吕姑娘昨日善后时明明可以关上门做事,却非要将门给打开,莫非是觉得脸上有光?” 吕月明听见这话,险些没直接笑出来。 什么叫她觉得脸上有光? 昨日,她忙着去收拾兰亭,可没工夫再管是否关门。 今日外面起了闲言碎语,她和谢宴川身陷无端的风波,才是受害者。 “谢大人。”吕月明上前半步,将蒋云挡在身后,声音清亮如碎冰,“丽夫人给我夫君用药时,可没想过脸上有光这四个字。”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谢家,指责长辈?”谢昀厉声呵斥,那模样倒像是巴不得邻里都听见似的。 他面色通红,气得肩膀都在发颤,嘴上两抹胡须上下晃着。 突然,蒋云推开房门,猛地冲出来,她不等辨析院中情形,直接“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石板上。 “亲家老爷息怒!明儿年纪小,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替她赔罪……” “娘!”吕月明去拽她,却被蒋云死死攥住手腕。 母亲粗糙的掌心硌得她生疼,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 谢昀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忽然嗤笑一声:“果然是农村来的,上不得台面。” 这话没刺激到吕月明,却让蒋云浑身刺挠。 自打知晓谢宴川的身份后,她最害怕的便是眼下这情形。 高门大户,难以攀附啊! “谢大人,您今日的处事态度,决定了我接下来如何行事。”吕月明手上加大力气,硬将蒋云搀扶起来,“我这人活得自在,也可以与您一起丢了体面。” 第306章 日后挺直腰杆做人 吕月明笔挺的站在院中,她扶着蒋云,冷眼瞧着谢昀,等待谢昀的回答。 院中风声忽止,连树梢的蝉鸣都似被掐住了喉咙,一切都安静下来。 谢昀盯着吕月明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的闪过和她每一次的接触。 这女子,从不是能够轻易拿捏的主。 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的确可以做到豁出去,然而他却不能! “你待如何?”谢昀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他不能确定吕月明的手里握着什么把柄,但谢家百年清誉绝不能毁在今日。 吕月明故意沉默片刻,直到看见谢昀脸色愈发阴沉,才缓缓开口:“看谢大人不妨猜一猜?有些事情,我若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你!” 谢昀只怒喝一声,却又说不出下面的话。 蒋云吓得一哆嗦,险些又继续下跪了。 “谢大人不必如此急头白脸的。”吕月明忽然笑了,阳光透过树影在她脸上投下阴影,“您今日若非要惹得我不快,我也不怕奉陪到底。” 谢昀猛地拍案,茶盏震得跳起来。 这个贱民竟敢威胁朝廷要臣! 只是,吕月明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如今敢这么说,手里到底握着什么筹码? 风又起了,吹得谢昀官袍下摆猎猎作响。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被个十几岁的丫头逼得没有选择。 “给她解开绳子。”谢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目光如刀般剐向福嬷嬷。 阿大得到了吕月明的眼神示意后,立马扯掉福嬷嬷嘴里的破布。 老妇人刚喘匀气就扑到地上砰砰磕头:“老爷,我知错了!我再不敢……” “给大公子和吕姑娘赔罪。”谢昀冷声打断,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福嬷嬷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调转方向朝吕月明爬去。 她布满老茧的手刚要碰到吕月明的裙角,就被谢宴川一脚踹开。 “脏。”男子的声音清冷,月白袍角划出凌厉的弧度。 吕月明心底暗笑。 他此时也没给福嬷嬷面子,等同于在打谢昀的脸。 谢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色愈发阴沉。 他忽然大步上前,揪住福嬷嬷的发髻狠狠往地上一掼:“本官让你好好道歉!” “老奴该死!”福嬷嬷额头磕出血痕,声音抖得不成调,“吕姑娘,大公子饶命啊!是我鬼迷心窍,才做了错事,还望你们可以原谅!” 吕月明冷眼看着眼前一切,尤其是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的谢昀。 她知道,今日这出与其说是给她一个态度,倒不如是谢昀顺势发泄。 不过无妨,只要能够出一口恶气也算好的。 “谢大人。”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的像山涧溪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福嬷嬷,“您府上的家务事,我和夫君不便插手。只是……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全京城都看看谢家的好规矩。” 谢昀脸色铁青。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威胁,今日此事翻篇,就是给彼此留最后一丝体面。 可偏生他眼下不敢多做什么。 “带走。”谢昀甩袖转身,官靴碾过院中落叶,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福嬷嬷连滚带爬地跟上,在门槛处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出门外。 蒋云直到这时才敢喘气,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很难过。 “明儿,是娘没用。”蒋云微微垂眸,鬓边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 “娘。”吕月明握住蒋云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她用力捏了捏,“眼下太晒,我们进屋说。” 院子里残留着谢昀留下的压抑感,连阳光都显得刺眼。 吕月明扶着蒋云进屋,顺手关上门,将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隔绝在外。 屋内光线昏暗,蒋云坐在床沿,肩膀垮着,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她盯着地面,又重复一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儿,是娘没用……” “娘!”吕月明突然提高声音,惊得蒋云一颤。 她蹲下身,仰头看着蒋云的眼睛:“您看着我。” 蒋云慢慢抬头,对上女儿明亮的眸子。 “我们没有低人一等。”吕月明一字一顿地说,“谢家再显赫又如何?我们没偷没抢,没做亏心事,凭什么要低头?”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附和着她的话。 蒋云的嘴唇颤了颤:“可是……” 可是,她们本就出身不好啊。 “没有可是。”吕月明打断她,声音坚定,“娘,您记住,人活一口气。我们越是畏畏缩缩,别人就越觉得我们好欺负。” 她说着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水轻轻擦去蒋云脸上的汗渍。 吕月明的动作温柔,语气却丝毫不退让:“今日若是我们先跪下了,明日他们就会踩在我们头上。” 蒋云怔怔地看着女儿。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眉眼如画,容貌俏丽,脊背挺直,说话时眼睛里像燃着一簇火。 “明儿……”蒋云抓着吕月明的手,“娘是觉得你受多了委屈。” 她也只是跟在吕月明的身边,除了陪伴,似乎也没其他的作用。 吕月明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掌,感受着上面的老茧和裂纹。 她轻声道:“我不委屈,只要娘和华儿好好的,我和宴川也好好的,就没什么委屈。” 再者,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好好过日子,时不时应付一个上跳下窜的人,倒也算意趣。 “好了,娘。今日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也需要去明月阁瞧瞧了,您若是心情不好,先不去女工小院,在家中好生歇息。”吕月明拍了拍蒋云的手,又站起身。 蒋云原本还想拉着吕月明说些话,但又不好耽误吕月明的事,只好嘱咐一句:“好,莫要太辛苦。” 离开前,吕月明忽然转身,她看向蒋云,笑意明媚:“娘,你相信我吗?” 蒋云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那你日后定要挺直腰杆。”吕月明将发髻打理好,轻声道,“切莫再随意向人低头,一切有我兜底。” 第307章 故意刁难 吕月明安抚好蒋云后,转身离开小院。 夏日的阳光白得刺眼,她抬手挡了挡,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可惜她化学不好,否则真想将防晒霜给做出来,必定也会大卖。 她沿街前往东市,远远的便瞧见明月阁前围了一群人,隐约间还有争执的声音传来。 吕月明眉头一皱,加快脚步。 也不知今日又是哪家不知死活的上门找事! “哟。”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吕月明的背后传来,“这不是吕老板么?” 吕月明回头,赵明远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脸上挂着假笑,眼底却藏着阴狠。 他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个个膀大腰圆,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赵公子今日倒是闲情逸致,竟有空来我这小铺子。”吕月明语气平淡,目光却冷了几分。 赵明远“唰”地合上扇子,扇骨敲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吕月明,你以为有谢宴川撑腰,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熏香味。 吕月明听了此话,反倒觉得好笑。 怎么,赵明远到现在还认为她只是靠着谢宴川? 她后退半步,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赵公子若是来买东西,我欢迎。若是来找茬,恕不奉陪。” 赵明远脸色一沉,猛地提高音量。 “吕老板好大的架子!本公子今日特意来照顾生意,你竟这般态度?”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吕月明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心中冷笑。 赵明远这是存心想要闹事么? 她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袖,淡淡道:“赵公子想买什么?” “自是买一些时兴的胭脂水粉,给我母亲使用。” 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吕月明余光扫见家丁正拽赵明远衣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算上门挑刺的。 “赵公子原来是有孝心之人,这边请。”她暗讽一句,随后抬手引路,领着赵明远进入铺子。 铺内光线明亮,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各色胭脂水粉,香气馥郁。 几名女客正围在柜台前挑选,见赵明远一行人进来,纷纷侧目,低声议论。 “吕老板,你这铺子倒是热闹。”赵明远摇着折扇,目光在货架上扫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吕月明神色如常:“赵公子谬赞了,小本生意罢了。” 话音刚落,柜台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便是吕月明方才在外面听见的争论。 一名妇人拍着桌子,声音尖锐:“这胭脂根本不好用!涂在脸上还比不得我随便在街边小摊上买的,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吕月明眉头微蹙,转头对陈安使了个眼色:“去看看怎么回事。” 陈安会意,快步走到妇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将她引向后堂。 妇人虽不情愿,但见陈安态度恭敬,还是跟着去了。 赵明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吕老板,你这铺子的货,似乎不太行啊?” “胭脂水粉因人而异,偶尔有不适也属正常。我们自会妥善处理,赵公子不必担心。”吕月明立马回答,言辞平静。 “是吗?”赵明远冷笑一声,折扇一合,指向货架上的胭脂,“那不如吕老板给我介绍介绍,哪些适合我母亲用?” 吕月明心知他是故意刁难,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虽厌恶赵明远,但推荐东西却还是上心,思考片刻带着赵明远来到一处。 “赵公子孝心可嘉,不如试试这款玫瑰胭脂,色泽自然,香气淡雅,最适合年长的夫人。” 赵明远接过胭脂,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突然皱眉。 “这颜色也太艳了,我母亲素来喜欢淡雅之物,吕老板莫非是敷衍我?” 吕月明强压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当真好笑。 他自进门,就从未与她详说过他母亲的情况,如今反倒批驳她敷衍? 吕月明眸光微冷,却依旧含笑:“赵公子若嫌艳丽,这款茉莉胭脂更为清雅,可要试试?” 赵明远接过,随手一抹,故作惊讶。 “这质地也太粗糙了,涂在手上都嫌硌,何况是脸上?吕老板,你这货色,未免太次了些。” 铺内气氛顿时凝固,几名女客面面相觑,眼中露出疑虑。 吕月明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 “罢了罢了,可有其他的东西推荐?这胭脂,我可不敢拿去给我母亲使用,免得她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赵明远挥挥手,将胭脂放回去,一副遗憾模样。 吕月明笑意深了几分,眼底寒芒骤现。 真是给他脸了! “赵公子若是不满意,不妨看看这款香囊,里面填了安神的药材,最适合长辈佩戴。” 她取出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递到赵明远面前。 赵明远接过,凑近闻了闻,突然夸张地打了个喷嚏:“这味道也太冲了!吕老板,你是想熏死我母亲吗?”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赵明远得意地瞥了吕月明一眼,仿佛在说:看你怎么接招。 吕月明眸光一沉,心知再这样下去,铺子的声誉必受影响。 她也不想再与对方周旋。 毕竟,她就算找出铺子中最好的东西,也能够被赵明远泼脏水诋毁。 “赵公子眼光独到,看来寻常货色入不了您的眼。不如这样,我们铺子新到了一批上等货,尚未上架,赵公子若有兴趣,可随我去后堂一观。” 赵明远一愣,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 他本想当众刁难她,若去了后堂,岂不是没了看客? 他故作犹豫:“这……” 吕月明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转身:“赵公子请随我来。” 赵明远此时也不好推拒,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堂,铺内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后堂光线稍暗,吕月明停下脚步,转身直视赵明远,语气冷淡:“赵公子今日是来买东西,还是来找茬的?” 四周无人,赵明远也不再伪装,冷笑道:“吕月明,你害我凝香阁关门一事,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第308章 教会为止 “赵公子若真有本事,大可正大光明的来,何必一次次玩这些下作的手段?”吕月明不退反进,也没有被赵明远的话给吓唬到。 她停顿片刻,红唇轻扬:“若赵公子玩阴招都无法将我拖下水,我想……赵公子还是去找夫子上上课进修一番吧。” 言下之意,赵明远的脑子不行,连她一个女子都比不过。 赵明远被吕月明这么一激,脸色铁青,他左右看看。 想来此处应当也只有他和吕月明两人! 倒不如先出一口气! 赵明远收了扇子,抬起手想要往吕月明的脸上呼去。 “公子!”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动作。 一名家丁匆匆跑进来,附在赵明远耳边低语几句。 赵明远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吕月明一眼:“今日暂且放过你,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甩袖而去,背影仓促。 吕月明看他离开,轻眯美眸,看来日后需要多多防备着了。 她转身朝后院走去,刚拐过走廊,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少说有的没的,这胭脂根本不能用!涂在脸上丑得很,害得我几天不敢出门见人!”一个尖锐的女声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位夫人,使用我们胭脂的人,多数都是夸赞……”陈安的声音有些慌乱,显然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了。 吕月明这才想起店铺里还有一位没解决,她加快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拍着桌子,脸色阴沉。 她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陈安站在一旁,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局促地搓着手,显然被妇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虽在明月阁看见不少故意挑事的客人,但是心理依旧不强大,遇到强势点的,就不知所措。 “夸赞?”妇人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戳在胭脂盒上,“这颜色涂在脸上,活像个唱戏的!你们管这叫受赞多多的胭脂?” 吕月明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陈安前面。 她伸手接过那盒胭脂,指腹轻轻沾了一点,在手腕内侧抹开。 “夫人说得不错。”吕月明端详着手腕上的颜色,“这款确实偏艳丽了些。” 妇人皱眉,上下打量着吕月明,双手抱在一处,冷声反问:“我看并非是颜色艳丽,是这颜色根本就无法使用,你说是吧?” 吕月明微微一笑,取来一块干净的棉布:“夫人请看。” 她将胭脂在棉布上轻轻晕开。 “若是直接上脸,确实容易显得浓艳。但只要掌握方法……” 她取来一面铜镜,示意妇人坐下。 那妇人不解吕月明的动作,沉默着坐在铜镜前。 “首先要控制用量。取米粒大小,点在颧骨最高处。”她的手指在妇人脸颊上方虚画着位置,“然后用指腹轻轻拍开,由内向外晕染。” 何为颧骨,何为晕染。 妇人不懂,却也能够根据吕月明的动作大概领悟。 她盯着铜镜,神色渐渐缓和。 “其次要注意搭配。”吕月明从架上取下另一盒颜色较浅的胭脂,“可以先用这款色淡的打底,再在中央叠一点点您说色浓的这一款,如此一来既显气色,又不会太过张扬。” 她边说边在棉布上演示两种颜色的叠加效果。 即便只是在棉布上,依旧呈现出好看的渐变色彩。 妇人盯着看了半晌,突然道:“我……偏白,用这个真能好看?” 偏白? 吕月明微微抬眼,盯着铜镜中的妇人看了看。 无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妇人的肤色偏白。 相反,瞧着倒是暖黄的。 约莫是她怼自身的认知有偏差罢。 吕月明如此想着,也没有直白反驳,而是从身后精准地挑出几盒不同深浅的橘调胭脂。 “夫人的肤色适合橘粉系的颜色,薄涂是自然的红润感,厚涂则显气色。” 她说着取来新的棉布,想要将颜色依次调给妇人看。 但那妇人却忽然伸手阻止吕月明,眼眸平静的望着她,再次强调:“我肤色偏白。” “……” 吕月明抿了抿唇,对上妇人的视线。 一边,陈安正要开口纠正,却被吕月明看了一眼,陈安立马将原本的话吞回肚子。 “是,您肤色白皙,那便更好了,随意挑选,只要按照我方才的法子上脸使用即可。” 吕月明反手又拿出几个不同色系的,摆放在妇人的眼前。 妇人的目光在几个颜色间来回游移,紧绷的表情渐渐松动。 她伸手随便点了其中一个,声音平缓:“你教我如何使用,将我教会为止。” 教会? 吕月明嘴角轻勾,她的指尖沾了些许胭脂,在妇人手背上轻轻晕开。 “夫人请看,这样薄涂最是自然。”她动作轻柔,如同在描摹一幅水墨画。 妇人盯着手背上那抹嫣红,眉头微蹙又舒展。 她教了几次,让妇人自己上手。 妇人对着铜镜,仿照吕月明的手法,一点点的在脸颊处上胭脂。 陈安站在一边盯着,憋着一肚子的话。 这颜色分明就不适合这女人的肤色,也不知吕姑娘为何不纠正。 “夫人的悟性高,我不过随意教了几下您便懂了。如今只是手法生涩,待尝试多了后,便可熟能生巧。”吕月明轻轻扬唇,她随即说道,“您看现在是不是好了许多?” 妇人盯着铜镜上下看着,眼角的细纹里藏着锐利的光。 陈安站在身后几步,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对方又开始刁难吕月明。 但就在这个时候,妇人忽然站了起来,她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脸颊。 “确实不错。”妇人轻扫一眼桌上余下的胭脂,语气淡然,似是在讨论等下吃什么,“你铺子里所有的胭脂水粉,都给我装一盒。” 什么? 陈安差点没滑个踉跄。 这还是开店来遇到的最大的一笔交易! “怎么,是觉得我给不起这点钱吗?”妇人见陈安不动,将沉甸甸的荷包摸了出来,摊在手心,“看看,够么?” 第309章 滚出去 陈安盯着那鼓鼓囊囊的荷包, 他咽了咽唾沫,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胭脂。 “夫人真是爽快人。”吕月明接过荷包,指尖一掂就知道远超货价。 她不动声色地将荷包推回去。 “明月阁童叟无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妇人眉毛一挑,眼底深处藏着探究,却也没接荷包,反倒是后退一步。 “你教我如何使用胭脂,剩下的钱当作赏钱给你。”妇人声音不轻不重,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钱。 于她而言,挥挥手罢了。 吕月明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目光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夫人厚爱,那我就替铺子里的伙计们谢过了。若是用得好,随时欢迎再来。” 她将荷包收好,动作行云流水,既不显得谄媚,又不失礼数。 吕月明转身又取下一个描金漆盒,将包好的胭脂一一码放进去。 “这漆盒是赠品,虽不是什么上等木材,却也好用。”吕月明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叩,“里头衬了丝绒,能防潮。” 妇人接过漆盒,指尖在盒面摩挲两下,忽然道:“你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铺子外阳光正好,照得妇人鬓角的银丝发亮。 她拎着漆盒走到门口,门外传来马蹄声,一辆青布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铺子前。 妇人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眼吕月明:“小娘子如何称呼?” “姓吕,名月明。” “好名字。”妇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记下了,日后若还有需要,我会再来寻你。” 陈安在妇人离开后,忍不住来到吕月明的身侧:“吕姑娘,那妇人明明肤色偏黄,您为何不告诉她?” 拿着胭脂回去不会使用都能够再找上门,更别提她这次挑选了这么多的胭脂,若是用着不爽定还要上门找麻烦。 吕月明将荷包里的银钱倒出来清点,闻言轻笑一声。 “在明月阁待久了,你倒是学了不少。”她指尖拨弄着铜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但你没看出来,她不是给自己买胭脂。” “啊?”陈安一愣,“不是给自己买那是……” “她的指节粗大,掌心有茧,但手腕皮肤却细腻,显然是常年做活却又刻意保养的。”吕月明将铜钱码齐,语气平静,“她挑胭脂时,还让我定要教会她,想来也是为了去给自己主子上妆。” 陈安恍然大悟:“难怪她坚持说自己肤色白!” 他方才还以为那女人不辨五色,才睁眼说瞎话。 “让她亲自跑一趟的主子,身份不会低。”吕月明将银钱收进柜台,抬眼看向门外。 陈安连连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那妇人虽穿着普通,可说话时的气势,连赵明远都有些比不上。 想必一定是个极其显贵之人。 然而,京城能喊得上名字的官员,也就那几位,能是谁家的夫人? 吕月明望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那妇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绝非寻常人家的仆妇。 不过,此事与她无关,对方既然让身边人出来购买那一定有缘由。 她摇摇头,转身回到铺子里,继续清点账目。 …… 尚书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丽夫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禁足也不过一日,她仿佛老了十岁。 “母亲,该用膳了。”谢云瑶端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丽夫人猛地转身,一把掀翻食盒。 啪的一声,瓷碗碎裂,汤汁溅了一地,地上一片狼藉。 “你个没用的东西!”丽夫人厉声呵斥,眼中满是怨毒,“你父亲现在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你满意了?” 谢云瑶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去拾碎片。 锋利的瓷片划破指尖,鲜血滴在青砖上,她却浑然不觉。 此事,与她有何关系? 可她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罢了。 “母亲……”她声音哽咽,“女儿去求过父亲了……” “求?”丽夫人冷笑,“你怯懦不堪,难登台面。” 她一把揪住谢云瑶的发髻,强迫她抬头。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谢云瑶被迫仰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滚!”丽夫人看着谢云瑶的眼泪更为嫌弃,猛地推开她,“我没有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女儿!” 时至今日,她还记着谢云瑶先前帮吕月明的事。 谢云瑶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 她捂着胸口,那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丽夫人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她深深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单薄。 …… “姑娘,今日比往日闭店晚些,我送您回去吧。”陈安往外面看看,见天色彻底昏暗,主动提出送吕月明。 但吕月明却只是将账本放好,她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不必,你早些回去休息,不用管我。” 她在安县连夜间的乡村小路都走过,又何惧京城的夜路? 见吕月明坚持,陈安也没再强求,而是转身离开。 吕月明关了门,她独自走在街上,夜风微凉,吹散了她一天的疲惫。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子叫声划破夜空。 “救命!!” 吕月明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声音来自一条幽暗的小巷。 她犹豫片刻,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灯笼的微光勉强照亮,吕月明屏住呼吸,隐约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和女子的啜泣。 “小娘子,别挣扎了……”一个粗哑的男声yin笑着。 “放开我!”女子声音颤抖,却带着倔强。 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吕月明心中划过一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怎么会在此处? 约莫只是声音相似罢了。 但她还是眯着眼睛,借着微光看清了巷子里的情形,三个地痞围着一个女子,其中一人已经扯开了她的外衫。 吕月明心头火气,心念一动,取了空间里灵泉水喝下,感受到身上力量增加,这才起身上前。 然而,看见那被流氓按在墙上的女子后,吕月明秀眉皱得更紧。 竟真是她! 第310章 以一敌多 巷子里的血腥味混着尘土气直冲鼻腔。 谢云瑶被按在肮脏的墙上,她的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 她发髻散乱,嘴角渗出血丝,却仍死死抓着衣襟不放。 “住手!”吕月明厉喝一声,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三个地痞一愣,回头看见只有吕月明一人,顿时露出狞笑。 “又来一个送上门的漂亮小娘子!看上去比眼前这个还要更美几分。”为首的流氓松开谢云瑶,朝吕月明走来。 谢云瑶此时才仿佛回过神,瞳孔微微凝聚,在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她嘶哑着喊道:“快走,走啊!” 男女之间,本就力量悬殊。 若吕月明来,多半会搭进来! 谢云瑶虽和吕月明没有什么接触,却也不愿看她白白被自己牵连。 吕月明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荷包。 那里正巧装着辣椒粉,虽然不多却也能够有点用。 “滚开!”谢云瑶见吕月明没动,误以为是吕月明被吓傻了,突然扑上来,死死抱住地痞的腿,“快跑!” 她难得勇敢一次,吕月明看见谢云瑶的动作,略微意外。 她以为,像是谢云瑶这样长于闺阁中的大小姐,只知躲事。 被谢云瑶给拖拽着,地痞大怒,一脚踹在她胸口。 谢云瑶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却仍死死拽着他的裤脚。 为首的流氓反手又是一耳光,声音响彻整个昏暗的巷口。 “小娘们还挺讲义气啊?”他扭头啐了一口,油腻的视线黏在吕月明身上,“那就让你们两个一起伺候小爷。” 对方那肮脏的模样,险些没让吕月明直接吐出来。 她一手抓着辣椒粉往前撒,另外一手抄起墙角的破陶罐砸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陶罐在流氓头上炸开,血混着陶片溅在斑驳的墙皮上。 “我的眼睛!” 也有流氓的眼中粘了辣椒粉,顿时疼的找不着北,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一时间,这条老巷子乱成一团。 “找死!”剩下两个地痞松开谢云瑶扑过来。 月光从巷口斜切进来,照亮其中一人手里的匕首。 吕月明侧身避开刀锋,抬腿踹向对方膝盖。 灵泉水强化过的力道直接踹碎了髌骨,惨叫声惊飞了屋檐上的野猫。 另一人趁机从背后勒住她脖子,汗臭混着蒜味熏得她反胃。 “小娘子皮还挺辣。”湿热的气息喷在耳后。 吕月明后脑猛然后仰,直接撞上对方的鼻梁,一道脆响伴随着惨叫同时炸开。 她趁机抓住对方手腕一个过肩摔,近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砸翻了巷子里的泔水桶。 谢云瑶蜷缩在墙角,看着吕月明踩住流氓胸口,捡起掉落的匕首。 月光在刀刃上淌成一道银线,映着她沾血的侧脸。 “哪只手碰的她?”吕月明声音很轻。 流氓惊恐地发现这姑娘的眼神比刀还冷。 他哆嗦着往后蹭,后背撞上湿漉漉的砖墙:“姑奶奶饶命!我们是虎哥的人!你如果敢做点什么,虎哥不会放过你!” 虎哥? 吕月明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 她在脑子中搜索一阵,终于反应过来,那可不就是当初跑到她跟前要收保护费的那位么? “你们虎哥啊?收保护费那个是我手下败将。” 吕月明见对方眼神震惊,也不过多解释,匕首擦着他耳廓钉进墙砖,嗡鸣声震得鼓膜发疼。 “滚。” 几个流氓这才像是回过神,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逃出巷子。 吕月明这才回眸,她的身后,谢云瑶正盯着自己撕破的衣襟发呆。 吕月明脱下外衫裹住她,碰到她肩膀时感觉到剧烈的颤抖。 “还能走吗?” 谢云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救我?” 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 吕月明掰开她的手指,发现掌心全是月牙形的血痕。 “换作是阿猫阿狗,我也会救。”她弯腰扶起谢云瑶,“还能动就先离开这儿。” 谢云瑶踉跄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笑什么?” “笑我自己。”谢云瑶抹了把嘴角,眼神自嘲,“在尚书府装鹌鹑装了十几年,还不如你砸个陶罐痛快。” 远处打更的梆子声飘过来,吕月明这才发现她中衣上沾着汤渍,手腕还有烫伤的红痕。 看来丽夫人被禁足后,火气全撒在女儿身上了。 “前面有家医馆。” “不必。”谢云瑶挣开她的手,“我这样的人,死了反倒干净,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吕月明此时才发现,经此一遭,谢云瑶很不一样了。 “活着是否有意思,你也要先将我的诊金付了。”吕月明忽然摊开手,她的虎口处有渗血,“刚才被陶片划的,这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得负责。” 谢云瑶盯着那虎口处一团小小的血迹看了很久,忽然小声说道:“谢谢你。” 她知道,吕月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谢云瑶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巷子里的风卷起她散乱的发丝。 吕月明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先走吧。”吕月明收回手,转身朝巷口走去。 谢云瑶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她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夜风吹过她破损的衣襟,带来一阵寒意。 医馆的灯笼在街角亮着,昏黄的光晕染出一小片温暖。吕月明推开门,药香扑面而来。 “啧,姑娘,你这伤口再晚点来都要结痂了。”老大夫瞥了眼吕月明虎口上的划痕,调侃道,他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一翘一翘的。 吕月明指了指身后裹得严实的谢云瑶:“给她看看。” 谢云瑶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不肯给人看见真面容。 老大夫见状也不多问,示意她坐下。 “姑娘,把手伸出来。”老大夫温和地说。 谢云瑶犹豫着伸出手腕,衣袖滑落,露出青紫的掐痕。 老大夫眉头微皱,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作更加轻柔。 “没什么大碍,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就好。”老大夫写完药方,抬头看了眼谢云瑶遮住的脸,“姑娘若是脸上有伤,最好也看看。” 第311章 带谢家小妹回家 “给大夫看看吧,没事。”吕月明见谢云瑶一直捂着脸,也知道她担心什么。 但眼下,看病是最重要的,其他都需靠边站。 谢云瑶一双眼睛水润,直勾勾的盯着吕月明。 被她这么瞧着,吕月明缓缓叹了口气,她说道:“放心,大夫不会随便出去胡说。” “当然,我从医一辈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还是清楚。” 老大夫摆摆手,示意谢云瑶放心。 见状,谢云瑶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小心地将脸露出来。 烛光下,她右脸颊高高肿起,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左眼下方一片淤青,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惨淡。 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药膏差点掉落。 吕月明瞳孔微缩,这伤势比她想的更为严重。 外面昏暗,她还没瞧清,眼下看清楚后,忽的觉得谢云瑶也算坚强,竟闷不吭声的忍受着。 似是察觉他们反应,谢云瑶的心中感到一阵难堪,她慌忙又想挡着脸,动作太急碰到了伤处,疼得“嘶”了一声。 “姑娘,用纱布吧。” 老大夫从一旁拿过纱布,吕月明立马接过,动作麻利地替谢云瑶系好。 脸上被挡着,谢云瑶才觉得稍微舒服一些。 老夫人轻叹,又取了新药:“加上这个,消肿会快些。” 谢云瑶始终低着头,眼泪无声地砸在膝头,在裙子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上也有几道抓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狠狠掐过。 “多谢大夫。”吕月明接过药包,多付了几个铜钱,“还请……” “老夫明白。”老大夫摆了摆手,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谢云瑶,“我今日什么都没看见。” 走出医馆时,夜风拂过谢云瑶的头发,露出她苍白的脸。 月光下,她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谢小姐,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尚书府。”吕月明说道。 谢云瑶突然抓住她的衣袖,眼神带着一抹乞求:“能……能去你家住一晚吗?” 她的声音发颤,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 吕月明转头看她。 月光下,谢云瑶的眼睛红肿,满眼的血丝。 她想起方才在医馆看到的那些伤痕,心里一软。 “走吧。”吕月明叹了口气。 路上,谢云瑶一直沉默。 直到看见吕月明家的小院,她才小声问:“大哥他……不会介意吧?如若大哥介意就算了。” “你是他的妹妹,他为何介意。”吕月明推开院门,领着谢云瑶大步往里面走,“放心吧,今晚在这儿睡着,没人说你。” 蒋云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谢云瑶时愣了一下。 “娘,这是谢家的小姐,宴川的妹妹,今晚暂住一宿。”吕月明简单解释。 蒋云立刻会意,连忙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谢云瑶站在院中,手足无措。 “进来吧。”吕月明领她进屋,点亮油灯。 暖黄的光照亮了简陋却整洁的房间。 谢云瑶看着桌上的粗瓷碗和墙角的纺车,眼神复杂。 这里比尚书府的下人房还要简陋,却莫名让人安心。 蒋云端来热水和帕子:“谢小姐先擦把脸吧。” 谢云瑶接过帕子,手指微微发抖。 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她突然红了眼眶。 “谢谢……”她声音哽咽,眼泪砸进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吕月明和蒋云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出房间,留给她独处的空间。 院中,蒋云压低声音:“这个谢小姐身上……是谢家那位丽夫人打的么?” 吕月明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次。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蒋云原本想劝吕月明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不要逞强,最终却还是闭了嘴。 “造孽啊……”蒋云叹息,“我去煮碗安神汤,也免得她今夜无法入睡。” 屋内,谢云瑶慢慢擦着脸。 铜镜中映出她狼狈的模样,眼泪再次涌出。 她想起母亲狰狞的面孔,想起那些恶毒的咒骂,身子不住地发抖。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可以进来吗?”吕月明问道。 谢云瑶慌忙擦干眼泪:“请进。” 吕月明端着安神汤进来,看到谢云瑶通红的眼睛,什么也没问。 “喝了会好睡些。”她把碗放在桌上。 谢云瑶捧着碗,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温暖。 院外传来开门声,谢宴川从房间出来了。 吕月明起身:“你休息吧,有事叫我。” 谢云瑶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就像今晚的经历。 谢云瑶想,她应该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本还纠结的事,此时也已经想明白。 夜更深了,虫鸣声此起彼伏。 谢云瑶躺在陌生的床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觉得,或许大哥的选择是正确的。 院中月色如水,谢宴川站在树下,月白色的衣袍被夜风微微拂动。 他的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吕月明身上时,忽然凝住了。 “你的手。”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腕。 吕月明这才发现虎口的伤口又渗出了一点血丝。 方才忙着照顾谢云瑶,竟忘了处理自己的伤。 “没事,就是被陶片划了一下。”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这点小伤,还没菜刀划一下严重呢。 谢宴川的指尖轻轻抚过伤口边缘,眸色深沉:“怎么回事?” 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吕月明简略地将巷子里的事说了一遍,刻意淡化了危险的部分,但谢宴川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一个人对付几个流氓?” 吕月明眨了眨眼,她小声解释:“我有辣椒粉,还有灵泉水……” 说白了,她有挂。 话未说完,谢宴川突然将她拉入怀中。 他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又快又重。 “下次别这样。”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我会担心。” 第312章 谢小姐跳河了 吕月明怔了怔,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庄重保证:“好,下次不会了。”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 院角的蟋蟀声忽然停了,仿佛也在静静聆听这一刻的温情。 “云瑶怎么样了?”谢宴川松开她,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吕月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脸上有伤,身上也是,丽夫人和那几个流氓下手都不轻。” 想着谢云瑶那惨样,吕月明都为她感到一阵不值。 看上去明明也是个好姑娘,却被丽夫人给压榨成这般模样。 谢宴川的眸色暗了暗。 他早知丽夫人面上装着温柔大度,实则性情乖戾,却不想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下此狠手。 “无碍,让她先住下吧。”他说道,“今夜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和她说。” 吕月明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几个流氓说是虎哥的人。” “虎哥?”谢宴川眉头一挑,“先前那个收保护费的?” “嗯,上次被我教训过。”吕月明嘴角微扬,“这次事情后,估计要记恨上我了。” 虎哥那模样,就像是没怎么吃过亏的,却几次在她手下吃亏,怕是连半夜想起都会恨得牙痒痒。 谢宴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别怕,若有事无法解决便来找我。” “好。”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打更声。 吕月明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自觉地往谢宴川肩上靠了靠。 “累了?”他轻声问。 “有点。”她闭了闭眼,却还是想多和谢宴川说话,“今日铺子里还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谢宴川静静听着她讲述今日的种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丝。 夜风微凉,却吹不散这一刻的安宁。 屋内,谢云瑶透过窗缝看着院中相依的两人,眼眶微微发热。 她轻轻躺回床上,拉高被子遮住了半张脸。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活得这般肆意。 她很羡慕。 只不过,她这辈子应该只能奢望这样的生活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吕月明推开谢云瑶暂住的厢房门,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瞬,随后轻轻合上门。 “她走了?”谢宴川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粥。 “嗯,应该是回尚书府了。”吕月明接过碗,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她伤得不轻,回去也好,府里有大夫。” 谢云瑶现在受伤严重,丽夫人应该不会再那般苛责她了吧。 谢宴川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安静地用着早膳,谁也没再提起谢云瑶的事。 …… 晌午时分,东市的阳光正烈,照得明月阁的招牌熠熠生辉。 吕月明正低头核对账目,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吕月明!”尚琉羽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慌乱,她提着裙摆快步冲进铺子,连县主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吕月明抬头,尚琉羽的脸色煞白,额角还沁着细汗。 “怎么了?”她放下账本,心里莫名一紧。 能够让尚琉羽这般慌乱的,瞧着也的确是大事。 “谢云瑶……”尚琉羽喘了口气,一阵惊慌,“她跳河了!” 吕月明的手指猛地攥紧,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早!”尚琉羽咬了咬唇,“她被巡河的衙役捞上来,送回尚书府了,现在……生死未卜!” 吕月明的脑子“嗡”的一下,眼前闪过昨夜谢云瑶蜷缩在床角的模样。 她以为,谢云瑶只是有些累,才会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对方是万念俱灰。 “谢宴川知道了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 尚琉羽摇头:“我刚从尚书府那边过来,消息还没传开。” “行,知道了。” 吕月明已经冷静下来,她又拿过一旁的茶递给尚琉羽:“县主先喝口茶缓一缓。” 尚琉羽急得直跺脚:“你还有心思喝茶?谢云瑶她……” “那是尚书府的家事。”吕月明合上账本,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再者,那只是谢小姐自己的事情,与我,与你,都无关。” 而此时的尚书府内,,一阵瓷器碎裂声从厢房传出。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丽夫人将药碗狠狠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跪了一地的丫鬟身上,“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谢昀负手站在床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床榻上的谢云瑶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老爷……”丽夫人突然扑到谢昀脚边,泪如雨下,“云瑶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 “一时糊涂?”谢昀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闹出这等丑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谢家百年清誉,如今是要毁坏在他的手中!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宴礼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大夫诊脉时,屋内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铜漏滴答作响。 “如何?”谢昀沉声问道。 老大夫被他盯着,一阵紧张,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姐呛水不多,但身子虚弱,需好生将养……” “死不了就行。”谢昀打断他,转身大步离去,官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冷风。 丽夫人僵在原地,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晕开,显得格外狼狈。 她盯着谢昀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谢宴礼欲言又止。 “出去!”丽夫人突然厉喝,“全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谢宴礼犹豫片刻,也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谢云瑶微弱的呼吸声。 丽夫人缓缓走到床边,盯着女儿惨白的脸,忽然抬手…… 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她颓然放下手,跌坐在脚踏上。 窗外树影婆娑,看着夏景极好,让人心情愉悦许多。 “谢云瑶,你倒是会挑时候啊!”丽夫人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折腾这么一出……” 第313章 不听话就逐出尚书府 窗外的蝉鸣刺耳,扰得人心烦意乱的。 丽夫人盯着女儿惨白的脸,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几乎是在掌心落下指甲印。 这死丫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她禁足期间闹出跳河这种丑事,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待谢昀回来,还不知要如何责备她! 当她正想着时候,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谢昀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老爷……”丽夫人慌忙起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想要平息谢昀的怒火。 “闭嘴!”谢昀一声厉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他几乎是瞪着丽夫人,眼球突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闹出这等丑事,你是嫌我谢家还不够丢人?!” 近日的谢家,当真是撞邪了,竟什么奇葩的事情都遇见! 丽夫人身子一颤,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谢宴池急忙上前扶住母亲:“父亲息怒,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 “一时想不开?”谢昀冷笑,目光如刀般剐向谢宴池,像是又找到一个出气口,他冷声一声,“谢宴池,你还有脸替你母亲说话?若她平日能够好好教导谢云瑶,何至于此!” 谢宴池被骂得脸色发白,却仍挡在丽夫人身前。 “母亲待姐姐一向慈爱,是姐姐自己性子懦弱……” 他虽有时也生丽夫人的气,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护着母亲。 谢宴池定定地站在丽夫人的跟前,就这么和谢昀对视。 “慈爱?” 谢昀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他并非不知后院是何情况,只是想着后院还未起火,就任由丽夫人了。 但谁能想到,丽夫人这段时间就没做过一件让他感到顺心的事情。 外面议论纷纷的,他谢家伪装这么多年上下一心,合家美满的假象就快要维持不住! “你是常年在外混,不知家中是何情况,不知你母亲待你姐姐如何了?”谢昀冷嘲热讽的。 屋内顿时死寂,谢宴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昀。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昀竟能这么说话! 床榻上,谢云瑶的眼皮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丽夫人立刻扑到床边,声音却冷得像冰,“你可算醒了,知不知道你给家里惹了多大的麻烦?” 谢云瑶的目光从母亲脸上移到父亲身上,又看了看呆立一旁的弟弟。 她嘴唇干裂,喉咙火辣辣地疼,却突然笑了。 “麻烦?”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救我?我若死了,不就没麻烦了?一劳永逸。” 房间里较为安静,是以,即便谢云瑶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他们捕捉到。 “混账!”谢昀暴怒,一掌拍在一旁的桌上,“谢家养你十几年,就是让你这么报答的?” 丽夫人趁机添油加醋,想要将错处全部推在女儿身上,避免她被牵连。 “老爷您看看,这丫头就是被惯坏了,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 “小事?”谢云瑶突然挣扎着坐起来,瘦弱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母亲每日打骂是小事?逼我去做些害人的事情是小事?日日打压我也是小事……” “甚至连我死了,也是小事!” 若非是谢昀之女这一层身份在,谢云瑶可不会管她死活。 一旁,谢昀听见女儿的埋怨,浓眉死死的皱在一起,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反了你了!”丽夫人的脸色煞白,她直勾勾地盯着谢云瑶,随即厉声喊道,“你竟然敢污蔑母亲!这边是我平日教导你的么?!” 她扬起手就要打,却被谢宴池拦住。 “母亲,别。”谢宴池声音发颤,“姐姐身上的伤……” 此时,饶是谢宴池也为谢云瑶感到一丝悲凉。 她经历大难醒来,迎接她的并非家人的关心,而是无尽头的嘲讽和辱骂。 “那是她自己弄的!”丽夫人的声音着急,她想要保持优雅,却又忍不住气的急头白脸的,“这丫头从小就爱撒谎,你们别被她骗了!况且,她这般做就是为了得到同情!” 谢云瑶看着母亲的面容,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会在父亲面前装慈母的女人,和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她想,应该是后者。 谢云瑶见过丽夫人太多不堪的模样。 “我撒谎?”谢云瑶惨笑,“那母亲敢不敢让丫鬟们作证?您身边的丫鬟她们哪个没见过您打我?” 她方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丽夫人给扣上罪名。 谢昀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脸色铁青,他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他指着丽夫人,手指发抖。 “我不管此事的原委是什么,我只想要你们重视谢家的颜面,切莫再继续在外面胡作非为,胡说八道!” 丢人啊! 谢昀最重视的,也只是一个面子罢了。 丽夫人扑通跪下,泪如雨下:“老爷明鉴,这丫头定是受了外人的挑唆啊……” “挑唆?”谢云瑶打断了她,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我跳水假自尽只为让母亲蒙冤?” 房间内,无人回答谢云瑶,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谢云瑶是一个多么离经叛道之人。 “父亲,母亲。” 谢云瑶垂下眼睛,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她盯着被褥上绣着的花,语调平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自我醒来,你们可有一瞬关心我昨日遭遇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却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看着谢云瑶的眼神依旧冷漠。 他们现在只觉得她丢了脸。 “是吕月明,她救了我。”谢云瑶嗤笑,她眼底有一抹往日从未有过的色彩,“父亲,母亲,你们可知何为绝望?” 她想与他们好生说说,然而谢昀却不解风情,不顾及她的情绪。 “本官不知何为绝望,本官只知你不该和吕月明接触,更不该将谢家颜面抛在脑后。”谢昀语气冷漠,满眼都是对谢云瑶此次跳河的不快,“念及你受伤,此事到此为止,若有下次本官将你赶出尚书府。” 第314章 现场招工 谢昀甩袖离开后,屋子里的气压依旧低得可怕。 丽夫人似乎也不愿再继续在此处停留,她眼神怨毒地看向谢云瑶:“我养了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母亲!”谢宴池急忙打断她,“姐姐刚醒,需要休息。” 丽夫人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甩袖离去。 谢宴池站在原地,看着姐姐瘦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你不必为难。”谢云瑶背对着他,声音平静,“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不好受。” 谢宴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刻,谢云瑶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原来撕破脸皮的感觉,既痛苦又痛快。 谢云瑶望向窗外,是一棵生机勃勃的苍天大树,她忽然想起吕月明说的话:“人活一口气。” 她握紧拳头,眼眸越发坚定。 是。 她前十几年的人生,活得特别的窝囊。 从此以后,是应该改一改了。 起码,她想要做到无愧于心。 …… 另一头,东市的阳光正好,吕月明在奶茶店前不远处的空地面前支了张桌子,竖起一块写着“招工”的木牌。 桌上摆着几个粗瓷碗,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飘出甜腻的香气。 “明月茶饮招学徒两名,包吃住,月钱五百文!”吕月明声音清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街对面,江听风摇着团扇站在树荫下,眯眼打量着这一幕。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刻意打扮得朴素,不想被人认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有意思。”江听风轻声自语,“旁的人要招工,都是去人伢子那儿,她竟越过那一步直接自己招。”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少年怯生生地走到桌前:“姑娘,这茶饮是什么活计?” 吕月明笑着端起一碗:“尝尝?好东西。” 少年犹豫着抿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甜的!”他咂咂嘴,“还有奶香!这是什么味道,真神奇。”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更多人凑上前来。 吕月明不慌不忙,又倒了几碗分给众人。 “这叫奶茶,是用茶叶和牛乳熬煮,再加蜜糖调味。”她解释道,“我们要招的就是会做这个的学徒,若是想要喝的,就在身后便是奶茶店,可以前去选购。” 江听风挑了挑眉。 牛乳和茶叶? 这两种东西居然能混在一起?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两个身材相仿的少年挤到最前面。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神色沉稳,另一个穿着同样旧但整洁的褐色短打,眼睛滴溜溜地转。 “姑娘,我们兄弟想试试。”沉稳的那个拱手行礼,“我叫李响,这是我弟弟李彻。” “我们可是双生子!”李彻迫不及待地插嘴,“您瞧,长得一模一样!” 吕月明仔细打量二人。 确实,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李响眉目间透着稳重,李彻则满脸机灵劲儿。 若是让一对兄弟来,确实也有好处。 “会算账吗?”吕月明问。 李响点头:“在粮店做过两年伙计,会写会算。” “会吆喝吗?” 李彻立刻挺起胸膛:“我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逗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 吕月明也忍俊不禁,这兄弟俩一个踏实一个活泛,倒是互补。 “行,就你们了。”吕月明拍板,“现在就能上工。” 前几日忙着其他的事情,都忘记给奶茶店招工的事,让明月阁那几个店员忙得不可开交。 她领着二人进了铺子。 江听风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铺子里还堆着未收拾的杂物,但柜台和炉灶已经安置妥当。 吕月明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看好了。”她舀了一勺茶叶放进小锅,“先炒茶,火候要刚好。” 李响认真盯着她的动作,李彻则好奇地东张西望,目光在跟进来的江听风身上停留了片刻。 茶叶炒出香气后,吕月明倒入牛乳和清水:“要一直搅拌,不能糊锅。” 奶香混合着茶香弥漫开来,江听风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这味道确实新奇。 “最后加蜜糖。”吕月明手腕一翻,琥珀色的液体从锅中倾泻而出,落入准备好的竹筒中,“来,尝尝。” 李响双手接过,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李彻直接灌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吐舌头,却还含糊不清地嚷着:“甜!香!前些日子我们兄弟俩就听东市出了一家奶茶店,当时只觉得又是什么换汤不换药的东西,如今尝到才发现这滋味如此美妙啊!” 吕月明忍俊不禁。 “慢点喝。”她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江听风,“江姑娘也来一碗?” 江听风虽也好奇,却还是缓步上前,矜持地点点头:“有劳了。” 吕月明另取竹筒,特意多加了些蜜糖:“姑娘家喜欢吃甜,我再给你加一些。” 江听风接过竹筒,指尖触到温热的筒壁。 她低头轻嗅,奶香扑鼻,小心抿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绽开,茶香回味悠长。 “如何?”吕月明笑着问。 江听风又喝了一大口,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尚可。”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甜度正好。” 李彻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姑娘是第一次喝奶茶吧?我们也是!” 江听风被这自来熟的少年闹得有些尴尬,但奶茶的滋味确实让她惊艳。 她看向吕月明:“这……奶茶,是你想出来的?” “算是吧。”吕月明模棱两可地回答。 她总不能说是从现代学来的。 江听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 吕月明看向双胞胎,她平静说着:“你们要记住,这奶茶的制作每一步缺一不可,而最关键的一步在于水源的使用。” 水源的使用? 两兄弟互相看看,皆不理解。 李彻嘻嘻哈哈的,压根没将吕月明的话当作一回事。 “这个缸中的水若是缺了,你们定要立马告诉我。” 第315章 那就好好活下去 “不过是水罢了,便是山间的清泉滋味也甜甜的,莫非这是清泉水?”李彻这才想起,吕月明方才的确是取用缸子里的水。 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缸子,不过最普通的水而已,不知吕月明为何这般在意。 “是也不是。”吕月明模棱两可地回答,“总之,你们只需记住按照我的话做事即可。” “好。” 李响点头,眼神认真,他在脑海中回忆着吕月明刚才的操作步骤,又主动上前尝试制作。 一边的李彻的眼珠子提溜地打转,却没有像是哥哥这般动手。 “李彻。”李响瞥了他一眼,喊道,“你还不快些学习,五百文一个月,价格很高了。” 被哥哥点了一番,李彻像是后知后觉似的,马上打起精神,跟在李响身边。 “你们若是上手,就可以直接迎客。”吕月明见两人神态专注,忍不住说道,“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嘞!我们兄弟保准让您满意!” 李彻嘿嘿地笑着,他拍拍胸脯:“我这人叫得特别响亮,保管整条街都听得见!” 李响无奈地拽了拽弟弟的袖子,向吕月明歉意地笑笑。 他这个弟弟,吵死了。 “明儿当真是聪慧过人。”江听风摇着团扇,眼中带着真诚的赞赏,“我这几日瞧见,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明月阁的生意就翻了几番,连我们江家的胭脂铺子都自愧不如。” 她甚至毫不夸张地认为,若是再给吕月明一些时间,定会将明月阁再做大。 吕月明抿唇一笑,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稳重自持,也没因为江听风的称赞而感到傲慢。 “江小姐过誉了,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她话音刚落,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戴着素白面纱,身形单薄如纸,走路时肩膀微微瑟缩。 谢云瑶? 吕月明眉头微蹙。 自前一日谢云瑶跳河被救后,她就隐约听见消息说谢云瑶染病静养。 现如今,这染病静养的小姐忽的出现在东市。 这倒是有意思。 是谁让谢云瑶出来的? 她自己么? “明儿?”江听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神疑惑,“可是遇见熟人了?” 吕月明收回目光,歉意地笑了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再与江姑娘细聊。” 江听风知晓吕月明忙碌,也不过多询问,只是摆摆手。 她匆匆告别,朝着谢云瑶消失的方向追去。 转过两个街角,终于在醉仙楼前看到了那抹素白身影。 谢云瑶站在酒楼门口,手指绞着帕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吕月明刚要上前,却见她突然转身,两人四目相对。 “大,大嫂……”谢云瑶的声音细如蚊蚋,面纱下的眼睛红肿如桃。 吕月明心头一紧。 瞧着,谢云瑶比上次更加憔悴了。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谢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云瑶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珠滚下面纱。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抓住吕月明的手腕,“大嫂,能陪我去喝杯茶吗?” …… 醉仙楼二楼雅间,窗外是熙攘的街市,窗内却静得能听见茶汤沸腾的声音。 谢云瑶摘下面纱的瞬间,吕月明险些打翻茶盏。 那张原本清秀的脸此刻布满淤青,左颊一道寸长的伤口结了暗红的痂,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这是……”吕月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母亲用簪子划的。”谢云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说我丢了谢家的脸,不配做她的女儿。” 茶香氤氲中,谢云瑶的眼泪无声滑落。 说来也是好笑,丽夫人昨日离开她房间后,去找谢昀。 然而谢昀也正在气头上,对待丽夫人较为冷漠,几乎是将人赶出书房。 丽夫人实在是气不过,便转回谢云瑶的房间,一怒之下用簪子戳向她的脸。 也正是出了此事,尚书府才会对外宣称她需要静养。 谢云瑶絮絮叨叨的说着,嗓音轻得很,虚弱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昏厥过去。 “你父亲知道,对吗?”吕月明轻声问。 谢云瑶苦笑一声,自怨自艾。 “知道又如何?他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说我既然敢跳河,就该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与雅间内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吕月明看着谢云瑶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事事小心的闺阁小姐。 如今的谢云瑶眼中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为什么要跳河?你分明没有和流氓有亲密接触。”吕月明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她救下谢云瑶时,她只是被流氓压在墙角,身上衣裳稍有破旧,却无其他受辱。 她也不会将谢云瑶遭遇流氓骚扰一事给说出去,只是没料到她自己竟寻了短见。 谢云瑶的指尖抚过脸上的伤疤,眼神恍惚:“虽是如此,可我活着似乎比死了还痛苦。”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 “母亲说我是贱人,说我是废物……废物何必苟活。” 吕月明的瞳孔骤缩。 她早知丽夫人是人面蛇心,却没想到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这种话。 “我受不了了。”谢云瑶突然抓住吕月明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每天醒来,我都希望自己已经死了。那天早上,我走到河边,看着河水,突然觉得……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死,何其简单,然而老天爷连死都不让。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如沸水。 吕月明没有抽手,任由她发泄。 透过谢云瑶断断续续的叙述,她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一个女儿用尽全部力气去讨好母亲,却只换来无尽的伤害。 “大嫂,你知道吗?”谢云瑶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跳下去的瞬间,我后悔了,若是我再来一次定不会让旁人掌控我的人生。” 吕月明反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就好好活下去。” 简短几个字,掷地有声。 第316章 保护费都收不明白 谢云瑶怔住了。 她看着吕月明明亮的眼睛,那里没有怜悯,只有坚定的力量。 “我曾经也以为,活着就是忍受。”吕月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后来才明白,活着是为了反抗,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 她讲述了自己如何从吕家那个任人宰割的胖丫头,一步步走到今天。 只不过,吕月明并未说自己是穿越而来,也未说她的空间。 少了这些因素,在谢云瑶的眼中,她如同天外之人那般厉害。 “你看。”吕月明指着窗外一个卖花的姑娘,“那姑娘去年还被夫家打得半死,如今自己支了个摊子,日子过得比从前好多了。” 谢云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阳光下,卖花姑娘的笑容灿烂如她怀中的向日葵。 “可是我和你们都有些不一样。”谢云瑶摸着自己脸上的伤,“我的脸被毁了,我的人生也被毁了。” 女子的容貌极为重要。 然而丽夫人发泄却是在她的脸颊上,谢云瑶的心中感到一阵好笑。 她在她母亲的眼中,怕是连一介下人都不如吧。 “伤会好的。”吕月明没有让谢云瑶有难受的机会,她主动开口,“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雅间内一时寂静。 楼下的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引来阵阵喝彩。 那热闹仿佛隔着一层纱,传到这里只剩模糊的回响。 谢云瑶的眼泪渐渐止住。 她看着吕月明,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 “大嫂。”她突然压低声音,“母亲她……正在谋划对付你。” 吕月明挑眉:“哦?” “只是,我如今不得母亲重用,她到底要做什么我并不知情,只知道你需要小心才好。” 窗外的云朵飘过,遮住了阳光,雅间内暗了一瞬,又恢复明亮。 吕月明轻笑一声:“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自打来到京城,明枪暗箭不断,吕月明都已经习惯。 若真是忽然告诉她这些人都不想搭理她了,吕月明反倒还会觉得稍不习惯。 谢云瑶急切地前倾身体,很关切:“你不怕吗?母亲这次是铁了心要……” “怕有用吗?”吕月明给她续了杯茶,无比冷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茶汤注入杯中的声音清脆悦耳。 谢云瑶看着吕月明从容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身上有种她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力量。 那是一种无论遭遇什么,都能挺直脊梁活下去的勇气。 “我想帮你。”谢云瑶听见自己说,“也帮我自己。往日种种非我所愿,我日后想顺心而活,如你,如大哥那般。” 吕月明抬眼看她,目光如炬:“想清楚了?这条路可不好走,你背后的压力是你父母亲。” 谢家管控森严,如何允许谢云瑶任性妄为。 谢云瑶深吸一口气,脸上的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再难,难道比死还难吗?” 她自嘲的话听上去倒是说的轻松。 吕月明轻笑一声,不再规劝。 毕竟,是个人在谢家那样的环境下都会被逼疯。 窗外,卖花姑娘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摇曳,金黄的花盘始终朝向太阳。 谢云瑶将素白面纱重新戴好,手指在耳后打了个结,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大嫂,我该回去了。”她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闷闷的,“出来太久,免得我那丫鬟被人发现扮演我待在房间。” 吕月明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上好的伤药,每日睡前涂抹。我会让铺子里的伙计定期送去尚书府,就说是江家胭脂铺的新品试用。” 谢云瑶的手指轻轻抚过瓷瓶,指腹在光滑的釉面上摸着。 “谢谢。”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她将那小瓷瓶收起来时,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瓷瓶里的东西似乎是水? 水也能够敷脸? 不过,既然是吕月明给的东西,那想来是不错的。 谢云瑶站起身,视线又深深的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她动了动唇,最终又化作一声叹息。 “大嫂,以往对你不好的地方,还望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与你道歉。”谢云瑶不过多解释她是受丽夫人所迫,而是自觉道歉。 吕月明摆摆手,不甚在意。 过去了的事,就过去吧,她若日日纠结这些,早郁结于心了。 两人在醉仙楼门口分别。 谢云瑶朝尚书府方向走去,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吕月明目送她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日头西斜,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吕月明沿着东市往家走,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发凉,有人在跟踪她。 她的脚步未停,手指却悄悄摸向腰间的荷包。 那里依旧装着辣椒粉。 不过,想要给那人挖坑,辣椒粉似乎不够。 还好她有空间,里面可放了不少东西。 拐过两个街角后,吕月明故意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窄得只容一人通过,两侧是高耸的青砖墙,墙缝里长着顽强的野草。 脚步声果然跟了进来。 吕月明唇角微勾,突然加快脚步,在第二个岔路口猛地右转。 跟踪者匆忙跟上,却一脚踩中了什么滑腻的东西,吕月明早在地上抹了油。 那人“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跟了一路,不累吗?”吕月明从阴影处走出,逆光而立。 地上的人狼狈地爬起来,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吕月明眯起眼睛,是那晚巷子里几个流氓之一! 他左眼上还蒙着布,想必是被她的辣椒粉伤得不轻。 “臭娘们!”独眼龙啐了一口,露出黄黑的牙齿,狰狞不堪,“老子找你找得好苦!” 吕月明抱臂而立,袖中的辣椒粉已经滑到掌心。 “怎么,那只眼睛不疼了?还想再试试?” 独眼龙脸色一狞,下意识捂住受伤的左眼:“少得意!虎哥正在赶来的路上,今天非要你好看!” 巷子深处吹来一阵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吕月明耳尖微动,远处确实有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虎哥?”她故意拖长声调,“就是那个连保护费都收不明白的蠢货?” 第317章 跪地求饶 独眼龙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贸然上前。 那晚吕月明一敌多的身手给他留下了阴影。 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女子,却是这般厉害的身手,着实恐怖。 “你……你别狂!!等虎哥来了,看你怎么哭!那日受的屈辱,我今日都要让你还回来!” 吕月明轻笑一声,突然向前一步。 独眼龙吓得后退,后背“砰”地撞在墙上。 “去告诉你家虎哥。”吕月明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吕月明随时恭候大驾。” 她抬手一扬,辣椒粉落入独眼龙另外一只眼睛。 他也没想到吕月明居然还用这一招,顿时失声尖叫,哀嚎声响彻整条巷子。 独眼龙想着身后还有人赶来,也不想现在放跑吕月明,只能瞎着眼睛抓她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他紧闭双眼,跳脚大骂:“你等着!虎哥非把你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不可!” 独眼龙捂着通红的眼睛,疼得哎哟喊个不停。 这巷子口外有人路过,却也不敢多驻留,生怕惹祸上身。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虎哥的人?” 人未到,声先至了。 一个满脸横肉、左眼有道刀疤的壮汉大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小弟,气势汹汹。 这男人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吕月明背对着他,正弯腰查看那在地上猛揉眼睛的独眼龙。 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在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柔美而坚韧。 “虎哥!就是这娘们!”独眼龙好不容易让眼睛能够稍微睁开后,如同像见了救星,连滚带爬扑过去抱住虎哥的腿,“她弄疼了我一只眼,到现在还不舒服!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虎哥眯起眼,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青色罗裙勾勒出窈窕身段,发间一支白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不知为何,看见这背影后,他心中发毛,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娘子,转过来让你虎哥瞧瞧。”他舔了舔嘴唇,粗粝的声音里带着yin邪,“敢伤我兄弟,今晚就让你知道……” 吕月明缓缓转身。 虎哥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三角眼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 “吕……吕……”他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独眼龙还在叫嚣:“虎哥,把这娘们扒光了丢街上!让她……”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独眼龙打得原地转了个圈。 虎哥的手掌都在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虎哥的吼声里带着惊恐,“这是明月阁的吕老板!连赵公子都玩不过的人!” 赵公子? 吕月明先前还以为虎哥是他自身蛮横不讲理,眼下才发现对方的背后是赵明远。 也难怪当初说要报官他会显得那般淡定。 仔细一想,虎哥上次闹事后被关进牢中,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他便出来了。 多半和赵明远有关。 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小弟僵在原地,棍棒“咣当”掉在地上。 他们跟着大哥来收拾人,现在却发现他们的大哥比他们先怂。 吕月明唇角微扬,眼底却冷得像冰:“虎哥,好久不见。” 她向前迈了一步,虎哥就后退两步,差点被自己的袍角绊倒。 阳光照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唇上朱砂鲜艳如血。 “吕……吕老板啊……”虎哥的膝盖一软,竟也不要脸面,当着小弟们跪了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独眼龙捂着脸,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虎哥,您这是……” 京城里,最厉害的地痞头头,就是虎哥了。 只是他没想到,虎哥竟还要求吕月明原谅? 这一个小老板,哪儿来的本事? “闭嘴!”虎哥反手又是一巴掌,独眼龙另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还不给吕老板磕头认错!” 场面一时滑稽至极。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一群地痞,此刻跪的跪,抖的抖,活像一群待宰的鹌鹑。 吕月明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虎哥这是刚从牢里出来?” 虎哥的额头抵在地上,汗珠把尘土和成了泥:“托……托吕老板的福,昨儿个才放出来……” 他眼下生怕对方再将他给放回去。 “那看来是教训没吃够,刚出来一日就开始惹是生非。”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虎哥浑身一颤。 虎哥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睛里,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胡乱抹了一把,膝盖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得生疼。 “吕老板明鉴!”他嗓子发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这蠢货自作主张,我也是才出来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说着,他狠狠踹了独眼龙一脚,独眼龙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再不敢吭声。 巷子里的风卷着尘土打旋儿,墙缝里的野草簌簌作响。 吕月明垂眸看着这群地痞,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里头辣椒粉所剩不多,但空间里的东西也足以让她应付这场面。 “上次的教训看来是轻了。”她声音不紧不慢,却让虎哥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既然管不住手下,不如我替你去衙门说道说道?” 虎哥浑身一抖。 蹲大牢的滋味记忆犹新,阴暗潮湿的牢房,发馊的饭食,还有那些凶神恶煞的狱卒。 赵明远虽然能把他捞出来,可每回都要剥掉他一层皮。 “都愣着干什么!”虎哥突然暴起,揪住独眼龙的衣领就往地上砸,“给吕老板磕头认错!方才道歉不到位,吕老板没接受!” 独眼龙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咚”的声声闷响。 其余混混见状,也不敢再站起来,脑袋砸得一个比一个响。 巷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场面滑稽而荒谬。 吕月明冷眼看着,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平日里不知祸害了多少人。 “滚吧。”她声音冷得像冰,“若再让我撞见你们作恶的话……” 第318章 形同陌路 吕月明心念微动,体内力气随着灵泉水的调动增大。 她故意拿出一枚铜钱,指尖轻轻一弹,那枚铜钱“铮”的一声钉入墙砖! 虎哥瞳孔骤缩。 这手功夫,就是十个他也抵不过! 这女人,当真是恐怖!! 他连滚带爬地往巷口退,裤裆不知何时湿了一片,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水痕。 “慢着。”吕月明突然开口。 虎哥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告诉赵明远。”她缓步上前,绣鞋踩过虎哥颤抖的手指,“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虎哥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抽手,只能连连点头。 直到吕月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虎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独眼龙战战兢兢地凑过来。 方才被撞了一番,他现在的脑子都是晕乎的。 “废物东西!”虎哥一巴掌扇过去,却牵动了被踩伤的手指,疼得直抽气,“还不快扶老子回去!” …… 夕阳西斜,吕月明转过街角,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巷口的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踩着树影往前走,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街角。 谢宴川一袭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冷。 他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你怎么来了?”吕月明脚步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 谢宴川走近,伸手拂去她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低声道:“见你迟迟未归,便出来看看。”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轻柔,吕月明耳尖微热,轻咳一声:“走吧,回家。” 她并未和谢宴川说方才遇到虎哥的事情,也不愿让男人感到担心。 两人并肩而行,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拐过一条小巷时,吕月明的目光被一处小摊吸引,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的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银饰,做工虽不算精细,却透着古朴的韵味。 其中一支银簪尤为特别,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蕊处嵌着一粒淡青色的珠子,在暮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吕月明脚步微顿,多看了两眼。 谢宴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光微动,径直走到摊前。 “公子可是要给夫人挑首饰?”老妇人笑眯眯地问。 谢宴川没答话,只是拿起那支海棠银簪,指尖轻轻抚摸过花瓣纹路,随后转身看向吕月明:“过来。” 吕月明一怔,下意识走近。 谢宴川抬手,将银簪轻轻地嵌入她的发髻,指尖在她鬓角短暂停留,似是在确认簪子是否戴稳。 “很适合。”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生得貌美,几乎不挑衣裳首饰,就算是一根便宜的木头簪子都能被她戴得像是昂贵之物。 吕月明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老妇人见状,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公子好眼光,这簪子衬得夫人更美了,两位真是恩爱。” 吕月明耳根微热,轻咳一声:“多少银子?” 谢宴川已经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摊上,淡淡道:“不必找了。” 老妇人连连道谢,谢宴川却已牵起吕月明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街上行人渐少,暮色笼罩下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吕月明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忍不住问:“怎么突然买这个?” 谢宴川侧眸看她,眼底映着最后一缕天光:“你看了它几次,想必是喜欢的。” 吕月明一愣,随即失笑:“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谢宴川没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夜风拂过,街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映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到家后,吕月明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间的海棠银簪取下,指尖轻轻地在簪头的珠子上打转。 谢宴川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肩上,目光透过铜镜与她对视。 “今日我见到谢云瑶了。”吕月明忽然开口,“她跳河的事,你知道了吧?” 此事虽已被谢昀压下,但在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谢宴川定会听见一些闲言碎语。 谢宴川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淡淡道:“嗯。” 吕月明转过身,仰头看他:“你不担心?” “她既已回府,自有府医照料。”谢宴川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谢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吕月明挑眉:“她可是你妹妹,你就这么冷淡?” 谢宴川垂眸看她,眼底映着烛火,却不见波澜。 “我在谢家时,她听从于丽夫人,从未将我当作兄长。” 他语气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吕月明微微一怔。 谢宴川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明儿,谢家兄妹中,唯有谢宴池偶尔会与我说话,谢云瑶和谢宴礼……”他顿了顿,“他们与我,形同陌路。” 一家人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稍微显得团结些。 私底下那恨不得是陌生人。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吕月明望着他,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好,我明白了。日后,再也不会发生像是谢家这般的事,我会每天与你说话,每天烦着你。” 谢宴川眸光微动,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他失笑问道:“那你希望我去管么?” “不。”吕月明摇头,神色坚决,“待你不好的人,你永远不要放在心上。” 她虽心善,却也不是圣母心泛滥。 谢家内里腐朽不堪,她知晓一些弯弯绕绕的原委后只会更加心疼谢宴川。 谢宴川沉默片刻,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心中,只有你。”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吕月明耳尖一热,还没来得及回应,谢宴川已经直起身,顺手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怕你累着,睡吧。”他淡淡道,仿佛方才那句撩拨人心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黑暗中,吕月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翻身压着谢宴川,小手揪着他的衣领,眼眸明亮:“我不累。” 第319章 私改配方 吕月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指尖轻轻描画着谢宴川的唇线。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骤然一滞,胸膛起伏的幅度明显增大。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一片灰灰的影子。 微风拂过院中的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宴川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腰,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明儿……”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带着几分克制。 吕月明轻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轻语:“我真的不累,你累了?” 她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吕月明满意地感受到身下人的紧绷。 谢宴川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不小心将她耳垂上的坠子抚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耳环……”吕月明刚想转头去看,却被谢宴川扣住手腕按在枕上。 “明日再捡。”他的唇贴上她的颈侧,温热的气息让她浑身一颤。 夜风忽然大了,吹得窗棂轻轻作响,却盖不住屋内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院外的树摇曳着,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无声地落在窗台上。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吕月明睁开眼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看来,他已经起床去温书了。 她伸手摸了摸,床单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梳妆台上,昨夜掉了的耳环被端正地放在丝帕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吕月明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姑娘,您醒了吗?”门外传来阿二的声音,“明月阁那边来人说有急事。” 吕月明眉头微蹙:“什么急事?” “说是茶饮铺子出了岔子,有人闹着要退钱。” 吕月明手上的动作一顿。 明月茶饮开业至今,鲜少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又有要上门退钱的,那些人就不能消停一些? 她迅速挽好发髻,插上那支海棠银簪:“备马车,我马上过去。” 东市的早晨总是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吕月明的马车穿过熙攘的人群,远远就看见明月茶饮铺子前围了一群人。 “太难喝了!这也能叫奶茶?”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正拍着柜台,“我花三十文就买这泔水?” 李彻站在柜台后,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客官息怒,我这就给您重做一杯……” “重做?”男子冷笑一声,“就你们这手艺,重做一百杯也是浪费我的银子!” 吕月明快步走进铺子。 李响看到她,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吕老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见是个美娇娘,语气稍缓:“你就是这铺子的东家?” “正是。”吕月明面带微笑,声音不卑不亢,“这位客官对我们的茶饮不满意?” 男子哼了一声,将半杯奶茶重重放在柜台上:“你自己尝尝!又苦又涩,跟我昨日喝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吕月明接过杯子轻轻嗅了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味道确实不对,茶味过重,奶香全无,甜度也不够。 她转向双胞胎兄弟:“怎么回事?” 李响低着头,眼神稍显得不安:“我们按您教的步骤做的。” “胡说!”吕月明声音陡然提高,“我教你们用店中的水冲泡,茶汤不能超过半刻钟,蜜糖要最后加。这杯茶明显泡过头了,而且……” 她又嗅了一下,眉头皱的更厉害。 “你们用的根本不是缸子里的水!” 吕月明好歹也是研究过的,自然知晓用普通的水和灵泉水做奶茶的区别。 李彻的脸色刷地变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铺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围观的客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吕月明能感觉到背后刺人的目光,如芒在背。 “各位。”她转身面对围观的客人,声音清亮,“店中两个人是才来的,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今日是我们的失误,所有今天早晨买过奶茶的客人,都可以凭杯子全额退款。” 她退款爽快,丝毫不墨迹。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小声议论:“这老板娘倒是爽快……” 中年男子脸色稍霁,但还是冷哼一声:“钱我不要了,我就想喝一杯奶茶!” 吕月明见对方不满,忙笑道:“行,我现在亲自给您做。” 她动作快速,很快做好了一杯新的奶茶递给对方。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喝了,眼睛一亮,他哼了哼:“这和昨日的口味还差不多,日后可不要再像是今天这样乱做!” 待人群散去,吕月明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双胞胎。 李彻的眼眶发红,李响则死死盯着地面。 “说吧,怎么回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响终于抬起头:“吕老板,我们……我们想着缸子里面的水用得太快,就掺了些井水。” “掺了多少?” “一半。”李彻小声补充。 吕月明闭了闭眼,胸口一阵发闷。 她昨天应该说清楚的,让他们别担心缸子里面的水量问题。 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竟敢私自更改配方。 “下次莫要再这样随意更改我的配方,每个步骤缺一不可。”吕月明无奈开口,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李响和李彻忙点头,心中也感到一阵内疚。 吕月明看两人也不像是心肠坏的,也知晓他们是好心办错事,懒得继续追究,将两人支开:“你们先准备其他的原料,我来换缸里面的水。” “好。” 趁两人出去买东西,吕月明小心将灵泉水引入缸中。 待他们再回来时,缸里面的水已经重新换过。 “吕老板的力气这般大?”李响略感诧异,心中难免觉得奇怪,“我和李彻紧赶慢赶,想着回来帮您一起。” “不用,你们对我的帮助就是按照我的步骤严格进行。”吕月明重新为他们演示,故意放慢动作,让双胞胎看清每一个步骤。 见她神情认真,兄弟俩也不好再走神,努力盯着她的手上动作。 “炒茶时火候是关键。”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太大茶会焦,太小香气出不来。” 第320章 亲自调制 当茶香弥漫开来时,吕月明从缸中盛起一股灵泉水,再倒入水中。 “水开后立即离火,静置片刻再过滤。” 兄弟俩连连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 “尝尝。”吕月明将刚煮好的奶茶分成三杯。 李彻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好喝!和我们今早做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原先以为不过就是一缸水罢了,他们打来的井水也不赖。 但眼下才发现,也许是吕月明缸子里面的水加了其他的东西。 “记住这个味道。”吕月明严肃地看着他们,“明月茶饮的招牌就靠这个,若再有下次,你们可以离开了。” “不会了!不会了!”李响急忙保证,“我们再也不会乱改了!缺什么东西都和您说,一定不会再像今日这样!” 每天站在店里面摇奶茶就能够拿到五百文的月钱,可比在外面干苦力活好多了! 李响和李彻正忙着将新煮好的奶茶分装,铺子里弥漫着甜腻的奶香。 吕月明站在柜台后清点账目,指尖在算盘上轻快地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铺子门口的光线一暗。 一道身影立在门前,棉布衣裙朴素,却掩不住通身的威仪。 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鬓角几丝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直直扫向柜台后的吕月明。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吕月明抬头,眉梢微扬,这位是前几日买下所有胭脂的那位妇人! 她放下算盘,唇角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夫人,几日不见,不知今日上门所为何事?先前您买下的胭脂,用着可还习惯?” 妇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在审视,随后淡淡开口:“吕老板,听闻你这儿有新玩意儿,叫……奶茶?”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无形的压迫。 李响兄弟二人不自觉地放轻动作,悄悄打量着这边。 吕月明心头微动。 这妇人今日的气势比那日强了不少。 “是,夫人想尝尝?”吕月明不动声色,指尖在柜台下轻轻敲了敲,示意李彻去准备。 妇人却抬手制止:“不急。” 她的目光扫过架子上陈列的各式茶饮,最终落在那口装着灵泉水的缸上,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我听说,你这奶茶的滋味,全京城独一份。”她缓缓道,“可我今日路过,却听见有人抱怨味道不对。” 吕月明笑容不变:“是,方才伙计操作失误,已经重新调制,夫人若不信,可以亲自尝尝。” 妇人盯着她,忽然笑了。 “好,那就劳烦吕老板亲自给我调一杯。”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铺子里气氛一凝。 两兄弟的皮都紧了些。 他们虽不知这妇人身份,却本能地感到危险。 吕月明眸光微闪,面上依旧从容。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轻声道:“夫人稍等。” 她转身取茶,背对着妇人时,指尖在茶罐边缘轻轻一划,借机从空间取了一小撮灵泉浸润过的茶叶。 火炉上的水咕嘟冒泡,她舀了一勺缸中的灵泉水,倒入壶中。 水汽蒸腾间,茶香与奶香交织,渐渐弥漫整个铺子。 妇人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吕月明将煮好的奶茶倒入青瓷盏中,琥珀色的茶汤上浮着一层细腻的奶沫,香气扑鼻。她双手奉上:“夫人请用。” 妇人接过茶盏,却未急着喝,而是垂眸轻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茶……”她抬眼,目光如刀,“用的什么水?” 吕月明心头一跳,面上不显:“自家的水。” 妇人轻笑一声,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柜台上! 砰! 瓷盏与木台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奶沫溅出几滴,落在妇人袖口。 铺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吕老板。”妇人声音冷厉,“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糊弄?” 吕月明指尖微紧,却依旧含笑:“夫人何出此言?” 妇人猛地抬手,指向那口水缸:“这缸里的水,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有的,便是宫……便是从外引进的山泉水也没有这般滋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门外几个路人驻足张望。 吕月明眸色一沉。 这妇人……竟这般肯定她缸中水的特殊? 看来,平日里是好东西喝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门外,已有好事者探头探脑。 若此事闹大,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夫人好灵的味觉。” 妇人眯起眼。 吕月明缓步绕出柜台,凑近妇人,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这水确实特殊,是我祖传的秘方,加了药材煮沸,专为调茶所用。” 妇人盯着她,似在判断真假。 吕月明眸光坦然,继续道:“夫人若喜欢,日后可常来,通知我一声,我亲自为您调制。” 她语气诚恳,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若这妇人不依不饶…… 沉默片刻,妇人忽然笑了。 “好一个秘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吕月明一眼,终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茶汤入喉,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归于平静。 “不错。”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擦了擦嘴角,“吕老板果然名不虚传。” 吕月明暗暗松了口气,却见那妇人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柜台。 “再调几杯。”妇人淡淡道,“但我要不同的口味。” 吕月明眸光微动。 这架势,倒像是要带回去给旁人品尝的…… “夫人稍等。”她敛了神色,转身重新取茶。 李彻和李响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还在铺子里盘旋,压得两人脊背发僵。 吕月明动作利落,不多时便调出五杯不同口味的奶茶。 她细心地将茶饮装入描金漆盒,衬上丝绒防震。 “夫人尝尝看。”她将漆盒推过去,“若有不喜的,我再调整。” 妇人扫了一眼,忽然抬眸:“你倒是机灵。” 她没说要带回去给旁人品尝,吕月明也不点破,只微微一笑:“应当的。” 第321章 那娘们儿很邪门 妇人带着奶茶满意离开后,铺子里静得能听见茶炉上水汽蒸腾的“咕嘟”声。 李彻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吓,吓死我了……那老太太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他们以往在外就算遇到苛刻的东家也不是这个模样。 瞧那妇人实在是吓人。 李响虽是沉稳,但此时也好不到哪去。 吕月明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这就吓着了?日后若是遇见更大的腕儿,你们岂不是要钻到地缝里去?” 她声音不重,却让两兄弟同时抬头。 “更大的?”李彻咽了咽唾沫,“方才那位……” “能在京城开铺子的,哪个背后没点关系?只可惜,我背后的确没什么关系,无法保你们。”吕月明拿起抹布擦拭柜台,动作不紧不慢,“今日这位还算好说话的,若是遇上那些不讲理的……” 她故意没说完,余光瞥见两兄弟脸色又白了几分。 窗外阳光正好,照得铺子里亮堂堂的。 李响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吕老板,我们兄弟俩没见过世面,给您丢人了。” 他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腰杆。 “但是您放心,往后我们一定学着机灵些!” “就是就是!”李彻也跳起来,差点撞翻凳子,“我这去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免得被人挑刺!” 吕月明看着两人慌里慌张的样子,唇角微扬。 她放下抹布,轻声道:“记住,在京城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眼力见儿。” “看见没?方才那位夫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袖口绣的是暗纹云锦,一双鞋底半点尘土不沾,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 两兄弟瞪大眼睛,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看见对方会觉得压力大,原来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再有下次。”吕月明声音忽然严肃,“不管对方什么来头,记住一点,礼数周全便好。若实在是解决不了的,立马找我。” 两兄弟连连点头,李彻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还挂着未干的冷汗。 铺子外阳光刺眼,照得他眼前发花。 他攥紧抹布,指节泛白:“吕老板放心,我们绝不再给您惹麻烦。” 吕月明指尖在柜台上轻叩两下,茶炉上的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 她刚要开口,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地痞推搡着行人往这边张望,对上她的视线又慌忙低头。 …… 醉仙楼二楼雅间,半扇雕花窗棂被砸得粉碎。 赵明远一脚踹翻红木圆凳,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废物!”他揪住虎哥的衣领,绸缎料子在掌心里滑腻冰凉,“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虎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紫红。 他膝盖发软,险些跪在碎瓷片上:“赵,赵公子,那娘们邪性得很……” “放屁!”赵明远折扇“啪”地抽在他脸上,扇骨刮出一道血痕,“她吕月明能有三头六臂不成?我看你才是邪性得很!” “我让人来给您说。” 虎哥颤巍巍的开口,将独眼龙喊了进来。 独眼龙突然从屏风后窜出来,“咚”地磕了个响头。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嗓音嘶哑:“小的亲眼所见!她手指一弹,铜钱就嵌进墙砖里!” 他哆嗦着比划,眼神惊恐万分。 “这么厚的青砖,入木三分啊赵公子!” 窗外蝉鸣骤歇。 赵明远折扇停在半空,扇面上绣的翠鸟羽毛根根分明。 他忽然想起吕月明那双眼睛,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像淬了冰。 仔细想一想,吕月明的身上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就比如,她脑子里面一直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奇思妙想的点子,还有她进京时分明是肥婆,又出去一次回来就变得貌美如花…… 太多了。 现在一回神,他都想不明白。 “你确定没看错?”他声音发紧。 独眼龙疯狂点头,后颈的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雅间里熏香浓得呛人,混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 赵明远猛地推开虎哥。 红木桌案上,茶汤正顺着裂缝往下滴,像条蜿蜒的毒蛇。 他盯着那水痕,突然打了个寒颤。 “去查。”他指甲掐进掌心,“查她祖上有没有练家子,查她平日接触什么人……”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说她宝贝那店中的水,那就再去查查那缸水!” 虎哥如蒙大赦,拖着独眼龙连滚带爬往外跑。 门槛绊了他一跤,他也来不及喊疼,生怕又被赵明远留下辱骂一番。 赵明远看着两人离开,眼神越发的深。 吕月明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若是真有猫腻,他挖到了也能够弄死吕月明! 夕阳西沉,明月阁的最后一波客人也陆续离开。 吕月明正在柜台后清点今日的收益。 “吕老板。”李响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他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李彻,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安。 吕月明抬头,指尖还夹着一枚铜钱:“怎么了?” “缸里的水……”李响搓着手,“又用完了。” 李彻急忙补充:“我们真的严格按照您教的步骤来做的!一丁点都没浪费!” 吕月明放下账本,眉头微蹙。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灵泉水虽然取之不尽,但频繁补充难免引人怀疑。 她并非怀疑他们胡乱使用,相反灵泉水使用快速代表店里面的客人多。 “行,知道了。”她语气平静,“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些来开门。” 两兄弟连连鞠躬退了出去。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吕月明才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得想个长久之计,不能总这样半夜偷偷添水。 她收拾好柜台,吹灭蜡烛。 走出店铺时,东市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几个晚归的小贩在收拾摊位。 “吕老板!”卖糖人的老汉朝她招手,“今日的奶茶可还有剩?我家老婆子念叨好几天了,有剩下的便宜卖我点可以吗?” 吕月明歉意地摇头:“明日请早吧,今日的原料用完了。” 老汉失望地咂咂嘴:“你那水缸里的水可真是神了,同样的茶叶,我儿子在别处买的就没这个味。” 第322章 有小偷 吕月明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许是煮茶的手法不同。” 她匆匆告别,心里却记下了这个细节。 连普通百姓都察觉到了异常,更别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了。 回到家,谢宴川正在灯下看书。 见她回来,抬眸问道:“怎么比平日晚了点?今日出了何事?” 一般情况下,吕月明若是回家晚了,必定是遇到事情耽搁。 “铺子里有些事要处理。”吕月明靠在凳子上休息,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待会儿还得回去一趟。” 谢宴川放下书卷,月光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是去添水么?” “是的。”吕月明避开他的视线,“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她半夜出去添水不是一次两次,谢宴川的确也习惯了。 他无法阻止吕月明,只好说道:“记得带上防身之物。” “嗯。” 夜色渐深,吕月明等到蒋云和吕月华都睡下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夜色如墨,东市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 吕月明紧了紧外衣,竟觉得夜间有些凉。 她抬眼看了看天,似是要下雨。 奶茶店门前,一片寂静。 吕月明脚步一顿。 她分明记得自己今早离开时锁好了门,可现在门闩却微微歪斜,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月光下,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弱的火光。 有人!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绕到店铺后窗。 窗纸破了一个小洞,透过洞口,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水缸前鬼鬼祟祟地摸索。 独眼龙。 吕月明眯起眼睛,那个被自己辣椒粉伤了一只眼睛的地痞,此刻正用剩下的那只独眼贪婪地盯着水缸。 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正试图舀取缸中的灵泉水。 “果然来了。”吕月明心中冷笑,从空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握在手中。 她本想直接冲进去,但转念一想,又轻手轻脚地退后几步,故意踢翻了一块瓦片。 “哗啦——”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店铺内的火光瞬间熄灭,独眼龙的身影僵在原地。 吕月明假装惊慌地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里面没有回应。 但她能感觉到,独眼龙正屏住呼吸躲在门后,等着她自投罗网。 “大概是野猫吧。”吕月明自言自语,故意放重脚步走向店门。 她的手已经搭上了门闩,却突然转身,一个箭步冲到窗下,手中的剪刀猛地刺向窗纸后的黑影! “啊!” 一声惨叫,独眼龙捂着胳膊踉跄后退。 吕月明趁机翻窗而入,落地时裙摆被窗棂勾住,她毫不犹豫地撕开裙角,手持剪刀直指对方咽喉。 “姑……吕姑娘饶命啊!”独眼龙跪在地上,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吕月明没有放松警惕,剪刀尖抵得更近了些:“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我就是想偷点银子罢了。” “撒谎!”吕月明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木凳砸在墙上发出巨响,“偷银子为何专盯着水缸?” 独眼龙眼神闪烁,他回答不上,便突然抓起地上的瓷瓶朝吕月明脸上砸去! 吕月明偏头躲过,却被他趁机扑倒。 剪刀脱手飞出,撞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独眼龙仗着体型优势将吕月明压在身下,独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臭娘们,今日就让你知道得罪小爷我的下场!” 他的大手掐住吕月明的脖子,力道大得让她眼前发黑。 危急关头,吕月明心念一动,从空间取出一把辣椒粉,猛地拍在独眼龙脸上! “啊!我的眼睛!”独眼龙先前被吕月明这么整了两次,依旧没防备。 他松开手,捂着脸惨叫起来。 吕月明趁机翻身而起,抓起地上的剪刀抵住他的喉咙:“再动一下,我就让你变成真瞎子!” 独眼龙僵住了,脸上的辣椒粉让他涕泪横流,却不敢抬手去擦。 吕月明的剪刀尖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一丝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最后一次机会。”吕月明的声音冷得像冰,“谁派你来的?” “是赵公子!”独眼龙终于崩溃,声音里带着哭腔,“赵明远让我来偷你的水,他说,说这水有古怪……” 吕月明瞳孔微缩。 果然,赵明远已经开始怀疑灵泉水的秘密了。 “他还让你做什么?”剪刀又往前送了半寸。 独眼龙浑身发抖:“还让我查你的底细,说你祖上可能有什么秘方。吕姑娘饶命啊!我就是个跑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赵公子让我做的啊!” 吕月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收起剪刀。 让她杀人灭口,她自然做不到,眼下只不过是恐吓独眼龙一番。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扔给他:“擦干净,然后滚,告诉赵明远……” 她俯下身,似笑非笑的盯着独眼龙。 夜色下,吕月明的美丽摄人心魄,却又让独眼龙一阵寒颤。 “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就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独眼龙连连点头,连滚带爬地逃出店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一点也不敢回头。 这女人就是吓人! 他从未遇见她这样的! 吕月明待人消失,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若那独眼龙死活不说,她也没法,还好对方胆子小,一吓唬什么都说了。 她走到水缸前,看着所剩无几的灵泉水,眉头紧锁。 赵明远不会就此罢休。 她必须想个办法,既保住奶茶店的生意,又不暴露灵泉的秘密。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水面上泛着奇异的光泽。 吕月明伸手搅动水面,思绪万千。 突然,她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吕月明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 “谁?!”她厉声喝道,手已经摸向剪刀。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但吕月明分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她…… 第323章 你不过如此 吕月明的手指紧紧攥住抹布,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故意将柜台擦得“哐当”响,仿佛真是在认真收拾铺子。 窗外的树影突然晃动,她后背一凉,猛地回头却又只有夜风吹动门帘。 “今夜的风似有些大。”她低声自语,额角却沁出冷汗。 灵泉水是断不敢加了,她匆匆锁上门,将钥匙攥得生疼。 巷子里的雾气漫上来,青石板路湿滑阴冷。 吕月明加快脚步,忽然听见身后“咔嚓”一声脆响。 “是谁?!”她倏地转身,袖中剪刀已滑到掌心。 方才出来时,她就没有松开过剪刀,就当作防身使用。 黑影从墙头跃下,斗篷裹得严实,连眼睛都藏在阴影里。 “吕老板。”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明显刻意伪装过,“今日那妇人的奶茶,下次记得加这个。” 一个瓷瓶被抛过来,她下意识接住,触手冰凉。 “什么意思?”她眯起眼,指腹摩挲着瓶身凸起的花纹。 “你只管照做就好。”黑影逼近一步,腰间佩刀反射出寒光,“酬金绝对让你满意。” 夜风卷着街上废纸从两人之间穿过,吕月明忽然笑了:“阁下与那妇人有仇?但我却不喜欢做这些勾当。” 刀光乍现! 她侧身闪避,鬓边一缕发丝飘落在地。 黑影的刀锋已抵住她咽喉:“不干就死。” 压迫感扑面而来,吕月明呼吸微滞。 这人武功远非独眼龙之流可比,她握紧瓷瓶,突然狠狠砸向对方面门! “我看你是找死!”黑影挥刀劈开瓷瓶,白色粉末漫天飞扬。 吕月明趁机猛踹对方膝盖,却像踢中铁板,反倒震得自己脚踝生疼。 她借力后滚,从空间抓出辣椒粉扬手撒去。 刀风呼啸,粉末已经挡下。 黑影的刀尖已刺破她肩头衣衫,鲜血瞬间浸透布料。 “你不过如此。”黑影嗤笑,刀锋下压,生生又刺入几分。 吕月明咬牙抵住对方手腕,灵泉水强化的力气竟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刀尖离咽喉只剩半寸,她绝望闭眼,准备冒死一试躲进空间。 铮! 金石相击的脆响炸在耳畔。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吕月明睁眼看见一柄油纸伞钉在墙上,伞骨深深嵌入砖墙,将黑影的刀震偏一些。 月白衣袂飞快掠过视线,谢宴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手中长剑如银龙出鞘。 他踏着满地碎叶而来,剑尖点地划出一线火星:“动她者,死。” 黑影暴退数步,刀锋横挡。 “谢大公子?”沙哑声音里终于透出惊愕,“此事与你无关!” 谢宴川没有废话。 剑光如雪崩般压向黑影。 对方连退几步,刀法骤变,两人身影交错间,剑刃与刀锋碰撞出连串火花,照亮了斑驳的巷墙。 吕月明捂着肩头缩在墙角。 谢宴川的剑招看似优雅,实则招招致命。 黑影的刀法却诡谲阴毒,有次险些划破谢宴川腰间玉带。 她看得心惊肉跳,突然发现黑影袖口寒光一闪。 “小心!”她嘶声喊道。 谢宴川旋身避过那黑影刺出的银针,剑势却因此一滞。 黑影趁机刀劈他左肩,血花飞溅中,吕月明一着急,抓起地上碎石砸向黑影后心。 这一分神足够致命。 谢宴川的剑突然快了些,直对方取咽喉。 黑影仓皇格挡,刀身竟被一剑劈断! 半截断刃“叮当”落地,黑影闷哼一声,只冷眼盯着吕月明深深看了看,随后足尖轻点转身逃走。 巷子里只剩血腥味弥漫,谢宴川的白衣染了半边血红,却先伸手扶起吕月明:“伤得重吗?” 她肩膀滕头,此时却也摇头,指尖发颤地碰了碰他:“你……” “皮外伤,无碍。”他截住她的话,解下外袍裹住她渗血的肩膀。 月光描摹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眼底寒意未消:“那人武功高强,绝非等闲之辈。” 吕月明自知晓这一点。 她似想起什么,将地上的瓷瓶捡起来,里面还剩了零星的一些碎粉末。 吕月明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捡好,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回去瞧瞧这到底是何物,那人让我加在奶茶中给一位贵人。” “贵人?”谢宴川狐疑地望着吕月明,他开口问道,“是谁?” “对方身份尊贵,并未出现,而是让身边的下人来买东西,我也不知。” 吕月明竟不知接待一个身份尊贵之人,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若真是她所想的那样,此事远比赵明远找茬要严重千百倍。 “先回去。”谢宴川揽住她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吕月明刚想开口,一滴冰凉的水珠突然砸在她鼻尖上。 她抬头望去,浓云翻滚,天幕低垂,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塌。 “要下雨了。”谢宴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平稳,“我就是看天色不对,才来找你。” 他也庆幸来找了吕月明。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砸下来,顷刻间连成一片雨幕。 谢宴川迅速解下外袍罩在两人头顶,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巷口疾步走去。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吕月明的手背上,凉得她一颤。 “伞!”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摸他腰间,“你不是带了伞吗?” 谢宴川脚步未停,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无奈:“方才挡刀时,伞骨断了。” 吕月明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口已被雨水浸透,隐约透出一抹血色。 她的心猛地揪紧,雨水冲刷下,血水混着雨水洇开,将月白的衣料染成淡红。 “谢宴川!”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发紧,“你的伤……” 这么一瞧,谢宴川的伤口似乎比她更严重些,吕月明很担心他。 两人的衣摆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无妨。”他唇色惨白,却还是反手握住她,力道坚定,“我们先去找地方避雨。” 避雨? 吕月明紧紧的牵着谢宴川的手,美眸带着一抹狡黠的笑:“你约莫忘记了,我有空间。” 她心念一动,带着谢宴川闪身进入空间…… 第325章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尚琉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诊榻前,指尖悬在吕月明苍白的脸颊上方,又怕碰疼了人似的缩回手。 可以说,她几乎没瞧见过吕月明受伤的模样,现在看了只觉得很心疼。 谢宴川不动声色地挡在榻前:“只是染了风寒。” “宴川哥哥,你当我是傻子么?”尚琉羽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一旁拆下来还渗血的绷带,“这伤怎么来的?” 窗外晨光渐亮,照得医馆内浮尘飞舞。 老大夫见来了个金贵之人,识趣地退到药柜后,假装整理药材。 谢宴川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昨夜遇了贼人。” “贼人?”尚琉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在哪儿遇的?长什么样?我这就让人去抓!在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干这种事,实在可恶!” 谢宴川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墨:“不必。” 两个字掷地有声,医馆内一时寂静。 药罐里的汤药咕嘟冒泡,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尚琉羽攥紧了帕子,她盯着谢宴川看了半晌,抬手捏了捏眉心:“行,宴川哥哥你不说,我亲自问吕月明。” 这京城中谁人不知,吕月明是她尚琉羽的朋友! 敢对吕月明下手,就是不将她给放在眼中,何其气人! “但眼下,我觉得应该带她去翊王府看看。”尚琉羽回头将桃红喊来,“备好马车,带吕月明去王府!” 府医总比这小破医馆强些。 谢宴川回头看了看吕月明,见她伤势平稳,也懒得与尚琉羽争辩什么,轻轻颔首。 桃红小心翼翼地将吕月明扶起。 昏迷中的吕月明眉头微蹙,无意识地往谢宴川方向偏了偏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尚琉羽看得心头一酸,别过脸去:“动作轻些!可别让她再感到难受!” “是!” 眼瞅着马车辘辘远去后,谢宴川这才从袖中取出吕月明昨夜留下的药粉。 老大夫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是七日醉!沾唇即昏,睡梦中死去!” 那白色的药粉瞧着普通,却是这般狠毒。 若当真下在奶茶中被人喝下,吕月明怕是有口也说不清。 谢宴川指尖微微发紧,老大夫却还在絮叨着, “公子千万当心,这药厉害得很,似乎现在都没有解药呢。” 话未说完,谢宴川已转身走向门口。 晨风吹起他染血的衣摆,背影挺拔。 “公子!您的伤难道不看了么?”老大夫追出来喊道。 “不用了。” 他并未发烧,只是肩膀上有伤,但那伤也已经被吕月明用灵泉水给治得差不多了。 谢宴川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街角。 晨光中,他的身影如同水墨画里的一笔留白,清冷孤绝。 …… 翊王府。 吕月明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她下意识想抬手揉眼,却发现手腕被轻轻按住。 “你别乱动。”尚琉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责备,“刚退了热,又想折腾?” 吕月明偏头看去,尚琉羽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捏着一块湿帕子。 她今日穿了件杏色襦裙,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显得格外金贵。 “县主?”吕月明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般疼。 她不是和谢宴川在一起么,眼下怎么在尚琉羽这儿了? 尚琉羽轻哼一声,将帕子丢回铜盆里,水花溅起几滴落在她袖口。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她抬了抬下巴,“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那个破医馆里呢!” 吕月明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又跌回枕上。 她闭了闭眼,等那阵晕眩过去,才轻声道:“多谢县主。” “少来这套。”尚琉羽撇撇嘴,从案几上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汤,“先把药喝了,这可是翊王府的府医为你开的,很管用。” 药味苦涩,吕月明皱了皱眉,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药汤入喉,灼热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尚琉羽连忙拍她的背,力道却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吕月明缓过气来,抬眸看向尚琉羽。 这位平日里骄纵的县主,此刻眉头紧蹙,眼底满是担忧。 她心中一暖,轻声道:“县主怎么在这儿?” “你还问?”尚琉羽瞪她一眼,“当然是我得知你去了医馆,立马跟去!谁知道你一个晚上能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尚琉羽见她出神,忍不住凑近些。 她清了清嗓子,好奇询问:“吕月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宴川哥哥说你遇了贼人,可你这样子,分明是与人动了手。” 她目光落在吕月明肩头的绷带上,声音低了几分。 “是谁伤的你?本县主帮你报仇。” 吕月明垂下眼睫,心中暗自思索着。 她自然不会将昨夜的事情告诉尚琉羽的,胡乱回答。 “没什么,就是夜里回铺子取东西,淋了雨不小心摔了。” “摔了?”尚琉羽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吕月明,你当我是那乳臭未干的小孩么?” 她一把抓住吕月明的手腕,力道有些重。 “宴川哥哥说你遇了贼人,你又说自己摔了,你们俩到底谁在撒谎?” 吕月明手腕被她攥得生疼,却也没抽回来。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吕月明抿了抿唇,轻声道:“县主,这事你别管了。” “我别管?”尚琉羽松开手,猛地站起来,裙摆扫翻了小凳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圈微微发红,像是很生气似的。 “吕月明,我尚琉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窗外传来丫鬟们低低的说话声,还有鸟儿清脆的啼鸣,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吕月明看着尚琉羽通红的眼眶,心中一软。 她轻叹一声,伸手拉住尚琉羽的衣袖:“县主,我是不想牵连你。” 连她都不知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何必再将心思单纯的尚琉羽拉下水。 尚琉羽甩开她的手,别过脸去:“少来这套!我尚琉羽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第326章 奶茶奶茶,独此一家 吕月明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那人武功高强,来历不明,我不想你涉险。” 尚琉羽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染上怒意。 “所以你就瞒着我?吕月明,你知不知道我早上有多担心你?”她声音有些哽咽,“我今早听说你受伤,连早膳都没用就跑出来了!” 吕月明心头一颤。 她没想到尚琉羽会这般在意自己。 “县主……”她声音轻柔,似是哄人,“抱歉,是我不好。” 尚琉羽吸了吸鼻子,别别扭扭地坐回床边,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花卉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哼,你知道就好。”她嘟囔道,“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她那嘀嘀咕咕的样子,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吕月明忍不住笑了,牵动了肩上的伤,又轻轻“嘶”了一声。 尚琉羽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伤口疼?我让府医再来看看!” “不用。”吕月明拉住她,“已经好多了。” 尚琉羽狐疑地看她一眼,终究没再坚持。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吕月明,我知道你有秘密。” 吕月明心头一跳。 莫不是,她空间的事情被尚琉羽给发现了? 尚琉羽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不说,我不问。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尚琉羽都会站在你这边。”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因为我们是朋友。” 尚琉羽眼中的真诚让吕月明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县主……”吕月明喉头微哽。 尚琉羽摆摆手,站起身来。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炖了鸡汤,一会儿记得喝。”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吕月明一眼:“只此一次,但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听到没有?” 吕月明笑着点头:“好。” 尚琉羽这才满意地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重归寂静,吕月明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心中思绪万千。 她摸了摸肩上的伤,那里已经不怎么疼了。 灵泉水的功效果然神奇。 只是,昨夜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吕月明心底轻叹,这些谜团,恐怕也只有日后才知晓。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头,歪着头朝屋里张望。 吕月明看着它活泼的样子,心情稍稍轻松了些。 无论如何,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她的身后也有人相帮! 吕月明靠在翊王府的软枕上,原本打算闭眼休息,但她忽的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昨晚遇袭后,她竟忘了给奶茶店的水缸里重新添加灵泉水! “怎么了?”尚琉羽正端着鸡汤进来,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鸡汤差点洒出来。 “我得去趟奶茶店。”吕月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肩头的伤被扯得一阵刺痛。 尚琉羽一把按住她:“疯了吗?你伤还没好!” “必须去。”吕月明咬牙忍痛,额角渗出细汗,“若我不去,奶茶没法做,还需劳烦县主帮我备马车。” 尚琉羽气得跺脚:“奶茶一日不做不会如何,你需要先好好休息。” 吕月明已经穿好外衫,手指因急切而微微发抖。 若今日奶茶做不出来,可能让赵明远那伙人抓到把柄,说她水有问题。 “县主若不肯帮忙,我自己去。”她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尚琉羽瞪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往外走:“桃红!备马车!” 她气吕月明不懂珍惜身体,轻哼一声,随后扬长而去,也不再管吕月明如何。 马车颠簸中,吕月明紧攥着车帘。 街景飞速后退,她满脑子都是铺子里可能出现的混乱场面。 “吕姑娘,到了。” 吕月明几乎是跳下马车,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奶茶店前井然有序排着长队,李彻清亮的吆喝声从前方传来:“奶茶奶茶,独此一家!” 她踉跄着冲进店铺,迎面撞上端着茶盘的李响,李响见到她后,意外说道:“吕老板!你怎么来了?谢公子还说你今日不会出现,让我们有事找他。” “水缸……”吕月明顾不上搭理他,径直往水缸奔去。 她手指抚过缸沿,灵泉水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她突然腿一软,扶着缸沿慢慢蹲下,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吕老板,这水不对么?”李响狐疑地望着吕月明,他顿了顿,随后说着,“是谢公子送来的,我们没有往里加过其他什么东西。” 吕月明抬头,只见谢宴川一袭月白长衫从后门进来,衣袖偏飞。 阳光穿过屋檐落在他肩头,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轮廓。 四目相对,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皱眉:“伤没好乱跑什么?” 这语气冷硬,却让吕月明鼻尖一酸。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只轻声道:“水……谢谢。” 吕月明知道,谢宴川定是将家里的水给搬来了。 也幸亏她先前在家中储存了灵泉水。 谢宴川走近,指尖在她肩上伤处虚虚一碰:“还疼吗?” “你疼么?”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询问对方,吕月明深吸一口气,她忽然笑了出来,摇摇头。 他们都用了灵泉水,此时的伤已经不疼了。 “回家?”谢宴川的眼眸深深的凝望着她,他嗓音温和,“这儿暂时也不需要你了。” 吕月明看人的眼光总体不错,请来的店员基本没有作妖的。 李响看出吕月明的气色不太好,忙摆摆手说着:“吕老板,您放心回家歇着,这儿有我和李彻,不会有事。” 经过昨日一天历练,他们已经炉火纯青。 吕月明这才放心地和谢宴川上了马车回家。 两人坐在马车里,谢宴川的手轻轻搭在吕月明的肩上,指尖隔着衣料摩挲了一下伤处的绷带,眉头微蹙。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可眼底的暗色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要想起昨夜的意外,谢宴川心中就会感到一阵后怕。 他几次险些失去了她。 吕月明见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心,心中一阵甜腻,她靠在他的怀中,身子软软的。 “你这么好,让我日后怎么舍得离开。” 第327章 背后之人位高权重 谢宴川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吕月明猝不及防,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鼻尖撞上他胸膛,书墨香气混着一丝药味扑面而来。 她舒舒服服的靠在谢宴川的怀中,倒也不乱动。 “你还想离开去哪儿?”谢宴川的声音有些紧绷,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吕月明没察觉他的不对,闭眼悠然回答:“若是你让我不开心了,我当然要离开你。” 此话,她以前也和谢宴川说过。 男人的眼底像是墨一般化不开,他微微垂眸,就这么看着怀中娇小玲珑的女子,忽的喟叹一声。 看来,他还需对她再好一些才行。 “公子,到了。” 马夫在外面喊着两人。 “放开我吧。”吕月明睁眼,一双美眸亮晶晶的,显得很透。 “别动。”谢宴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脸色很差,怕你晕倒在路上,我抱你回去。” 晕倒? 从马车下去,就一步便是自家院子,即便晕倒也无妨。 再说了,她可不觉得她会晕。 但不等吕月明抗议,男人的手臂稳稳地托着她,步伐稳健地穿过院子。 蒋云听到动静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见这情形顿时慌了:“明儿怎么了?” 她今早起来时,就没瞧见吕月明。 这下看见却是对方被人给抱着进屋。 “娘,我没事。”吕月明挣扎着想下来,却被谢宴川按住了后背。 “她需要休息。”谢宴川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径直抱着人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床榻上的被褥还保持着昨夜匆忙离开时的凌乱。 谢宴川弯腰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 他又去打了热水,拧干帕子后,走回床边坐下。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刻意在控制力道,帕子上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转过去。”他轻声道。 吕月明乖乖转身,背对着他。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中,她感觉到谢宴川的手指轻轻挑开她肩头的衣衫,温热的帕子贴上皮肤,激得她微微一颤。 “疼?”他立刻停下动作。 “不疼。”吕月明摇头,发丝扫过他的手腕,“就是……有点痒。” 谢宴川的指尖顿了顿,继续小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温热而均匀,像一阵轻柔的风。 “昨夜都忘记询问,那个人……”吕月明忽然开口,“你觉得会是谁派来的?” 帕子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不确定。” “我捡起来的药粉是不是在你那儿,你可有去询问大夫那是何物?”吕月明接着询问。 “是七日醉。”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沾唇即晕,七日后在睡梦中死去。” 吕月明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早猜到那药粉不简单,却没想到竟是这般阴毒之物。 “那人是冲着买奶茶的贵客去的。”吕月明的声音发紧,“若我真的按照那人说的做了,贵客喝了奶茶便昏迷,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的问题!” 到底是谁,竟然还想要将她一并牵涉进来。 谢宴川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绷直的后背,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别怕。” “怎能不怕。”吕月明倒吸一口凉气,她无奈苦笑,“此事非同小可,和赵明远他们设的陷阱还不太一样,是两码事。” 吕月明的直觉告诉她,那老妇人背后的主子,位高权重,不是随便一人便能招惹得起的,她不敢妄自揣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谢宴川突然俯身,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睫上。 “我在。”他说。 有他的安抚,吕月明的情绪的确平静下来。 “可铺子里的人是否要先去看着,免得他们被人挖坑。”她轻声道。 那可是沾唇即晕的东西,开不得玩笑。 “我已让阿二去盯着。”谢宴川直起身,将帕子浸回木头盆子,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近日所有奶茶都由李响亲手调制。” 吕月明盯着谢宴川看,悬起的心忽的放下。 他做事总是这般周全,连她没想到的细节都安排妥当。 谢宴川的手掌轻压在吕月明的肩头,他的力道很轻,声音也很柔和:“先躺下好好睡一觉,这些事情暂时不用再费心。” 吕月明点点头,眼神定定地落在谢宴川的身上。 她忽然发现他今日束发不正,多了几分江湖气,而那头顶的束带已经有些旧了,边缘起了细小的毛球。 “宴川。”她小声唤他,“你弯腰。” 谢宴川不明所以,但还是俯下身。 吕月明抬手解开那条旧发带,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有几缕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用这个。”她从枕下摸出一条新买的玄色发带,边缘绣着暗纹,“那日在街上买的,一直忘了给你。” 谢宴川怔了怔,任由她笨拙地替他束发。 “好了。”吕月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越发觉得他帅气,她触及他的眼眸时,忽然皱眉,“你昨夜也没休息吧?” 谢宴川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闻言只是轻轻摇头。 他抬手拂过吕月明额前的碎发,指尖在她微蹙的眉间停留片刻。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吕月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食指轻轻抵住唇。 她终于妥协,缓缓闭上眼。 谢宴川坐在床边,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 醉仙楼最偏僻的雅间里,独眼龙捂着受伤的胳膊,冷汗涔涔。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你们还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赵明远猛地将折扇拍在桌上,扇骨与红木相撞,唬人得很。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便算了,本公子让你去将那奶茶店中的水给偷出来你竟也做不到?!” 独眼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得生疼。 他不敢提起昨夜和吕月明供出赵明远的事,只好胡说八道:“那缸里,一点水都没有,她一定早有防备!” 第328章 树敌 赵明远盯着独眼龙上下打量,眼前却仿佛能够浮现吕月明那娇美的面容。 他忽的冷笑一声。 “吕月明……果然歹毒!” 那女人能够做到算无遗策,事事皆完全,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若非吕月明是谢宴川的妻子,他倒是真想和她走近些,让她成为他的人。 只可惜,现在都只是妄想。 独眼龙不敢抬头,生怕被看出破绽,只一个劲地点头:“是,公子您说的是!那女人邪门得很!” 赵明远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外候着的虎哥招了招手。 虎哥弓着腰快步进来,脸上横肉堆着谄媚的笑:“公子有何吩咐?” 赵明远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去,散个消息……就说明月阁的吕老板,不是人。” 虎哥一愣:“不是人?” 一霎时,他竟还不懂虎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月明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对。”赵明远把玩着空茶盏,语气轻飘飘的,“就说她是山精野怪所化,专吸人精气。奶茶店还有那明月阁的东西……就是用妖法变的。” 虎哥瞳孔一缩,随即咧嘴笑了:“高!实在是高!这谣言一旦传开,任凭她奶茶再好喝,也没人敢买了!” “做得隐蔽些。”赵明远瞥他一眼,“若让人知道是赵家散出去的……你知道后果。” “小的明白!”虎哥连连点头,倒退着出了雅间。 独眼龙还跪在原地,浑身发抖。 赵明远冷冷扫他一眼:“滚吧,跟着虎哥一起。你若再失手……应当知道下场,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是,是!”独眼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 几日后,东市。 明月阁门前依旧排着长队,李彻清亮的吆喝声穿透人群:“奶茶!独家秘方!清凉解暑!” 奇了怪。 今日怎么不见有什么人上门购买奶茶? 若是往日,店门口早大排长龙了。 尤其是今日,人群中有几道目光格外异样。 李彻都觉得被瞧得浑身不舒服。 一个妇人拉着孩子匆匆走过,低声嘀咕:“快别看了……听说那东西不是人喝的……” 另一头,几个地痞蹲在巷口,阴阳怪气地笑着:“妖法变的奶茶,喝了怕不是要变妖怪哦!” 李响皱眉看向门外,李彻却浑然不觉,还在热情地招呼客人。 忽然,一个穿着绸缎的胖男人猛地将奶茶砸在地上! “呸!什么玩意儿!喝完老子肚子疼了一晚上!”他指着李彻鼻子骂,“你们这奶茶到底加了什么脏东西?!”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李彻脸色一白,强撑着笑:“客官,我们的奶茶都是新鲜制作的,绝无问题……” “你放屁!”胖男人一脚踢翻旁边的凳子,街坊们都传遍了!你们东家是妖怪!这奶茶就是妖法变的!” “胡说八道!”李彻气得脸红,“我们东家是好心做生意的人!” “好心?”胖男人冷笑,“那你说,为什么别家做不出这个味?为什么她一个女子能短短半年把生意做这么大?不是妖法是什么?!” 人群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怀疑的神色。 李响一把拉住还要争辩的李彻,低声道:“去请吕老板。” …… 谢宴川正坐在院中看书,忽见阿二匆匆进来。 “公子,东市出事了。” 谢宴川抬眸:“说。” 阿二将东市的骚乱一五一十道来,末了补充:“现在不少人围着奶茶店,说要吕老板给个说法。” 谢宴川合上书卷,起身:“备车。” 而此时,东市已经乱成一团。 东市已乱成一团。 吕月明赶到时,只见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骂声和质疑声不绝于耳。 李彻和李响被围在中间,满头大汗地解释,却无人肯听。 “吕月明来了!妖女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她。 吕月明今日穿了件浅青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素净却难掩艳色。 她站在人群前,脊背挺直,目光清亮。 “诸位。”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说有人质疑我的奶茶?” 那胖男人率先发难。 “吕月明!你说实话!你这奶茶到底怎么做的?为什么别家做不出这个味?” 吕月明微微一笑:“独家秘方,恕难奉告。” “看!她不敢说!”胖男人煽动道,“一定是用了妖法!” 人群又开始骚动。 吕月明却不慌不忙,目光扫过众人。 “各位,若真是妖法,为何喝了奶茶的人无一受害?反倒气色越来越好?” 她指向排队的人群中几位熟客:“张婶,您喝了半个月奶茶,咳嗽是不是好了许多?王叔,您的失眠症可还有再犯?” 被点名的几人一愣,纷纷点头。 “是啊……我这老咳嗽确实好了不少。” “晚上睡得踏实多了!” 吕月明又看向那胖男人:“这位客官,您说肚子疼……可敢与我一同去医馆验看?若真是奶茶问题,我十倍赔偿。” 胖男人眼神闪烁,支吾着不敢接话。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声音自人群外响起:“何必验看?” 众人回头,只见谢宴川一袭月白长衫缓步走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他行至吕月明身侧,目光冷冽地扫过那胖男人。 “谢某不才,略通医术。”他淡淡道,“阁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有恙之人。” 谢宴川久病成医,虽算不得精通,却也的确算得上是略懂皮毛。 胖男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你、你谁啊?!” 谢宴川却不理他,转而看向众人:“妖法之说,实属无稽之谈。谢某的妻子是何等好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人群顿时哗然。 姓谢。 又是吕月明的夫君,那就是尚书府的大公子了,也算代表了尚书府。 忽然,一道娇俏女声介入进来:“本县主的好友何时成为妖怪了?本县主怎么不知?你们就算要编排她,也说一些令人信服的话可好?” “讲这些有的没的,叫人作呕!我看你们的心比妖怪的心还要黑!” 第329章 她是妖怪 尚琉羽提着裙摆挤进人群,瞪了那胖男人一眼。 “吕月明的奶茶本县主天天喝!怎么没见本县主变成妖怪?倒是你……看着贼眉鼠眼的,怕不是别人派来捣乱的吧?” 胖男人被她怼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地想溜,却被谢宴川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既然闹了事,总该有个交代。”谢宴川声音不大,却带着慑人的威严,“阿二,送他去衙门。” “是!”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在明月茶饮买奶茶的人明显减少。 人群散去后,吕月明看向谢宴川:“多谢。” 谢宴川垂眸看她:“明儿,谣言不会凭空而起。” 他想要告诉她,有人在背后搞鬼。 “我知道。” 吕月明一看方才那胖男人,便知道有人指使。 只是,到底是谁她暂时不确定。 毕竟她如今在京城待着的时间长了,招惹的人也就多了。 一旁尚琉羽凑过来,气鼓鼓道:“是不是赵明远那个腌臜?看本县主不找他算账!” “县主稍安勿躁。”吕月明拉住她,“眼下没有确定就是他,若找他麻烦却并非他所为,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除了他还有谁?”尚琉羽眼底凝着一抹意外,她深吸一口气,“吕月明,你背着我在京城四处树敌?你竟还有这般本事?” 吕月明:“……” 她笑笑,瞧着尚琉羽的眼神略感无奈。 哪儿是她想树敌。 只是总有麻烦找上门罢了。 她转头看向谢宴川,声音柔和下来:“宴川,你先回家吧,这里我能处理。” 考试在即,谢宴川不该为这些事情分心。 谢宴川眸光微沉,并未立刻转身,只低声道:“晚些我来接你。若有急事,让李彻立刻去谢府寻我。” 吕月明抬眼看他,忽然浅浅一笑。 “知道啦,谢大人。” 她这一笑,眉眼舒展,宛若春风拂过湖面,连周遭嘈杂的市井声都仿佛静了一瞬。 谢宴川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终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月白长衫拂过石板路,清冷背影渐行渐远,却依旧引得不少路人悄悄侧目。 尚琉羽凑近来,用扇子半遮着脸,压低声音道:“你小心些,吕月明。有些人就见不得你好,专挖坑等你跳。别忘了你前日才退热,身子还虚着,别硬撑。” 吕月明心中一暖,知道这位傲娇县主嘴上不饶人,实则关心她,便点头应道:“多谢县主提醒,我会当心。” 尚琉羽轻哼一声,别开脸,耳根却微微红了。 …… 另一边,酒楼雅间内。 赵明远斜倚窗边,听虎哥低声回报。 “公子,咱们的人……被谢宴川的人押去衙门了。” 赵明远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脸上不见半分紧张,反而唇角一勾,露出个冷诮的笑。 “慌什么?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虎哥惴惴不安:“可若是他供出咱们……” “他不敢的。”赵明远打断他,语气轻慢,“就算敢,空口无凭,又能奈我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着楼下熙攘街市。 明月阁的招牌在日光下格外醒目,虽今日人流稍减,却依旧有不少熟客光顾。 赵明远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声音却依旧平静:“既然一条谣言不够,那就再多添几把火。” 他侧过头,吩咐虎哥。 “去找几个‘懂行’的人,悄悄散话。就说吕月明从前肥胖如猪,如今脱胎换骨,美得不似凡人,全因修了妖法。还有她那层出不穷的稀奇点子,什么奶茶、香膏……乃至能勾得谢宴川离了尚书府,与她在外安家,统统是妖术所为。” 虎哥眼睛一亮,却又有些迟疑:“公子,这些说法……会不会太玄乎了些?” “要的就是玄乎。”赵明远冷笑,“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传得越邪乎,信的人就越多。她吕月明越解释,就越显得心虚。” 他顿了顿,又道:“记得,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是!”虎哥躬身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赵明远独自留在雅间内,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明月阁。 “吕月明……”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破这个局。” …… 两日后,东市明月阁外。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市集的喧嚣刚起,一阵突兀的铜铃声和低沉吟唱便打破了这份热闹。 一个穿着灰蓝道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出现在街口,面色凝重,身后跟着两个捧香执符的小童,径直走向明月阁。 道士在店门前猛地站定,桃木剑一指,声音尖利:“好重的妖气!盘踞于此,幻化人形,惑乱人心!贫道今日定要替天行道,破了你这妖孽的法身!”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刚刚闻声从店内走出的吕月明。 今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却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晨光中身姿窈窕,与道士口中妖孽的形象相去甚远,反而更衬得那道士有几分疯癫。 然而,这惊人的美貌此刻却成了道士攻击的利器。 他见人群围拢,更加卖力地挥舞桃木剑,焚烧符纸,烟雾缭绕中,他指着吕月明厉声道。 “诸位请看!此獠艳若桃李,实乃山间精怪所化!若非修习邪术,何以从前肥胖如猪,而今脱胎换骨?何以能做出那些闻所未闻的稀奇之物,蛊惑尔等心神?” 人群哗然,指指点点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怀疑、恐惧、好奇的目光交织在吕月明身上。 吕月明心中冷笑,果然是这套说辞。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平静地看着那道士表演,清亮的眸光扫过围观人群,将那些窃窃私语听在耳中。 “其实,我一直觉得明月阁这女老板邪乎得很。她当初刚进入京城时,我还见过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肥婆。短短一段时间,她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成了美娇娘!” “要说美,京城如今哪家贵女比得过她的容貌?若她当真是妖怪,怕是靠吸食精血维系容貌!” “是啊,妖怪最会伪装了!道士都找上门了,一定没错!” 第330章 哪来的野道士 四周议论声愈发大了,但吕月明依旧没吭声,仿佛这群人说的不是她。 道士见吕月明不语,气焰更盛,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撒在地上,又泼出一碗清水,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剑尖指向吕月明,大喝一声。 “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吕月明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平稳,竟压过了现场的嘈杂:“道长口口声声说我是妖,不知是何方妖物?又有什么真凭实据?仅凭我容貌变化,心思巧些,便能定论?那世间才子佳人,能工巧匠,岂不都成了妖孽?” 道士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强辩。 “贫道修行数十载,岂会看错!你周身妖气弥漫,寻常凡人岂有这般惑人容貌与心智?定是吸人精气修炼所致!你那奶茶香膏,便是诱饵!” 他这话恶毒至极,直接将吕月明的生意与“害人”挂钩。 果然,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顾客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他们爱看热闹,更怕热闹烧身。 吕月明心往下沉,知道这污名若是坐实,后患无穷。她可以不在乎流言,却不能不顾及店铺的存亡和跟着她吃饭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再次开口,那道士却像是怕了她般,猛地后退几步,做出一副畏惧又痛心疾首的模样。 “好个牙尖嘴利的妖物!贫道不知你是此等大妖,今日没做好准备,奈何你不得!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且等着,贫道自有收你之时!” 说完,他竟不再纠缠,招呼了两个道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急匆匆地走了,仿佛真怕吕月明这个“妖孽”会当场发难一般。 他这一走,看似败退,实则将吕月明是妖这个怀疑的种子,更深地种在了每一个人心里。 老道士留下的,是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探究和恐惧的目光。 人群并未立刻散去,他们看着独立店前的吕月明,眼神复杂,交头接耳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暗流涌动。 吕月明站在原地,身姿依旧挺拔,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却也照出她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她知道,这道士今日虽退,留下的烂摊子却才刚开始。 背后之人这一招的确又毒又准。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人们对神鬼的信奉深入骨髓。 若他们真的认定她是妖怪所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陈安几人担忧的围了上来:“吕老板,这如何是好?” 吕月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转身面对那些尚未散去的人群,声音清晰地传开:“诸位,我若是妖怪,使用过我的东西的人,早该被我吸食精血而亡,可大家好端端站在这儿,不就是说明那人胡言么?” 她的声音镇定,目光坦然,试图挽回一些局面。 然而,回应她的,大多是沉默和躲闪的目光。 怀疑一旦生根,便难以轻易拔除。 吕月明不再多言,转身从容回到后院。 门合上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轻轻闭了闭眼。 门外隐约的议论声像细针一样钻进耳朵。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再睁开时,吕月明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得住。 不过,明月阁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 往日排成长龙的队伍不见了,只剩三两个熟客,还多是匆匆买了就走,不敢多留,仿佛这店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后院里,尚琉羽气得直跺脚,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肯定是赵明远那个小人!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县主稍安勿躁。”吕月明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平静,“现在去找他,无凭无据,只会让我们更被动。况且,的确不确定是不是他。” “难道就任由他们泼脏水?”尚琉羽甩开她的手,指着门外,“你看看!还有几个人敢上门?再这样下去,你这店还开不开了?” “开,当然要开。”吕月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零星的路人,目光坚定,“越是有人想让我关门,我越要开得稳稳当当。” 她转身对陈安吩咐:“今日提早一个时辰打烊,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工钱照发。” 陈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应声去了。 尚琉羽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气结:“吕月明!你……” “县主。”吕月明打断她,唇角甚至弯起一点极淡的弧度,“信我,这点风浪,还翻不了船。” 她需要时间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时间。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尽,那灰蓝道袍的老道士竟又来了。 这次他阵仗更大,不仅带了两个道童,身后还跟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汉。 他径直走到明月阁紧闭的大门前,也不敲门,直接从道童手里接过一叠黄符,“啪”地一声拍在门板上。 “妖孽匿藏于此!今日贫道便封了你这巢穴,看你还如何害人!”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肃杀感。 有早起的百姓被吸引,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吕月明带着陈安开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门上那几张歪歪扭扭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显得既可笑又可悲。 “道长这是何意?今日又要作何戏法?”吕月明声音冷了下来。 老道士见到她,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桃木剑指向她。 “你竟侮辱贫道做戏?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正道!妖孽!休得猖狂!今日贫道请了祖师爷法旨,定要你原形毕露!” 他说着,又从道童手里接过一碗黑狗血,作势就要泼向吕月明! “住手!” 一声娇叱破空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尚琉羽正快步下了马车,发髻因急促赶路而微有松散,几缕发丝贴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泼辣鲜活的气势。 她盯着道士,柳眉倒竖。 “哪里来的野道士,敢在本县主眼皮子底下撒野?还不快滚!” 第331章 自证清白 老道士显然没预料到还会有一个县主跳出来帮吕月明说话,惊一跳,碗中黑狗血险些泼出。 周围百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娇叱震住,一时鸦雀无声。 “还不快滚?!” 尚琉羽几步上前,挡在吕月明身前,一双美目怒视着道士,气势凌人。 人群中却有人小声嘀咕:“县主何必动怒?若吕老板不是妖,贴张符验一验又何妨?” “就是啊,若不是妖怪,怕什么符咒?” “县主这般护着,反倒叫人疑心啊。” 议论声渐起,尚琉羽气得脸颊绯红,指着人群道:“你们,你们真是愚不可及!!一个不知来历的人随口胡诌几句,你们就信了?平日里喝奶茶,买香囊时的殷勤劲儿哪去了?” “如今又不是你们让吕月明少收你们一些钱的时候了?” 尚琉羽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一群白眼狼。 先前想要买明月阁的东西赶时潮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吕月明轻轻拉住尚琉羽的手臂,低声道:“县主,不必动怒。”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道士,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道长既要验,那便验。只是若验不出什么,又当如何?” 道士被她看得心头一毛,强自镇定道:“贫道乃替天行道!若验不出,自是你道行高深,隐藏得深!” 反正,这意思就是无论如何,吕月明都是妖怪了。 吕月明轻笑一声,那笑声干净,竟让嘈杂的人群静了一瞬。 她今日未施粉黛,一身素衣,立在晨光中却宛若玉雕的人儿,眉眼间俱是澄澈。 单看这模样,哪儿像是妖怪? 反倒像是个仙女儿。 “那道长的意思是,无论验不验得出,我都是妖?”她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这般说来,道长今日是非要给我定个罪不可了?” 道士被她问得噎住,顿时恼羞成怒,挥舞着桃木剑喝道:“休要狡辩!诸位请看,这妖物巧言令色,最擅蛊惑人心!” 他转而面向百姓,声音陡然凄厉,面目变得狰狞。 “你们可知,为何她家的奶茶别家做不出?为何她家的香囊格外清香?” “贫道再说一次,你们可听好了!一切种种,皆是因她以妖法炼之,暗中吸取尔等精气!今日你们若不醒悟,来日必遭其害!” 人群中一个原本腰间挂着明月阁香囊的年轻女子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扯下香囊扔在地上,颤声说道:“吕,吕老板……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用了,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给您磕头都行!” 吕月明认得她,是常来买香囊的绣娘,往日总是笑吟吟地同她说话,此刻却像避蛇蝎般躲着她。 她心中微涩,面上却依旧平静。 那道士见她不言,气焰更盛,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又将几张黄符拍在明月阁的门板上。 “妖气未散!此妖道行不浅,今日暂且作罢,但五日之内,必现原形!”他声音嘶哑,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诸位近日切莫靠近此地,以免被妖气所伤!” 说罢,他收起家伙,带着两个道童扬长而去,留下门前几张黄符在风中飒飒作响。 人群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投向吕月明,却无一人敢上前。 方才还热闹的铺子,转眼间冷清得只剩风吹过的声音。 尚琉羽气得脸颊通红,攥紧拳头就要追上去:“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看他还敢胡说八道!” “县主。”吕月明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而稳,“不必了,你身份特殊,不该为我卷入这种是非。” 尚琉羽代表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背后的翊王府。 “可他们……”尚琉羽急得跺脚,“你就任由他们污蔑?若是我,一定要立马自证清白!” 她可受不得这些委屈。 吕月明摇摇头,转身走到门前,伸手将那些黄符一张张撕下。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拂去尘埃。 眼瞅着吕月明这么淡定,尚琉羽反倒不乐意,一个人跑到后面去冷静。 路过的百姓远远看着吕月明,交头接耳,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她将撕下的符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边,目光扫过空荡的街面,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街角转出,径直朝明月阁走来。 是上次那位妇人。 她依旧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步伐沉稳,目光锐利。 见到吕月明后,她微微颔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方才那场闹剧。 “吕老板,上回买的胭脂很好用,今日想再选些香膏。” 吕月明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她:“夫人不怕么?” 妇人挑眉:“怕什么?” 吕月明指了指门框上残留的符纸痕迹:“有人说我是妖,铺子里也不干净,还能吸食人的精气呢。” 妇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 “人心比妖怪可怕多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真妖,倒是见过不少人装神弄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吕月明略显苍白的脸:“你若是妖,也是只好妖,至少东西做得实在,仅此一点足以。” 吕月明心头一暖,唇角微微扬起:“夫人想要什么香膏?我给您拿。” 果真是瞧着有见识的人,说得话也不一样。 “要安神助眠的,香味淡些的。”妇人说着,目光在铺子里转了一圈,“上次那个茉莉味的就不错。” 吕月明转身取来几盒香膏,一一打开让她挑选。 妇人凑近细闻,指尖轻轻蘸取一点,在手背上抹开。 “就是这个。”她选定一盒,又从袖中取出钱袋,“包起来吧。” 吕月明仔细包好香膏,递给她时轻声道:“多谢夫人信任。” 妇人接过纸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低声道:“这世道,女子立足不易。你做得很好,那是有人眼红于你,你别被几句闲话打倒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恰在此时,尚琉羽从后院掀帘出来,只来得及瞥见妇人远去的侧影。 她脚步一顿,脸色微变,眼神骤然深了几分。 第332章 遇到贵人了 “县主,怎么了?”吕月明注意到尚琉羽的异样。 尚琉羽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可能认错人了。” 她嘴上这么说,目光却仍追随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黛眉轻蹙。 片刻后,她忽然转身对吕月明道:“我出去一趟,替你想想办法解决这谣言。你且安心守着铺子,别轻举妄动。” 不等吕月明回应,她便匆匆离去,裙摆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 吕月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尚琉羽性子急,怕是又要去寻谁理论。 罢了。 眼下她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 铺子里重归寂静,唯有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她走到柜台后,指尖拂过账本封皮,心中思绪纷杂。 陈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犹豫和担忧:“吕老板,眼下可如何是好啊?” 吕月明转过身,见他眉头紧锁,一双手搓着衣角。 她轻叹一声,语气平静:“陈安,你若也怕了,现在便可离去,我不怪你。” 陈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怕!吕老板是好人,我信您。那些谣言……都是胡说八道!” 他的身边还有其余几个人,也忙和吕月明表忠心。 吕月明看着他们,心底微微一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浅笑。 至少身边还有人愿意信她。 就在这时,铺门被人轻轻推开。 方才那位妇人去而复返,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望向吕月明。 “吕老板。”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不知可否请你帮我上个妆?我今晚要见一位贵客,想打扮得体面些。” 吕月明略一迟疑。 铺中冷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客人上门。 她点点头:“好。” 妇人微微一笑,转身引路。 吕月明随手带上几样常用的胭脂香膏,跟上她的脚步。 她们穿过几条街巷,越走越安静,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 门外站着两个粗布衣裳的男子,看似寻常,目光却锐利如鹰,身形挺拔,步伐沉稳,分明是练家子。 妇人轻叩门扉,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进来。” 推门而入,先是一阵淡雅的檀香扑鼻。 屋内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窗边立着一人,背对着她们。 那人身着一袭暗绣云纹的绛紫长裙,云髻高绾,金步摇轻垂,虽未见其容,通身的气度却已显出不凡。 她缓缓转身,眉眼雍容,目光如水,却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矜贵。 吕月明心中微微一凛,这绝非寻常人家。 想必,这位就是那妇人的主子了。 妇人上前一步,低声禀报:“主子,人请来了。” 那位女子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吕月明脸上,细细打量片刻,才开口:“听说你手艺不错,她学了后却无法领悟精髓,我寻思着让你亲自为我上妆应当不错。” 吕月明垂眸:“是您抬爱,我尽力而为。” 她取出工具,走上前。 女子并未多言,只微微仰面,任由她动作。 吕月明指尖沾了些许香膏,轻轻推匀,动作熟练而轻柔。 她能感到对方的目光偶尔掠过自己的脸,却并不紧迫,更像是一种沉静的审视。 吕月明暗自庆幸,好在她在现代时化妆技术也不错,现在帮人上妆倒是也得心应手。 她有一种直觉,若是招惹了眼前这位贵人,怕是会遭殃。 妆成之后,女子对镜自照,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她转身,看向吕月明,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你叫吕月明?” “是。” “今日之事,不必对外人提起。” “我明白的,您且放心。” 女子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侍女递来一枚锦袋。 吕月明未推辞,很自然的接过。 退出院落,重回街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吕月明握紧手中的锦袋,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方才那位,装束华丽,容貌艳美,身上所用之物可不是京城中随便一家有钱人能够用的。 那衣料上的暗纹,发间金步摇的做工,甚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特制的檀香……都隐隐指向一个地方: 皇宫。 她心下微凛,知道自己无意间似乎触及了某些深不可测的势力。 若真如她猜测那般,那背后想要杀害那女子之人…… 吕月明感到一阵后怕。 得亏她当时没有答应对方,否则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 院落内,香炉青烟袅袅。 那身着绛紫云纹长裙的女子对镜照着,指尖轻抚过刚刚上好的妆容,唇角微扬:“这吕月明,手艺确实极好,比宫里那些刻板的嬷嬷调出的脂粉颜色灵动了不知多少。” 她身边的妇人立马应道:“是,您喜欢就好。老奴瞧着,这吕老板虽年纪轻,但进退有度,眼神清正,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 女子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心术正不正,难说,不过这京城里,想安安稳稳做点生意,尤其是女人,没点手段和运气,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她顿了顿,似是随口问道,“听说,外头正传得沸沸扬扬,说她是什么……山精野怪所化?” 喜嬷嬷点头,面上露出一丝不忿。 “是些不入流的谣言!老奴看,定是有人眼红她生意红火,又得了谢家大公子的青眼,才使出这等下作手段。” 女子拿起一支玉簪,在指尖把玩,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妖怪?若她真是吸人精气的妖怪,那这满京城里道貌岸然,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又算是什么?怕是比妖怪还厉害几分。” 她话语轻飘,却意有所指,仿佛看透了这朱红宫墙内外无数龌龊。 喜嬷嬷垂首,不敢接这话。 女子放下玉簪,望向窗外一方狭小的天空,语气渐冷。 “不过这谣言倒是歹毒,直戳人心中最惧之处,她若熬不过去,便是粉身碎骨。若熬过去了……往后这京城,怕是真有她的一席之地了,你且多看着她,若有她无法应付之事时可出面相帮。” 第333章 妖水 吕月明回到明月阁时,门前依旧冷清,只有陈安几人在店内木讷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柜台。 “吕老板,您回来了。”陈安迎上来,眼神关切。 “嗯。”吕月明点头,将手中的锦袋随意收起,“没什么事吧?” “没有客人来……”陈安语气低落,“倒是……倒是江姑娘方才来过,见您不在,又离开了。” 江听风?她此时来做什么? 吕月明心下思忖,江听风此时前来,必是有要紧事。 还未等她细想,便见江听风去而复返,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少见的急色。 “明儿,可算找到你了!”江听风气喘吁吁的,也顾不得平日的从容,“快随我去女工小院!不知从哪儿来了个老道士,在那里胡言乱语,说什么妖气弥漫,女工们人心惶惶,好些人闹着要离开!” 吕月明心头一紧,真是祸不单行。 她立刻对陈安吩咐:“看好铺子,我去去就回。” 女工小院离明月阁不算太远,平日里安静祥和,此刻却远远就听见喧哗之声。 越走近,越是人声鼎沸,院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院门大开,里面情形混乱不堪。 那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士正站在院子中央,唾沫横飞地挥舞着符纸,两个小道童在一旁敲锣打鼓,制造着悚人的气氛。 一群女工聚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犹豫,窃窃私语着。 丽娘和二花正极力安抚着众人,嗓子都有些哑了:“大家别信!明儿是好人!怎会是妖怪!” “我们和她是同乡,她的为人如何我们再清楚不过!” 柳家媳妇胆子小,缩在丽娘身后,脸色发白,却也努力地点头附和。 蒋云也在人群中,她瘦弱的身子挡在几个年轻女工前面,气得浑身发抖,对着那道士厉声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女儿行得正坐得直,不是什么妖怪!她自幼贴身跟着我长大,又岂会是妖怪!” 那道士嗤笑一声,桃木剑指向蒋云。 “你这老妇,已被妖物蒙蔽了心智!妖怪的厉害之处,岂是你能看出来的?!你们日夜在此为她做工,早已被妖气侵蚀,再不醒悟,性命难保!” 眼瞧着蒋云还不肯让开,老道士哼了哼,笑容更甚,他幽幽说着:“万一……你女儿已经被现在这个妖怪给害死了!” “你胡说!”蒋云气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就是!我听说用了她家东西的人都倒了霉!张婶家孩子前天还发烧了!” “没错没错!王屠户婆娘也说用了香膏脸上起疹子!” 污蔑之声四起,真假难辨,却足以煽动恐惧。 蒋云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全都冲着她的明儿去,字字如刀,剜着她的心。 她一生懦弱,唯独在护着孩子这件事上从不肯退让半分,此刻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娘!” 吕月明刚挤进院子,恰好看到这幕,心胆俱裂,惊呼一声。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 女工们吓得尖叫,丽娘和二花慌忙去扶蒋云。 那老道士见状,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得意,桃木剑指向倒地的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尖锐:“看!妖孽至亲,受不住正道煌煌之光!邪祟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吕月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母亲苍白的面容像一根针扎进她心里。 她大步冲过去,指尖都在发颤,却强自镇定,迅速检查蒋云的呼吸和脉搏。 “江姑娘。”她抬头,声音压着翻涌的怒火,却异常清晰,“劳烦你,帮我扶我娘进里屋歇息,通风好些的那间。” 江听风立刻点头,招呼了两个胆大些的女工,小心翼翼地将蒋云搀扶起来,往屋内移步。 吕月明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直直射向那犹在装神弄鬼的老道士。 院外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恐惧和猜疑在空气中弥漫。 “道长口口声声称我为妖孽。”吕月明一步步走向院子中央,阳光勾勒出她精致却冰冷的侧脸,“但我娘若有三长两短,你这替天行道,怕是就要变成杀人害命了!” 道士被她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又强自镇定,挥舞着桃木剑。 “贫道乃除魔卫道!你这妖物,休要在此蛊惑人心!诸位莫怕!贫道在此,定护大家周全!” 他眼神乱瞟,忽然定格在墙角一个半人高的陶缸上。 那里,是吕月明平日用来盛放灵泉水的容器,也是拿来制作东西的原料之一。 想起那人的嘱咐,道士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瓢舀起满满一碗清水,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悲悯又激昂。 “诸位请看!此乃妖物用以蛊惑人心的毒水!待贫道让其显形!” 他目光扫视人群,最后锁定一个面黄肌瘦,眼神躲闪的闲汉。 “这位善人,你且饮下此水,让大伙看看妖物的手段!贫道自有符法护你周全!”道士将碗递了过去,他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那闲汉眼神闪烁一瞬,接过碗,像是壮胆般猛地仰头灌下。 大家屏息凝神,就这么瞧着闲汉。 吕月明也冷眼旁观,倒是想看看这死道士要做些什么。 水刚入喉不到片刻,闲汉忽然猛地瞪大眼,手中的碗“啪”地摔得粉碎。 他的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猛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蜷缩,模样骇人! “死人了!妖水毒死人了!”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一声。 轰! 场面彻底失控了。 女工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挤作一团:“原来我们平日用的,竟都是妖水,难怪总觉得那水怪怪的……” 院外围观的人群也骚动起来,惊恐地看着地上抽搐吐沫的闲汉,又看向吕月明,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恐惧和敌意。 “快报官,将她抓了!” 第334章 急火攻心 吕月明盯着那地上的闲汉,对方的模样确实中毒不假,但……灵泉水哪儿来的毒?!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 除非,是有人在灵泉水中加了什么东西。 道士见围观的人群散开几步,便知道他想要的效果达到,脸上几乎要掩不住得意之色,桃木剑直指吕月明,声音尖厉得破音。 “妖孽!你还有何话可说!诸位!今日贫道便与这妖物不死不休!” “多谢道长了!”有人一边给道士道谢,一边还要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吕月明这边丢来,“抓她去见官!” “毒妇!害人精!” 吕月明不退反进,一步踏前,声音清冷如冰。 “你说水中有毒,那为何我日日饮用,制作胭脂香膏,却从未中毒?偏偏今日他一喝便倒?” 道士眼神一闪,随即梗着脖子强辩:“妖法诡异,岂是常人能揣度?你是妖怪,自是百毒不侵,却用此水害人!” 就在这时,那闲汉忽然抽搐得更厉害,翻着白眼:“她……她先前说……说喝了她的水能成仙,我今日才……才愿意喝的……”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众人哗然,几个冲动的汉子已挽起袖子要冲上来拿人。 吕月明心中冷笑,这戏演得倒是逼真。 今日前,她从未见过地上那闲汉! 道士忙化了一道符水塞给闲汉喝,符水下肚后,那汉子才好受些。 吕月明正要开口,却听一道清冷嗓音自人群外传来: “既如此,不如请官府来验一验这水,也验一验这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宴川一袭月白长衫,缓步而来。 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目光如寒星,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分开一条路。 他身后跟着几名衙役,腰佩长刀,神色肃穆。 “是谢家大公子!”有人低呼。 谢宴川行至吕月明身侧,目光扫过地上仍在抽搐的闲汉,淡淡开口。 “若真是毒水,官府自有公断。若是有人诬告……”他语气一沉,“按律当反坐其罪。” 那道士脸色微变,却还是大声说:“谢公子莫要被这妖物蒙蔽!贫道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什么?”谢宴川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慑人的威压,“只见他喝水后倒地,便断定是水中有毒?若他是早有隐疾,或是受人指使服毒诬陷,你又当如何?” 道士一时语塞,额角渗出冷汗。 谢宴川不再看他,转而吩咐衙役:“将此人抬去医馆,请大夫仔细查验,再取水样送回衙门检验。” 衙役应声上前,那闲汉却忽然挣扎起来,嘶喊道:“我不去医馆!就是她害我!官爷快抓了她!” 谢宴川眸光一冷,还未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娘!娘你怎么了?!” 吕月明猛地回头,只见蒋云所在的屋门开着,方才来的吕月华正哭着跑出来。 “姐姐,你快看看娘!” 她心头一紧,再顾不得眼前纷乱,转身便朝屋内冲去。 谢宴川见状,立即对衙役道:“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擅动。” 说罢快步跟了上去。 人群一时怔住,那老道士眼珠一转,悄然后退几步,趁乱溜出了院子,也无人阻拦他。 …… 屋内光线昏暗,蒋云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吕月明跪在榻前,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只觉得一片混乱。 “娘……”她低声唤着,声音发颤。 谢宴川站在门边,沉声道:“我已让人去请大夫了,明儿莫要担心。” 吕月明没有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握紧蒋云冰凉的手,心中涌起一阵后怕,若娘真有万一,她绝不会放过那些人。 不过,她还是先取出灵泉水,喂了一些给蒋云。 灵泉水缓缓渡入蒋云口中,她灰败的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回缓了几分,紧蹙的眉间也松开了些许。 吕月明半跪在榻前,指尖仍有些发颤,直到听见母亲逐渐平稳的呼吸,一颗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谢宴川侧身让人进来,自己依旧守在门边,目光沉静地落在吕月明身上,眼眸深处藏着担忧。 大夫仔细诊过脉,又翻看了蒋云的眼睑,这才起身对吕月明道:“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一时气窒,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原本就虚,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吕月明轻轻颔首,谢过大夫,付了诊金,将人送出门外。 她转身走向院中,方才的混乱虽已平息,却留下一地狼藉。 女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个个面色惶惶,见她出来,目光躲闪,无人敢上前说话。 吕月明站定,声音平静却清晰:“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见了。若还有人觉得我这妖孽的地方不宜久留,现在便可离去,我不阻拦,这个月的工钱也会照结。” 女人们站在一处,现在却说不出话。 吕月明也不着急,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良久,一个瘦小的妇人怯怯地举了手:“吕老板……对不住了,我家里还有孩子,我……我不敢再来了。” 有人开了头,接二连三便有人跟着附和。 吕月明眼神扫过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好。丽婶,给要走的姐妹结算工钱,多支半个月,算是我一点心意。” 她转身不再看她们,目光落在被撞歪的篱笆和散落一地的布料杂物上,那是方才混乱中,被趁火打劫的百姓抢掠后留下的痕迹。 几只原本晾晒的香囊被踩进泥里,颜色污浊不堪。 他们骂她是妖怪,可他们的行径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院外围观的百姓尚未完全散去,有人见衙役仍在,便大着胆子喊道:“官爷!这妖女害人不浅,你们怎还不将她锁走?!” 他们恨不得现在直接弄死吕月明,以慰心安。 为首的衙役得了谢宴川先前的眼色,此刻只板着脸喝道:“官府办案,自有章程!尔等再聚众喧哗,便以扰乱治安论处!散了,都散了!” 第335章 白眼狼 百姓们被呵斥,虽有不甘,却也只得悻悻散去。 衙役头领走到谢宴川面前,恭敬一礼:“谢公子,此处……” 他们是被谢宴川喊来撑场子的。 如今这场子撑好了,接下来善后的事情便不归他们。 “有劳几位,后续之事,我会处理。”谢宴川也不为难各位衙役,将人放走。 衙役们如蒙大赦,迅速撤离。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女工小院,转眼间只剩下几人。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碎符纸,打着旋儿,透出一股劫后的苍凉。 吕月明看着这满目疮痍,只觉得一阵疲累袭来。 她辛苦经营的一点一滴,竟如此轻易就被几句谣言打得七零八落。 封建迷信,实在是一座难以搬动的大山。 谢宴川走到她身侧,并未多言,只将一件不知何时取来的薄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风凉。”他低声道,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风凉? 吕月明想,现在正是夏天,她只觉得心凉罢了。 “谢谢。”吕月明的嗓音很轻。 谢宴川目光掠过她微白的脸和依旧挺直的脊背,缓声道:“明儿,谣言止于智者,亦止于勇者。你今日做得很好。” 吕月明微微扯了下嘴角,此时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她望向远处灰蓝色的天际,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吕月明,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对了,你几日后便要考试,可准备好了?切莫因为我的事情而忧心。” 吕月明不想耽误谢宴川考试的事,她询问着他。 谢宴川目光落在吕月明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沉稳:“不必担心,我已准备妥当。” 吕月明却摇头,语气坚决:“考试要紧,你回去温书。这里我能处理。” 她不等他回应,便转身走向院中,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杂物。 谢宴川站在原地看她片刻,终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了解她的性子,此刻坚持反倒徒增她烦忧。 夕阳西下,将女工小院的狼藉照得愈发清晰。 二花一边捡起被踩脏的布匹,一边忍不住抱怨:“明儿,她们真是白眼狼!平日你对她们多好,工钱从不少给,如今一点风声就吓跑了!” 吕月明弯腰拾起一只沾满泥污的香囊,轻轻拍去尘土,低声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丽娘叹了口气,默默将歪倒的篱笆扶正。 柳家媳妇跟在她身后,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碎布,脸上表情也不咋好看。 屋内传来细微响动,吕月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进里屋。 蒋云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吕月华趴在她膝边小声抽噎。 江听风见吕月明进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娘,您感觉如何?”吕月明坐到床边,握住蒋云冰凉的手。 蒋云反手紧紧攥住她,眼眶泛红:“明儿,是娘没用,护不住你,还让你受这些委屈……” 她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那些人,他们怎能那样说你……” 被骂是妖怪,下场可不好啊! 吕月华抬起泪眼:“姐姐,奶奶和大伯娘以前也总骂你,现在外面的人也骂你……为什么他们都欺负我们?” 吕月明心中一涩,将小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姐姐在。”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屋内油灯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蒋云抚摸着吕月明瘦削却坚毅的面庞,泪水无声滑落:“可怜我明儿瘦了这么多……如今日子本该好了,却偏生这么多磨难……” 吕月明替她拭去眼泪,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娘,别多想。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坎都能过去。 夜风穿过破旧的窗,带来远处几声犬吠,更衬得屋内一片沉寂。 吕月明轻轻握着蒋云的手,那双手粗糙冰凉,让她心头一涩。 “娘,别多想。”她的声音放得极轻,“今日之事,很快就会过去。” 蒋云抬眼看着她,眼眶泛红:“明儿,是娘没用……” “不怪您。”吕月明打断她,语气坚定,“是有人存心害我们。您好好歇着,我去外面收拾一下。” 她替蒋云掖好被角,吹熄了油灯,只留一盏小烛在桌上,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院中狼藉一片,江听风和丽娘几人还在埋头收拾。 吕月明一言不发,默默的跟着一起收拾。 “明丫头,你娘怎么样了?”丽娘直起身,捶了捶后腰,关切地问。 “睡下了。”吕月明将香囊攥进手心,声音平静,“今日多谢各位的帮忙了。” 江听风走过来,夜色中她的目光格外清亮:“明儿,你打算下一步如何?这谣言不破,生意难做。” 吕月明沉默片刻。 夜风卷起她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的眼。 “等。”她只说了一个字。 “等?”二花不解。 “等他们下一步动作。”吕月明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夜色,“既然冲着我来的,就不会只闹这一场。” 她不再多说,挽起袖子和几人一起收拾。 直到月上中天,院中才勉强恢复整洁。 江听风临走前,又回头看她一眼:“若有需要,随时来寻我。” 她只是来的前两日在吕月明家中住下,后面也不好意思了,独自出去租了房子。 吕月明点头:“今日之情,我记下了。” 她送走几人,回屋将蒋云轻轻唤醒。 吕月华也揉着眼睛坐起来,懵懂地看着姐姐。 “娘,我们回家。”吕月明低声道,伸手将蒋云扶起。 夜色浓重,小巷寂静无人,吕月明一手搀着母亲,一手牵着妹妹,慢慢往家走。 快到小院时,却见巷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宴川静立在月光下,玉树临风。 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照亮他清俊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峰。 谢宴川的声音低沉,目光掠过蒋云苍白的脸,又回到吕月明身上。 “不放心,我来看看。” 第336章 护你周全 一家人沉默着走回去,灯笼的光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摇曳,拉长又缩短他们的影子。 吕月明将蒋云安顿在床上,吕月华也揉着惺忪睡眼爬上了床,紧紧依偎着母亲。 蒋云很快沉沉睡去,呼吸虽轻却平稳。 吕月明仔细掖好被角,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只留墙角一小盏昏暗的烛火。 她轻轻带上里屋的门,转身见谢宴川仍站在外间,并未离去。 月光透过窗纸,在他月白的衣袍上镀了一层清辉,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也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色。 “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房间歇息吧。”吕月明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里间的人。 她轻轻抬脚往外面走。 谢宴川却朝她走近两步。 离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眉眼间藏不住的倦色,以及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强撑的镇定。 “明儿。”他唤她,声音比平时更软几分,“不必总是强撑。” 吕月明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 “我没有强撑。只是这点风浪,还打不垮我。”她顿了顿,转而道,“你的科举考试就在眼前,这才是重中之重,不必为我分心。” 谢宴川沉默片刻,道:“科考于我,并非难事。” 男人这般说着时,俊朗的脸上满是自信。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护你周全,于我而言,同样重要。” 吕月明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烫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星辰的夜海,平静之下是毋庸置疑的认真。 “我知道。”她轻轻说,“所以,你更该金榜题名。等你有了功名,才能真正护得住我,不是吗?” 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甚至弯了弯唇角,做着美好的想象。 “到时候,我看谁还敢轻易说拿我去见官。” 谢宴川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心底某处微微发涩。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克制而温柔。 “好。”他承诺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待我金榜题名,定不叫你再随意受人羞辱。” 两人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对视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牵绊。 “我信你。”最终,吕月明轻声道,“快回房间歇息吧,夜很深了,你明日还要温习呢。” 谢宴川勾着吕月明,和她一道进入卧房。 而就在此时,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白日里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女工小院。 那黑影动作极快,对院中布局似乎颇为熟悉,避开了散落在地上的杂物,精准地摸到院角那棵树下。 月光被云层遮蔽,只能隐约看到黑影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小铲飞快地掘开松软的泥土,将一个用油布包裹,隐约透着朱砂符印的长条状物件深埋下去。 随后,这黑影迅速将土回填踩实,又撒上些落叶掩饰。 做完这一切,黑影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察觉后,如同鬼魅般再次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小院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那树下新翻的泥土,无声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 接下来的两日,吕月明刻意让自己清闲下来。 她留在家里照顾母亲,用灵泉水为蒋云调理身体,偶尔做些简单的吃食。 蒋云的气色渐渐好转,但眉宇间的忧色却难以散去。 吕月明知道,谣言不止,生活难安。 眼看蒋云身子骨恢复,吕月明决定重新招收女工。 她让二花和柳家媳妇去散消息,自己则坐在修缮好的女工小院里等候。 然而,从清晨到日头偏西,小院门可罗雀。 偶有妇人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一接触到吕月明的目光,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回头,匆匆离去。 甚至有几个往日相熟的住在附近的人,也只是远远地对着小院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明丫头,这……”丽娘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满脸愁容,“她们都不敢来了,私下都说这院子不干净,怕沾染了晦气,还说……说跟你做事会被吸走精气折寿……” 二花气得脸通红,跺脚道:“她们胡说!明儿对人多好!工钱给得足,从不苛待!那些香囊奶茶,我们自己不也用得好好的?” 吕月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色平静地看着门口空荡的巷子。 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却照不进她眼底深处的冷意。 她早已料到会如此。 在这个时代,妖邪之说的杀伤力远超想象,恐惧能轻易摧毁建立起来的信任。 看来,想要让生活回归正常,只能打破这所谓的精怪之说了。 她虽携带空间,但也只能算是一个外挂,岂是这些人传的越发恐怖的妖怪? 正当院内气氛凝滞时,巷口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男子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步履风流地走了过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锦袍,嘴角噙着惯有的玩味笑意,目光扫过冷清的小院,最后落在吕月明身上。 “吕老板,我出去一趟回来后,今儿个这儿怎么这般清静?” 江鹤游合起扇子,轻轻敲打着掌心:“听说你这儿最近热闹得很呐?”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吕月明的反应。 吕月明抬眸看他,语气平淡:“江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岂止灵通。”江鹤游踱步进来,自顾自地在吕月明对面坐下,“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明月阁的吕老板乃精怪所化,手段非凡,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我都要信了三分。” 他故意说着打趣人的话,显然是不信外面的传言的。 吕月明却只是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清者自清,江公子今日刚回京城来,总不至于是来探听传闻虚实的吧?” “自然不是。”江鹤游慢悠悠的晃着折扇,薄唇轻勾,“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另一件事。” 第337章 抓到内应 江鹤游唇角那点惯常的笑意淡去,眼底透出几分正色。 “不辱使命,安县花容月貌铺子里往赵家递消息的内应,我揪出来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晓雨。” 晓雨?! 吕月明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其实,这些日子她想过不少的人,新招的伙计,又或者是被赵明远用银钱收买的帮工……却从未怀疑过那个去了安县就跟着她,一路沉默做事的小姑娘。 “晓雨?”二花先叫出声,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怒,“怎么会是她?!明儿对她不好吗?明儿离开安县后,让她管着铺子,给她那么好的工钱!她怎么能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二花气得胸口起伏,声音拔高,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尖锐。 “良心被狗吃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丽娘一把拉住她,眉头紧锁,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些。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她看向江鹤游,声音还算平稳:“确定吗?可有证据?” “当然,人赃并获。”江鹤游淡淡道,“截获了她送往赵家的密信,内容是关于花容月貌近日账目和香膏新方调配的进展。笔迹核对过,是她的。送信的人也扣下了,抵赖不得,只是此事她暂时不知。” 他顿了顿,观察着吕月明的神色,继续道:“我找了个由头,说她手艺好,东家要在京城新开分号,调她过来帮忙。算算日子,人已在路上,快到了。” 吕月明沉默片刻。晓雨是尚琉羽当初硬塞给她的人,说是多个人做事,实则监视。 后来她与尚琉羽化敌为友,晓雨也就一直留在安县铺子里做事,瞧着倒也本分勤快。 她原以为,时过境迁…… “人是县主当初带来的。”吕月明抬眸,日光落在她清艳的脸上,眼底情绪复杂,“该如何处置,得让县主定夺。” 她转向二花:“二花,辛苦你跑一趟,去翊王府请县主过来,就说有要紧事,关乎安县旧人。” 二花虽仍气愤难平,但对吕月明的吩咐从不迟疑,用力点点头,嘴巴嘟嘟哝哝的,快步跑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里,小院静得可怕。 丽娘和柳家媳妇默默收拾着手边的杂物,动作轻缓,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江鹤游重新摇起折扇,靠在石桌边,目光偶尔掠过吕月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吕月明则垂着眼,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在安县初开店时的艰难,晓雨那时做事却很麻利,尤其是和管闲比起来时更叫一个省心,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赵家许了重利,还是另有隐情?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马儿的响鼻声。 “吕月明!火急火燎叫本县主来,最好是真有天大的事!”尚琉羽人未到声先至,她迈进门,看到院中的江鹤游和凝滞的气氛,柳眉一挑,“怎么了这是?找到在安县的内应了?” 吕月明点点头。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抹无奈:“县主,是晓雨。” 尚琉羽脸上的不耐瞬间冻结,化为错愕:“谁?晓雨?”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看着吕月明和江鹤游毫无笑意的脸,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证据确凿?” “江公子截获了她送往赵家的密信。”吕月明道。 江鹤游适时补充:“人我也骗来京城了,很快就到。” 尚琉羽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晓雨是她的人,出了这种事,打的也是她的脸。 她咬了下唇,眼底涌起怒意:“这个背主的东西!她现在人在哪儿?看本县主不扒了她的皮!” 就在这时,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半旧藕色衫子的少女怯生生地探出头,正是晓雨。 她看到院内的阵仗,尤其是面沉如水的尚琉羽,脸色“唰”地白了。 “县主,吕老板……”她下了车,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二花一见到她,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指着她鼻子骂:“你还有脸来!明儿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 若非她们三人当日来的巧,吕月明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呢! 二花觉得,在安县铺子的人,都是受过吕月明恩惠的,再怎么也不该做背信弃义之事。 晓雨身子一抖,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静得吓人,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更衬得这份寂静沉重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那些鄙夷和失望像针一样扎得她无所遁形。 二花气得胸口起伏,还想再骂,被丽娘悄悄拉了一把。 吕月明上前一步,声音还算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晓雨,为什么?安县铺子待你不薄,工钱从未短缺,我自问也未曾苛待过你。赵家许了你什么,让你甘心做这种事?” “当时我要来京城时,也问过你是想要留在安县还是回京城,你是如何回答?”吕月明嘴角轻扬,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你自己说要留在安县,管闲则回来了。” “我知晓你留在安县也离家遥远,便给你涨了工钱……我几乎不过问店里的事情,是因为我信任你。” 晓雨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发出的声音破碎而哽咽:“我……我对不起您,吕老板……我对不起大家……”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二花忍不住又呛声道:“你递消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对不起我们!你可知明儿当时险些被赵明远给坑害?!” 赵明远…… 听见这三个字后,晓雨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 “二花,先别说了。”吕月明轻声制止,目光仍看着晓雨,“我要听缘由,你若不说,我有不少的法子能让你开口。” 晓雨知晓今日躲不过,低低说着,嗓音发着颤。 “我原本是赵公子房里的通房丫鬟,就连名字……也是公子给的。” 第338章 背主 晓雨此话一出,院中几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尚琉羽。 她瞪大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晓雨。 晓雨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 “后来,我笨手笨脚,惹怒了公子,被赶了出来……身无分文,差点饿死路边。是县主您……”她看向尚琉羽,眼中满是羞愧的泪水,“是您心善,捡了我,给我一口饭吃……” 尚琉羽听到这里,原本的错愕瞬间被滔天怒意取代,她一步上前,指着晓雨,气得语气高昂。 “好哇!原来如此!本县主当初看你可怜,才将你带在身边!竟不知是捡了条白眼狼回来!赵明远不要的东西,本县主当个宝似的留着,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帮着旧主来坑害新主?!”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俏脸涨得通红。 想到自己当初的善心竟成了今日祸患的引子,更是羞愤交加。 晓雨被她骂得浑身颤抖,只能不住地磕头,额头上很快见了红痕。 “县主恕罪……” 她也只能反复重复这一句话了,似是想到什么,晓雨又为自己辩解:“并非我有意背叛,只是……我也没办法啊!他们拿我家里人的性命来威胁,我爹娘和弟弟都在赵家做事,我不敢不从。” 哭声凄切,在院子里回荡。 吕月明静静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有愤怒,有失望,也有一丝无奈的了然。 果然是赵明远,手段卑劣至此。 她看向晓雨,那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哭得几乎晕厥。 可怜,却也实在可恨。 “就算有苦衷,你可知你递出去的消息,会害了多少人?”吕月明的声音冷了下来,“安县铺子里不止你一人有家人,若因你之故,铺子倒了,她们又当如何?” 晓雨只是哭,说不出话。 尚琉羽气得别开脸,深吸了几口气,才硬邦邦地道:“这种背主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吕月明,你说,怎么处置?是送官还是发卖?” 她手底下的下人不少,失了一个晓雨,算不得什么! 送官或发卖,晓雨这辈子就算毁了。 吕月明沉默片刻。 晓雨有错,罪不至死,但绝不能轻饶,眼下也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人先扣下。”吕月明做了决定,“赵明远既然用她,或许还能从她这里知道些消息。现在送官或发卖,只会打草惊蛇。” 尚琉羽皱眉,显然觉得太便宜她了:“扣在你这里?万一她再传递消息怎么办?” 她左右看看这女工小院,如今一片惨败之象,哪儿是还能够关人的地方? “县主若不放心的话……”吕月明看向她,“将人带回翊王府看管,是否更为稳妥?” 尚琉羽一愣,随即明白了吕月明的意思。 翊王府守卫森严,确实比这里安全得多,也绝了晓雨再与外界通气的可能。 她虽气恼,但也知轻重,冷哼一声:“罢了!这烂摊子本就是本县主惹来的,人就由我带回去关着!定叫她插翅难飞!” 她说完,便示意身后跟来的王府护卫上前拿人。 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在地的晓雨。 晓雨被拖拽着经过吕月明身边时,忽然挣扎着扭过头,用尽力气对着吕月明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瞬间青紫一片,泪水混着尘土糊了满脸。 “吕老板,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您……” 吕月明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回应。 任何背叛,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去的。 晓雨见状,眼里的光彻底黯了下去,任由护卫将她拖出了院子,塞进了门外等候的马车里。 尚琉羽余怒未消,又觉得在吕月明和江鹤游面前丢了面子,跺跺脚道:“气死我了!我这就回府好好审审她!看赵明远那厮还耍了什么花样!” 说完,她也不多留,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 院中又安静下来。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二花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活该!” “也是个可怜人,就是心歪了……”丽娘叹息。 江鹤游“唰”地一声合起折扇,敲了敲掌心,打破沉寂。 “吕老板打算下一步如何?赵明远接连出手,看来是铁了心要搅黄你的生意,此次多半也是他捣鬼。” 吕月明望向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天边云彩被染成橘红色,瑰丽却透着暮色将至的凉意。 “不见得是他,但无论背后是谁,我等着对方出招太被动,总不能一直耽误我的事。”她收回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那道士还未离开,必定再来,总能让人找到破绽,眼下……” 她顿了顿,看向空荡荡的院落。 “先让这女工小院,重新活起来再说。” 谣言如冰,非一日之寒能化。 吕月明心里清楚,想要破除这“妖女”之名,绝非易事。 她站在院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白日里那些躲闪的目光和压低的窃语。 丽娘走上前,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温和却坚定:“明丫头,别往心里去。想想咱们当初在十里村,刚开始的时候,不也就我,二花和柳家媳妇三个人?现在不过是重新开始,我们三个还在,一样能把事情做起来。” 二花也凑过来,用力点头:“就是!明儿,我们不怕!她们不敢来是她们没眼光!” 柳家媳妇站在稍远的地方,虽没说话,眼神却同样认真。 吕月明看着她们,心头那点因世情凉薄而起的涩意慢慢被暖流取代。 她笑了笑,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好,那接下来就要多辛苦你们了。工钱我会再涨两成,绝不让跟着我的人吃亏。”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丽娘连忙摆手。 吕月明给她们三个开的工钱已经足够多了。 “应该的。”吕月明语气坚决,“非常时期,你们还肯留下,是我该谢你们。” 吕月明见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便准备回家。 一直靠在石桌边摇着折扇,仿佛在看戏的江鹤游此时收了扇子,懒洋洋道:“夜深路黑,我送吕老板一程吧。” 第339章 拒绝江鹤游 吕月明本想拒绝,但看他已站起身,便点了点头:“有劳江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 夏夜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巷道上,勾勒出两旁屋舍模糊的轮廓。 偶尔几声犬吠从深处传来,更显夜色沉寂。 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清晰可闻。 江鹤游似乎想打破这沉默,用扇骨轻轻敲着掌心,语气试图恢复一贯的轻快:“吕老板今日倒是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会当场把那胡说八道的道士揍一顿。” 吕月明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打他一顿,除了泄愤,于事情无益,反而更落人口实。” “也是。”江鹤游轻笑一声,“吕老板总是这般……清醒。” 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随即又像是掩饰什么般,用更夸张的语调说。 “不过你这妖女的名头如今是响彻京城了,连我刚回来的都听了一耳朵,说你美得不似凡人,定是山精所化。啧,他们那是没见识,若是见过吕老板你当初……” 他话说到一半,自觉失言,戛然而止。 气氛瞬间又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里。 吕月明自然知道他咽回去的是什么,是她当初肥胖如猪,受人白眼的模样。 她并不介意,甚至顺着他的话淡淡接了一句:“若真是什么精怪,能变得好看些,倒也不错。” 江鹤游侧过头看她。 月光下,她侧脸线条精致柔和,肌肤莹润,长睫微垂,掩去了眼中情绪,却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风致。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闷,有些涩然。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那玩世不恭的调子似乎有些挂不住:“京城的贵女不少。” 吕月明有些意外他会突然说这个,微微偏头看他。 江鹤游像是找到了话题,扇子也不摇了,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 “你看啊,各家贵女,才貌双全的不知凡几,性情活泼的,温婉的,爽利的……应有尽有。”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像是随口建议,又像是别有深意,“吕老板如今在京城立足,也该多看看,多结交些朋友,或许……也能遇到很投契的,日后也能够帮你。” 他的话拐弯抹角,吕月明却听懂了。 时至今日,他依旧在为她做考虑。 她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他。月 光洒在她清澈的眼底,一片坦然。 “江公子。”她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距离感,“京城好女子自然极多,江公子风流倜傥,家世出众,若是有心,定能觅得良配。作为朋友,我是真心建议你可以多留意看看。” “朋友?”江鹤游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嘴角勉强勾起的弧度显得有些僵硬,“吕老板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一点受伤和自嘲。 吕月明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是木头,江鹤游的心意,她早有察觉。 只是她的心早已做出了选择,无法回应同等的情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放缓了声音,试图减少话语中的尖锐,“只是觉得,江公子值得更好的缘分,不必……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江鹤游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眸子暗沉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什么,又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 “到了。”他忽然说,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吕老板早些休息。” 吕月明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自家小院门口。 她看着江鹤游,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面容模糊,只有身形轮廓依旧风流挺拔。 “多谢江公子相送。”她轻声道。 江鹤游没再应声,只是转身,摇开了那把玉骨折扇,慢悠悠地向来路走去。 男人的背影依旧潇洒,却无端透出几分落寞。 吕月明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心中唯有无奈。 感情之事,无法强求,亦无法妥善安放每一份心意。 她希望他能真正放下,遇见属于他的那个人。 两日后。 清晨天光未亮,吕月明便已起身。 灶台上熬着清粥,屉里蒸着松软的糕点,都是按着谢宴川平日的口味准备的。 她动作轻缓,生怕吵醒里间还在睡的蒋云和月华,可一回头,却见蒋云已经披衣出来,正轻手轻脚地帮着摆碗筷。 “娘,您再多睡会儿。”吕月明压低声音。 蒋云摇摇头,眼角虽还带着倦意,神色却温柔:“宴川今日考试是大事,我哪里睡得踏实。” 正说着,吕月华也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小脸上满是懵懂又认真的神色,蹭到吕月明身边,小声问:“姐姐,姐夫今天要去考很大很大的试吗?” “是呀。”吕月明摸摸她的头,“所以月华也要乖乖的,给姐夫加油。” 小姑娘立刻绷起小脸,郑重其事地点头。 谢宴川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晨光微熹,透过半开的窗落在三人身上,灶台上升腾着温热的白气,简单的早饭已经摆好。 吕月明正低头盛粥,侧脸柔和,蒋云布着筷,吕月华则踮着脚努力想将一碟小菜摆正。 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却是他过去十几年在尚书府从未体会过的暖意。 他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出声。 还是吕月华先看见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喊道:“姐夫!” 吕月明闻声回头,见他一身月白儒衫站在晨光里,清俊依旧,眉眼间却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 她微微一笑:“来得正好,吃饭吧。” 一顿早饭吃得安静却温馨。 蒋云不住给谢宴川夹菜,嘴上絮絮叮嘱着。 吕月华也有样学样,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一块糕推到他面前,小声道:“姐夫吃了糕,高高中!” 谢宴川一一应下,心中那股陌生的暖流再次涌动。 他年少失恃,父亲严苛,继母面善心冷,兄弟疏远,何曾有过这般被人真心记挂的体验。 第340章 考前挑衅 谢宴川忍不住看向吕月明,她正低头喝粥,颈项纤细白皙,长睫垂落。 仿佛是感知到他的视线,她抬眸看来,眼中带着询问。 谢宴川微微摇头,示意无事,心底却更为笃定,此生他想守护的,便是眼前这般光景。 饭后,吕月明让蒋云送月华去学堂。 “下一次可就轮到月华考试了,可得好好用功。”吕月明笑着打趣。 小姑娘果然立刻紧张起来,小手紧紧攥着蒋云的衣角,连连点头:“嗯!华儿会努力的!” 她原本还想去送谢宴川,如今只好乖乖跟着蒋云走了。 吕月明这才转身对谢宴川道:“走吧,我送你去考场。” 考场设在城南宫学之外。 夏日天亮得早,他们到时,天际已染上金红,宫学外却早已车马簇簇,人头攒动。 各地赶来的学子,送考的家人仆从,将偌大一片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期待,各种声音交织一片。 吕月明和谢宴川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 无他,二人容貌气度皆太过出众。 男子清冷矜贵,女子明艳不可方物,并肩而行,宛若画中仙侣。 谢宴川对周遭视线恍若未觉,只微微侧头对吕月明低声道:“送到这里便可,外面人多嘈杂,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总要看你进去。”吕月明笑道,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在某处定了一定,唇角笑意淡了几分,“何况,似乎有熟人等着呢。” 谢宴川循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赵明远摇着一把泥金折扇,正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一行人恰好挡在了通往考场入口的路径上。 赵明远也看见了他们,眼中闪过一抹阴鸷,随即被虚伪的笑意掩盖。 他摇着扇子踱步上前,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见。 “哟,这不是谢大公子吗?今日也来应试?真是难得。”他语带惊讶,仿佛谢宴川出现在此是什么稀奇事,“我还以为谢公子早已凭着尚书府的荫蔽,即便不做尚书,也已经在朝中谋得清贵职位,何必再来与这些寒门学子争这区区功名?”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恶毒。 既暗讽谢宴川倚仗家世,又贬低他与其他考生争夺机会,更将寒门学子几个字咬得略重,轻易就能挑起周围一些连宫学都无法进去的寒门子弟的不满。 果然,周遭投来的目光立刻复杂了许多,探究和羡慕,乃至隐隐的敌意。 谢宴川神色未变,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淡淡道:“赵公子说笑。朝廷开科取士,是为选贤任能,无论门第,皆可应试。谢某虽不才,亦想凭所学一试,何来争抢之说?” 他声音清朗平稳,不卑不亢,瞬间将赵明远那点挑拨的心思压了下去。 赵明远一噎,随即又笑道:“谢大公子一如既往的高义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不经意般扫过吕月明,带着几分轻佻。 “谢大公子有美在侧,红袖添香,想必近日是忙于温存,疏于功课了吧?这科考艰难,谢公子可要当心,莫要名落孙山,届时……呵呵,岂不辜负了美人期望?平添笑话?” 这话已是近乎羞辱,不仅暗示谢宴川沉溺女色荒废学业,更将吕月明也拖下水,仿佛她是那等耽误贤士的祸水。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暧昧的嗤笑,一些人的目光在吕月明脸上身上逡巡,变得微妙起来。 吕月明心中冷笑,面上却绽开一个明媚笑容,上前半步,与谢宴川并肩而立,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盖过了那些琐碎议论。 “赵公子此言差矣。”她笑吟吟地看着赵明远,眼神却清亮锐利,“宴川私下是否用功,学识如何,自有今日考场见证。倒是赵公子你,眼神似乎不大好。” 赵明远一愣:“你什么意思?” 这段时日,他也吕月明打交道多了,一看见吕月明就觉得后槽牙都被他咬的疼。 “宴川若是忙于温存,疏于功课之人。”吕月明笑意更深,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赵明远略显青黑的眼下和虚浮的脚步,“那赵公子你这般模样,又该是忙于何等要事,以致这般憔悴?莫非是日夜忧心此次科考,生怕宴川榜上有名,反证你无才学只能靠蒙阴?” “你!”赵明远脸色瞬间涨红,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近日确实流连花丛,夜生活丰富,没想到被吕月明当众戳破。 这女子怎这般不要脸! 再说了,他的确也担心谢宴川真的高中,就会显得他好似没用。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谁不知道赵家公子是个风流纨绔,论起吃喝玩乐无人能及,论起学问那就难说了。 吕月明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至于我是否耽误宴川,更不劳赵公子费心。我虽不才,却也知鼓励未来夫君奋发向上,总比某些人自己不求上进,只知在一旁酸言酸语,搬弄是非要强得多。你说是不是,赵公子?”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句句在理,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奚落,将赵明远堵得面色由红转青,握着扇子的手都捏紧了,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发作。 谢宴川垂眸看着身旁女子,她仰着脸,日光勾勒出她精致自信的轮廓,眼眸亮得惊人。 他心底那片清冷之地,仿佛被这光芒彻底照亮,暖意融融。 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吕月明的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难看的赵明远,声音依旧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赵公子,内子之言,虽直白了些,却是在理。科考凭的是真才实学,而非口舌之争。时辰不早,谢某该入场了,失陪。” 说罢,他不再看赵明远一眼,只对吕月明微微颔首,捏了捏她的手,便转身朝着考场入口走去。 谢宴川的背影挺拔如松,在一片或钦佩或复杂的目光中,从容不迫。 吕月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赵明远。 她唇角微扬,缓步走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不知近日京城中关于我的那些传闻,赵公子可曾听过?” 第341章 藏东西 赵明远眼神一闪,强作镇定道:“什么传闻?本公子近日忙着家中的事情,可没闲心听那些市井流言。” “是吗?”吕月明轻笑,目光如清泉般透亮,却莫名让赵明远脊背发凉,“都说我是山精所化,专吸人精气,用妖法制香膏,煮奶茶……甚至还能叫人神魂颠倒,摄人心魄?” 她往前又迈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赵公子与我离得这么近,就不怕……我今晚去找你,吸了你的精气?” 一阵晨风吹过,卷起地上微尘,赵明远竟真的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吕月明那张近在咫尺,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日光下她的肌肤白得剔透,眉眼浓丽,的确不像凡俗之人。 那一瞬,荒诞的恐惧攫住了他,竟让他喉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他强撑着音量,却掩不住一丝慌乱,“你若真是妖物,就该自己去衙门认罪!少在这里蛊惑人心!” 这女人也真是邪门了,竟让他都感到一阵莫名的胆寒。 莫非,她真是妖怪? 吕月明脸上的笑意淡去,目光骤冷。 “我是不是妖,自有天鉴。但若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散播这些谣言,故意害我家人,毁我生意……”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放过他的。” 赵明远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提高声音:“吕月明!你少血口喷人!你自己行为不端惹人怀疑,还想栽赃到我头上?我告诉你,你最好守点妇德,别整天抛头露面,牙尖嘴利,像个男人似的!” 这话说得极重,周围尚未散去的几个寒门学子都听得皱起眉来。 京城里的贵女们几乎都是端庄稳重的,何时像吕月明这般,抛头露面便算了,偏生她还真能扛事! 吕月明却并未因为赵明远的话而动怒,只淡淡扫他一眼,语气讥诮。 “妇德?赵公子还是先操心自己的男德吧。整日流连花丛,搬弄是非,中书令府的门风,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不再多看赵明远一眼,转身离去,裙摆拂过街角,从容不迫。 身后传来几个年轻学子的低笑声,有人故意扬声道:“赵公子还是快回去温书习字吧,免得真被比下去了!” 赵明远脸色由青转紫,手中折扇几乎捏断,却碍于场面无法发作,只能狠狠瞪向吕月明远去的背影,眼底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考场内,谢宴川端坐着,笔墨纸砚皆已备齐。 他并未立刻动笔,而是闭目凝神片刻。 窗外喧嚣渐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吕月明方才站在晨光中,字字清晰驳斥赵明远的样子。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弯。 再睁开眼时,目光已静如寒潭,执笔蘸墨,落笔从容。 …… 吕月明并未直接回家。 她绕去东市转了一圈。明月阁依旧门庭冷落,偶有路人经过,也是快步躲开,仿佛沾上什么晦气。 她站在对面巷口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沉沉压着一口气。 这世道,女子想做点事实在太难。 一点点风声,就能轻易毁掉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一切。 但她不会认输。 转身欲走,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竟是那日跟在老道士身边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小道童。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她,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符纸撒了一地。 “你,你……”小道童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吕月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为何要跟着那道士诬陷我?” 小道童浑身发抖,猛地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尖声大叫:“妖女!妖女要害我!大家快看啊!妖女现形了!” 这一嗓子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远远躲着的行人纷纷驻足,惊恐地望过来,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队官差分开人群,为首之人身着深绿色官袍,面容肃穆,正是京兆尹。 京兆尹目光扫过现场,在吕月明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 他上前一步,竟是对吕月明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客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吕姑娘,今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请夫人移步,配合调查一二。” 吕月明心中微沉。京兆尹亲自出面,事情果然闹大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大人客气了,我自当配合。” “请。”京兆尹侧身示意,态度看似恭敬,实则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押送的境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女工小院而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沿途跟来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将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还未到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老道士声嘶力竭的念咒声和铜铃的乱响。 小院门口,老道士正舞动着桃木剑,焚香烧符,烟雾缭绕,弄得乌烟瘴气。 见官差到来,他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卖力,指着院内一棵树,声音尖厉得破音:“大人来的正好!贫道已感应到,那妖孽的邪器就埋在此树下!正是此物作祟,才使此院妖气弥漫,祸害百姓!” 京兆尹眉头紧锁,看向吕月明。 吕月明心中冷笑,果然在这里等着她。她平静道:“大人明鉴,此院在我租下后一直用作工坊,从未埋过任何东西。” 老道士不等京兆尹发话,立刻抢白:“妖孽自然狡诈!岂会轻易承认?大人一挖便知!” 京兆尹微微皱眉,沉吟片刻,一挥手:“挖!”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拿起带来的铁锹,朝着道士所指的位置挖了下去。 围观百姓屏息凝神,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能听到铁锹掘土的沙沙声,以及一些人压抑不住的紧张喘息。 吕月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她知道这必定是栽赃,但对方准备如此充分,埋下去的会是什么? 不过片刻,一名衙役的铁锹碰到了硬物。 “大人,这下面当真有东西!” 第342章 厌胜邪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伸长脖子看那挖出来的到底是何物。 衙役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刨了出来。 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贴满了朱砂符印的长条状物件,即使隔着布,也能感受到一股阴邪不祥的气息。 老道士眼中闪过狂喜,猛地扑过去,一把抢过那东西,三下两下扯开油布! 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个刻满诡异符文,涂着暗红漆料的木偶,木偶心口处钉着几根细长的铁钉,周身缠绕着几缕枯黄的头发,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 “大人请看!”老道士将木偶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此乃厌胜邪术之物!上面缠绕的,定是被害之人的头发!这妖女便是用此物吸取精气,修炼邪法,方能容颜永驻,行那蛊惑人心之事!证据确凿!她就是妖女!” 人群瞬间炸开! “天啊!真是邪物!” “快跑啊!沾上要倒大霉的!” “官爷!快抓了她!烧死她!” 恐惧像瘟疫般蔓延,百姓们惊恐万状,纷纷后退推搡,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场面彻底失控。 京兆尹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原本只想走个过场,平息众议,没想到真挖出这等邪门东西!此事已非同小可! 他猛地看向吕月明,眼神锐利如刀:“吕姑娘,此物你作何解释?!”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瞬间钉在吕月明身上。 吕月明的脊背挺直,面上看不出慌乱,心底却已冷沉。 果然是有备而来。 不等她开口,那老道士已猛地将木偶翻转,指着底部刻着的几行小字,声音尖厉得几乎撕裂空气。 “大人!您看!这后面还刻着生辰八字!恶毒!实在恶毒啊!” 京兆尹凑近细看,眉头越锁越紧,沉声问:“这是何人的生辰?” 老道士掐指一算,忽作大惊失色状:“这命格贵不可言,绝非寻常百姓!大人!此乃大凶之兆!这妖女所害之人,定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人群哗然,纷纷猜测是哪家身份尊贵之人遭此毒手。 京兆尹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下属:“速去查证此八字归属!” 衙役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过了许久。 吕月明静静站着,指尖微微发凉。 她目光扫过那狰狞的木偶,心中只觉得荒谬可笑。 很快,衙役匆匆返回,面色惊疑,在京兆尹耳边低语几句。 京兆尹脸色骤变,猛地看向吕月明,眼神复杂至极,缓缓吐出一句话:“经查证,此八字……属于嘉宁县主!” 轰! 人群彻底炸开锅! “县主?!她竟敢害县主!” “快烧死她!以绝后患啊!” 老道士见状,更是声嘶力竭,唾沫横飞。 “大人明鉴!此妖女定是嫉妒县主身份尊贵,心生恶念,欲行这厌胜邪术,夺其气运,窃其身份!其心可诛!其罪当诛啊!她那些香膏奶茶,不过是用来麻痹世人,吸取精气的幌子!今日若不除她,他日必成大患,祸乱京城!” 各种恶毒的揣测和喊杀声浪潮般涌来,几乎要将吕月明淹没。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孤立无援,仿佛置身冰窟,四周皆是寒刃。 就在京兆尹面色铁青,似乎要被民意裹挟着下令拿人之际,一道娇叱破空而来,带着滔天怒意: “简直是一派胡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尚琉羽疾步而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烈烈红衣,因走得急,发髻微乱,几缕发丝贴在颊边,更衬得她眉眼鲜活,怒气蓬勃。 她径直冲到那老道士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便骂:“哪里来的野道士,敢在这里血口喷人!吕月明害我?她嫉妒我?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县主用得着她来嫉妒?” 她一把抢过那木偶,看也不看就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 “什么破烂玩意儿!刻个八字就是我的了?我还说你这老刁奴是我府上逃出去的下人呢!你认不认?” 老道士被她这泼辣架势吓得后退一步,强自镇定。 “县主息怒……您定是被这妖女蛊惑了心神,才会如此维护于她!待贫道收了这妖孽,您自会清醒!” “蛊惑?”尚琉羽气笑了,双手叉腰,“我看是被你灌了迷魂汤的是这群蠢货!吕月明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得多!她若是真想害我,我有九条命都不够她玩的!还用得着这破木头?” 她转身看向京兆尹,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威势。 “尹大人,此事实在荒谬。我与吕月明交好,京城皆知。她有何理由害我?再者,我的生辰八字,岂是外人能轻易得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欲借刀杀人!” 然而,周围的百姓见尚琉羽如此维护吕月明,更是认定了她是被妖法所惑。 “这京城谁人不知,县主眼高于顶,是个谁都瞧不上的主,如今却为了吕月明这般说话?” “是啊,都不避讳邪祟了……” “烧死她!” 尚琉羽气的脸颊泛红:“谁再多嘴一句,本县主拔了他舌头!吕月明是我尚琉羽的好友,岂能容你们再三泼脏水?” 尚琉羽一句句掷地有声的维护,像一块石头砸进沸腾的油锅,让喧闹的人群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在她和吕月明之间来回逡巡,甚至还带着一些被权贵压制的愤懑。 他们如今这般说话,不也是为了尚琉羽好?! 吕月明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尚琉羽,那挺直的脊背和毫不退缩的姿态,让她冰凉的心口骤然涌入一股暖流。 在这众口铄金的时刻,这份毫不迟疑的信任,比什么都珍贵。 京兆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左右为难。 怎么每每碰见吕月明的事,都会如此难决断? 一面是喊打喊杀的百姓,一面又是这身份尊贵的县主…… 他一个京兆尹,实在难以做出决定。 眼瞅着百姓们恨不得扛着火把丢到吕月明身上,京兆尹擦擦汗,声音干涩:“县主,眼下证据确凿,本官也是依法办事,您看这……” 第343章 火刑 “证据?”尚琉羽柳眉倒竖,声音因怒气而拔高,“谁知道这脏东西是不是你们谁偷偷埋下去栽赃陷害的!这等下作伎俩,本县主见得多了!” 她话音未落,脸色却倏地一白,身形猛地晃了晃,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抬手捂住了心口,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县主!”一旁的桃红吓得魂飞魄散,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县主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尚琉羽嘴唇发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眼睫颤了颤,竟软软地倒在了桃红怀里,人事不省。 “县主!县主!”桃红带着哭音,焦急万分,试图唤醒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道士见状,眼中闪过狂喜,像是终于抓住了致命的把柄,桃木剑直指吕月明,声音尖厉得几乎破音,带着无比的惊恐和煽动性。 “妖法!是妖法!大家看到了吗?!这妖女见事情败露,竟敢当场作法反噬县主!其心歹毒,其罪当诛!快!快拿下她!烧死她!就在今天!否则我等皆要遭其毒手!永无宁日啊!” “道长说得对,就应该烧死妖女!” “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 恐惧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 老道士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群彻底疯狂起来,喊杀声震耳欲聋,不少人红着眼睛,蠢蠢欲动地想要冲上前来。 京兆尹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衙役们紧张地拔刀出鞘一半,组成人墙勉力阻挡着激动的人群,场面混乱到了极点,眼看就要失控! 吕月明孤立在风暴中心,看着周围一张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听着那要将她撕碎的呐喊,心不断下沉,指尖冰凉。 这盆脏水,来得又猛又毒! 她如今百口莫辩! 桃红吓得脸色惨白,半抱着昏迷不醒的尚琉羽,声音带着哭腔尖叫道:“快!快送县主回府!去请太医!” 几个翊王府的护卫急忙冲开人群,护着她们艰难地往外退。 尚琉羽面色如纸,唇色发紫,软软地倒在丫鬟怀中,毫无声息。 人群的怒火却并未因尚琉羽的昏厥而平息,反而像被泼了油的柴火,烧得更旺。 “是妖女害了我们的县主!” “今日有道士在此帮我们收妖,千万不能将她放走了!” 不知是谁先扔出了一块石子,狠狠砸在吕月明额角。 她闷哼一声,温热的血立刻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阵刺痛和腥甜。 更多的石块和烂菜叶如同雨点般砸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臂和后背传来阵阵钝痛。 京兆尹嘴上高喊着:“住手!不得动用私刑!” 但他的脚步却连连后退,示意衙役们“维持秩序”,实则将包围圈悄悄撤开了一些,任由激愤的百姓涌上前。 他面色发白,冷汗涔涔,显然不敢真的与失去理智的民众对抗。 吕月明被推搡着,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粗粝的石子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裙衫沾满了尘土和污渍。 她咬紧牙关,试图爬起来,却被几双粗壮的手死死按住。 “捆起来!把这妖女捆起来!”有人嘶吼着,粗糙的麻绳毫不留情地勒进她纤细的手腕,磨得皮肤生疼,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挣扎着,可一个人的力气如何敌得过汹涌的人潮? 绳索越捆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发髻散乱,几缕沾了血的乌发黏在苍白的脸颊旁,昔日清亮灵动的眼眸此刻映着混乱的人影和一张张扭曲愤怒的面孔,心底一片冰凉的绝望。 她知道,此刻绝不能躲进空间。 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坐实“妖女”之名,等待她的将是更恐怖的下场。 “打死她!为民除害!”怒吼声震耳欲聋。 拳头和脚踢如同冰雹落下,砸在她的肩背和腰腹。 她蜷缩起身体,尽可能护住要害,每一次击打都带来沉闷的痛楚,内脏仿佛被震得移位。喉头涌上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向他们低头,她便输了!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喧嚣变得忽远忽近。 她看到丽娘她们哭喊着想冲过来,却被汹涌的人潮推得东倒西歪。 这就是人心吗? 她在京城辛苦经营,平日里也做了善事,却抵不过几句荒诞的谣言和一场卑劣的栽赃。 一股悲凉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却因身体的剧痛而无力宣泄。 京兆尹此时瞧见吕月明的惨样,才发现事情不能不控制了。 他在一旁焦头烂额地指挥衙役:“拦住!拦住他们!别闹出人命!” 只是,京兆尹的声音却虚弱无力,很快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最终,她被粗暴地拖拽起来,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绳索深陷。 有人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将她捆在了上面,像是展示什么战利品,又像是准备施行火刑的前奏。 阳光刺眼,照着她狼狈不堪的身影,血和灰土混在一起,黏在曾经精致无瑕的脸上。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宫学的方向。 宴川……此刻应该正在凝神答题吧? 但愿他一切顺利,不要被这里的喧嚣所扰。 只是,她不想到这儿便是结局……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冰冷交织,但在吕月明的心底最深处,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仍在挣扎。 必须撑下去。 撑到能有转机出现的那一刻。 人群的叫骂声依旧汹涌,将她紧紧包围。 老道士见吕月明被牢牢捆住,脸上掠过一丝得计的狞笑。 他重整了一下歪斜的道冠,手持桃木剑,再次舞动起来,绕着被捆在竹竿上的吕月明开始跳踉作法,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而亢奋。 “敕令真火,焚妖灭邪,还世间清明!” 他一边跳着诡异的步伐,一边从道童手中接过更多的符纸,不断抛洒向空中,有的落在吕月明身上,有的被风吹散。 烟雾缭绕,铜铃乱响,营造出一种诡异而狂热的氛围。 围观的百姓们被这气氛感染,情绪更加激动,纷纷跟着呐喊:“求道长引天火烧死这妖女!” 第344章 活人焚妖 吕月明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在竹竿上,动弹不得。 绳索深深勒进皮肉,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尘土黏住散乱的发丝,狼狈不堪。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周身疼痛,视线因剧痛和充血而模糊,但她仍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哀鸣。 她就算真的命尽于此,也不会向在场任何一个人低头!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哭喊撕裂了喧嚣:“明儿!!我的女儿!放开她!她根本不是你们口中说的妖怪!!” 蒋云送完月华回来,远远看见这骇人景象,魂飞魄散。 她疯了一般拨开人群,瘦弱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扑向竹竿,徒劳地想去解那捆得死紧的绳索。 “娘,别管我,没用的……”吕月明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 蒋云只是一介妇孺,如何能对上这群疯魔的人! 她不愿临了还让蒋云受苦。 老道士那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快将这被妖物蛊惑了心神的疯妇拦住,切莫影响我施法!” 几个被煽动的壮汉立刻上前,粗暴地扭住蒋云的胳膊,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不准伤我女儿!她不是妖!你们冤枉好人!天打雷劈啊!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蒋云目眦欲裂,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被死死按住。 她一口气没上来,急怒攻心,猛地咳出一口血,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娘!!” 吕月明眼瞅见这副场面,挣扎着想冲过去,却只换来绳索更深的嵌入和周围更兴奋的叫骂。 老道士见时机正好,脸上掠过一丝阴狠的得意。 他高举桃木剑,对着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念念有词,猛地将一张燃烧的符纸抛了过去! 干燥的柴火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苗“噌”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热浪扑面而来! “天火已引!妖孽伏诛!”老道士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变形。 人群爆发出更疯狂的呐喊,无数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 忽然,人群被人猛地分开,一对年轻男女大步走了进来。 江听风瞧见那地上晕倒的蒋云,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吕月明,瞳孔微缩。 “救救我娘……”吕月明喃喃开口。 见此,江听风不得多想,立刻上前将蒋云搀扶到一边通风的地方。 她看了江鹤游一眼,本想嘱咐弟弟什么,不料平日嬉皮笑脸的江鹤游,此时却已经冷脸站在京兆尹跟前。 “大人好大的阵仗啊!” 江鹤游收了那副风流模样,眼底只剩下一片寒芒:“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您这是要当街表演活人焚妖?不知是刑部的新条例,还是您京兆府独创的规矩?” 京兆尹正一个头两个大,见到江鹤游,更是也发苦,擦着汗低声道:“这位公子,您这话说的像是本官的罪过似的。此乃民意所迫,一时……一时难以控制……” “民意?”江鹤游嗤笑一声,玉骨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部分喧嚣。 “我看是刁民裹挟,妖道煽动吧!尹大人,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十足的压迫力。 “您仔细瞧瞧火上捆的是谁?谢尚书府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嘉宁县主金口玉言说的闺中密友!您今日若真让这把火烧成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熊熊火焰和火中苍白却依旧惊人的脸,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且不说县主会如何,就是谢宴川也不会让此事作罢!” 京兆尹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原本只是想平息众怒,走个过场,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失控到这一步。 烧死吕月明? 他哪儿敢啊! 可现在群情激愤,火已点燃,他若强行下令灭火放人,恐怕立刻就会引发更大的暴乱,这顶 乌纱帽同样岌岌可危。 “这……这……”京兆尹嘴唇哆嗦着,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堆,又看看气定神闲却眼神逼人的江鹤游,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的是他自己。 他徒劳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进退维谷,难堪到了极点。 而火舌,又嚣张地向上窜了几分,几乎要舔舐到吕月明的衣角。 吕月明感到呼吸愈发困难,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被迫接受这个结局…… 只是委屈了她在意的人,忙完各自的事情后,瞧见的也只能是她的尸体了。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女声如惊雷般炸响!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体面,神色肃穆的老嬷嬷在几名健仆的簇拥下快步而来。 她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场面,最终落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和被困的吕月明身上,脸色瞬间沉得吓人。 “光天化日,京师重地,谁给你们的胆子动用私刑!还要烧活人!反了天了!”喜嬷嬷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久居人上的压迫感,瞬间压住了现场的嘈杂。 老道士一愣,看清来人衣着气度不凡,心下先怯了三分,但仍是强撑着道:“这位老夫人,贫道乃为民除害!此女乃精怪所化,施用厌胜邪术谋害县主,证据确凿!” “证据?”喜嬷嬷冷笑一声,一步步走上前,目光锐利如刀,刮过老道士心虚的脸,“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道士,空口白牙,弄些江湖戏法,就敢断定谁是妖孽?县主金枝玉叶,她的安危自有宫里和王府操心,何时轮到你这方外之人越俎代庖,煽动民乱?!” 她每说一句,气势便盛一分,老道士被堵得哑口无言,额头冒汗。 喜嬷嬷不再看他,转向一旁脸色发白的京兆尹,语气冰冷。 “京兆尹大人,你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暴民当街行凶,焚烧活人?你这京兆尹的乌纱帽,是戴腻了吗?!” 京兆尹瞧着喜嬷嬷,只认出对方身份不凡,却不知到底是何人。 他擦擦汗,连忙拱手:“请问您是?” 第345章 灭火救人 喜嬷嬷并未高声,只上前一步,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量低语了几句。 京兆尹的腰瞬间弯得更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拿着官袍袖口擦汗的手都止不住地微颤。 众人只见京兆尹听完后,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立刻转身,声音发飘却极力想维持威严:“快!快灭火!把人放下来!快啊!” 然而,周围百姓情绪早已被煽动至狂热,几个壮汉甚至挡在火堆前,红着眼睛嘶吼:“不能放!她是妖女!烧死她为民除害!” “谁敢放!就连谁一起烧!” 他们像是被这火堆荼毒脑子。 火苗蹿得更高,已经要燎到吕月明垂落的裙摆。 她意识昏沉,灼热的气浪炙烤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绳索深勒入肉的痛楚反而变得麻木。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视线里是晃动扭曲的人脸和跳跃的火光,耳畔充斥着疯狂的叫嚣。 京兆尹的呵斥被彻底淹没,衙役们面面相觑,竟一时不敢上前。 喜嬷嬷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扫了一眼京兆尹,语气冷得能掉下冰渣:“京兆尹大人,我竟不知,这京城的治安,何时竟要听凭一群无知百姓做主了?您这官当得可真真是……体恤民情啊。” 这话虽未直接斥责,却比打骂更让京兆尹难堪,他面皮紫胀,却又无力反驳。 喜嬷嬷不再看他,朝身后略一颔首。 她带来的那几名看似普通的健仆立刻行动,动作迅捷如风,两人提起早备好的水桶泼向火堆,另外几人则毫不客气地拨开挡路的民众,直取捆着吕月明的竹竿。 “哎哟!” “谁在推我!” 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手段惊住,推搡叫骂起来。 喜嬷嬷带来的仆从却训练有素,眼神冷厉,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很快便将火势压了下去,并开始解吕月明身上的绳索。 那老道士见势不妙,眼珠乱转,脚下悄悄向后挪动,想趁乱溜走。 一直冷眼旁观的江鹤游早已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诮的弧度,玉骨折扇“唰”地一合,身形一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道士便哎哟一声惨叫,已被江鹤游反剪双手,一脚踹在膝窝,重重跪倒在地。 “道长这是要去哪儿?”江鹤游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懒洋洋调子,手下力道却狠,“法事做完了,功德银还没收呢吧?”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将瘫软的道士像丢破麻袋一样,掼到京兆尹脚前,溅起一片尘土。 “京兆尹大人,此人煽动民心,当街行凶,诬陷良民,您看着办吧。”江鹤游甩了甩扇子,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有喜嬷嬷方才的话,京兆尹此刻哪还敢犹豫,立刻尖声下令:“拿下!把这妖言惑众的妖道给我拿下!严加看管!” 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面如死灰的道士捆了个结实。 此时,吕月明已被解救下来。 她浑身瘫软,已经站立不住,额角的血痕蜿蜒至下颌,与苍白的脸色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的发髻完全散乱,沾满了灰烬和血污,昔日干净的衣裙被撕破多处,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伤痕。 她闭着眼,长睫无力地垂着,呼吸微弱,仿佛一碰即碎。 江鹤游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扶,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臂,却又猛地顿住。 他看到她破碎衣衫下可怖的伤痕,看到她即使昏迷也紧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中,带离这片肮脏混乱之地。 可他不能。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与她有丝毫逾矩的接触,明日京城不知又会传出怎样不堪的流言,于她已是千疮百孔的名声,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的手指在空中蜷缩了一下,终是无力地垂回身侧,只死死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一旁的江听风将弟弟的挣扎与痛惜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 她将蒋云交给身侧的人,快步上前,及时扶住吕月明软倒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掏出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明儿?”江听风轻声唤着,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心下一沉。 喜嬷嬷上前探了探吕月明的鼻息,又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沉稳道:“还有气。这位姑娘放心,我来时已料到或有不妥,随行带了擅医之人,马车就在巷口,这就送吕姑娘去稳妥处医治。” 江听风抬头看向喜嬷嬷,对方眼神沉稳笃定,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有劳您了,请务必救她。” 喜嬷嬷示意,两名丫鬟立刻上前,极其小心地将吕月明抱起,用一件宽大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仔细裹好,快步向巷口走去。 喜嬷嬷这才转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 地上散落着被踩踏污损的黄符纸,灰烬随着微风打着旋儿飘起。 那堆曾被点燃的柴火已被泼灭,兀自冒着湿漉漉的青黑色烟汽,散发出难闻的焦糊气味。 此处女工小院早已看不出原本干净整洁的模样。 “京兆尹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心上,“今日之事,闹得实在不成体统。该如何善后,如何安抚民心,如何查清真相,想必大人心中应有章程。我便不多言了,只希望明日,不会再听到任何不该有的风声。”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京兆尹如何听不出? 他连声应道:“是是是,本官明白!本官定当妥善处理,绝不姑息妖道,亦会安抚百姓,查明原委!” 喜嬷嬷淡淡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人离去。 人群渐渐在衙役的驱散下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暴乱后的死寂。 江鹤游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巷口,久久未动。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沉沉的涩意与未散的戾气。 第346章 我放不下 “走吧,此处交给官府,她会没事的。”江听风轻轻拍了拍江鹤游的手,又看向一边的蒋云,微微蹙眉,“我们替明儿照料好她的娘亲。” 江鹤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姐,我心疼她。” 简单明了几个字,述说尽江鹤游心中万千情绪。 他只是心疼吕月明,仅此而已。 江鹤游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我原先以为,她在京城走的稳当,但今日方知,她行路艰难。” 这里,可是京城。 但她却遭受了比在安县更多的恶意。 江鹤游只恨自己不能像方才那位老妇人一般出面便能够护住她。 江听风沉默片刻,只轻声道:“小鹤,你该放下了。” “我放不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江鹤游立马回答,他摇了摇头,桃花眼中漾着一抹自嘲:“世间再无如她一般的女子。” 他无法放,也不肯放。 “……” 江听风捏了捏眉心,不再纠结这事,只能说道:“你既放不下,便应知晓她很在乎她的娘亲,倒不如在她昏迷时,我们替她好好照顾,免得她醒后难受。” 正午的太阳,映在混乱不堪的地面上,显出一种萧瑟的寂寥。 而远处宫学方向,考试仍在继续,谢宴川提笔落墨,对此间发生的滔天风波,一无所知。 …… 黄昏时分,天光渐暗,窗棂外透进一片朦胧的橙黄。 吕月明缓缓睁开眼,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慈祥却带着威严的脸,是喜嬷嬷。 喜嬷嬷见她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声道:“吕姑娘,你醒了。” 吕月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是您救了我?” 喜嬷嬷点点头,语气平和:“是我家主子吩咐的,你伤得不轻,别急着说话,好生歇着。” 吕月明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吸入的浓烟让她的胸口仍有些发闷,额角的伤和身上的淤青更是火辣辣地疼。 但她还是强撑着,轻声说道:“多谢您……和您的主子,日后明月阁的货,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喜嬷嬷微微颔首,却没有接话,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伤势不轻,需静养一段时日。别多想,先把身子养好。” 吕月明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 天色已暗,宫学那边的考试应当结束了。 她喃喃低语:“什么时辰了?” 喜嬷嬷答:“酉时刚过。” 吕月明心头一紧。谢宴川应该已经交卷了。 今日这场风波闹得这么大,他迟早会知道。 她原本还想瞒着他,不想影响他考试,可现在……怕是瞒不住了。 喜嬷嬷见她神色黯然,也不多问,只道:“你歇着,我还需回去复命,不便久留。” 吕月明轻声道:“有劳您了。” 喜嬷嬷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对守在门外的一名侍女低声吩咐:“去宫学外候着,等谢公子出来,告诉他吕姑娘在此处歇着,让他不必担心。” 侍女应声离去。 喜嬷嬷回头望了一眼厢房内,见吕月明已重新闭上眼,眉头却仍微微蹙着,似是睡不安稳。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宫学外,人潮渐散。 谢宴川从容走出考场,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他正要朝自家马车走去,却见一名陌生侍女快步上前,朝他行了一礼。 “谢公子,吕姑娘在城南别院歇着,请您过去一趟。” 谢宴川脚步一顿,目光倏地沉了下来:“她怎么了?” 侍女低眉顺目,语气谨慎:“吕姑娘受了些伤,但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谢宴川没再多问,只道:“带路。” 他面上仍是一贯的冷静,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握紧。 今日考试时,他便有一种难以心安的感觉,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难道……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抵达别院。 谢宴川快步走进厢房,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吕月明。 她脸色苍白,额角裹着纱布,手臂和脖颈处露出些许青紫痕迹,呼吸微弱,睡得并不安稳。 他脚步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闷痛难忍。 他走上前,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拂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指尖触到她微烫的皮肤,动作不由得放得更轻。 吕月明似有所觉,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见到是他,她勉强扯出一丝笑:“你考完了?” 谢宴川“嗯”了一声,声音低哑:“明儿,怎么回事?” 吕月明垂下眼,轻声道:“没什么,一点小意外。” 谢宴川却不信。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语气沉了几分:“谁做的?” 吕月明摇摇头,不想多说:“都过去了,你考试顺利吗?” 谢宴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俯身,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男人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的伤处。 吕月明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肩头。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明儿。”他低声唤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别瞒我。” 吕月明沉默片刻,终于轻声将今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甚至语气都很平静,但谢宴川听得眸光越来越冷,揽着她的手臂也不自觉收紧。 “那群人……”他声音压抑着怒意,“竟敢这样对你。” 他今日考试,便出现这样的事情。 谢宴川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挑选今日,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好让他无法出面救人。 那人又用计让尚琉羽中毒昏厥,断了能救吕月明的另一人。 若非还有喜嬷嬷,吕月明今日怕是真的难逃此难了! 思及此,谢宴川将吕月明搂得更紧,他的睫毛轻颤,嗓音低沉:“明儿,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吕月明扯了扯嘴角,却牵动着伤口,钻心的疼,“我有些累。” 谢宴川小心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 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吕月明的脸侧,眼眸轻眯,凝着难言的心疼之意。 “安心睡吧,此事有我解决。” 第347章 独自进府 谢宴川本想关了窗户,免得外面的风吹进来凉着吕月明。 但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却挣扎着摇了摇头,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一丝急切的亮光。 “宴川,我现在不能睡。”吕月明的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喉咙都仿佛被砂纸摩过,“县主……她白日中毒昏倒了,如今却没循着消息来见我,怕是还没醒来,我得去翊王府看看。” 按照尚琉羽的那个性子,若是解毒醒来,势必会马上跑来找吕月明的。 久久未来,怕是凶多吉少。 谢宴川眉头紧锁:“明儿,你如今身体虚弱,如何去的?翊王府自有太医照料,你去了也无用。” 他哪儿舍得让吕月明现在去翊王府。 让她此时在床上歇息便是了。 “有用的。”吕月明急切地抓住谢宴川的衣袖,牵扯到伤口让她痛得吸了口冷气,却仍然坚持说道,“你知道的,我有灵泉水,也许能够帮上忙!” “……” 谢宴川没吭声,只是心疼地望着吕月明。 似她这般的女子,如何能是外人口中喊打喊杀的妖怪! “她今日中毒也是因我而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吕月明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持,“宴川,带我去。” 谢宴川看着她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脸,深知她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 况且,不让她前去看望尚琉羽,她怕是一夜难眠。 他沉默片刻,终是妥协,声音低沉:“好,但明儿,你必须答应我,量力而行,不可强撑。” “嗯,我答应你。” 见谢宴川终是松口,吕月明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起身,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不敢让谢宴川看出半分。 谢宴川见她微蹙的眉头,便也知道她定不舒服,只小心将她搀扶起来,用一件薄薄的披风将她裹着。 如今盛夏,然而她身上的温度却很低。 谢宴川几乎是将吕月明给半抱在怀,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颠簸到她。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很快抵达翊王府气派的朱门外。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见到谢宴川扶着吕月明下车,脸色一变,匆匆进去禀报。 不过片刻,翊王妃身边得力的嬷嬷板着脸出来,目光扫过吕月明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谢公子。”嬷嬷语气生硬,“王妃有令,今日府中不便待客,尤其是……吕姑娘。请您二位回去吧。” 谢宴川身形未动,声音清冷如冰:“烦请通传,谢宴川携内子吕氏,特来探视县主的病情。” 嬷嬷面露难色,却依旧挡在门前:“若谢公子硬要如此说,那我们王妃也说了,只见吕姑娘一人。吕姑娘当真有心的话,便请独自进府。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不可能。”谢宴川断然拒绝,将吕月明护得更紧。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府门:“明儿重伤在身,我绝不会让她独自一人。” 他们皆知,旁人都将尚琉羽中毒一事怪于吕月明身上。 若让吕月明一人进入,且不论伤势是否加重,她势必也会被为难。 翊王妃的性子,谢宴川还是有所耳闻的。 气氛瞬间僵持,夜风吹过,卷起门前落叶,更添气氛难堪。 吕月明轻轻捏了捏谢宴川的手臂,示意他低头。 她靠在他耳边,气息微弱却坚定:“让我去吧。县主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必须去。你在外面等我,放心,翊王妃再不满我,也不敢在明面上对我怎样。” 谢宴川垂眸看着她,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好。”他终于让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千般不情愿和担忧,“若有任何不对,立刻让人出来叫我。” 他的指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一按,那是一个无言的承诺。 吕月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挣脱开他的搀扶,自己站稳了。 她整理了一下披风,掩去身上的狼狈,只露出那双沉静却坚定的眼睛,对那嬷嬷道:“有劳嬷嬷带路。” 嬷嬷冷哼一声,侧身让开:“吕姑娘,请吧。” 谢宴川目送着那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沉重的朱门之后,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石阶上。 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唯有紧抿的唇线和眸底深处翻涌的墨色,泄露了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心绪。 夜风拂过他月白的衣袍,微微作响。 翊王府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高墙深院吞噬了。 引路的嬷嬷脚步很快,丝毫不管身后重伤之人是否能跟上。 吕月明深知嬷嬷故意如此,也不多抱怨,默默的跟着。 她落后几步,嬷嬷不耐的回头,横眉竖眼地:“吕姑娘身子骨娇弱,命反倒大。” 嬷嬷的暗讽,吕月明只当听不懂。 此时,吕月明心中对尚琉羽的愧疚更,她只想能够顺利看到她。 嬷嬷见吕月明不管她所言,竟将自己气着,她皱着眉,转身走得更快。 吕月明心底暗自庆幸。 得亏她先前来过翊王府,否则真要被丢在这里了。 她慢慢穿过几重回廊,终于来到一处精致却气氛压抑的院落。 正房门窗紧闭,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嬷嬷就守在门前,看吕月明出现,她冷声说道:“王妃,吕氏到了。” 里面静默一瞬,随即传来翊王妃冰冷疲惫,却难掩怒意的声音。 “让她一个人进来。”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熏香扑面而来。 吕月明迈过门槛,只见翊王妃端坐在主位之上,眼圈红肿,面色憔悴,看向她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安静站着,等待翊王府先开口。 吕月明深知,对方势必发难。 果不其然,翊王妃一手狠狠指着吕月明。 “你竟还有脸来?!可怜我女儿,她就是因维护你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翊王妃倒吸一口凉气,面颊气得通红,“没让你跪在她的榻前已是好的了!” 第348章 用了什么妖法 翊王妃猛地指向内室的方向。 透过珠帘,可以隐约看到尚琉羽毫无生气地躺在绣床上,脸色灰败,唇色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几个太医围在床边,皆是摇头叹息。 他们在此处快一日了,竟都不知该拿尚琉羽这毒如何是好,却又不敢草率离开。 吕月明心头一紧,顾不得翊王妃的指责,急声道:“王妃,县主情况如何?或许……或许我有办法……” 说到后面,吕月明心底狂冒冷汗。 她其实,对尚琉羽的身体也没谱。 吕月明不懂医术,仅能依靠灵泉水。 “你有办法?”翊王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指着她,“你能有什么办法?用你的妖法吗?本妃告诉你吕月明!若琉羽有个三长两短,本妃不管你是人是妖,也定要你偿命!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 她允许吕月明进来,不过是想要在吕月明的身上撒气罢了。 “王妃!”吕月明提高了声音,尽管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若县主真是因我而中毒,我更该尽力一试!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吗?让我看看她,万一呢?” “哪儿有什么万一!我看就是邪术!”翊王妃根本听不进去,今日接连而来的恐惧和外面的流言早已让她失去了理智,“就是你!是你这妖女害了她!你滚!立刻给我滚!” 两旁的丫鬟婆子见状,立刻围了上来,想要将吕月明拖出去。 吕月明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内室的方向:“王妃!您让我试一试!就一次!若无效,我任凭您处置!” “做梦!”翊王妃情绪彻底失控,“把她给我打出去!” 就在这混乱之际,床榻边的一位老太医忽然惊呼一声:“王妃!县主……县主的气息更弱了!” 翊王妃闻言,如遭雷击,猛地回头看向床榻,身体晃了晃,险些晕厥。 吕月明看准时机,用尽力气推开拦着她的婆子,踉跄着冲向内室:“让我看看!” 她忍着疼,扑到了床边,纤细的手指迅速搭上尚琉羽冰冷的手腕,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空间引出一小捧灵泉水,假借擦拭尚琉羽嘴角,迅速将水渍沾湿她的嘴唇。 “你干什么!”翊王妃尖叫着冲过来。 就在这时,尚琉羽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极其细微,却让疯狂扑过来的翊王妃猛地顿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内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吕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尚琉羽的反应。 灵泉水……这次能创造奇迹吗? 内室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翊王妃死死盯着女儿的脸,嘴唇颤抖着,方才那一声极轻的呻吟像是幻觉,却又真实地揪住了她的心。 吕月明指尖下的脉搏依旧微弱,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虚无缥缈,竟真的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力度。 守在床边的老太医凝神屏息,再次仔细搭上尚琉羽的另一只手腕。 他眉头紧锁。 半晌后,老太医的眼中猛地爆出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 “当真奇了!”他喃喃道,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发颤,“县主的脉象虽仍沉弱,但先前那股涣散欲绝之象竟稳住了!似有……似有一股生机强行吊住了心脉!” 他可谓行医多年,从未瞧过有这等奇事发生! “什么?”翊王妃猛地转头,声音尖利,“你说什么?琉羽她……” “回王妃!”太医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县主的情况似乎暂时止住了恶化!这……这真是万幸啊!” 止住了恶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吕月明身上。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似乎,只是碰了碰尚琉羽。 翊王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她看看女儿灰败却似乎真的平稳了一点的脸色,又猛地看向吕月明,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无法理解的矛盾。 “就是你!”她指着吕月明,手指颤抖得厉害,“你果然……你用了妖法!是不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崩溃的边缘的尖锐。 “你让她活她就能活,你让她死她就会死!是不是?!你这妖孽!你到底对本妃的女儿做了什么?!” 吕月明心头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灵泉水起了作用,却反而坐实了翊王妃心中那荒诞的恐惧。 “王妃娘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吕月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声音平静却坚定,试图压下喉头的腥甜和浑身叫嚣的疼痛,“我只是碰了碰县主,或许是太医们的药终于起效了?当务之急是县主能好转,不是吗?” “起效?” 翊王妃脚下踉跄一步,被身后的嬷嬷扶住:“吕月明,太医们束手无策一整日!你一来,碰一碰就好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猛地甩开嬷嬷,眼神疯狂又绝望地在吕月明和尚琉羽之间来回扫视。 她恨吕月明,认定是她带来了这一切灾祸。 可此刻,女儿的生机似乎又系于这妖女之手! 这种认知让她几乎崩溃。 “你滚……”翊王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挣扎,“你立刻滚出去!本妃的女儿不需要你的妖法!滚!” 她不能接受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换取女儿的生还,那让她觉得自己向邪祟屈服,玷污了王府的清誉! 再者,太医们在此处,也许他们就快想出法子了。 “王妃娘娘!”吕月明急道,“县主并未完全脱离危险!此刻让我离开,若是……” “没有若是!”翊王妃厉声打断她,仿佛要用声音驱散内心的恐惧,“太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继续诊治!若县主有事,你们统统陪葬!” 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围上前,手忙脚乱地再次施针用药,内心却叫苦不迭。 他们根本摸不清尚琉羽这忽如其来的好转是福是祸,更不知该如何下手! 第349章 我来带你回家 吕月明被嬷嬷带着人强硬的“请”出内室。 她挣扎着回头,却也只能透过晃动的珠帘,看见尚琉羽毫无生气的躺着。 方才那细微的动静好似昙花一现,甚至可能只是众人的错觉。 翊王妃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嬷嬷将吕月明推出正房门外,冷冰冰地道:“吕姑娘,请吧!王妃不想再见到你!” 吕月明站在廊下,夏夜的暖风吹过,却让她觉得刺骨的寒冷。 额角的伤和身上的淤青再次鲜明地疼痛起来。 她好像,失败了。 灵泉水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却不足以扭转乾坤,反而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此时再进入内室,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吕月明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却扛不住身子脆弱,猛地摔倒在地。 …… 翊王府朱门外,谢宴川负手而立,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冰冷石阶上,宛如一尊沉默的玉雕。 夜风吹起他月白袍角,微微作响,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府内隐约的喧嚣早已平息,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每一滴都敲在他的心上。 时间过得极慢,又仿佛极快。 终于,那扇沉重的朱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谢宴川瞬间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门缝。 出来的却不是吕月明,而是先前那个面色冷硬的嬷嬷。 嬷嬷见到仍在门外等候的谢宴川,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板起脸,语气硬邦邦地:“谢公子怎么还在此处?王妃吩咐了,吕姑娘已经出来了,请您自行离去吧。” 谢宴川眉头骤然锁紧:“她人在何处?” “自是已经从侧门离开了。”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王妃仁厚,已放她离去,谢公子请回吧。” 侧门? 谢宴川的心猛地一沉。 翊王府侧门通往偏僻巷弄,此刻夜深人静,她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 再者,他们竟用侧门来“招待”吕月明! 他不再多看那嬷嬷一眼,甚至不再多问一句,转身便朝着侧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男人地衣袂翻飞,带起一阵冷风。 嬷嬷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飞快地缩回头,关紧了大门。 谢宴川几乎是用跑的,绕到侧门所在的巷子。 他失了些风度,却更添几分凌厉。 窄巷幽深,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光线微弱,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 空无一人。 只有几声野狗的吠叫从巷子深处传来,更添几分荒凉。 “明儿?”谢宴川的声音在空巷中响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无人回应。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心跳如擂鼓。 忽然,他视线定格在巷尾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比夜色更浓。 他快步走近,心一点点沉下去。 只见吕月明蜷缩在墙角,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双眼紧闭,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那件薄薄的披风滑落了一半,露出脖颈和手臂上刺目的青紫淤痕。 她像是被遗弃的破碎人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明儿!” 谢宴川单膝跪地,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触手的冰凉让他心脏骤缩。 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恐慌:“明儿?醒醒!” 吕月明的睫毛颤了颤,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在他写满焦急的脸上。 “……宴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我们这是在哪儿?” 吕月明最后的记忆,只是昏迷在王府。 “明儿,我来带你回家。”谢宴川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小心翼翼地用披风重新裹紧她,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没事了,我们回家。” 他将她打横抱起,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加重她的痛苦。 吕月明无力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意识再次陷入昏沉。 谢宴川抱着她,走出阴暗的巷子。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照亮她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也照亮她额角纱布渗出的新鲜血痕和满身的狼狈。 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眸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墨色,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夜风吹过,带着夏夜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冰冷寒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她即使昏迷也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他的指尖极轻地拂过那里,仿佛想将那抹愁绪抚平。 动作轻柔,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沉凝如铁。 有的事,似乎该算一算了。 到了家后,谢宴川将吕月明轻轻放在床上,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额角,眼底沉得能凝出墨来。 她呼吸微弱,唇色苍白,唯有那道纱布渗出的血痕刺目惊心。 他转身欲取水,却见江鹤游倚在门边,玉骨扇也不摇了,一双桃花眼冷冰冰地剜过来。 “谢大公子真是好本事。”江鹤游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带刺,“护个人都能护成这般模样。” 谢宴川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他一眼:“出去。” “怎么?谢公子如今连句话都听不得了?”江鹤游嗤笑,扇骨敲在掌心,“她跟着你,除了一身伤,还得过什么?” 谢宴川没接话。 他拧干帕子,小心擦拭吕月明颈侧的血污。 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江鹤游盯着他背影,忽然觉得无趣。 这男人永远这副样子,冷得像块冰,偏偏吕月明就吃这套。 到底哪儿好了! 他甩袖转身,却正撞上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的老大夫。 “病人在何处?”老大夫喘着气问。 谢宴川让开位置:“劳烦您看看。” 诊脉的时间不长,却每一息都难熬。 谢宴川立在床边,目光始终凝在吕月明脸上。 江鹤游抱臂靠在门外,望着渐深的夜色,大掌微微收紧。 唯恨陪在她身侧的不是他。 第350章 护她周全 “万幸,未伤及根本。” 老大夫终于收手,他开口道:“姑娘身上多是皮肉伤,兼之急火攻心,吸入烟尘才昏沉不醒。好生静养些时日,莫再动气劳神便是。” 谢宴川得了大夫的话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他微微颔首,付了诊金送人出去。 门外,江鹤游已不见了身影。 再回屋时,却见吕月华小小的身子趴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哭声压抑着,怕吵醒吕月明却又忍不住。 谢宴川走近,屈指轻叩床柱。 吕月华吓得一颤,抬头见是他,眼泪掉得更凶:“姐夫,姐姐会不会……” 她一日都在学堂好生念书,谁知散学回来得知家中发生这般的事。 她的天都险些塌了。 “不会。”谢宴川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但华儿你再哭下去,会吵她休息。” 小姑娘猛地捂住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硬生生憋住抽噎,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谢宴川在床边静立片刻,替吕月明掖好被角,吹熄了灯,只留一盏小烛在角落。 他掩上门,转向隔壁厢房。 蒋云躺在榻上,面色比吕月明好不了多少。 江听风正坐在一旁翻阅着书籍,见谢宴川进来,便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 “刚喂过药,睡得沉了。”她轻声道,“大夫来看过,说是连日忧思过度,今日又急怒攻心,才拖到如今未醒。好在心脉无碍,明日应当能转醒。” 谢宴川望向榻上妇人憔悴的面容,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今日多谢江姑娘。”他郑重道。 江听风摇摇头:“明儿与我投缘,我做这些不算什么。” 她顿了顿,看向谢宴川。 “你既回来了,我便先回去,此处交给你可好?” 谢宴川应下,送她出屋。 院中月色清冷,江鹤游不知从何处出现。 他就站在那儿,见他们出来,冷笑一声:“谢公子如今倒有空客套了?” 江鹤游说话夹枪带棒的,饶是江听风听了都觉得不大舒服。 她微微蹙眉,又冲着江鹤游摇摇头:“小鹤,不可这般无礼。” 江鹤游却不看她,只盯着谢宴川:“我早说过,京城这地方吃人。你护不住她,不如早些放手。” 谢宴川停住脚步。 夜风拂起他月白的衣摆,整个人像一柄淬冷的剑。 “江公子以为……”他声音平静,却透出寒意,“今日,你在,便能护她周全?” 起码,江鹤游今日的确在现场,却也无事于补。 真正救了吕月明的,是那位嬷嬷。 “至少我不会让她连日受人戳着脊梁骨的骂。”江鹤游猛地提高声音,“更不会让她被人捆在火上烧!” “小鹤,慎言!”江听风厉声喝止。 谢宴川却忽然笑了。 极淡的一个笑,眼底却结着冰。 “你以为戳着脊梁骨的骂语,根本不入她的眼。”他缓缓道,“江公子视我妻子是好友,谢某自是感激,然而江公子也许知晓,你与明儿也仅是好友,逾越不得。” 吕月明从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她只需身边的人相信便足以。 这次受难,是他们低估背后之人的心狠。 谢宴川上前一步,目光如刃,直直刺向江鹤游。 江鹤游被他说得一噎,扇骨捏得死紧。 谢宴川不再看他,转身对江听风略一颔首:“夜深露重,江姑娘慢走。” 江听风也不愿弟弟在此处折腾,她扯着江鹤游的衣裳,有些强硬的将人给带走了。 兄妹二人离开后,谢宴川还在廊下立着,他目送江家姐弟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抬眸望天。 墨蓝天幕上星子稀疏,像被黑纱笼住,透不出光。 谢宴川在廊下静立片刻,转身走向蒋云的房间。 江听风已离开,屋内只留一盏小灯,映着蒋云苍白的睡颜。 他低声吩咐周伯:“守在门外,若夫人有动静,立刻唤我。” 周伯躬身应下。 他又去看了吕月华。 小姑娘蜷在隔壁小榻上,眼角还挂着泪,睡得并不安稳。 谢宴川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吹熄了灯,才转身回到吕月明床前。 屋内只余角落一盏小烛,光线昏黄,勾勒出吕月明沉睡的侧脸。 她额角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谢宴川在床沿坐下,指尖极轻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触手冰凉。 他抬手轻轻抚过吕月明的碎发,动作极缓,生怕惊醒她,又怕弄疼她。 烛火噼啪轻响,映着他沉静的眉眼,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今日若非那位嬷嬷出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压下翻涌的心绪,只余一片沉冷。 …… 翊王府,主院寝屋内灯火通明。 翊王妃伏在翊王肩头,哭声压抑:“早说了让琉羽离那吕月明远些!你总说难得有入琉羽眼的好友!如今可好!那般邪性的人,沾上就没好事!我的琉羽若有个万一……” 她哽咽难言,保养得宜的脸上泪痕交错,发髻微散,显是哭了许久。 自吕月明离开,尚琉羽的情况毫无起色。 翊王轻拍她背,眉头紧锁:“太医不是说了,脉象暂稳?明日再请宫中医正来看看,未必没有转机。” “暂稳?坏的暂稳么?” 翊王妃深吸一口气,她似是想到什么,忽的抬头,眼中尽是惊惧:“王爷是没看见,那吕月明来后只是轻触琉羽,琉羽便有了些反应……” 翊王当时不在府邸,自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事,但是听翊王妃这么描述,也觉得玄乎。 “若琉羽靠妖术醒来,我们翊王府成了什么?勾结妖邪么?”翊王府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双手扣着翊王的衣袖,“可我们若是不用她,琉羽该怎么办?太医们束手无策啊!” 她陷入两难,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一边是女儿的性命,一边是王府的清誉,翊王妃难以作出选择。 翊王面色凝重,将她揽入怀中,目光微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也许,大家都误会了吕姑娘。” 他见过吕月明。 那年纪轻轻的女子给他的印象极好,此事是遭人谋害倒更为可信。 第351章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翌日清晨,第一缕天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洒进来。 吕月明眼皮颤了颤,艰难地睁开。 她浑身似是被碾过一样疼,尤其是额角,一跳一跳地钝痛。 吕月明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触到一片温热的衣料。 她偏过头,怔住了。 谢宴川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只手肘支在床沿,撑着头,闭目浅眠。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心。 即便是这样睡着,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矜贵。 他竟就这样守了她一夜。 吕月明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昨日被万人唾骂,捆缚柴堆的惊惧绝望,被至亲维护却无力回天的痛楚,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汹涌上来,化作眼底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细微的抽气声惊动了他。 谢宴川倏地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时间精准地捕捉到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狼狈和泪意。 他立刻起身,动作间带起一阵清冽的气息,俯身小心地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 “醒了?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夜难眠的微哑,响在她耳边。 被他这般轻柔地抱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吕月明一直强撑的硬壳终于碎裂。 她把脸埋进他肩窝,摇了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浸湿了他月白的衣襟。 吕月明自穿越来此后,几乎没有掉过眼泪。 但此次,她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宴川。”吕月明的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我昨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些疯狂的嘴脸,灼人的火焰,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本该不怕,可那一刻,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心口的疼竟比将要烈火焚身更甚。 谢宴川的手臂收得更紧,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酸涩难言。 谢宴川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她总是明亮的,坚忍不拔的。 也正因如此,吕月明此刻的眼泪,每一滴都烫得他心头发痛。 “不会的。”他声音极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老天不会这么不开眼。” 吕月明心中涩苦。 若昨日那火舌烧到她的衣襟,任是大罗金仙来,也怕难救她一命。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吕月明暂时忘却需要善后的一堆事,而是依在他怀里,放任自己哭了片刻,将昨日的恐惧和委屈尽数宣泄出来。 情绪稍定,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他们家。 “娘呢?华儿呢?她们怎么样了?” “都在隔壁。”谢宴川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母亲急火攻心,大夫来看过,用了药,尚在昏睡。” 吕月明一听,立刻挣扎着要起来:“我去看看她们。” 谢宴川知她心急,小心扶她起身,拿过一旁干净的外衫替她披上,又蹲下身,仔细为她穿好鞋袜。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半分勉强,仿佛做惯了似的。 吕月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头微暖。 两人刚走到隔壁房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吕月华红肿着一双眼睛探出头,见到吕月明,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喊了声“姐姐”,张开手就要扑过来。 谢宴川眼疾手快,长臂一伸,轻轻拦住了小姑娘:“华儿,你姐姐身上有伤,小心些。” 吕月华被他拦住,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怯生生地看着吕月明缠着纱布的伤口,不敢再往前冲。 她也怕自己没轻没重,反倒伤了吕月明。 吕月明心下酸软,忍着痛弯腰,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华儿乖,姐姐没事了。娘亲怎么样了?” “娘还没醒……”一说起蒋云,吕月华又哭了出来,抽抽嗒嗒的,“我一直叫娘,她都不理会我。” 吕月明心中一紧,忙走进屋内。 蒋云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呼吸微弱,仿佛昨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耗尽了她全部生机。 吕月明走到床边,看着母亲这般模样,昨日她呕血昏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喉头顿时哽住,眼前再次模糊。 前世,她没有亲缘,不知何为亲人。 今生所幸得到蒋云的爱护,吕月明难言那种温暖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泪意。 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 她侧身坐下,从空间引出一小捧灵泉水,小心地喂入蒋云口中。 水流缓缓渗入,蒋云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吕月明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低声在她身侧絮絮说着话。 “娘,我是明儿,我没事了,您快醒醒……” 谢宴川静静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纤细却挺直的背脊上,眸色深沉。 吕月华也蹭到床边,小手紧紧抓着蒋云的衣角,小声跟着唤:“娘,娘……”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慢慢安静得只剩下几人清浅的呼吸声。 忽然,蒋云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吕月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又过了一会儿,蒋云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茫然,好半晌才逐渐聚焦,看清了床前的吕月明和月华。 “明儿?!” 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 有一瞬,蒋云甚至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娘!”吕月明喜极,小心地不敢碰到她,“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吕月华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床边,小脸贴着蒋云的手背:“娘!娘你吓死华儿了!” 蒋云的目光贪婪地掠过两个女儿的脸,尤其是吕月明脸颊上的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挣扎着想抬手去摸。 “没事了,娘,都过去了。”吕月明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一点小伤罢了,很快就好了,您看,我们如今都好好的。” 蒋云泪眼婆娑,她抚摸着吕月明光滑的小脸,嘴唇颤巍巍的。 “明儿,我们离开京城吧。” 第352章 上门求药 蒋云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吕月明的袖口,眼泪无声地淌过凹陷的脸颊。 “明儿,你就听娘一句劝吧。” “京城再好,终究不是咱们的根。娘看着你一次次遭罪,心里比刀割还疼。” 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 蒋云直勾勾的望着吕月明,忍不住声声长叹。 “明儿,我们回安县去,哪怕日子清贫,也好过在这里被人当作妖孽,日日担惊受怕来得好啊。” 再说了,她们在安县的日子后边也好过不少。 蒋云觉着,还是回去最合适。 吕月明心头一酸,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手背上。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见她纤密睫毛上细微的颤动。 “娘。”她声音放得极软,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正合了那些人的意?他们巴不得我们狼狈逃窜,坐实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抬起脸,目光清亮如洗,迎着蒋云忧惧的视线。 “更何况,宴川刚考完试,将来是要在京城立足的。我们若走了,他怎么办?难道要他放弃前程,跟我们回乡下躲一辈子吗?” 她从不愿当一遇到事情就缩进安全壳的乌龟。 更何况,吕月明此次受到这般屈辱,让她怎么忘记! 她势必要在这些人的身上找回场子! 谢宴川一直静立在门边,月白袍袖垂落,身姿如松。 他此时缓步走近,在床前半蹲下来,平视着蒋云。 “母亲。”他声音低沉,却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昨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只要谢宴川在一日,便无人能伤明儿分毫。” 他并未提高声调,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目光沉静,却似蕴着寒刃般的锐光。 蒋云望着眼前这对璧人,一个清贵矜持却目光坚定,一个伤痕未愈却脊背挺直。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是长长叹了口气,眼泪落得更凶,却不再提离开的话。 她如今是老了,自然拗不过儿女的心意。 吕月华悄悄蹭过来,小手塞进蒋云掌心,小声说:“娘,姐姐和姐夫都很厉害的……华儿也不走,华儿想在这儿参加考试,日后成为女官,好让我们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蒋云见小女儿也有这般远见,到底是点点头,算作答应。 恰好此时,门外传来了周伯谨慎的通报声:“公子,翊王府上的桃红来了。” 桃红? 吕月明的眼神微闪。 那不是跟在尚琉羽身边的小丫鬟么? 眼下前来,怕是应了翊王的吩咐。 她心生一计,忙说:“快去将人请进来。” 吕月明话音将落,周伯已应声而去。 院中一时静极,只闻风吹过新叶的沙沙声。 她强撑着欲起身,谢宴川的手臂已稳稳托住她肘间,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 “我陪你。”他声音低沉,目光在她苍白的面颊上一顿,“不必强撑,一切有我。” 吕月明借力站直,额角伤处仍隐隐作痛,却不及心中焦灼。 两人走出蒋云的屋子,吕月明拢了拢微散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望向月洞门。 脚步声急响,桃红几乎是跌进来的。 小丫鬟发髻散乱,眼眶红肿得似桃,一见吕月明,“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青石砖上,未语泪先流。 “吕,吕姑娘……”她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剧烈颤抖,“求您……求您救救县主吧!奴婢实在没法子了!” 吕月明心头一紧,示意谢宴川不必阻拦,自己缓步上前。 日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藕荷色裙裾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行动间虽微见滞涩,背脊却挺得笔直。 “桃红。”她声音放得极柔,却带着一抹清醒,“你先起来说话,是王爷和王妃让你来的?” 桃猛摇头,眼泪甩落在地,洇开深色水痕。 “不……不是的!是奴婢自己偷跑出来的!”她抬起泪眼,目光触及吕月明额上纱布和颈间青紫,瑟缩了一下,随即却更坚定地望回来,“王妃不信您,可……可奴婢瞧得真真的!县主昨日分明是碰了您之后才缓过一口气!太医们都没辙了,奴婢只能来求您!” 她膝行两步,竟是要磕头。 “吕姑娘,算桃红求您了,求您发发慈悲!哪怕真是……奴婢也认了!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县主就这么香消玉殒。” “桃红!”吕月明截住她的话,心口又涩又涨。 她俯身欲扶,谢宴川已先一步抬手虚虚一挡,止住了丫鬟的动作,自己却并未触碰她。 吕月明凝视着桃红:“你万一我真的是妖呢?” 桃红用力抹了把脸,嗓音哭得沙哑,却透着一股执拗。 “县主常说,您是她见过最敞亮,最有本事的女子!奴婢信县主的眼光!就算您真有什么不同,也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您若是存心害人,何必等到今日?” 院中风似乎静了一瞬。 廊下悬着的铜铃轻轻一响,清脆的声音撞破沉寂。 吕月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她转向谢宴川,极轻地点了下头。 尚琉羽帮了她不少,这个人,是一定要救的。 谢宴川会意,对周伯微一颔首。 周伯悄无声息地退至院门处守望。 “我不知县主所中何毒,亦不敢妄言能解。”吕月明声音压得低而清晰,目光扫过四周,“但我这里有一味家传的清心露,或能暂且稳住县主的心脉,吊住她的一线生机。” 她说着,假意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寸许高的白玉小瓶,触手微凉。 吕月明的指尖遮掩处,一丝极细的水流自虚空悄然汇入瓶内,无色无味。 正是她悄然注入的灵泉水。 “此物需即刻服用,片刻延误不得。”她将小瓶递出,目光紧锁桃红,“但你需答应我两件事。” 桃红双手颤抖地接过,如同捧着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您说!奴婢万死不敢辞!” “第一,此物只说是你暗中求来的偏方,莫要在翊王妃面前提及我半分。”吕月明语速加快,“第二,替我带一封信给翊王爷。” 第353章 盯梢 谢宴川早已替吕月明铺好纸笔,墨是刚研好的,浓淡正宜。 他静立一侧,身形如松,日光勾勒出他清俊侧脸和微抿的唇线,目光始终落在吕月明身上,沉静似水,却无端令人心安。 吕月明提笔疾书,字迹虽因虚弱微显潦草,却力透纸背。 信中并未辩解自身,她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又封了信,交给桃红:“务必交到王爷的手中。” 桃红将玉瓶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又把信笺贴肉藏好,重重磕了个头:“吕姑娘大恩,奴婢永世不忘!” 说罢,她起身,一抹眼泪,脚步匆匆却又极力放轻地疾步离去。 谢宴川目送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回眸。 见吕月明倚桌而立,脸色较方才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他上前一步,伸手虚虚环住她肩背。 “值得么?”他声音低沉,落在耳畔,“翊王府未必领情。” 他不管旁人如何,只在乎吕月明。 吕月明借力靠向他,嗅到他衣襟上清冽干净的气息,紧绷的心神稍松。 “值得。”她极轻地道,眼底却凝着一丝光,“县主若真因我之故丧命,我此生难安。况且……翊王并非全然昏聩之人,但愿我信中的话能够让他明白。” 谢宴川不再多言,更稳地托住她。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掌心温度透过薄衫传来,无声驱散她脊背窜起的寒意。 吕月明借力站稳,目光扫向院门方向,周伯正从那儿快步走回。 “公子。”周伯压低声,“方才藏在巷口盯梢的人,已经悄悄撤了。” 吕月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反而凝起寒霜。 “才隔了一夜就忍不住来探虚实,看来对方是贼心不死。”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既如此,我也该去拜访一下京兆尹大人了。” 日光渐盛,映得她苍白面容几近透明,额角纱布下渗出的那点血色却愈发刺目。 可她身姿挺直,眸中锐光逼人,不见半分萎靡。 谢宴川垂眸看她,并未立时出声反对,只道:“你伤势未愈,我陪你同去。” “不必。”吕月明摇头,语气坚决,“你刚考完,不宜此时卷入这等纷争。况且,有些话,我亲自去说,才更合适。” 她顿了顿,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勾唇轻笑。 “放心,光天化日,京兆府衙门前,他们还不敢再动粗。” 谢宴川静默一瞬,终是颔首。 “让周伯备车,阿大随行。”他声音低沉,不容置喙,“至少让阿大跟着你,否则我无法放心。” …… 与此同时,城中一处雅致却隐秘的酒楼雅间内。 方才从谢家小院外溜走的盯梢者正躬身站着,大气不敢出。 赵明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小几,面沉如水。 听完汇报,他猛地攥紧了手中把玩的玉貔貅,手背上青筋隐现。 “无恙?”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阴冷,“受了那么重的伤,捆在火上烧了一遭,隔夜就能起身见客了?你确定没看错?” 那盯梢的吓得一哆嗦,忙不迭道:“小的绝不敢看错!虽离得远,但确实看见那吕氏走出屋子,虽脸色差些,行动却无大碍,还与那丫鬟说了好一阵话……” “砰!” 赵明远手中的玉貔貅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碎裂开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这吕月明……莫非真是妖孽不成?!那样都弄不死她!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眼前的矮凳,吓得那盯梢的噗通跪地,连连磕头。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赵明远喘着粗气,在雅间里来回踱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见他脸上扭曲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计划得天衣无缝,煽动民意,栽赃陷害,连翊王府都牵扯进来,眼看就要将她彻底摁死,竟又让她喘过气来!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嬷嬷……究竟是谁的人?竟能让京兆尹当场变卦!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惊,只觉得一股邪火窝在心口,无处发泄。 “滚出去!”他烦躁地一挥袖。 盯梢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雅间内死寂一片。 “虎哥!”他朝门外厉声喝道。 候在门外的虎哥忙不迭地进来,还没站稳,赵明远抄起手边的青瓷茶盏就狠狠砸了过去! “废物!”茶水混着茶叶泼了虎哥一脸,瓷片在他脚边炸开,“找的什么江湖术士!连个女人都弄不死!让你带人拿着东西砸,上火烤了隔夜就能下地?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虎哥不敢擦脸,噗通跪地,声音发颤:“公子息怒!那……那道士确实有些手段,谁能想到那吕月明邪门至此。怕是,怕是真有些歪门邪道在身上啊……” “放屁!”赵明远揪住他衣领,眼底猩红,“就算她真是妖怪,你也得给我想出降妖的法子!而不是在这里给我找借口!” 他猛地将人掼在地上。 “滚起来!烂摊子还得我自己收拾!” 他喘着气,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眼神阴鸷地扫过窗外繁华街市。 “去,派人盯紧翊王府。尤其是尚琉羽的院子,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给我报上来!我倒要看看,这位县主殿下还能撑多久。”他冷笑,“只要她断气,翊王妃的怒火……哼,我看那吕月明还能找谁当靠山!” 与此同时,一辆青篷马车稳稳停在京兆府衙门前。 车帘掀开,阿大率先跃下,警惕地扫视四周,方才转身小心搀扶。 一只纤白的手搭上他的小臂,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着虚弱的白。 吕月明躬身探出车厢,日光迎面照来,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额角纱布下隐约透出淡红血痕,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她今日只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乌发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更添几分弱不胜衣的憔悴。 “去,就说吕月明请见京兆尹大人。” 第354章 提审 衙役入门通报后,还不待吕月明站稳,穿着藏青长衫,留着山羊胡的师爷便快步迎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谨慎。 “吕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大人正在处理公务,您若有要事,遣人知会一声便是。” 师爷目光飞快地掠过她额角的伤和颈间未完全遮掩的青紫,腰弯得更低了些。 吕月明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伤后的微哑:“有劳师爷引路,确有些要紧事,需当面请教大人。” 师爷连声应着,侧身引她入内,态度客气得甚至有些拘谨。 吕月明心下雪亮。 昨日京兆尹还对她横眉冷对,今日这般前倨后恭,怕是因那位嬷嬷。 权势二字,在这京城之地,有时比道理更管用。 穿过庭院,步入二堂。 京兆尹已从公案后起身,见到她,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吕姑娘伤势未愈,何事如此急切?” 他目光游移,竟不太敢直视她。 毕竟,吕月明昨日遭此一罪,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吕月明依礼微微一福,开门见山:“劳大人挂心,民女今日冒昧前来,只想问一句,昨日那当街煽动民心,险些酿出人命案子的妖道,如今关在何处?可曾审讯出幕后主使?” 京兆尹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捋胡须,干笑道:“这个……正在严加看管,尚未及细审。姑娘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姑息!” “尚未及细审?” 吕月明抬眼,眸光清凌凌地看向他,虽虚弱,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 “大人,那道士光天化日之下险些将活人烧死,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如此重犯,迟审一刻,便多一分被灭口或串供的风险。民女险些命丧其手,心中惊惧难安,只求大人能早日给个明白,也好让京城百姓知晓,朝廷法度尚在,容不得此等奸人肆意妄为。” 她语速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句句在理,也在京兆尹的身上扣了帽子。 京兆尹额角渗出细汗。 他自然想尽快了结这烫手山芋,但又怕深挖下去牵扯出不该惹的人。 此刻被吕月明这般盯着,想起昨日那老嬷嬷冰冷的眼神,更是如坐针毡。 “姑娘所言极是,是本官疏忽了。”他掏出手帕按了按额头,“这就加派人手,即刻提审!一有结果,定当第一时间告知姑娘。” 吕月明见他松口,见好就收,再次微微一福:“有劳大人费心。民女相信大人必会还京城一个清明。既如此,民女不便打扰大人公务,先行告退。” 她转身,在阿大的虚扶下缓步离去。 直到那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京兆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瘫坐回椅子里,只觉背后官袍已被冷汗浸湿。 这吕月明,看着虚弱不堪,那眼神却锐利得吓人,哪里像个寻常商户女子? 还有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势力……这潭水,真是太深了。 此时,他岂敢怠慢? “来人,速去大牢,将那妖道给本官提到刑房!本官要亲自审问!” …… 马车驶离京兆府,辘辘而行。 吕月明靠在车壁上,微微合眼,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 额角的伤阵阵作痛,方才一番应对虽短,却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阿大坐在车辕上,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动静。 车厢内很安静,吕月明的思绪却未停。 京兆尹的态度印证了喜嬷嬷背后的势力。 但,喜嬷嬷的帮忙终究只是外力,想要在京城站稳,必须尽快撕开那层裹挟着迷信和恶意的黑网,将幕后之人抓出来。 马车慢慢停在小院前,谢宴川听见门外声音,忙走了出来。 他见她下车时步履虚浮,脸色沉静,上前一步便稳稳扶住她手臂,将大半重量承接过去。 “如何?”他问,声音低沉,目光掠过她愈显苍白的脸。 “京兆尹说会提审那道士。”吕月明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声音微哑,“但能挖出多少,难说。” 这其中的水深,吕月明难辩其门道。 谢宴川不再多问,只道:“嗯,先进去歇着。” 屋内已热了水,咕噜的冒着泡,他为她倒了一杯凉在旁边。 吕月明几乎是瘫软在榻上,谢宴川替她除去鞋袜,盖好薄被,又拧了温湿帕子,仔细擦拭她身上细密的冷汗。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眼底满是心疼。 吕月明闭上双眸,疲惫如潮水般席来。 灵泉水能修复身体损伤,却抚不平精神上的惊悸与耗损。 她感到谢宴川在榻边坐下,并未离去,只是静静守着。 迷迷糊糊中,吕月明渐睡去,待再次醒来时,已过去整整一日。 吕月明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 梦里仍是灼人的火焰,扭曲的人脸和声嘶力竭的呐喊…… 她猛地惊醒,心口怦怦直跳,额角又是一阵钝痛。 屋外黄昏渐降,天色将暗未暗,一片混沌的橘色漫进窗来。 还未等她完全清醒,院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喧哗,如同冷水泼入热油,瞬间炸开了这片黄昏的寂静。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走!” 是翊王府侍卫冷硬的呼喝声。 吕月明心头一凛,撑着发软的身子坐起,掀被下榻。 她走到窗边,透过细缝看去,只见小院已被十数名持刀侍卫团团围住,火把的光映得人脸明明灭灭,气氛肃杀。 周伯和闻声出来的阿大正挡在院门处,与领头的侍卫对峙。 “王妃有令!妖女吕月明谋害县主,罪证确凿!即刻锁拿归案!”领头侍卫声音洪亮,强硬而冷漠,“谁敢阻拦,以同罪论处!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吕月明呼吸一窒。 尚琉羽出事了? 而且情况极糟? 她给的灵泉水,竟没能稳住! 吕月明的心头一痛,倒不是被人冤枉的疼,而是对好友的情况感到内疚。 若不是她,尚琉羽也不会老是被牵连其中。 门外,领头的侍卫还在嚷嚷,声音极其张扬,似恨不得十里八乡之人都听见。 “尔等愚钝,竟受她蛊惑!连宫中医正出面,都无力回天,如今王爷只得悬榜救县主,你们再拦,休怪我不客气!” 第355章 缉拿归案 吕月明本身心俱备,然听见那侍卫话中“悬榜”二字,一股莫大的喜悦冲上心头。 是了! 她竟忘了白日写给翊王的那封信! 信中她并未求饶辩解,只写了寥寥数语:若谣言欲盖弥彰,何不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以悬榜二字作为暗号,若来抓她之人说了这事,便代表尚琉羽的毒已经解了。 他们的计划,也能够继续进行。 可谢宴川不知内情! 她心头一慌,急忙推门而出。 大家都忙着应付眼前事,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吕月明。 院中,谢宴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前。 黄昏最后的光线落在他月白的衣袍上,镀上一层浅金。 他身姿淡漠矜贵,面对汹汹来势,面色沉静如水,只那双眸子里凝着骇人的冷意。 “你们要带走她,且先说清楚。”他声音清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凭何罪名?又有何证据?” 领头侍卫显然认得他,态度稍缓,却依旧强硬。 “谢大公子,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县主如今命悬一线,王妃悲痛震怒,认定是吕月明昨日那邪异之举所致!还请公子莫要让我等为难!” “邪异之举?”谢宴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光凭口头说的邪意之举,就能够定人罪名?” 他往前一步,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众侍卫。 “要拿人,可以。让京兆尹拿着缉捕文书来!” 他语气并不激烈,甚至堪称平静,但那股不容侵犯的威压却陡然散开,竟让那些持刀的侍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吕月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宴川这般强硬阻拦,岂不是要打乱她和翊王心照不宣的计划? 她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告诉他实情! “周伯!”她压低声音,急忙唤来离她最近的周伯,“快,快去请宴川过来,就说我有极要紧的话立刻告诉他!快!” 周伯一愣,见吕月明神色焦灼不似作假,忙点头,矮身沿着廊下疾步走去。 吕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前方。 只见周伯凑近谢宴川,极快地低语了几句。 吕月明这才悄然回到屋内。 听了周伯的话,谢宴川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旋即恢复自然。 他并未立刻回头,只是对那领头侍卫道:“拿不出缉拿文书,你们带不走她。” 他转身,大步朝屋内走去。 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 他面色沉静,唯有走近了,吕月明才看清他眼底深处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敛起的担忧。 一进屋,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明儿,你莫要担心,此事有我处理。”谢宴川握住她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外面……” “宴川!”吕月明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冰凉,语速极快,“你听我说,县主应该已经无碍了!这是我与翊王设的局!” 谢宴川眸中锐光一闪:“局?” “对!那封信……我让桃红带给翊王的信,暗示了他可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吕月明急急解释,因为急促微微喘息,“如今翊王府大张旗鼓来拿我,怕是做给那背后之人看的!你千万别硬拦!” 谢宴川是何等聪明之人,瞬间便明白了关窍。 他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后怕,更有深深的心疼。 “你莫要怪我没提前和你说,只是今日我很多事情还未想明白,从京兆尹那边回来后又睡了过去,此事是我不对。”吕月明和他解释。 “明儿,我怎会怪你。”谢宴川轻轻抚着她白皙的小脸,眸色温柔,“只是……你若跟着他们走了,就还要再去大牢一遭?你身上还有伤,我舍不得。” 他关切的话,让吕月明的心口一暖,原本的胆怯荡然无存。 她朗声回答:“放心,我不会让自己一直吃亏的,我只是想尽快抓出幕后之人。” “宴川,你应当也知道,那位嬷嬷并非常人,先前有人给了我毒药,想要借我的手杀害那位贵人……因此,此事也许是此人所为,也或者是我招惹的人所为。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应该尽快找出,避免再生事端。” 谢宴川看着她的眼眸,心中一片涩意:“明儿,这苦了你。” 她如今体弱,伤势未愈,就如此前去遭受牢狱之灾,身子怕是又要受伤。 吕月明望进谢宴川的眼底,那里面的痛惜让她鼻尖发酸,却依旧坚持。 “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只有我落难,那背后之人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露出马脚。宴川,机会稍纵即逝,若因你阻拦让他们起了疑心,我昨日之苦,县主此番之险,便都白受了!” 谢宴川下颌线绷得极紧,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如何不知这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可一想到要亲手将她送入那等肮脏之地,他便觉得心如刀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沉凝。 “好。”他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我依你。” 时间紧迫,不容再多言。 谢宴川猛地转身离开卧房,再面对院外众人时,脸上已覆上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逼到极处的愠怒和不甘。 “王妃既要拿人,谢某位卑言轻,阻拦不得。”他声音扬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目光冷冷扫过领头侍卫,“但我妻子昨日重伤未愈,若在途中或狱中有任何差池……” 他顿了顿,未尽之语里的威胁让所有侍卫心头一凛。 “走可以,但她的伤,你们需得着人仔细看顾!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谢宴川便是豁出前程性命,也定要讨个公道!” 领头侍卫松了口气,只要人能带走,任务便算完成。 他忙拱手道:“谢公子放心,王妃只令拿人问话,我等自有分寸。” 谢宴川冷哼一声,侧身让开,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两名侍卫上前,动作还算客气,却不容拒绝地一左一右“请”住了吕月明。 吕月明最后回头看了谢宴川一眼。 第356章 引出真凶 谢宴川站在门廊的阴影里,火光跳跃,映得他面色晦暗不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让她安心的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任由侍卫带着她,一步步走出小院,走向那辆等候的象征着囚困的马车。 夜风卷起她的裙摆和散落的发丝,背影单薄却挺直。 谢宴川死死盯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马车帘后,直到马车辘辘驶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依旧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松开紧攥的拳,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阿大。” “在!”阿大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牢里打点,用最好的药,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你在外守着,不得让人伤害她。”谢宴川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阿二去盯紧翊王府,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夜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寒意渐起。 谢宴川转身回屋,关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他走到方才吕月明站过的位置,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混合着药味的清香。 他闭上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与心疼。 戏已开锣,他必须冷静,才能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接她回家。 忽的,房门叩响,吕月华糯糯的嗓音传来:“姐夫,姐姐她……被带走了么?” 谢宴川打开房门,他微微垂眸看见小姑娘扒着门框,眼睛红得像兔子,怯生生地望着他。 他敛起眼底寒意,走过去蹲下身,与她平视:“华儿别怕,你姐姐是去办一件要紧事,很快便会回来。” 他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吕月华吸了吸鼻子,小声问:“真的吗?可是那些人好凶……” “真的。”谢宴川抬手,极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姐夫何时骗过你?走,我们先去看看娘醒了没有,别让她担心。” 他牵着吕月华的小手,走向蒋云的房间。 屋内药味未散,蒋云已醒,正挣扎着想坐起,脸上满是焦灼。 见谢宴川进来,她急急问道:“宴川,外面……我方才好像听到……” “母亲。”谢宴川打断她,扶着她重新靠好,语气平静却笃定,“明儿无事,方才那是做戏给外人看。她与翊王爷另有安排,此举是为引出幕后真凶。” 蒋云愣住,眼底惊疑不定:“做戏?可那些人是……” “母亲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谢宴川目光沉静,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明儿聪慧,又有王爷暗中护持,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您只管安心养病,等她的好消息便是。” 他看着蒋云苍白憔悴的脸,放缓了声音:“若您再急坏了身子,明儿回来见了,才会真正难受。” 蒋云望着他清俊而沉稳的面容,又看看一旁用力点头的吕月华,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动,长长吁出一口气,眼泪却落了下来。 “好,你们没事就好,我不给她添乱。” 谢宴川递过一方干净帕子,温声道:“您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有我和明儿即可。” 安抚好蒋云,看着她再次睡下,谢宴川才带着吕月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院外夜色浓重,他负手立于廊下,望着京兆府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 与此同时,京兆府大牢。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霉味,血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 甬道两侧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吕月明被两名狱婆推搡着向前走,粗糙的手劲弄得她手臂生疼。 她抿紧唇,强忍着不适,目光快速扫过两旁栅栏后那些各异的视线。 “快走!磨蹭什么!”狱婆不耐烦地呵斥,将她猛地推进一间牢房。 吕月明踉跄一步,扶住冰冷潮湿的墙壁才站稳。 牢房狭小,地上铺着的干草散发着一股馊味,角落里放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 而就在她隔壁的牢房,一个穿着破烂道袍,形容狼狈的身影正蜷缩在草堆里。 此人,正是那个昨日还在外面呼风唤雨,口口声声要烧死她的老道士! 老道士显然也看到了她,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像是见了鬼,猛地向后缩去,嘴唇哆嗦着,念咒似的喃喃:“妖女!你怎么也……” 吕月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找了一处相对干净些的角落,慢慢坐下。 动作间,额角伤口和身上的淤青仍在隐隐作痛。 地牢阴寒,冷气顺着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抱紧膝盖,将脸埋入臂弯,看似脆弱无助,实则在脑中飞速盘算。 与老道士关得如此之近,是翊王安排的么? 她悄悄从空间引出一小捧灵泉水,假借整理衣袖,迅速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一股微弱的暖流缓缓蔓延开,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与不适。 隔壁的老道士见她不理不睬,反而更加惊疑不定,偷眼觑着她,神色变幻莫测。 甬道尽头传来狱卒喝酒吹牛的喧哗声,更衬得这牢狱深处死寂得可怕。 火把的光晕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映出一片光怪陆离。 吕月明闭上眼,细细聆听周围的动静,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她能清晰听见隔壁牢房草堆窸窣的声响,那是老道士不安的动静。 就在这时,甬道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同于狱卒的散漫。 两个狱婆提着灯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是阿大。 他一身深色布衣,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扫过牢房时没有丝毫波动。 狱婆忙不迭打开吕月明的牢门,语气竟带了几分讨好:“吕姑娘,您受累了。这是新换的被褥,还有干净的水和吃食。” 阿大安静地将一个包袱递进去,里面是软厚的被褥,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 狱婆见阿大眼神,忙不迭地为吕月明换好,又细心地点了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了些许阴冷。 “吕姑娘可还缺了什么?” 第357章 他算什么男人 “不缺了。”吕月明淡淡回答。 她靠在墙壁上,唇色发白。 阿大深深地看了看吕月明,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离开。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无声地昭示着背后的打点与护持。 隔壁的老道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不甘。 他扒着冰冷的木栏,手指抠进腐朽的木头里,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 “凭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嘶哑地低吼起来,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可是妖女!你们竟给她这些?!我呢?我替天行道,你们就这样对我?!” 一个狱卒慢悠悠地踱过来,嘴里叼着根草茎,嗤笑一声,用刀鞘敲了敲木栏,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你?还替天行道?”狱卒上下打量着道士破烂的道袍和狼狈的模样,语气满是嘲讽,“道行那么高,怎么连自己也护不住?还得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讨饭吃?” 老道士脸涨得通红,争辩道:“贫道那是被妖邪所害!你们可知……” “知什么知?” 狱卒不耐烦地打断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带着十足的恶意。 “上头可是特意吩咐了,您老啊得好好‘静修’。”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墙角那滩污渍和散发着馊味的木桶。 “哦对了。”狱卒像是想起什么,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您不是会画符驱邪么?要不给自己画张符,看能不能变出点吃的喝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再理会道士铁青的脸色和粗重的喘息,转身哼着小调走了。 脚步声渐远,只留下老道士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火把噼啪一声爆开一点火星,光影晃动间,吕月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隔壁那道充满怨恨的视线。 她轻轻拉过那床干净的被褥裹紧自己,端起温热的水喝了一小口。 水温润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一动。 也不知外面此时是何等模样? 地牢深处重归寂静,只有偶尔滴落的水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哗。 在这阴暗潮湿的囚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悄然蔓延,却又被更沉重的阴谋与寒意紧紧包裹。 就在吕月明的意识昏沉,快要被疲惫拖入睡眠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沉寂。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给了钱的,都让开!” 这声音张扬又熟悉,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吕月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甬道尽头,江鹤游一身绯色锦袍,在这阴暗污浊之地显得格外扎眼。 他手里摇着那柄熟悉的玉骨折扇,却摇得又急又躁,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风流姿态。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厚厚的锦被,软枕,食盒,甚至还有一个手炉。 江鹤游那架势,生生将夏日变成冬日的模样。 “吕老板!” 江鹤游一眼就锁定了她,几步冲到牢门前,眼神在她苍白的脸和额角纱布上一扫,桃花眼里瞬间烧起怒火和显而易见的心疼。 “他们真敢把你关进这种地方?!” 他也不等狱卒反应,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旁边一个愣住的狱婆手里:“拿着!给我把门打开!这点钱够你们吃一年了!给我行个方便!” 明明是让行方便,他却气势汹汹的。 狱婆捏着厚厚一沓银票,手都有些抖,脸上挤出为难又贪婪的笑:“江公子,这不合规矩。” “规矩?给你钱就是规矩!”江鹤游“唰”地合上扇子,指着那狱婆的鼻子,声音拔高,“赶紧开门!否则立马把钱还我。” 银钱开道,狱婆终究是受不住贪婪的性子,哆嗦着掏出钥匙开了锁。 不远处,狱卒就这么瞧着,互相看看也没阻止。 上面可是发了话,若有人来看望这位吕姑娘,就随便他们。 江鹤游立刻挤进牢房,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冲散了些许牢里的霉味。 他蹲下身,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看着吕月明,想碰又不敢碰。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弄成这副样子!”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怒气,“谢宴川呢?!他不是自诩能耐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丢进这种鬼地方?!他算什么男人!” 他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指挥小厮把东西往里搬。 厚实的锦被铺在她身下,软枕垫到她身后,食盒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和羹汤。 吕月明看江鹤游送来的和谢宴川送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苦中作乐,故意打趣他:“江公子和我夫君倒是心有灵犀,虽未交流,但送过来的东西竟这般相似。” 江鹤游这才注意到,吕月明的这一间牢房已经是被人送过东西的。 虽如此,他还是冷哼:“谢宴川不过是心虚罢了!他就是觉得无法护你,才只能在这些地方发力。” 他似也不想提及谢宴川,不由分说地将热汤放在吕月明的跟前。 见对方好意,吕月明虽没饿,却还是勉强喝了几口。 江鹤游深吸一口气,又说道:“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祛寒的丸药,待会儿就让那两个婆子进来给你换药!这鬼地方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住!” 吕月明见江鹤游嘀嘀咕咕一直不停,忍俊不禁。 “江公子,你吵得我耳朵有些疼了。” 江鹤游立马闭上嘴。 他看着她虚弱不堪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疼。 他想问她伤口还疼不疼,想问她怕不怕,想把她立刻从这肮脏阴冷的地方带出去。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 他猛地站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踱了两步。 “你放心,我带了很多钱来京城,我现在就去打点门道,尽量让你早些离开这地方。” 他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不管不顾。 吕月明抬起眼,望入他盛满关切与怒意的桃花眼,心中微微一叹。 此处人多眼杂,多的话不便和江鹤游说,也只能任他折腾。 这情意,她终究是欠下了。 第358章 你和旁人不一样 “江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先回去吧。” 吕月明见江鹤游还在跟前来回踱步,满脸不忿的模样,轻轻抿唇。 他一直在这儿耗着,似乎也不好。 江鹤游脚步一顿,桃花眼里满是不甘:“让你一个人在此,我……” “回去吧。”吕月明打断他,微微摇头,“我并非婴孩,在这儿有衙役瞧着,我也安全。你在这里,反倒惹眼。” 江鹤游盯着她苍白却平静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坚持。 他抿紧唇,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这才猛地转身。 他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目光都胶着在她身上,直到狱婆重新落锁,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才像是终于死了心,大步朝外走去。 经过甬道口那几个揣着手的狱卒时,江鹤游脚步未停,却从袖中又摸出一口袋银子,看也不看便塞进离他最近的那个狱卒怀里,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狠劲。 “给我仔细照看着!若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本公子拆了你们这破牢房!” 狱卒捏着厚实的银票,脸上堆起谄媚又畏惧的笑,连声应着:“江公子放心!放心!小的们一定当差当得妥妥的!” 虽不知这江公子什么来头,但给钱的就是大爷。 再者,这钱就是白拿的。 他们本就收到上面的人吩咐要关照吕月明。 江鹤游冷哼一声,绯色衣袍在昏暗火光下一闪,终于彻底消失在幽深的甬道尽头。 牢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呜咽。 吕月明裹紧身上干净柔软的锦被,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合上眼。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额角的伤和身上的淤青仍在隐隐作痛,她只想尽快睡去,积蓄些力气。 然而,隔壁牢房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老道士扒着木栏,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盯着吕月明这边,见她竟似要安睡,享受着他没有的待遇,一股邪火混着恐惧猛地窜上心头。 “呸!死妖孽!倒是会享受!”他嘶哑地咒骂起来,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用妖法蛊惑人心,连牢头都被你收买了!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怎不降道雷劈死你这祸害!” 吕月明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当是疯狗狂吠。 她的无视反而更激怒了道士。 他更加用力地摇晃着木栏,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得更凶。 “你这吸人精气的邪祟!别以为有人护着就能逍遥法外!等县主一咽气,翊王妃定将你千刀万剐!到时候看谁还能救你!你那些相好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你陪葬!” 恶毒的诅咒夹杂着污言秽语,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 吕月明蹙了蹙眉,不是因惧怕,而是嫌吵。 她如今重伤未愈,精神不济,实在懒得与这等人浪费口舌。 道士见她依旧不理,竟开始用污秽的词语编排起她与谢宴川和江鹤游的关系,言语龌龊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甬道尽头再次响起脚步声,沉稳而清晰,不疾不徐。 一道清冷的身影出现在火光映照处。 谢宴川一袭月白锦袍,在这污秽之地依旧纤尘不染,宛如谪仙临世。 他面容清俊,神色淡漠,唯有目光扫过吕月明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与寒意。 他缓步走来,对两旁狱卒的躬身行礼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吕月明的牢门前。 老道士的咒骂声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谢宴川甚至未曾瞥那道士一眼,仿佛他只是墙角的一堆秽物。 他示意狱婆打开牢门,直接去了吕月明的身边,贴着她坐,又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香糕。 吕月明接过那还带着温热的香糕,指尖微微一颤。 这熟悉的感觉…… “娘做的?”她轻声问,声音有些哑。 谢宴川低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精致的侧脸上。 “晚上急着想来看你,我劝住了,她怕你在这里吃不好,强撑着和华儿一起做的。” 吕月明的鼻尖猛地一酸,一股暖流混着酸涩冲上心头。 蒋云自己还病着……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其实,吕月明现在一点也不饿,方才江鹤游带来的汤食还在胃里沉甸甸地撑着,但她还是低下头,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吃了起来。 每一口都嚼得很慢,仿佛品尝的不是点心,而是那份沉甸甸的牵挂。 “慢点吃。”谢宴川的声音低沉,抬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唇角沾上的一点碎屑。 吕月明咽下口中甜软的糕,抬眼看了看这阴冷的牢房,忽然弯了弯唇角,笑意有些虚弱,却带着点调侃:“这地方,今晚倒是热闹得很。” 谢宴川眉梢微动:“还有谁来过?” 他方才进来时,已察觉这牢房里的物件多了点。 “江公子刚走不久。”吕月明轻声道,留意着他的神色。 谢宴川静默一瞬,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有人记挂你,我总是开心的。” 世上多一个人心疼吕月明,他自是欢喜。 但谢宴川略一停顿,声音里掺进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硬:“只是,我不喜是他。” 这话里的独占欲让吕月明心尖微颤。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身子慢慢倾斜,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牢房里混杂的气味中,他衣襟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格外令人安心。 “旁人是旁人。”她声音很低,几乎贴着他耳畔,“谁是我的心上人,你难道不知?” 疲惫感让她的嗓音微哑,却更添几分依赖的亲昵。 谢宴川身形放松下来。 他能感受到她依靠过来的重量,那么轻,又那么全然信任。 一声极低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抬起手,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更稳地拥住。 谢宴川喃喃低语:“我与明儿心意相通,我自是知晓。” 他只是不喜欢看江鹤游一直在吕月明跟前惹眼罢了。 第359章 无人指使 “我呸!” 猝不及防的一道呸声,顿时打断了吕月明和谢宴川的温存。 “奸夫y妇!牢狱之内还这般不知廉耻!简直污秽!” 隔壁的老道士眼见这两人竟在他眼前旁若无人地亲近,那股被忽视已久的怨毒和恐惧再次爆发,嘶声咒骂起来。 “等着吧!等翊王府的铡刀落下来,看你们还能不能这般腻歪!” 谢宴川拥着吕月明的动作未变,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斜视一分。 他只是微微抬了下手。 守在甬道口的狱卒一直紧张地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状立刻躬身快步上前,态度恭敬至极:“谢公子有何吩咐?” 谢宴川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清晰地划破牢房的阴冷。 “太吵了。” 仅仅三个字。 狱卒脸色一白,瞬间领会。 他猛地转身,脸上那点对着贵人的谄媚立刻化为对囚犯的凶厉,几步冲到隔壁牢门前,手中的杀威棒狠狠砸在木栏上,发出“哐”一声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老杂毛!给你脸了是不是?!”狱卒厉声呵斥,“再敢嚎一句,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拖出来,让你知道何为安静!” 那道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和那根狰狞的杀威棒吓得一哆嗦,后面更恶毒的咒骂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惊恐地看着狱卒凶神恶煞的脸,又下意识瞟向隔壁那个始终未看他一眼的月白身影,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清冷矜贵的年轻人,一句话就能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 先前,也没觉得谢宴川这般厉害…… 老道士所有的气焰顷刻间灰飞烟灭。 世界终于清静了。 火把的光晕摇曳了一下,将谢宴川清俊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低头看着怀中似乎因疲倦而闭上眼的吕月明,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温和:“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合适么?” 吕月明多问了一句。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连蹲大牢都能够有人陪着一起蹲,倒是罕见。 “合适。”谢宴川嗓音轻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吕月明侧脸的发丝。 这里,是打点过的。 上头估计还有人帮衬,自然可以。 吕月明信任谢宴川,轻轻“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她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地牢的寒气也不断侵袭,但靠着的这个怀抱温暖而坚实,足以隔绝所有不堪。 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鼻尖全是他的气息,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慢慢的,吕月明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片黑暗,竟一夜好梦。 …… 吕月明再睁眼时,天光已透过牢房高处那扇狭小的气窗渗入,在潮湿的地面投下一方灰白的光点。 她的身侧空荡,只余锦被上残留的些许清冽气息,证明昨夜并非幻觉。 吕月明缓缓坐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颈。 伤处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些,但地牢的寒气依旧沁入骨髓。 就在这时,牢门锁链哗啦作响,昨日的狱婆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脸上堆着笑,与这阴暗环境格格不入。 “吕姑娘,您醒了?用些早饭吧,还热乎着。” 托盘上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粥,几样清淡小菜,甚至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点心,绝非牢饭。 吕月明轻声道谢。 狱婆放下东西,眼神瞟了眼隔壁,压低声音:“姑娘慢用,有事尽管吩咐。” 随后,她便匆匆退了出去。 吕月明这待遇,哪儿像是来坐牢的,简直是换个地方睡觉。 粥温软,小菜爽口,很符合吕月明的口味,她慢慢吃着,恢复着气力。 此时,一道灼热的视线钉在她身上。 她抬眼,正对上隔壁老道士那双浑浊却充满饥渴和怨毒的眼睛。 他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碗碟,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昨日那点嚣张气焰早已被饥饿和恐惧磨尽,只剩最原始的渴求。 吕月明放下粥碗,拿起那碟点心,隔着木栏朝他晃了晃。 老道士眼睛瞬间瞪大,呼吸都急促起来。 “道长。”吕月明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说出是谁指使你诬陷我,这碟点心,就是你的。” 道士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蜂蜇了,眼中挣扎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妖女!休想蛊惑贫道!无人指使!你就是妖孽!贫道替天行道!” 吕月明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去。 她收回手,拿起一块点心,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细嚼慢咽。 香甜的气息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 吕月明此时就是故意的。 老道士的瞳孔紧缩,贪婪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又被他狠狠咽下,发出咕噜一声响。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木栏,指节泛白,身体因极度的渴望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吕月明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墙角一团碍眼的垃圾,专心享用着自己的早餐。 安静的牢房里,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和隔壁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很快,吕月明吃完最后一口点心,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落回那道几乎要崩溃的身影上。 “道长,机会只有一次。”她声音清冷,淡漠说道,“等你快死的时候想说了,或许我还愿意听。” 说罢,她不再理会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拢了拢身上的锦被,重新靠回墙角,闭目养神。 地牢深处,只剩下老道士绝望而饥渴的喘息声,在阴冷的空气中无力地回荡。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翊王府中。 “给本妃坐下!” 翊王妃冷冷盯着尚琉羽,她眉头拧在一起,又见尚琉羽小脸苍白,知晓女儿将将解毒身体不适,便换了个语气,缓和一些。 “琉羽,此事是否和吕月明有关有待商榷,但你就是因她才遭罪,你担心她做甚?!” “她在那大牢里有的是人伺候,可舒服着呢!何须你去探望她?!” 第360章 静观其变 尚琉羽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唇上不见半点血色。 她刚解了毒,身子还虚着,呼吸都有些费力,却仍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母妃……”她声音微弱,带着恳求,“我就去看一眼,确定她平安。” 翊王妃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女儿的手都在发颤:“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她若真是清白的,自有官府还她公道!用得着你一个病人去操心?你给本妃好好躺着!” “可她是因为我才……” “因为你什么?!”翊王妃猛地打断,声音拔高,“若不是她,你怎么会中毒?!琉羽,你醒醒吧!” 京城中的世家闺秀这么多,翊王妃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偏偏喜欢吕月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翊王一身常服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屋内情形,眉头微蹙:“在吵什么?” “王爷!”翊王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诉苦,“你看看琉羽,这才刚缓过来一点,就闹着要去看那个吕月明!那地方是她能去的吗?” 翊王走到床边,看了看女儿虚弱却执拗的神情,叹了口气。 他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声音沉稳:“琉羽,你现在不能出去。” 尚琉羽微怔,死死的咬着下唇,她别开脸。 翊王继续道:“我们如今,正是在配合吕月明抓那背后下毒之人。” 尚琉羽猛地转回头,眼中闪过惊疑:“父王,您是说……” “嗯。”翊王颔首,“她入狱是计,但若你此时贸然前去探望,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她这番苦心白费。” 他见女儿仍有些不信,又缓声道:“你放心,谢大公子都已打点过,她在狱中有人照应,不会受苦。” 翊王妃在一旁听得愣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尚琉羽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见他目光坦然,并无欺瞒,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她哑声问:“真的……能抓到幕后之人吗?” 翊王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庭院中树影摇曳。 “静观其变吧。”翊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既然对方出了手,总会再露出马脚。” 尚琉羽靠在软枕上,虽仍虚弱,眼底却渐渐凝起一丝光亮。 她不再坚持,只轻轻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翊王妃看着女儿这般模样,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 罢了。 只要现在安静养病就行,剩下的事日后再说。 待女儿养好身体,再好好和她说道,离那吕月明远些! …… 牢狱深处,潮湿阴冷的气息仿佛能渗入骨髓。 吕月明靠坐在铺了厚软锦被的角落,身上仍裹着家里带来的披风。 经过一日,她身上的伤已不再渗血,但淤青未散,一动仍牵扯着细微的疼。 她正闭目养神,甬道那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吕月明缓缓睁开眼。 只见两名身材高壮的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被架着的那人道袍破烂,浑身是血,头软软垂着,几乎看不出人形。 正是隔壁那老道士。 狱卒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到牢门前,解了镣铐,像丢破麻袋一般将他狠狠掼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道士瘫在脏污的草堆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血腥味混着牢里固有的腐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一名狱卒朝吕月明这边瞥了一眼,似是怕惊扰了她,忙赔着笑低声道:“吕姑娘莫惊,上头吩咐了,审一审这胡说八道的妖道。” 吕月明没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她睡觉时,迷迷糊糊之间听旁边有声响,却耐不住眼皮子沉重没睁眼看,如今一瞧方知晓原来是老道士被带去审讯。 不过,这审讯怕是动了刑的。 狱卒见吕月明没太大反应,这才放心,转身锁好隔壁牢门,脚步声渐远。 牢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隔壁那几乎听不见的却又断断续续的喘息。 吕月明静静坐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起身,走到木栏边。 她隔着栅栏望过去。 老道士瘫在阴影里,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也无神地望着顶棚,空洞得吓人。 先前那点装神弄鬼,煽风点火的气焰,早已被拷打得干干净净。 吕月明看了他片刻,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肯说背后是谁指使的?” 道士毫无反应,只有嘴唇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吕月明往前略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是他救过你的命?值得你这样卖命?” 那道士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轻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剩一口气吊着,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艰难地转向吕月明的方向,里面混杂着痛苦,还有一丝极深的绝望。 就在这时,甬道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吕月明抬眼望去,竟是先前的狱卒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狱卒一边开门一边催促:“快着点,上头说了,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还得留着他画押认罪呢!” 老大夫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进去,蹲下身开始检查道士的伤势,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吕月明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隔壁牢房里这番忙碌景象。 狱卒紧张地盯着,大夫小心翼翼地止血敷药,偶尔低声吩咐狱卒帮忙按住挣扎的道士。 她微微蹙起眉。 谢宴川已离了尚书府,虽还挂着谢大公子的名,但毕竟无实权在手。 京兆尹衙门的水这样深,他竟能打点到如此细致入微的地步? 竟还能专门请一个大夫来为老道士吊着命? 吕月明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难不成……打点狱卒的并非只有谢宴川,还有那位身份喜嬷嬷背后神秘的贵人! 第361章 让他悄无声息的闭眼 大夫手脚麻利的替老道士处理好身上的伤,确保对方有气吊命,这才提着药箱,跟着狱卒匆匆离开。 牢房阴冷,无人愿意在此处久留。 牢门再次落锁,甬道里脚步声渐远,最终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就连老道士的喘息声都弱下来了。 吕月明重新靠回墙角,裹紧了身上的锦被。 地牢的阴寒之气无孔不入,即使铺着厚褥,那股子潮湿的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腐朽气息依旧萦绕不散。 她目光落在隔壁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上,心中疑虑更深。 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老道士呢? 难不成,真是想要对付那位贵人的人? 也不知她如今这一计是否有用…… 思绪纷杂间,地牢高处那扇小窗透入的天光渐渐黯淡,最终彻底被墨色取代。 夜晚降临,牢狱中的寒意更重。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沉稳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谢宴川一身月白常服,提着一盏羊角灯走了进来。 昏黄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亮他清俊的侧脸和沉静的眼眸。 他示意狱婆开了锁,走进牢房,很自然地将灯挂在壁钩上,然后挨着吕月明坐下,带来一身清冽干净的气息。 “冷么?”他低声问,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吕月明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目光瞥向隔壁。 老道士依旧瘫在那里,像一滩烂泥,若非是他微微有些起伏的胸腔,吕月明都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谢宴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淡漠,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纱布的边缘。 “别多想。”他声音低沉,“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吕月明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安稳。 有他在,这阴冷肮脏的牢狱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夜深了,牢里静得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就在吕月明意识朦胧,即将沉入睡眠之际,谢宴川环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她模糊地感觉到,他似乎侧耳倾听了一瞬,随即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那弧度极浅,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转瞬即逝。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柔:“睡吧,我守着你。”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紧绷只是她的错觉。 吕月明实在困倦,无暇深究,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中,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就在方才那一瞬,牢房外的甬道阴影里,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屏息凝神。 他们手中利刃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目光死死盯着隔壁牢房里那奄奄一息的道士。 然而,当他们瞥见这边牢房里那抹月白身影和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女子时,顿时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为首的黑影不甘地咬了咬牙,死死盯着谢宴川的背影,最终极其不甘地打了个手势。 几道黑影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房内外,重归死寂。 …… “废物!” 几乎同时,城中一处隐秘宅院内,赵明远听着虎哥压低声音的回报,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宴川!又是他!”他额角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他倒是情深义重,牢房都能当成自家后院!守着那贱女人寸步不离!还真是登对啊!” 虎哥吓得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 “公子息怒,实在是……谢大公子在那儿,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悄无声息地进去下手啊,万一惊动了他……” 谁能想到,一介贵公子,曾在京城光风霁月之人,如今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睡牢房? “那就想别的办法!”赵明远低吼,眼神阴鸷得吓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毒蛇,“谢宴川能守一夜,还能守一辈子不成?!” 虎哥咽了咽口水。 他很想告诉赵明远,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他曾和那两人打过几次交道。 虎哥就没见过像是谢宴川这般疼爱妻子的男人。 赵明远见虎哥那虎背熊腰,畏畏缩缩的模样,越发头疼。 他喘着粗气,在屋里烦躁地踱了几步,忽地停下,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精光。 “既然不能动刀……”他像是想到其他的法子,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阴寒,“那就让他……悄无声息地闭眼!” 虎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公子的意思是?” 赵明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去找点好东西,掺进那老道的饭食里。做得干净点,要看起来像是……伤重不治?反正他们如今也在对那老道士用刑。” 虎哥心下骇然,但在赵明远逼视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小的这就去办……” …… 牢房里,吕月明一夜安眠。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再次透过气窗落入牢内。 身侧温暖依旧,谢宴川仍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仿佛一夜未动,只为让她睡的舒服安稳。 见她醒来,他低头,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声音却依旧清润:“醒了?” “你没睡?”吕月明微微撑起身。 “无妨。”谢宴川淡淡一笑,扶着她坐好,“见你睡得沉,便好了。” 这时,狱婆送来了早饭,依旧是精细的白粥小菜,同时也将一份粗糙许多的囚饭塞进了隔壁牢房。 那老道士似乎被惊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去够那碗饭,动作艰难又可怜。 谢宴川瞥了一眼,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他细心地将吕月明那份粥吹温,递到她手中。 “时辰不早,我该出去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一切小心,我晚些再来。” 吕月明接过碗,点了点头:“放心。” 谢宴川起身,又仔细替她拢了拢薄被,这才转身离去。 牢房里再次剩下她和隔壁那个只剩一口气的老道。 吕月明慢慢吃着粥,目光落在隔壁那碗几乎未动的粗糙饭食上,一股不安的预感隐隐浮现。 第362章 老道中毒 那老道士折腾了半天,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碗馊臭的牢饭,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他吃得极快,一眼都不往吕月明这边看,仿佛饿极了,只想填饱肚子。 吃完后,他随手将空碗一丢,又瘫回草堆里,一动不动。 然而没过多久,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 老道士开始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喊着:“痛……浑身都痛……” 一开始,狱卒还不肯搭理,只觉得是老道士在装神弄鬼。 但吕月明看那老道士脸色发紫,也知这是装不出来的,忙喊着狱卒。 狱卒闻声赶来,刚打开牢门,就见老道士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快!快叫大夫!”狱卒慌了神,朝外大喊。 上头可是吩咐了,这个老道士是不能死的!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后,老大夫被匆匆带来。 他蹲下身翻了翻老道士的眼皮,又搭了搭脉,最终摇头叹息:“没救了,气血两空,伤得太重,熬不住了。” 吕月明却蹙紧眉头。 她不信。 这时间太巧,老道士刚吃下那碗饭就出事,分明是有人想灭口。 再说了,气血两空会导致面色发紫? 多半是中毒了。 吕月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中的清水换成灵泉水,端着碗走上前去,像是在看戏似的。 “等等。”她声音清晰,像是发好心似的,“他嘴唇干裂,许是渴极了,先喂点水试试。” 不等狱卒和大夫阻拦,吕月明已蹲下身,隔着栅栏直接托起老道士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清水缓缓流入他口中。 起初他毫无反应,但不过片刻,他喉咙忽然一动,猛地呛咳起来,原本灰败的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回缓了几分! 大夫愣住了,忙又蹲下搭脉,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这……脉象竟稳住了!方才分明已是死脉……莫非真是体虚脱水所致?” 吕月明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既然没事了,从今日起,我的饭菜分他一半。” 她话音落下,老道士迷迷糊糊睁开眼,浑浊的眼中情绪复杂。 惊疑,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盯着吕月明。 狱卒和大夫面面相觑,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吕月明转身回到自己角落,心里却并不轻松。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有人不想让这道士开口,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必须保住他这条命。 不过对方既然动手了,那就表示心虚了。 倒是可以利用此事去找到对方? 她看向了老道士随意丢在一旁的那个空碗,眼神微闪。 那碗沿还沾着些许残渣,粗陶质地,与狱中其他碗具并无不同。 但吕月明心里清楚,问题多半就出在这只碗上。 白日里老道士毒发突然,虽被她用灵泉水暂时压下,可那碗饭绝不只是馊了那么简单。 天色渐暗,甬道深处传来脚步声,是送晚饭的时候了。 狱婆提着食盒走来,先恭敬地将一份热粥和两样小菜并一碟馒头放进吕月明牢中,随即转身,就要将另一碗看不出颜色的糊状食物塞进隔壁。 吕月明忽然开口:“且慢。” 狱婆动作一顿,回头看来。 吕月明声音不高,却清晰:“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这些也吃不下。嬷嬷若方便,分他一半吧。” 她指了指自己那份非常干净的饭食。 狱婆愣住,隔壁蜷缩着的老道士也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全是诧异。 他开始以为吕月明说着玩玩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要分东西给他吃? “您……这些东西都是给您的。”狱婆有些为难。 吕月明却淡淡一笑:“一碗饭而已,总比吃出人命强,况且他若是死了,你们也不好交代。” 老道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冷笑,眼神戒备地盯着她。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假好心!是不是也想给贫道下毒?!” 吕月明不气不恼,只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像能看进人心里去。 “道长。”她声音冷了下来,“爱下毒的不是我,你心里应该清楚,是谁连条活路都不给你留。”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牢房里。 “别被人当了出头鸟使,最后还稀里糊涂替人上了黄泉路,那才叫冤枉啊。” 老道士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死死瞪着吕月明,里面翻涌着挣扎和一丝被戳破的惊惶。 吕月明的话,真真的说到了老道士的心口上。 狱婆站在中间,看看吕月明,又看看老道士,终究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她默默地将吕月明那份饭食拨了一半到另一个空碗里,小心地递进了隔壁牢房。 老道士盯着那碗热腾腾的粥,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又猛地看向吕月明。 吕月明已转过身,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沉默在阴冷的牢房里蔓延。 老道士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昏黄的光线下,他低垂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凝成一种诡异的沉寂。 狱婆见状,也没敢再多做什么,只悄悄退了出去,也遗忘了早上那个空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谢宴川提灯而来,衣裳袍角拂过潮湿的地面,却纤尘不染。 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吕月明身上,见她无恙,眸底深处的寒意才稍稍化开些许。 狱婆忙不迭地开了锁。 谢宴川走进来,很自然地将灯挂在壁钩上,暖黄的光晕笼住一小方天地。 他在吕月明身边坐下,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低声问:“今日感觉如何?” “身上比先前舒服些了。”她诚恳回答,眼眸弯弯。 吕月明顺势靠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她再贴近他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363章 揭榜 谢宴川听着,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揽着她肩膀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隔壁牢房墙角那只被遗忘的粗陶碗,眸色深了深。 “知道了。”他同样压低声音,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像是呢喃,“明日我来处理。” 吕月明轻轻点头,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有他在,她总能安心几分。 夜色深沉,隔壁牢房的老道士似乎已经睡去,一动不动。 但吕月明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黑暗中悄然发芽。 而那只碗,将是撬开这一切的关键。 她闭上眼,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牢中的阴冷,吕月明在谢宴川怀中动了动,醒了过来。 她抬眼,正对上他清冽的眸子,他似乎早已醒来,正静静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 “你带走么?”她小声询问。 “嗯。”谢宴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是一个粗瓷碗,眸色微沉。 他极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安心,随即起身。 狱婆正好送来早饭,态度依旧恭敬。 谢宴川接过食盒,并未立刻分发,而是状似无意地踱到栅栏边,目光扫过那只碗。 就在狱婆转身去开隔壁牢门的瞬间,他袖袍微拂,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吕月明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墙角那只碗已不见了踪影。 谢宴川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隔壁的老道士似乎被开锁声惊动,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挣扎着看向这边,浑浊的眼中带着的探究。 谢宴川却已转身,将温热的粥碗递到吕月明手中:“趁热吃。” 他的指尖温热,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牢狱外,天光渐亮。 …… 翊王府,朱门深院。 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滞,下人们步履匆匆,低着头,不敢多发一言。 正厅内,翊王妃坐在主位上,眼圈泛红,手中帕子拧得死紧。 若对方根本不入圈套,她可怜的女儿还要一直躲着人? 翊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凋零的花木,眉头紧锁。 “王爷,王妃。”管家躬身进来,声音谨慎,“门外有一游医,揭了悬赏榜,说是有法子救治县主。” 翊王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翊王妃担忧的目光一碰,微微颔首:“带进来。” 很快,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珠略显浑浊的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他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袍子,看起来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江湖气,眼神却时不时溜过厅内华丽的陈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小人参见王爷,王妃。”他躬身行礼,语气却不算太谦卑。 “你说你能治县主的病?”翊王妃急急开口,声音带着颤音。 “且让小人先为县主诊脉。”游医捋了捋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翊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带他去县主院里。” 尚琉羽的闺房内药味浓郁。 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暗淡,呼吸微弱,一副病入膏肓之态。 这自然是王府心腹配合着装出来的。 游医上前,装模作样地搭脉,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翊王妃瞥了一眼翊王,得到眼神示意后,她忍不住催促:“大夫,究竟如何?” 游医收回手,面色凝重地摇头:“县主这毒……甚是蹊跷啊。表面看似缓和,实则已侵入心脉,郁结不散。若非之前用了极霸道的法子强行吊命,恐怕早已……” 他话说一半,留足了想象空间。 翊王妃虽知晓尚琉羽的身子有所好转,但眼下听见还是感到头晕目眩,她的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嬷嬷扶住。 翊王面色不变,只沉声道:“可能解?” 游医盯着翊王妃看了又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沉吟片刻。 “小人可勉力一试,以金针渡穴,辅以独门解毒散,或能逼出部分毒素,但……”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为难之色,“此毒阴损,似与某些邪异之物纠缠不清,怕是根源未除,难以断根啊。即便暂时压下,也恐药石无医,回天乏术。” “邪异之物?”翊王妃猛地抓住这个词,声音尖利起来,“什么邪异之物?是不是吕月明那个妖女!是不是她害了我女儿!” 游医眼神闪烁,低下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含糊回答:“小人不敢妄断。只是县主脉象显示,中毒前后,必是接触了极不寻常的东西或人,才引得毒性产生如此异变,难以拔除。” 这话如同油泼入火,瞬间点燃了翊王妃压抑已久的恐惧和愤怒。 此时,翊王妃倒是不用演戏了,真情实感的流露出对吕月明的厌恶。 “果然是她,我就知道是这个祸害,扫把星!”翊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仿佛吕月明就站在那里,“自从琉羽认识她就一直倒霉,这次更是险些送了命!王爷,您还在等什么,难道真要等那妖女把咱们王府也祸害干净吗?!” 她转向翊王,泪如雨下,声音凄厉。 “那样的妖孽,早就该一把火烧了干净!您还让她活着,是不是非要等到琉羽……” 翊王任她哭骂,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垂首不语的游医。 游医感受到那目光,脊背微微发凉,却强自镇定道:“王爷,王妃,当务之急,是先让小人为县主施针用药,暂且稳住病情再说。” 翊王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且将施针的法子告诉本王的府医。” “那是小人的传家秘法,不能外传。”游医面露苦色。 闻言,翊王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眸渐冷。 “本王要你说,你便说。否则,本王让你再无法传这所谓的秘法。” 若真让这来路不明的游医给尚琉羽施针,翊王哪儿舍得,便想出这么个法子。 游医也确实被吓到,忙絮絮叨叨的说出来。 他又瞥了翊王妃一眼,见后者面色难看,又推了一句:“王妃,若根源不除,县主无法彻底好转。” 第364章 根源就是吕月明 “王爷!您现在都听见了,根源就是吕月明!如今连江湖郎中都这般说了,您还要纵容她么?!就当是为了琉羽,为了王府的安宁,我们也必须要处死她啊!”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几个字,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与恐惧,仿佛吕月明是什么必须彻底清除的瘟疫。 那游医低垂着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敛起,做出惶恐模样,连连拱手。 “王妃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小人也只是据实而言……既然已给了法子,小人便先行告退。” 翊王面色沉静,只微微颔首,示意管家送客给钱,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无声地扫向身侧的心腹侍卫。 侍卫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尾随那游医而去。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一时只剩下一家三口和几个心腹仆从。 方才还气息奄奄躺在床上的尚琉羽一掀锦被,利落地坐了起来。 她脸上虽还带着妆点出的苍白,眼神却清亮有神,带着几分无奈看向翊王妃。 “母妃!您方才那话也太过了些!吕月明在你眼中怎么就是十恶不赦的?此次若非她将计就计,主动入狱,我们怎能这般快引得那幕后之人派来的探子露出马脚?您怎么还一口一个处死她?” “你怎知那人就是探子?”翊王妃轻哼。 她随即又气恼地盯着尚琉羽:“况且你懂什么,你就是被她给害了,看不清眼前。瞧瞧,这几日,你身子骨硬朗些,却也无法出府,不就是因为她?” “琉羽,京城里那么多教养好的世家女子,你偏生看上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母妃!”尚琉羽柳眉倒竖,“吕月明有勇有谋,身处逆境尚且能反击,比那些只会背后捅刀子的强多了!我跟她交朋友,我乐意!” 京城里的贵族小姐们,个个憋着坏,尚琉羽就没见谁像是吕月明那般敢做敢当。 她瞧不上那些人,自不愿和她们亲近。 “你……”翊王妃还要再说,却被翊王沉声打断。 “好了。” 翊王走到妻女中间,目光先落在翊王妃身上,语气缓和,宽慰着翊王妃的情绪。 “王妃,琉羽此话并非全无道理。吕月明确实非同一般,她出身微寒,却能在京城短短时日挣下产业,面对滔天污蔑和杀身之祸,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能冷静布局,主动想出法子以身入局让我们引出真凶。这份心性和胆识,莫说女子,便是许多男子也望尘莫及。” 他顿了顿,看向尚琉羽,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琉羽能与此等女子成为挚友,是她的眼光,亦是她的幸事。你我该为她高兴才是。” “况且,当初你与琉羽闹了矛盾,也是吕月明从中周旋,她的好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翊王妃被丈夫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言语,只是紧抿的嘴唇显示她并未完全被说服。 室内一时静默下来。 尚琉羽还想和翊王妃说点什么,却瞧见翊王冲她微微摇头,她只好压下心中的憋屈。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方才悄然离去的那名侍卫闪身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王爷,那游医出了王府后,在城中绕了几圈,最终进了城西的一处隐秘宅院。属下查探清楚,那宅子的主人是中书令府的公子,赵明远。” “竟是赵家人!”翊王眼中猛地迸射出骇人的寒光,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连跳跃的烛火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好,好一个赵家!”翊王的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区区一个中书令之子,竟敢将手伸到我翊王府,算计到本王的女儿头上!真当我翊王府势弱,可以任人欺辱了吗?!” 震怒之下,属于皇族的威严展露无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父王息怒!”尚琉羽见状,急忙起身拉住翊王的衣袖,“赵明远阴险狡诈,此事他定然做得极为隐蔽,我们即便此刻找上门去,他也有的是法子推脱否认。眼下既然已知是他,我们更该稳住,后面的戏才更要演得逼真,才能让他彻底露出狐狸尾巴!” 翊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看着女儿焦急而清醒的面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 他拍了拍尚琉羽的手背,目光恢复了几分沉静。 “是,女儿说得对。”他缓缓道,声音里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是父王一时气急了,赵家……这笔账,本王记下了。” 他转而看向依旧侧着身的翊王妃,语气放缓:“王妃,今日,你也劳累了,好生休息。” 翊王妃肩膀微微一动,依旧没回头,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竟真被吕月明给引出背后之人了…… 翊王不再多言,示意侍卫退下,又深深看了一眼床榻方向。 尚琉羽立刻重新躺下,拉高锦被,闭上眼睛,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病弱县主。 …… 另一边,谢宴川端坐于书案后,面色沉静,目光落在面前那只用布帕仔细包裹的粗陶碗上。 周伯垂手立于一旁,屏息凝神。 “去找可靠的人验看。”谢宴川的声音不高,带着一抹凝重,“要快,要隐秘。” “是,公子。”周伯躬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碗,如同捧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快步退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谢宴川的手指轻叩着案牍,目光虽落在书卷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牢狱中阴冷潮湿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吕月明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必须尽快。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阳光缓缓移动,将窗棂的影子拉长。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院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周伯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老者提着药箱,面色凝重,正是城中一位极负盛名的老大夫。 “公子给的东西,极为歹毒。” 第365章 探监 老大夫见谢宴川神色淡漠,微微拱手,这才慢慢道来。 “碗沿残渣我已验明,是一种名为鸠萝的罕见毒物提炼而成的。此毒无色无味,少量服用会令人气血滞涩,脉象呈现虚脱之象,宛若力竭而亡。若用量稍重,顷刻间便可致命,且死后症状极似心脉衰竭,寻常仵作难以察觉。” 书房内烛火跳跃了一下,映得谢宴川清俊的侧脸半明半暗。 他眸色沉静,长指扣紧了桌沿。 果然如此。 那碗馊饭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这里面的毒。 “可追踪来源?”谢宴川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压力。 老大夫沉吟片刻,缓缓回答。 “鸠萝生于极阴湿之地,采集和提炼都极为不易,京城中懂得此法且敢用此法的人屈指可数。据老朽所知,鬼市上或许有个别胆大包天之徒敢暗中售卖,价格极其高昂,非寻常人所能问津。” “鬼市……”谢宴川眼中寒光一闪,“周伯。” “老奴在。” “去查,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务必找出近日谁购买过鸠萝,或者打探过此毒。”谢宴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重点留意与赵家,尤其是赵明远有关联的线索。” “是!”周伯领命,没有丝毫迟疑,再次转身匆匆离去。 谢宴川亲自将老大夫送出院门,道了谢,看着马车远去,他才重新回到书房。 忽的,书房的门响起一道细碎的敲动声。 谢宴川抬眸,只见门缝里探进一张小脸,是吕月华。 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怯生生地望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姐夫,我想姐姐了……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两日不见吕月明,吕月华心中担心得紧。 她日夜瞧着蒋云那满是愁云的脸,心情也不大好受,就想着趁今日不上学,去狱中看看。 她得姐姐,定受了不少委屈。 谢宴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牢狱阴冷污秽,岂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 他正要开口回绝,却对上吕月华那双蓄满泪水,满是哀求的眼睛,那里面纯粹的担忧和依赖,让他心口微微一滞。 他想起吕月明和吕月华姐妹情深,终究是轻叹一声。 “华儿,那里环境不好。”谢宴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想看看姐姐,我想亲眼看她。”吕月华用力摇头,一双小手死死的抓着门框,委屈巴巴的。 即便谢宴川和她们说吕月明在里面没受什么苦,她依旧担心的要命。 谢宴川沉默片刻。 “好。”他站起身,衣角抚过书案,“但需听话,不可久留。” …… 日光正盛,却难以驱散京兆府大牢入口处的森然寒气。 狱卒见是谢宴川,不敢怠慢,恭敬地引他们入内。 一踏入甬道,阴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霉味和隐约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光线骤然昏暗,只有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影。 吕月华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谢宴川的衣角,小手冰凉。 谢宴川感受到她的恐惧,放缓脚步,大手轻轻覆上她微颤的手背,低声道:“华儿跟紧我。”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吕月华抬头看他,姐夫侧脸清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于他不过寻常。 她稍稍定了定神,用力点头。 甬道深长,两旁牢房里投来各色目光,麻木的,好奇的还有带恶意的…… 吕月华吓得不敢抬头,只盯着姐夫白色的衣摆在前移动,像黑暗里唯一清晰的光。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滞重浑浊。 终于,狱卒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姐姐!”吕月华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角落的吕月明,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挣脱谢宴川的手就要扑过去。 谢宴川轻轻拉住了她,示意狱卒开门。 牢门打开,吕月华立刻冲了进去,扑到吕月明身前,却又猛地停住,小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她,只是哭着。 “姐姐,你的伤……他们有没有打你?你疼不疼?” 吕月明正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见到妹妹和站在牢门外的谢宴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暖意。 她脸色仍有些苍白,额角纱布却洁白干净,身上裹着厚实的锦被,在这污秽之地竟显出几分安宁。 她微微一笑,伸手将妹妹揽到身边:“华儿怎么来了?姐姐没事,你看,不是好好的?” 吕月明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可是这里好黑,好冷。”吕月华委屈巴巴的盯着姐姐,满眼心疼。 外面太阳大着呢,这里面却黑漆漆一片,着实吓人。 “黑一点才好,我才好睡觉养伤呢。” 吕月明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目光越过她,与牢门外的谢宴川对视一眼。 他静立在那里,身形挺拔。 “华儿别怕。”吕月明收回视线,她低下头,用指尖擦去妹妹脸上的泪,“姐姐只是在这里住几天,等事情查清楚了就能回家。你看,这里没人敢欺负姐姐。” 她指了指这间牢房的物件,吕月华才像是吃了定心丸,破涕为笑,依偎在吕月明的身边,和她絮叨着家里的事。 吕月明仔细听着,不时柔声回应两句。 谢宴川没有进去,就站在牢门外守着。 他目光扫过隔壁牢房,那老道士似乎昏睡着,一动不动。 短暂相聚后,吕月明轻轻推了推妹妹:“华儿,该跟姐夫回去了。这里待久了不好。” 吕月华虽不舍,却乖巧地点点头,站起身,又回头用力抱了姐姐一下:“姐姐,你要快点回家哦。” “好。”吕月明笑着应允。 谢宴川上前一步,牵起吕月明的手,轻启唇畔:“安心。” 二字千钧。 吕月明望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有他在外,她自是安心的。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吕月明才缓缓收起笑容,目光落回隔壁牢房。 那老道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透过木栏缝隙死死盯着她,浑浊的眼里情绪复杂难辨。 “你就不怕翊王杀了你?” 第366章 亲自去鬼市 吕月明淡淡瞥了老道士一眼,眼眸凝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我二人如今都在这牢中,也算做了几日的邻居,我奉劝你一句,与其操心我的死活,倒不如先想想自己……背后那人连灭口的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你当真认为守口如瓶能够换取一条活路?” 老道士听了吕月明的话,喉咙一梗。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那一碗馊粥,眼神闪烁了几下,终究没再继续吭声,只是默默的缩回草垛中,将脑袋低了低,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 …… 谢宴川带着吕月华走出牢狱,日光刺目,小姑娘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小声问:“姐夫,姐姐真的很快就能回家吗?” “嗯,会的。”他应得简短,却笃定。 想要帮吕月明离开大牢的,眼下可不只是他。 将吕月华送回小院交给蒋云后,谢宴川转身进了书房。 不过片刻,周伯便匆匆回来,面色凝重。 “公子,鬼市夜间才开,白日都是些走脚摆货的。那帮人精得很,我刚试探两句,还没问出什么,他们就溜了,像是早有防备。” 谢宴川眸色一沉。 鬼市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也最擅察言观色,见风使舵。 这般反应,反倒印证了那条线没找错。 “无妨。”他指尖轻叩桌案,“今夜我亲自去一趟。” 周伯欲言又止,见谢宴川拿定主意后,低声说道:“老奴随您一道前去。” …… 入夜,京城渐渐沉于安静,然而城西乱坟岗下的鬼市却刚刚苏醒。 此处没有招牌,没有灯火,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和低语。 腐土和草药的气味混杂,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摊贩们大多蒙面,货物摆在地上,从罕见的毒草到来历不明的古器,应有尽有。 谢宴川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黑色劲装,墨发高束,面上覆了半张遮住鼻梁以上的玄色面具,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薄唇。 周伯亦是同样打扮,落后半步跟着。 两人步履无声,融入鬼市流动的阴影中。 谢宴川目光淡漠,扫过一个个摊位,最终落在一个角落。 那里有个枯瘦的老头,正低头摆弄几株干枯的草药,摊位上赫然有几味剧毒之物。 周伯压低声音:“公子,就是此人。” 谢宴川缓步上前,屈指敲了敲摊位上的一块黑石。 老头抬头,眼神浑浊却锐利:“客人想要什么?” “鸠萝。”谢宴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要最近的新货。” 老头眼皮猛地一跳,随即垂下,干笑两声。 “客人说笑了,那玩意儿阴毒得很,早几年就再无人售卖了,哪儿来的新货?” “是么?”谢宴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可我听说,前几天有人在这儿买走了不少。” 周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老头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听途说,做不得准。鬼市规矩,钱货两讫,不问来历去向。客人若没别的需要,就请便吧。” 话音未落,旁边阴影里突然窜出几条黑影,无声地围拢过来,眼神不善。 显然是这老头的同伙或打手。 周伯的肌肉瞬间绷紧,上前半步,护在谢宴川身侧。 谢宴川却恍若未觉,面具下的目光冷冽如冰,只盯着那老头:“我只问一句,买主是不是赵家的人?” “找死!”老头脸色骤变,厉喝一声。 那几条黑影瞬间扑上! 鬼市顿时小范围骚动起来,附近的人纷纷退避,却无人惊呼,仿佛对此司空见惯。 谢宴川身形未动,在最先一人拳风袭至面门时,才倏然侧身避开,同时左手立马探出,精准扣住对方手腕,一拧一卸!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闷哼,那人胳膊软软垂下。 几乎同时,他右腿后发先至,扫向另一人下盘,动作干净利落。 周伯也迎上一人,拳脚生风,虽年纪不轻,力道却沉稳老辣。 谢宴川在几人围攻中穿梭,衣袂翻飞,却始终不失从容。 他并不恋战,每一次出手都旨在制敌而非毙命,目光始终锁死那试图趁乱后退的老头。 眼看老头就要缩进身后更深的巷道,谢宴川眸光一寒,踢起地上一颗石子,指尖弹射而出! “唔!”老头膝窝一痛,踉跄跪地。 谢宴川瞬间摆脱纠缠,一步掠至老头身前,冰冷的剑柄已抵上对方咽喉。 “再问一次,是,或不是?” 老头浑身颤抖,感受着咽喉处的致命威胁,又瞥见周围同伙已被周伯尽数放倒,终于瘫软下去,嘴唇哆嗦着。 “公子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了。”老头的两根手指慢慢的移到剑锋处,想要悄悄地挪开,却发现谢宴川抵的很紧,纹丝不动,他也只好作罢,“我只是个生意人,如果说出去了,违背这里的规矩。” “那你的规矩留着去给阎王说。”谢宴川眯了眯眸子,凤眸深处藏着一抹暗芒。 他不喜见血。 但,若是为了吕月明,谢宴川愿意。 “别,别!公子,我只能将我知晓的告知您!”老头深吸一口气,张嘴说着,“您瞧,来这一处的买家,多数和您是一样乔装出行,就是为了避免被认出身份。” “近日来找我买鸠萝的,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虎背熊腰的,眉骨处有一道疤痕,眼睛小,剩下的脸都拿着黑布挡着了,我实在是不知道!” 老头讪笑着,冷汗止不住的往下落。 谢宴川淡漠看着,也知道眼前这人如今没有在撒谎,便收了剑,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老头一眼,对周伯微一颔首。 两人迅速退入阴影,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窃窃私语。 鬼市依旧在黑暗中蠕动,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深潭,很快便恢复了它神秘而危险的常态。 谢宴川与周伯快步离开鬼市范围,回到寂静的街道上,夜风一吹,带来几分凉意。 周伯的声音渐低:“公子,单靠这特征……不好寻人,吕姑娘恐怕还要再多受几日苦了。” 第367章 飙戏 谢宴川摘下面具,露出清冷矜贵的面容,眼底凝着寒霜。 他轻启唇畔:“京中有一人,眉骨处恰有一道旧疤,巧的是此人正是赵明远之人。” 话至此处,谢宴川已经确定,吕月明此次遭罪,就是赵明远在背后动的手脚!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眉宇间藏着暗芒。 明儿,再忍耐片刻。 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牢狱的夜,漫长而潮湿。 吕月明裹紧身上薄被,靠在冰冷的墙角,打了个哈欠。 她身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淤青在阴冷环境中更觉酸胀。 吕月明睡得并不沉,梦境光怪陆离,时而闪过灼热的火焰,时而又是尚琉羽苍白的面容。 也不知,他们外面准备得如何了。 若非灵泉水在,她都怕在这牢房中待着的时间长了,日后留下病根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未亮,甬道深处便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火把的光影将牢房栅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哐当”一声,牢门铁锁被粗鲁打开。 两名衙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声音硬邦邦:“吕月明,提审!” 吕月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睡意。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动作间牵动伤处,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几日除了去茅房,她几乎都是坐着的,只要动作稍大一些,就会很疼。 衙役的目光扫过隔壁牢房,同样喝道:“还有你,妖道!起来!” 隔壁的老道士被粗暴地拖拽出来。 几日拷打和煎熬下来,他早已不成人形。 道袍破烂不堪,沾满污血和秽物,花白的头发纠结成缕,脸上纵横着血痂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另一只眼也浑浊无光,透着死气。 他佝偻着背,几乎是被衙役架着拖行,喉咙里发出断续痛苦的呻吟,与几日前那个煽动民心的“高人”判若两人。 吕月明沉默地跟着衙役走出牢房,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今日的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吕月明的脸色苍白,未施粉黛,额角纱布边缘透出淡红,更显脆弱。 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周遭。 她瞧见了不少熟悉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她的担心。 吕月明的心头一暖,冲着他们笑笑,想说自己没事。 公堂之上,气氛肃杀。 京兆尹端坐案后,面色沉凝,目光在吕月明和瘫软在地的老道士之间来回扫视,手指轻轻地捻着胡须。 堂下衙役手持长棍,分列两旁,神色肃穆。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声响在空旷的公堂内回荡。 “吕月明!”京兆尹声音威严,“你身负妖怪的嫌疑,施用厌胜邪术谋害嘉宁县主,更兼煽动民乱,险些酿成大火,罪证确凿!你可知罪?”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堂中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吕月明微微抬眸,看向京兆尹,声音虽因伤势略显沙哑,却清晰镇定。 “大人明鉴,民女不知罪从何来。若民女真是妖怪,有通天彻地之能,何须留在此处受大人审讯?早已遁形远去,又何必身受重伤,困于这凡俗牢狱之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外抢着围观的百姓,继续道:“那日若非有人及时泼灭火堆,民女早已化为焦炭。若真是妖物,岂会坐以待毙任人折腾?此等不合常理之处,还请大人详查。” 京兆尹被问得一噎,脸色有些难看。 他自然知道其中漏洞百出,但上头压力重重,他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 一碰到和吕月明相关的案子,就会变得很难断案。 就在他思考如何强压下去之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县主驾到!” 人群分开,四名翊王府的健仆抬着一副软榻疾步而来。 榻上,尚琉羽面无血色,唇瓣干裂,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张瘦削的小脸和一双因虚弱而更显大的眼睛。 她呼吸微弱,被桃红和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扶着,似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县主……”京兆尹连忙起身,面露惊色,“本官听闻有游医上门,您的身子才好些,怎可来此公堂之地?” 这来的,势必是维护吕月明的。 真是令人头疼。 尚琉羽艰难地抬了抬手,目光却死死钉在吕月明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混杂着痛苦,失望和一种被背叛后的冰冷恨意。 “大人。”她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皇室的威仪,“听闻今日审讯害本县主的人,本县主便是只剩一口气,也要来亲耳听听,听她如何狡辩!”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咳嗽了几声,桃红连忙为她抚背顺气。 “县主……”吕月明看向她,眼中适时流露出震惊与痛心,声音微颤,“连你也不信我?” 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深藏的意味。 戏,必须演下去。 尚琉羽猛地别开脸,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憎恶,声音却带着哭腔和恨意。 “信你?本县主拿你当挚友,你却用那邪术害本县主!吕月明,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看着我痛苦,你很得意吗?!” 她越说越激动,挣扎着想坐直,却又无力地跌回软枕中,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楚楚可怜又愤恨交加。 “妖怪果真没心,本县主今日来就是要亲眼看着你伏法!” 这番反目成仇的戏码演得情真意切,堂上堂下之人无不动容。 京兆尹见状,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嘉宁县主亲自指认,看来这吕月明是彻底失了翊王府的庇护。 此事,好办! 他心中一定,脸色更加肃穆,惊堂木再响:“吕月明!县主亲至指认,你还有何话可说?来人啊……” “且慢。” 男人清冷的声音自堂外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堂上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宴川正缓步踏入公堂。 他面容清俊,神色淡漠,身形端正,仿佛芝兰玉树,与这阴暗压抑的公堂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吕月明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更沉的冷意:“此事,尚有疑问。” 第368章 竟敢污蔑县主 “谢公子?”京兆尹的眉头紧锁,他重重叹息,语气渐凝,“您还有何疑问?” 他此时只恨不得立马拍下惊堂木,好早早的结案,生怕再出现什么其他的意外。 “大人。”谢宴川微微拱手,礼数周到却自带疏离,“方才听闻县主之言,我有一事不明,欲请教县主。” 尚琉羽虚弱抬眼看着他,惨白的小脸情绪复杂,最终化作一片冷淡:“宴川哥哥,你的妻子是妖,你还想要问本县主什么?” 谢宴川目光转向地上瘫软如泥的老道士,声音平稳无波。 “县主方才言道,是明儿害您。” “那这道士,当日口口声声指认明儿为妖时,将县主与明儿说成是一起的。如今县主却不追究道士不尊不敬,只字不提,是县主忘记,还是故意不提?” 老道士闻言猛地一颤,浑浊的眼中闪过极大的恐惧。 他本想当个不存在的人,眼下却被谢宴川给点了出来。 京兆尹脸色微变。 他还想打哈哈糊弄过去时,尚琉羽却仿佛是被点醒了,目光倏地钉在老道士身上,那股骄蛮县主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即使虚弱也气势惊人! “对了!还有你这贱民!” 她猛地指向老道士,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了几分:“当日就是你跳得最欢!口口声声妖女祸世,还要说本县主和妖女是一路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妄议本县主!” 她喘了口气,桃红连忙喂她喝了点水。 尚琉羽缓过劲,眼神更加冰冷厌恶。 “你骂吕月明便罢了,竟还敢暗示本县主被她蛊惑,失了神智?!谁给你的狗胆!攀诬皇亲国戚,罪加一等!” 她这番发作,将县主的骄纵与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对老道士的恨意更在吕月明之上。 京兆尹额头渗出冷汗。 赵明远的交代是尽快坐实吕月明的罪名,处理掉这个麻烦,可没说要在这公堂之上节外生枝,对付这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老道。 “县主莫要动怒,我只是想知晓,这忽然出来装神弄鬼的老道士与县主是否有关?”谢宴川话锋一转,将问题拉了回来。 吕月明站在一旁,她平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粉唇微扬。 有他们在,她终于不用单打独斗了。 尚琉羽猛地瞪圆了眼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愤怒和委屈:“宴川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本县主指使这老道士来害自己不成?!” 她气得胸口起伏,苍白的脸上竟硬生生逼出几分血色,手指颤抖地指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道士。 “这等下作肮脏的东西,也配让本县主沾染?京兆尹!”她猛地转向案后,“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妖道当日污蔑本县主,其心可诛!给本县主严查!绝不能轻饶!本县主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狗胆,敢攀扯皇室宗亲!” 京兆尹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勉强挤出笑容,试图和稀泥:“县主息怒,息怒啊!这道士满口胡言,疯疯癫癫,一看便是江湖骗子,胡乱攀咬。依下官看,他那些话当不得真,不如先……” “不如什么?!”尚琉羽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柳眉倒竖,虽虚弱,气势却咄咄逼人,“你的意思是,本县主活该被他污蔑?还是你觉得皇室颜面可以任由这等贱民践踏?!今日,你不给本县主查个水落石出,你这顶乌纱帽也别想要了!” 公堂之上寂静无声,所有衙役都屏住了呼吸。 百姓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看得目不转睛。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戏? 京兆尹脸色煞白,被逼得进退维谷,只得连连应声:“是是是,下官遵命,遵命!定严查此人!” 他惊堂木一拍,色厉内荏地对着老道士喝道:“你还不从实招来!你为何要污蔑县主?!” 老道士瘫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恐惧的呜咽。 “快说!” 京兆尹又催促一次。 这下,老道士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盯着京兆尹,颤巍巍开口:“一切……皆是我自己所为。” 就在这时,谢宴川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人,若要查清此事,或许可先问问,是谁欲置此人口于死地,甚至不惜在牢狱之中公然下毒灭口。” “下毒?”京兆尹一愣。 他竟然还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谢宴川微微侧首,看向堂外:“周伯。” 早已候着的周伯立刻应声,推搡着一个被反绑双手,鼻青脸肿的壮汉走了进来。 那壮汉身材魁梧,眉骨处一道陈年旧疤甚是醒目,此刻却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满脸惊惧,正是虎哥。 “此人先前潜入鬼市,购买鸠萝之毒。据卖药人所言,其形貌特征与日前购买此毒者极为相似。”谢宴川目光落在虎哥身上,淡淡道,“而鸠萝之毒,恰好与这道士日前在狱中所中之毒特征吻合。” 虎哥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慌忙喊道:“大人明鉴!小的不知道什么鸠萝!小的就是去鬼市逛逛,没买毒药啊大人!” “哦?”谢宴川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你告诉大人,那日,你去鬼市,穿的什么衣服,买的何物,见了何人?一一道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让虎哥浑身发冷。 周伯在一旁适时地冷哼一声,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虎哥想起昨夜被周伯找到后的一顿狠揍,吓得魂飞魄散。 但,比起谢宴川,他更害怕被赵明远给收拾,那可是真要丢命的。 他咽了咽口水,没有直接回答谢宴川的问题,反倒是语无伦次地辩解:“小的去鬼市就是随便看看,没买什么,真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谢宴川声音微沉,“周伯,那卖药的老头似乎还说,买主付钱时,用的是一锭底部刻有赵家印戳的官银?” 第369章 横竖都是死 周伯垂下的眸子闪过一抹惊异,有些没听明白谢宴川的意思。 那老头可从未说过…… 但他只用一瞬,便立马明白了。 这是打算诈虎哥一遭! “回公子,确有其事。那卖药人记得清楚,因鬼市交易多用碎银或铜钱,官银罕见,尤其是带私印的,故而印象深刻。” 周伯说的真切,信誓旦旦的,倒让虎哥一时间分辨不清真假。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拼命回想那晚的细节。 去鬼市的时候,他拿的似乎是几块不起眼的碎银子,怎么可能是带印的官银? “不可能!” 虎哥脱口而出,声音因着急而嘶哑:“我根本没用什么官银!我用的都是……”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意识到失言,瞬间卡壳,不敢再胡言。 他飞快地看了谢宴川一眼,瞧见男人眼底的漠色,虎哥忽的明白一事。 谢宴川就是在故意诈他! 此时,老道士猛地抽搐一下。 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住虎哥,想着这蠢货几乎不打自招的反应,以及那日狱中蚀骨焚心的痛苦…… 原来吕月明说的都是真的! 赵家人真的想杀死他! 他在赵明远的眼中都是死人了,对方又如何会依照承诺给他钱?! 一股被抛弃后的怨毒和绝望猛地冲垮了老道士最后的心防。 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凭什么还要替那狼心狗肺的赵明远瞒着?! 他也要把人给拖下水来! “是他!就是他!” 老道士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虎哥,声音破碎却尖厉,带着泣血般的恨意。 “大人!贫道招!贫道全都招!就是中书令府的赵明远赵公子!是他找的贫道!”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随即哗然之声骤起! 京兆尹惊得手中的惊堂木都差点掉落。 这下,该如何收场。 吕月明垂眸静立,心中却是放松,终于……咬出来了。 谢宴川神色未变,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仿佛早有所料。 他负手而立,白色的衣袍在公堂肃穆的光线下,越发衬得他清冷矜贵,与这污糟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却又稳稳掌控着局面。 “你血口喷人!”虎哥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抖的不成样子。 老道士却像是疯魔了,豁出去般嘶声力竭地喊。 “贫道有证据!赵公子当时怕贫道不尽心,给了贫道一块他的贴身玉佩作为信物,许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赏!那玉佩……那玉佩就藏在贫道落脚的道观神像底下!” 他涕泪横流,脸上血污狼藉,看起来既可怖又可怜。 “他让贫道诬陷吕月明是妖女,说只要煽动百姓烧死她,就给贫道千金!可贫道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连贫道也要灭口!那毒险些要了我的命!” 他哭喊着,竟挣扎着要向京兆尹的方向爬去,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包括嘉宁县主中毒,也是赵明远所为!” 场面彻底失控。 京兆尹脸色铁青,脑子飞速运转着。 他心知肚明,这案子,再也压不住了。 不仅压不住,若一个处理不好,他这项上乌纱乃至性命,恐怕都要堪忧! 风从公堂敞开的门窗外卷入,吹动众人衣袂,却吹不散这凝滞紧绷的气氛。 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在光影下沉默地注视着堂下这场较量。 京兆尹脸色发白,冷汗浸湿了官袍内衬。 他手中惊堂木拿起又放下,迟迟不敢拍下。 这……哪一方他都不好直接开罪啊。 堂外围观百姓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堂内,皆好奇京兆尹会如何断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堂外传来一道沉冷威严的嗓音: “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给赵家的胆子,敢动本王的女儿。”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翊王一身玄色的锦袍,负手缓步踏入公堂。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刀,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 京兆尹如蒙大赦,又似大难临头,急忙起身相迎:“下官参见王爷!” 翊王并未看他,目光径直扫过瘫软在地的老道士和面如死灰的虎哥,最终落在一旁的尚琉羽身上。 尚琉羽适时地咳嗽几声,气息微弱,哑声道:“父王……” 翊王虽知晓尚琉羽在演戏,但他还是不免想到尚琉羽刚中毒的模样,眼底寒意更盛,他抬手示意身后之人上前。 一个穿着半旧布衣,眼神闪烁的游医被推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厉害。 “说吧。”翊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碴,“当着京兆尹和诸位百姓的面,说清楚,是谁指使你毒害县主,又是谁让你前去王府胡说八道的。” 游医没什么毅力,再加上眼前场面大,他自是藏不住,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回答。 “是……是赵明远赵公子!他给了小的一大笔钱,让小的做毒给县主,还让小的揭榜去探县主是不是真的还未解毒……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游医的话出口后,堂下一片哗然! “竟然真的是赵家?!” “虽说亲王势弱,可好歹也是皇亲贵胄,岂是一介官员之子能够欺辱的!” …… 听着外面嚷嚷的议论,京兆尹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谢宴川适时开口,声音清越冷静,穿透喧嚣:“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赵明远买通道士诬陷我的妻子为妖,煽动民乱,又下毒谋害县主,其罪当诛。还请大人即刻下令,捉拿元凶归案。” 京兆尹嘴唇哆嗦,捉拿中书令之子?他哪有这个胆子! 他那瞻前顾后的样子,自是落在翊王的眼中。 翊王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京兆尹:“大人还在等什么?是等着本王进宫去奏请圣旨么?” “下官不敢!”京兆尹终于把心一横,立马喊着人,“来人!速去中书令府,将赵公子请来!” “请?”吕月明抓住京兆尹这个字眼,轻轻嗤笑一声,她幽幽问道,“我竟不知大人这般有礼,居然派人去请犯人?” 第370章 将人捉拿归案 吕月明话音落下,堂内外顿时一静。 京兆尹脸色一阵青白,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就是想坐稳这个官位罢了。 “看来大人是打算继续和稀泥了?既如此,本王进宫面圣,请陛下定夺。中书令之子公然谋害宗亲,煽动民乱,构陷良民,这一桩桩一件件,本王倒要看看,赵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翊王心中带着对赵明远的厌恶,此时哪儿还是平日里那副温和的亲王模样。 他嗓音冷厉,目光直直地落在京兆尹身上。 “王爷息怒!下官绝非此意!”京兆尹吓得连忙起身,额角冷汗直冒,“下官这就下令捉拿赵明远归案!立刻捉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衙役们面面相觑,终于硬着头皮领命而去。 百姓们给衙役们让了道路,落在吕月明身上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赵公子图什么啊?且不说陷害吕老板一个小姑娘,竟然还想谋杀县主,当真疯了。” “之前咱们还跟着扔石头,打吕老板呢……” 有人心虚地别开眼,有人面露尴尬,却也没人真站出来说一句道歉。 愧疚是有的,但不多,更像是一种窘迫。 吕月明将那些目光尽收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吸了口气。 站得久了,身上那些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后背和手臂,淤青处泛着酸胀的疼。 谢宴川走到她身侧,没有说话,轻轻搀着她的手臂。 “我还好。”吕月明知晓他关心,心中暖暖的。 谢宴川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侧脸,片刻后,才转向翊王和京兆尹:“既然真凶即将归案,明儿重伤未愈,是否可先行归家休养?余下事宜,自有律法公断。” 翊王看了眼吕月明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吕姑娘受委屈了,今日便先回去。此事,本王会亲自盯着,必给你一个交代。” 京兆尹就算还想留下吕月明,现在也不敢有异议了,连声应和。 吕月明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戏看到这里,她确实累了,身心俱疲,只想离开这闷得人喘不过气的公堂。 谢宴川扶着她的手臂,动作克制却稳当,将她半护在身侧,朝堂外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各种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吕月明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得平稳,仿佛那些目光和私语都与她无关。 只有贴近她的谢宴川能感觉到,她靠在他臂弯里的重量微微下沉,是在硬撑。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府衙大门时,一道绯色身影急匆匆拨开人群赶来。 江鹤游摇着玉骨折扇,额头带汗,显然是一路急赶。 谁知道今日提审,早知道他天不亮就赶来了! 他一眼看到吕月明,桃花眼里瞬间涌上怒气和不加掩饰的心疼。 眼瞅着江鹤游就要爆发出来,谢宴川的嗓音淡淡,他先一步打断:“江公子,事情已了,不必喧哗。” 江鹤游一噎,对上谢宴川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神,那股火气莫名被压了下去,却又换上另外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目光又转回吕月明身上,声音低了几分:“……你没事吧?” “无事,多谢江公子挂心。”吕月明微微摇头,语气客气。 江鹤游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 “没事就好!回头我让人送些上好的伤药和补品过去,你可别推辞。” 吕月明没应声,只微微颔首。 谢宴川不再多言,护着吕月明继续往外走。 马车早已候在门外,周伯恭敬地掀开车帘。 上车前,吕月明回头望了一眼。 公堂之上,翊王正沉着脸吩咐着什么,京兆尹躬身听着,额上的汗就没干过。 尚琉羽仍歪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却悄悄朝她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带着点小得意。 吕月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随即弯腰钻进车厢。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剩下她和谢宴川。 她终于卸下强撑的力气,轻轻靠向车壁,闭上眼,长长吁出一口气。 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让她连指尖都不想动。 谢宴川在她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只是拿起一旁备着的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马车缓缓启动,轱辘声压过街市的嘈杂。 “宴川。”她忽然轻声开口,眼睛仍闭着。 “嗯,我在。” “谢谢。”吕月明是真的很感谢谢宴川。 谢他方才在公堂上的维护,谢他这几天的奔波。 谢宴川侧过头,看着她安静的侧脸,狭长的眼眸轻轻眯了眯。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毯子边缘,替她掖好。 “你是我的妻子,无需言谢。”他将她轻轻搂在怀中,下巴抵着吕月明的头顶,眸光温柔,“明儿,安心睡觉吧,到家了我喊你。” 吕月明轻轻“嗯”了一声,意识终于沉甸甸地坠入黑暗。 马车缓缓停在小院门前。 周伯刚摆好脚凳,车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谢宴川先一步下车,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将吕月明抱了出来。 她身子轻飘飘的,窝在他怀里,长睫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浅浅阴影,身上的纱布依旧刺目。 昔日明艳逼人的容颜,此刻只余重伤后的脆弱,让人看着心头酸涩。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明儿!!” 蒋云显然早已守候多时,一见女儿这般模样,眼泪瞬间决堤。 她扑上前,手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声音撕心裂肺:“明儿!你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瘦了好多!” 她哭得几乎站不稳,几日来的担忧恐惧尽数爆发,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 吕月明被这哭声惊醒,从谢宴川的身上下来,她看着几日不见的蒋云。 瘦下来的何止是她,还有眼前的母亲。 蒋云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嚎啕大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抱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吕月明被她勒得伤口生疼,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眉头蹙起。 谢宴川立刻上前,手臂微一用力,巧妙地将吕月明护回自己身侧:“娘,明儿身上还有伤,需小心些。” 第371章 宫中还有人帮你 蒋云这才慌忙松开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粗糙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仿佛这样就能擦去心里的慌:“是我糊涂了。明儿饿不饿?娘给你炖的鸡汤也快好了,放红枣枸杞,最补气血。” 吕月明小脸苍白,不忍抚去母亲的好意,忙扬起一抹微笑:“好,辛苦娘了。” 她刚从牢狱中出来,身上沾染的阴寒之气还没有消失。 谢宴川瞥见吕月明额角细密的冷汗,眉头微蹙,转头对周伯道:“去请大夫再来一趟,仔细看看伤口。” 在里面待着,对她的伤口恢复没有任何的好处。 看着吕月明强忍着疼痛的模样,谢宴川的心好似被人给慢慢抓紧。 周伯立马应声退下。 吕月明借着谢宴川的力道慢慢往屋里走。 灵泉水日日滋养,伤口其实已好了七八成,只是皮肉上的青紫看着仍有些骇人。 她不想让蒋云担心,便由着谢宴川将她扶到榻上。 窗外日头正好,光线透过新糊的窗纸落在地上,映出一块暖融融的亮斑。 院子里有细碎的脚步声和蒋云压抑的啜泣声,混着灶房传来的柴火噼啪响,吕月明觉得好安心。 果然,家才是永远的依靠。 谢宴川替她掖好薄被,微凉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手腕内侧。 吕月明抬眼,正撞进他深沉的眸光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抬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指节蹭过她耳廓,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我没事的。”吕月明看出他眼中的担忧,轻声说道。 “我知道。”谢宴川收回手,语气平静,却还是稍显固执的说道,“但让大夫看看,我放心。” “好。” 吕月明也没有强硬的拒绝,任由他们去安排了。 她知道,如果不让他们做这些事情,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约莫一炷香后,蒋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后头跟着拎药箱的大夫。 鸡汤熬得浓白,上头漂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和红艳的枸杞,香气扑鼻。 蒋云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眼睛还红肿着,嘴角却努力扬起:“明儿快趁热喝,娘方才知晓你要出来了,就炖着的呢,正新鲜。” 自从吕月明进入京兆尹大牢后,蒋云每天都睡不着。 是以,今天早上谢宴川离开时,她听着声响匆忙追出来,得知吕月明也许能够在今日回来后,就立马起灶熬汤。 吕月明知晓这暖呼呼的鸡汤是母亲的爱,她心中微暖,正要接过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利落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少女娇亮却不失气势的嗓音。 “吕月明!你出来!” 房门“唰”地被推开,尚琉羽一身鹅黄锦裙站在门口,脸颊红润,眼神亮得灼人,哪还有半分公堂上病弱垂死的模样? 她目光在屋内一扫,只是在谢宴川身上轻轻停顿片刻,随后就径直走到吕月明榻前。 “你啊你,当真是个奇人,如此一难都没能将你打倒,令人佩服。” 尚琉羽还记得,当日她昏迷前,脑子里面想着的,就是吕月明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再次醒过来会失去一个好友,却不料吕月明步步为营。 尚琉羽的毒在吕月明给了灵泉水后,就已经解了。 她如今生龙活虎的,自然很担心吕月明,落在吕月明身上的眼神都变得极其牵挂。 她好奇询问:“你……当真没事?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受这么严重的伤,一般的男子都不见得能够承受,更别提吕月明一个姑娘家了。 想到此处,尚琉羽对吕月明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层楼。 日后,她要是寻找夫君,比不上吕月明一分,她都不要了。 女子尚且能够做到如此,男子又有什么不行的。 吕月明嘴角微微上扬,她也担心尚琉羽,如今看见对方好好的站在跟前,便也就放心了。 “无碍,只是一些小伤罢了。” 吕月明话音才落,老大夫已提着药箱上前,恭敬地请了脉,又仔细查看了她身上其他的伤势。 “姑娘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好许多,只是气血仍有亏虚,内里还需静养,万不可再劳神动气。”大夫一边收拾药具,一边缓声道,“我再为姑娘开几帖活血化瘀、补气安神的方子,按时服用便是。” 吕月明微微颔首,谢宴川已示意周伯跟大夫出去取药。 屋内一时只剩她与尚琉羽,谢宴川三人。 尚琉羽见大夫走了,立刻又凑近榻前,距离吕月明更近了,她一双明眸亮得灼人,压低嗓音却压不住话里的兴奋: “你是不知,今日堂上那出戏刚落幕,我父王母妃便直接进宫面圣去了!” 她语气又快又急,像是憋了许久:“陛下听闻赵明远竟敢下毒谋害宗亲,煽动民乱气得龙颜震怒!陛下喜和,平日最恨这等背后耍弄阴私手段,还敢挑衅天家威严的狂徒!” 她说得激动,不由挥舞着手,神清气爽的。 看见小人终于栽跟头,怎么能不开心! “我父王性子温和,但这一次也动了气,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也许,正是翊王疲于争抢,醉心于自己的小家,才会让外面的某些人认为他一介宗亲也是能够随便欺负的! 尚琉羽说的兴奋,吕月明在床上安静听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微松动些了。 她抬眼看向谢宴川,他正站在光影交界处,侧脸清俊,眸光沉静,仿佛早已料到这般结局。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望过来,极轻地摇了下头,示意她不必忧心。 一切有他。 吕月明却渐渐有些出神。 谢家和赵家是死对头,两个老家伙一直互相较劲,此次事发,他们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帮谢家拔除赵家这一根眼中刺了。 也不知谢家那边如今是什么反应。 她正思忖,忽然又见尚琉羽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尚琉羽冲着她眨了眨眼,娇艳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深意,她神神秘秘的:“吕月明,你可知……宫中还有人帮你说话?” 第372章 贵人是淑贵妃 吕月明微微一怔,水眸莹着一抹疑虑。 她何时与宫中的人有了联系,不过…… 她不由得想起那位老妇人,还有那日她上妆的身姿高贵的神秘女人,难道是她? 尚琉羽见她沉默,自顾自接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是淑贵妃!如今宫里最得圣心的那位!连我母妃都诧异,说贵妃娘娘竟会在御前替你分说几句,虽未明着偏袒,但那意思……分明是不信那些妖邪之论,直指有人借机生事,构陷良民!” 吕月明怔住。 她猜到或许是哪位后宫贵人,却没想到竟是如今风头最盛的淑贵妃。 在牢狱中,她听闻那些狱卒茶余饭后谈论过,说当日她险些被烧到时,是一位老妇人出现,将她救了下来。 她不过是提供了一些胭脂水粉,至于让圣恩正盛的淑贵妃如此帮她? 上辈子,她可算是看过无数清宫剧的。 那些后宫中的女人,凡事皆为利益,她一个小小的女商贩,淑贵妃图什么。 她思索着,并不觉得被淑贵妃帮忙是好事。 若对方想要的,是她给不起的东西,便遭殃了。 谢宴川站在窗边,目光掠过吕月明略显苍白的脸,见她眼睫低垂,似在思忖,便缓步上前,声音清淡地打断了尚琉羽的滔滔不绝。 “县主,明儿伤势未愈,需静养。今日劳你费心,改日再叙不迟。” 尚琉羽正说到兴头上,被截了话头,有些不悦,但瞥见吕月明眉宇间确实带着倦色,倒也撇撇嘴没反驳,只哼了一声。 “行吧,那你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宴川哥哥,你可要照顾好她!” 谢宴川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尚琉羽这才转身,鹅黄色的裙摆划出一道亮色,风风火火地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和灶间隐约传来的动静。 谢宴川回到榻边,伸手替吕月明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下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别多想。”他低声道,“宫中之事,自有其脉络,于你而言,眼下是好事便足矣。” 吕月明抬眼看他。 他背着光,面容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深潭,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倒不如看眼前的事。 毕竟,淑贵妃既然帮忙了,日后肯定会找到她的,到时候见招拆招。 “宴川,放榜的日子是不是快了?” 谢宴川略一沉吟:“还有四日。” 四日。 吕月明的心莫名揪紧了一下。 她自然信得过谢宴川的才学,他若下场,金榜题名绝非难事。 可是…… “宴川,我不是担心你考不中。”她轻声说,心里像是被一阵乌云笼罩,“我是担心谢家。你父亲……还有丽夫人,他们不会轻易让你如愿的。” 尤其是如今,赵家自顾不暇,根本无法给谢昀找不痛快,谢昀有了多余的时间,自会来找谢宴川麻烦。 “再者,算一算时间,我若没记错的话,快要到你蛊毒发作的日子了。”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眼神更加惆然,“此次若没有解药,恐怕会引起你父亲的怀疑,但若我们去拿解药,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言下之意,他们如今进退两难。 若要将戏做全套,那么谢宴川就必须表现出受到蛊毒反噬! 谢宴川闻言,眸色深了些许。 这个问题,也是他这几日在思考的。 他在榻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无妨。”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力量,“他们的手段,翻来覆去不过那些,我能应付。” 他不愿让吕月明过多担心,只轻轻捏了捏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吕月明确实倦了,伤口虽不致命,但连日的精神紧绷和疼痛消耗了她太多力气。 她点点头,合上眼,听着谢宴川的脚步声轻轻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在家里,她睡得安稳,意识很快又沉了下去。 …… 谢宴川轻轻带上房门,脸上那点仅存的温和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他站在檐下,目光扫过这宅院。 比起尚书府的轩昂气派,这里着实显得要简单很多,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他正要转身去书房,院门外却传来一道低哑却不容错辨的嗓音: “大公子。” 谢宴川脚步一顿,抬眼望去。 尚书府的管家站在门外,一身藏青色绸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躬身。 他身后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夫垂手静立。 “老爷请您回府一趟。”周福笑吟吟的,语气恭敬,但面上的神色却显得很冷漠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谢宴川面色未变,心底却冷了几分。 谢昀的消息一向灵通。 这“要事”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赵家刚有要倒下的意思,他便坐不住了。 他淡淡瞥了管家一眼,并未立刻答话。 管家脸上的笑容不变,腰弯得更低了些:“大公子,车已备好了。老爷还在府里等着您呢。” 日光有些刺眼,谢宴川微微眯了下眼。 这一次,他知道躲不过。 “带路吧。”他声音平静无波,抬步迈出院门。 管家连忙侧身引路,态度殷勤备至,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马车轱辘驶过京城喧闹的街道,叫卖声和嬉笑声被隔绝在外。 车厢内一片沉寂,谢宴川端坐着,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寻常归家。 唯有搭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不为人知的冷冽。 尚书府朱门高耸,石狮威严。 马车并未在正门停留,而是绕到了侧门。 管家率先下车,躬身道:“大公子,请。” 谢宴川睁开眼,他自是认得尚书府的侧门的,明知对方有意羞辱,但他的眸中还是一片沉静。 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袍,从容下车。 侧门内早有仆从等候,见了他纷纷低头行礼,引着他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 府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比平日更显沉寂,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书房外,管家停下脚步,轻轻叩门:“老爷,大公子到了。” 第373章 有女客 “进来。”里面传来谢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谢宴川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偏暗,谢昀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并未抬头,仿佛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玩物。 丽夫人竟也在一旁,坐在下首的绣墩上,手里捧着一盏茶,见谢宴川进来,她抬起眼,嘴角弯起一个温婉的弧度:“宴川回来了。” 那笑容无懈可击,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谢宴川目光扫过,心下漠然。 这般阵仗,倒是看得起他。 他上前几步,微微躬身:“父亲,丽夫人。” 谢宴川的礼数周全,声音淡漠,带着一阵疏远感。 听见他的声音后,谢昀这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真打算死在外面。” 虽是责骂谢宴川,但谢昀此时的心情瞧着还不错,整个人的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温和感。 谢宴川直起身体,迎上谢昀的目光:“劳父亲挂心。”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玉球在谢昀掌心缓慢转动的细微摩擦声。 窗棂将午后的光线切割成块,显得更为锋利。 谢昀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将玉球“咔”地一声按在紫檀木案上。 “你自幼聪慧理智,应该知进退的。你身上的蛊毒,发作之期将近了吧?”他语气平淡,却像钝刀子割肉,“我提醒你,这次若无解药,滋味可不同往日。轻则百虫挠心,重则……性命难保。” 谢宴川下颌线微微绷紧,未置一词。 丽夫人适时地轻叹一声,放下茶盏,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 “老爷,您别吓着孩子。宴川年轻,一时被迷了心窍也是有的。好好同他说,他总是您亲生的儿子,会明白您苦心的。” 她转向谢宴川,眉眼间俱是担忧,仿佛真的将谢宴川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宴川,那吕姑娘虽有些经商之能,但终究出身乡野,行事张扬,屡惹祸端。此次更是牵连上谋害县主这等泼天大事,虽侥幸脱身,然名声已污,实非良配。你父亲也是为你的前程着想……” 谢昀冷嗤一声,打断她的话,目光如冷电射向谢宴川:“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我只问你一句,回不回来?休不休了她?” 一介村妇,绝不可能成为他谢昀的儿媳! 谢宴川抬眸,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回来。”他的声音清晰,掷地有声,“亦不休妻。” “你!”谢昀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作响,“孽障!你真要为了那么个女人,连命和前程都不要了?你以为你这次科考能有什么结果?我告诉你,只要我不点头,你名字就算刻在金榜上,我也能让你寸步难行!” 怒火在书房里燃烧,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炙热。 谢宴川知道,谢昀的话,不假。 但,让他因着官名而放弃吕月明,他根本做不到。 谢昀胸膛起伏,指着谢宴川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以为你翅膀硬了?离了谢家,你什么都不是!那女人能给你什么?除了招惹是非,她还能做什么?” 丽夫人慌忙起身,轻抚谢昀后背,柔声劝道:“老爷息怒,宴川只是一时糊涂,您别气坏了身子。” 她转向谢宴川,眼神里带着恳求,语气却微妙地添着柴火。 “宴川,快给你父亲认个错。那吕姑娘终究是外人,血脉亲情才是根本啊。你父亲为你操碎了心,你怎能如此忤逆?” 谢宴川看着眼前这“慈母”作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折弯的坚定:“我的妻子,唯有明儿一人。前程性命,不劳父亲费心。” “好!好!好!”谢昀连说三个好字,气极反笑,脸色铁青,“既你执意寻死,我便成全你!解药,你休想!功名,你也休想!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滚!” 谢宴川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履沉稳,丝毫未见慌乱,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决定他生死的胁迫从未发生。 书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室内死寂片刻,谢昀猛地一挥袖,将案上那对价值不菲的玉球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逆子!不知好歹的东西!过几日,本官便去给他收尸!” 丽夫人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石,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被满满的忧虑覆盖。 她重新斟了杯茶,小心翼翼递到谢昀手边,声音愈发轻柔:“老爷,您消消气。宴川他终究是年轻气盛,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或许过几日他吃了苦头,就知道回头了。您是他的亲生父亲,总不能真看着他……” 她适时停住,留下无尽的担忧。 丽夫人的温婉,让谢昀的怒意淡了些。 他接过茶盏,并未喝,只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谢昀望着紧闭的房门,目光阴沉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默。 这个儿子,和他那早死的娘一样不讨人喜欢! 只可惜,他谢氏门楣,如今唯有谢宴川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他早任由谢宴川自生自灭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小院中,吕月明正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吵醒。 蒋云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儿?醒一醒,外面有位女客要见你,她是来探望你的,还带了好些礼呢。” 吕月明睁开双眸,屋内光线已变得柔和,已是傍晚时分。 “女客?”她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撑着身子坐起。 哪儿来的女客。 “瞧着面生,但气度很不一般,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蒋云听见她的声音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回忆着,“她自称喜嬷嬷,让我告诉你她是找你买过胭脂的。” 吕月明脑中瞬间清明,睡意一扫而空。 难道,是那个老妇?! “快请她进来!”吕月明立刻道,随即又改口,“不,娘,我出去见客。” 第374章 施以援手 吕月明利落的披上外衫,藕色的襦裙将她衬的更白些,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再加上那还缠着纱布的伤口,显得弱不禁风似的。 但,她眼底又是一片清明。 蒋云站在一旁,见吕月明的模样,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 明儿如今这样子,真的再合适出去见客么? 吕月明已经推开房门,傍晚柔和的光线洒进宅院。 只见一位衣着体面,气质沉稳的老妇正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女,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 正是那位喜嬷嬷。 邻居几个妇人孩子扒着院门探头探脑,交头接耳,显然被这阵仗和嬷嬷不凡的气度吸引了。 这礼送的,真豪横。 远远看着那几个锦盒都知用料极佳。 喜嬷嬷见吕月明出来,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吕姑娘,听闻您出狱,我家主子特命我前来看望,备了些薄礼,望姑娘笑纳。” 吕月明目光扫过那些锦盒,心中了然。 她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嬷嬷客气了,请代我谢过。” 喜嬷嬷笑容不变,声音压低了些。 “姑娘,我家主子就在附近,想请姑娘移步一叙,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蒋云一听,立刻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下意识想阻拦。 吕月明却已点头:“好,请嬷嬷带路。” 她知道,喜嬷嬷背后的主子,十有八九就是那位深宫中的淑贵妃。 既是贵妃邀请,怎么能拒绝呢? 喜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侧身引路。 吕月明安抚地拍了拍蒋云的手,低声道:“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出了家门,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讲究的马车候在外面。 喜嬷嬷扶吕月明上了车,马车便平稳地驶离了喧闹的街市。 车厢内很安静,吕月明靠着车壁,感受着车身轻微的晃动。 她思绪翻涌,淑贵妃出手相助,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这位恩宠正盛的贵妃,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不过,她似乎也可以借助这个机会…… 吕月明微微垂眸,暗自思索。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院门不起眼,但门口守卫的几人眼神锐利,身形挺拔,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显然不是寻常护院。 见到喜嬷嬷,他们无声地行礼退开。 院内更是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吕月明上一次来过。 喜嬷嬷引着吕月明穿过一道回廊,来到一间雅致的房门前。 “姑娘,请。”喜嬷嬷推开门,自己却留在门外。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抬步踏入。 房间内熏着淡淡的檀香,陈设清雅。 一位身着华丽,难掩雍容气度的女子正临窗而立,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看见对方那张精致美艳的面容后,吕月明当即屈膝行礼:“民女吕月明,参见贵妃娘娘。多谢娘娘此次出手相助。” 淑贵妃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漾开一抹幽深的笑意,她抬手虚扶:“快起来。你果然聪慧,竟能猜到是本宫。” 原本,淑贵妃以为还会继续隐瞒吕月明一阵,却不料她竟知晓了。 吕月明起身,垂眸道:“娘娘的风姿,我见过便难忘。且近日之事,我知晓是娘娘让喜嬷嬷前去女工小院救我,此恩我铭记于心。” 淑贵妃走到桌边坐下,示意吕月明也坐。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吕月明的脸色,语气温和:“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本宫这里有些宫里用的伤药,效果尚可,你拿去用吧。” 她说着,示意了一下桌上早已备好的一个小瓷瓶。 “谢娘娘赏赐。”吕月明再次道谢,却没有主动去碰那药瓶。 她知道,重头戏在后面。 果然,淑贵妃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话锋随之轻转:“本宫帮你,确实并非无所求。” 吕月明心道“来了”,面上依旧平静:“娘娘请讲。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尽力报答。” 淑贵妃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本宫在宫中多年,虽得陛下几分眷顾,却也不得不倚仗一些别处没有的东西。”她语气轻缓,指尖抚过自己依旧细腻的脸颊,“你上次为本宫上的妆,回宫之后,陛下见了,龙心甚悦。夸本宫气色好,似回到初入宫时。” 她轻轻一叹,抬眼看向吕月明. “宫中梳妆宫女无数,却无一人能复刻你当日的手法。就连喜嬷嬷,本宫让她仔细瞧过,她也只能学个形,不得其神。” 吕月明安静听着,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 果然,淑贵妃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本宫想请你日后时常入宫,专司为本宫上妆。你手巧,做出的胭脂香膏也比宫里的更衬本宫。自然,本宫不会亏待你。” 吕月明怔了一瞬。 她没想到,淑贵妃想要的,竟是这个。 这于她而言,并非难事,甚至可说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能得贵妃青眼,日后在京中行事只会更方便。 但她立刻想到谢宴川。 科考将要放榜,但谢昀虎视眈眈。 谢宴川的功名路,绝不会平坦。 她心念转的很快,抬眼迎上淑贵妃的目光,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恭谨笑意。 “能得娘娘看重,是我的福气。能为娘娘妆点容颜,是我的手艺有幸。” 吕月明的话说的好听,让淑贵妃忍不住笑了声:“你这丫头,脑子灵光,不错。” 得到淑贵妃的夸赞,吕月明微微垂眸,她话锋轻轻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忐忑与恳切。 “只是,我眼下有一件事情缠身,难以安心,斗胆想要请娘娘……施以援手。” 淑贵妃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却并未动怒,只示意她说下去。 “我的夫君参加了此次的氏族子弟特供的科举,他有才学,品行佳,然家中情形复杂,我担心有人从中作祟,毁了他的前程。” 吕月明微微垂眸,语气缓慢,让淑贵妃听的清晰:“娘娘在宫中消息灵通,若是得便的话,可否请您帮忙留意一二?” 第375章 入宫 吕月明说完后,她安静候着。 房间内檀香袅袅,窗外暮色渐沉,将淑贵妃华美的衣袍染上更深重的色泽。 良久,淑贵妃轻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她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宫方才只是让你来描眉画鬓,你转眼就敢求到科考大事上来。” 后宫之人,想要伸手这些事情,并非一件容易的。 吕月明心口微紧,却依旧维持着姿态:“夫妻一体,夫君前程关乎性命,我不得不冒昧一试。若娘娘为难,只当我未曾提过。入宫为您上妆之事,我依旧应允,不会推辞。” 又是一阵沉默。 淑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吕月明低垂的眉眼上。 瞧着位于她的下首,但实际上那心思活络的比谁都厉害。 所求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并非直接要功名,只是要一个“公正”。 即便传出去,也无人能说她什么。 不过,素来都说尚书府家上下一心,看来并非如此啊。 “罢了。”淑贵妃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声响,“此事,本宫知道了。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想在榜上动手脚,本宫或许能说上一两句。” 吕月明心中那块大石骤然落地,她立刻起身,郑重行礼:“民女谢娘娘恩典!” “先别急着谢。”淑贵妃淡淡道,“本宫也要看你值不值得。明日便第一次入宫吧。喜嬷嬷会安排。” “是。”吕月明恭顺应下。 她身上虽然还有伤,却也不愿一直在家中当个病人躺着。 能够出去做点事,吕月明的心中也能够感到踏实。 又稍坐片刻,淑贵妃面露倦色,吕月明识趣地告退。 喜嬷嬷亲自送她出院子,递上那个装宫中药膏的小瓷瓶,态度比来时更客气几分:“姑娘好造化。明日辰时,我派车来接您。” 马车将吕月明送回家门口时,天已彻底黑透。 蒋云一直等在门口,见她安然回来,才长长松了口气,忙问:“明儿,没事吧?那位贵人没为难你吧?” 对方走后,蒋云将留下的锦盒打开,里面都是些贵重之物,她看着都觉得心慌,生怕对面是要吕月明去做什么为难的事。 “娘,放心,是好事。”吕月明挽住母亲的胳膊,轻声安慰,心底却仍在盘算。 谢宴川还未回来。 直到她洗漱完毕,换好药,倚在榻边就着油灯看了好一会儿书,院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宴川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寒凉之气。 他见吕月明还没睡,眉头微蹙:“怎么还不休息?身上伤还没好,不宜劳神。” “等你。”吕月明放下书,打量他神色。 他面容依旧清冷平静,但眉宇间藏着一丝极淡的倦色。 “谢大人找你回去了?”她问。 谢宴川脱去外袍,走到盆边净手,淡淡“嗯”了一声:“无非是那些话,不必理会。” 他擦干手,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捂着。 “你今日见了谁?听娘说,有贵客来访?” 吕月明便将今日见到淑贵妃之事,以及对方的请求和自己的交换条件,细细说与他听。 谢宴川听完,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着她的虎口。 “宫中是非之地,不宜频繁往来。”他声音里带着不赞同,“我的事,我自己能应付。” 他不想将吕月明牵涉进来。 “宴川,我知道你能应付。”吕月明反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但多一层保障,总不是坏事。我只是请贵妃留意结果是否公正,并非要走后门。这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她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在灯下垂下一片浓密的阴影,低声道。 “宴川,我不想你再出任何意外。一点风险,我都想替你规避掉。” 谢宴川抬眸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坚决。 他心底最冷硬的那一处,仿佛被这目光烫了一下,缓缓融化。 他终是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入宫一切小心,贵妃的心思,未必那么简单。” “我晓得。” 吕月明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两人静静相拥,都没再说话,却都明白前路依旧坎坷。 次日清晨,天刚透亮,喜嬷嬷的马车便已候在门外。 蒋云替吕月明梳了个简洁大方的发髻,插上一支素银簪子,既不过分朴素,也不显招摇。 “明儿,宫里规矩多,少说多看。”蒋云替她理了理衣襟,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眼底忧色未褪,“万事小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一步步的往上爬,如今都能够进宫去面见贵妃娘娘的。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却也伴随着危险,她生怕贵人一个不快,就罚了吕月明。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吕月明点头,握了握母亲冰凉的手:“娘,放心。” 她起身时,又对着谢宴川点点头,这才离开。 马车一路向皇城驶去。 越靠近宫门,街市越发肃静,朱红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戍卫的禁军甲胄森严,目光如炬,盘查严密。 喜嬷嬷递了牌子,低声与守卫交涉几句,马车才得以缓缓驶入侧门。 车帘掀起一角,吕月明第一次真切看到紫禁城内的景象。 青石板铺就的宫道宽阔洁净,远处殿宇巍峨,飞檐斗拱,汉白玉栏杆雕琢精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又压抑的气息,连风声都似乎被宫墙滤得沉寂。 偶有宫人低头快步经过,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喜嬷嬷引着她下了车,换乘一顶软轿,一路穿廊过院。 吕月明指尖微微蜷缩,心底那来自现代的灵魂也不由得被这皇权中心的威严压得屏息。 她不是畏惧,而是清晰地意识到,在这里,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第376章 谨言慎行 不知行了多久,轿子在一处精巧华丽的宫苑前停下,匾额上洋洋洒洒写着“长春宫”三字。 “娘娘刚起身,正在用早膳。”喜嬷嬷低声道,“姑娘稍候,我进去通传。” 吕月明立在廊下,垂眸静候。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和花香,与她平日接触的市井烟火气截然不同。 她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喜嬷嬷出来:“姑娘,娘娘唤你进去。” 内殿温暖如春,铺设华丽。 淑贵妃已用完膳,正倚在暖榻上,两名宫女跪在一旁为她染指甲。 她今日穿着家常的湖蓝色宫装,未施粉黛,却依旧容光慑人,只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 吕月明上前,依着喜嬷嬷来时路上教的规矩行礼。 淑贵妃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笑了笑:“起来吧,你不必如此拘谨。伤可好些了?瞧着气色倒比昨日强了不少。” “劳娘娘挂心,已无大碍。”吕月明起身,垂首应答。 “那就好。”淑贵妃挥退染甲的宫女,伸出手,“来,让本宫看看你的手艺。今日不必太过隆重,清淡雅致即可。” “是。”吕月明上前。 宫女端来妆奁,里面各色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琳琅满目,除了她明月阁的东西外,剩余的都不是凡品。 吕月明净了手,再次细细观察了淑贵妃的肤质气色,心中便有了数。 她取了些许质地细腻的膏霜,指尖温热化开,力道均匀地替贵妃敷面,动作轻柔熟练,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生疏。 淑贵妃闭上眼,任由她动作。 殿内极静,只闻得窗外偶尔几声鸟鸣和更漏滴答声。 吕月明全神贯注,选取了颜色适宜的胭脂,用自制的细软笔刷,一点点勾勒晕染。 她手法独特,着重提亮气色,修饰瑕疵,却不过掩原本容貌,力求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喜嬷嬷在一旁看着,眼中渐露讶异。 这手法,瞧着和先前又不太一样了。 她见过无数梳妆宫女伺候,却少有这般既精细又通透的手法。 约莫半个时辰,妆成。 宫女捧来铜镜。 淑贵妃对镜自照,左右端详。 镜中人眉眼愈发清晰明亮,肤色匀净透亮,唇色自然红润,仿佛只是好生休息了一场,容光焕发,却看不出多少脂粉痕迹。 “好。”淑贵妃唇角终于漾开真心实意的笑,“果真妙手。这眉眼画得尤其好,有神。” 陛下看了,定会喜欢的。 “娘娘谬赞。”吕月明退后一步,谦恭道。 “本宫说话算话。”淑贵妃心情颇佳,示意喜嬷嬷看赏,又对吕月明道,“日后便常进来吧,喜嬷嬷会去接你,至于宫中的规矩你无需放在心上,只要你不去其他地方,在本宫这里大可随意一些。” “谢娘娘恩典。”吕月明低头谢恩。 淑贵妃理了理衣裳,还要前去寻找皇帝,便遣了吕月明离开。 待吕月明随着喜嬷嬷退出长春宫,走到僻静处,喜嬷嬷才低声道:“姑娘是个明白人。娘娘既喜欢你,你安心当差便是。只是这宫里,眼睛多,嘴巴杂,凡事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毕竟,姑娘如今进的是长春宫的门,与娘娘休戚与共。” 若有心人想要开罪淑贵妃,直接从吕月明这儿下手也未尝不可。 “谢嬷嬷提点。”吕月明轻声应道,将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顺势滑入喜嬷嬷袖中。这是她昨日从淑贵妃赏赐里特意挑出来的。 喜嬷嬷捏了捏袖子,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姑娘客气了。对了,放榜就在后日,姑娘且宽心,娘娘既应了你,总会留意些的。” 吕月明心头微动,再次道谢。 出宫的马车依旧沉默。 吕月明靠着车壁,望着窗外逐渐喧闹起来的街市,恍如隔世。 宫墙的阴影被远远甩在身后,马车驶入喧闹的市井,吕月明才感觉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渐渐散去。 空气里弥漫着炊烟,食物和人来人往的鲜活气息,与宫中的肃穆冷凝截然不同。 宫里和宫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先去女工小院。”她轻声对车夫道。 马车拐进熟悉的巷子,缓缓停下。 吕月明扶着车辕下车,抬眼望去,心头便是一沉。 小院的门虚掩着,门前台阶落了些枯叶,显出一种无人打理的寥落。 她推门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之前摆满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零星几片碎布散落在角落,被风一吹,打着旋儿。 那日,百姓们不只是将她捆上去火刑,更是抢走院内稍有价值的东西。 正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窸窣的洒扫声。 她走过去,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埋头忙碌。 丽娘拿着长扫帚,正费力地清扫梁角的蛛网。 二花挽着袖子,用湿布擦洗着落满灰尘的窗棂。 柳家媳妇则蹲在地上,小心地捡拾着散落一地的杂物。 “丽娘,二花,柳家嫂子。”吕月明出声唤道。 三人动作一顿,齐齐回头。 看清是她,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 “明儿!”二花最先叫出来,丢下抹布就冲了过来,眼圈一下就红了,“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没事吧?伤可好些?” 她围着吕月明,想碰又不敢碰,只一个劲儿地打量。 这几天,难受的不只是吕月明,还有她们。 只可惜她们就是一普通百姓,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结果。 “明丫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到这儿来了?该好生在家歇着才是。”丽娘的目光落在吕月明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蹙得紧紧的。 吕月明看着她们,又环视这再次变得空荡破败的小院,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泛着酸涩。 这里倾注了她不少心血,也花费了很多银子,刚有起色,却又遭此劫难。 可以说,跟她刚刚接手时没两样。 说不心痛都是假话,吕月明感觉自己心口在滴血。 “我没事,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哑,“倒是这里……又荒废了。” 第377章 恶名也是名 吕月明话音落下,女工小院里一时静得只剩风声。 丽娘看着她苍白却挺直的脊背,叹了口气,手里的扫帚顿了顿:“明丫头,要我说,这回遭了这么大罪,不如就先歇一阵……这儿有我们几个收拾,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操心也不迟。” 一个人刚刚经历这些大起大落的事情,哪儿还有什么心情继续管着这些琐碎之事? 二花也跟着点头,眼圈还红着:“是啊明儿,当日那些人都跟疯了似的,将你欺负至那般境地。不过咱们慢慢来,不急这一时。” 吕月明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空荡的院落,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日子总得往下过。停工一日,就少一日的进项,也寒了先前信任我们的客人的心。” 虽然,吕月明清楚的知道,自从她是妖怪的谣言越传越厉害后,她的店中几乎零个人进入。 偌大的京城,信任她的客人甚至不出个位数。 她顿了顿,嘴角忽然弯起一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亮了起来。 “况且,经此一事,明月阁这名头反倒比从前更响了。虽是恶名,却也是名。正好趁这机会,叫人知道我们不仅没倒,还站得更稳了。” 她苦中作乐,安慰着几人,也安慰着自己。 丽娘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都露出佩服的神色。 二花抹了把眼角,重重点头:“明儿说得对!咱们不能怂!一定要让这群人看看,我们明月阁的生命力有多么的顽强!” 柳家媳妇也小声附和:“都听明丫头的。” 几人重新动起来,洒扫收拾的动静里仿佛也多了一股劲儿。 吕月明没再多留,她身上到底还没好全,站这一会儿已觉得乏。 转身出院门时,夕阳正好落下,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却丝毫不显孱弱。 隔日一早,天阴着,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里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像是要下雨。 谢宴川正要出门,周伯却递来一张帖子,面色有些凝重:“公子,赵府送来的。” 帖子上是赵秦宇的私印,邀他们夫妇二人午时于清风楼一叙。 谢宴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吕月明。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外罩浅青纱衣,因伤势未愈,未施粉黛,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更显得眉眼清丽,气质沉静。 “鸿门宴。”她接过帖子扫了一眼,语气平淡。 这种时候,赵秦宇怎会无事找他们呢? “不想去便不去。”谢宴川道。 吕月明却摇了摇头:“当然要去,看看他想唱哪一出。” 清风楼是京城有名的茶楼,临河而建,平日里文人雅士聚集,今日却明显被清了场。 二楼雅间,赵秦宇独自坐在窗边,面前一壶清茶正袅袅冒着白气。 见他们进来,他起身,脸上堆起一个官场中人一贯有的看不出真心的笑:“谢贤侄,吕姑娘,请坐。” 他目光在吕月明脸上停留了一瞬,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又被笑意掩盖。 谢宴川微微颔首,替吕月明拉开椅子,自己才在她身旁坐下,姿态从容,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茶会。 谢宴川对吕月明体贴的细节,让赵秦宇的眉头忍不住死死地皱着。 他竟这般喜欢吕月明。 “赵大人有事不妨直说。”谢宴川察觉赵秦宇的视线一直落在吕月明的身上,他淡漠开口,声音清冷,并无寒暄之意。 赵秦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亲自执壶为他们斟茶:“犬子明远行事荒唐,冲动无状,开罪了二位,本官今日特备薄茶,代他向二位赔个不是。” 往日,赵秦宇也是个鼻孔朝天的人,今日能够为儿子做到这个程度,已然不错。 茶水注入杯中,声响清脆。 吕月明垂眸看着那澄黄的茶汤,没动。 “赵公子所为,恐怕不是赵大人一句冲动无状就能带过的吧?”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赵秦宇,“买凶诬陷,煽动民乱,毒害县主,桩桩件件,可都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 赵秦宇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放下茶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沉了几分。 “吕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明远如今已被收押,等候发落,陛下正在气头上,我赵家此次认栽。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要二位肯在此事上为我儿美言几句,留他一条性命,我赵家必有重谢。” “重谢?”吕月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赵大人觉得,我吕月明的命,值多少谢礼?” 赵秦宇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那点虚伪的和气消失殆尽,露出内里的精明与冷厉。 他今日前来找吕月明这个小村子来的农女,已是拉下颜面了。 “吕月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搭上了翊王府和宫里一点关系,就能高枕无忧了?我赵家在朝堂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绝非区区一个案子就能扳倒!今日我好言相商,是给你们面子!” 他话音未落,谢宴川已冷冷开口:“赵大人的面子,我们夫妇承受不起。” 赵秦宇猛地看向谢宴川,眼神锐利如刀。 “谢宴川,你别忘了你姓什么!谢昀难道没告诉你,与我赵家作对是什么下场?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真要自绝于家族,自毁前程不成?” 说到这儿,赵秦宇已失了理智。 赵家和谢家比起来,半斤八两,谁也压不过谁。 “我的前程,不劳赵大人费心。”谢宴川声音平稳,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疏远之意,“至于明儿,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辱她便是辱我。赵公子今日之下场,乃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尤。” “好!好一个咎由自取!” 赵秦宇气得发笑,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最后那点伪装也撕得干干净净,露出狰狞本色。 “既然你们把路走绝了,那就别怪我赵家日后不留情面!吕月明,你最好祈祷你的靠山永远够硬!否则,你往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第378章 戴罪之身 窗外一声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框上,原本亮堂的天,瞬间暗沉下来。 雅间内的气氛也变得很微妙。 吕月明却在这时缓缓站起身。 她身量不及赵秦宇,气势却丝毫不弱,甚至还压过赵秦宇几分,女人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淡嘲。 “赵大人的话,我记下了。同样的话,也送还给您,往后日子还长,咱们且走着瞧。” 雨声渐大,淹没了室内的沉寂。 谢宴川也随之起身,护在吕月明身侧,目光冷然地扫过赵秦宇铁青的脸。 “赵大人,若无他事,我们夫妇先行告辞。” 说完,不再看赵秦宇一眼,护着吕月明转身离去。 赵秦宇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猛地一挥袖,将满桌茶具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地响彻雅间。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石板路上,溅起朵朵水花。 周伯早已撑着伞候在清风楼门口,见二人出来,忙上前将伞遮在吕月明头顶。 谢宴川护着吕月明,几乎是半揽着她,快步走向马车,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挡去斜扫进来的雨丝。 直到将她安然送入车厢,他才利落地收伞上车。 车厢内隔绝了外面的凄风苦雨,只余下雨点敲打顶棚的沉闷声响。 吕月明接过谢宴川递来的干帕子擦了擦手,眉宇间还凝着一丝未散的忧色。 “宴川。”她轻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看赵秦宇方才那般有恃无恐的模样,他这次……是不是终究能安然度过?” 谢宴川眸色沉静,取过另一个杯子,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暖手。 “倒台,不至于。”他声音平稳,分析着局势,“陛下虽震怒,但中书令一职关系重大,一时寻不到更合适的人选顶替。且赵家在朝中盘根错节,骤然连根拔起,恐引朝局动荡。”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经此一事,圣心已失。陛下必会借此机会分他权柄,打压赵党气焰。他日后行事,绝无可能再如从前般肆无忌惮。” 吕月明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仍有些发凉。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今日能说出那番话,日后难免不会暗中针对我们……” 吕月明不怕被针对,但日日夜夜要分心防着此事,时间长了,到底是心累。 “他不敢。”谢宴川语气笃定,打断她的忧虑。 “赵家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悬岩而立。陛下正缺一个彻底发作的由头。若此时他再敢对你下手,那便是自寻死路。赵秦宇是官场老吏,最懂权衡利弊,方才那些,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恐吓罢了。”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吕月明仔细听着,觉得胸口的郁结稍稍散开些许。 是啊,皇帝的态度才是关键。 赵家如今已是秋后的蚂蚱,虽还能蹦跶,却再也翻不起大风浪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行驶中的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雨声未歇,夹杂着周伯与人低声交谈的动静。 不过片刻,周伯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带着几分谨慎:“公子,姑娘,京兆尹府上的师爷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吕月明闻言,脑中立刻浮现出京兆尹身边那个总是眯着眼,笑得一脸精明的师爷模样。 这大雨天的,京兆尹的人特意拦车,所为何事?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宴川。 谢宴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显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求见心存疑虑。 他抬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雨中,那位师爷果然躬身站在车旁,官帽和肩头已被雨水打湿大半,脸上堆着十足讨好的笑容,见帘子掀开,忙又作揖。 “谢公子,吕姑娘,打扰了。实在是……我家大人有请,想请二位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雨声哗啦,他的声音需提高些才能听清,显得有几分急切。 谢宴川目光沉静地打量了他一瞬,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侧头与吕月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思量。 京兆尹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门,多半与赵明远的案子有关。 “不……”谢宴川不想吕月明再多管这些烦心事,想要拒绝。 但此时,吕月明却轻轻握着他的手,冲他摇摇头,低声耳语:“你日后要进入官场,少得罪人,官路方可平坦。” 勾心斗角,真的很累人。 她为谢宴川考虑,让男人眼底染上一抹和煦的微光。 谢宴川扭头瞧着师爷,嗓音淡漠:“带路吧。” “欸!好!好!多谢公子,多谢姑娘!” 师爷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小跑着到前面去引路。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转道向着京兆尹府驶去。 吕月明轻轻靠在谢宴川的怀中,半眯着眼眸,心下猜测京兆尹找他们的真实目的。 到了府衙,师爷早已备好了伞,殷勤地引着二人入内,直接请进了后堂花厅,而非升堂办案的大堂。 京兆尹早已在此等候,一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相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谢公子,吕姑娘,快请坐,快请坐!”他亲自引座,又忙不迭地吩咐下人,“上茶!上好的雨前龙井!” 待二人落座,京兆尹搓了搓手,先是看向吕月明,语气满是关切。 “吕姑娘,你身子可大好了?那日公堂之上,真是让你受惊了,本官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吕月明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有劳大人挂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啊!”京兆尹干笑两声,眼神闪烁,显然这并非他真正目的。 果然,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 “今日冒雨请二位过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京兆尹顿了顿,小心观察着两人的神色,试探性的询问,“牢中那位赵公子一直吵闹不休,请求本官定要将二位请来,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们一面。” 第379章 跟妖怪道什么歉 京兆尹话音落下,花厅内一时只闻窗外淅沥雨声。 谢宴川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吕月明则垂眸,指尖轻轻掠过杯沿。 “赵明远与我夫妇二人,似乎并无见面的必要。”谢宴川声音冷淡,如同窗上凝结的水汽。 京兆尹赶忙赔笑,额角渗出细汗。 “是,下官也知道这请求唐突。只是那赵公子日日吵闹,说若见不到二位,便要绝食寻死。此案尚未结束,下官也是怕真闹出人命,到时候不好交代……”他搓着手,眼神闪烁,“就当是走个过场,让他死心也好。二位只需听他几句,之后下官绝不再扰。” 吕月明抬眼,与谢宴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看见他眼底一丝厌烦,却也有一丝了然的冷光。 以她对赵明远的了解,对方此举,无非是不甘心,想最后恶心他们一回。 她轻轻点头。 “既如此,便见一面吧。”谢宴川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京兆尹如释重负,似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连忙躬身引路:“多谢公子和姑娘体谅!这边请,这边请!” 牢狱之路,比那日公堂更显阴森。 雨水顺着高墙小窗淌下,在坑洼地面汇成细流,空气里霉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甬道两旁火把噼啪作响,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 吕月明当日也在这一处牢房待过,刚离开几日她还觉得颇为熟悉。 赵明远的牢房显然是打点过的,还算干净,甚至有张木床和一床薄被。 他靠墙坐着,锦衣虽皱,却不算脏污,只是头发微乱,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那副世家公子的骄矜壳子还在,却已裂开缝隙,露出内里的颓败和戾气。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见并肩而来的谢宴川和吕月明,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呵,终于肯来见我了?”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京兆尹忙上前一步,隔着栅栏呵斥:“赵公子,人我给你请来了,有什么话快说!好好说!” 这大少爷怎么还没看清局势? 眼下是要服输认栽的! 赵明远却像没听见,目光死死钉在吕月明身上,那眼神淬毒般阴狠。 “吕月明,我最后悔的,就是火刑那日,没让我的人直接把火把丢到你身上!烧得再快些,再旺些!看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京兆尹吓得脸都白了,急得跺脚。 “赵公子,你胡说什么!快闭嘴!本官是让你来道歉的,不是让你来放狠话的!” “道歉?” 赵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看向京兆尹,眼神疯狂。 “我跟一个妖怪道什么歉?!她若不是妖,怎么解释她一个村妇能做出那些东西?怎么解释她怎么都弄不死?怎么解释她如今这副勾人的模样?!谢宴川,你抱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不怕夜里现了原形,一口吞了你吗?!”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嫉恨与偏执。 吕月明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他骂的是别人。 直到他喘着粗气停下,她才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在这污浊牢房里异常清晰:“赵明远,你落到今日地步,皆因你心生恶念,行事歹毒,与我是人是妖无关。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赎罪。” 她顿了顿,目光里甚至带上一丝极淡的怜悯。 “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轻轻扯了扯谢宴川的衣袖:“宴川,我们走吧。” 谢宴川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她动作时,抬手虚扶在她后腰,以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冷漠地扫了赵明远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 两人转身欲走。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赵明远猛地扑到栅栏上,双手死死抓住木栏,指甲抠得发白,声音尖厉破音,“吕月明!你不得好死!你们都会不得好死!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谢宴川,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不堪入耳的咒骂被抛在身后,甬道曲折,很快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隔绝。 京兆尹一路小跑跟着,不停擦汗,脸上堆满谄笑。 “谢公子,吕姑娘,千万别动气,千万别动气!他就是个疯子!胡言乱语!下官一定严加看管,绝不让他再扰了二位清静!” 送到府衙门口,雨势稍歇。 京兆尹躬身:“今日劳烦二位了。日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 吕月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这位父母官的脸在檐下阴影里显得格外圆滑。 她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大人秉公执法即可,我夫妇二人不敢叨扰。” 京兆尹笑容一僵,连声道:“自然。” 马车驶离府衙,街面湿亮,映着灰蒙天色。 车厢内,吕月明轻轻吁出一口气,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谢宴川握住她微凉的手,无声地紧了紧。 掌心传来的温热干燥,驱散了吕月明心底因赵明远而起的最后一丝寒意。 她回握住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马车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行驶,轱辘声压过了窗外的雨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车厢内流淌。 方才牢狱中的污浊与疯狂被隔绝在外,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翌日,天色未明,吕月明便醒了。 身旁的谢宴川似乎一夜未深眠,在她微动时便已睁开眼,眸色清明。 “醒了?”他低声问,嗓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嗯。”吕月明点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着,有些紧,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忐忑。 今日是放榜之日。 两人起身梳洗,动作都比平日快了些。 蒋云早已起身,准备了简单的早饭,眼神里同样藏着紧张,却只字不提放榜的事,只一个劲儿让两人多吃些。 用罢早饭,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两人前往贡院。 时辰虽早,但贡院外的皇榜前已是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马车早已停满了附近的街巷,喧哗声浪几乎要掀开清晨的薄雾。 谢宴川见吕月明神色严肃,失笑摇头。 “明儿放宽心,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第380章 榜首 吕月明瞧着前面攒动的人群,再望望身侧云淡风轻的谢宴川,不由得轻轻抿唇。 他竟这般淡定。 明明今日放榜,关乎他的前程,他却好似来赏景一般。 不过,若是谢宴川表现得过于积极,吕月明觉得倒也不像他了。 她小声嘀咕:“不愧是谢家大公子,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 谢宴川侧过头,清晨的微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 他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却瞬间驱散了他周身惯有的清冷。 “不然呢?”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戏谑,“如临大敌,亦或捶胸顿足,榜上之名也不会变。” 吕月明被他说得一噎,正要反驳,人群忽然如潮水般涌动起来,喧哗声陡然拔高! “来了来了!放榜的官爷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贡院那扇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上。 几名身着官服的小吏手持皇榜,步履沉稳地走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无数道目光灼灼地钉在那卷明黄色的绸缎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吕月明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悄悄攥紧了袖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沁出细微的汗意,一种混杂着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 她穿越而来,却也深知这世道功名对于男子何其重要,更何况谢宴川与她如今的处境。 谢昀的威胁言犹在耳。 她忍不住看向谢宴川,他却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目光专注地追随着那张皇榜,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小吏将皇榜仔细张贴在告示墙上,动作一丝不苟。 人群瞬间如同炸开的锅,嗡鸣着向前涌去! “让我看看!” “中了没有?有没有公子的名字?” “榜首!榜首是谁?!” 前面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吕月明无法像谢宴川那样淡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步上前,挤在人群中,目光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 她先从后面看起,心跳如擂鼓,一个个名字掠过。 没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从头再看时,身边有人的声音响起:“榜首果真是谢家大公子!” 这嚷嚷声,让吕月明焦灼的心绪安定了一瞬。 她立马抬眼看去。 明黄榜文的最顶端,墨迹淋漓,铁画银钩的一个名字,赫然闯入眼帘! 谢宴川。 榜首第一。 吕月明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瞬间睁大,几乎不敢相信。 她眨了眨眼,又仔细看去—— 没错!就是谢宴川! 吕月明悬着的心猛地落地,一股喜悦感瞬间冲遍全身。 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那个始终静立在外围的月白身影小跑过去。 “宴川!”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眼睛亮得惊人,“榜首!你是榜首!” 人群喧哗,各种无关的声音混杂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谢宴川就站在那一片纷扰之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那高悬榜首的名字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直到看见吕月明提着裙摆跑来,脸颊因激动和微喘泛着红晕,那双清冷的眸子才微微一动,漾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涟漪。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免得她被身后挤来的人撞到。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看到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吕月明仰头看他,嘴角高高扬起,“这可是榜首!头名!” 谢宴川低头看她明媚的笑脸,那眼底的光彩比今日初升的日头还要灼亮几分。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看你高兴便好。” 平淡的话语,却让吕月明心头一暖。 她知道,他不是不欣喜,只是性情使然,情绪从不轻易外露。 他能说出这话,已足见心意。 “当然高兴!”她笑吟吟道,“走,回家!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阳光终于彻底穿透云层,洒在熙攘的人群和石板路上,也落在谢宴川清俊的侧脸和吕月明含笑的眉眼间。 他微微颔首,护着她穿过依旧喧闹的人潮。 …… 小院里早已得了消息,蒋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厨房里转悠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张罗起来。 吕月华也兴奋地跟在母亲身后跑来跑去。 午膳时,桌上摆满了蒋云精心准备的菜色,虽不如大府邸精致,却样样透着家的暖意和真心。 蒋云不停地给谢宴川夹菜,眼眶微红,又是笑又是叹:“好,真好!宴川有出息,明儿跟着你,娘就放心了。” 她说着,又转向一旁乖乖吃饭的吕月华,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殷切的期望。 “华儿,你以后也要用功,将来若能考取女官,像你姐夫这般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娘这辈子就再无憾事了!” 吕月华正啃着一块排骨,闻言动作一顿,小脸慢慢垮了下来,嘴里的肉似乎也不香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神色平静的姐夫,又看看满眼期盼的母亲,小声嗫嚅道:“娘,我……我比不上姐夫厉害的……” 那榜首的称号,对她而言简直是天上星辰般遥远。 巨大的压力像小山一样骤然压在她稚嫩的肩头,让她连呼吸都小心了几分。 饭桌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吕月明正要开口,谢宴川却已放下筷子。 他目光落在吕月华有些无措的小脸上,声音清淡却温和:“考取功名,并非唯一出路。华儿年纪尚小,性情淳善,手脚勤快,已是难得。将来无论做什么,脚踏实地,问心无愧便好。” 他说话间,自然地将一盘吕月华爱吃的蒸蛋换到她面前,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那份无形的压力。 蒋云怔了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给了小女儿太大负担,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忙道:“只要华儿努力便是。” 吕月华“嗯”了声,乖乖吃饭。 吕月明看着这一幕,心底软成一片。 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过,吕月明想起一事,好奇询问谢宴川:“若已是榜首,该当何职?” 第381章 一同进宫 谢宴川神色平静,只微微摇头:“尚且不知,需等陛下亲见之后,方能定夺。” 吕月明心头不由得一紧。 她虽知谢宴川才学出众,可官场上的事,从来不只是看才学。 谢昀虎视眈眈,赵家虽暂受打压,却未必不会暗中使绊。 若只给个闲散小官,日后不知要受多少刁难。 即便吕月明知道谢宴川的能力足以应付,却还是担心有意外发生。 她忍不住蹙眉,声音低了几分:“我听说,往年也有同你一般的官家之子高中,最后却只得个八九品的闲职,处处受人排挤,若是他们有意为难你……” 谢宴川侧首看她,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眸色沉静如水。 “无妨。”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既入此门,自有应对之策。你不必忧心。”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微蹙的眉间,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缕尘埃。 吕月明望着他平静的双眼,那里面没有半分迟疑或惶恐,只有一片深沉的笃定。她心下稍安,却仍忍不住胡思乱想。 午后阳光正好,院中树影婆娑。 蒋云收拾了碗筷,吕月华趴在桌边练字,小院宁静得仿佛与外界的喧闹隔绝。 便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规矩的叩门声。 周伯快步去应门,不过片刻,便引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宫中内侍服制的太监走了进来。 那太监神色肃穆,目光在院中一扫,最后落在谢宴川身上,尖细的嗓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午后的宁静: “谢公子,陛下有旨,宣您明日卯时正,于紫宸殿面圣。”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蒋云手中的抹布掉进盆里,溅起几点水花。 吕月华也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吕月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来了。 谢宴川起身,神色如常,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臣,领旨。” 太监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又补充道:“陛下对公子颇有期许,公子今晚好生准备,莫要误了时辰。” 说完,他也不多留,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院门轻轻合上,将外界探究的视线隔绝。 小院里却久久无人说话。 风吹过树梢,叶片沙沙作响。 吕月明走到谢宴川身边,低声问:“这么快……” 她原以为至少还要等上几日。 谢宴川目光望向院外,眼底掠过一抹思量。 “陛下此时召见,应是心中已有计较。”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是何结果,明日便知。” 蒋云回过神来,忙道:“我去给你熨烫明日要穿的衣裳!面圣定要体体面面的!” 吕月华也跳下椅子:“我去帮娘!” 两人匆匆进了屋。 院中只剩吕月明与谢宴川。 日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吕月明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他受到蛊毒反噬,脸色苍白,却依旧掩不住一身矜贵之气。 如今他长身玉立,气度沉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公子。 可明日入宫,面对的是九五之尊,是莫测的圣意,是虎视眈眈的政敌。 她忍不住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谢宴川低头看她。 “宴川。”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万事小心,但无论如何,我都在。” 谢宴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掌心温热。 “我知道。”他低声应道,目光落在她眼底,一片沉静的温柔。 谢宴川的声音低沉,落在吕月明耳中,像是一块温热的玉石,熨帖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他目光沉静,里头映着她的模样,专注得仿佛世间再无他人。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轻叩。 周伯去应了门,回来时身后跟着笑容得体的喜嬷嬷。 “姑娘。”喜嬷嬷福了一礼,目光在谢宴川身上微微一停,笑意更深了些,“娘娘吩咐,明日辰时,请姑娘入宫。” 吕月明心下微顿,抬眼看向谢宴川。 明日卯时他面圣,辰时她入宫……时间倒是接得上。 “嬷嬷。”她开口,声音平稳,“明日我夫君亦要入宫面圣,时辰相近,不知可否同行一段?” 喜嬷嬷略一沉吟,随即笑道:“这有何不可?宫门处自有接引,姑娘与谢公子同去,倒也方便。”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喜嬷嬷离去后,小院重归宁静,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 蒋云愈发仔细地熨烫着谢宴川那身月白色的直裰,吕月华也安静看着书,不敢大声说话。 夜幕悄然降临。 吕月明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 身侧的谢宴川呼吸平稳,但她知道他亦未深眠。 “宴川?”她轻声唤道。 “嗯。”他立刻应了,侧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她,“明日还要早起,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如实道,微微蹙眉,“明日……” “不必忧心。”他打断她,手臂伸过来,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带着清冽干净的气息,抚平了她的焦躁。 “陛下是明君,自有圣断。至于贵妃娘娘那边……”他顿了顿,指尖拂过她的发丝,“你只需如常便是。你做得很好,明儿。”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夸她。 吕月明埋在他胸前,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天未亮,两人便起身了。 吕月明执意要亲自替谢宴川整理衣冠。 那身月白直裰用料考究,剪裁合体,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清贵逼人。 她替他系好腰间的玉带,抚平袖口细微的褶皱,动作仔细又专注。 晨光微熹,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和沉静的眼眸。 他垂眸看着她忙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这般仔细,倒像是要送我上战场。” 吕月明抬头瞪他,眼底却掩不住担忧:“比战场也差不离了。” 那可是皇宫,是皇帝,一步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谢宴川眼底笑意更深,忽然低头,温热的唇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碰。 吕月明一怔,抬眼望入他深邃的眸中。 “放宽心。”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等我消息。” 第382章 考策论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周伯垂手立在车旁,见二人出来,忙躬身行礼。 车厢内,两人并肩而坐,一时无话。 吕月明能听见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她忍不住侧目去看谢宴川。 他微合着眼,晨光透过车窗缝隙,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长睫低垂,神色平静得像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可她知道不是。 紫宸殿,面圣,一字千钧。 她的手悄悄收紧,指尖陷入掌心。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住。 吕月明一怔,抬眼看去。 谢宴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 “无事的。”他低声道,声音被车轮声压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压下。 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 早有内侍等候在此,见了谢宴川,恭敬上前引路:“谢公子,请随咱家来。” 另一名小太监也迎向吕月明,细声细气。 “吕姑娘,喜嬷嬷吩咐奴才在此等候,请您随奴才往长春宫去。” 分别的时刻到了。 吕月明看向谢宴川,他亦回望她,目光交汇片刻,他极轻地颔首,随即转身,跟着内侍,迈步走向那深不见底的宫门。 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红宫墙的阴影里。 吕月明定了定神,跟着小太监走向另一条宫道。 长春宫内暖香馥郁,与外面清冷的晨风恍若两个世界。 淑贵妃已起了身,正对镜自照,见吕月明进来,她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来了?” 她声音慵懒,目光却敏锐地掠过吕月明略显紧张的脸:“瞧你这心神不宁的模样,怎么,担心你那刚中了榜首的夫君?” 吕月明屈膝行礼:“娘娘明鉴。” 淑贵妃轻笑一声,示意她起身。 “放心,谢宴川那孩子,本宫虽见得不多,但也知晓几分。他年少时便在京中颇有才名,即便是少有出门,却也没掩住他的锋芒。” 她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在鬓边比了比,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陛下是惜才之人,他既有真才实学,今日面圣,只会是他的机遇,而非灾祸。” 吕月明垂眸听着,心绪稍安,但那份悬着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她接过宫女手中的玉梳,替贵妃整理本就一丝不苟的发髻,动作轻柔,心思却飘向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宸殿。 淑贵妃透过镜面,将她那点强压下的焦虑看得分明。 殿内一时安静,只闻玉梳划过青丝的细微声响和更漏滴答。 过了许久,淑贵妃见镜中妆容满意,这才转过身来。 “罢了。”她看着吕月明,眼底带着一丝玩味和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和,“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本宫瞧着也心烦。正好,本宫也该去给陛下请安了。” 她站起身,华贵的裙裾逶迤在地。 “你便随本宫一同去吧,隔得远些瞧着,也好让你安安心。” 吕月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娘娘,这……这于礼不合。” 面圣?她应该不能去吧? “本宫说合适,便是合适的。”淑贵妃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威严,“跟紧些,低着头,没人会特意留意你,就当是去开开眼界。” 吕月明的心骤然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着冲上耳廓。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能够真的见上皇帝! 她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屈膝深深一拜:“谢娘娘恩典。” “起来吧。”淑贵妃扶了她一把,指尖在她微微发凉的手背上轻轻一拍,“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需看着,听着,莫要多言,莫要有任何举动。” “是,我明白的。” 吕月明跟在淑贵妃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穿过重重宫阙,越靠近紫宸殿,空气中的肃穆感便越发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殿宇巍峨,飞檐如翼,汉白玉栏杆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戍卫的禁军甲胄森然,目光如炬,如同泥塑木雕,无声地散发着凛冽的威压。 淑贵妃仪态万方地走在前面,宫人内侍纷纷跪地行礼。 吕月明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能看到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和前方贵妃那绣着繁复的牡丹图案的裙摆。 终于,在一处偏殿的廊下,淑贵妃停了下来。 此处视野极佳,透过雕花隔扇,能隐约窥见正殿内的情景,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就在这儿吧。”淑贵妃低声道,自有宫人悄无声息地搬来绣墩请她坐下。 吕月明立在她身后,屏住呼吸,目光穿过隔扇的缝隙,望向那庄严肃穆的大殿深处。 殿内光线通明,九龙金漆宝座高踞于丹陛之上,威严天成。 而高阶下方,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正躬身行礼,姿态清雅,不卑不亢。 离得远,听不清具体言语,只能看见皇帝似乎问了几句,谢宴川从容应答,身姿始终挺拔如松。 吕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紧紧掐着掌心。 忽然,她看见皇帝抬手,指向殿侧。 那里似乎摆放着书案笔墨。 接着,便见内侍引着谢宴川走了过去。 “这是要……现场策论?”淑贵妃微微倾身,声音里带了一丝兴味,“陛下这是要亲自考较他的急才了。” 吕月明的心揪得更紧。 现场应对,毫无准备,一字一句皆关乎圣心喜怒。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谢宴川落笔时纸页摩擦的细微沙沙声隐约传来。 他挥毫泼墨,姿态从容,不见丝毫滞涩犹豫,清冷的侧脸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格外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他搁下笔,将写满墨迹的纸张呈上。 内侍接过,恭敬地奉至御前。 皇帝垂眸细看,殿内气氛凝滞如同冻结。 吕月明几乎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很快,皇帝抬起头,目光落在殿下那抹身影上。 接着,他开口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吕月明听不真切,只看见谢宴川依旧从容地躬身行礼。 这是成了? 第383章 殿试 吕月明专心盯着殿内,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不知道的,以为正受皇帝询问的人是她。 一旁的淑贵妃坐的端庄优雅,见吕月明难得紧张的模样,唇角微勾。 她的嗓音慵懒,带着几分了然与调侃。 “瞧见了?本宫就说,陛下是惜才的。你这夫君,自有他的本事,哪里需要本宫多嘴。” 谢宴川的名字,早几年就已经响遍整个京城。 世家女子将谢宴川当作是自己的梦中情郎,只想着能够和谢宴川成为眷侣。 而世家男子或将谢宴川当作目标,又或者将他当作仇敌,足以见得他的才情惊人。 吕月明脸颊微热,正欲低声回话,一名内侍已悄步至正殿门口,躬身禀报。 “陛下,淑贵妃娘娘在偏殿里候着,说是来给陛下请安。” 皇帝显然心情不错,闻言便道:“让她进来。” 淑贵妃听见皇帝的声音,她立马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摆,侧首向吕月明递了个“跟上”的眼神。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垂首敛目,紧跟在她身后,迈入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紫宸殿。 殿内烛火通明,金砖铺地,御座高悬,威仪天成。 她不敢抬头,只能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其中一道清冷熟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是谢宴川。 她能想象他此刻微蹙的眉,或许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疑问。 淑贵妃盈盈拜下:“臣妾参见陛下。” 吕月明跟着深深屈膝,感觉到御座上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 “爱妃今日来得倒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身后这位是?” 淑贵妃笑吟吟起身,侧身将吕月明稍稍让出些许。 “回陛下,这便是臣妾日前提起过的那位手巧的姑娘,姓吕,闺名月明。今日恰巧入宫为臣妾理妆,臣妾想着她怕是未曾见识过天家威仪,便斗胆带她过来,在殿外远远瞧上一眼,开开眼界,还望陛下恕臣妾唐突。” “吕月明?”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微扬,“原来是你。朕近日,可是没少听人提起你的名字。” 吕月明心头一紧,不知这话是褒是贬,只得将头垂得更低:“民女惶恐。” 都说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吕月明生怕自己稍微一不注意就成为天子的泄气包。 “抬起头来。”皇帝命令道。 吕月明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谦恭地垂落,不敢直视天颜,却能感觉到皇帝审视的目光。 她今日穿着素雅,因入宫并未过多装饰,但灵泉滋养后的肌肤细腻光洁,眉眼清丽,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与传闻中那个被斥为“妖邪”的村妇形象相去甚远。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 谢宴川静立一旁,面色沉静,唯有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皇帝的目光在吕月明和谢宴川之间逡巡片刻,忽然道:“谢卿,这便是你那位……执意要娶的妻子?” 皇帝平日虽然不说,但他一直关注着朝中大臣们。 尤其是像尚书府这样的大家族,他观察的更为仔细。 谢宴川离京大半年再回来后,身边便多了一位农村来的妻子。 皇帝也知道,谢家是不承认这个女人的。 不过……让他感到更加惊喜的,是吕月明竟然真的将缺失的药材平安运送到了北疆。 从那一刻开始,吕月明的名字便进入了皇帝的大脑。 只是日日忙于朝政,皇帝没有多去调查吕月明。 后面再听见吕月明的名字,便是此次妖邪事件。 可以说,吕月明在皇帝的眼中就是一个奇女子。 谢宴川上前一步,躬身应答,声音清晰平稳:“回陛下,正是内子。” “嗯。”皇帝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看着倒是郎才女貌。朕听闻,她最近可是出了不少的事?甚至,还牵扯到了翊王府和朕的爱妃?”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千斤。 吕月明后背微微沁出冷汗。 淑贵妃笑容不变,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谢宴川依旧很从容:“内子蒙冤,幸得翊王明察秋毫,贵妃娘娘慈心垂怜,陛下圣光烛照,方还清白。臣,感激不尽。” 他将功劳轻轻推了出去,点出的是“圣光烛照”,一切尽在皇帝掌握之中。 皇帝闻言,脸上那点莫测高深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目光重新落回吕月明身上。 “你倒是娶了个不简单的妻子。罢了,今日朕也乏了。” 他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谢卿,你的职缺,吏部稍后自有文书下达。” “臣,谢主隆恩。”谢宴川再次行礼,声音清越沉稳,在空旷的紫宸殿内回荡,不卑不亢。 皇帝挥了挥手,神色略显倦怠,示意淑贵妃留下,而剩下的人可以退下了。 谢宴川从容起身,微不可察地侧身,目光极快地与几步外的吕月明交汇一瞬,示意她安心。 吕月明接收到他的目光,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忙垂下眼睫,先跟着淑贵妃的宫人悄无声息地先行退出了偏殿。 在殿外廊下静候片刻,便见谢宴川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从容步出紫宸殿。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清辉,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卓然。 他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面圣应对,被现场考较策论的人并非是他。 小太监眼底含笑,恭敬说道:“谢公子,您和吕姑娘顺着宫道便能够离开,咱家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要做,便不送您了。” 谢宴川微微颔首,忙来到吕月明的身边。 两人默契地并肩,沿着来时的宫道向外走去。 皇宫深邃,朱墙高耸,两人一路无言,只有靴底轻叩金砖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乐声。 直至出了宫门,坐上等候已久的马车,车厢帘幕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吕月明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那一直压在胸口的无形巨石终于被移开。 这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见的。 她忍不住侧身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谢宴川,好奇询问:“宴川,陛下给你什么职位?” 第384章 得到重用 谢宴川缓缓睁开眼,眸色清润,看向吕月明。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 从宫中出来,吕月明的指尖有些凉。 “秘书省校书郎。”他声音平稳地吐出几个字。 吕月明微微一怔,眼中迅速掠过惊讶。 秘书省校书郎,官阶虽不算极高,却是清要之职,掌校雠典籍,刊正文章,非文学之士不得充任。 更重要的是,此职常在御前,易得青眼,是日后晋升的极好跳板,绝非闲散冷衙可比。 “校书郎?”她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陛下竟予你如此清要之职?这……这是打算重用你?” 她原以为,即便陛下惜才,有谢昀可能的暗中作梗,最多也不过是个中规中矩的位置。 谢宴川看着她因惊讶而微睁的水眸,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 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极淡的笑意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明儿,圣意难测,或许只是暂且安置。”他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悦,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但吕月明知道,这绝非“暂且安置”那么简单。 陛下亲自考较,又给出这个职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昀的手,这次似乎没能伸那么长,或者说,陛下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那股暖意似乎顺着相贴的肌肤缓缓流入她的心口,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和不安。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她低声喃喃,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靠在车壁上。 这段时日的担忧,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欣慰。 纵然前路仍有风雨,但至少眼下,他们稳稳地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谢宴川凝视着她明显松懈下来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光。 他的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现在,可以安心了吗?”他低声问,清冷的嗓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吕月明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了在紫宸殿时的疏离与恭谨,只有对着她时才会流露的关切。 她心尖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明媚而真实的笑容。 “嗯,安心了。” 有了圣意,也没人能改。 路过女工小院时,吕月明喊停车夫:“且将我在此处放下,我下去看看。” 马车停下后,谢宴川看向吕月明,声音低沉:“明儿,现在就要重新开始?” “是。”吕月明目光坚定,“宴川,你即将上任,我总不能一直闲着。明月阁是我的心血,不能就这样算了。” 谢宴川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知道劝不住,只得轻叹一声:“我陪你下去看看。” 女工小院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院中景象比上次来时整齐许多,但依旧空旷得令人心酸。 丽娘,二花和柳家媳妇正埋头整理所剩无几的物料,见吕月明进来,三人皆是一愣。 “明儿!”二花最先反应过来,笑嘻嘻的来到吕月明的身边,“今日来的正巧,我们将小院收拾的差不多了,看看如何?” 吕月明环视四周,墙角堆着些残破的布料和散乱的工具,曾经堆满成品和原料的架子如今空了大半。 但原先乱的像是废墟的小院如今能够被三人收拾成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又扬起一个笑:“挺好的,我在京城这段日子也攒了些银子,重头再来就是。” 丽娘擦了擦手,忧心忡忡。 “明丫头,不是我们泼冷水,只是如今外面风声还没完全过去,好些人还在议论那日的事……这时候重开,怕是艰难。” 有了谣言后,想要再次洗清谣言,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知道。”吕月明走到院中那棵老树下,手指轻轻抚过粗糙的树皮,“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躲。明月阁不能倒,也不能让人以为我们怕了。” 她吕月明好歹也是个现代人穿越而来的,怎么能够被这么点小事给打倒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道清亮带笑的声音:“哟,这是要重振旗鼓了?” 众人回头,只见江鹤游摇着折扇斜倚在门边,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望着吕月明:“吕老板,可需要帮忙?” 他忽视掉谢宴川,似乎只瞧得见吕月明。 吕月明还未答话,谢宴川已上前半步,恰好隔断了江鹤游过于直白的视线。 他面色平静,声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清冷:“我家的事,不劳江公子费心。” 吕月明心下偷笑,知道谢宴川是不愿她再欠人情,亦或是单纯不喜江鹤游这般围着她转。 她抬眸看向江鹤游,唇角弯起一个客气又疏离的弧度。 “多谢江公子好意,只是明月阁这点残局,我自己还能收拾。倒是耽误了江家货品在京中售卖的先机,实在过意不去。” 她语气诚恳,颇为无奈。 一开始,想要帮忙的是她。 但自从江家姐弟抵达京城,明月阁就一直在出事,反倒让他们也为她而担心。 江鹤游闻言,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扇子,带起一阵微风流窜过这略显空荡的院落。 “吕老板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们姐弟俩这段日子在京城也不是干等着你的信儿。实不相瞒,我们正想办法拿到能在京城正式经商的文牒呢,那才是正经大事。这点货,不急着卖,等你重整旗鼓,咱们再合作也不迟。”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依旧黏在吕月明身上,那目光里的欣赏与热切异常清晰。 谢宴川眸色微沉,如同凝了一层薄霜。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再次将吕月明护得更严实些,目光扫过院中一角,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江公子既提及文牒,我倒想起一事。方才来时,似乎见着发放文牒的官员正往西市方向去,听闻今日有关于外商户籍文书核验的新政颁布,不知是否与你所求文牒有关?” 第385章 新政 谢宴川这一番话说得突兀,却又精准得戳中了江鹤游目前的关注点。 他如今和吕月明初见时已不一样,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商人了。 短短的时间,他们都成长不少。 江鹤游摇扇的动作一顿,脸上那副风流倜傥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哦?发放文牒的人去了西市?新政?” 京城经商文牒审批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最终结果。 谢宴川这话,无论真假,都由不得江鹤游不放在心上。 “谢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江鹤游狐疑地看了谢宴川一眼,似在判断他话中真伪。 但见对方面容沉静,眼神淡漠,不像信口开河,加之此事确实紧要,他终究按捺不住。 “既如此,那我得赶紧去西市探探风声。”他唰地合上折扇,对着吕月明拱了拱手,语气匆忙了些,“吕老板,你先忙着,若真有需要,随时让人到江家临时赁的铺子寻我!” 说罢,竟真不再多留,转身便带着小厮快步离开了小院,那背影透着几分急切。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空荡庭院的细微声响。 丽娘三人面面相觑,默默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吕月明轻轻吁了口气,侧头看向身旁的谢宴川。 太阳的暖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更显得他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紧抿。 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随口一提”真的只是巧合。 但她知道不是。 “你若是诓了他,他岂会不知?” 按江鹤游那性子,离开后如果知道谢宴川诓了他,不知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不过,谢宴川只是垂眸瞧着吕月明,薄唇微微勾了勾,他说道:“不会,新政的确是要颁发的。” “陛下今日问我,便问了此事,明儿,说起来也和你相关。” “我?”吕月明指了指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嗯,因为陛下知道我的妻子是一个商人,所以他主动问询。”谢宴川忍不住轻笑一声,瞧着吕月明的眼眸微微闪烁。 吕月明明白了,不过此事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更愿将注意力放在明月阁上。 她从袖中取出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丽娘手中,目光扫过空荡的院落。 “这里有三两银子,先招十名手脚麻利的女工。要嘴严心正的,工钱按市价多加三成。” 丽娘捏着荷包的手微微发颤。 “明丫头当真决定现在就去招人?万一有些人捣乱的话……” “正是要让人瞧见明月阁的底气。”吕月明截过话头,阳光在她的睫羽上镀了层金边,“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剩余的事情我自有计较。” 柳家媳妇忽然小声插话:“明儿,西街刘寡妇绣活极好,前日还来问过工,只是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你的想法,没有应她。” “这样的人多多益善。”吕月明颔首,又对二花笑道,“你性子活络,明日便去相熟绣娘家里走走,就说明月阁重金聘人,不怕流言蜚语的优先。” 二花胸脯一挺:“包在我身上!” 谢宴川始终静立一旁,没有打扰吕月明,见她安排妥当后,他才向前半步:“已至午时,该回了。” 他们出来了一个上午,很容易让蒋云感到担心。 两人回了家,马车在巷口停下,谢宴川先一步下车,转身朝吕月明伸出手。 吕月明扶着他的手下了车,指尖相触,能感觉到他掌心干燥的温度。 “总算回来了。”她轻声道。 虽然只是一个上午,但的确有够折磨人的。 谢宴川“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娘该等急了。” 院门虚掩着,推开门就看见蒋云坐在院中矮凳上缝补衣裳,听见动静立刻抬头,眼里带着未散尽的忧色。 “可算回来了!”她急忙放下针线起身,“你们去了这大半日,我这心一直悬着……” 吕月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唇角弯起:“娘,别担心,是好事。” 蒋云一愣,目光在女儿和女婿脸上来回转。 谢宴川缓步走近,声音沉稳:“陛下予我校书郎一职。” 院子里静了一瞬。 蒋云像是没听清,嘴唇微微张着,直到吕月明又重复了一遍“宴川当官了”,她才猛地回过神。 手里的针线筐“啪”地掉在地上,彩线滚了一地。 “真,真的?”她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祖宗保佑……真是祖宗保佑啊!” 她一把抓住谢宴川的衣袖,又赶忙松开,手足无措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真好……”她哽咽着,“咱们家也有当官的了,看谁还敢随便欺负咱们……” 士农工商,商人就是最低级的。 但家里有官就不一样了。 吕月明看着母亲喜极而泣的模样,心头蓦地一软。 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在脑中闪过。 被污蔑、被围堵、险些葬身火海……每一次都因为她们无权无势,才任人拿捏。 如今谢宴川有了官职,虽不算高,却到底是个倚仗。 即便吕月明不愿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道,就是这个道理。 她人微言轻,无法改变。 蒋云抹着眼泪,忽然转身朝东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多谢祖宗保佑!多谢菩萨显灵!” 谢宴川上前扶她:“娘,地上凉。” 蒋云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依旧止不住泪,却笑着打量谢宴川。 “宴川这身衣裳日日换下来后,娘都给你熨烫平整,穿出去不能丢份儿啊……” 吕月明失笑:“娘,校书郎是文职,不必太讲究。” “那怎么行!”蒋云嗔怪地看她一眼,“宴川如今是官身了,体面最要紧。”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往厨房走:“我得再去添个菜,今日一定要再庆祝庆祝!” 望着母亲轻快的背影,吕月明轻轻吁出一口气。 谢宴川侧首看她:“笑什么?” “觉得娘说得对。”吕月明抬眼,目光落在院外湛蓝的天际,“有你在,的确没人敢再随意欺负我们了。” 第386章 无关紧要的人 吕月明的话刚刚落下,院门外便传来一道带笑的年轻男声,听着热络,却莫名透着一丝刻意。 “大哥!恭喜恭喜啊!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家里一声?”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家三公子谢宴礼正站在院门口。 他穿着一身锦蓝绸衫,手持一把泥金折扇,面上堆满了笑,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恨。 谢宴礼的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提着两盒包装精致的点心。 谢宴川神色未变,只微微颔首:“三弟。” 吕月明心底冷笑,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他们也不过刚刚从宫中出来,这尚书府的人竟就知道了。 她面上却不显,只客气地招呼:“谢三公子怎么有空过来?” 谢宴礼摇着扇子迈进院子,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这简陋的小院,嘴角扯了扯。 “听闻大哥高中榜首,又蒙陛下亲授秘书省校书郎之职,如此双喜临门,做弟弟的怎能不来道贺?”他说着,示意小厮将点心递给吕月明,“一点心意,给大哥和大嫂添个菜。” 吕月明盯着那点心半晌,还是选择收下。 对面不知道过来做什么,先应付着,免得先被发难。 谢宴礼走到谢宴川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带着夸张的赞叹。 “大哥真是深藏不露啊!离府这些时日,非但学业未废,反倒更上一层楼,一举夺魁!这秘书省校书郎可是清贵要职,日后常伴御前,前途不可限量!真是给咱们谢家长脸了!” 他话说得漂亮,那双与丽夫人极为相似的眼里却淬着冰,握着扇骨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宴川淡淡看他一眼,语气疏离:“三弟过誉,大家都是天子身边的人,无论官职大小,只是为了陛下做事,为民做事。” 谢宴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扇子“唰”地一合,轻轻敲着掌心。 “大哥说话一向漂亮,我以为大哥离家是放弃了官职,真的有那么淡泊……呵呵,如今看来,倒是弟弟我狭隘了,大哥这是另辟蹊径,一飞冲天啊!” 他话里的刺毫不掩饰,连走出厨房的蒋云都听出了不对劲,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一见到谢家的人,蒋云就感到浑身刺挠。 吕月明往前半步,与谢宴川并肩而立,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谢三公子此言差矣,宴川凭的是真才实学,陛下圣明,自有决断。至于离家……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府上有些人,见不得我们安生。” 她目光清凌凌地看着谢宴礼,意有所指。 谢宴礼脸色一僵,随即又扯出笑容。 “大嫂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见不得安生的。只是父亲时常挂念大哥,如今大哥既已授官,也该回府住才是,总在这小院里,岂不委屈了大哥的身份?” 他终于道出了真实目的。 谢宴川若回了尚书府,便又回到了谢昀和丽夫人的掌控之下。 再者,让谢宴川回府,陛下对尚书府的印象又能好一些。 家和人兴,是当今圣上最爱看见的。 而现在,谢宴川已经有了官职,基本彻底告别世袭了。 对于谢宴礼而言,谢宴川这个威胁算是暂时拔除。 他根本不怕谢宴川回府了。 谢宴川还未开口,吕月明已轻笑出声:“谢三公子有心了。不过我们在此处住得甚好,清静自在。宴川如今是朝廷命官,住在那里,自有规制,不劳三弟操心。” 谢宴礼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面上笑容却愈发殷切。 “大嫂误会了,我也是为了大哥着想。这秘书省校书郎,看似清贵,实则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校勘典籍,若有差池,便是大过。大哥初入仕途,若有家族在一旁帮衬提点,总能稳妥些。”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哥,父亲虽嘴上严厉,心里还是看重你的。你如今有了出息,若能顺势回府,父子和睦,于你前程大有裨益。何必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事,与家族生分呢?” 他说着,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吕月明,那“无关紧要”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院中气氛瞬间凝滞,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蒋云听得脸色发白,想开口打圆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吕月明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愈发平静。 她正欲反唇相讥,谢宴川已先一步开口。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响在小院里:“三弟。” 谢宴礼下意识应声看去。 只见谢宴川眸光沉静,如同深潭,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我的前程,不靠家族荫庇,亦不需旁人提点。我的妻子,更非无关紧要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此处便是我的家,三弟若真心道贺,我领情。若为其他,恕不远送。”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投下光影,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卓然。 那清冷矜贵的气质之下,是毫不动摇的坚定。 谢宴礼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面色阵青阵白,握着扇子的手背青筋微凸。 他死死盯着谢宴川,又狠狠剜了吕月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大哥既有如此志气,弟弟我就拭目以待!但愿大哥在这清静自在之地,真能官运亨通!”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连告辞的场面话都省了。 那小厮忙不迭地跟上。 院门“哐当”一声被甩上,震落几片树叶。 蒋云长长舒了口气,拍着心口:“可算走了……这哪是来道贺的,分明是来找不痛快的!” 吕月明看向谢宴川,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心底那点因谢宴礼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息下去。 吕月明蒋云依旧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娘,我们吃饭去,别让人坏了兴致。” 吕月明没有和谢宴礼接触过,不过对面今日碰了一鼻子灰,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昀和丽夫人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 第387章 灵泉的用途 一家人吃了饭后,蒋云收拾碗筷,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时不时担忧地望一眼院门方向。 吕月明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语气放得轻快:“娘,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 谢宴川也温声道:“娘放心,一切有我。” 尚书府一些腌臜的事情,谢宴川也的确不想影响到自己的小家。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蒋云看着女婿清俊沉稳的面容,心下稍安,点了点头,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谢宴川转向吕月明:“明儿,我需去吏部办理入职文书,晚些回来。” 新官上任,诸多手续需得亲自打点。 “去吧,路上小心。” 吕月明替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转身回到院中,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吕月明却闲不住。 明月阁停业多日,损失不小,且如今谢宴川初入仕途,处处需要打点,银钱更不能短缺。 她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投入到如何重振明月阁上。 光是恢复从前的胭脂水粉生意,恐怕难以快速打开局面。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胭脂铺子,先前那些污名虽已澄清,但总有人心存疑虑。 她需要做些新鲜的,旁人模仿不来的东西,才能重新吸引目光,站稳脚跟。 念头一动,她闪身进入空间。 灵泉依旧汩汩流淌,灵田里的作物生机勃勃。 她先前丢在空间里的大公鸡昂首挺胸地在田埂上踱步,见到她,喔喔叫了两声,神气十足。 旁边还多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崽,显然是空间繁衍的结果。 “你在此处倒是过上好日子了。”吕月明见那大公鸡雄赳赳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一句。 这空间倒是上天送她的金手指,竟一直没有消失。 那她可要好好利用了。 吕月明蹲下身,捧起一汪灵泉水。 泉水清冽甘甜,蕴含着蓬勃的生机。 她之前便发现,用灵泉水调制的胭脂,色泽更鲜润,敷在脸上也更滋养。 这灵泉水的用途,太广了,吕月明觉得她发掘灵泉水的用途还不到一半。 若是……将灵泉水的功效进一步提炼,做出一些兼具美容与养生效果的花露或精华液呢? 这个时代已有类似的花水,但大多只取其香气,效用单一。 她有灵泉,有现代的知识,或许可以尝试将一些具有舒缓,滋润功效的草药与花卉结合,利用灵泉水萃取其精华,制成更高阶的保养品。 吕月明一向是行动派,尤其是在赚钱这件事情上,她想到就做。 她采了些灵田里长势极好的薄荷和甘菊,又摘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灵泉边特有的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 退出空间后,吕月明找来几个干净的小瓷瓶和研钵,开始小心翼翼地捣碎,过滤,再调和。 过程并不顺利,比例稍有偏差,气味或质地便不尽如人意。 吕月明却丝毫不觉烦躁,反而沉浸其中。 这种专注于创造的过程,让她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 与此同时,尚书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谢昀端坐在书房上首,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丽夫人垂首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替他揉着太阳穴,柔声劝慰:“老爷,消消气,当心身子。” “消气?你让我如何消气!”谢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响,“那个逆子!竟真让他考中了榜首,还得了个秘书省校书郎!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要重用他不成?” 秘书省校书郎职位清贵,常伴御前,是极好的晋升之阶。 谢昀原本打算,即便谢宴川中了,他也有办法从中作梗,将其安排到个闲散冷衙,慢慢磨掉锐气。 却不想皇帝直接钦点,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那逆子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好的运气! 丽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嫉恨,面上却愈发温婉:“宴川毕竟有真才实学,陛下惜才也是有的。只是……他如今越发不将老爷您放在眼里,连带着那个吕姑娘也水涨船高,今日宴礼去道贺,竟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骂了回来,真是……半分规矩都不懂了。” 她恰到好处地添油加醋,成功让谢昀的怒火更盛。 “哼,自以为翅膀硬了,就以为能脱离我的掌控了?做梦!”谢昀眼神阴鸷,“蛊毒发作之期将近,我看他能硬气到几时!还有那个吕月明已经出狱,势必重开明月阁,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开得起来!” 丽夫人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担忧。 “老爷,如今宴川已是官身,若我们明着针对吕姑娘,恐怕会落人口实,对您的官声不利啊。” 谢昀冷冷一笑:“明着来自然不行。但这京城里,想让一个铺子开不下去,法子多的是。去,把云瑶叫来。” 不一会儿,谢云瑶平静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裙子,低着头,没有看谢昀和丽夫人。 “父亲,母亲。”她声音淡然。 谢昀看着她这副样子就心烦,耐着性子道:“云瑶,你大哥授了官,你可知晓?” 谢云瑶飞快地抬了下眼,又迅速低下:“听下人说了。” “嗯。”谢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些,“你大哥如今住在外面,你作为妹妹,也该多去走动走动。特别是吕姑娘,听说她的明月阁要重新开业了,你常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谢云瑶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父亲一向不喜大哥和大嫂,怎么会突然让她去走动帮忙? 丽夫人生怕谢云瑶拒绝,立马笑着接话。 “是啊,云瑶,你大哥毕竟是我们谢家的人,血脉亲情割不断。你多去走动,也能缓和下关系。而吕姑娘一个女子经商不易,你去了,看看她需要什么,做了什么,都回来告诉娘,娘也好暗中帮衬一二,别让她太难做。” 谢云瑶看着丽夫人慈爱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但又不想节外生枝,立马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于她而言,离开尚书府去找大嫂,是个好差事! 第388章 监视 谢昀见谢云瑶答应下来,这才挥挥手:“行了,下去吧,有什么事情回来说。” 待谢云瑶走后,丽夫人依偎到谢昀身边,轻声道:“老爷放心,云瑶这孩子听话,让她去盯着,吕姑娘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再做安排也不迟。” 谢昀冷哼一声,眼中精光闪烁。 他绝不会允许谢宴川脱离他的掌控,更不会让一个村妇成为尚书府的长媳侮辱门楣! 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另一边的小院里,吕月明看着眼前几瓶初步成型的淡绿色液体,轻轻嗅了嗅。 一股混合着薄荷的清凉,甘菊的淡雅和那不知名紫花的清幽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她用手指蘸取一点抹在手背上,触感清爽,吸收很快,皮肤似乎都水润了些。 成了! 虽然还是初级版本,但效果和体验感已远超当下的普通花露。 她正欣喜,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张扬的声音: “吕月明!本县主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是尚琉羽。 吕月明微微一笑,将瓷瓶收好,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尚琉羽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明艳动人,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 “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吕月明笑着打趣。 尚琉羽抬着下巴,哼了一声:“想来看看你好些没,我知道宴川哥哥已经要当官了,顺便再送点贺礼。” 进了屋,尚琉羽让丫鬟放下礼盒,除了给谢宴川的贺礼外,剩下的多是些补品和绫罗绸缎。 忽然,她鼻尖忽然轻轻一动,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吕月明身上。 “吕月明,你这屋里什么香气?清清凉凉的,闻着倒舒服。”她几步凑近,带着几分好奇,又故意板起脸,“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吧?是不是又开始捣鼓你那些新奇玩意儿了?真是不安分!” 吕月明闻言失笑。 尚琉羽这副明明想知道又偏要端着架子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她抬眼,见县主那双明眸里藏不住的期待,像极了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没什么,随便弄弄。”吕月明语气平淡,取出瓷瓶。 她拔开软木塞,那股混香气更明显了些。 尚琉羽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眼神黏在瓷瓶上,嘴上却还硬着。 “随便弄弄?我看你就是闲不住!本县主警告你,要是再把身子折腾坏了,我可……我可不管你了!” 吕月明看着她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将小瓶递了过去:“县主若是不嫌弃,这瓶清露拿去试用看看?洁面后取少许拍在脸上,或混在寻常面脂里用都可。” 尚琉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喜色,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微凉的瓶身,又立刻收敛表情,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哼,既然你诚心诚意送了,本县主就勉为其难帮你试试看效果如何。若是不好,你可要重新给我做!” 她将瓷瓶小心翼翼揣进袖袋,又叮嘱了吕月明几句好生养伤,这才带着丫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小院。 那鹅黄色的裙摆消失在院门口,像一道明快的阳光掠去。 吕月明摇头笑了笑,转身打算继续研究方才未完成的配方。 屋内还残留着尚琉羽带来的热闹气息,与窗外渐沉的暮色形成对比。 她刚拿起研钵,院门外却再次传来叩门声,不疾不徐,带着几分犹豫。 蒋云去开了门,片刻后引着一人进来。 吕月明抬头,微微一怔。 来人是谢云瑶。 如今的谢云瑶,穿着一件藕色裙子,眉宇间锁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但脊背挺直了些,眼神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怯怯地躲闪。 她站在院中,日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竟有了几分官家小姐的沉静气质。 “大嫂。”谢云瑶轻声唤道,声音不高,却清晰。 吕月明对她印象不坏,知她在谢家处境艰难,本性并不算恶。 她放下手中东西,迎了出去:“谢小姐怎么来了?进屋坐吧。” 谢云瑶跟着吕月明走进屋内,目光快速掠过简陋却整洁的陈设,最后落在吕月明脸上。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抬起眼,直视着吕月明,语气平静却石破天惊: “大嫂,父亲让我来的。他让我……来监视你。” 话音落下,屋内有一瞬的死寂。 蒋云正端茶进来,闻言手一抖,茶盘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脸色瞬间白了。 吕月明心头也是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接过蒋云手中的茶盘,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她抬眼,仔细打量着谢云瑶。 对方的目光里没有闪躲,也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坦然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哦?”吕月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尚书大人真是费心了。那妹妹打算如何监视我?是每日来我这儿点个卯,还是事无巨细都要回禀?” 谢云瑶没想到吕月明会是这般反应,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厉声斥责,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调侃的平静。 她攥了攥袖口,低声道:“我……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只说,让我常来走动,看看你平日做些什么,和什么人来往,特别是……明月阁重开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自嘲。 “大嫂,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我……我没有办法拒绝。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吕月明明白。 在谢家那个泥潭里,谢云瑶这样不得宠的女儿,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暮色透过窗纸漫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模糊的阴影。 吕月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几分冷冽。 “谢小姐既然坦诚相告,我也不会让你难做。” 她语气平和,淡淡开口:“我吕月明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看。明月阁的确要重开,不仅重开,还要开得比从前更风光,你回去尽管如实禀报便是。” 第389章 做你想做的 谢云瑶微微怔住,她没想到吕月明会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防备,只有一种近乎坦荡的平静。 她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松了松,心底那点因监视而生的忐忑,神奇的消散了些。 “多谢大嫂体谅。”谢云瑶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她没有离开,反而轻声问:“大嫂……是在准备重开铺子的东西吗?我……我能看看吗?” 吕月明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清澈,带着好奇,便点了点头:“随便看吧,只是些半成品,还在试。” 谢云瑶走近桌边,看着那些小巧的瓷瓶和研钵里色泽清透的液体。 她看着吕月明重新坐下,拿起工具,专注地调配,女子的侧脸在渐暗的室内显得沉静而美丽。 那种全神贯注的神采,是谢云瑶在深宅大院里从未见过的。 她不像是在摆弄脂粉,倒像是在进行一项庄重的任务,自信而从容。 谢云瑶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她想起自己在府中,每日学的不过是女红和规矩,就是如何讨好父母亲,如何听从他们的话做些自己不爱做的事。 而眼前的吕月明,却凭着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在京城这片天地里挣扎求生,甚至闯出了一片名声。 尽管这名声曾受人诬陷,进入决定,但她此刻的眼神,没有丝毫阴霾,只有坚定和……一种让谢云瑶心生向往的光芒。 暮色渐浓,蒋云悄悄进来点了灯。 昏黄的灯光下,吕月明的轮廓更显柔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天色不早了,谢小姐该回去了。”吕月明放下手中的东西,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谢云瑶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连忙起身:“叨扰大嫂了。” 吕月明送她到院门口。 巷子里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模糊的更梆声。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两人的衣袂。 临别,吕月明看着谢云瑶,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谢小姐,其实你现在这样,比以前总是低着头的样子,好多了。” 吕月明还记得第一次和谢云瑶见面的时候,怯懦,敏感。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谢云瑶就是一个讨好型人格,被丽夫人打压得一点自己的骨气和思想都没有。 谢云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吕月明。 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话语里的平和与一丝鼓励。 她心里蓦地一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抿了抿唇,终是鼓起勇气,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 “或许……是受了些大嫂的影响吧。”她轻声说完,像是怕被听见,匆匆福了一礼,转身快步融入了夜色中。 吕月明站在门口,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微微叹了口气。 谢云瑶本质不坏,只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被压抑得太久。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细微的变化,那种试图挺直脊梁的努力。 她关上门,一转身,却差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宴川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换了一身家常的青色直裰,身姿挺拔,在朦胧夜色里如同修竹。 他似乎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微湿的水汽,身上有淡淡的皂角清香。 “回来了?吏部的事情都办妥了?”吕月明抬头问他,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能看见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旧清明。 “嗯。”谢宴川应了一声,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的指尖完全包裹住。 “方才谢云瑶来了?” “嗯,来当眼线的。”吕月明语气带着点嘲弄,将谢昀和丽夫人的打算简单说了。 谢宴川听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停下脚步,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低头看她,目光沉静。 “不必理会他们,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吕月明知道,这不仅仅是承诺保护,更是他对她所有选择和行动的无条件支持。 她心里那点因谢家而来的烦躁,瞬间被熨帖平了。 “我知道。”她弯起嘴角,回握住他的手,“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在灶上温着。” 两人进屋,蒋云见谢宴川回来,忙去张罗饭菜。 小小的厅堂里,灯火虽暗,却充满了暖意。 谢宴川吃饭时依旧安静,举止优雅。 吕月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饭,忽然想起尚琉羽白日里送来的贺礼中,有几匹上好的杭绸。 “宴川。”她开口,“过两日我给你做身新衣裳吧?秘书省校书郎,总要有些体面的行头。” 谢宴川抬眸看她,灯光下,他眼底似有微光流转:“不必麻烦,旧衣亦可。” “那怎么行?”吕月明坚持,“你现在是官身了,总不能太随意。再说,料子是现成的,我虽不会刺绣,但我可以作图,然后找到上好的绣娘,你还信不过?” 她说着,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穿越而来,她别的或许生疏,但这现代人的眼光,自信不比任何人差。 谢宴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和生机勃勃的活力,与他熟悉的深闺女子截然不同。 他心底某处微微一动,终是点了点头:“好,依你。” 他想起今日在吏部,同僚们看似客气实则探究的目光。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个离经叛道,又娶了村妇的尚书府长子,能在这官场上走多远。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轻视,或许还有谢昀政敌的幸灾乐祸。 但这些,他并不在意。 他所求的,从来不是家族的荫庇或虚浮的赞誉。 他要走的,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眼前的女子,是他选择与之同行的人。 用完膳后,吕月明回到屋内继续琢磨她的花露精华。 夜,渐深。 吕月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桌上几瓶成色不错的成品,满意地舒了口气。 看来,明日要去瞧瞧丽娘她们选女工选得如何了。 明月阁早日重开为妙。 第390章 新招的女工 翌日,京城的天尚未大亮,一层薄薄的青灰色雾气还笼罩着繁华的街巷。 吕月明已经起了身,就着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仔细地为谢宴川整理衣冠。 新领的秘书省校书郎官服是沉稳的青色,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松。 吕月明鲜少看见谢宴川穿这样的衣裳,如今一见,倒觉得有些新奇。 她的手指拂过他官袍的领口,将那细微的褶皱一一抚平,动作轻柔而专注。 谢宴川垂眸看着她,晨光熹微中,她专注的侧脸线条柔和,灵泉滋养后的肌肤莹润透白,早已不见当初在吕家破房子时的半点痕迹。 只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透着与这个时代女子不同的坚韧与聪慧。 “好了。”吕月明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一番,唇角漾开一抹满意的笑,“你穿这一身,定是秘书省最俊朗的。” 谢宴川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不过是点卯应卯,校勘典籍罢了,无需如此郑重。” “那怎么行?” 吕月明反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第一日上任,气势总要足些。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瞧瞧,我吕月明的夫君,无论身处何地,都是最出色的。” 她言语间的维护与骄傲,让谢宴川心头忍不住轻笑。 他知晓,这段时日她承受的压力不比他小,却始终像一株坚韧的藤蔓,与他并肩而立。 “其余的事情,辛苦你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的明月阁重开,必然不会顺利,一些明枪暗箭,或许下一刻就会到来。 但,他想要考官,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好吕月明么? 吕月明扬眉一笑,眼神亮晶晶的:“放心,我能应付。你只管在朝中站稳脚跟,家里和铺子,交给我。” 窗外传来周伯轻叩门扉的声音,提醒时辰已到。 谢宴川松开手,深深看了吕月明一眼,那目光沉静而笃定,包含了无需言说的信任与牵挂。 随即,他转身推门而出,青色的官袍将他衬得格外的俊朗,身影很快消失在渐亮的晨光里。 吕月明站在门口,直到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轻轻关上门。 屋内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因离别而生的空落压下。 现在,该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用过早膳后,吕月明便径直去了女工小院。 几日未来,院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人语声。 她一踏进去,正在指挥洒扫的丽娘眼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和如释重负。 “明丫头,你可来了!” 二花和柳家媳妇也闻声围了过来,两日不见,三人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神却比之前亮了不少。 “明儿,你交代的事,我们可没敢耽搁。” 丽娘拉着吕月明的手,压低声音,语气却有些兴奋。 “按你说的,工钱比市面高三成,消息放出去,虽说有些婆子媳妇听了之前的闲话犹豫,可来问的人还真不少!我们精挑细选,手脚麻利,人品信得过的,招了八个,加上我们三个,暂时够用了。” 吕月明目光扫过院子,果然比前两日多了些生气,虽然工具物料依旧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堆着新采买来的些基础原料。 “人呢?”吕月明问。 “正巧,我们就打算今日起教她们,如今都在里头厢房等着呢,怕人多嘴杂,没让都在院里。”丽娘忙道,“就等你这东家来发话了。” 吕月明点点头,迈步走向正屋。 厢房里,八个年纪不一的妇人正拘谨地站着,见她进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这些妇人衣着朴素,面容大多带着劳作的风霜,但眼神都还算清正。 吕月明在她们面前站定,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将她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原本有些细微骚动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诸位,我是吕月明,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了。”吕月明终于开口,声音清亮,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是明月阁的老板,招大家来做什么,丽娘想必已经说清楚了。”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锐利。 “不过,在开工之前,有句话我得问在前头。想必你们都听过市面上的流言,说我吕月明是妖邪,能引来祸事。如今我这明月阁重新开张,前途未卜,或许还会惹来麻烦。” 她看到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人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吕月明话锋一转,语气更沉:“现在,若有人觉得害怕,或者家里人有顾忌,想离开的,我吕月明绝不阻拦,还会奉上五十文钱,算作辛苦跑这一趟的补偿。一旦留下,往后便是我明月阁的人,荣辱与共。若到时再因流言蜚语动摇,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妇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突然,一个约莫三十来岁,面相爽利的妇人往前站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吕姑娘,我不走!” 她这一开口,像是打破了某种僵局,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我也不走!啥妖不妖的,我只认吕姑娘给工钱爽快,从不克扣!” “就是!之前在别家做工,那管事的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哪像吕姑娘您这么实在!” “我男人说了,他还看见吕姑娘进宫过,能有啥问题?那些嚼舌根的,就是眼红!” “别说您可能不是妖,就算真是……是那啥。”一个胆子小些的妇人怯怯地接口,随即又鼓起勇气,“只要吕姑娘您按时发工钱,待我们和善,比那些黑心肝的商人强多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质朴的脸,吕月明的心中触动。 底层百姓所求不过温饱安稳,谁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她之前善待女工的名声,此刻成了抵御流言最坚实的盾牌。 第391章 你越躲,它越凶 屋内,女工们还在锲而不舍地表达想要留下的强烈意愿,吕月明小脸上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信我吕月明,那我在此承诺,只要明月阁在一天,就绝不会亏待大家!工钱按时足额发放,做得好另有奖赏!” 妇人们脸上顿时露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 吕月明不再多言,利落地安排起来:“二花,柳家嫂子,你们带这几位新人,先从辨认原料,处理花瓣,制作最基础的胭脂和香囊开始教起。规矩和手法都要仔细,不可马虎。” “放心吧明儿!”二花干劲十足地应下,柳家媳妇也连忙点头。 她们跟着吕月明这么长的时间,早都成为行动派。 再加上如今大家有相同的目标,自是更为积极,两人忙招呼着女工们去学习。 “丽娘。”吕月明转向最为稳重的丽娘,“你随我来,我有些新的东西要教你。” 她带着丽娘进了旁边一间稍小但更安静些的屋子,这是她之前特意留出来的工作室。 她拿出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是她昨日初步制成的花露精华和一些采集来的新鲜花草,干净的瓷瓶器皿。 “丽娘,这是我们明月阁近日要主推的新品,我叫它花露精华。”吕月明拿起一个小瓷瓶,递给丽娘看,“与寻常花露不同,它更浓稠,滋养效果更好,不仅能润泽肌肤,还能安神舒缓。” 丽娘小心翼翼地接过,拔开塞子轻嗅,一股清雅沁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 “明丫头,这味道真特别,闻着就舒服。这……怎么做出来的?瞧着比我在街上看见的香露还细腻。” 吕月明微微一笑,开始耐心讲解调配的每一个步骤。 她刻意简化了一些现代术语,用丽娘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并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控制火候,把握比例。 丽娘学得极其认真,她深知这是明月阁能否翻身的关键。 先前的东西,虽依旧好用,却不足以吸引京城中那些女客的注意。 但,若是推出新品,一定会让那些人再次前来的! 只是做花露精华的过程比以往要难一些,丽娘又是第一次做,难免手忙脚乱,不是水温高了,就是比例差了分毫,吕月明却不急不躁,一次次示范,点出关键。 “不急,慢慢来,这东西考校的就是耐心和细致。”吕月明的声音平和,带着鼓励,“等你熟练了,日后这一块就交给你负责。” 丽娘感激地点头,更加专注地投入进去。 屋内弥漫着花草的清香和淡淡的烟火气,两个女子埋首于瓶瓶罐罐之间,为明月阁的新生默默积蓄着力量。 窗外阳光渐烈,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吕月明眼中坚定而明亮的光。 她知道,前路定然还有风雨,但此刻,看着院内认真学习的女工,她心中充满了信心。 明月阁,必将重开,而且,会开得比以往更加耀眼。 暮色渐沉,女工小院内的灯火却亮得比往常更久。 丽娘在吕月明的悉心指点下,终于掌握了花露精华调配的关键,手法从生涩渐渐变得流畅。 看着丽娘眼中闪烁的专注与成就感,吕月明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她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将院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女工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位年轻的女老板。 油灯的光晕勾勒出吕月明清晰秀美的侧脸,早已不见当初的臃肿与坑洼,只剩下一片沉静的自信。 “各位,今日到这儿吧。”吕月明声音清亮,穿透每个人的耳朵,“明日我们加把劲,能做出多少花露和基础胭脂香膏,就做多少!后天一早,明月阁,重新开张!” 院内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小小的骚动。 二花第一个跳起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后天就开张?明儿,真的吗?我们……我们准备好了吗?” 柳家媳妇怯怯地搓着手,既期待又不安:“这么快?外头那些闲话……还没散干净呢……” 吕月明目光扫过众人,将她们脸上的忐忑尽收眼底。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拨开乌云的月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流言蜚语,你越躲,它越凶。只有我们堂堂正正地开门做生意,用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把那些脏水泼不进来的门面立起来!”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况且,我们这次有新品。这花露精华,京城独一份儿!怕什么?” 丽娘也站了出来,稳重地接口:“明丫头说得对。咱们东西好,不怕没人识货。今晚辛苦些,明天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都瞧瞧,咱们明月阁倒不了!” “好!”女工们被两人的信心感染,齐声应下,疲惫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吕月明又叮嘱几句后,这才感觉忙碌一天的疲惫袭来。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转身朝院外走去。 刚踏出小院有些斑驳的木门槛,一眼便瞧见巷口昏黄灯笼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谢宴川静立在那里,身着白日那身青色官袍,身形挺拔如孤松映月。 夜色渐浓,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和略显清冷的气质,与这烟火气十足的市井小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和谐。 他似是等了一会儿,目光沉静地望着小院的方向,直到看见她出来,那双深邃的眸子才微微一动,泛起不易察觉的柔光。 吕月明心头一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 “刚散值,想着来看看,若你没回家,便和你一起回去。”谢宴川语气平淡,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装着些许杂物的提篮。 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他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重伤未愈,不可过分劳神,日后落下病根难解。” “嗯。”吕月明应着,与他并肩走入渐深的夜色里,她侧头望着他,官袍衬得他愈发沉稳,却也能瞧出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第一日上任,感觉如何?” 第392章 日子越过越好 吕月明担心,谢宴川匆匆上任,会引得一些人的不满。 虽知道谢宴川有应对的能力,但她心中总是想让他顺遂无虞,前路平坦。 谢宴川知她担忧,微微停顿后回道:“尚可,同僚皆为读书人,表面客气足矣。”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吕月明何等聪慧,从他细微的停顿中便能窥见一二。 定然是有些自视甚高的老学究,或是对他尚书公子的身份心存鄙夷之人,明里暗里少不了些试探和审视。 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将这些挂在嘴上,但身处其中,必然耗费心神。 她正想着,却听谢宴川继续道:“今日校勘前朝起居注,发现一处记载颇有意思。言某地进贡一种赤玉膏,方士称其有驻颜之效,实则乃用朱砂混以蜂蜡,徒有其表,反损肌肤。录此事的小官还在旁批注了四个小字:虚有其表。” 他说到这里,侧头看向吕月明,眼底竟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湖微澜。 “恰巧,今日有位老大人,言谈间颇以家世渊源自傲,屡屡提及祖上曾得何种赏赐,所用玉佩如何稀罕,我便想起了这虚有其表四字。” 吕月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仅应付得来,还有余力看戏甚至暗暗吐槽。 她想象着那位老大人夸夸其谈,而身旁这位的内心却在将其比作“赤玉膏”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谢校书郎真是好记性,校勘典籍还不忘活学活用,调侃同僚。”她眉眼弯弯,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见她展颜,谢宴川眼底那点笑意也深了些许,转而问道:“那你呢?明月阁重整旗鼓,可还顺利?” “顺利!”吕月明语气轻快起来,将女工们士气高涨,以及尚琉羽白日里对花露精华表现出的兴趣都说与他听,“……虽然肯定还会遇到麻烦,但我觉得,只要我们自个儿不倒下,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她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 晚风拂过,带来不知名花树的淡淡香气。 她微微仰头,看着京城夜空中稀疏却明亮的星子,感叹道:“你看,从安县到京城,从破屋子到足以遮风避雨的小院,从被诬为妖邪到如今……宴川,我真的觉得,咱们的日子,是在一步步往上走的。” 谢宴川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她。 月色星光下,她的肌肤莹润透白,眉眼精致如画,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对生活的热忱。 她似乎一直如此,从未被打败。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比平日更柔和几分,“是越来越好了。” 他伸出手,将她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掠到耳后,指尖温暖,动作自然。 吕月明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心尖微微一颤,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男人的眼神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还有一种专属于她的温柔。 两人继续往前走,小院已然在望,窗纸透出蒋云等候的温暖灯光。 谢宴川看着那灯火,心中却思绪翻涌。 他想起在安县时,仓促成婚,连像样的仪式都未曾给她。 那时处境艰难,再加上受人陷害,她是连夜被抬着进入他家门的。 在安县时,对她许下的办婚宴的承诺,他至今未忘。 来到京城,波折不断,忙忙碌碌竟一直耽搁至今。 如今,他已有官身,算是初步站稳脚跟。 明月阁也即将重开,她的事业亦将步入正轨。 是时候了。 谢宴川默默想着,等眼前这几桩事情稳定下来,定要为她补上一场风风光光的成亲礼。 他要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地做他谢宴川的妻子,弥补当初的仓促与简陋。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让他素来清冷的眼底,泛起一丝坚定的暖意。 他轻轻握住了吕月明的手,力道温柔。 “走吧,回家。”他低声道。 夜色温柔,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融入了京城的万家灯火之中。 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晚间的凉意,也拂去了吕月明白日里忙碌带来的疲惫。 有他在身边,前路似乎再难,也总能走下去。 翌日,吕月明起了个早。 她特意选了一身利落的藕荷色窄袖襦裙,乌发简单绾起,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既不失清爽,又便于行动。 今日要去招工,明月阁和明月茶饮都需要人手,必须尽快敲定。 谢宴川也已穿戴整齐,青色官袍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清冷。 他执意要送吕月明一程。 “招工之事,鱼龙混杂,我送你到附近。”他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吕月明嘴角微翘,看谢宴川坚持,便也没推辞。 两人并肩出了门,清晨的街道还有些冷清,空气中弥漫着早点摊子传来的阵阵香气。 这一次,招工的地点定在女工小院外临街的一片空地上。 丽娘,二花和柳家媳妇早已带着桌椅等候,还挂起了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写着“明月阁暨明月茶饮招工”几个大字。 他们到时,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多是些穿着朴素的妇人姑娘,也有几个看起来机灵的小伙子,想来是应征茶饮铺子跑堂或帮工的。 众人交头接耳,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刚刚到来的吕月明和……她身边那位气度不凡的官爷。 谢宴川的出现,无疑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那身官袍和通身的矜贵气派,与这市井招工的场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让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下意识安静了几分,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 “宴川,你且去上值吧,这里我能应付,况且丽娘她们也在”吕月明低声道。 谢宴川目光扫过人群,微微颔首,低声嘱咐:“万事小心,若有难处,让周伯去寻我。” “嗯。”吕月明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 那抹青色的挺拔背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却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忽的,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啧,吕老板好大的排场,招工还有人护送?” 第393章 上门找麻烦 吕月明即便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来自于谁。 果然,江鹤游摇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泥金折扇,笑吟吟地从人群后踱步出来,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吕月明。 “几日不见,吕老板风采更胜往昔啊。” 吕月明转身,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江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他顺路罢了。今日招工,事务繁杂,恐怕无暇招待江公子。” “无妨无妨。”江鹤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只是路过,瞧个热闹罢了。吕老板这阵仗,看来是打算大干一场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江公子好意,暂时还应付得来。”吕月明语气平淡,心里却叹息。 她不笨,江鹤游对她依旧存有心思。 吕月明不愿耽误人,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江鹤游不愿走出,她也无法。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眼神却有些闪烁的婆子挤了进来,为首的一个高颧骨薄嘴唇的婆子扬声问道。 “吕姑娘,你这招工,工钱当真比别家高三成?” 吕月明认得她,是附近有名的牙婆孙婆子,手下有些三教九流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明月阁要的是手脚干净,心思正派的人,偷奸耍滑,搬弄是非者,工钱再高也不要。” 孙婆子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吕姑娘这话说的,我介绍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 “好什么好!吕月明,你一个被传过妖邪之名的人,开的铺子谁敢来?别是招了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众人哗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绸缎,满脸刻薄相的中年妇人正指着吕月明叫嚷。 吕月明淡漠看去。 这妇人的模样,她有些眼熟,似乎……之前在丽夫人身边见过,是和丽夫人亲近的夫人。 显然,这是打算来找麻烦的。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一道娇亮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放肆!哪里来的长舌妇,敢在这里污蔑朝廷命妇?” 尚琉羽这一声呵斥清脆响亮,满满的威严感,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一身鹅黄锦裙,在丫鬟簇拥下款款走来,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扫过那闹事的夫人。 尚琉羽走到那妇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主簿家的。怎么,你家老爷近日闲得发慌,由得你出来满口胡吣,编排是非?” 那王夫人被当众点破身份,脸色一阵青白交错。 她家老爷只是个小小主簿,与翊王府这等宗亲天差地别,更别提眼前这位是翊王夫妇捧在手心的嘉宁县主。 虽一直知道嘉宁县主力挺吕月明,不该招惹吕月明,但谁想就能这么巧的正好遇上? 她方才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唇哆嗦着:“县主……民妇不敢,只是这吕氏她……” “她什么?”尚琉羽毫不客气地打断,“吕姑娘是陛下亲口赞过的谢校书郎正妻,更是本县主的朋友!你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是说陛下眼拙,还是觉得本县主识人不清?” 王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冷汗涔涔而下。 “民妇不敢!民妇只是……只是听信了些流言……” “流言?”尚琉羽冷哼一声,声音扬高,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公堂上已经证明了吕月明的清白,你若再让本县主听见半句不干不净的话,仔细你的皮!滚!” 王夫人如蒙大赦,再不敢多言,带着丫鬟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看向吕月明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原来,吕月明的夫君已经成了校书郎。 不过…… 京城可从未有过官员的家属从商的,他们可瞧不上商人,吕月明也算是一个例外了。 吕月明心中感激,上前一步对尚琉羽道:“多谢县主解围。” 尚琉羽摆摆手,浑不在意地扬起下巴。 “哼,本县主不过是看不惯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罢了。你继续招你的工,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 说着,她竟真的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了下来,摆明了要在此镇场子。 有了县主坐镇,现场秩序顿时好了许多。 吕月明定了定神,继续与前来应征的人交谈。 “啧,县主一如既往的张扬,倒是一股清流。” 江鹤游以前在安县见到尚琉羽,误以为京城的世家女子都如同尚琉羽这般骄纵。 但等他来到京城,才发现除了尚琉羽外,剩下的世家女子都是端庄矜贵的。 “若非看在你是吕月明朋友的份上,我让人掌嘴。”尚琉羽轻哼。 她站起身,微微抬高下巴,白了江鹤游一眼,身上多了不少鲜活感。 “看来,我还要谢县主大恩。”江鹤游轻笑,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目光瞥见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使劲绞着衣角的瘦弱姑娘。 那姑娘似乎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倒在一滩未干的积水里。 “小心!” 几乎是本能,江鹤游手腕一抬,折扇脱手飞出,精准地垫在了那姑娘即将触地的膝盖下,同时他长腿一迈,伸手揽住了姑娘的肩膀,将人稳稳扶住。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潇洒。 那姑娘惊魂未定,抬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和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脸颊瞬间飞红,结结巴巴道:“多谢公子……” 江鹤游松开手,弯腰捡起沾了泥水的折扇,浑不在意地甩了甩,笑道, “举手之劳,姑娘应聘哪个位置?若是做跑堂,这下盘可得练稳些。” 姑娘的脸更红了,声如蚊蚋:“我……我想应征绣娘……” “绣娘啊,那更得保护好手了。”江鹤游点点头,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掠过,随即转向一旁看愣了的尚琉羽,挑眉,“县主,您说是不是?” 第394章 投怀送抱 尚琉羽方才也被那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下,此刻见江鹤游一副自得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就你爱显摆!不过是碰巧站得近罢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江鹤游刚才那一下,反应确实快,动作也……挺好看的。 不像京城里那些整天把君子六艺挂在嘴边,实则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 江鹤游像是看穿了她那点别扭心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怎么?县主莫不是被在下的身手惊艳到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尚琉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鹅黄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弧线,脸上泛起薄怒。 “江鹤游!你放肆!谁……谁惊艳了!离本县主远点!” 她这一退,脚下恰好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身子一歪,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这次江鹤游的手更快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扣住了尚琉羽的手腕,用力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 尚琉羽收势不及,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额头磕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萦绕上一股清冽的,带着点檀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与她平日接触的熏香完全不同。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纱。 尚琉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头顶传来的一声极轻的,带着磁性的闷笑。 “县主。”江鹤游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这下,可是你投怀送抱了。” 尚琉羽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推开他,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恼,指着江鹤游。 “你……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拉的我!” 江鹤游摊摊手,一脸无辜:“天地良心,我可是为了救县主您免于摔个四脚朝天。不然,您这县主的颜面往哪儿搁?” “你!”尚琉羽气结,偏偏无法反驳,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懒得跟你这无赖计较!” 她转身想走,脚下却还有些发软,身形微晃。 江鹤游下意识又虚扶了一下,这次很快松开,摸了摸鼻子,语气正经了些:“好了好了,是在下失言,县主莫怪。这地不平,小心脚下。” 尚琉羽哼了一声,没再理他,但脚步却放慢了些,理了理有些微乱的鬓发和衣裙,努力维持着高傲的姿态,重新坐在吕月明的身侧。 只是,那通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江鹤游看着她精致的耳垂,摇着那柄脏了的折扇,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这位嘉宁县主,炸毛的样子,倒比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生动有趣多了。 而另一边,吕月明将这小插曲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这招工现场,除了为自己的店铺注入新血,或许还能意外促成一段……有趣的缘分? 也正好能够让江鹤游收了放在她心上的心思。 两人都是不错之人,能够在一起的确不错…… 吕月明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她轻轻“哎呀”一声,抬手扶了扶额角,眉头微蹙,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被县主和江公子这一打岔,我差点忘了正事。”吕月明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方才丽娘来说,新到的几箱瓷瓶还堆在后巷,又重又占地方,得赶紧挪进库房清点。可这会儿女工们都在赶工,实在抽不出人手……” 她目光在江鹤游和尚琉羽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江鹤游身上,语气诚恳:“县主,江公子,不知可否劳烦你们……” “我?”江鹤游折扇一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吕老板,你让我去搬箱子?我这双手可是拿算盘,摇扇子的,粗重活计怕是……” 他话未说完,尚琉羽已冷哼一声,下巴微抬。 “搬个箱子而已,哪用得着两个人?江鹤游,你不是吹嘘自己身手如何了得吗?自己去便是了!” 她巴不得这碍眼的家伙赶紧消失,别在这儿碍着她和吕月明说话。 况且,若是江鹤游不行,让她手下的丫鬟去也可以,她去做什么。 江鹤游被噎了一下,看向尚琉羽,见她一脸“你快去别磨蹭”的表情,心下莫名有些不爽快。 吕月明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笑,面上却愈发恳切。 “县主有所不知,那箱子着实不轻,而且瓷瓶易碎,需得格外小心。江公子一人怕是吃力,万一磕了碰了,损失不小。若能得县主从旁指点帮衬,定然稳妥许多。” 她顿了顿,看向尚琉羽,语气带着几分软软的请求。 “县主心细,有你在一旁看着,我也放心些。就当是帮我的忙,可好?” 尚琉羽本不想搭理,但见吕月明眼神清澈,带着信赖,又想到自己方才还说要罩着她,若这点小事都不肯,倒显得她小气。 她瞥了一眼江鹤游,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等她拒绝,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立刻上来了。 “哼,既然吕月明你都这么说了,本县主便勉为其难去盯一眼。”她故作矜持地整理了一下裙摆,看向江鹤游,“还愣着做什么?走吧,难道还要本县主请你?” 江鹤游看着尚琉羽那副明明答应了还要摆架子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方才那点不悦也散了。 他“唰”地展开折扇,悠然跟了上去,语气懒洋洋的:“县主有令,岂敢不从?只是县主金枝玉叶,一会儿可别嫌脏嫌累。” “要你管!”尚琉羽瞪他一眼,率先朝后巷走去。 桃红原本想要跟上自家主子,但尚琉羽却说让她帮着吕月明,只好留下。 后巷比前院狭窄许多,光线也暗了些。 几个硕大的木箱果然杂乱地堆在墙角,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 江鹤游收了扇子,插在后颈衣领间,上前打量了一下箱子,伸手试了试分量,眉头微挑:“啧,还真不轻。” 尚琉羽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指挥道:“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小心点,别毛手毛脚的!” 第395章 看不上姓江的 江鹤游回头冲她一笑,带着几分挑衅:“县主,光动嘴可不行,搭把手?这箱子沉,我一人搬,万一失了重心,这一箱宝贝可就得听响了。” 尚琉羽被他将了一军,又想着吕月明方才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 “怎么搭手?” “县主帮着扶住这边角就好,我抬主要分量。”江鹤游指了指箱子的另一侧。 尚琉羽伸出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捏住箱角,那嫌弃的模样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江鹤游眼底笑意更深,低喝一声:“起!” 他腰腹用力,稳稳将箱子一端抬起。 尚琉羽没想到突然发力,手上一沉,下意识用了力,身子也跟着往前倾了一下。 就在这时,江鹤游因调整重心,脚步微挪,胳膊不经意地碰到了尚琉羽的手臂。 夏日衣衫单薄,那瞬间的触感温热而清晰。 尚琉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腾”地红了,幸好巷内昏暗看不真切。 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嘴上却不肯饶人:“你,你小心点!” 江鹤游也愣了一下,手臂上残留的柔软触感让他心神微漾。 他轻咳一声,稳住箱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侃:“是是是,是我鲁莽,惊着县主了。” 两人之间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尴尬,却又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接下来的搬运,两人都沉默了许多。 江鹤游默默承担了大部分重量,动作稳健利落。 尚琉羽跟在旁边,偶尔在他需要换手或调整时,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一下,不再像开始时那般抗拒。 她竟觉得,只是江鹤游一人,定也能够稳稳的抬起这箱子。 阳光透过巷口屋檐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吕月明余光注意到巷子里的情景,不由得看了过去。 她瞧着那两人虽偶有磕绊却意外默契的身影,男子风流倜傥却肯俯身做这些粗活,女子娇贵傲娇却也没有真的袖手旁观,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 或许,有些缘分,正是在这般不经意的碰撞与互助中,悄然萌芽。 好不容易将几个箱子都挪进临时充作库房的小屋,江鹤游额角已见了细汗,张扬的锦袍也蹭上了些许灰痕。 尚琉羽拿出自己的丝帕,本想擦擦手,瞥见江鹤游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气地将帕子递过去。 “喏,擦擦吧,瞧你脏的。” 江鹤游看着递到眼前的绣着精致兰草的丝帕,微微一怔,随即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尚琉羽的指尖,两人又是一顿。 “多谢县主。”江鹤游声音低了些,用帕子擦了擦汗,一股淡淡的,属于尚琉羽的馨香萦绕鼻尖。 尚琉羽别开脸,哼道:“不用谢,本县主还有事,不奉陪!” 说完,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快步走回吕月明身边,鹅黄色的裙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她刻意不去看后巷的方向,微微抬着下巴,试图找回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平息的慌乱。 “吕月明。”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抱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你瞧瞧那个江鹤游,油嘴滑舌,轻浮孟浪!不过搬个箱子,也要显摆他那点三脚猫功夫,真是……不成体统!” 吕月明看着她明明在意却偏要装作不屑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没接话,只是目光含笑地看了尚琉羽一眼,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体贴地不去点破。 尚琉羽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再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人群外围又是一阵骚动。 刚才被王夫人打断后,消停了一会儿的孙婆子,带着几个穿着花哨,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算计的妇人挤了进来。 那几位妇人目光四下乱瞟,带着几分挑剔和倨傲,与周围那些质朴的应征者格格不入。 “吕姑娘!”孙婆子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拔高,“瞧瞧,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这几个可都是我们这一片手脚最麻利,最懂规矩的媳妇子!保管让你满意!” 她说着,就要把那几个妇人往吕月明面前推。 吕月明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张脸。 为首的一个吊梢眼,薄嘴唇,眼神闪烁不定。 旁边一个颧骨高耸,嘴角下撇,一脸刻薄相。 还有一个虽然低着头,但眼角余光却不停地打量着吕月明和她身旁的尚琉羽,带着掂量和算计。 只一眼,吕月明心里便沉了下去。 这几人,面相看着便非善与之辈,绝非安心做工的老实人。 若招进来,只怕是非不断,搅得小院不得安宁。 她不动声色地想着,语气客气而疏离:“孙婆婆好意心领了。只是我吕月明招人,自有章程,方才也已初步定下了人选。这几位,恐怕不太合适。” 孙婆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在这附近牙行里颇有几分势力,平日里谁家招工卖人不要给她几分薄面?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吕月明直接回绝,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她三角眼一瞪,声音尖利起来。 “吕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孙婆子带来的人?我告诉你,这附近几条街,但凡是招工雇人的事儿,哪家不得经我的手?你一个外来的,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如今我好心给你带人,你倒端起架子来了!” 她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吕月明脸上。 “别以为你男人当了官就了不起了!开铺子做生意,就得守这地面上的规矩!你今天要是不收下我的人,你这铺子,往后也别想安生开下去!” 她带来的那几个妇人也跟着帮腔,阴阳怪气地说着“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之类的话,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尚琉羽何曾见过这等市井泼妇的阵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柳眉倒竖,上前一步就要呵斥。 她是县主,岂容这等刁民在此放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不知你说的,是哪条王法定下的规矩?” 第396章 靠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宴川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静立在人群之外。 他身着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上午的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晰的轮廓。 男人没有动怒,甚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扫过来,便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缓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吕月明身侧,目光平静地落在孙婆子脸上。 孙婆子被这目光看得心里一哆嗦,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她认得这身官服,更被谢宴川周身那股清贵冷冽的气质慑住,嘴唇嚅动了几下,没敢立刻接话。 谢宴川并不看她,转而看向吕月明,声音放缓了些:“可还顺利?” 吕月明心中一定,摇了摇头:“无妨,一点小麻烦。” 谢宴川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孙婆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 “雇工择人,东家自有主张,合乎律法即可。若有人强塞硬荐,甚至出言威胁,按律,可送官究办,以扰乱市集,恐吓良民论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婆子和她身后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妇人。 “你既然在此地经营多年,当知法度,今日之事,本官可以不计较。但若日后明月阁或因你所言有半分困扰……”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冷意,让孙婆子瞬间冷汗涔涔。 她毫不怀疑,这位年轻的官爷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不敢不敢!”孙婆子连忙摆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小妇人糊涂,胡言乱语!吕姑娘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再不敢多留,慌忙带着那几个妇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一场风波,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周围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谢宴川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尚琉羽看着谢宴川护在吕月明身旁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掠过,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哼了一声,别开脸,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宴川哥哥方才确实很有气势。 只可惜,她已经不再喜欢宴川哥哥了。 吕月明抬头看向谢宴川,眼底带着笑意和一丝依赖:“你怎么回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谢宴川自称“本官”,倒是新奇。 谢宴川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清冷的眼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想起今日吏部事务已交代清楚,便折返看看。” 他自然不会说,是当值时,终究不放心她独自应对这鱼龙混杂的场面。 阳光正好,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丽娘几人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开始继续张罗招工的事宜。 经过这一遭,剩下那些真心想来做工的人,眼神反而更加坚定了些。 连官爷都如此维护东家,看来这明月阁,确实是棵能靠得住的大树。 尚琉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摆了摆手,对吕月明道:“行了,看来你这儿也没本县主什么事了,我先回了。” 说完,也不等吕月明回应,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鹅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吕月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笑了笑,随即收敛心神,对谢宴川低声道:“你也快去上值吧,我这里真的可以了。” 谢宴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定她无恙,才微微颔首:“一切小心。” 说完,这才转身,再次融入熙攘的街市。 吕月明收回目光,心底那点因他而来的安稳感却未散去,像暗夜里留的一盏灯,温温地亮着。 江鹤游也收了视线,桃花眼里笑意流转,语气却藏着几分难言的味道, “吕老板,看来今日是用不着我镇场子了。既如此,我也先告辞了。” 他顿了顿,扇尖轻点掌心:“若还有不长眼的,尽管来找我。” 话音落下,江鹤游心底却浮现出一抹奇怪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吕月明应该不太需要他。 又或者,吕月明从未需要过他。 吕月明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江公子,心意领了。” 江鹤游深深盯着她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待人走后,吕月明深吸一口气,转向眼前。 丽娘已将初步选定的人带至一旁,约莫有十几人,有妇人也有半大的小子姑娘,眼神里大多带着期盼和些许不安。 吕月明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沉静地扫过一张张面孔。 阳光斜照下来,在她周身镀了层淡金,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间的从容气度竟让底下原本细微的骚动都平息了。 “诸位。”她开口,声音清亮,不高不低,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现在能站在这儿的,都是信得过我吕月明,愿意跟着明月阁重新起步的人。” 她略一停顿,看到有人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之前的风波,想必大家都有耳闻。我不多说,只一句:清者自清。明月阁能重新开门,靠的不是运气,是咱们手里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和各位将来要付出的心血汗水!” 她语气渐强,带着一股坚定。 “工钱待遇,丽娘已同各位讲明,我吕月明说话算话,绝不亏待自己人,但有一点……” 她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缓缓扫视众人。 “既进了明月阁的门,就得守明月阁的规矩。手脚干净,心思端正,是非口舌,一律不沾。若有人觉得做不到,现在还可以离开,我奉上五十文茶钱,绝无二话。可若留下了,日后却生出二心,或是被流言吓破了胆,那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绝不轻饶!” 场中一片寂静,连远处看热闹的人都屏息了几分。 日光晒得地面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尘土和紧张的气息。 大家既然来了,自不会选择离开,吕月明做了登记后,领着人前往明月阁。 明日开张,今日可得好生打扫一番,这么久没进去,里面不知积了多少灰尘了。 到明月阁前,吕月明将将拉开大门,就听见身后有百姓的议论声。 “这铺子怎么还能再开?” 第397章 夫君格外俊朗 吕月明动作一缓,她转过身,却见身后围观的百姓聚了不少。 他们交头接耳的,目光里有好奇,有怀疑,也有等着看热闹的戏谑。 这些目光她早已习惯,此刻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新招的人神色有些紧张,都默默站在吕月明的身后。 吕月明却微微扬起唇角,声音清亮。 “诸位,明月阁,明日重新开张!” 这话将落下,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明日就开?这么快?” “不是说她是妖怪吗?东西还敢用?” “没听说宫里的贵人都用她的东西吗?肯定没事了!” 吕月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管他们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她继续道:“承蒙各位街坊邻里挂念。明日开张,不仅有以往大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更有新品花露精华首次亮相,前五十位进店的客人,无论购买何物,皆送试用小样一份!” “花露精华?那是什么?” “听着挺新鲜……” “还送东西?那明日可得来看看!” 眼见议论声更盛,好奇压过了疑虑,吕月明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她不再多言,朝众人微微颔首,便领着店员推门进了铺子。 铺子里积了层薄灰,但框架依旧。 吕月明环视一圈,心中感慨,这里倾注了她太多心血,绝不会就此倒下。 “大家动作快些,先把铺子彻底清扫一遍。”吕月明挽起袖子,“三个人去后院库房,把新到的瓷瓶和原料清点归置。再来带两人负责擦拭货架柜台。剩下的人跟我来,我们把明日要摆出来的样品整理一下。” 众人应声而动。 新招来的女工见东家如此镇定干练,心下稍安,也纷纷忙碌起来。 下午,铺子初步恢复了整洁。 吕月明又从里面挑选出几个看上去机灵稳重的,亲自带往隔壁已收拾出来的明月茶饮铺面。 “这是煮茶用的釜,这是滤网,这些是糖浆和各类干果蜜饯。” 吕月明指着案上一排器皿原料:“我们明月茶饮主推的是奶茶。” “就是前段时间很火的奶茶?”一个年轻小伙计疑惑地重复。 “没错。” 吕月明挽起袖子,亲自演示起来。 她的动作流畅优雅,很快,一股混合着茶香与奶香的独特气味弥漫开来。 她将一杯淡褐色的饮品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姑娘:“尝尝看。” 小姑娘怯生生地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喝!又香又滑,一点也不涩!”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吕月明微微一笑:“做法不难,重在比例和手法。你们几个,接下来就专门负责茶饮这一块,务必在明日开张前熟练起来。” 安排好一切,已是夕阳西下。 吕月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走出铺子。 暮色四合,街巷笼罩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她正要转身回家,却见巷口一人负手而立,青色官袍在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是谢宴川。 他显然已等了一会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见她看来,才缓步走近。 “都安排妥当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眼神清亮。 “嗯。”吕月明点头,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清俊侧脸,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宴川,你每日当值辛苦,不用日日接我。” 他答:“无妨,顺路而已。” 吕月明知晓吏部到此处要绕路,是谢宴川特意来接她。 她悄悄侧目看向谢宴川。 他步履沉稳,侧脸线条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峻,可她知道,这清冷外表下,藏着一份不动声色的体贴。 今日招工,他虽只出现片刻,那身官袍和通身气度,却无形中替她挡去了许多潜在的麻烦。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宴川转过头,眸色深邃:“看什么?” 吕月明弯起唇角,半开玩笑:“看我的夫君今日格外俊朗。” 谢宴川微微一怔,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旋即恢复平静,只耳根却悄悄泛了抹不易察觉的淡红。 他转过头去,目视前方,语气依旧平淡:“贫嘴。” 吕月明轻笑出声,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回到小院,蒋云早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 简单的三菜一汤,却充满了家的暖意。 吕月华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学堂的趣事,蒋云则不停地给谢宴川夹菜,眼里是掩不住的欣慰。 饭后,吕月明在灯下仔细检查明日要摆上货架的花露精华和小样。 谢宴川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眼看看她专注的侧影,屋内静谧而温馨。 “明日……”吕月明放下瓷瓶,轻轻吐了口气,“不知会如何。” 谢宴川放下书卷,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 “明儿这是怕了?” “不是怕。”吕月明摇头,抬眼看他,“只是我投入了太多心血,不想再横生枝节。” “明枪暗箭,我来挡。”谢宴川搂着她,嗓音低沉。 吕月明重重点头,心下安宁些。 第二日一早,天还是黑的,吕月明却已经醒来了。 她轻手轻脚起身,谢宴川还在睡,呼吸平稳。 昏暗中,他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显得柔和许多。 吕月明替他掖了掖被角,才悄悄梳洗。 她选了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料子是尚琉羽送的杭绸,清爽又不失雅致。 对镜梳妆时,她看着镜中肌肤莹润,眉眼精致的自己,几乎想不起刚穿越来时那副臃肿不堪的模样。 吕月明很喜欢现在的样子。 收拾妥当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吕月明抵达明月阁时,天蒙蒙亮,铺面焕然一新,牌匾擦得锃亮。 丽娘三人早都带着新招的女工等在门口,个个脸上既紧张又期待。 “明儿来了!”二花眼尖,最先看到吕月明,声音带着雀跃。 众人目光汇聚过来。 “都准备好了吗?”吕月明扫视一圈,声音清亮。 “准备好了!”女工们齐声应道,声音虽参差不齐,却透着股劲儿。 吕月明点头,目光落在紧闭的铺门上。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亲手握住门环,用力一推…… 第398章 热销新品 吱呀一声,木门敞开。 铺内整洁如新,货架擦得锃亮,新制的花露精华和胭脂水粉整齐陈列,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店里新招的店员们屏息凝神,紧张地望向门外。 门外早已围了不少百姓,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有好奇张望的,有面露怀疑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还真敢开张啊?” “不是说她是妖邪吗?东西能用?” “嘘!小声点,这事情早都翻篇了。” 吕月明面色不变,朝门外微微颔首,声音清亮:“如我昨日所言,明月阁今日重新开张,新品花露精华首次售卖,前五十位进店客人,无论购买何物,皆送试用小样一份!” 人群骚动起来,有几人蠢蠢欲动,正要迈步,却被一道尖利的声音喝止: “慢着!” 一个身着藏蓝官服,腰佩短刀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衙役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店门前。 他面容冷硬,目光如刀,扫过吕月明和店内陈设。 “吕氏?”他声音洪亮,带着威严,“有人举报你私售未经官府核验的异域香露,涉嫌违禁。按律,需立即封店查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店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吕月明心头一沉。 她料到会有人捣乱,却没想到竟是官府直接出面,用的还是“违禁”这般严重的名头。 她稳住心神,上前一步,不卑不亢:“这位大人,明月阁所售之物,皆是民女亲手所制,原料来源清晰,何来异域违禁一说?可有凭证?” 那官员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抖开示众:“此乃举报信函,言之凿凿!尔等小民,岂容狡辩?来人……封店!” 衙役应声上前,便要动手。 “且慢。” 一道清冷沉稳的嗓音自人群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宴川正静立人群之外。 他身着青色官袍,身姿挺拔,晨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神色平静无波。 他缓步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吕月明身侧,目光落在那官员身上。 “陈典簿。”谢宴川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查封店铺,需有确凿证据及上官批文。不知陈典簿今日行动,奉的是哪位大人之令?批文何在?” 陈典簿显然没料到谢宴川会突然出现,脸色微变,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他认得谢宴川,新晋的秘书省校书郎,虽官阶不高,却是清要之职,常伴御前,非他这等小吏能轻易得罪。 “谢校书郎……”陈典簿语气软了几分,“下官也是接到举报,按规矩办事……” “规矩?”谢宴川眸光清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按市易,凡举报商户违禁,需人证物证俱全,由市令司核验,报京兆尹批复,方可查封。陈典簿今日仅凭一纸匿名举报,无核验,无批文,便要封店,莫非……是另有章程?” 他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句句在理。 陈典簿额头渗出细汗,支吾着说不出话。 他确实是受人指使,前来刁难,本以为吓唬一下这女商人轻而易举,却没想撞上了硬钉子。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看向陈典簿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谢宴川不再看他,转而面向众人,声音沉稳。 “明月阁重新开张,乃合规经营。内子所制花露香膏,用料皆取自本土花草,工艺清白,何来违禁?若有人心存疑虑,尽可查验。但若无凭无据,便欲查封良民店铺,毁人生计,此非王法所容。” 他目光扫过陈典簿和他身后的衙役,最后落回陈典簿脸上,语气微沉:“陈典簿,今日之事,我自会向京兆尹大人请教。你可还有异议?” 陈典簿脸色青白交错,半晌,咬牙挤出一句:“不敢,是下官鲁莽,这就告退!” 他狼狈地一挥手,带着衙役匆匆离去,背影仓惶。 一场风波,顷刻消弭。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这回,多是惊叹与佩服。 “谢校书郎好厉害!” “三言两语就把那狗官吓跑了!” 陈典薄平日里干的腌臜事不少,百姓们心中对他可记恨着。 吕月明抬头看向谢宴川,他正垂眸望来,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店门外,不知谁先喊了一句:“我要买花露精华!” 人群顿时涌动起来,争相涌入店内。 明月阁,终于真正重新开张了。 吕月明让店员们好好招待客人,她看着身侧的男子,嘴角轻扬:“宴川好威风。” 当了官,就是不一样。 谢宴川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清冷却带着温柔。 “我需去点卯了。若有闹事的,不必忍让,让人立刻来寻我。”他目光扫过门外熙攘人群,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如果当官后连这点事情都无法保护吕月明,那他这个官也实在是太没用了。 吕月明心头一暖,点了点头:“放心,我能应付。” 他深深看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官袍下摆划开利落的弧度,融入门外的人流。 “这就是花露精华?闻着真清爽!”一位穿着体面的夫人拿起一瓶,仔细端详。 吕月明立刻收敛心神,迎上前去,笑容温婉得体:“夫人好眼光,此物洁面后使用,能润泽肌肤,安神舒缓。” 她话音未落,旁边几位女客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女工们连忙上前招呼,介绍,取货,收钱,忙而不乱。 尚琉羽今日也特意来了,穿着一身绯色锦裙,站在一旁看似随意翻看,实则耳朵竖着,留意着动静。 见吕月明应对自如,铺子里秩序井然,她嘴角微勾,哼了一声:“还算有点样子。” “承县主吉言。”吕月明微笑回应,手下动作不停。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情况便开始失控。 一个嗓门洪亮的妇人挤到前面,将一块碎银拍在柜上:“我要两瓶!不,五瓶!” 第399章 限购 妇人吼的大声,再加上那一副要买很多的模样,后面的人瞬间不干了。 “凭什么你买那么多?我们排后面的怎么办?” “就是!这花露精华数量本就不多!” “我出双倍!给我留两瓶!”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往前挤,生怕落后一步就买不到。 年长的女工立马提高声音维持秩序:“大家别急!排好队!一个个来!” 可尝到甜头的人哪里肯听? 尤其是那花露精华效果确实惊人,买后立即试用过的几位夫人小姐都啧啧称奇,一传十,十传百,后来者更是心急。 吕月明看着这近乎疯狂的抢购场面,心头先是喜悦,随即微微蹙眉。 她注意到,有几个面生的男子,反复排队,每次都要买上好几瓶,眼神闪烁,不像是自家用的。 果然,铺子里的存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后面排了许久的客人开始抱怨。 “怎么又没了?我排了这么久!” “是不是藏着不卖啊?” “我瞧见前面那人买了好几份!是不是你们找的托儿?” 不满的情绪在蔓延。 这时,一个穿着绸缎,眼生的胖男人挤到前面,嗓门极大:“剩下的我全要了!价钱好说!”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明月阁的纸包。 吕月明眼神一冷,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这就是古代版黄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走到铺子中央,清亮的声音穿透了嘈杂:“诸位,请静一静!”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感谢诸位厚爱,明月阁的花露精华制作繁复,每日产出有限,原是为了让更多客人能体验到。” 她目光扫过那个胖男人和之前反复购买的几人:“为公平起见,即日起,花露精华每人每日限购一瓶。” “限购?” “凭什么限购?有钱还不让买了?”那胖男人立刻嚷了起来,满脸不忿。 吕月明看向他,眼神锐利了几分:“这位客人,若是我没看错,您连同您的小厮,今日已购入不下十瓶。明月阁的东西,是给真正需要的人用的,不是让人囤积居奇,转手高价牟利的。” 她的话点破了窗户纸,后面没买到的客人顿时将怒火转向那胖男人。 “原来就是你!难怪我们后面排队这么久都没买到!” “你一个大男人买女人用的东西,不害臊!” 胖男人脸色一阵青白,在众人指责的目光下,悻悻地嘟囔了几句,带着小厮灰溜溜地走了。 限购一出,虽然仍有抱怨,但秩序总算慢慢恢复。 真正想用的客人看到了希望,排队也更有耐心了些。 吕月明暗暗松了口气。 她接着说:“诸位若是口渴了,可以去旁边的明月阁,我们也上了新品茶饮,保准好喝。” 吕月明话音落下,人群里响起一阵好奇的议论声。 不少排队等久了的客人正觉得口干舌燥,闻言便有些意动,三三两两地朝着隔壁的明月茶饮走去。 “走,去看看。” “奶茶?前阵子听说挺火的,还没尝过。” 茶饮铺面不算大,但布置得清爽利落。 一排洗净的陶罐整齐摆放,旁边小炉子上正咕嘟咕嘟煮着茶水,混合着奶香和淡淡茶香的气味已经飘了出来,引得刚进门的客人纷纷吸着鼻子。 “吕姑娘。”负责茶饮的年轻伙计见到吕月明,连忙迎上来,神色间还有些紧张。 “别慌,按我昨天教的做。”吕月明安抚地笑了笑,挽起袖子,“我来调几杯,你们看着再复习复习。” 她动作麻利,手腕轻晃间,一杯色泽温润,香气独特的奶茶便做好了。 她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位大婶:“您尝尝?” 那大婶将信将疑地接过,小心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哎呦!又香又滑,甜丝丝的还不腻人!好喝!比之前还好喝了!” 吕月明忍不住笑了笑。 那可不。 她这次全部重新换血,所有配方都改良了一些,口感上自然要更好喝些。 这一声称赞像打开了闸门,原本观望的人立刻涌了上来。 “给我也来一杯!” “我要两杯!” “这是什么茶?怎么做的?” 吕月明一边手下不停,一边耐心解答,同时指挥着伙计和丫头们分工合作,煮茶的煮茶,调味的调味,收钱的收钱。 铺子里顿时忙碌起来,人气鼎沸。 各种香气混合着人群的热气,形成一种鲜活又温暖的市井氛围。 就在这忙而不乱的当口,吕月明余光瞥见铺子门外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局促地站着,是谢云瑶。 她穿着浅绿裙子,目光复杂地看着这边热闹的景象,想上前又似乎有些犹豫。 吕月明心中了然,主动朝她招了招手,扬声道:“谢小姐,站那儿做什么,进来吧。” 谢云瑶像是被惊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声音细细的:“大嫂,爹和母亲听说你这边铺子今天开张,怕你忙不过来,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她话说得委婉,但吕月明哪里会不明白。 谢昀和丽夫人这是不死心,换了种方式,让谢云瑶来帮忙,实则是就近监视。 吕月明面上不显,只淡淡一笑,顺手将一杯刚调好的奶茶塞到谢云瑶手里,语气如常:“正好,这边人手是有些紧。你若不嫌吵闹,就帮着递递东西,或者收收钱?” 谢云瑶握着手心微凉的陶杯,感受到那份实实在在的温度,又抬头看到吕月明不带丝毫芥蒂的眼神,心里那点尴尬和不安忽然就散了大半。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听大嫂的。” 说完,她便主动走到柜台边,学着伙计的样子,将做好的奶茶小心递给客人,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熟练起来。 傍晚时分,日头西斜,明月阁和茶饮铺子的客人渐渐稀疏。 吕月明看了看天色,吩咐伙计们开始收拾清点,准备打烊。 她走到茶饮铺子这边,见谢云瑶正仔细擦拭着柜台,动作已比下午熟练许多。 “谢小姐,今日辛苦你了。”吕月明温声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府吧,免得家人担心。” 第400章 没用的东西 吕月明见谢云瑶额上满满的细汗,美眸轻闪。 她没想到,一直娇滴滴长大的谢云瑶,做起活计,还算不错。 谢云瑶放下抹布,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纵使她在京城有才女之称,但也比不得今天开心。 她见到了不少的人脸上的笑容,那是真心的,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大嫂,我不累。明日……我还能来吗?” 吕月明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期盼,微微一笑:“自然可以,只要你方便。” 谢云瑶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那我明日一早再来!” 送走谢云瑶,吕月明又巡视了一圈,见各处都收拾妥当,才放下心来。 谢云瑶回到尚书府时,暮色已深。 她刚踏进自己的小院,还没来得及换下沾染了茶香的衣裳,父亲身边的管事便来了。 “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谢云瑶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知道了,我换身衣裳便去。” 她换了件素净的家常裙子,深吸一口气,才往主院走去。 书房内,谢昀端坐在上首,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 丽夫人坐在他下首,手里捧着一盏茶,见她进来,抬起眼,嘴角弯起一个温婉的弧度。 “父亲,母亲。”谢云瑶垂眸行礼,动作标准,姿态端庄。 谢昀“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一直在明月阁?” “是。”谢云瑶声音平静,“大嫂的铺子今日重新开张,人手不足,我去茶饮铺子帮了帮忙。” 丽夫人放下茶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吕姑娘也真是,铺子里鱼龙混杂的,怎么让你一个未出阁姑娘家去抛头露面?没累着吧?” 让去找吕月明的,分明就是丽夫人和谢昀,但眼下,两人都做出一副和他们无关的模样。 “不累。”谢云瑶抬眼,目光清正,“大嫂待人亲和,铺子里秩序井然,女儿只是帮着递送些茶饮,并未觉得辛苦。” 谢昀手中玉球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盯着谢云瑶:“哦?只是递送茶饮?我听说,那奶茶味道独特,很受欢迎。你可知道是怎么做的?” 书房内烛火跳跃,映得谢昀的目光有些幽深。 谢云瑶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平静:“女儿不知。那些茶饮都是提前调配好,封在桶里的,女儿只是按大嫂的吩咐,取出来分给客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大嫂做事很谨慎,关键的步骤,都是她自己或是信得过的伙计经手。” 谢昀脸色沉了沉,玉球在掌心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今日特意明示谢云瑶过去,除了监视,未尝没有想探听些秘方的心思。 那奶茶生意如此红火,若能拿到方子…… 丽夫人见谢昀神色不虞,忙柔声开口:“云瑶,你父亲也是关心吕姑娘的生意。你既在那边帮忙,平日多留心些总是好的。都是一家人,若他们有什么难处,我们也好帮衬。” 又是这一套说辞。 谢云瑶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低声道:“女儿明白。只是大嫂行事周密,女儿……实在探听不到什么。” 谢昀猛地将玉球按在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行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既然探听不到,日后也不必再去了!免得让人说我谢家的女儿,上赶着去巴结一个商妇!” 谢云瑶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是,女儿告退。” 她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书房,脊背挺得笔直。 谢云瑶一走,丽夫人脸上的温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老爷,您瞧瞧她!如今是越发不中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走到谢昀身边,语气带着埋怨,“让她去盯着吕月明,她倒好,真成了去帮忙的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带不回来!” 谢昀胸口起伏,显然怒气未消。 他原本想着,即便谢宴川得了官身,只要拿捏住吕月明的生意,总能找到机会让他们低头,却不想这吕月明如此滑不溜手,对谢云瑶一个看着毫无心机的人这般防备。 “吕月明……”谢昀的眼神阴鸷,“倒是我小瞧了她!” 丽夫人见他动怒,忙放缓了语气,替他抚着后背顺气:“老爷息怒,为了那起子人不值当。云瑶那丫头性子软,耳根子也软,怕是被人几句好话就哄得忘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回头妾身好好说说她。” 谢昀冷哼一声:“烂泥扶不上墙!” 他拂袖起身,不再多看丽夫人一眼,径直出了书房。 留下丽夫人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晃动的门帘,姣好的面容渐渐扭曲。 她这个女儿,竟如此不争气!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白费了她多年教养! 倒不如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也好帮助谢昀找到一个对他官途有帮助的好亲家! 此时,明月阁外,谢宴川如常来接吕月明回家。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吕月明倚着车壁,眉眼间虽带着倦色,却掩不住那份亮晶晶的喜悦。 “宴川,你猜今日营收多少?”她侧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谢宴川看着她被晚霞映得微红的脸颊,伸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动作自然。 “多少?”他顺着她的话问,声音低沉。 “这个数!”吕月明伸出三根手指,眼睛弯成了月牙,“花露精华卖得最好,几乎被抢空。我就说,只要东西好,不怕没人识货!” 她絮絮说着今日店里的热闹,小小的车厢里,仿佛也因她的讲述而充满了生机。 谢宴川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眼神愈发温柔。 待吕月明说话间隙,谢宴川忽的开口说道:“明儿,算算日子,体内的蛊毒到发作的时候了。” 蛊毒,早解了。 但,在谢家人眼中,谢宴川还在受蛊毒的控制。 有的戏,必须要演上一出。 第401章 赐药 谢宴川的话音落下,马车内有一瞬的沉寂。 吕月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蛊毒早解,但谢昀与丽夫人不知。 他们正等着看谢宴川毒发受制,若安然无恙,必引猜疑,后续麻烦不断。 这出戏,不仅要演,还要演得逼真。 “我明白。”吕月明抬眼,眸中色彩清亮而坚定,“明日,我便去尚书府,求药。” 谢宴川凝视着她,眼底深处是难以撼动的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谢昀老谋深算,丽夫人阴毒善妒,府中龙潭虎穴……” 若非必要,他的确不想吕月明进入尚书府。 “放心。”吕月明握住他的手,唇角扬起一抹带着锋芒的弧度,“论演戏,我也未必会输。他们想看的,不就是我们走投无路,摇尾乞怜的模样么?我便演给他们看。” 既能全了这场戏,又能趁机探探尚书府的底。 翌日,天色阴沉,乌云压顶,闷得人喘不过气。 吕月明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松松绾起。 灵泉滋养后的肌肤莹润透白,眉眼精致如画,虽刻意低调,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却难以掩盖。 她对着铜镜,努力调整表情,让眉宇间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焦灼。 “娘,我出去一趟。”吕月明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蒋云道。 蒋云见她神色不同往日,担忧地问:“明儿,去哪儿?脸色怎么不太好?宴川怎么还不起床?” 谢宴川该当值的,但如今却一直没出门。 再加上吕月明这表情,蒋云担心是谢宴川生病。 “无事,去办点事,很快回来。”吕月明安抚地笑了笑,未多解释,转身出了门。 尚书府坐落在京城权贵聚集的东街,朱门高耸,石狮威严。 与吕月明她们居住的宅院相比,恍如两个世界。 守在门口的小厮显然得了吩咐,见到吕月明,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拖长了调子:“哟,这不是吕姑娘吗?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吕月明压下心头冷意,面上露出恳切之色:“烦请通传,我有要事求见谢大人。” 小厮嗤笑一声,慢悠悠进去禀报。 过了许久,才出来,斜着眼道:“老爷在书房,让你进去。” 穿过层层回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仆从们见到她,或低头窃语,或投来鄙夷的目光。 吕月明目不斜视,袖中的手微微蜷紧,心中冷笑更甚。 书房门敞开,谢昀端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手持书卷,似在专心阅读。 丽夫人坐在下首,正优雅地拨弄着茶盏,见她进来,抬起眼,嘴角弯起温婉的弧度,眼底却冰凉。 “谢大人,丽夫人。”吕月明垂眸,依礼福身。 谢昀仿佛才注意到她,缓缓放下书卷,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来,带着审视与压迫。 “你来做什么?”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吕月明抬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焦急与无助,声音微颤:“谢大人,宴川他昨夜旧疾复发,呕血不止,浑身冰冷,情况危急!求谢大人赐下解药,救他一命!” 她说着,眼眶微微泛红,演技逼真,将一个担忧丈夫性命安危的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丽夫人放下茶盏,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语气带着虚假的关切:“哎呀,怎会如此严重?宴川这孩子,就是太过倔强。若早听老爷的话,何至于受这般苦楚?” 她看向谢昀。 “老爷,毕竟是我们谢家的长子,总不能真看着……” 谢昀抬手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吕月明:“旧疾?什么旧疾?我怎不知他有何旧疾需要特制药?” 老狐狸! 吕月明心中暗骂,面上却更加凄惶:“谢大人明鉴,便是……便是那蛊毒之症。宴川他如今性命垂危,实在无法亲自前来认错。求谢大人看在父子情分上,赐药救命!” 书房内静了片刻,只闻窗外沉闷的风声。 谢昀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光滑的案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眼神莫测。 “蛊毒?”他慢条斯理地重复,“此物诡异,解药岂是寻常之物?你说发作便发作,我如何信你?莫不是你们夫妇二人,又想了什么法子来算计我这做父亲的?” 谢昀心中笼罩着阴霾。 那逆子倒是厉害,竟然将蛊毒一事告知吕月明! 吕月明心下一沉,知道谢昀疑心极重。 她忽的哭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谢大人!月明岂敢欺瞒?宴川此刻还躺在榻上,人事不知!若非走投无路,我怎会来此求药?谢大人若不信,可派人随我回去一看便知!” 她抬起泪眼,目光恳切地望向丽夫人:“丽夫人,您素来心善,求您帮月明说句话吧!宴川若有不测,我也不想独活了!” 这番以退为进,既是表演,也是试探。 吕月明擦着眼泪,暗自庆幸,还好她提前抹了洋葱水,否则还真哭不出来。 丽夫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求助弄得一怔,随即脸上堆起更深的“怜悯”,对谢昀说道:“老爷,您瞧这孩子,说得如此真切,不像作假。宴川再不对,也是您的骨血,若真出了事,外面那些言官御史的嘴,怕是不好听啊……” 她看似劝和,实则句句点在谢昀最在意的脸面和官声上 谢昀眉头紧锁,审视的目光在吕月明苍白而绝美的脸上逡巡。 他确实需要谢宴川活着,为他,为谢家铺路,但绝不容许他脱离掌控。 “罢了。”良久,谢昀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既然你如此苦苦哀求,我便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小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暗红的药丸,散发着奇异的腥甜气息。 “此药可暂缓发作,保他三日无恙。” 谢昀将盒子往前推了半寸,却并未完全递出,眼神锐利如刀。 他沉沉的又补充一句:“但,你需让他亲自来向我认错,承诺回到谢家,安分守己。否则,后续解药,休想!” 第402章 试探 吕月明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木盒,心中冷笑。 谢昀这只老狐狸,果然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亲自认错?还要回到谢家? 只怕是羊入虎口,再无宁日。 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感激与惶恐,双手接过木盒,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救命稻草。 “多谢谢大人赐药!月明这就回去劝劝宴川!” 她声音微颤,带着哽咽,将一个忧心丈夫性命,又惧怕长辈威严的小媳妇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丽夫人在一旁柔声帮腔:“老爷也是为你们好,快回去吧,好好劝劝宴川。” 吕月明低着头,福了一礼,脚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那压抑的院落,穿过层层回廊,她才稍稍挺直了背脊,袖中的手指摩挲着木盒边缘,眼底一片清明。 刚出尚书府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吕姑娘留步。” 吕月明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只见管家周管家快步跟了上来,脸上堆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眼神却精明的像算盘。 “周管家有事?”吕月明神色平静。 周管家呵呵一笑,微微躬身:“老爷和夫人放心不下大公子,特命老奴跟去瞧瞧。大公子若真病得重,府里也好立刻拨两个得力的人手过去伺候,毕竟府里的人对这方面最了解。”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要亲眼确认谢宴川是否真的毒发,虚弱到何种程度。 吕月明心中雪亮,这笑面虎是谢昀最忠实的耳目。 她非但不露怯,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庆幸:“有劳周管家挂心,也替我多谢谢大人和丽夫人。宴川他……唉,您亲眼去看看也好,回去禀明情况,也免得他们二人悬心。” 她这般坦荡,倒让周管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盛:“应该的,应该的。吕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吕月明心中飞快盘算,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偶尔用帕子按按眼角,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周管家跟在后面,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吕月明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 这村妇如今出落得倒是极好,气度也沉静,不像寻常农村出来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翻不出老爷的手掌心。 快到小院时,吕月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周管家,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周管家,待会儿见到宴川,还请你声音轻些。” 周管家连忙点头:“老奴省得。” 推开院门,小院内静悄悄的,只有蒋云在厨房轻声忙碌。 见到吕月明回来,身后还跟着周管家,蒋云脸色一白,紧张地攥紧了围裙。 吕月明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娘,周管家来看看宴川。” 蒋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里屋方向。 吕月明引着周管家走向卧房,越是靠近,她的脚步越是放得轻缓,脸上那抹忧色也愈发真切。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只开了半扇,透进些微天光。 谢宴川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丝毫血色,连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眸子也紧闭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他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若非眉心偶尔因不适而微蹙,几乎让人以为…… 吕月明的心猛地揪紧,明知是戏,可见他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宴川。”她声音哽咽,带着真切的颤音,“我拿到药了,你很快就会好的……”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周管家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尾,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谢宴川。 他看得极认真,不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确实是病入膏肓之象。 吕月明拿起桌上的水杯,用棉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谢宴川的干唇,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焦急。 “周管家。”她转过头,眼圈泛红,“您也看到了,宴川他从昨夜呕血后,就一直这样昏沉不醒,浑身冷得像冰。” 她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周管家沉吟片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放得极低:“大公子?大公子您能听见老奴说话吗?” 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周管家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他直起身,对吕月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吕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老爷和夫人。大公子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谢宴川,这才转身退出房间。 吕月明起身相送,到了院门口,周管家拱手道:“吕姑娘留步,好生照顾大公子要紧。” 送走周管家,关上院门,吕月明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回到房间,走到床边。 方才还气息奄奄的谢宴川已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漆黑深邃,虽带着刻意营造的疲惫,却清明锐利,哪有半分垂死之态? “走了?”他声音有些低哑,却沉稳有力。 “嗯,应该信了。”吕月明点头,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解药,不过只能缓三日。” 谢宴川接过木盒,看都未看,只随手放在枕边。 他伸手,握住吕月明微凉的手指,掌心温热干燥。 “方才吓到你了?”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吕月明摇摇头,又点点头,心有余悸:“明知是假的,可见你那样子,心里还是难受,你演得太像了。” 像到吕月明总会忍不住想起他过去命悬一线的时候。 谢宴川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冷意:“若非如此,岂能瞒过那只老狐狸?” 第403章 明儿,演得不错 吕月明看着枕边的木盒,心头燃起一团火。 “这三日内,我们必须想出对策。回尚书府绝无可能,那与自投罗网何异?” “不必忧心。”谢宴川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稳,“我如今已是官身,谢昀纵有千般手段,亦不敢明目张胆胁迫朝廷命官。他既要用我光耀门楣,便不敢真将我逼至绝路。” 他语气平淡,似是胸有成足。 吕月明望着他清俊侧脸,窗外月色落在他挺直鼻梁上,投下淡淡阴影。 她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是了,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安县时孤立无援的落魄公子。 “我明白了。”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那这三日,我们便好好演完这场戏。”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院外便传来叩门声。 周伯前去应门,不多时,周管家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在院中响起:“老爷和夫人挂心大公子,特命老奴再来瞧瞧。不知大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吕月明与榻上的谢宴川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一片了然。 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裙,这才掀帘而出。 今日她特意穿了件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乌发松松绾起,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 “周管家费心了。”吕月明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宴川他……今日倒是能起身说几句话了,只是精神仍是不济。” 她侧身将周管家让进屋内。 “您请进。” 屋内药味未散,窗户半开,透进些许微光。 谢宴川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睁着,虽带着刻意营造的虚弱,却比昨日那全然昏死的状态好了太多。 周管家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他,脸上堆满关切。 “大公子能醒过来就好,真是万幸!老爷在家中亦是忧心不已,若非公务缠身,定要亲自前来探望。” 谢宴川微微掀了掀眼皮,目光似乎有些涣散,声音低哑微弱:“有劳……父亲挂心了。” 短短几字,说得颇为吃力,说完便轻轻咳了几声。 吕月明立刻上前,动作自然地拿起一旁温着的药碗,用汤匙小心喂了他一口水,又替他拭了拭嘴角。 她垂着眼睫,语气哽咽:“昨日用了药,夜里总算不再呕血,身上也暖了些许。只是人依旧没什么力气。” 她抬起泛红的眼圈看向周管家,泪眼婆娑。 “这药,果真只能缓三日么?” 周管家叹了口气,目光在谢宴川苍白却难掩清俊的脸上转了转,又扫过吕月明忧惧交加的神情,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吕姑娘,这解药炼制极为不易,老爷手中……也确实只有这些。老爷说了,只要大公子肯回心转意,回到府中,一家人团聚,后续的解药自然源源不断。” 他顿了顿,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大公子,老奴说句逾越的话。老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既开了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如今您虽有了官身,可到底是谢家子孙,血脉亲情割不断。老爷……也是为了您好,为了谢家好。这还有两日工夫,您可要仔细思量清楚啊。硬扛着,吃亏的终究是您自己。” 榻上的谢宴川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薄唇紧抿,并未接话。 吕月明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周管家,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几分认命般的哀戚:“管家的话,我们记下了。这两日我们定会好好劝劝宴川。只求……只求谢大人能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周管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下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吕姑娘是明白人。那老奴便先回去复命了,大公子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他又看了一眼榻上沉默不语的谢宴川,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送走周管家,关上院门,吕月明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清气,有些无奈。 榻上,谢宴川已然坐直了身子,方才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一扫而空,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清明。 他看向吕月明,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明儿,演得不错。” 吕月明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那个木盒把玩,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接下来,就看这两日,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招数了。” 谢宴川目光落在窗外渐明的天光上,语气平静无波:“无妨,见招拆招便是,只是不知明儿明日进宫时,能否帮我带一封信给贵妃娘娘,让她转交给陛下。” 吕月明闻言,眸光微动。 谢宴川此时要送信给陛下,必定与谢昀的威胁有关。 她点头应下:“好,我明日一定带到。” 谢宴川自枕下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递给她时指尖温热,目光沉静地望入她眼底:“万事小心。” 吕月明将信收进袖中,抿唇一笑:“放心,哄人开心我在行。” 不过就是说一些漂亮话,她在现代时可是个社畜,场面话最在行了。 ……、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吕月明便起身梳洗。 她选了一身浅碧色襦裙,乌发绾作简单的螺髻,只簪一支白玉簪,清丽脱俗。 马车抵达宫门时,晨雾未散。 朱红宫墙巍峨肃穆,吕月明垂首跟在引路内侍身后,步履平稳,袖中还紧紧的捏着那封信。 长春宫内暖香馥郁,淑贵妃刚起身,刚坐在镜前。 见吕月明进来,她懒懒抬眼,唇角似笑非笑:“今日来得倒早。” “娘娘凤仪万千,民女不敢怠慢。”吕月明屈膝行礼,声音清柔。 淑贵妃轻笑一声,示意她近前。 吕月明净了手,取过妆奁中的玉梳,指尖轻柔地梳理着贵妃的青丝。 她手法娴熟,心思却转得飞快。 待妆容初成,淑贵妃对镜端详,满意颔首:“你这双手,果真巧得很。” 吕月明适时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那封信,双手奉上,声音压低了几分。 “娘娘,这是宴川让我转交的,想请娘娘……代为呈给陛下。” 第404章 欺君之罪 淑贵妃捻着那封信,纤长的手指在火漆上轻轻一点,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睨着吕月明。 “本宫如今倒成了你们夫妻二人在宫中的耳目了?” 她语气慵懒,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带着审视。 吕月明心下一紧,面上却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几分依赖与娇憨。 “娘娘说笑了,实在是此事关乎宴川前程,更牵涉谢家内务,我们人微言轻,不敢贸然惊动圣听。娘娘深得陛下信重,又最是明察秋毫,这才斗胆请娘娘代为转呈。娘娘的恩德,月明没齿难忘。” 她声音清柔,话语里满是恭维,却又不过分谄媚,眼神清澈,带着真诚的感激。 淑贵妃被她这番话说得面色稍霁,轻哼一声:“就你嘴甜。” 她将信收入袖中,起身道:“罢了,既开了这个头,本宫便好人做到底。你随本宫再去见见陛下,有什么话,你亲自去说更清楚。” 吕月明微怔:“娘娘,这……合适吗?陛下日理万机,我岂敢一再打扰?” “有什么不合适?”淑贵妃理了理裙摆,语气淡然,很随意似的,“本宫说合适,便是合适。走吧,陛下此刻应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再次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吕月明的心不似第一次那般惶惑,却依旧绷着一根弦。 朱红宫墙巍峨肃穆,琉璃瓦在夏末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她垂首跟在淑贵妃身后,步履沉稳,心中飞快盘算着待会儿面圣该如何应对。 千头万绪,皆系于此行。 御书房外,内侍通传后,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 殿内烛火通明,书卷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 皇帝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他并未抬头,手中朱笔不停,只淡淡问了一句:“爱妃今日怎得领了一人来,所为何事?” 淑贵妃盈盈一拜,声音柔婉。 “陛下,吕氏月明有事禀奏,臣妾想着,由她亲自陈情,或许更为妥当。” 皇帝这才搁下笔,抬起眼。 目光沉沉得落在吕月明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吕月明。”皇帝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夫妇二人,倒是很会麻烦贵妃。” 无需吕月明说清,皇帝便能够知道,她此行进宫,就是为了谢宴川。 吕月明心头一跳,立刻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民女不敢!实在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才斗胆惊扰陛下与娘娘圣驾。” “哦?”皇帝语气听不出情绪,“朕听闻,谢宴川身子不适,告假在家。怎么,他这校书郎才做了几日,便如此娇贵了?还是觉得,朕给的官职,不值当他尽心竭力?” 这话语带着刺,如同冰锥,直指谢宴川的“怠职”。 吕月明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皇帝果然已知晓谢宴川“病倒”之事,甚至可能已对谢昀的举动有所耳闻。 此刻发难,是试探,也是警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清晰却不失恭谨。 “陛下明鉴!宴川绝非怠惰之人。他自幼苦读,得蒙陛下赏识,授予官职,唯有鞠躬尽瘁以报君恩,岂敢有半分懈怠?实在是……旧疾突发,来势汹汹,那日呕血不止,至今瞧着都非常虚弱。民女……民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 她语带哽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病情的忧惧,却并未直言蛊毒,更未提及谢昀逼迫之事,只将焦点集中在谢宴川的“病情”上。 皇帝沉默着,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笃笃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每一下都敲在吕月明的心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莫测:“旧疾?朕看他当日紫宸殿对答如流,可不像有旧疾的模样。莫非是欺君?”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吕月明耳边。 欺君之罪,足以抄家灭门! 她猛地抬头,眼中已盈满泪水。 “陛下!民女和宴川万万不敢!宴川当日是强撑病体,不愿在陛下面前失仪!他对陛下,对朝廷忠心可鉴,天地可表!若有一字虚言,民女愿受千刀万剐!” 她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意。 赌的就是皇帝对谢宴川的几分惜才之心,赌的就是皇帝对谢家内部龃龉的洞若观火! 淑贵妃在一旁适时柔声开口:“陛下,臣妾看这吕氏不像说谎。谢校书郎那日面圣,臣妾也在场,瞧着脸色确是有些苍白,只是强撑着精神罢了。” 皇帝的目光在吕月明微微颤抖的肩头和淑贵妃平静的面容之间逡巡。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吕月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感觉到金砖传来的冰冷寒意丝丝渗入膝盖。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皇帝终于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审视:“罢了,起来回话。” “谢陛下。”吕月明暗暗松了口气,依言起身,垂首站立,腿还有些发软。 她是现代人,从未见过所谓的天威。 如今看见,才知身上似有千钧重是何意。 “你方才说,走投无路?”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谢家乃尚书门第,难道还缺医少药?谢爱卿是如何做父亲的?” 他终于将话题引向了关键之处。 吕月明心念电转,知道机会来了。 她不能直接告发谢昀,那是不智。 况且,她甚至无需拆开谢昀的信,也知道他必定未提及蛊毒。 那是谢家的秘密,若是说出来,谢家决无立足之地。 她要做的,只是让皇帝帮谢宴川独立于谢府外。 顶着皇帝的威严,吕月明微微低了低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垂着眼眸,大脑飞快运转着。 “回陛下,谢大……父亲就是太体恤宴川,让他回府治疗。”吕月明顿了顿,嗓音清润,“然,宴川如今已经成家立业,若是继续居住尚书府,恐怕会引人非议。” 第405章 她不一样 吕月明的话音落下后,御书房内安静的仿佛能够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燃烧声响。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龙目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莫测高深的神情。 他身体微微后靠,打量着吕月明。 “哦?” 皇帝淡漠说道:“谢爱卿……体恤儿子,倒让朕想起一句老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垂首恭立的吕月明。 “但既已成家立业,自有其立身之道,若是总拘在府中,确实不妥。” 吕月明心头一紧,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皇帝似乎沉吟了片刻,终于道:“罢了,朕会传旨谢昀,让他将治疗谢卿的法子,交予你们府外自行斟酌。父子之间,血脉相连,总不能因住处远近,耽搁了病情。” 这话如同甘霖洒落,吕月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几乎能感觉到后背沁出的冷汗带来的凉意。 她立刻低了头,声音带着一丝感激:“民女……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还好,眼前这位皇帝算是圣人。 若是换一个昏君,此时她怕是人头落地。 “起来吧。”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 他目光继续落在吕月明的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朕还想起一事,也想趁此机会和你说道说道。先前北疆军需吃紧,是你,一个女子,不顾艰险,亲自押送了一批药材粮草过去?” 吕月明刚站起身,闻言微微一怔。 北疆之事已过去一段时间,她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及。 她谨慎地答道:“回陛下,民女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不敢居功。当时情况紧急,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皇帝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语气却依旧平稳。 “绵薄之力?北疆回来的军医递了折子,上面可是将你好生夸赞了一番。说你运送的药材品质极佳,尤其是几味治疗外伤的草药,处理得法,效用奇佳,救了不少将士的性命。还说你调度有方,比许多男子都强。” 吕月明心中一动。 是了,那些药材在她逃亡之时,有些经过灵泉水的滋养,品质自然非比寻常。 她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与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会得到如此赞誉,随即唇角弯起一个真诚而克制的笑容。 “陛下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能为边境将士略尽心意,是民女的福分。那些药材……或许是北疆水土滋养,才显得好些。” 她声音清润,带着几分谦逊,眼神却清澈明亮,不闪不避。 皇帝看着她那张精致得如同玉琢般的脸,以及那笑容里透出的坦荡与生机,心中那点因谢家之事而起的不悦,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这女子,倒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也难怪谢宴川这般精彩绝艳之人,会选择她成为妻子。 “你不必过谦。”皇帝淡淡道,“有功便是有功,朝廷不会忘了任何人的功劳。”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意味已然明了。 这等于是在吕月明和谢宴川身后,又加了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吕月明再次敛衽行礼:“民女铭记陛下恩德。” 淑贵妃见事情解决,吕月明还得了皇帝的赞赏,忍不住勾唇。 看来,她一开始选中吕月明,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淑贵妃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吕姑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先回去吧。” “是。” 吕月明从御书房出来,夏末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才适应了外面的光亮。 她随着引路内侍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朱红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吕月明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车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掌心一片湿濡,竟是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过程心惊胆战,但结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不仅解决了谢昀拿捏蛊毒解药的威胁,皇帝最后那几句话,更是意外之喜。 这意味着,她和谢宴川在皇帝心中,已不仅仅是谢家一个不起眼的分支,而是有了独立的价值。 看来,今日进宫面见皇帝,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熙攘的街市,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 与宫中那压抑沉重的氛围相比,这里的烟火气让人倍感安心。 推开小院的门,熟悉的家的感觉扑面而来。 蒋云正在院中晾晒衣物,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吕月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已投向半掩的房门。 谢宴川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卧床装病,而是披着外袍坐在窗边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安静的光影。 他的脸色虽仍刻意维持着几分苍白,但那双眸子在看到她时,瞬间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弱之态。 “回来了?” 他放下书卷,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低哑,目光却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无恙。 “嗯。”吕月明走到他身边坐下,将面圣的经过,皇帝如何质问,她如何应对,以及最后那意外的赞赏和承诺,细细说与他听。 说到皇帝提及北疆之功时,她注意到谢宴川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谢昀再想用解药拿捏,便难了。”谢宴川听完,沉吟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冷峭的锐芒,随即化为更深的柔和,他看向吕月明,“明儿,你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他的夸赞总是这样直接而简洁,却每一次都让她心头微烫。 吕月明唇角弯起,正想说话,院门外却突兀地传来周伯略显紧张的通传声:“公子,姑娘,尚书府的管家来了。” 屋内温馨的气氛瞬间一凝。 吕月明与谢宴川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着了然。 尚书府的人……来得真快。 第406章 决裂 谢宴川迅速躺回榻上,拉高薄被,方才那份清朗顷刻间被虚弱取代,呼吸也变得轻浅。 吕月明则起身,理了理衣裙,面上换上恰到好处的忧虑,这才扬声道:“请管家进来。” 管家依旧是那副恭敬得挑不出错的模样,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只是那笑意在触及榻上谢宴川“苍白”的面容时,更深了些许。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眼熟的紫檀木盒。 “大公子,吕姑娘。”管家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老爷听闻大公子身体不适,心中甚是挂念。恰才宫中传来陛下旨意,体恤下情,老爷不敢耽搁,特命老奴将……此物送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盒上,意思不言而喻。 里面装着的,就是解药。 吕月明心下了然,皇帝的动作果然迅速。 这道旨意,彻底断了谢昀借此拿捏的念头。 她面上露出惊喜与感激,上前一步:“多谢谢大人,多谢管家跑这一趟。” 管家将木盒递上,却在吕月明接过时,并未立刻松手,而是抬眸,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榻上闭目似乎昏沉的谢宴川,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试探: “大公子,老爷让老奴带句话。”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陛下虽下了旨,但血脉亲情,割舍不断。老爷问您,是否真要为了……外人,与尚书府,与谢家,彻底决裂?” 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蒋云站在门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榻上的谢宴川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因“病弱”而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深不见底。 他并未立刻回答,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虚望着空中某处,呼吸略显急促,仿佛凝聚着力量。 管家耐心等着,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似的。 良久,谢宴川才极轻地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管家……”他顿了顿,像是气息不继,“烦请转告父亲……我,从未想过……与谢家决裂。” 此话,的确是谢宴川的真心话。 但,事与愿违。 管家眼底闪过一丝得色,正要再劝。 却听谢宴川继续道,声音依旧低弱,却字字如冰珠落玉盘,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 “是谢家……是父亲,步步紧逼,从未给过我任何的其他的选择。” 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管家脸上,那眼神虚弱却执拗。 “我的人生,我的婚事……为何不能自己做主?”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带着病人特有的喘息,却汇聚成一股无声的力量:“遇见明儿之前……我或许会认命。但现在,我不想……再任由父亲肆意摆布了。” 他没有疾言厉色,甚至没有抬高音量,但那平静话语下的决绝,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 谢宴川想要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而非谢家光耀门楣的傀儡。 管家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像是被人无形中抽了一巴掌。 他看着榻上那看似脆弱,眼神却清亮坚定的年轻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位自幼丧失生母的大公子,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少年。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衬得室内气氛更加紧绷。 吕月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谢宴川。 她知道他在演戏,可这番话,又何尝不是他的真心? 她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更有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坚定。 管家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镇定,干巴巴地道:“大公子的话,老奴一定带到,您……您好生养着。” 他几乎是仓促地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竟带着几分狼狈。 院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谢宴川闭上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再睁开时,他的眼底已恢复清明,那层虚弱的伪装褪去,只余下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解脱般的锐利。 “他信了。”吕月明轻声道,将那个装着“解药”的木盒随手放在桌上。 “嗯。”谢宴川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经此一事,他们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用解药威胁。但暗地里的手段,只会更多。” 阳光偏移,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吕月明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微凉的手。 “不怕。”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只要我们在一起,总能一起闯过去。” 谢宴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收紧。 他没有说话,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已是最好的回答。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谢宴川便已起身。 吕月明睡眠浅,听见动静便也跟着醒了。 窗外还是浓稠的墨蓝色,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她撑起身子,借着床头蜡烛昏黄的光,看着谢宴川动作利落地换上那身青色官袍。 官袍的料子挺括,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愈发清隽。 他微低着头,系着腰间的革带,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 吕月明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看着。 直到他整理好衣冠,转身欲走,才轻声道:“一切小心。” 谢宴川脚步一顿,回身走到床边。 他俯身,微凉的指尖拂过她散在枕畔的鬓发,眸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嗯,你再睡会儿。”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低沉悦耳。 他并未多言,但吕月明从他眼底看到了安抚和笃定。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将明未明的曙色里。 谢宴川踏着熹微晨光走向宫城。 朱雀大街空旷寂静,只有早起的更夫和零星几个同样赶着上朝的官员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特有的清冷潮湿气息,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微微抬眸,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宫墙,似乎还能浮现吕月明昨日单独去面圣时的模样。 谢宴川薄唇微勾。 他的明儿,胆子当真大。 第407章 慈父 紫宸殿外,官员们已按品级列队等候。 绯色和紫色的官袍居多,谢宴川这一身青袍在其中显得有些扎眼,却也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质卓然。 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恍若未觉,静立原地,身姿如松,目光平视前方,沉静得与周遭低声寒暄的氛围格格不入。 三朝钟响,百官依序入殿。 议事过程冗长,各地奏报,政务批复,谢宴川作为新晋校书郎,职位低微,并无发言之责,只垂眸静立,听着那些或激昂或沉稳的奏对,心思清明。 散朝时,天色已大亮。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官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低声交谈着。 谢宴川正欲随着人流离开,一道不算陌生,却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谢校书郎。” 他脚步微顿,侧身看去。 谢昀正站在几步开外,身着紫色尚书令官服,面色沉肃,眼神锐利如鹰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 周围的官员见状,纷纷放缓脚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对父子同朝为官,此刻在宫门口对上,无疑是一场好戏。 “谢大人。”谢宴川微微躬身,行礼如仪,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谢昀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火起,尤其是见他穿着这身象征着他已独立于谢家之外的官袍,更是刺眼。 但,如今在外人面前,谢昀面上还得维持着身为尚书令以及“慈父”的体面。 他上前两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放缓脚步的官员们听清。 “宴川,身子可大好了?为父听闻你前几日告假,心中甚是挂念。你母亲也日日念叨,让你得空回府看看。既入了朝堂,便是朝廷命官,更要谨言慎行,爱惜自身,莫要年轻气盛,徒惹非议,让家人担忧啊。” 他语速徐缓,言辞恳切,俨然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阳光落在谢宴川清俊的侧脸上,他长睫微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无波。 “劳谢大人与丽夫人挂心,下官已无碍。”他语气疏淡,将下官二字咬得清晰,“至于回府……下官既已分府别居,自有章程,不敢叨扰。” 谢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鸷。 他强压下怒火,声音沉了几分,带着长辈式的语重心长: “宴川,血脉亲情,岂是一句分府别居就能割断的?你如今虽有了官职,但官场险恶,非比寻常。你年轻,许多事看不透彻,若有家族在一旁帮衬提点,总能走得稳妥些。独木难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意有所指。 “莫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外物,自毁前程,寒了亲长之心。” 他刻意将外物二字说得含糊,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周围竖着耳朵的官员,暗示谢宴川是因吕月明才与家族离心。 几位与谢昀交好的官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只可惜谢宴川才情绝艳,却没走上蒙阴路子,只是个小小的校书郎。 谢宴川静立原地,青色官袍在晨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身姿挺拔如松,并未因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而有丝毫动摇。 他迎上谢昀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 “谢大人教诲,下官铭记。然,下官之前程,自当凭自身所学,忠君之事,恤民之情,而非倚仗门荫。至于家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决绝:“下官之家事,不劳旁人置喙。” 旁人两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谢昀脸上。 他精心维持的“慈父”面具瞬间出现裂痕,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 “你……!” 谢昀指着谢宴川,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 “宴川!你竟敢说为父是外人?!”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更远处的一些官员也纷纷侧目。 见此,谢昀立马收了手。 他冷目看着谢宴川,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片刻后,谢昀转过身,甩袖离开。 谢宴川看着父亲谢昀愤然离去的背影,那紫色官袍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他心中不是不寒,而是他早已明了,在父亲心中,家族的权势,自身的颜面,远重于父子亲情。 这认知如冰水浇头,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沉静的深海。 无妨,他早已习惯独自前行。 而如今,他有了更重要的羁绊和需要守护的人。 他整了整官袍,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男子的身形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将那场不愉快的对峙与纷扰尽数抛在身后。 与此同时,明月阁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重新开张的喜悦尚未散去,铺子里客流如织,女客们围着新上市的花露精华和改良后的胭脂水粉,啧啧称奇。 店员们在柜台后手脚麻利地取货和包装,还有几个穿梭在客人中间,耐心介绍。 吕月明站在稍靠里的位置,唇角含笑,看着这欣欣向荣的一幕。 她正暗自盘算着下一批新品的配方,盘算着如何将空间里长势更好的花草利用起来…… 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嚎声打破了店内的和谐! “黑店!明月阁是黑店!大家快来看看啊!用了她家的东西,我的脸……我的脸全毁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用头巾半遮着脸的妇人猛地冲进店里。 这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声震天。 她这一闹,顿时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店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妇人见众人看来,猛地扯下头巾,露出一张布满红疹,甚至有些溃烂流脓的脸,触目惊心! 第408章 特制的暗纹 “大家快看啊!”女人的嗓音嘶哑,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向吕月明,“就是用了她家的花露精华,我的脸才变成这样!明月阁是黑店!卖害人的东西!” 店内瞬间一片哗然。 原本在挑选商品的客人们纷纷后退,惊恐地看着那妇人的脸,又看向柜台后神色镇定的吕月明。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啊,真的烂了……” “我就说这东西来路不正吧。” “幸好还没买……” 吕月明心头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妇人的脸。 那溃烂不似作假,但…… “这位大嫂。”她声音清亮,压过了店内的嘈杂,“您说用了我们明月阁的花露精华才变成这样,请问是什么时候买的?可有凭证?” 那妇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捶胸顿足:“就是上一周!我在你这里买的!哪有什么凭证?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 吕月明心中冷笑。 花露精华这几日才首次售卖,且每人限购一瓶,她记得清清楚楚。 “大嫂怕是记错了。”她语气平和却坚定,“花露精华是前几日才开始售卖。况且,每位客人都登记在册,不知大嫂尊姓大名?我查查册子便知。” 那妇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吕月明如此细致,支吾道:“我……我让邻居帮我买的!我怎么知道名字!” 就在这时,吕月明忽的注意到一道沉稳的视线,她看了过去。 谢宴川散朝回来,此时正静立在人群之外。 他身着青色官袍,身姿挺拔,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神色平静无波。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静静看着吕月明应对。 吕月明瞥见他,心中一定,继续对那妇人道:“既然大嫂说是邻居代买,那请告知邻居姓名,我派人去请来对质。” “你……你强词夺理!”那妇人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没天理啊!黑了心的商家害了人,还要逼死我这苦命人啊!”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那妇人见有人动摇,哭嚎得更加卖力,声音尖锐得刺耳:“我的脸啊!以后可怎么见人!明月阁必须赔钱!不然我就去报官,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卖的是害人的东西!”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偷偷打量吕月明的反应,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透出几分心虚。 店内客人们交头接耳,疑虑的目光在吕月明和那妇人之间来回扫视。 有人悄悄将手中的花露精华放回柜台,脚步往后挪了挪。 吕月明心头清明,知道此刻若不能稳住局面,明月阁刚恢复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 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在离那妇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这位大嫂。”吕月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哭嚎,“其他的暂且不论,你说你的脸是因用了花露精华所致,可否将你用的那瓶东西拿来一观?” 妇人哭声一滞,眼神闪烁:“早……早用完了!谁还留着那害人的东西!” “用完了?”吕月明微微挑眉,“花露精华一瓶虽不算多,但也需用上七八日方能见些效果。若按照大嫂方才所言,就算真的是一周前买的,按理说现在应当还有剩余。况且……” 她目光如炬,仔细看着妇人脸上的溃烂处。 “大嫂,你这脸上的红疹溃烂,边缘泛黄流脓,倒更像是用了劣质铅粉或是接触了不洁之物引起的炎症,而非花露精华可能导致的过敏之症。” 妇人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懵,随即恼羞成怒,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吕月明骂道:“你胡说!就是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是想赖账!” 她说着就要扑上来拉扯,旁边几个胆小的女客吓得惊呼出声。 一直静立门边的谢宴川眸光一凛,脚步微动,却见吕月明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 他握紧的拳缓缓松开,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周身气息更冷了几分。 吕月明侧身避开妇人的手,语气依旧沉稳:“大嫂不必激动。若真是明月阁的东西出了问题,我吕月明绝不推卸责任。但若不是,有人想借此讹诈,败坏我店铺名声,我也绝不会任人欺辱。” 她转头对柜台后一个机灵的女工道:“小翠,去将我们这几日售卖花露精华的登记册拿来,再取一瓶新的花露精华过来。” “是,吕姑娘。”小翠连忙应声而去。 那妇人见状,眼神更加慌乱,嘴上却不肯服软:“拿……拿什么册子!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作假!” 吕月明不理会她,接过小翠递来的册子和一瓶未开封的花露精华。 她将瓷瓶展示给众人看。 “诸位请看,明月阁的花露精华,瓷瓶底部皆有特制的明月暗纹,瓶身贴有红纸黑字的标签,封口用的是特制的蜡印。这些都是防伪标识,旁人难以仿制。” 她又翻开登记册,朗声道:“这册子上,每一位购买花露精华的客人都有记录,姓名、购买日期,购买数量,一清二楚。自从前几日限购至今,并无一位客人一次性购买多瓶,也并无这位大嫂或其邻居的记录。” 客人们纷纷伸头去看那册子,只见上面字迹工整,记录详实,确实找不到这妇人的相关信息。 那妇人脸色渐渐发白,嘴唇哆嗦着,还想强辩:“我……我可能是记错了日子……” “哦?”吕月明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大嫂不妨说说,你是在何处购买的?当时店内是何情形?接待你的伙计是男是女?穿着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那妇人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围质疑的目光越来越多,有人低声道:“看她那样子,八成是来讹钱的……” “脸烂成那样也怪可怜的,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吕月明见火候已到,语气放缓了些:“大嫂,我看你脸上的伤不像作假,若是用了不妥当的东西,还是尽早医治为好。你可仔细想想,除了花露精华,最近可还用过别的什么?” 第409章 好名声 “又或者……是大嫂你在何处买了便宜的脂粉?”吕月明见妇人陷入思考,眉梢轻挑,接着问了一句。 那妇人被她一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猛地一变,喃喃道:“便宜……脂粉?”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悔恨道:“是了!是前几日我在西市街角那个摊子上买的!那摊主说……说是什么江南来的好货,和明月阁的差不多,价钱却只要一半!我……我贪便宜就买了!” 真相大白! 店内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是买了假货!” “西市那些摊子上的东西怎么能信!” “自己贪便宜用了烂脸,还好意思来讹吕老板!” 那妇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撒泼,而是真的后悔和后怕:“我的脸……我的脸可怎么办啊……” 吕月明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生出一丝怜悯。 这世道,女子不易,她也是被低廉的价格蒙蔽了双眼。 只要不是故意受人指使上门找麻烦,吕月明也愿意帮忙。 她走上前,弯腰将妇人扶起,声音温和了些:“大嫂,你先别急。你这脸虽是用了劣质脂粉所致,但若处理不当,恐会留疤。” 她转头对小翠道:“去后面打盆温水来,再把后院柜台上放着的那罐绿色的药膏拿来。” 妇人愣愣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你……你还肯帮我?” 吕月明淡淡道:“明月阁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但也并非冷血无情。你虽有过错,但脸伤是真。我这药膏有消炎生肌之效,你先用着,或许能缓解一二。日后若要买胭脂水粉,还需到正规铺子,莫要再贪图便宜了。” 她语气平和,没有指责,也没有施舍,只是陈述事实,并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妇人接过小翠递来的温水和药膏,看着吕月明平静美丽的侧脸,眼眶一红,羞愧地低下头。 “谢……谢谢吕老板,是我对不住您……”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客人们看着吕月明从容不迫,既维护了自家声誉,又对讹诈者施以援手,心中敬佩不已。 原本放回柜台的花露精华又被重新拿起,甚至有人当即决定多买两瓶。 “吕老板大气!” “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 店内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信任与融洽。 吕月明微微松了口气,抬眼望向门口,只见谢宴川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她知道,他方才一直都在。 阳光透过门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脂粉清香与方才那场闹剧残留的些许紧张气息。 吕月明理了理衣袖,目光扫过店内熙攘的客人,心中暗忖。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京城之地,明枪暗箭,只怕日后还少不了。 吕月明帮助那妇人治脸赠药的事,经由当日店内客人之口,很快在京城几条主要的街巷传扬开来。 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起,多是称赞明月阁东家心善,东西真,出了事不推诿,口碑比风波之前竟更响亮了些。 连日来,明月阁客流不减,连带着隔壁的茶饮铺子也生意兴隆。 吕月明忙碌之余,心头却并未完全放松。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她懂。 明月阁的火爆生意,不出意外地引来了同行的侧目。 京城胭脂水粉行当,早已被几家老字号把持多年,如今突然冒出个明月阁,风头甚至隐隐压过他们,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这日午后,铺子里客人稍减,吕月明正低头核对账目,指尖划过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襦裙,墨发轻绾,仅簪一支素银簪子,侧脸线条柔美,肌肤在明亮光线下莹润生辉,专注的神情自带一股沉静气度。 店内香气氤氲,几名女工正轻声细语地为客人介绍新品。 忽然,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抬头望去,只见三名身着统一藏蓝色短褂的男子迈步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微黄,眼神精明,腰间挂着一块香粉行会的木牌。 他身后两人体格健壮,面色肃然,不像寻常顾客。 “哪位是吕老板?” 为首那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腔调。 店内客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吕月明合上账本,从容起身:“我就是,阁下是?” 那人拱了拱手,脸上没什么笑意:“鄙人姓钱,香粉行会执事。吕老板,贵店近日生意兴隆,恭喜。” 吕月明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钱执事客气,小本经营,糊口而已。” 钱执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吕老板过谦了。不过,按行会规矩,凡在京中经营胭脂水粉的铺户,皆需向行会报备配方用料,接受行会查验,以确保品质,避免劣货充市,坏了整个行当的名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店内陈设:“明月阁开业至今,似乎并未按规矩办理吧?” 吕月明心下了然,这是找上门来了。 所谓的行会查验,不过是变相的拿捏和索取配方的手段。 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 “钱执事,明月阁所售之物,皆是我自行研制,用料干净,制作合规,且有宫中贵人用过,品质自有公论。行会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配方乃立身之本,恕难从命。” 钱执事脸色沉了下来。 “吕老板,你这是要破坏行规了?没有行会核验,谁知你这里头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前几日不就有人烂脸上门了?”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店内客人都听得清楚。 果然,这话引得一些不明所以的客人面露疑虑。 吕月明眸光微冷,声音依旧清亮:“前日之事,真相如何,在场诸位不少人都亲眼所见,乃是有人用了别处的劣质脂粉。钱执事拿此事做文章,恐怕有失公允。” “空口无凭!”钱执事身后一个汉子粗声粗气道,“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娘们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们行会说了才算!” 第410章 香粉行会 那汉子话音未落,钱执事便假意呵斥:“休得无礼!” 他话虽如此,但眼神却带着默许的冷光。 店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原本在挑选商品的几位女客下意识后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吕月明心头一沉,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抬高了声音,确保店内所有人都能听清:“明月阁开业至今,所有用料,工序皆记录在案,可供官府随时查验。行会若执意要看配方,是否也该拿出相应章程,而非仅凭一句行规便强索我立身之本?” 她目光清亮,直视钱执事:“还是说,行会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查验品质,而是另有所图?” 钱执事被她问得一噎,脸色更加难看。 他身后另一名汉子见状,猛地跨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抓柜台上一瓶展示用的花露精华,意图制造混乱:“跟你这妇人啰嗦什么!查!” 那汉子动作粗野,眼看就要将瓷瓶扫落在地。 “住手!” 吕月明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冷风刮过铺面。 她并未上前硬拦,只侧身一步,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一叩。 “砰”的一声轻响,那汉子的手腕竟被她提前搁在那儿的一柄铜尺挡了一下,虽不疼,却让他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工夫,吕月明已伸手稳住了那瓶花露精华,指尖白皙,动作轻巧得像拂过花瓣。 她抬眼看向那汉子,目光清澈,含着一丝冷意:“这位大哥,要查验,可以。但东西若是碰坏了,是按市价三倍赔偿,还是按行会规矩,由钱执事代为赔付?” 钱执事眼皮一跳。 这瓶子瞧着就不便宜,三倍赔偿…… 他暗自咬牙,面上却强笑:“吕老板说笑,我们自是小心查验。” “那就好。”吕月明唇角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知行会查验,是验成分,还是验工序?若是验成分,我可当场取少许,请诸位一同观其性状,嗅其气味。若是验工序的话……” 她略顿,声音缓而清晰:“那便是核心秘方了。按市易的法规,商户秘方若无确凿危害民生的证据,官府亦不得强索。行会……莫非比王法还大?” 当初,为了能够在京城立足,吕月明可谓是翻遍了京城的法规的,每一条她都在心中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句明明轻飘飘的,却扎得钱执事脸色一变。 店内鸦雀无声,客人们屏息看着。 有人已悄悄挪到门边,既怕事,又想看这年轻女老板如何应对。 钱执事身后另一汉子忍不住低吼:“少拿律法压人!你们这些娘们儿的玩意儿,谁知道掺了什么脏的臭的!” “哦?”吕月明不气不恼,反而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几页,“明月阁所有原料采购,皆有票据存档,来源清晰。若行会质疑,可随时核对。倒是这位大哥口口声声脏的臭的……” 她抬眼,目光掠过那汉子衣襟上一点不起眼的油渍,语气平和:“阁下今日是否接触过硝石或硫磺之物?我观您衣领处沾了些许粉末,气味与我曾见过的劣质爆竹药料相似。若不小心沾到脸上,恐怕也会引发红疹,与脂粉无关。” 那汉子下意识一摸衣领,脸色微变。 他今早确实帮家里小子弄过炮仗。 这细微动作被不少客人看在眼里,顿时响起几声恍然的低语。 钱执事暗骂手下蠢笨,心知今日难以强压,只得硬着头皮道:“吕老板好利的眼!既如此,我们便按规矩,取样回去查验成分!” “可以。”吕月明爽快应下,却补充道,“为免误会,取样过程,需有店内伙计与在场两位客人共同见证,并立字为据,写清取样物品,数量和时间。钱执事,这要求不过分吧?” 她声音温和,却步步为营,不留半点漏洞。 钱执事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应下吕月明的要求。 他咬着后槽牙,示意手下退后一步,自己则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吕老板思虑周全,就依你。” 铺子里的气氛依旧紧绷,围观的客人不敢出声,目光在吕月明与钱执事之间来回扫视。 吕月明神色平静,唤来小翠,取来纸笔,又请了两位常来的熟客作见证。 她亲自从柜台取出一小瓶花露精华,当众用干净的木勺舀出少许,装入行会带来的小瓷瓶中。 吕月明的动作不疾不徐,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淡阴影。 “取样完毕,请钱执事过目。”她将瓷瓶递过去,声音清润,听不出情绪。 钱执事接过,指尖用力得泛白。 他盯着吕月明那张过分昳丽的脸,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 这女人年纪轻轻,行事却老辣周密,滴水不漏。 “我们走。”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两名汉子紧随其后,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街角。 铺子里静了一瞬,随即议论声嗡嗡响起。 客人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 “吕老板,没事吧?” “行会的人也太霸道了。” “肯定是看明月阁的生意好,眼红了!” 吕月明微微抬手,压下嘈杂,唇角弯起安抚的弧度:“诸位放心,明月阁行事光明正大,不怕查验,今日多谢各位仗义执言。” 她语气从容,仿佛方才的冲突不过是个小插曲,又吩咐小翠给在场客人每人送一小包新制的润手霜,权当压惊。 客人们这才渐渐散去,铺内恢复秩序,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紧张。 吕月明走到门边,望着街上熙攘人流,目光微沉。 钱执事离去时那阴鸷的一眼,她看得分明。 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 …… 另一边,马车内。 钱执事猛地一拳捶在车壁上,发出沉闷声响。 “好个牙尖嘴利的娘们!”他咬牙切齿,脸上再无半分在铺子里的克制。 旁边汉子低声问:“执事,咱们就这么算了?那配方……” “算了?”钱执事冷笑一声,眼神阴狠,“她以为凭几句伶牙俐齿就能在京城立足?做梦!” 第411章 违约 钱执事眯起眼,盘算着:“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去查,仔细查她那些原料是从哪儿进的,运货走哪条路,跟哪些衙门有来往。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还有……”他补充道,“去找几个自己人,过几日再去她铺子里买东西,到时候……哼!” 车内弥漫着算计的气息。 钱执事往后靠了靠,他闭上眼。 吕月明……这名字,他记下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钱家在京城的行会纵横这么多年,可从未被人如此挑衅! 再看那吕月明的来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村女,明月阁的风头,必须压下去。 明月阁后院。 吕月明闩上门,心念一动,进入空间。 瞬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界暑热喧嚣截然不同。 灵泉汩汩,灵田里的作物生机勃勃。 她深吸一口气,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她蹲在泉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 水面倒映出她如今的面容,肌肤莹润,眉眼如画,早已褪去初来时的臃肿不堪。 这空间是她最大的依仗。 无论是改良配方,还是培育更好的原料,都离不开此地。 但如何将空间产出的东西合理化,却需费些心思。 或许……该考虑自己买地种植了? 将空间里的种子移栽出去,再用灵泉水悄悄灌溉,产出品质上乘的原料,便有了明面上的来源。 只是从买地,到雇人,再到管理,都不是易事。 她揉了揉眉心,感到一丝疲惫。 经商之事,步步维艰,尤其在无人可靠之时。 她不由得想起谢宴川。 若他在,以他的才智和如今的身份,或许能省去许多麻烦。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压下。 她不能事事依赖他,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稳。 在空间里停留片刻,感觉精神恢复不少,吕月明才闪身出来。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铺子也到了打烊时分。 她仔细检查了门窗,又将账册和重要票据收好。 今日行会来找茬,难保不会有人趁夜捣乱,不得不防。 锁好门,转身走向回家的路。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纤细却挺直。 谢宴川今日忙碌,只能她一个人走,吕月明低垂着头,思索着。 今日这事,没完。 京城居,大不易。 胭脂水粉这一行,早已被几家老字号瓜分殆尽,她这横空出世的明月阁,就像突然闯进狼群的羊,注定要面对无数明枪暗箭。 前面一段时间,他们未曾找她麻烦,不过是因为想看看她的实力,认为她无法在京城待下去。 但到了现在,她几经周遭,却还是能正常开业,那些人有所防备自是正常。 吕月明料想的不错,不过两三日,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常合作的那家花草供应商王掌柜,在她闭店时,一脸为难地找上门来。 “吕老板,实在对不住。”王掌柜搓着手,不敢看吕月明的眼睛,“往后……往后这货,怕是供不上了。” 吕月明心头一沉,面上依旧平静:“王掌柜,我们合作一向愉快,定金也早已付过,为何突然断供?若是价钱问题,可以再商量。” 王掌柜苦笑摇头,压低了声音:“不是价钱的事。是……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谁再敢供货给明月阁,就是跟整个香粉行会过不去。吕老板,我小本生意,实在得罪不起啊……” 吕月明沉默片刻,知道强求无用,便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王掌柜。只是按照契约,您这单方面毁约,违约金……” “照付!照付!”王掌柜连忙道,像是生怕她纠缠,“违约金我明日就差人送来!” 送走王掌柜,吕月明坐在柜台后,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 原料是胭脂水粉的根本,断了来源,明月阁便是无根之木。 行会这一手,又狠又准。 她尝试联系了其他几家供应商,结果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口径和王掌柜如出一辙。 显然,行会已经织好了一张大网,要将她困死其中。 铺子里的存货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绝非良策。 傍晚打烊后,吕月明没有立刻回家。 她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沉静的侧脸。 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 她闭目凝神,意识沉入空间。 灵泉汩汩,灵田里那些经由泉水滋养的花草长势极好,香气馥郁,品质远胜外间寻常货色。 若是能大规模种植……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自建原料来源,同时让灵泉空间的材料也能合理。 唯有将命脉握在自己手中,才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她在灯下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开始勾勒初步的计划。 首先需要一块合适的土地,最好是靠近水源,土壤肥沃之地。 其次是人手,雇请可靠的农户打理…… 正凝神思索间,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异响,像是石子砸在木板上的声音。 吕月明动作一顿,吹熄了油灯,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只见几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铺子外徘徊,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她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当真是想趁夜破坏! 不能让他们得逞! 吕月明屏住呼吸,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硬碰硬肯定不行,她一个女子,绝非那几个壮汉的对手。 报官? 等官差赶来,只怕铺子早已被毁。 就在那几人试图撬动门板时,吕月明猛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冷水从窗户缝隙泼了出去! “哎哟!” “哪儿来的水?!” 外面顿时响起几声惊叫和咒骂。 趁他们慌乱之际,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高声喊道:“走水了!快来人啊!” 她胡乱喊着,又将另外一盆冷水直接泼下。 街上漆黑一片,哪儿有什么走水的模样,不过是吕月明想要吵醒人的法子罢了。 寂静的夜里,吕月明高声大喊的声音格外明亮。 远处立刻传来了犬吠声和隐约的人声。 那几个黑影显然没料到这一出,顿时慌了神。 “快走!把人引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