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舒眼底无波,平静的字眼出口,却如万般利刃朝沈清安逼近。
沈清安眸色灰晦暗,一时竟不敢与她对视,缓了好几个呼吸才开口。
“我知你是真心为了沈家,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他缓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今日你在清风村亲力亲为也累了,且回去歇着,明日一早随我进宫。”
姜云舒挑眉,不再多说,转身往外走时,余光瞥到高芝兰憋闷又慌乱的表情,心里竟没有丝毫爽快的感觉。
她不知从何时意识到,导致沈清安负了她的,并非高芝兰,即便没有高芝兰,沈家的背叛也从一开就在谋划了。
姜云舒能想明白,高芝兰却执拗在原地,等屋内清净下来,她抬手捂着脸“嘤嘤嘤”地哭。
“我不如姜云舒那般高贵出身,不能在仕途上助益夫君,原本我也不是非要这正室之位,可长元是沈家长子,出生便随我在外吃苦,相公答应要补偿长元的,如今却要让他做庶子么?”
高芝兰嘴上说不非得要正室之位,可又不能接受沈长元做庶子,更不会将沈长元交给姜云舒抚养,真真是句句不争抢,却又处处争抢。
她生得面容姣好,又善于示弱拿捏男人,尤其这一哭,更是让沈清安心疼不忍心。
沈清安伸手将高芝兰拉近身边,耐着性子安抚。
“好了,我答应过你的事,自会信守承诺,等城外灾民一事解决,我才有向皇上提及正妻归位的资格,哪怕让姜云舒做平妻,这正妻之位也是你的。”
高芝兰委屈巴巴地抽噎着。
她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沈清安怀中,遮掩住泪目之下的怨恨。
从回来时的“贵妾”到如今的“平妻”,他对姜云舒的态度在逐渐改变,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了自己和长元打算,姜云舒势必不能留在沈府。
揽芳院。
月光透窗,洒落在屋内,如浣纱轻柔缥缈,衬得夜色更加静谧。
姜云舒端坐于桌案之前,手中捏着一个白色的瓷瓶轻轻摇晃,随后,手腕倾斜,绿色的汁液自瓶口蜿蜒流出,在烛火照应之下,更添了一层诡谲的神秘。
“小姐!”
此刻,月禾推门而入,到跟前急缓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前院沈清安和沈清睿吵起来了。”
“吵?为什么吵?”姜云舒放下手中兵书,眸间多了一丝疑惑。
入沈家门三年,以她的了解,沈清睿自小就听沈清安的话,两兄弟之间很少有红脸的时候。
“是因为一个女人!”
月禾挑着眉,一脸幸灾乐祸,“是为了太常寺少卿顾家的那个庶女,顾从容,你还记得今日渊政王府世子进京时,冲到他马车前的那个女子吧,就是她。”
月禾说得这样清楚,姜云舒都不用想,脑子里便出现了顾从容那张惊恐凄惨的脸。
“所以呢?”姜云舒问。
“原来呀,那是沈二郎看重的女子,之前宴会上,他对人家一见倾心,原本想着等皇上回宫定了他的官职便下聘求娶,结果今日闹出了当街拦马车的事,沈二郎回来找沈清安想办法,老夫人和沈清安却让他另择佳偶,沈二郎不愿意,便吵了起来。”
月禾一口气说完,越说脸上越兴奋。
嘿,窝里斗,沈家越乱才越痛快!
姜云舒不说话,只将调好的汁液滴入琉璃钵中,一阵白烟腾起,刺鼻的味道散开。
她盯着琉璃钵片刻,眉心蹙起。
又失败了。
姜云舒放下手中的白瓷瓶,抬起头来,“你安排一个人盯着沈清睿,别让他做傻事。”
“哈?”
月禾没看明白她调制的东西,亦没明白她的话。
“沈清睿是沈家人,小姐管他作甚!”
沈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姜云舒擦了擦手,端起桌上杯盏抿一口茶,“沈家人也分人和豺狼,相比之下,沈清睿还算有良心,而且,他有用。”
有用?能有什么用!
月禾不以为然,一个连她都打不过的男人,在她眼里就是废物,而且,长得也一般,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用。
不过,小姐吩咐了,她照做便是。
“我这就去安排。”
月禾应一声,急匆匆进来,又风风火火地出去。
姜云舒看着月禾离开的身影,无奈叹一口气,有时候,她还挺羡慕月禾的,做事不用考虑太多,只听从安排便好。
若是以前,有父母兄长在身边,她还能恣意随心,如今每一步都要她自己思虑周全。
很累。
此时,与姜云舒同一片月光之下的渊政王府,气氛诡异得阴沉。
白天,渊政王府的车队招摇地在京城逛了一圈,待天色擦黑才回到渊政王府。
入府时,渊政王府元太妃已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待看到谢无烬那张隐约映出那个人的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见过太妃!”谢无烬上前行礼。
“你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既已到了京城,如何迟迟不回王府!”元太妃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在地上。
没听到元太妃让免礼,谢无烬便自行起了身,面上依旧是那般不以为然的神情。
“头一次回京城,不认得路。”他张口就来。
往年元太妃寿辰也只是小郡王谢怀琛回来祝寿,元太妃也从未提过让谢无烬回来,他不认得路,的确算是一个理由。
“你父王可真真是教养出了一个好儿子!”
元太妃面上神情怒意更甚,“回王府也就罢了,可你原本十日之前就该抵京,怎的拖延至今才到?”
“太妃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已经与侧妃通过消息了。”
谢无烬眉梢勾起,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凭空多了几分冷漠,“我的确向皇上禀报了出发的日期和时辰,却并未禀明几时到,太妃这是急什么?”
“太后薨逝,你是来奔丧,如何敢在路上荒废时间!你要将我渊政王府置于何地!”元太妃气得脸色涨红。
到底是那个女人生的,忤逆张狂,从哪一处看都不如怀琛聪慧听话!
谢无烬迎着元太妃的愤怒,“噗嗤”笑出了声。
“在皇上眼里,我本狂妄之辈,太妃向来老谋深算,不会不知道我这一趟是来做质子的吧?”
“你,放肆!”元太妃气得脸上肌肉颤动,抬手指着谢无烬怒骂,“你们可真是好一对父子,老子顽固,儿子狂悖,难怪你母妃不要你们!”
此话出口,谢无烬眼中笑意逐渐收敛。
“那你呢?”
他盯着元太妃,幽幽逼近,“我父王又是如何宁愿去万里之外的封地,也不愿面对你的?你的儿子,也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