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移开半个身子,冷冽的声音传来,“朕的耳朵还没聋,林美人的嘴倒是显得多余。”
林美人心一沉,如坠冰窖。
是陛下!
她顾不得地上脏污,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臣妾......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妾并非有心,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祁赫苍立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仿若千斤巨石压在她心上。
林美人狠下心,朝自己脸上打去,“都是臣妾嘴贱,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
上一次,和皇帝离得这么近,还是六七年前的事。
她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就因为皇后,落得如此下场。
祁赫苍冷冷看她一眼,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德喜说的:
“皇后仁善,待人从不苛责,底下的人却越发没有规矩。”
“这后宫,是该整治整治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林美人,“林美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掌嘴三十,罚入冷宫。”
直到眼前的龙纹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林美人才回过神来。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皇后,陛下就将她打入冷宫!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主子,怎么办?”婢女慌了神。
林美人进冷宫,她的将来何去何从。
见德喜还留在原地,婢女跪到德喜跟前,求道:“德喜公公,林氏犯错,和奴婢无关啊。”
“奴婢劝过她的,她不听,奴婢也没有办法。”
“啪!”林美人冲过去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贱婢,没有骨气的东西。”
“陆氏被贬之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如今我也因她获罪,她们想必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都把头埋着吧,谁知道啊,哪天就能轮到她们自己。”
宫婢捂着脸哭道:“你有骨气,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啊。皇后娘娘依照宫规行事,自然不会有半分错处,你又能说得出什么。”
“你!”林美人作势又要扑打上去。
德喜朝一旁的宫人使了眼色。
立即有人上前林美人拉住,“林氏疯了,奴才即刻将她送往冷宫受刑。”
“去吧。”德喜挥挥手。
“你,”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一并跟过去,林氏在一日,你就好生伺候她一日,懂吗?”
婢女愣了愣,赶紧磕头,“奴婢明白,多谢公公指点。”
......
宫妃拜见的日子,许灼华坐在上首,扫了一眼底下的座位,发现人少了一个。
她指了指陈美人旁边的空位,“林美人呢,今日怎么没到?”
陈美人将头往下埋了埋,小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前几日林美人在御花园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了。”
许灼华抬手抚了抚鬓边珠花,眼底掠过一丝不满。
自从祁赫苍住进坤宁宫,她在自己宫里办事,有时候还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许多消息也都被他先过了一遍,连嫔妃进冷宫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而且,苏珍瑶最近来得也少,安乐和她都没往日亲近了。
她得想办法,把祁赫苍赶出去才是。
“娘娘,不知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吗?”陆思思小心翼翼问道。
她回宫以后,去寿安宫看过几次,到了寝殿,桂嬷嬷硬是守在门口不准她进去。
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硬闯了,隔着门请了安便回去。
毕竟太皇太后病成现在这样,多少有自己的责任。
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里不安。
要是太皇太后就这么死了,她可不就成了陆家的罪人了。
许灼华道:“今早太医来报,说是神志已经恢复了,身子还动不得,还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她对陆思思笑了笑,“等哪日太皇太后大好了,本宫差人告诉你一声,你也好亲自去太皇太后面前侍奉。”
“是,多谢娘娘。”
苏珍瑶掩唇遮住笑意。
陆思思要是去了太皇太后面前,说不定又要将她气得躺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许灼华,眼神落在她身上,“娘娘今日这身衣裳甚是精美,颜色也好看,将您的气色衬得越发好了,若不是看您的肚子,谁能想到,娘娘身怀六甲呢。”
许灼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胭脂红单丝罗襦裙,笑道:“苏贵妃哪里是在夸本宫气色好,分明是瞧中了本宫身上的料子。”
“娘娘的东西,臣妾可不敢觊觎,当真是觉得好看。”
“能得贵妃一句称赞,本宫今日特意挑的这一身,倒也值了。”
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亲热,赵寻安默默垂下头。
要不是当初她自作聪明,演砸了戏,说不定现在也能和苏贵妃一样,得皇后另眼相待。
虽然跟风夸赞显得刻意,但既然想巴结皇后,她也顾不得了。
她接过苏珍瑶的话头,说道:“娘娘的眼光向来独到,能让您选中的,必然是好东西。”
“再者,娘娘气质出众,若非穿在您身上,也未必能显出这分贵气。”
许灼华虽知她是奉承自己,心里听着也难免高兴。
“好了好了,本宫穿这一身出来,又不是为了听你们说好话的。”
“这是单丝罗的料子,轻薄透气,柔软轻肤,最适合盛夏穿着。本宫特意为你们各备了一匹,等会儿走的时候,让宫人去库房领就行了。”
张承礼微微皱眉,心里反复斟酌,还是忍不住开口,“臣妾记得,自从内管领换为女官之后,重新拟过后宫用度预算,娘娘亲自批过的。”
“单丝罗珍贵,一匹价值万金,娘娘此举,是否与后宫用度不匹配?”
许灼华心里暗想,张承礼此人,确实不错,就算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还能铁面无私当众指出自己的疏漏之处,人品没得说。
她笑了笑,“张妃的担心不无道理,本宫自己定的规矩,自然会遵守。”
“至于这个单丝罗,是本宫族中亲眷从安阳送进宫的,算是本宫的私产。”
张承礼闻言,松了一口气。
如今,女官们上任不久,朝堂上虽然没人敢明着再反对,但私下依旧有不少声音。
若是皇后此时出了错处,那些人必定要移花接木,以此抨击女官无用。
张承礼颔首道:“臣妾无礼,请娘娘责罚。”
许灼华抬手,“张妃性情耿直,有事说事,本宫岂会怪罪。”
那头在说正事,底下的陆思思已经开始在想,该做个什么样式的裙子了。
她第一个跪下谢恩,“臣妾谢娘娘赏赐。”
众人都跟着跪地谢恩。
姚楚起身时,正好对上许灼华的眼睛。
她的唇角还未来得及放下,此刻顺势往上提了提,对许灼华颔首。
似乎,一切都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许家财力雄厚,是许家几代人操持积累下来的产业。
皇后就算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单丝罗赏赐嫔妃,也不值得那些言官谏言。
毕竟世家门第皆是如此,若非靠着手底下的家产,如何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和体面。
但,若是那件事东窗事发,许家被推到漩涡中心,皇后的一言一行也会被放大。
到时候,参她奢侈无度的折子,连带着问罪许家的折子,怕是连御书房的书桌都堆不下了吧。
哼,她心底暗笑一声,前世她为皇后的时候,厉行节俭,自己的吃穿用度连现在的陆思思都比不过。
许灼华倒是骄奢,连单丝罗都能拿出来赏人。
也不知许家倒台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今日添的这把火。
和往日不同,众人从坤宁宫走的时候,都是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陆思思看着婢女抱在怀里的单丝罗,趁着没人的时候上手摸了好几把。
不得不说,一分钱一分货,贵的东西就是好啊。
又软又细,薄薄的一层,被风一吹,定然如流风回雪,翩然若仙。
她喜滋滋走进清宁宫,突然发现姚楚没回来,只有萝芸一个人抱着东西进来。
“萝芸,你家主子呢?”
萝芸垂头回道:“娘娘的手钏不知掉到何处了,正领着人在找,奴婢就先回来了。”
陆思思哦了一声,没心思多问,进屋赏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