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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崔莹酸涩,雨中哭泣

作者:往而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娘娘!出大事了!"


    崔莹手中的狼毫悬在半空,一滴墨汁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乌黑。她微微蹙眉,看向慌慌张张冲进来的贴身侍女绿翘。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净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大清早的,成何体统。"崔莹声音清冷,笔锋继续在纸上游走,誊抄着昨夜新作的《相思》。


    绿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


    "娘娘恕罪!"


    "只是...只是今早内务府传来消息..."


    "昨夜陛下...宿在兰台宫了!"


    "啪——"


    上好的狼毫笔在崔莹指间断成两截。


    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墨汁飞溅,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绽开一片狰狞的污渍,像是一记耳光甩在她引以为傲的崔氏教养上。


    "淑妃跟随陛下多年,有何可惊?"


    崔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低头看着被攥在手中的诗稿——


    那是她花了一整夜心血写就的作品: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字字句句都是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现在,那些缠绵的词句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墨迹模糊。


    绿翘惊恐地看着自家主子。


    崔莹入宫两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最棘手的宫务,这位以才情闻名后宫的贵女也总是从容不迫。


    "娘娘..."绿翘怯生生地递上帕子。


    崔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混着墨汁,在帕子上洇出诡异的紫黑色。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导的话:


    "崔氏女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


    "备水,本宫要沐浴更衣。"崔莹站起身,裙摆上的墨渍像是心口裂开的黑洞。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崔莹的身体,她却觉得寒意刺骨。水汽氤氲中,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


    去年深冬,她在梅园赏雪吟诗。


    寒风刺骨,她却不舍得离开那株开得正艳的绿萼梅。忽然,一件狐裘披风落在她肩上,带着龙涎香的温暖。


    "爱妃好雅兴。"李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为她系紧披风带子,不经意擦过她鬓角的碎发。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朕的才女可如何是好?"


    那一刻,她心跳如擂鼓,连耳尖都烧了起来。回宫后,她将那件披风小心收藏,偶尔取出轻嗅,仿佛还能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


    还有那次她染了风寒,高烧三日不退。


    御医开的药苦不堪言,她赌气不肯喝。朦胧中,她看见身着常服的李宽亲自端着药碗坐在她榻前。


    "莹儿,听话。"


    他唤着她的小名,舀了一勺药吹凉,"朕亲自煎的,给个面子好不好?"


    她至今记得那碗药的滋味——


    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甜。


    后来才知道,是李宽命人在药中加了蜂蜜。


    最痛的记忆莫过于上月。


    她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抚琴,弹的是《凤求凰》。


    李宽循声而来,站在廊下静静听完。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暮色中时,他笑着走近:"爱妃这是弹给朕听的?"


    她当时如遭雷击,羞恼之下脱口而出:


    "陛下想多了,臣妾不过是练曲罢了。"


    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他给她的机会。


    若是当时她含羞带怯地承认...


    若是她勇敢一些...


    崔莹猛地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的灼烧感逼得她不得不抬头。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滴落,分不清是浴水还是泪水。


    "娘娘,家族来信。"绿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封火漆封缀的信笺。


    崔莹接过,指尖微微发抖。拆开一看,是兄长崔琰的亲笔。信中先是例行公事般的问候,接着笔锋一转:


    "...闻陛下昨夜临幸冯氏女,族老皆忧。"


    "汝入宫二载未得宠幸,实有负崔氏期望。"


    "若三月内仍无进展,族中将送汝妹入宫..."


    信纸在崔莹手中簌簌作响。


    她那个刚满十五岁的妹妹崔瑶,天真烂漫得近乎愚蠢,如何能在后宫生存?


    "娘娘,崔大小姐递牌子求见。"门外太监通传。


    崔莹冷笑一声:"让她进来。"


    崔玥,她的堂姐,崔氏长房嫡女,当年选秀时因容貌稍逊落选,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今日前来,无非是来看她笑话。


    "妹妹今日看起来气色不佳啊。"


    崔玥一进门就掩口轻笑,目光在崔莹苍白的脸上逡巡,"听闻昨夜陛下临幸了那个岭南冯家的女儿?"


    "真是...出人意料呢。"


    崔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堂姐消息倒是灵通。"


    "五姓七望谁人不知?"


    崔玥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


    "多少双眼睛盯着后宫。"


    "才女不如蛮女得宠,真是天大的笑话。"


    "冯家虽出身岭南,却是开国功臣。"崔莹声音平静,"堂姐慎言,免得祸从口出。"


    崔玥不以为然地撇嘴:"妹妹倒是大度。"


    "只是族中已经商议,若你再不得宠,就让瑶儿入宫。"


    "那丫头虽然愚钝,至少...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最后一句话像刀子般捅进崔莹心口。


    她猛地站起身:"绿翘,送客!"


    午后,崔莹独自在御花园散步。


    三月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昏昏欲睡。她故意避开了平日里常去的梅园和兰苑,选了僻静的竹林小径。


    命运却偏要捉弄她。


    转过一道假山,她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李宽和冯婵。


    帝王一身月白色常服,正亲手将一朵海棠别在冯婵鬓间。冯婵穿着淡粉色的纱裙,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刺痛了崔莹的眼睛。


    冯婵先看见了她:"莹妹妹安好。"


    李宽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莹儿也来赏花?"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崔莹看见李宽的手还搭在冯婵肩上,那样自然而亲昵。她从未见过帝王如此放松的神情,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


    "臣妾参见陛下。"崔莹行礼的动作完美得无可挑剔,声音却干涩得像是许久未说话。


    "臣妾不知陛下在此,扰了陛下雅兴。"


    李宽皱眉:"莹儿脸色怎这般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崔莹看着冯婵发间那朵娇艳的海棠,轻声道:"无妨,只是昨夜读《长门赋》,感怀至深罢了。"


    空气瞬间凝固。


    《长门赋》


    ——汉武帝废后陈阿娇的悲歌,失宠妃子的血泪。


    李宽有些无措:"莹儿..."


    "臣妾突然想起还有宫务未处理,先行告退。"崔莹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她怕再多待一刻,那些强撑的骄傲就会土崩瓦解。


    夜半时分,雷声炸响。


    崔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梦中,她看见李宽与冯婵携手远去,而她被关在一座黄金打造的牢笼里,外面站着她年幼的妹妹,天真地问:


    "姐姐,陛下是什么味道的?"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崔莹惨白的脸。她突然掀被下床,连外衣都来不及披,赤着脚冲进暴雨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崔莹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这样,就没人能看出她在哭泣。


    "陛下...我读遍圣贤书..."


    她在雷声中喃喃自语,"却没一本教我怎么不爱你..."


    绿翘举着伞找到她时,这位以仪态著称的崔氏贵女蜷缩在回廊下,浑身湿透,像只被遗弃的猫儿。


    "娘娘!您这是何苦啊!"绿翘哭着为她披上干衣。


    崔莹任由侍女摆布,眼神空洞。


    她想起白日里冯婵颈间的红痕,想起李宽温柔的眼神,想起族人的威胁,想起妹妹天真的笑脸...


    窗外,暴雨如注,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位才女崩塌的世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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