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不经撩,她踩着白月光上位》 第168章 和你一样? 翌日。 祁明珠入宫,先到坤宁宫拜见皇后。 她进去的时候,苏珍瑶正好也在。 “哟,许久未见明珠公主,怎地越发光彩照人了。” 祁明珠略带诧异看了苏珍瑶一眼。 这人一向和她不对付,今日竟然主动说好话,可见必定是皇后提前提点过她。 祁明珠坐到她对面,抚了抚满头珠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本宫在封地过得逍遥自在,自然精气神都好了。” “啧,”她歪着脸睨向苏珍瑶,“苏贵妃都生了公主,怎么还一副没长大的模样,真是没有半点女人的风韵。” “若本宫是男人,想必也和陛下一样,对你提不起兴趣。” 许灼华开口,“公主慎言,不可对苏贵妃无礼。” 祁明珠翻了个白眼。 苏珍瑶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仗着苏家,容得了她在自己面前蹦跶。 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也配坐在贵妃的位置上。 也就皇后柔弱可欺,能忍得住,换做她,早寻了由头将她踩在脚底下了。 苏珍瑶根本不在乎这些,面上没半点不悦,掩嘴笑起来。 “本宫自是比不得公主,听说公主在封地养了不少男宠,燕肥环瘦,各有本事,想来他们将公主伺候得很好吧。” 祁明珠更得意了,“男人的滋味,本宫自是比你享受得多,可惜苏贵妃身在后宫,再难有机会体验一番了。” 她故作姿态打量起苏珍瑶,“也就是你的肚子争气,刚进东宫就有了。听说女子生育,许多人的肚子上都会留下瘢痕,陛下怕是许久没碰过你了吧。” 苏珍瑶用余光观察许灼华,生怕她想到自己,生出不悦。 幸好许灼华并未在意,苏珍瑶这才说道: “是是是,公主尚未婚嫁,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本宫得知,太皇太后前几日召了好几个世家夫人进宫,不知是不是在打算公主的婚事呢?” “毕竟公主和离也快两年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成样子啊。” 祁明珠一听,顿时垮下脸来。 她早跟太皇太后说好了,三年之后再谈婚论嫁的。 母后怎能,背着自己谋划她的婚事。 她冷冷说道:“京城里的世家子弟,本宫还没有瞧得上眼的。” 那些男人,各个自诩出身门第,走个路都端着,不用想也和她之前的驸马一样,在床上束手束脚,如何能满足她的床第之需。 想想要和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就憋屈。 “公主想多了吧,”苏珍瑶夸张地张嘴笑了笑,“公主养男宠的事,京中谁人不知,但凡是有脸面的门第,都容不下此等事情。” “本宫听闻,太皇太后不过是让她们牵线搭桥,寻些合适的远亲旁支,到时候公主下嫁过去,才能和以前一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有句话说的好,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太皇太后为了公主的癖好,真是操碎了心啊。” “难怪病情反复,总见不得好呢。” “闭嘴,”祁明珠怒气冲冲,“本宫金枝玉叶,岂是那等卑贱之人可相配的。” “皇后娘娘,我要去见母后了,先行告退。” 说完,祁明珠就快步出了殿。 等她一走,苏珍瑶才弯腰大笑起来。 “姐姐可看见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将她气成那样。” “她从小就这般脾气,一被人挑拨,就气得要跳脚。她走得那么急,定是去太皇太后面前兴师问罪去了。” “可惜啊,不能亲眼看这出热闹。” 许灼华伸手指指她,“果真将你叫过来没错,对付祁明珠,还是得你这张嘴最厉害。” 果然,祁明珠才进寿安宫,就吵开了。 “母后,您怎能私自对儿臣的婚事做主。” 太皇太后得知祁明珠要进宫,心里正高兴呢。 一大早就吩咐桂嬷嬷,亲自去厨房盯着,准备了一大桌祁明珠喜欢的菜肴。 眼下,看祁明珠怒气冲冲站在床边,太皇太后脸色一怔。 “明珠,你这是什么态度,怎能对母后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太皇太后为了见她,特意梳妆打扮,还敷了薄粉,看着还算精神。 祁明珠皱皱眉,问道:“不是说母后病重吗?怎么瞧着,看不出半点病容。” 要不是担心赶不上回来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她才不想离开封地。 “你什么意思,哀家病好了,你反倒还不乐意了?” “儿臣......”祁明珠被太皇太后这么一问,脑子有点晕,“母后病好了,儿臣自然高兴。” 她坐在床边,像以前一样撒起娇来,“可是,母后凭什么要对儿臣的婚事擅作主张,咱们明明说好等儿臣玩够了,再谈论此事的。” 太皇太后紧抿唇角。 她自然记得当初答应祁明珠的事。 那时候先帝还在,有他做主,祁明珠想挑什么好的驸马,全凭她乐意。 她自然也就不急了。 可那日听皇后抱怨,说起自家弟弟不愿成婚,挑来选去都没能遇到一个让他满意的。 太皇太后心里也嘀咕,祁明珠虽是公主,可毕竟和离过,在京城名声也不太好,将来的婚事必定让人头疼。 还是皇后提醒她,不如叫几个世家夫人进宫,问问家中情况,若是有合适的,可早些相看定下来,免得到了时候,又遇不上了。 她当时嘴硬,对皇后的提议嗤之以鼻。 可转头,就以侍疾的名义,传了几家她看得上的进宫。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一听她提起祁明珠,那几个夫人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它,根本不接招。 要怪,也只能怪祁明珠玩得太过了。 “明珠,不是哀家说你,你要胡闹也得有个度,你的那些事现在闹得满城皆知,母后就是想给你找个好的,那也是有心无力。” “当初那个王家儿郎,也是你自己看上的,出身虽低了些,可样貌才学前途,都堪配你。王家待你也敬重有加,你要是踏踏实实......” 祁明珠甩开她的手,“我凭什么要踏踏实实,我生来就是公主,是皇兄的嫡亲妹妹,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岂是那些后宅里的胭脂俗粉可比的。” “她们愿意一辈子窝囊在后宅,侍奉夫君,和贱妾争宠,那是她们命贱!” “母后将我和她们相提并论,您是在侮辱我吗?还是您觉得您曾经卑贱,我就得和您一样,配不得好的?”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女儿,突然觉得陌生。 第169章 她不信 祁明珠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太皇太后又常自觉亏欠,让她与亲生父亲不得相认,所以对她更为放纵娇惯。 太皇太后自己是过过苦日子的,即便那时先帝已经过继到贵太妃名下,但她不受宠,位份依旧不高,殿里吃穿用度都不宽裕。 有了祁明珠以后,她生怕祁明珠哪里缺了少了,比不过人,只要她想要的,她都会替她去争去抢。 就算知道自己有失偏颇,有时让皇帝受了憋屈,她也不想让祁明珠失望。 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她怎么能这样戳自己的心窝子。 太皇太后心痛难忍,抓起被角,掩面痛哭起来。 祁明珠见她这般,方才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说这样的话。 她不敢承认,从小她就特别羡慕别的公主,她们的母亲出身高贵,有母族撑腰,世家联姻,都能有好去处,好归宿。 可到了她这儿,她看得上的人家避之不及,看得上她的,又尽是歪瓜裂枣。 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太皇太后的出身,陆家扶不起来,她这个公主嫁进门也无用。 若非先帝下旨,就算王家,也未必愿意娶她吧。 她这个公主,做得实在是窝囊。 甚至,有时候她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的生母是贵太妃,该多好。 她那么高贵典雅,温柔可亲,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她祁明珠的母亲。 太皇太后满腹心酸,却见祁明珠呆站在床前,熟视无睹。 隔着朦胧泪眼,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明珠,你过来,母后有话要告诉你。” 祁明珠抬脚走过去,坐在床边,先道了歉,“母后,儿臣刚刚是无心之言,并不是故意想惹您生气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伸手抚着她鬓边秀发。 “明珠,你不仅和哀家长得像,就连性格也相差无几,都怪哀家,理应多让你跟你父亲待在一起的,说不定也能学到几分他的气度。” 祁明珠听她的语气,霎是怪异,只当她被自己气傻了。 “母后国色之姿,儿臣不过得了几分,至于性情,儿臣从未见过父皇,不能像皇兄一样得父皇亲自教导,确实遗憾。” 她笑了笑,“旁人说儿臣的眼睛最像父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太皇太后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才双手按在祁明珠手背,低声说道:“自然都是旁人胡诌的。” “你并非你父皇的骨血,又岂会像他。” 祁明珠猛地一怔。 抬头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睛,是那样平静无波,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抬手摸了摸太皇太后的额头,“母后是又病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明珠,”太皇太后紧紧拽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母后所言,句句属实。” “你,祁明珠,并非皇室血脉,你的父亲另有其......” “不!” 祁明珠浑身颤抖,打断她。 她不想听,也不会信。 她是血统高贵的大乾公主,是父皇留下的遗腹子,是当今圣上的姑母。 如果她不是父皇所出,那她是谁? 她想逃,可手被太皇太后握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明珠,这是事实,母后早该告诉你的,也不至于让你缺少父亲管教,长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祁明珠死死盯住她,咬牙道:“母后的意思,是想说,我是野种吗?” “当然不是。”太皇太后厉声喝道。 “众生平等,从来没有谁比谁高贵,这是你父亲当年告诉我的话。” “明珠,你不是公主,更不是野种,你是我和你父亲,放在心尖上,捧在掌心里疼爱的明珠。” 祁明珠又惊又怕,“我没有别的父亲,我只有父皇,我是公主,我就是公主。” “母后,你别吓我,你清醒过来,好不好,别再胡说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母后,你是不是被那个什么邪祟附身了,我现在就找人去请尽玄,他来了就好了,他会帮你把邪祟赶走。” “母后,你快醒醒,不要吓明珠了。” 太皇太后轻轻安抚着她,“女儿,没有什么邪祟,也没有什么大师,你该叫他一声父亲。” 仿佛一道闪电正中劈在她身上,祁明珠突然怔住,浑身的颤抖也停了,满脸不可思议望向太皇太后。 “是的,尽玄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祁明珠的幻想。 她跌坐在地上,所有往事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闪现。 “难怪,母后沉迷佛法,”她边哭边笑,“您哪是信佛啊,您是趁机私会奸夫。” “闭嘴,”太皇太后怒斥,“那是你父亲,容不得你诋毁他。” 祁明珠一边撑坐起来,一边哭笑,“我只有一个父皇,那个和尚,就是奸夫。” “我现在就去告诉陛下,尽玄觊觎太皇太后,意图不轨,让人将他抓起来,把他关进猪笼,将他千刀万剐。” “你敢!”太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拖住她。 祁明珠早已冲出寝殿,没了踪影。 ...... “娘娘,”如棠走进屋子,福身道:“明珠公主和太皇太后不知因何事发生争执,太皇太后晕了过去,似有性命之忧,情况紧急,太医请您拿个主意。” 许灼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听这样子怕是不大好,我还是过去瞧瞧。” 如果只是祁明珠的婚事,太皇太后对祁明珠一向宠溺,顶多吵几句嘴,断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看来,她们之间还有别的事。 到了寿安宫,已有三四位太医候在那里。 “参见皇后娘娘。” 许灼华抬手,问道:“太皇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回娘娘,太皇太后气血上涌,似有中风之症,臣等奋力救治,眼下已无性命之忧,但清醒过后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倒是有一险招,若是能及时行针,或能避免瘫痪。” “那有多险?有几成把握?” 太医互相看了看,回道:“若好,太皇太后恢复如初,若不好,太皇太后或许只能永远瘫在床上。” “太皇太后年纪已大,臣只敢说,有三成把握。” 许灼华默了默。 太医这样说,应该还是有五成把握。 太皇太后有一半的几率会瘫痪,值得去冒这个险。 许灼华皱眉吩咐道:“医术之事本宫不懂,你们放手去做,太皇太后若是清醒,定然也会这样决定。本宫就在一旁守着,你们只管尽心诊治。” “是。” 许灼华退到外室,将寿安宫的宫人找来。 如兰问道:“说说看,明珠公主和太皇太后到底因何事闹成这样?” 宫人垂头道:“太皇太后不准人进殿伺候,奴婢远远听着,里头吵得厉害。” “明珠公主似乎在问她的婚事,太后呵斥了她,然后就有人哭了。” “谁哭了?” 宫人摇头,“哭声很小,奴婢听不清楚,但应该是太皇太后。如果是明珠公主,她的声音通常都会传很远。” “后来,哭声没了,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明珠公主又闹起来,说什么和尚,还说要去找陛下,然后她就跑出去了。” 许灼华的小腹突然动了动,是孩子在里面踢他。 屋里药味重,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如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去回廊下走动。 一边走,许灼华一边想着宫人的话。 和尚? 说的应该是尽玄。 她们之间,因为尽玄,生出不可调和的矛盾。 居然逼得祁明珠去找祁赫苍。 一个念头若隐若现出现在许灼华脑海里。 可如果真是那样,祁明珠又怎么敢去找祁赫苍的。 难不成,她疯了? 第170章 晕倒 祁明珠是被气疯了,一个宫人都没带,径直往太极殿去。 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和尚的女儿,定是母后受人蒙蔽,才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那个和尚,就是元凶。 必须要杀了他。 “公主留步。”德喜看到祁明珠怒气冲冲跑过来,连头上的朱钗都歪到了一边,便知她今日定然要闹腾,连忙拦住。 “陛下正在书房和大臣商议正事,公主这么急着过来,若是有事,可先告诉奴才,等陛下得空,奴才再转告陛下。” “滚开,你个阉货,有什么资格拦本公主。” 德喜喉头一紧,忍了。 “奴才有罪,请公主息怒。” “陛下议事,不准任何人打扰,公主还是先等着吧。” “去通传陛下,就说本宫有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就说。” “是。” 德喜懒得和她多说,转过身,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进了内苑。 临近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地面,连花草间积攒整夜的水汽都烘干了。 祁明珠快走了一路,本就大汗淋漓,现在站在廊下被热风一吹,更觉黏腻。 她暗自懊恼,自己走得太快,竟连轿辇都没传唤,白白受这些罪做什么。 “德喜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连个团扇都没带,祁明珠用手扇了扇,终觉不合时宜,只好拿出锦帕不停攒汗。 侍卫面无表情,躬身道:“回公主,奴才不知。” “不知,不知,也不知皇兄养你们这些蠢货做什么。” 毕竟是御前侍卫,手里都拿着大刀,祁明珠再恼也不敢直闯。 现在面前连个挨骂的人都没了,她一肚子气都不知往哪里发。 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 祁明珠觉得,自己要中暑了。 为什么回廊上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地。 她靠在廊柱上想,等会儿再见到德喜,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泄愤。 一会儿又想,晕了好啊,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德喜公公。” 回廊另一头,如棠焦急小跑过来。 她在侍卫面前是熟面孔,他们都知她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 侍卫往前一步,不敢怠慢,问道:“如棠姑娘,怎么了?” “娘娘在寿安宫晕倒了,劳烦将此事通传给陛下。” 说完,如棠就着急转身走了。 祁明珠冷笑一声,这奴婢这般行事,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着,传的什么话。 没等她嘴角落下,里面便传来脚步声。 德喜躬身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后面则是身着团龙常服的祁赫苍,还有一众宫人。 “陛下。”没等祁明珠凑到祁赫苍跟前,侍卫就将她挡住了。 气死她了。 她在外头苦苦等了半个时辰,德喜这个贱人都没出来回话。 皇后身边的宫女儿不过留了一句话,转眼的功夫,皇帝就出门了。 “凭什么?” 三个字刚出口,祁明珠倏地生出一身冷汗。 对呀,凭什么呀? 祁赫苍凭什么要帮她,要信她呢。 难道她说尽玄蛊惑太皇太后,祁赫苍就会听吗? 说不定,他巴不得抓住这个把柄,将母后一并罚了。 万一...... 万一母后说的是真的,他派人将这事查出来,母后和她还能在宫里有立足之地吗? 不行不行,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想到来找祁赫苍。 她要先回去,认真想想再做决定。 ...... 坤宁宫。 冰盆静静搁在角落,偶尔有几滴化了的冰水,顺着冰砖滴落在盆中。 青铜兽炉里没有点香,只丢了一块红炭,烘着上头的橙皮,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橙香。 祁赫苍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气息安稳,唯有偶尔颤动的睫毛,似乎显露出她此刻的不安。 “桃桃,”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累了就睡一会儿,朕陪着你。” “但也别睡太久,朕想听你说说话。” 刚才听到她晕倒的消息,他的心都跟着漏了一拍。 幸好,太医说她只是太劳累,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如兰端着茶水进来,身后的婢女依次拿着铜盆,锦帕和换洗的衣裳。 一路疾步进坤宁宫,祁赫苍满身的汗都浸入衣裳,背后大片干涸的汗渍凝为白霜。 “陛下先更衣吧,娘娘醒来,若是看到陛下这样,定然会心疼的。” 祁赫苍本不想动,可听到心疼两个字,抬手挥了挥,“德喜,你留下伺候。” 太皇太后生病,于情于理,都该她这个皇后去守着。 可她月份大了行动不便,精力不济,自己特意吩咐,有任何事派人处置即可,让她不用出面。 定是许灼华担心此举惹来非议,会给自己招麻烦,才顶着烈日过去的。 她心疼自己,自己又岂能熟视无睹,什么都不做呢。 “德喜,你派人将西侧殿收拾出来,将朕书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皇后生产之前,朕就住在坤宁宫。” 德喜应了声,拧了帕子递给他。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问道:“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明珠公主在外面,她找朕什么事?” 德喜顿了顿。 “公主没说,只说要见陛下,奴才见您和大臣正在议事,没敢进来打扰。” “嗯。”祁赫苍点点头。 德喜听了会儿,发现没下文了。 好吧,看来皇帝也不想知道公主找他干嘛。 祁赫苍在许灼华额头亲了亲,这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裳。 珠帘垂落,内室越发清静。 许灼华微微皱眉,动了动。 第171章 打入冷宫 许灼华想起来,她和如兰沿着回廊一直走。 不知走入哪一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一座阁楼。 里头隐隐传来檀香的香气,透过窗棂,可见里头立着一尊三尺高的弥勒佛像。 “这里是平日太后礼佛的地方。”如兰开口。 许灼华点点头,打算转身回去。 就在抬脚的片刻,她突然发现,此地很是熟悉。 “娘娘?”见许灼华未动,如兰扶着她,跟随她的脚步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有处茶室。”许灼华边说,边推开门,往里看。 茶室不大,靠窗的一侧摆着茶桌,桌上茶具一应俱全。 屏风后,放着一座矮榻,案头立着一座雕刻极为精美的白玉观音像。 见许灼华还要往里走,如兰挽了挽她的手臂,“娘娘,咱们回去吧。” “娘娘。” 许灼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脚步越来越急。 她拿起那座观音像,细细打量抚摸。 她发现,观音像底座有一处白玉泛出裂纹,仿佛受损已久,裂隙中藏有灰尘,隐隐透出青白色。 “姐姐,你怎么来了?” 许灼华转头,看到小桃桃躺在屏风下,正痛苦地捂着后脑。 许灼华想去扶起她,可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姐姐,好疼啊,好疼啊。” 小桃桃喘着粗气,一声声叫着疼,朝许灼华伸手。 可许灼华,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身躯逐渐安静,血色褪尽。 “桃桃!”祁赫苍握住她的肩头,“你终于醒了。”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祁赫苍转身,想要拿帕子给她擦脸。 “陛下别走。”许灼华将他抱住,下巴搁在他肩头,脸上惊惶之色仍未消退。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太皇太后,用那尊观音像,杀了小桃桃。 佛堂,茶室,和尚...... 真的是这样! 许灼华握紧双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会让太皇太后就这么轻易就死了,她得先承认自己的罪孽,失去她的尊荣,受尽世人唾弃,才能死在她手里。 ...... 夏日的暴雨,轰轰烈烈伴着雷声闪电,从高空重重砸向地面。 风雨席卷而过,洗去尘污,也留下满地零落。 林美人看着被摧折得四零八落的芙蓉花,心疼不已。 “主子,小心点儿,这儿积水太深,别把鞋子浸湿了。” 林美人掀起裙摆,小心翼翼跨过一段积水的路。 “好端端的满树花竟被打落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惜。” 她弯腰拾起路旁的花枝,将那些还算完好的递给婢女,“回去找个瓶子,养起来吧。” 婢女随口答道:“天儿这么热,怕是要不了两日就蔫了。” 林美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要不是皇后娘娘动不得,咱们也不必守在宫里苦熬了。” “主子,”婢女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隔墙有耳,主子小声些。” “怕什么,这种地方,谁会来。” “再说了,我又没说错,以前在东宫便罢了,好不容易入了宫,本想着也能跟着一道去行宫避暑,凭什么皇后不能去,咱们就不能去。” “那几个主位娘娘也都是没脾气的人,特别是张妃,皇后还没开口呢,她就主动说要留下来。” “我瞧着,她虽在妃位,可和我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不得宠的人。不过,她还比不得我,至少我不用像她一般,在皇后面前乖顺得跟条狗一样。” 婢女动动嘴唇,没吱声。 要不是张妃将自己的冰匀出来,她一个美人哪能夜夜守着冰盆,舒坦安睡呢。 林美人一路往前走,穿过小径,便是御花园。 “瞧瞧,”她突然停住,“内务府的那群阉人,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婢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前面一大片花圃都搭上了棚子。 解释道:“太后最喜牡丹,以前得空的时候,还时常亲自过来侍弄。牡丹娇贵,想必是昨夜雷雨前,宫人提前搭好的。” “哼,”林美人冷哼一声,“我看,是皇后喜欢吧,前些日子洛阳进贡了好些新品种的花卉,皇后娘娘只挑了几盆姚黄和魏紫,她倒是识货,知道这两个品种一年也难得养出几盆品相好的。” “想想皇后刚进东宫的时候,陛下多嫌弃她啊,连管事权都没给她,谁能看出来她深藏不露,还有后头那些本事。斗垮了陆氏,又有了身孕,如今稳坐后位,真真是风光无限。” 林美人打心底里不服气。 都是陆氏的手下败将,凭什么皇后能翻身,她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她是最早进东宫的老人了,按照她的资历,皇后也不该只封她一个美人。 以后新人入宫,还不知要怎么嘲笑她,践踏她呢。 端嫔说的对,什么东宫一起出来的,什么顾念旧情,那都是皇后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阿谀奉承,彰显自己的鬼话。 她冷哼一声,“依我看,陆氏就是被皇后毒死的,可恨陛下竟被她蒙蔽,我真佩服她一身好演技,将那些人骗得团团转。” “主子,别说了,别人听了去,咱们......” “怕什么!我瞧她那肚子,定然怀的是公主,等她生下来,我才不信陛下还会像现在这么宠她。” 她就是想不明白,就连端嫔都说,自己的美貌仅次于皇后,为何陛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虽是太后送进东宫的,但这么多年,她从未做过一点儿对不起陛下的事。 先是陆氏,然后是皇后,有她们两个在,自己就只能屈居小小的美人之位。 时光不待,容颜易衰。 再等个三五载,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都说皇后大度,我却觉得她最是心思狠毒,就连怀孕了,也压着底下的嫔妃出不了头。” 她手上暗暗使劲,娇柔的芙蓉花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放肆!”一声厉喝,吓得林美人手里的花枝都差点抖掉了。 德喜迈着步子上前,冷声道:“林美人,妄议皇后娘娘,该当何罪。” 跟在林美人身后的婢女吓得顿时跪在地上发抖,头都不敢抬。 林美人咳了两声,算是为自己壮胆。 “原来是德喜公公,我不过评论了几句花草,并没有提到皇后娘娘,公公怕是听岔了吧。” 反正是口头之言,只要自己不认,德喜一个奴才难不成还敢对她这个主子动手。 她摸了摸手腕,正想将玉镯褪下来给他。 第172章 豪气赏赐 德喜移开半个身子,冷冽的声音传来,“朕的耳朵还没聋,林美人的嘴倒是显得多余。” 林美人心一沉,如坠冰窖。 是陛下! 她顾不得地上脏污,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臣妾......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妾并非有心,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祁赫苍立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仿若千斤巨石压在她心上。 林美人狠下心,朝自己脸上打去,“都是臣妾嘴贱,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 上一次,和皇帝离得这么近,还是六七年前的事。 她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就因为皇后,落得如此下场。 祁赫苍冷冷看她一眼,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德喜说的: “皇后仁善,待人从不苛责,底下的人却越发没有规矩。” “这后宫,是该整治整治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林美人,“林美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掌嘴三十,罚入冷宫。” 直到眼前的龙纹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林美人才回过神来。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皇后,陛下就将她打入冷宫!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主子,怎么办?”婢女慌了神。 林美人进冷宫,她的将来何去何从。 见德喜还留在原地,婢女跪到德喜跟前,求道:“德喜公公,林氏犯错,和奴婢无关啊。” “奴婢劝过她的,她不听,奴婢也没有办法。” “啪!”林美人冲过去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贱婢,没有骨气的东西。” “陆氏被贬之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如今我也因她获罪,她们想必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都把头埋着吧,谁知道啊,哪天就能轮到她们自己。” 宫婢捂着脸哭道:“你有骨气,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啊。皇后娘娘依照宫规行事,自然不会有半分错处,你又能说得出什么。” “你!”林美人作势又要扑打上去。 德喜朝一旁的宫人使了眼色。 立即有人上前林美人拉住,“林氏疯了,奴才即刻将她送往冷宫受刑。” “去吧。”德喜挥挥手。 “你,”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一并跟过去,林氏在一日,你就好生伺候她一日,懂吗?” 婢女愣了愣,赶紧磕头,“奴婢明白,多谢公公指点。” ...... 宫妃拜见的日子,许灼华坐在上首,扫了一眼底下的座位,发现人少了一个。 她指了指陈美人旁边的空位,“林美人呢,今日怎么没到?” 陈美人将头往下埋了埋,小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前几日林美人在御花园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了。” 许灼华抬手抚了抚鬓边珠花,眼底掠过一丝不满。 自从祁赫苍住进坤宁宫,她在自己宫里办事,有时候还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许多消息也都被他先过了一遍,连嫔妃进冷宫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而且,苏珍瑶最近来得也少,安乐和她都没往日亲近了。 她得想办法,把祁赫苍赶出去才是。 “娘娘,不知太皇太后的病好些了吗?”陆思思小心翼翼问道。 她回宫以后,去寿安宫看过几次,到了寝殿,桂嬷嬷硬是守在门口不准她进去。 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硬闯了,隔着门请了安便回去。 毕竟太皇太后病成现在这样,多少有自己的责任。 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里不安。 要是太皇太后就这么死了,她可不就成了陆家的罪人了。 许灼华道:“今早太医来报,说是神志已经恢复了,身子还动不得,还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她对陆思思笑了笑,“等哪日太皇太后大好了,本宫差人告诉你一声,你也好亲自去太皇太后面前侍奉。” “是,多谢娘娘。” 苏珍瑶掩唇遮住笑意。 陆思思要是去了太皇太后面前,说不定又要将她气得躺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许灼华,眼神落在她身上,“娘娘今日这身衣裳甚是精美,颜色也好看,将您的气色衬得越发好了,若不是看您的肚子,谁能想到,娘娘身怀六甲呢。” 许灼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胭脂红单丝罗襦裙,笑道:“苏贵妃哪里是在夸本宫气色好,分明是瞧中了本宫身上的料子。” “娘娘的东西,臣妾可不敢觊觎,当真是觉得好看。” “能得贵妃一句称赞,本宫今日特意挑的这一身,倒也值了。” 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亲热,赵寻安默默垂下头。 要不是当初她自作聪明,演砸了戏,说不定现在也能和苏贵妃一样,得皇后另眼相待。 虽然跟风夸赞显得刻意,但既然想巴结皇后,她也顾不得了。 她接过苏珍瑶的话头,说道:“娘娘的眼光向来独到,能让您选中的,必然是好东西。” “再者,娘娘气质出众,若非穿在您身上,也未必能显出这分贵气。” 许灼华虽知她是奉承自己,心里听着也难免高兴。 “好了好了,本宫穿这一身出来,又不是为了听你们说好话的。” “这是单丝罗的料子,轻薄透气,柔软轻肤,最适合盛夏穿着。本宫特意为你们各备了一匹,等会儿走的时候,让宫人去库房领就行了。” 张承礼微微皱眉,心里反复斟酌,还是忍不住开口,“臣妾记得,自从内管领换为女官之后,重新拟过后宫用度预算,娘娘亲自批过的。” “单丝罗珍贵,一匹价值万金,娘娘此举,是否与后宫用度不匹配?” 许灼华心里暗想,张承礼此人,确实不错,就算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还能铁面无私当众指出自己的疏漏之处,人品没得说。 她笑了笑,“张妃的担心不无道理,本宫自己定的规矩,自然会遵守。” “至于这个单丝罗,是本宫族中亲眷从安阳送进宫的,算是本宫的私产。” 张承礼闻言,松了一口气。 如今,女官们上任不久,朝堂上虽然没人敢明着再反对,但私下依旧有不少声音。 若是皇后此时出了错处,那些人必定要移花接木,以此抨击女官无用。 张承礼颔首道:“臣妾无礼,请娘娘责罚。” 许灼华抬手,“张妃性情耿直,有事说事,本宫岂会怪罪。” 那头在说正事,底下的陆思思已经开始在想,该做个什么样式的裙子了。 她第一个跪下谢恩,“臣妾谢娘娘赏赐。” 众人都跟着跪地谢恩。 姚楚起身时,正好对上许灼华的眼睛。 她的唇角还未来得及放下,此刻顺势往上提了提,对许灼华颔首。 似乎,一切都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许家财力雄厚,是许家几代人操持积累下来的产业。 皇后就算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单丝罗赏赐嫔妃,也不值得那些言官谏言。 毕竟世家门第皆是如此,若非靠着手底下的家产,如何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和体面。 但,若是那件事东窗事发,许家被推到漩涡中心,皇后的一言一行也会被放大。 到时候,参她奢侈无度的折子,连带着问罪许家的折子,怕是连御书房的书桌都堆不下了吧。 哼,她心底暗笑一声,前世她为皇后的时候,厉行节俭,自己的吃穿用度连现在的陆思思都比不过。 许灼华倒是骄奢,连单丝罗都能拿出来赏人。 也不知许家倒台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今日添的这把火。 和往日不同,众人从坤宁宫走的时候,都是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陆思思看着婢女抱在怀里的单丝罗,趁着没人的时候上手摸了好几把。 不得不说,一分钱一分货,贵的东西就是好啊。 又软又细,薄薄的一层,被风一吹,定然如流风回雪,翩然若仙。 她喜滋滋走进清宁宫,突然发现姚楚没回来,只有萝芸一个人抱着东西进来。 “萝芸,你家主子呢?” 萝芸垂头回道:“娘娘的手钏不知掉到何处了,正领着人在找,奴婢就先回来了。” 陆思思哦了一声,没心思多问,进屋赏宝去了。 第173章 赌一把 正午时分,骄阳炙烤着大地,就连草木中的虫鸣都消停下去,不敢与烈日争锋。 姚楚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骤然响起的吱呀声,仿佛尘埃中生出的一声叹息,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她却一点儿不怕,只觉得这里还和记忆中一样熟悉,就连窗前歪着的那棵桃树,都一模一样。 “林美人?” 看到角落的人影,姚楚径直走了过去。 和她想的不同,林美人穿着一身素净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正坐在一处木榻前缝被子。 “林美人还挺有闲情逸致,到了这种地方,也能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林美人抬眼扫过她,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娘娘来看我,就不怕皇后知道了,责罚你吗?” 姚楚坐到一旁的矮凳上,“皇后掌管后宫,哪有心情关注我在做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呢,看我笑话吗?” 姚楚经历过这种事,她很明白,刚到冷宫的人,对外界的抵触和抗拒,无非是因为她们心里还留着一丝丝期待。 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能走出去,能将害自己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一泄心头之恨。 所以,她们仇视任何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这些人肯来,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假心假意展示自己的毫无用处的怜悯。 姚楚并未因为她的态度,有所变化。 她从身上取下一只锦囊递给她,“冷宫里的宫人比外面的还会审时度势,见你失利,巴不得都来踩上一脚。” “这些银子你收好,千万别被人看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林美人瞥她一眼,眼里的抗拒不自觉少了许多。 “娘娘的语气,倒像是在冷宫住过。” 姚楚她不仅住过,还死在里面。 这是废妃的归宿,林美人也注定会有那一日。 姚楚:“往后,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怕是一个都没了。我今日来,只想提醒你,人心叵测,林美人也该警醒些了。” 林美人望着窗外的桃树,发了会儿呆。 这个时节,正是结果子的时候,这棵树上却只有稀稀拉拉几颗青桃。 果然,在这种地方,连果子都不愿意长。 “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警不警醒又有什么意义,这辈子我都未必能离开这里。” 林美人虽然气愤,失望,但想起端嫔曾经的示好,她终究对她生不出敌意。 害她的人是皇后,端嫔就算想帮她,也未必能说得上话。 “我身边的那个婢女,说不定就是皇后的眼线,娘娘还是快些走吧,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姚楚敢来见她,自然是早就打听好了。 自从林美人进了冷宫,身边的婢女不仅不护主,还伙同外人一起欺负她。 这身衣裳已经是她最体面的穿着了,不知还穿得上几日。 姚楚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万物皆有出路,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怕就怕,有人不想让你活。” 林美人猛地抬起头,问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都进冷宫了,皇后还不肯放过我?” 姚楚往门口看了看,弯腰覆在她耳侧,低语道:“若无皇后允许,你一个废妃,怎么可能还有婢女伺候呢。” 林美人身子一软,倒在一边。 她还以为是陛下心软,给她留了人。 虽说那个婢女待她大不如前,但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冷宫里总不至于太过凄冷。 原来,竟是皇后留下对付她的。 姚楚趁机劝道:“都说皇后心善,我瞧着,林美人才是大善人,对欺辱自己的人竟然连手都不敢还。” “若是皇后落到你今日这般下场,那等卖主求荣之人,怕是早被她杀了。” 林美人的视线被瓷瓶吸引,身子不自觉挺立起来。 “这里面?” “不行,我已被打入冷宫,要是再被发现下毒杀人,依照宫规,是死罪。” 姚楚轻笑一声,“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 “林美人连个婢女不敢杀,还想找人报仇,可能吗?” “谁说我想找皇后报仇?”林美人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又突然发现失言,立即闭嘴,不肯再多说。 姚楚将瓷瓶放入她手心,“放心,这件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 “陛下独宠皇后就罢了,咱们这些人不过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却也不能避免被她设计陷害。” “以前是陆氏,现在是你,明日说不定就是我,若不未雨绸缪,咱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总有一日要被皇后全部宰杀掉。” 林美人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见端嫔毫不避讳,她也不装了。 “娘娘,我不甘心,明明我是第一个进东宫伺候陛下的女人,凭什么她们一个个后来的要踩在我头上。” “这么多年,无论我心里怎么怨恨,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陆氏和皇后的事,可她们偏不放过我,偏要羞辱我,践踏我。” “我是奴婢出身不假,可也是陛下的女人,我的命,难道天生就贱,就不配翻身吗?” 姚楚弯下腰,用手里的锦帕替她擦泪,“林美人所言极是,佛家有言,万物苍生皆是生命,生而平等。皇后出身高贵又如何,死了不也是两腿一蹬,埋入黄土吗?” 林美人抓住她的衣袖,沉声问:“娘娘当真要帮我?” 姚楚看着她手里的瓷瓶,道:“你还是先把你的婢女处置了再说吧,你要是连她都不敢下手,根本不会是皇后的对手。” “况且,有她盯着,你连冷宫的门都出不去。” 林美人:“我就算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坤宁宫我定是进不去的,皇后身边围着那么多人,我还没动手,就被抓住了。” 姚楚:“林美人莫要冲动,三思而后行。皇后现在的身子最为珍贵,稍有不慎就容易一尸两命,你想报仇,未必非要直接动手。” 姚楚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垂眸看向林美人。 “机不可失,林美人要抓紧,只要你走出这一步,我定会在你身后相助。” “皇后一日不倒,你就一日不可能出得了这座冷宫。众人不过是畏惧陛下对皇后的宠信,若是她死了,为你说话的,又何止我一个。” 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冷宫。 她相信,林美人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有退路。 前后都是死,为何不赌一把。 第174章 燕氏进宫 坤宁宫。 燕氏提了两个食盒入宫,里面全是许灼华喜欢的吃食。 “宫里的御厨手艺是不错,可还是咱们安阳的糕点吃得习惯。” 燕氏特意派人将安阳的厨子接进京城,原本想送进宫给许灼华做菜,许灼华拒绝了。 眼下,她风头正盛,朝堂上那些人不敢多言,无非是望着她的肚子。 但凡孩子落地,被他们知道是个公主,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谏言来。 许灼华拉着燕氏坐到自己身边,“母亲歇会儿吧,一进屋就忙这忙那,我这里的人手多的是,哪需要您亲自动手。” 燕氏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外人哪有我自己上心,你当年刚出生的时候,我连乳娘都没请,就想着亲自喂你。” “要不是身子不争气,奶堵得厉害,也不至于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召进府里,差点害了你。” “母亲,”许灼华低低唤了一声,“这件事都过去,以后别再提了,想起来怪吓人的。” “好好好,”燕氏掩住嘴,突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你弟弟近来如何,他走了这么久,连封信也没捎过来。” “我还是派人亲自过去看看才安心,免得他那个皮性儿将你外祖母和外祖父折腾得够呛。” 许灼华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燕氏派的人一去,许嘉意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眼下,许嘉意在军营里干得正起劲呢。 自从他去了军营,没了身份,脱了华服,身边的人也不再众星拱月捧着他,他才真正清楚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论吃苦,他比不得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 论体力,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未经风雨历练,一去就落于人后。 论武艺,幸好从小有名师教导,勉强能混个中上的水平。 许嘉意终于明白,燕氏的不放心并非全然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比他更懂得官场上的人情世故,知道那些夸赞他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好在,他进去不久,就结识了一位好友。 两人一起训练,一起在夜里偷摸着互相切磋,这段日子他进步神速。 这些,都是许嘉意写信告诉她的。 许灼华轻咳一声,如兰立即会意,上前道:“夫人放心,娘娘早就派人去公子身边守着了。前几日才送了消息回来,说公子近日醉心读书,连门都很少出。” “大长公主还说,想让公子在她身边多待会儿呢。” 燕氏立即笑道:“当真?多待会儿也好,免得整日在我面前晃,我看着心烦。” 正说笑着,德喜进来回话。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参见郡主娘娘。” “平身。” 许灼华叫了起,顺便问起皇帝搬家的事。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许灼华以身子不便为由,将燕氏叫进宫里陪产。 这样一来,祁赫苍自然就不方便再住在坤宁宫。 德喜:“回禀娘娘,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奴才这会儿过来,是想替陛下传个话。” “今日郡主娘娘入宫,陛下特地赐下御宴,以示隆恩。” 燕氏点头道:“陛下有心了,等晚些时候陛下得空,我再去陛下跟前谢恩。” 德喜笑笑,“陛下还吩咐过,现在天儿热,郡主娘娘安心在坤宁宫住着便是,自家人不必讲虚礼。” 这句话,倒让燕氏有些意外。 帝王之家,哪有什么自家人。 不过,皇帝能这样说,可见当真对许灼华用了不少心思。 等德喜出门,燕氏才道:“陛下虽这样说,但我却不能失了礼数。娘娘如今宠冠六宫,便是说独宠,也不为过。” “我能入宫侍奉娘娘,已是陛下开恩,断不能因此恃宠而骄,传出去平白辱没了娘娘的名声。” 许灼华拉着燕氏的手,顺势答了好。 要知道,燕氏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京城最耀眼的贵女。 别说世家女子,就算是宫里的公主,也未必有她过得得意。 从宫里的皇帝舅舅,到宫外的母亲大长公主和父亲燕大将军,哪个不是将她如珠似玉般的宠着。 后来嫁了人,因是低嫁,许家人更是不敢怠慢。 许父身为许家家主,在燕氏面前从来都是和风细雨,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的。 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却千里跋涉回到京城,为了女儿思虑良多。 天底下的母亲,大抵便是如此吧。 许灼华靠在燕氏膝头,轻声道:“等用过晚膳,女儿陪着母亲一道过去吧。” “也好,娘娘现在要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 燕氏眉眼间掩不住担忧。 当年,她生许灼华时便是难产,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却被大夫断言,再也没有生育的能力。 自从得知许灼华有孕,她在安阳便时常去寺里上香,更是添了三倍的香火。 只盼着观音娘娘能赐给许灼华一个皇子。 一个就够了,只要皇后有皇子,这辈子就不必再经历生育之苦了。 用过晚膳,母女二人去了一趟太极殿。 燕氏自小在宫里来去自如,她小时候有几次玩得累了,还在龙榻上睡过。 所以,她在祁赫苍面前,恭敬有余,却无半分紧张。 傍晚的暑气散得差不多,祁赫苍命人在亭子里设了茶桌,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家常。 不知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到了许嘉意头上。 “听说,郡主近日在给嘉意相看,不知有没有中意的人家?”祁赫苍难得惬意,索性也不想朝堂上的事了,谈起八卦让自己松泛松泛。 许灼华瞪他一眼,心想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赫苍自是不知许嘉意的心思,不过是关心自己小舅子的亲事,也不知怎么就让皇后不满意了。 想了一瞬,该是皇后责怪自己,没有早些过问此事,还让郡主亲自相看。 燕氏好不容易遇到有人和自己谈论此事,立即来了兴致。 “陛下不知,妾身家里那个浑猴儿脾气怪得很,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也有好几个姑娘,小时候玩儿的挺好的,长大虽然避嫌了,逢年过节见到也还是能一起说说话。” “成亲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更好,可他不是嫌这个太文静,就是嫌那个太吵闹,硬是一个都没凑成对儿。” 祁赫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小相识确实更了解彼此,可男女之情,从来都不讲道理,否则戏本子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桥段了。” 说完,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许灼华。 燕氏没看到眼前这一出,哼笑一声,“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妾身以为,不过是见色起意的托词罢了。” “男人好色......” “咳咳......” 许灼华还没来得及在底下拉燕氏的衣袖,就听祁赫苍呛水咳嗽。 第175章 闲聊 德喜赶紧递上帕子,替祁赫苍抚背。 抬头对燕氏道:“今日郡主娘娘入宫,皇后娘娘有人陪了,陛下高兴呢。” “是,是是。”祁赫苍握拳放在唇下,清了清嗓子。 “一见钟情不行,日久生情也是好的。” “朕和皇后,虽然以前没见过,相处久了,才发现皇后心地纯善,端庄贤惠,甚得朕心。” 说完,又补上一句,“皇后,朕说的可有道理?” 幸好,他没有告诉过许灼华,第一次在温泉行宫,自己就对她念念不忘。 见色起意?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许灼华笑着点点头,微侧过脸,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是在喝茶,又不是在喝酒,怎么当着臣妾母亲的面,也这般直白。” 燕氏笑盈盈接过话头,“陛下说的是实话,娘娘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甚少出门,咱们许家不比京城的世家门第,府上人少关系也简单,娘娘学不到后宅那些阴私的手段,性情单纯也是应该的。” “只是,妾身真怕娘娘在后宫被人算计。” 祁赫苍敛色道:“皇后身为中宫,执掌六宫,底下的嫔妃断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燕氏依旧不放心,“话是这样说,可咱们许家在京城毫无根基,来日妾身回到安阳,娘娘又是一个在京城了。” 说到这里,燕氏抬手擦了擦眼角,“一想到娘娘孤身一人,身后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妾身就担忧不已。” 许灼华唤了一声母亲,往她身边靠了靠。 燕氏收起泪眼,勉强笑道:“陛下恕罪,妾身本不该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只是身为母亲,难免为孩子多几句嘴罢了。” 祁赫苍摆摆手,并不在意,“天下父母,莫不如此,郡主的心思,朕自然明白。” “朕瞧着嘉意这孩子不错,懂礼数,知进退,最难得的是,还有功名在身。往后朕会留意给他说一门京城的亲事,将来他留在京中任职,也能和皇后互相扶持。” 燕氏脑子一转,顿时明白皇帝的意思。 她刚才那番话,本意是对许灼华的担忧,实则也是想暗示一番皇帝。 没想到,这个皇帝比先帝上道多了,真是一点就透。 燕氏立即起身,屈膝道:“陛下为皇后筹谋至此,妾身实在感动。只是,嘉意年纪小,就算跟在他父亲身边学习多年,也未必能适应京中官场。” “妾身担心,他身边没人教导,定然要闹出不少笑话,届时还请陛下多担待。” 许家在京城势力薄弱,大长公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许嘉意若无人依靠,势必会受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倾轧。 到时候,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怕是就被人排挤出去了。 祁赫苍抬眼往许灼华那边觑了一眼。 皇后特意将许嘉意送去京郊大营,想必是要走武官的序列,可听燕氏所言,似乎是想让许嘉意谋个文臣的职位。 正当他不得解,许灼华突然开口,“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嘉意在外祖母那里,一时半会儿还入不得京,这事不用急。” “再说了,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亲传,真到了那一日,他定能游刃有余,胜任职务的。” “是是是,”燕氏起身回道:“娘娘说的是,都是妾身想得太多了,平白让陛下笑话。” 虽说是自己的女婿,可毕竟是皇帝,帝王的心思岂是她能左右的。 皇帝既然已经答应让许嘉意入朝,至于后续如何,慢慢图谋则是,急不得。 许灼华顺势起身,对祁赫苍说道:“陛下政务繁忙,抽空与臣妾母女谈话,想必已经耽误了不少正事。” “天色不早,臣妾便先回坤宁宫了。” 祁赫苍抬手,还没来得及挽留,就见许灼华匆匆行过礼,带着燕氏离开了。 “陛下,您是回书房,还是回寝殿歇息。”德喜贴心地迎上来,问他。 祁赫苍眉头一拧,瞥他一眼,“现在才什么时辰,就催着朕去睡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像个懒猪。” 德喜...... 他一点儿都不慌。 反正,每次皇帝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闭门羹,总是要找他撒气的。 “是是是,奴才是猪,蠢笨无知,陛下英明神武,奴才愿追随陛下,向陛下学习。” 祁赫苍紧紧闭上眼,不想听,更不想看。 一只猪,凭什么要向他学习。 荒谬! 从太极殿出来,许灼华突然停下脚步。 “娘娘,怎么了?”如兰生怕她哪里不适,赶紧上前问道。 燕氏也极为紧张挽住她的胳膊。 许灼华顿了顿,将燕氏的手放到自己腹部,笑道:“她刚才狠狠踢了我一脚,想必是坐太久,拘着她了。” 燕氏一扫担心的神色,也跟着笑起来,“娘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是这般调皮,坐着也动,躺着也动,只有起身走动,才会消停。” “现在天气舒爽,不如我陪娘娘走回坤宁宫吧。” 许灼华应了好。 整日在坐着,确实乏闷了些。 从太极殿到坤宁宫,要经过御花园,如兰吩咐宫人,将轿辇先抬去御花园出口等着,万一许灼华累了,能及时过来接。 晚风透着凉意,吹拂在众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也随着清风传过来。 燕氏和许灼华并肩,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偶尔有笑声响起,好不惬意。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燕氏护在许灼华身前,沉声道:“去两个人到前面看看,出什么事了?” “是。”两个跑得快的太监,立刻小跑着上前。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人过来回禀。 “娘娘,是抬轿的宫人不慎滑倒,摔了轿子。” “可有人伤着?” “有两个伤了腿,还有一个被轿子打到头。” 许灼华吩咐,“如兰,派人去请太医。” 燕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心软,区区奴才,哪值得太医过来,按规矩直接让人送去外药房就是。 但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如兰,你亲自带人过去查看一番,他们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第176章 局中局(1) 御花园并非偏僻之所,这条路也是大道,就算到了夜里也会有宫人巡逻值守。 照理说,御花园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真有人敢动手,那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见燕氏一脸剑拔弩张的模样,许灼华安慰道:“母亲稍安勿躁,女儿没事,您别白白生了闲气。” “娘娘现在是没事,可若您坐在那上头,就是大事了。”说话的时候,燕氏的手都在发抖。 就差那么一点,受伤的就是许灼华。 许灼华对这句话,极为赞同 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就是抬轿的人摔倒。 要么是抬轿的宫人里面出了内鬼,所以她才要让太医过来检查。 要么就是那段路被人动了手脚,她要是坐在上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一尸两命了。 如兰不敢耽误,查看一番便立即回来禀报。 “娘娘,路上掉落了一些木棉花,人一踩上去就容易打滑。奴婢仔细看过,那几个太监的鞋底都沾上了花汁,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滑倒的。” 燕氏皱眉道:“木棉花五月份就该开尽了,怎么现在还有?” 如兰继续道:“奴婢也查看了道边,确实种着两株木棉,顶上还有几朵残花。” 许灼华轻声开口:“这么说,便是意外了。” 如兰面上露出犹豫,“虽说现下看不出端倪,但还是得将负责这片扫洒的宫人找来问问。” “奴婢从未听说有人在此处滑倒过,既然木棉花盛开之时无人受伤,此刻都到尾期,花朵稀少,更不该有此事故。” 许灼华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吩咐下去,务必仔细盘问。” 看着许灼华的眼神,如兰明白,皇后和她猜的一样,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如此凑巧。 担心再生意外,燕氏扶着许灼华从另一条路绕道回了坤宁宫。 “娘娘,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就算是意外,今夜在御花园值守的宫人,还有那几个抬轿的太监,行事如此不妥当,必须得重重处罚。” 许灼华侧躺在床榻上,轻抚着腹部,要不是她的乖女儿踢她,今夜这场灾祸也不知能不能躲过去。 “母亲放心,那些人自是要罚的,我知道如何处置,您刚才也受了惊吓,早些去歇着吧。” 燕氏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不放。 “让人抬一床矮榻过来,我今晚就在矮榻上住,哪儿都不去,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我得护在你前头。” 许灼华心里暖暖的。 可燕氏不走,等会儿祁赫苍来了,她怎么好演戏呢。 “母亲以前跟在外祖母身边,这种事儿难道还见得少听得少吗?” “您放心,女儿已经大了,既然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什么大风大浪都得见识一番。” “今夜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小事一桩,母亲安心便是。你若是歇在这里,您休息不好,女儿未必睡得踏实。” 燕氏心疼地看着许灼华,想留下,又担心影响她休息,不得不妥协。 她出门前,特意交代好几遍,一旦有什么事,务必立即去她房里禀报。 燕氏前脚走,祁赫苍后脚就赶来了。 连通传都没来得及,他径直走进内室。 “桃桃,你伤着没?”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转身的功夫,就出了这种事。 祁赫苍一路赶过来,虽听底下人说皇后无碍,心里依旧担忧不已。 没等他坐下,许灼华艰难转过身,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 “陛下,臣妾的肚子,好疼。” “太医,传太医!”如棠才跟进去,就听到皇帝的喊声。 她来不及细想,立即应了声,然后朝太医院跑去。 床榻上,许灼华半阖着眼,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祁赫苍看着镇定,微颤的语气却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朕听说你没有在轿辇上,怎么会肚子疼呢?” “桃桃,”他坐到床边,生怕碰到了哪处,只好用手将她护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忍着点儿,等会儿太医到了,给你开了药,就好了。” 许灼华鼻子里传来哼哼的声音,似乎极力压制着身体的不适。 “陛下,臣妾好怕,要是臣妾坐在轿辇上,此刻陛下看到的,就是臣妾的尸身了。” “别胡说,咱们说好了的,要一起生儿育女,一起老去,一起看大乾盛世。” “桃桃,你会没事的。” “德喜,”祁赫苍压抑情绪,下令,“立即传秦明入宫,今夜的事,务必彻查到底。” 在他到坤宁宫之前,第一次结果已经送到他手上了。 御花园当值宫人未能尽职履责,以致木棉花在宫道堆积,抬轿的四个太监未掌灯,不慎踩在上面滑倒。 既是意外,只消处置玩忽职守的宫人即可。 可看着许灼华这么痛苦,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住她。 就在不久前,他才答应过,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再涉险。 才过了多久,她就差点...... “陛下,太医来了。” 徐太医走得急,满头大汗,连擦都没擦,赶紧打开药箱,准备好东西,给许灼华把脉。 就是这脉象—— 实在好得很。 “如何?”祁赫苍问道。 “回禀陛下,娘娘脉象不大好,似是胎象不稳,不知娘娘是否受过惊吓。” 祁赫苍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许灼华,替她回答,“皇后回宫之时,确实遇到意外,她现在腹痛不适,是受惊吓所致?” “从目前的表象看来,似是如此。” “可有大碍?” 徐太医在皇帝面前,断不敢跟皇后用眼神交流。 正当他不知如何作答时,便听皇后低哼一声,“徐太医,若是只能保一个,你务必要保住本宫的孩子。” 徐太医立即会意,回道:“娘娘现在有小产的迹象,臣还需进一步诊治,才能确认症结。娘娘吉人自有天象,定会转危为安的。” 听太医这话,许灼华现在的情况相当不好。 祁赫苍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沉声问道:“只不过受了惊吓,怎么就如此严重?” “陛下,娘娘怀着身子,又已到晚期,常人受惊,尚且需要缓上几日,娘娘本就身体羸弱,又时刻担心孩子安危,多思多虑,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便是眼下的险状了。” “又或者.......” “或者什么?” 徐太医沉吟一息,垂头道:“若只是惊吓,臣施针便可缓解大半,若是其它原因引起的,还得对症下药才是。” 祁赫苍不敢耽误,“你赶紧吧,别耽误皇后医治。” “请陛下在外先歇着,臣为皇后施针。” 见如兰守在一旁,祁赫苍这才勉强放心,走到外室坐着。 里面没人,许灼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徐太医低语道:“娘娘脉象平稳,一切无虞。” 许灼华点点头,她当然知道。 她示意如兰,如兰立即福身在徐太医耳边私语一番。 徐太医沉着应道:“臣明白。” 第177章 局中局(2) 清宁宫。 姚楚思虑多日,不得不将桂嬷嬷叫来。 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如同悬在头上的剑,已到了不得不送出去的时候。 事关重大,桂嬷嬷当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眼下已别无它法。 桂嬷嬷握着手里的信筒,忐忑不安。 太皇太后起不来身,时时刻刻都离不得她。 她借着太皇太后睡着的间隙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端嫔还要她亲自出宫一趟。 “桂嬷嬷,”姚楚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见她推辞,笑道:“本宫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听说你家侄儿刚得了一对双生子,你总得送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回去,是不是?” “你那侄儿侄媳最是孝顺你,将来还要为你养老送终,这也算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吧。” 桂嬷嬷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怒不敢言,只得收下,回道:“多谢娘娘赏赐,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得人,奴婢就先回去了。” 姚楚点点头,“嬷嬷记住了,五日之内,务必将信送到本宫说的那个地方,到时自会有人来取。” “若是耽误了本宫的事......”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重新挽了笑意挥挥手,“桂嬷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快去吧。” 她不担心桂嬷嬷反水,桂嬷嬷不怕死,可身后一大家子人,她定是舍不得的。 桂嬷嬷掩下眼中不悦,匆匆从后门出去。 刚从墙角拐出去,就看到一队侍卫,未等通报,径直推门进了清宁宫。 她顿住脚步,静静侯在原地。 那是皇帝身边的亲卫,看这架势,该是来抓人的。 就是不知,倒霉的是慧昭仪还是端嫔。 没等多久,端嫔抬脚出了清宁宫。 桂嬷嬷一惊,在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心里有了计较。 一路上,沿途宫人都面朝红墙,不敢多看多言。 姚楚心里也明白,能让皇帝派亲卫入后宫抓人,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她将自己重生以后做的事全都过了一遍,再次确认,绝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 她找的那些人,就是死,也不可能将自己供出来。 想到这里,姚楚心里放松了些。 至于今晚在御花园发生的事,她当然知情,可又不是自己做的,她没什么可担心。 只要没有证据,没有把柄,任谁来问,都不会有结果。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被送进了掖庭。 “秦大人?” 看到坐在上首的大理寺卿秦明,姚楚不禁失笑。 这种小案子,也值得大理寺卿亲自审。 可见,这必定是出自皇后的手笔了。 一想到皇后,姚楚手心不自觉握紧。 皇后除了美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这种人最可怕,不声不响就笼络了圣心,笼络了后宫的嫔妃,稳坐后位。 她才不信,她真如外表那般单纯无知。 今日这一局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皇后想要栽赃陷害她,只得做伪证。 但她找错了人,秦明此人公正不阿,明察秋毫,他手底下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皇后这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秦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端嫔娘娘莫要紧张,臣只是做个例行询问,若是无事,自会派人将您送回去。” 姚楚迈步过去,端坐在椅子上。 她父亲和秦明私交甚笃,姚琴两家也算得上世交。 就算秦明不会护短,有他在,至少能保自己免受不白之冤。 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秦大人有话直说,本宫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只是,本宫身边的婢女平日只负责殿内的起居日常,许多事都不清楚,还请秦大人不要太为难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姚楚的姿态放得很低。 秦明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在求自己。 秦明摆摆手,回道:“大理寺行事,自有一套章程,娘娘先管好眼前事吧。” “今晚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遇险,凤体违和,端嫔可知此事?” 姚楚垂眸,“本宫一直在清宁宫,未曾踏出一步,用过晚膳后早早就歇下了,至于皇后娘娘遇险一事,并不知情。” “不知娘娘现在如何,身子可安好?” 秦明眼帘半遮,精瘦的面庞沉静肃穆,就连眼角的皱纹都纹丝不动,让人从中揣度不出半分情绪。 他没有回答姚楚的话, “那条宫道是皇后娘娘从太极殿回坤宁宫的必经之路,负责扫洒的宫人半个时辰会去清扫一次,可偏偏就在这半个时辰之间,有人将菜油倒在了路上。” 菜油? 姚楚眉头微挑。 给皇后抬轿的太监都是穿的内务府特制的防滑鞋,寻常油污根本不足为惧。 她以前在林美人面前特意提过此事,她怎么还会用这种手段,真是蠢钝至极。 姚楚转瞬即逝的表情,落在秦明眼中。 瞳孔微微放大,他往身后的太师椅靠了靠。 姚楚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性情内敛,行事稳重,这件事不像她的风格。 眼下看她的表情,对御花园的事应该并不知情。 他话锋一转,“端嫔娘娘从昭和寺回宫的时候,是否带了寺里的檀香一起回宫?” “是,刚好寺里新制了一批檀香,住持赠了本宫一些。” 姚楚顿了顿,有点诧异,“怎么?秦大人觉得香有问题?” “娘娘觉得呢?”秦明反问。 姚楚笑了笑,“这是住持亲自给本宫的,当日慧昭仪也在,而且本宫的小佛堂里用的就是这些香。” “若香有问题,本宫岂不是最先发现?” 说完,姚楚就察觉出不对劲。 这些香,除了她在用,还有一些送到了太皇太后宫里。 那日在坤宁宫,皇后提醒她和慧昭仪,既然回宫了,就准备一点儿心意送到寿安宫,以表忏悔。 慧昭仪送的是一块开过光的玉牌,自己则送了一盒檀香过去。 难不成,真是檀香出了问题。 姚楚心中骇动,尽量保持面上冷静,问道: “秦大人,本宫还曾送过一些去寿安宫,您特意问起此事,难道是太皇太后出了事?” 秦明未回话,脸色越发阴沉,语气陡转严厉,“娘娘受太皇太后责罚,在昭和寺祈福一个月,因此对太皇太后怀恨在心,不惜在檀香上动手脚,以致太皇太后中毒病倒。” “娘娘,认还是不认?” 姚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这件事上来了。 皇后! 原来皇后做的局,在这里等着她。 第178章 局中局(3) 她伸出手指狠狠掐向掌心,逼着自己清醒起来。 眼前的人是秦明,一丝一毫的破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必须全身心投入才能应付过去。 姚楚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太皇太后病倒,是因为明珠公主和她争执,将她气成那样的,这件事怎么能怪罪到本宫身上呢。” “秦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若是有证据,证明太皇太后的病和本宫有关,大可将证据拿出来与本宫对质,绝不能只凭猜测,就将污水泼到本宫身上!” 她此刻已经确定,香一定被动过手脚,一定是有问题的。 证据,秦明定然已经拿到手了,否则也不会这样理直气壮给自己安罪名。 但经手之人众多,秦明也不会草率到直接下定论。 只要她不露出破绽,秦明就会继续查下去,直到挖出真相。 更何况,她本来就什么都没做! “吱呀。”有人从外推门而入。 进来的小吏在秦明耳边低语几句,秦明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端嫔娘娘,你的贴身婢女萝芸已经招了,你还要嘴硬吗?” 姚楚一怔,立即回过神来:“你们对她用刑了,是不是?” 片刻之后,她又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就算用刑,萝芸也不会和你们一起冤枉我。” “秦大人,”姚楚走到案桌前,带着祈求的目光,“秦伯父,萝芸是不是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她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因皮肉之苦污蔑于她。 “秦伯父,不是我做的,也不是萝芸做的,我们是冤枉的。” 秦明眼底闪过一丝松动。 此刻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慌张与担忧,不似有假,也不似真凶该有的反应。 物证已经查证过了,端嫔送去寿安宫的香,确实有问题。 不仅太皇太后因此中风,就连皇后,也是因闻了此香,如今龙胎还不知能不能保住。 皇帝震怒,定要让他查个水落石出。 眼下那个婢女许是护主,将罪责都揽在身上,她的供词白纸黑字被记下来,就算端嫔无辜,也难免受到牵连。 要想抓到真凶,还得再查。 不过,对姚楚的怀疑,他依旧没放下。 秦明起身,“端嫔娘娘,证据确凿,你那个婢女怕是保不住了,至于您知不知情,臣自有别的法子佐证。” “今夜,就委屈娘娘住在掖庭吧。” “秦伯父!”姚楚出口挽留。 她不能让萝芸有事,不能再连累她丧命。 秦明打断她,“娘娘,此处乃掖庭,不是秦府也不是姚府,娘娘慎言。” 说罢,秦明示意,立即有侍卫上前,将姚楚带走。 姚楚紧紧拽住衣袖,眼底恨意丛生。 许灼华,还是你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敢豁出去。 这一招,既除了太皇太后,还将自己拖进去,手段了得。 可惜,了得又如何,火很快就会烧到她身上。 到时候,等到许灼华自顾不暇之时,她一定不会心软,一定会为萝芸讨回公道。 ...... “桃桃,你终于醒了。” 许灼华悠悠睁开眼,见祁赫苍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坐在床边太师椅上。 “陛下,臣妾是怎么了?”许灼华抬手抚在额间,看起来似是还未彻底清醒的模样。 昨夜,徐太医入内施针,没一会儿就慌忙跑出去告诉祁赫苍,皇后下针过后突然晕厥,似有中毒的迹象。 许灼华最开始是在寿安宫晕过去的,既然有毒物,自然是从寿安宫查起。 这一查,就查出太皇太后佛堂内的檀香有问题。 檀香里面混有雷公藤的成分,这种草药挥发之后可致人昏厥,麻痹甚至瘫痪。 檀香中的含量极低,寻常人很难通过气味辨别,太皇太后中毒前每日都会在佛堂礼佛,长此以往,毒素侵蚀,一旦情绪激动,就容易引发中风的症状。 许灼华不解道:“臣妾昨日确实进过佛堂,可只停留了一会儿,怎么也中毒了?” 祁赫苍柔声解释,“你怀着身孕,本来身子就弱,寻常人能受得住,你未必能行。” “幸好发现得及时,徐太医说只要按时服药,毒性就会慢慢排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孩子。” 许灼华摸了摸肚子,后怕道:“都怪臣妾无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祁赫苍眸光乍寒,“皇后不必自责,这件事朕已派大理寺卿审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结果。” 婢女都认了,就看端嫔,能扛到几时。 她和太皇太后之间有什么恩怨,他并不在乎。 可皇后和皇嗣被误伤,这件事他绝不会轻易饶恕。 许灼华看向窗外,天色已呈现鱼肚白,隐隐有霞光映照在琉璃瓦上。 “快到上朝的时候了,陛下就在坤宁宫沐浴更衣,用过早膳再去吧。” 祁赫苍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好,朕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朕下朝就来看你。” “别,”许灼华拉住他的手,“陛下昨夜定然没休息好,下朝后回太极殿补一觉才行。” 她抬手捂住祁赫苍的唇,“陛下可别急着答应,臣妾会找德喜过来问,要是陛下骗臣妾,臣妾就要生气了。” 祁赫苍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依你便是,你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还管起朕来。” 不过,有人管着,也不尽是令人生厌之事。 他现在的心里,就满足得很。 祁赫苍还没走出门,就遇到燕氏过来。 “郡主不必多礼,快去看看皇后吧,她定然等着你的。” “多谢陛下。” 燕氏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进了内室。 一句话没说,燕氏就开始掉眼泪。 “娘娘现在长大了,嫌弃我没用,这么大的事也叫人瞒着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回安阳去,省得让娘娘费心。” 许灼华开口安慰,“母亲,女儿并非有意瞒你,昨夜太医们都在,出不了岔子,您来了也只是徒增担心。”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开口,“娘娘怕是不知,昨夜夫人虽回了侧殿,但一整夜也没怎么阖上眼,总是担心娘娘这边有事,又不敢差人去问,怕扰了娘娘休息。” 燕氏拍拍她的手,“说这些做什么,平白让娘娘担心。” 许灼华心头一软,摇了摇燕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别生气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保证,以后有事绝不再瞒你。” 昨夜将燕氏支走,就是担心燕氏不知内情,急出好歹来。 可听嬷嬷这么说,许灼华又生出几分不忍心。 燕氏沉沉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眼下的泪擦干。 “这是我来的第一日,就出了这种事,足以见得,往日娘娘一人,面对了多少明枪暗箭。” “我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紧。” 燕氏说着,又哭起来。 等平复好心情,她突然开口将人都遣出去。 等室内只余她们母女二人,燕氏已经恢复神色,开口问道:“现在没人了,娘娘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昨夜的事,是你遭人算计,还是......” 第179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许灼华眼皮一跳,被燕氏看得极为不自在。 她在燕氏面前做了十年的单纯无知小女娃,竟不知是如何被她看穿的。 燕氏见她没第一时间回话,绷紧的肩背反倒松懈下来。 “行了,我都明白了,你说的对,我当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说着说着,燕氏嘴角上扬,“也亏得我白担心一场,不然还真以为我女儿是那种坐着等人算计上门的人。” “你有这样的心思,母亲心里很踏实。” 许灼华突然开始后悔,不该瞒着燕氏,让她白白担惊受怕。 她低声道:“母亲,对不起,我......” “在母亲面前不必解释,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要全无保留。只要母亲知道你有本事护住自己,护住孩子,母亲就安心了。” 燕氏抬手抚着许灼华的头发,温柔又耐心地将凌乱的头发慢慢捋顺。 就像小时候,她的母亲,也是这样陪着她。 她的母亲,大长公主,曾是大乾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聪慧、强势,在她心里,无所不能。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比得过母亲。 所以,既然母亲想要她无忧无虑,她就做个没心没肺的人好了。 不算计,不受气,不动脑子,反正身后有人将一切都替她铺平摆正。 旁人都羡慕她命好,托生在大长公主肚里,可他们不知道,不可一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宜仁郡主,也未必真如外界听到看到的那般无知、无畏。 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就是她这辈子用力去守护的珍宝。 送走燕氏,如兰进屋禀报,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太皇太后醒了,但浑身不能动弹,太医诊断已经全身瘫痪了。 许灼华勾起一侧唇角。 要不是太皇太后日日去佛堂装模作样,她的病情也不会发展得那么快。 当初她让明鸢在檀香上动手脚,主要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只是想弄垮太皇太后的身体方便她行事。 没想到,御花园的事来得恰到好处,虽然到现在都没查出个名堂,她倒是借着这件事将姚楚送进去了。 至于太皇太后,她倒了,祁明珠便彻底失了靠山,没了主心骨。 一旦乱起来,只消找个人在她面前扇扇风,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她就都做了。 如兰见许灼华气色不好,略有担忧,“娘娘的身子当真没事吗?您那日在屋里停留了一会儿,多少都吸了点毒烟进去。” 许灼华在佛堂晕倒,昨夜又昏迷不醒,如兰还以为她是因有毒的檀香所害,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许灼华开口道:“许是这段时间太热了,又没休息好才这样的,那点儿量还不至于伤到我的身体。” “如棠呢?”许灼华问道。 “如棠说娘娘在家时,夏日最爱喝冰镇的竹蔗百合雪梨汤,她怕您醒了没胃口,便想着做点汤水呈上来。” 许灼华笑笑,“她还真是摸准了我的心思,你跟她说一声,做好了先端一碗过来,我等不及要尝一尝了。” 她和如棠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如棠做事不如如兰细致稳重,但她对自己的真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许灼华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如棠已经端着甜汤进屋了。 “娘娘,这碗已经放凉了,您现在喝不得冰的,剩下的奴婢用井水镇着。” “好。”许灼华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如棠,”许灼华将她叫到身边,嘱咐道:“你等会儿端一碗去御书房,陛下正在那里议事。” 如棠愣了愣。 往日,这些事都是如兰去做的。 如棠试探道:“娘娘是想打听什么事吗?” 许灼华也不瞒她,“最近朝廷正在严查东山军饷的事,今日陛下急着过去,想必是底下的人传了消息回来,也不知现在进度如何了。” 如棠虽不知皇后为何会突然关注这事,当即应下,“奴婢明白,这就将东西送过去。” 如棠和德喜私下关系不错,许灼华倒不指望如棠能听到什么涉密的消息,只想印证一点心里的猜想就够了。 乌金西坠,前一刻还透出橘红的天际,突然云层翻涌,狂风骤起,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宫道上的人,行迹匆忙,不知谁喊了一声,“下雨了”。 转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泼洒下来。 隔着雨帘,隐约能看见檐下宫灯明明灭灭,至于藏在雨中的身影,早已被风雨掩住了踪迹。 掖庭角落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身着宫人装束的女子从袖下递过一包碎银,闪身进了牢房。 “娘娘。” 姚楚正抬头望着高处四四方方的铁窗,外面的雨点被风裹挟而入,打湿了她的额发。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娘娘,是我。” 直到连唤了几声,姚楚才木然转过头去。 牢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因背着光,姚楚看不真切。 她往前走了几步,惊呼道:“林美人?你怎么来了?” 林美人拽起裙摆,揪出一大滩雨水,这才靠近。 “娘娘忘了,我在宫里做过好几年宫女,总归认识些人。” “再说了,娘娘送我的银子,总是好使的。” 姚楚对她的到来并未多有反应,她现在身陷囹圄,只能指望家里得到消息,尽快助她洗脱冤屈。 “娘娘,”林美人面上掩不住紧张,双手握在铁栏上,“我听说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出事了,陛下大怒,您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进的掖庭?” 姚楚眉头微微跳动起来。 檀香的事,皇帝竟然封锁了消息。 姚楚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见她不开口,林美人更急了。 “娘娘,这件事怎么会查到你头上?不是说是落花挡道引起的吗,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姚楚侧过头,掩住唇边的一缕冷笑。 她总算知道林美人冒着风险来见她,是为什么了。 手脚不利落,难免有所遗漏,她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落下了。 还想知道,姚楚的罪有没有定死,她才好安心全身而退。 第180章 转机 姚楚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林美人心里不是最清楚吗?这件事本来就是林美人做的,我不过代你受过罢了。” 林美人没料到她这么直白,当即吓得往后退上一步,“娘娘可......可别乱说,我在冷宫关着,哪有机会去御花园?” 姚楚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你连掖庭都来得,出个冷宫算不得什么吧。” 林美人咽下一口唾沫,“我也是担心娘娘,才冒险前来的。” “至于皇后遇险的事,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刚好知道她会从那里过,还能掐准时间避开御花园的宫人。” 姚楚扯了扯唇角。 要不是她出手,林美人那个蠢货自然不可能那么顺利行事。 怪就怪,皇后居然没有坐在轿辇上。 真是枉费了她一番疏通安排。 否则,现在宫里应该扯上白幡了吧。 姚楚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 林美人被她看得不安,又解释道:“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冒险过来,全都是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 “娘娘既然能去冷宫看我,我自然也不能在您无助的时候,对您不闻不问是吧。” “只可惜,我已是废人一个,不能助娘娘脱困。娘娘福泽深厚,想必自有佛祖保佑,不日便能洗清冤屈,重获圣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端嫔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真的笃定这事就是她做的一样。 可若是她有证据,何不早拿出来,也不至于关在那里面了。 林美人突然有点后悔过来了。 早知道端嫔对她起疑,她就该在屋里等着。 “不早了,娘娘早些歇着吧。”说完,林美人就准备要走。 “等等,”姚楚从暗影中走出来,“林美人慌什么,来都来了,不如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不白之冤。” “不如,我告诉他们,林美人对花草习性最为了解,又熟知御花园内的值守情况,若是他们知道你还可以随意出入冷宫,是不是就不会揪着我不放了。” 林美人脚步一顿,明明想离开的,可总生不出抬脚的力气。 她转过头,语气急促,“娘娘可不能信口开河,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冤枉到我头上。” “冤不冤枉,自有大理寺的人判断。反正,林美人杀了自己的婢女,就凭这件事,你也未必能活命。” 林美人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我,我没有。” 见她防线已溃,姚楚不再和她周旋,语气森冷,字字紧逼。 “林美人以为自己做得万无一失吗?” “要不是处置掉那个碍眼的婢女,你如何能从冷宫出来?你要不是想印证大理寺手里有多少证据,又怎会急着到掖庭来找我?” “林美人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替你受了这一夜的罪,无非是看在咱们以往的情分上,让你多一天自在的日子。” “大理寺的人可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最迟不过明日,一切都能真相大白,到时候,我出去了,换你进来,也不知你能不能有我今日的待遇了。” 至少,姚楚未定罪,并未关在地牢,守卫也不算森严,更没人敢对她用刑。 “不,不是我,我不想死。”林美人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明白。 连端嫔都知道是她干的,大理寺肯定很快就能查到。 “娘娘,您救救我,替我想个法子好不好。” 姚楚摇头,“我要是不想救你,也不会替你在这里拖上一日了。可思来想去,杀婢女不是什么大事,谋害皇后和皇嗣,却是大罪,株连九族。眼下,唯有自裁,方能保住你的家人。” “我十几年未见过我的家人,他们如何,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自己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姚楚叹了一声,“不为家人,也得为你自己想想。我至少还是一宫主位,他们不敢对我如何,你一个废妃,用刑定然是躲不过的。” “大理寺的手段,光是刑具就有上百种,拶指、烙刑、钳刑......一个个试在你身上,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还不得字字句句都抖个干净,到头来也是一个死字。。” “啊!”林美人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别说了,我怕痛,我最怕痛了。” 姚楚伸手将她的手臂拉住,柔声道:“若我是你,回去就自尽谢罪,既保全了家人,还免得白白遭受发肤之痛。” “这就是你唯一的出路,反正你的仇也报了,皇后如今生死未卜,你也算求仁得仁。” 林美人快要被她说服了,可转念想起一事,惊惧不已。 “那个药,是你给我的,对皇后下手,也是你提醒我的,我是主犯,那你这个帮凶也逃不掉。” “帮凶?”姚楚嗤笑一声,“林美人若真这样想,大可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口说无凭便是攀咬,他们信不信你倒是其次,你将我拉下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蹲下身,和林美人平视,充满同情和不舍,“后宫这么多人,偏只有你和我最投缘,能说得上几句心里话。怪就怪,咱们认识得太晚,我没能帮到你。” “姐姐放心,皇后不会得意太久,来日若我得势,必定为你平反,追封你为贵妃。” 贵妃? 这辈子,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死了,真的能得到吗。 门口突然响起声音,“时辰到了,赶紧出来。” 林美人方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她不该来的,原以为来这一趟能求个踏实,谁知竟是自己的催命符。 可她若没来,又怎会听到这些话。 端嫔说的对,她是躲不掉了,与其受尽折磨死去,倒不如自己选个轻松的死法。 门打开,身前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狂风骤雨,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幽暗牢狱。 长夜漫漫,进退无路。 过了今晚,这世上就没有她了。 至于什么贵妃,下辈子,也许能有这个命吧。 第181章 真相不重要 晨曦破开天光的瞬间,又是崭新的一日。 遇到这种天气,负责扫洒的宫人总会比往日早起一个时辰,将昨夜肆虐的泥泞脏污先行清理干净。 御池边,突然传来一声宫女的惊呼。 太极殿。 宫人正在伺候祁赫苍穿戴,德喜快步走进来,回禀道:“陛下,冷宫的林氏投湖自尽了。” 祁赫苍连眼都没抬,沉声道:“这种事,也值得到朕面前说吗?” 德喜躬下身去,“林氏在冷宫留了遗书,说昨日之事皆是她所为。” “派人去查了吗,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德喜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大理寺的人已经查过一遍了,秦大人侯在外面,等着亲自向您禀报。” 祁赫苍摆摆手,“传。” 安静深邃的过道内,晨光透过窗棂,将秦明的影子拖得老长。 秦明亦步亦趋,直到进入内殿才抬眼扫过,年轻的帝王端坐在桌前,丰神俊朗,剑目微垂。 “参见陛下。” “免礼。” “折腾几日,就得出这个结果?” 前朝琐事已经令祁赫苍心烦,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后宫之事。 可皇后有孕,他又不得不分出心思,眉眼间浮上几分疲惫。 秦明拱手道:“启禀陛下,御花园和寿安宫的事,都已查明,均是林氏所为。” 祁赫苍挑了挑眉头,“她?” 他不太相信,一个小小的美人,如今还被废入冷宫,也敢对皇后和太皇太后动手。 其实,秦明凭借直觉,也不太相信。 但人证物证齐全,非要结案,也不是不可。 秦明:“林氏因在背后妄议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一直怀恨在心。据宫人所说,林氏不止一次提过,要除掉皇后娘娘,以报废黜之仇。” “她身边的婢女多次劝诫无果,两人还因此发生过冲突。” 祁赫苍问道:“这些,都是她身边的婢女说的?还有没有别的人证。” 秦明摇头,“那个婢女,已经被林氏毒杀了,尸身就在冷宫后院的枯井里,她生前曾对别的宫人提过此事。” 婢女死前挣扎过,从仵作验尸来看,她指甲内残留之物和林氏身上的抓痕刚好吻合。 婢女的死,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祁赫苍已经记不清林氏的模样了,每次远远看到,她都跟在人群后面,并不出众。 他冷哼一声,“连贴身婢女都能下手,对皇后动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她为何要对太皇太后下手呢?” 林氏本就是从寿安宫出来的,就算太皇太后于她无恩,也不至于有仇吧。 秦明回道:“据端嫔娘娘所言,她前往昭和寺之前,和林氏有过几次接触。林氏想要和端嫔联手争宠,端嫔拒绝了,还劝过林氏。” “林氏之后去过寿安宫,据桂嬷嬷说,林氏求太皇太后助她复宠晋位。” 复宠? 祁赫苍不觉发笑。 自己宠过她吗,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能说出这两个字。 秦明打量了皇帝一眼,见他脸色尚可,继续说道:“那日,太皇太后动了气,大骂了她一顿,还罚她在宫门跪下思过。” “林氏心胸狭隘,因此对太皇太后埋下仇恨,借着端嫔娘娘的手,对付太皇太后,也算说得通。” “而且,她以前在寿安宫伺候,想要潜入宫内行事,并非难事。” 这么理下来,桩桩件件都能说得通。 祁赫苍沉思了一会儿,依旧存疑。 “昨夜不是说端嫔身边的婢女认罪了吗,难不成今日翻供了?” 秦明闻言,脸色一变,立即掀袍跪在地上请罪。 “臣昨日未厘清案情便匆忙上报,请陛下责罚。” “那个叫萝芸的婢女一直关在地牢,还不知林氏认罪之事,到现在都坚称自己有罪。可臣根据她的供词,发现不仅前后相悖,而且没有一点可以佐证的证据。” “依臣多年的经验,可推测萝芸此举,只是为了还端嫔娘娘清白,她对此事实在毫不知情。” “萝芸在端嫔身边侍奉多年,若端嫔娘娘和此事有关联,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臣断言,此事和端嫔娘娘亦无关,皆由林氏一人所为。” 德喜领着宫人进屋,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他连头都没抬,指挥宫人将早膳摆到桌面,然后退到祁赫苍身后悄声立着。 秦明叩首道:“陛下,臣与姚大人相交多年,按理说这件案子该避嫌,可陛下指名让臣负责,臣不敢辜负陛下所托,绝未徇半分私情。” 祁赫苍拿起筷子,却并未动手,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秦大人的品性,朕自然信得过,此事关乎皇后和太皇太后,你且仔细些,莫要断错了案。” 秦明脸色微白,知道皇帝对这个结果,并不算信服。 最重要的林氏已经死了,有人亲眼看见她自尽,还有她留下的遗言—— 昨日之事皆是妾所为,妾自尽谢罪,望留全尸。 端嫔出冷宫的事,已经查清,和御花园之事相关。 可檀香的事,安到她头上,确实勉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端嫔。 端嫔,是他看着长大的,若是以从前对她的了解,她断然不会和此事扯上关系。 可人都会变,谁又能保证好人永远都是好人呢。 更何况,后宫这处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还有更深一层的怀疑,秦明绝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 这件事,除了端嫔和林氏被卷入其中,还有一个人,藏在更深处。 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可能。 只是,再借给秦明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 “臣,谨遵陛下教诲。” 如今,能得到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已经是他竭尽全力达成的平衡了。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 在祁赫苍心里,真相也不重要。 林氏死有余辜。 至于端嫔,次次风波都有她的身影,他也该出手治一治了。 第182章 收手 德喜亲自跑了一趟,将结果告诉皇后。 从坤宁宫出来,还未走远,就听到如棠的声音。 “德喜公公留步。” 德喜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站到一片树荫下。 “怎么,皇后娘娘留我有事?” 如棠摇摇头,取出帕子边擦汗边说,“是我自己有事找你的。” “这个给你。”她右手一摊,一只竹青色的香包出现在眼前。 “我这几次去太极殿送东西,多亏了你传话,否则还不知要在外头等多久。” 德喜微微垂头道:“皇后娘娘差人送东西过来,我哪敢拦着,都是应该做的,你不必客气。” 如棠见他推辞,直接将香包塞进他手里,“你拿着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前几日我和如兰做了好些个,咱们院里的人人都有,我刚好多留了一个,就送给你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道:“我上次看你挠痒痒,便猜到你这人定然招蚊子,特意放了许多艾叶和丁香进去,以后你值夜的时候戴在身上,想必能有点用。” 德喜握了握手里的东西。 按理说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该收的,可怎么也舍不得还回去。 只好拱手道:“那就多谢如棠姑娘了。” “再请姑娘转告一声,奴才谢皇后娘娘赏赐。” 说完,德喜径直转身,就走了。 “诶。”如棠往前跨了半步,嘟囔道:“都说了是我给的了,怎么还要谢谢娘娘呢。” 她歪头想了想,索性也转身回宫去了。 等身后没了脚步声,德喜才将香包拿到鼻下仔细闻了闻。 明明周身烘人的热浪,被这阵清爽的香味一冲,扑到身上竟好似春风宜人。 望着如棠的背影,德喜轻叹一声。 “傻丫头,要是让旁人知道这是你送的,私相授受的传言会毁了你的清誉。” 他这辈子留在皇帝身边,已经知足了。 可如棠的未来,还很精彩,有皇后娘娘替她打算,她会幸福的。 从掖庭出来,姚楚才走到清宁宫门口,皇帝的口谕就传了下来。 等传话太监一走,萝芸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娘娘本来就是无辜的,被林氏牵连去掖庭待了一晚,受了老大的罪,陛下不仅没安抚,还让您闭门思过,实在太让您委屈了。” 姚楚摆摆手,伸手将萝芸扶住。 萝芸受了刑,虽算不得太重,但腿上有伤,走路都不利索。 姚楚的眼神暗了几分,想起秦明那六亲不认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发寒。 从现在开始,她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下一次躺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萝芸的尸体了。 她忍下心口恶气,安慰起她,“反正我平日也不爱出门,闭不闭门的有什么关系。” “毕竟,这次的事都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将檀香带进宫,送到寿安宫,也不会被人趁机动了手脚,害得太皇太后重病不起,皇后娘娘更是差点滑胎。” 她抿唇笑了笑,“咱们安安稳稳从掖庭出来,已是老天眷顾了,幸好你没事,否则我这辈子只怕也过得不安稳。” “娘娘。”萝芸红了眼眶。 在她眼里,主子温柔心善,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菩萨心肠。 从小到大,没人说过她一句不好,就连他们这些下人,也喜欢和她亲近。 这么好的人,进了宫却总被冷落排挤,不仅陛下从未重视过她,就连皇后,也未曾替她说过一句好话。 就算这样,主子也从未私下抱怨,总是说凡事皆有定数,等着就好。 可好日子没等来,先等来了牢狱之灾。 “娘娘就是太心善了,才处处被人欺负。”这句伤人的话,原是不该说出口的。 萝芸实在为她感到不值,不明白都到这种地步,她依旧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姚楚牵着她往里走,“没事的,萝芸,咱们别急,该有的总会来。” 树荫从头顶掠过,唇边笑意渐渐隐去,眼底只余冷漠。 这一次,她栽了一个大跟头,是她大意了。 她没想到,皇后竟会借这件事另起风波。 她想除掉皇后,皇后也容不得她。 她们之间,如今已是水火不容之态。 这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她不能再动手了,无论前朝后宫,都得消停下来。 皇后此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机深沉。 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她必定会将她往死里踩。 她不会再给她这种机会。 ...... 许灼华好转的消息一传出去,前往坤宁宫探望的人便没断过。 最先来的,自然是苏珍瑶。 “真是看不出来,林氏每次都规矩坐在后面,不声不响的,一来就放了个大招,险些害了姐姐性命。” 一旁的燕氏附和道:“可不是嘛,都说不会叫的狗咬人,人也是一样的。” 她叹了一口气,拉住苏珍瑶的手道:“满宫那么多人,能和娘娘贴心的,只得苏贵妃一人了。” “娘娘性子温和,凡事总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心好,可旁人未必啊。妾身在宫里待不久,往后还请贵妃娘娘替妾身看顾着皇后,别再闹出这种事了。” 许灼华心想,苏珍瑶自己就是个不靠谱的,带着安乐玩过家家还行。 想归想,嘴上却在打趣,“母亲快别说了,阿瑶最听不得这些,要不是林氏已经自尽,光听了您的话,怕是立刻就要冲过去找她算账。” “那可不是,”苏珍瑶挺着背,朗声道:“她一个废妃,竟敢将主意打到娘娘头上,真是反了天了。” “定是娘娘平日待她太过和善,才让她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似的。” 许灼华:“现在后宫人少,也都是从前在东宫一起处过的,我原以为彼此熟悉了解,便放松了警惕。” 燕氏想了想,开口道:“娘娘如今身子不方便,许多事都落下了,陛下又忙于前朝之事,娘娘手一松,底下人就开始躲懒。” “我认为,光是林氏擅自出冷宫这件事,就得好好查一查,连冷宫都守不住,养着这些废物做什么。” 许灼华收敛笑意,回道:“我和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件事我已让张妃着手处置,她行事端正,想必能肃清后宫的风气。” 许灼华迟迟未动手整治后宫,一来是因为后宫事务繁杂,她现在的身体确实吃不消,二来也是想着拖一拖,看看这里头的人都是为的哪个主子,谁堪用,谁不能留。 如今,时间差不多了,各局各司的人选她心里也有了底,便趁着此事好生清查一番。 苏珍瑶附和,“张妃向来公正,有她帮着姐姐,姐姐也可安心待产。” 许灼华垂眸凝神片刻,“张妃做事,我向来放心,就是不知后宫其他姐妹最近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