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们也以为他们会这样幸福生活下去的……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阳光正好。
孙佳悦和沈耀阳的名字,双双出现在了京市大学的录取名单上,像两颗并蒂而生的星,耀眼夺目。
去京市的前一天,他们租下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小筒子楼。
房子不大,但朝南的窗户能洒进一整片金色的阳光。
孙佳悦说:“这里,就是我们在京城的家了。”
沈耀阳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是满足的喟叹。
“嗯,我们的家。”
大学生活,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美好。
他们像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在图书馆里占据一个角落。
只是沈耀阳那张脸,实在太过招摇。
开学不到一个月,他就被金融系的女同学投票选为了“系草”,很快又升级成了全校闻名的“校草”。
总有女生借着问问题的名义凑到他身边,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沈耀阳总是很冷淡地避开,然后第一时间找到孙佳悦,像只寻求安抚的大狗,黏在她身边。
“佳悦,她们好烦。”
孙佳悦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地笑他。
“谁让你长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光。
孙佳悦看得有些失神。
她放下笔,托着下巴,认真地打量他。
“沈耀阳,说真的,你这么帅,不去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沈耀阳从书里抬起头,黑眸里漾开一抹笑意。
他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当什么明星。”
“我只想当你的男人。”
孙佳悦的脸“腾”得红了,心里却甜得像灌满了蜜。
她那时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们安稳甜蜜的日子,被一个叫彩霞的女人打破了。
她会径直走向沈耀阳,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一旦转向佳悦的时候满眼都是恨意。
然后,他开始逃课。
他开始晚归。
他身上开始沾染上陌生的,属于高级香水的味道。
孙佳悦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不问。
她在等他亲口告诉她。
可他什么都不说。
直到那天,她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听到了他已经提交休学申请的消息。
那天晚上,沈耀阳很晚才回来。
他脱下外套,身上带着一丝疲惫。
“我先去洗澡。”他像往常一样说。
“沈耀阳。”孙佳悦叫住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他转过身,看着她。
“嗯?”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终于问出了口。
沈耀阳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有点事要忙。”
“明天你会来上学吗?”
“不知道。”
孙佳悦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像冬日的湖面。
“你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已经退学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耀阳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
“没这个必要。”
没必要?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孙佳悦的心脏。
“没必要?呵,原来我对你来说这样无?轻重!”
她的声音在发颤,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没那么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要休学?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前途去当模特?沈耀阳,你不应该……”
她看见过,那女人递给他的文件上,印着一家知名模特公司的logo。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够了。”
沈耀阳忽然打断她,语气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烦躁和疲惫。
“我累了。晚安。”
他转?,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等等。”
孙佳悦叫住他。
沈耀阳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僵硬,又那么孤单。
“听说,过几天你就要搬到模特公司的宿舍去了?”
“…是。”迟疑片刻,他淡淡地回答,眼神不敢看向她。
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觉的口像被人用重物击撞了一下,钝钝的疼。
不知什么时候她眼底蓄满了清澈透明的泪水。
他最后的那个“是”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割着孙佳悦的心。
门被轻轻带上。
“咔哒”一声,锁住了两个世界。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阳光还是从那扇朝南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地板上,却再也没有了温度。
这里,曾是他们在京城的家。
现在,只剩她一个。
孙佳悦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都开始发麻。
她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心空了,眼泪也就流不出来了。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课,笔记记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只是身边的座位,空了。
那个总会趴在桌上,假装听讲,实则偷偷看她的少年,不见了。
第三天,第四天。
空位依旧是空位。
直到周末,门铃响了。
孙佳悦以为是他回来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冲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是彩霞。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但脸色却异常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恳求。
孙佳悦的心,瞬间沉回了冰冷的谷底。
“有事?”她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
彩霞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吐出几个字。
“我能……进去说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孙佳悦说着,就要关门。
彩霞却猛地伸出手,死死抵住了门板。
她的力气不大,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但眼神却异常执拗。
“求你了。”
她说。
孙佳悦看着她,最终还是松了手,侧身让她进来。
她没有给她倒水,也没有请她坐下。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客厅中央,像是在对峙。
彩霞局促地绞着手指,先开了口。
“孙小姐,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
“但请你,离开沈耀阳。”
孙佳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凭什么?”
“凭……”彩霞的眼圈瞬间红了,“凭他不能没有我。”
“也凭我,不能没有他。”
孙佳悦冷笑出声。
“荒唐。”
“不是的!”彩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尖锐,“他妈妈是我姑姑!他从小受了多少苦你根本不知道!只有我能帮他!也只有我能懂他的痛,这些是他不敢告诉你的记忆。”
孙佳悦的瞳孔猛地一缩。
彩霞的话,像一颗颗子弹,射进孙佳悦的身体里,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坚硬外壳,打得千疮百孔。
她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她忽然很讨厌自己的这次穿越。
想回去以前的自己。
片叶不沾身的自己。
她很想回去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就在孙佳悦沉默的时候,彩霞“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孙佳悦彻底愣住了。
彩霞仰着头,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声音是破碎的哀求。
“孙小姐,我求求你。”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是他姑姑收留了我。”
“姑姑死的时候,把他托付给了我。”
“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有他了。”
我只有他了。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孙佳悦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也是孤儿。
她也曾一无所有。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唯一的温暖和依靠,就是那个叫沈耀阳的少年。
她以为,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可现在,却有另一个女人跪在她面前,用同样卑微的姿态,说着同样绝望的话。
告诉她,她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孙佳悦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脆弱的人。
从孤儿院到华尔街,她见过人心所有的恶,也扛过了生活所有的难。
但是那天,她哭得很惨。
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声质问。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溅开一朵又一朵小小的,冰冷的水花。
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瘦削的肩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剧烈地颤抖着。
像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
“好……我会搬走的。”孙佳悦听到自己浓浓的哭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