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手脚麻利的替老道士处理好身上的伤,确保对方有气吊命,这才提着药箱,跟着狱卒匆匆离开。
牢房阴冷,无人愿意在此处久留。
牢门再次落锁,甬道里脚步声渐远,最终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就连老道士的喘息声都弱下来了。
吕月明重新靠回墙角,裹紧了身上的锦被。
地牢的阴寒之气无孔不入,即使铺着厚褥,那股子潮湿的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腐朽气息依旧萦绕不散。
她目光落在隔壁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上,心中疑虑更深。
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老道士呢?
难不成,真是想要对付那位贵人的人?
也不知她如今这一计是否有用……
思绪纷杂间,地牢高处那扇小窗透入的天光渐渐黯淡,最终彻底被墨色取代。
夜晚降临,牢狱中的寒意更重。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沉稳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谢宴川一身月白常服,提着一盏羊角灯走了进来。
昏黄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亮他清俊的侧脸和沉静的眼眸。
他示意狱婆开了锁,走进牢房,很自然地将灯挂在壁钩上,然后挨着吕月明坐下,带来一身清冽干净的气息。
“冷么?”他低声问,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吕月明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目光瞥向隔壁。
老道士依旧瘫在那里,像一滩烂泥,若非是他微微有些起伏的胸腔,吕月明都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谢宴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淡漠,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纱布的边缘。
“别多想。”他声音低沉,“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吕月明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安稳。
有他在,这阴冷肮脏的牢狱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夜深了,牢里静得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就在吕月明意识朦胧,即将沉入睡眠之际,谢宴川环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她模糊地感觉到,他似乎侧耳倾听了一瞬,随即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那弧度极浅,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转瞬即逝。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柔:“睡吧,我守着你。”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紧绷只是她的错觉。
吕月明实在困倦,无暇深究,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中,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就在方才那一瞬,牢房外的甬道阴影里,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屏息凝神。
他们手中利刃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目光死死盯着隔壁牢房里那奄奄一息的道士。
然而,当他们瞥见这边牢房里那抹月白身影和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女子时,顿时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为首的黑影不甘地咬了咬牙,死死盯着谢宴川的背影,最终极其不甘地打了个手势。
几道黑影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房内外,重归死寂。
……
“废物!”
几乎同时,城中一处隐秘宅院内,赵明远听着虎哥压低声音的回报,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宴川!又是他!”他额角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他倒是情深义重,牢房都能当成自家后院!守着那贱女人寸步不离!还真是登对啊!”
虎哥吓得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
“公子息怒,实在是……谢大公子在那儿,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悄无声息地进去下手啊,万一惊动了他……”
谁能想到,一介贵公子,曾在京城光风霁月之人,如今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睡牢房?
“那就想别的办法!”赵明远低吼,眼神阴鸷得吓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毒蛇,“谢宴川能守一夜,还能守一辈子不成?!”
虎哥咽了咽口水。
他很想告诉赵明远,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他曾和那两人打过几次交道。
虎哥就没见过像是谢宴川这般疼爱妻子的男人。
赵明远见虎哥那虎背熊腰,畏畏缩缩的模样,越发头疼。
他喘着粗气,在屋里烦躁地踱了几步,忽地停下,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精光。
“既然不能动刀……”他像是想到其他的法子,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阴寒,“那就让他……悄无声息地闭眼!”
虎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公子的意思是?”
赵明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去找点好东西,掺进那老道的饭食里。做得干净点,要看起来像是……伤重不治?反正他们如今也在对那老道士用刑。”
虎哥心下骇然,但在赵明远逼视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小的这就去办……”
……
牢房里,吕月明一夜安眠。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再次透过气窗落入牢内。
身侧温暖依旧,谢宴川仍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仿佛一夜未动,只为让她睡的舒服安稳。
见她醒来,他低头,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声音却依旧清润:“醒了?”
“你没睡?”吕月明微微撑起身。
“无妨。”谢宴川淡淡一笑,扶着她坐好,“见你睡得沉,便好了。”
这时,狱婆送来了早饭,依旧是精细的白粥小菜,同时也将一份粗糙许多的囚饭塞进了隔壁牢房。
那老道士似乎被惊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去够那碗饭,动作艰难又可怜。
谢宴川瞥了一眼,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他细心地将吕月明那份粥吹温,递到她手中。
“时辰不早,我该出去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一切小心,我晚些再来。”
吕月明接过碗,点了点头:“放心。”
谢宴川起身,又仔细替她拢了拢薄被,这才转身离去。
牢房里再次剩下她和隔壁那个只剩一口气的老道。
吕月明慢慢吃着粥,目光落在隔壁那碗几乎未动的粗糙饭食上,一股不安的预感隐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