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微微一怔,水眸莹着一抹疑虑。
她何时与宫中的人有了联系,不过……
她不由得想起那位老妇人,还有那日她上妆的身姿高贵的神秘女人,难道是她?
尚琉羽见她沉默,自顾自接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是淑贵妃!如今宫里最得圣心的那位!连我母妃都诧异,说贵妃娘娘竟会在御前替你分说几句,虽未明着偏袒,但那意思……分明是不信那些妖邪之论,直指有人借机生事,构陷良民!”
吕月明怔住。
她猜到或许是哪位后宫贵人,却没想到竟是如今风头最盛的淑贵妃。
在牢狱中,她听闻那些狱卒茶余饭后谈论过,说当日她险些被烧到时,是一位老妇人出现,将她救了下来。
她不过是提供了一些胭脂水粉,至于让圣恩正盛的淑贵妃如此帮她?
上辈子,她可算是看过无数清宫剧的。
那些后宫中的女人,凡事皆为利益,她一个小小的女商贩,淑贵妃图什么。
她思索着,并不觉得被淑贵妃帮忙是好事。
若对方想要的,是她给不起的东西,便遭殃了。
谢宴川站在窗边,目光掠过吕月明略显苍白的脸,见她眼睫低垂,似在思忖,便缓步上前,声音清淡地打断了尚琉羽的滔滔不绝。
“县主,明儿伤势未愈,需静养。今日劳你费心,改日再叙不迟。”
尚琉羽正说到兴头上,被截了话头,有些不悦,但瞥见吕月明眉宇间确实带着倦色,倒也撇撇嘴没反驳,只哼了一声。
“行吧,那你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宴川哥哥,你可要照顾好她!”
谢宴川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尚琉羽这才转身,鹅黄色的裙摆划出一道亮色,风风火火地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和灶间隐约传来的动静。
谢宴川回到榻边,伸手替吕月明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下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别多想。”他低声道,“宫中之事,自有其脉络,于你而言,眼下是好事便足矣。”
吕月明抬眼看他。
他背着光,面容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深潭,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倒不如看眼前的事。
毕竟,淑贵妃既然帮忙了,日后肯定会找到她的,到时候见招拆招。
“宴川,放榜的日子是不是快了?”
谢宴川略一沉吟:“还有四日。”
四日。
吕月明的心莫名揪紧了一下。
她自然信得过谢宴川的才学,他若下场,金榜题名绝非难事。
可是……
“宴川,我不是担心你考不中。”她轻声说,心里像是被一阵乌云笼罩,“我是担心谢家。你父亲……还有丽夫人,他们不会轻易让你如愿的。”
尤其是如今,赵家自顾不暇,根本无法给谢昀找不痛快,谢昀有了多余的时间,自会来找谢宴川麻烦。
“再者,算一算时间,我若没记错的话,快要到你蛊毒发作的日子了。”吕月明深吸一口气,眼神更加惆然,“此次若没有解药,恐怕会引起你父亲的怀疑,但若我们去拿解药,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言下之意,他们如今进退两难。
若要将戏做全套,那么谢宴川就必须表现出受到蛊毒反噬!
谢宴川闻言,眸色深了些许。
这个问题,也是他这几日在思考的。
他在榻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无妨。”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力量,“他们的手段,翻来覆去不过那些,我能应付。”
他不愿让吕月明过多担心,只轻轻捏了捏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吕月明确实倦了,伤口虽不致命,但连日的精神紧绷和疼痛消耗了她太多力气。
她点点头,合上眼,听着谢宴川的脚步声轻轻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在家里,她睡得安稳,意识很快又沉了下去。
……
谢宴川轻轻带上房门,脸上那点仅存的温和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他站在檐下,目光扫过这宅院。
比起尚书府的轩昂气派,这里着实显得要简单很多,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他正要转身去书房,院门外却传来一道低哑却不容错辨的嗓音:
“大公子。”
谢宴川脚步一顿,抬眼望去。
尚书府的管家站在门外,一身藏青色绸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躬身。
他身后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夫垂手静立。
“老爷请您回府一趟。”周福笑吟吟的,语气恭敬,但面上的神色却显得很冷漠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谢宴川面色未变,心底却冷了几分。
谢昀的消息一向灵通。
这“要事”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赵家刚有要倒下的意思,他便坐不住了。
他淡淡瞥了管家一眼,并未立刻答话。
管家脸上的笑容不变,腰弯得更低了些:“大公子,车已备好了。老爷还在府里等着您呢。”
日光有些刺眼,谢宴川微微眯了下眼。
这一次,他知道躲不过。
“带路吧。”他声音平静无波,抬步迈出院门。
管家连忙侧身引路,态度殷勤备至,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马车轱辘驶过京城喧闹的街道,叫卖声和嬉笑声被隔绝在外。
车厢内一片沉寂,谢宴川端坐着,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寻常归家。
唯有搭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不为人知的冷冽。
尚书府朱门高耸,石狮威严。
马车并未在正门停留,而是绕到了侧门。
管家率先下车,躬身道:“大公子,请。”
谢宴川睁开眼,他自是认得尚书府的侧门的,明知对方有意羞辱,但他的眸中还是一片沉静。
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袍,从容下车。
侧门内早有仆从等候,见了他纷纷低头行礼,引着他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
府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比平日更显沉寂,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书房外,管家停下脚步,轻轻叩门:“老爷,大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