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阎埠贵想钻秦淮茹屋子,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狼狈退场后,他这心里头啊,就像是揣了个兔子,七上八下的。
一连好几天,阎埠贵都觉得自个儿跟做了贼似的。
在院里头碰见秦淮茹,眼神都不敢跟人家对上。
老远瞅见秦淮茹的影子,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低着头,脚底抹油似的绕道走。
生怕秦淮茹那张嘴一瓢,把他那天晚上的丑事给嚷嚷出去。
他阎埠贵是谁?
小学老师!
院里的三大爷!
文化人!
这要是落个深更半夜调戏俏寡妇的名声,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以后在院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学校里那些同事学生,不得戳着他脊梁骨骂?
一想到这些,阎埠贵后脖颈子都冒凉气。
秦淮茹呢,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她也不去点破,更不主动搭理阎埠贵。
她就那么晾着他。
她知道,阎埠贵这种人,吃软不吃硬,还好面子。
那天晚上没占到便宜,他心里头肯定不甘心,指不定还在琢磨着怎么找补回来呢。
秦淮茹琢磨着,这事儿啊,得好好利用利用。
怎么才能既敲打了这老东西,又能从他身上刮下点好处来,还不脏了自己的手。
这可是个技术活。
这天,日头挺毒。
秦淮茹去街道办事处领这个月的救济粮。
贾张氏那老虔婆被赵长春送去大西北啃沙子了,家里就她一个能出力的。
棒梗他们仨还小,指望不上。
她一个人得领全家五口人的份儿,那队伍排得,从街口都快排到巷子尾了。
日头晒得人头皮发麻,秦淮茹擦了把汗,心里头也是焦躁。
好不容易轮到她,领了沉甸甸的一大袋子棒子面。
还有几块干巴巴的红薯干,聊胜于无。
她一个寡妇,身子骨本就不算壮实,扛着这几十斤重的粮袋,从街道办出来,每走一步都觉得肩膀火辣辣地疼。
刚走出街道办大门没多远,拐过一个墙角。
冤家路窄。
正碰上阎埠贵从对面的供销社出来。
阎埠贵手里就拎着一小瓶醋,看样子是刚打的。
他一抬头,瞅见秦淮茹肩上扛着粮袋,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脸也累得有点发白,正一步一挪地往前蹭。
阎埠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往旁边躲。
脚刚抬起来,又放下了。
他想啊:“我躲什么呀?我又没真把她怎么样。再说了,她一个寡妇,扛那么多粮食,多不容易。”
转念又一想:“万一她还在气头上,我这凑上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心里头正七上八下地打鼓呢。
秦淮茹呢,像是压根没瞅见他似的,依旧是那副吃力得快要散架的模样。
她故意把脚步放得更慢了些,身子也晃悠得更厉害了。
走到一个路面不太平整的小下坡,秦淮茹“哎哟”一声轻呼。
脚下一“不小心”那么一崴。
肩上的粮袋“啪嗒”一声,就整个儿摔在了地上。
布袋子不结实,口子被挣开了一道缝,黄澄澄的棒子面“哗啦啦”就撒出来一片。
“我的粮食!”
秦淮茹惊叫一声,也顾不上查看自己“崴”了的脚腕子,脸上满是心疼和焦急,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就去捧地上的棒子面。
这年头,粮食比金子还金贵。
撒了这点,够她心疼好几天的。
她一边捧,一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阎埠贵在后头看得是真真切切。
他心里头那点犹豫,瞬间就被秦淮茹那可怜巴巴的样儿给冲散了。
“这……这可真是……”
他咂了咂嘴,觉得自个儿要是不上去帮一把,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这不正好是个台阶下吗?
上次的事儿,是自己不对。
现在人家有难处了,自己搭把手,也算是赔个不是。
说不定秦淮茹一看他这么热心,就把之前那点不愉快给忘了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淮茹像是刚发现他似的,猛地抬起头。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雾气昭昭的。
鼻子也一抽一抽的,嘴唇微微哆嗦着,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三……三大爷……”
秦淮茹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又细又弱,还带着点哭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那声音,跟小猫爪子似的,挠在阎埠贵心尖儿上。
阎埠贵浑身一哆嗦,那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尴尬不尴尬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抢上前去。
“哎哟,淮茹啊!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摔着没有?脚怎么样了?”
秦淮茹眼圈红红的,吸了吸鼻子,指着自己的脚腕,委屈巴巴地说:“脚……脚好像崴了,钻心地疼……”
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阎埠贵心里头一抽一抽的。
阎埠贵低头一看,秦淮茹的脚踝那儿,果然看着有那么一点点红。
(其实是秦淮茹刚才蹲下时自己悄悄掐的,力道掌握得刚刚好,看着像那么回事,又不至于真伤着自己。)
“哎呀,这可麻烦了!”
阎埠贵急了,连忙说:“你快别动了!坐在旁边歇会儿!这粮食,我来我来!我帮你弄起来!”
说着,阎埠贵也顾不上自己刚打的醋了,随手往地上一放。
撸起袖子,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就帮秦淮茹归拢那些撒在地上的棒子面。
他一个教书先生,平时连块煤饼子都少搬。
这会儿捧那些细碎的棒子面,弄得满手都是,连袖口都沾了不少。
那狼狈样儿,跟他平时那斯斯文文的劲儿,简直判若两人。
秦淮茹坐在一旁的马路牙子上,低着头,嘴角却偷偷往上弯了弯。
心里暗道:“哼,阎老抠,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还知道吃软不吃硬。”
她就是要让他看看,她秦淮茹不是好欺负的,但也不是不讲情面的。
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老家伙就得乖乖上钩。
等阎埠贵好不容易把撒出来的棒子面都归拢得差不多了,又费劲地把袋子口重新扎紧。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了口气。
看着秦淮茹那依旧泛红的眼圈,还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
阎埠贵心里头那点儿成就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主动开口:“淮茹啊,这粮袋也太沉了。你这脚又崴了,怎么拿得动?”
“要不,我……我帮你扛回去吧?”
秦淮茹闻言,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和“不好意思”的表情。
连连摆手:“哎呀,那……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三大爷您呢?”
“这多耽误您的事儿啊!”
“嗨!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嘛!”
阎埠贵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客气啥!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一弯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那沉甸甸的粮袋往自己肩上一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