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念这几日并不想理会过多的俗事,只是想将半辈子的心愿了了。
今日从早上开始,他就在书房里抄写经文,让自己沉静下来,可秦寺穹匆匆进来,又粗暴地将东西拍在桌子上,惊扰了他的雅兴。
“你做什么,为父没有教导过你,万事得沉住气?”
虽然范瑶并非他想娶的人,但总归是为他生儿育女了。
如今四个子女,死了一个,废了一个,出家了一个,就只剩下这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了。
秦寺穹已经憋了一路了。
在阎司灵那吃了瘪,又被自己的亲姐姐气到了,最后回来的时候,还被行刺。
要不是他功夫好,早就被杀了。
他的怒火已经冲到了天灵盖,他也不想废话,将三幅画掀开:“父亲,你要儿子如何能沉得住气!”
这三幅画,无一不和阎司灵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画司灵表妹的画像,还视作珍宝,你当真如长姐所言,对司灵……”
存了龌龊的心思吗?
后面的话,他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秦无念没想到秦寺穹会将这三幅画带回家,他“唰”一声站起身:“我不是让你将三幅画带回钦天监吗?你怎么拿回来了!”
那个人可是千叮万嘱过的,这三幅画存入了道观,受了香火,便会生出灵智,拿回来之后只能送去钦天监暂时镇压。
若带回来,便是引祸上身。
秦寺穹虽说前几日才被爬出棺材的生母和口出狂言的四妹吓到,但他心理素质很不错,已经消化掉了。
所以压根儿就没有将这三幅画往邪祟上面想,只是认为身为父亲的衡阳侯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而已。
他自嘲地摇着头:“我的父亲,大胤堂堂的衡阳侯,竟然对侄女儿生了歹念,你让我如何见人,你让我……”
“啪!”
秦无念听不下去,扬手便是一个巴掌。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都要快气炸了。
这个儿子,从小就最不让他省心。
不是下塘就是上房,幸好被他早早地丢到军营里去,否则还不知道要在上京城变成什么无脑的纨绔子弟。
好不容易靠一身蛮力换了军功,可仍旧是不长脑子的。
他看起来是那种老牛吃嫩草的吗?
“你仔细看看,这是司灵吗?!这是吗?!”
他捂着被气疼的胸口,完全没有注意到眼下日落黄昏,再有一会儿,黑夜就将把整个上京城全都吞没。
也没有注意到,周围时不时地飘来一阵阵诡异的风。
秦寺穹被打了一巴掌,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他将其中一幅画拿起来,仔细地研究了下,差点脸都要贴上去了。
秦无念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他的脸。
一来是怕画上的人被这个不孝子玷污,再者便是害怕这画上的东西被碰掉。
人血,本来就不着色。
“这画里的人,好像真的不是司灵。”
乍一眼看,是挺像的。
可细细一看,眉眼处好似又有三分不像。
而且,更不像现在的司灵。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总是觉得这一次回来,司灵变了。
不是说性子,就连容貌都在悄悄地发生改变。
可她都二十岁了,怎么还能在长开呢?
“废话!”
“那这画中人是……”秦寺穹才问出口,又想到了一个人,“大姨?”
秦无念见事已至此,便也不再瞒着,只是无奈地点了下头。
秦寺穹脑子极具简单:“父亲没事画大姨做什么?而且还画了三幅,还藏着……”
越说,秦寺穹就越觉得怪异。
最后连看秦无念的眼神都变得古怪。
他是不是不该再问了,感觉好像要吃到长辈的瓜了。
难不成,他的亲爹,和大姨有过什么!
天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原本是应该我娶望舒的。”
秦寺穹迟疑了会儿,就意识到了“望舒”是大姨的名讳。
“当年,我与司政一同前往兖州求学,拜入范家,彼时我与他不过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初到范家,便认识了恩师的两位女儿,一位是望舒,另外一位就是你母亲。
“我与望舒日久生情,但范家的规矩,女子必须得十八岁才能婚配,但我却因家中琐事要提前离开,可才三个月,便得到噩耗。
“恩师竟将望舒许配了司政。我不甘心,立刻动身前往兖州,却在回兖州的第一日,被人灌醉,醒来后,便与你母亲躺在一起,为了你母亲的名声,我只能……”
他满眼的悔恨,目眦欲裂,甚至在眨眼之际,还落下眼泪。
“后来我才想明白,一定是司政!他害怕望舒跟我私奔,才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我和范瑶……”
秦寺穹心疼自己的老父亲,可也不知道该如安慰,只能道:“那您也不能藏这些画,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了,岂不是白白给人弹劾你的机会。”
如今他们侯府还有爵位在身,是要世袭的,
可不能因为这种上一辈的恩怨把爵位给弄没了。
说到这个画,秦无念才想起来,他赶紧将画全都卷了起来:“你赶紧将画全都送去钦天监,要快!”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房门。
可外面,黑夜早就降临,院子里也点了灯。
昏黄的回廊,好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秦无念心里咯噔一声,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秦寺穹并不想大晚上的去钦天监,他跑了一天的山路,又是爬上又是下山,又是骑马又是坐车的,还挨了揍。
只想赶紧简单地吃个晚膳回房间休息。
“天都黑了,明日再送。”
在他眼里,这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行!”
秦无念的声音很大,吓得路过的下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又赶紧垂头匆匆离开。
他拽着秦寺穹往外面走:“必须将画送去钦天监,立刻去!”
哗啦啦——
风并不友善地吹动着窗户。
他感觉周围都凉飕飕的。
被风吹醒了,秦寺穹忽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榆木脑袋:“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忘记了!也是今日太忙了,竟然忘记了,
“今日,是母亲的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