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里面传来谢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谢宴川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偏暗,谢昀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并未抬头,仿佛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玩物。
丽夫人竟也在一旁,坐在下首的绣墩上,手里捧着一盏茶,见谢宴川进来,她抬起眼,嘴角弯起一个温婉的弧度:“宴川回来了。”
那笑容无懈可击,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谢宴川目光扫过,心下漠然。
这般阵仗,倒是看得起他。
他上前几步,微微躬身:“父亲,丽夫人。”
谢宴川的礼数周全,声音淡漠,带着一阵疏远感。
听见他的声音后,谢昀这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真打算死在外面。”
虽是责骂谢宴川,但谢昀此时的心情瞧着还不错,整个人的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温和感。
谢宴川直起身体,迎上谢昀的目光:“劳父亲挂心。”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玉球在谢昀掌心缓慢转动的细微摩擦声。
窗棂将午后的光线切割成块,显得更为锋利。
谢昀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将玉球“咔”地一声按在紫檀木案上。
“你自幼聪慧理智,应该知进退的。你身上的蛊毒,发作之期将近了吧?”他语气平淡,却像钝刀子割肉,“我提醒你,这次若无解药,滋味可不同往日。轻则百虫挠心,重则……性命难保。”
谢宴川下颌线微微绷紧,未置一词。
丽夫人适时地轻叹一声,放下茶盏,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
“老爷,您别吓着孩子。宴川年轻,一时被迷了心窍也是有的。好好同他说,他总是您亲生的儿子,会明白您苦心的。”
她转向谢宴川,眉眼间俱是担忧,仿佛真的将谢宴川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宴川,那吕姑娘虽有些经商之能,但终究出身乡野,行事张扬,屡惹祸端。此次更是牵连上谋害县主这等泼天大事,虽侥幸脱身,然名声已污,实非良配。你父亲也是为你的前程着想……”
谢昀冷嗤一声,打断她的话,目光如冷电射向谢宴川:“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我只问你一句,回不回来?休不休了她?”
一介村妇,绝不可能成为他谢昀的儿媳!
谢宴川抬眸,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回来。”他的声音清晰,掷地有声,“亦不休妻。”
“你!”谢昀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作响,“孽障!你真要为了那么个女人,连命和前程都不要了?你以为你这次科考能有什么结果?我告诉你,只要我不点头,你名字就算刻在金榜上,我也能让你寸步难行!”
怒火在书房里燃烧,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炙热。
谢宴川知道,谢昀的话,不假。
但,让他因着官名而放弃吕月明,他根本做不到。
谢昀胸膛起伏,指着谢宴川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以为你翅膀硬了?离了谢家,你什么都不是!那女人能给你什么?除了招惹是非,她还能做什么?”
丽夫人慌忙起身,轻抚谢昀后背,柔声劝道:“老爷息怒,宴川只是一时糊涂,您别气坏了身子。”
她转向谢宴川,眼神里带着恳求,语气却微妙地添着柴火。
“宴川,快给你父亲认个错。那吕姑娘终究是外人,血脉亲情才是根本啊。你父亲为你操碎了心,你怎能如此忤逆?”
谢宴川看着眼前这“慈母”作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折弯的坚定:“我的妻子,唯有明儿一人。前程性命,不劳父亲费心。”
“好!好!好!”谢昀连说三个好字,气极反笑,脸色铁青,“既你执意寻死,我便成全你!解药,你休想!功名,你也休想!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滚!”
谢宴川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履沉稳,丝毫未见慌乱,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决定他生死的胁迫从未发生。
书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室内死寂片刻,谢昀猛地一挥袖,将案上那对价值不菲的玉球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逆子!不知好歹的东西!过几日,本官便去给他收尸!”
丽夫人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石,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被满满的忧虑覆盖。
她重新斟了杯茶,小心翼翼递到谢昀手边,声音愈发轻柔:“老爷,您消消气。宴川他终究是年轻气盛,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或许过几日他吃了苦头,就知道回头了。您是他的亲生父亲,总不能真看着他……”
她适时停住,留下无尽的担忧。
丽夫人的温婉,让谢昀的怒意淡了些。
他接过茶盏,并未喝,只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谢昀望着紧闭的房门,目光阴沉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默。
这个儿子,和他那早死的娘一样不讨人喜欢!
只可惜,他谢氏门楣,如今唯有谢宴川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他早任由谢宴川自生自灭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小院中,吕月明正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吵醒。
蒋云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儿?醒一醒,外面有位女客要见你,她是来探望你的,还带了好些礼呢。”
吕月明睁开双眸,屋内光线已变得柔和,已是傍晚时分。
“女客?”她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撑着身子坐起。
哪儿来的女客。
“瞧着面生,但气度很不一般,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蒋云听见她的声音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回忆着,“她自称喜嬷嬷,让我告诉你她是找你买过胭脂的。”
吕月明脑中瞬间清明,睡意一扫而空。
难道,是那个老妇?!
“快请她进来!”吕月明立刻道,随即又改口,“不,娘,我出去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