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阎埠贵平时在学校里头,对着那些学生,那是摇头晃脑,一套一套的。
走起路来,也端着他那小学教员的架子,四平八稳的。
肩膀头子嘛,看着也确实是瘦不拉几,跟个挂历似的,没几两肉。
他自个儿心里头,其实也直打小鼓。
这几十斤棒子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玩意儿,沉甸甸的,跟块石头似的压在肩上,那滋味儿,光想想都够呛。
他刚把粮袋往肩上那么一搭,就觉得整个肩膀头子“咯噔”一下,像是要被压塌了。
牙根儿都下意识地咬紧了。
可话都说出去了,唾沫星子都砸地上了。
“我帮你扛回去!”
这话可是他阎埠贵亲口说的。
当着秦淮茹的面儿呢,尤其是在她那双水汪汪、好像还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崇拜和感激的目光那么瞅着……
他阎埠贵能说“不行,我扛不动”吗?
那不成当场打自己脸了?
那不成软蛋了?
以后在这秦淮茹面前,他还怎么充“能办事的文化人”?怎么摆他三大爷的谱儿?
他咬了咬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心里头一横。
“奶奶的,豁出去了!”
“嘿!”
阎埠贵猛地低喝一声,两脚岔开,学着那些个干力气活的,扎了个他自认为还算标准的马步。
腰眼儿一使劲,肩膀头子猛地往上一顶,再那么一甩!
使出了他这辈子都没使过的吃奶的劲儿!
就听他自个儿的骨头节儿都发出了“嘎巴嘎巴”几声轻响。
那沉甸甸的粮袋总算是被他颤巍巍、晃悠悠地扛上了左边肩膀。
“呼——”
他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心儿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幸亏,幸亏啊!
没当着秦淮茹的面儿,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出糗。
不然他这张老脸,今天可就真没地儿搁了。
就这么一下,已经让他那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老脸,憋得跟刚出锅的猪肝一个色儿,紫里透红,红里又发黑。
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爆了出来了,跟小蚯蚓似的,在他那松弛的皮肤底下突突地乱跳。
他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两条腿肚子,从大腿根儿到小腿肚,都在那儿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筛糠似的。
这玩意儿,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沉啊!
以前看傻柱那小子,扛个百十斤的粮食袋子,跟玩儿似的,他还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现在轮到自个儿了,才知道这滋味儿!
秦淮茹呢,就那么一瘸一拐的,那姿态,那叫一个拿捏得恰到好处。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脚底下踩着块小石子儿,都能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她跟在阎埠贵后头,离得不远不近,大概两三步的距离。
左脚的脚踝,特别配合“剧情需要”,每当阎埠贵喘着粗气,脚步稍微慢下来一点的时候,就微微地那么一顿,脚尖轻轻点地,仿佛真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全靠右脚在支撑。
她也不多说话,就是那么低着头,看着自个儿的脚尖。
时不时地,特别是看到阎埠贵肩膀头子明显往下沉了沉,或者走路的姿势有点变形的时候,
就配合着脚底下那根本不存在的“伤势”,从鼻腔里发出一两声压抑到了极点,又带着点儿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哎哟”声。
或者就是轻轻地“嘶——”吸一口凉气。
那声音,控制得是真好,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前面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的阎埠贵,在他喘气的间隙里,模模糊糊地听见那么一点儿。
又绝对不会显得太刻意,太做作。
就那么一点儿,带着那么点儿让人心疼的隐忍,那么点儿说不出口的委屈,还有那么点儿因为疼痛而自然而然产生的柔弱无助。
阎埠贵扛着那要命的粮袋,走得那叫一个一步一个踉跄。
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脚底下跟踩着棉花似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汗珠子,豆大的汗珠子,不停地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顺着他那张憋得通红的脸颊往下淌,很快就把他那件半旧的蓝布褂子的领口都给浸湿了一大片,颜色都深了。
后背的衣裳,更是早就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并不算强壮,甚至有点单薄的背脊骨。
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秦淮茹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痛呼声。
心里头啊,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一方面呢,是打心眼儿里往外冒的怜惜。
“唉,可怜见的,这秦淮茹啊,也是真不容易啊。”
他心里头这么琢磨着。
“一个年轻轻的寡妇,模样儿还这么周正,偏偏命这么苦。”
“男人没了,家里头顶梁柱塌了。”
“那恶婆婆贾张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前阵子还被赵副局长给弄到大西北去了,这下家里更是指望不上一点儿了。”
“就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着棒梗他们那仨半大不小的孩子。”
“这日子过得,得多苦,多难啊。”
“瞧瞧这小模样儿,刚才那一下,脚脖子肯定是崴得不轻。”
“疼得脸都煞白煞白的了,嘴唇儿都没啥血色了,还在那儿硬撑着,连句大声的抱怨都没有。”
“真是个懂事又坚强的女人啊!”
另一方面呢,他又有点莫名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猥琐的得意和兴奋。
“哼,咱们这四合院里头,那些个大老爷们,有一个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