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士折腾了半天,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碗馊臭的牢饭,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他吃得极快,一眼都不往吕月明这边看,仿佛饿极了,只想填饱肚子。
吃完后,他随手将空碗一丢,又瘫回草堆里,一动不动。
然而没过多久,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
老道士开始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喊着:“痛……浑身都痛……”
一开始,狱卒还不肯搭理,只觉得是老道士在装神弄鬼。
但吕月明看那老道士脸色发紫,也知这是装不出来的,忙喊着狱卒。
狱卒闻声赶来,刚打开牢门,就见老道士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快!快叫大夫!”狱卒慌了神,朝外大喊。
上头可是吩咐了,这个老道士是不能死的!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后,老大夫被匆匆带来。
他蹲下身翻了翻老道士的眼皮,又搭了搭脉,最终摇头叹息:“没救了,气血两空,伤得太重,熬不住了。”
吕月明却蹙紧眉头。
她不信。
这时间太巧,老道士刚吃下那碗饭就出事,分明是有人想灭口。
再说了,气血两空会导致面色发紫?
多半是中毒了。
吕月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中的清水换成灵泉水,端着碗走上前去,像是在看戏似的。
“等等。”她声音清晰,像是发好心似的,“他嘴唇干裂,许是渴极了,先喂点水试试。”
不等狱卒和大夫阻拦,吕月明已蹲下身,隔着栅栏直接托起老道士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清水缓缓流入他口中。
起初他毫无反应,但不过片刻,他喉咙忽然一动,猛地呛咳起来,原本灰败的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回缓了几分!
大夫愣住了,忙又蹲下搭脉,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这……脉象竟稳住了!方才分明已是死脉……莫非真是体虚脱水所致?”
吕月明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既然没事了,从今日起,我的饭菜分他一半。”
她话音落下,老道士迷迷糊糊睁开眼,浑浊的眼中情绪复杂。
惊疑,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盯着吕月明。
狱卒和大夫面面相觑,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吕月明转身回到自己角落,心里却并不轻松。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有人不想让这道士开口,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必须保住他这条命。
不过对方既然动手了,那就表示心虚了。
倒是可以利用此事去找到对方?
她看向了老道士随意丢在一旁的那个空碗,眼神微闪。
那碗沿还沾着些许残渣,粗陶质地,与狱中其他碗具并无不同。
但吕月明心里清楚,问题多半就出在这只碗上。
白日里老道士毒发突然,虽被她用灵泉水暂时压下,可那碗饭绝不只是馊了那么简单。
天色渐暗,甬道深处传来脚步声,是送晚饭的时候了。
狱婆提着食盒走来,先恭敬地将一份热粥和两样小菜并一碟馒头放进吕月明牢中,随即转身,就要将另一碗看不出颜色的糊状食物塞进隔壁。
吕月明忽然开口:“且慢。”
狱婆动作一顿,回头看来。
吕月明声音不高,却清晰:“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这些也吃不下。嬷嬷若方便,分他一半吧。”
她指了指自己那份非常干净的饭食。
狱婆愣住,隔壁蜷缩着的老道士也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全是诧异。
他开始以为吕月明说着玩玩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要分东西给他吃?
“您……这些东西都是给您的。”狱婆有些为难。
吕月明却淡淡一笑:“一碗饭而已,总比吃出人命强,况且他若是死了,你们也不好交代。”
老道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冷笑,眼神戒备地盯着她。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假好心!是不是也想给贫道下毒?!”
吕月明不气不恼,只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像能看进人心里去。
“道长。”她声音冷了下来,“爱下毒的不是我,你心里应该清楚,是谁连条活路都不给你留。”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牢房里。
“别被人当了出头鸟使,最后还稀里糊涂替人上了黄泉路,那才叫冤枉啊。”
老道士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死死瞪着吕月明,里面翻涌着挣扎和一丝被戳破的惊惶。
吕月明的话,真真的说到了老道士的心口上。
狱婆站在中间,看看吕月明,又看看老道士,终究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她默默地将吕月明那份饭食拨了一半到另一个空碗里,小心地递进了隔壁牢房。
老道士盯着那碗热腾腾的粥,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又猛地看向吕月明。
吕月明已转过身,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沉默在阴冷的牢房里蔓延。
老道士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昏黄的光线下,他低垂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凝成一种诡异的沉寂。
狱婆见状,也没敢再多做什么,只悄悄退了出去,也遗忘了早上那个空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谢宴川提灯而来,衣裳袍角拂过潮湿的地面,却纤尘不染。
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吕月明身上,见她无恙,眸底深处的寒意才稍稍化开些许。
狱婆忙不迭地开了锁。
谢宴川走进来,很自然地将灯挂在壁钩上,暖黄的光晕笼住一小方天地。
他在吕月明身边坐下,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低声问:“今日感觉如何?”
“身上比先前舒服些了。”她诚恳回答,眼眸弯弯。
吕月明顺势靠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她再贴近他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