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卒保帅,这是上位者们常用的手段。
贤王说得如此直白,萧墨凡又怎会不懂他的意思?
“失去母妃,本王已十分痛心。”
这位素来以温润示人的王爷此刻眼尾泛红,嘶哑的声线裹着刻意压抑的哽咽,“子誉,本王不愿再失去你。”
萧墨凡却不愿领情:“那药丸是我向柳之意讨要的,与她无关。”
他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也不需要一个女子来为他顶罪。
贤王一愣:“谋害当朝贵妃是大罪,足以让整个萧家,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用一女子的人头来换整个萧家的安危,他不愿意?
“我知道。”萧墨凡声音沙哑,面色平静:“但柳之意是侯府表姑娘,就算是她给的药丸,也是我亲自送到贵妃手上的,我侯府,难逃干系。”
倒不如,放她一马。
贤王沉下了脸,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谷咏婉说,冠军侯被一狐媚女子迷得分不清是非,他还曾怀疑过。
如今看来,倒是不虚。
只不过,他贤王手里的刀,怎能感情用事?
凡是影响他大业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你好好休息。待明日父皇赶来,本王自会为你洗清罪名。”
说罢,贤王拂袖离去。
……
翌日巳时,楚卉刚为贵妃扎完针,长乐宫宫门便被推开。
春秀匆匆跑了进来:“姑娘,皇上,皇上来了。”
楚卉收好银针,吩咐春秀照顾好贵妃,独自出了长乐宫寝殿。
长乐宫开满花草的院子里,挤满乌泱泱一群人。
他们害怕天花传染,都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站着。
楚卉在离皇帝还有十步远的地方,便知趣的停下了脚步。
“民女柳之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黑沉着脸。
贤王给他的密信里,已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十分清楚。
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即将成为权利的牺牲品时,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抬了抬手:“起来回话。”
“谢皇上。”楚卉站起身来。
“贵妃娘娘现在如何了?”站在皇帝身后,一身玄色织金蟒袍的太子,迫不及待的问。
昨夜收到周老夫人给他的密报,称贵妃毒发命不久矣,还称此事竟意外的搭上了冠军侯萧墨凡。
太子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快意。
萧墨凡扶持贤王,做事小心谨慎,他正愁不知该如何除掉他呢,没想到他自己,这么容易就跳进了坑里。
“已无大碍。”楚卉面色平静的回答:“娘娘刚服下药,才睡下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贵妃娘娘感染蝶株天花,是有目共睹的。
天花无解,也是众所周知的。
这个女子竟大言不惭的称“已无大碍”?
太子面色紧绷,心里诧异不已。
按时辰算,贵妃娘娘应在昨夜已香消玉殒。
而且张太医刚才也悄悄告诉他:贵妃发病后,已无任何汤药送进长乐宫。
“大胆。”
站在太子身后的周老夫人忍不住怒喝出声:“小小贱婢,得了何人教唆,也敢欺君?”
贵妃必死,她已不关心。
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利用此事,将萧墨凡拉下水,并借此机会,一举除掉萧墨凡和他的党羽。
贤王狠狠剜了周老夫人一眼,一向温润的脸瞬间黑沉如水,指节也被捏出一阵青白。
他知道太子一党会利用此事诬陷萧墨凡,但没想到他们竟毫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也能暗示得如此直白。
“柳姑娘慎言。”
谷夫人害怕楚卉胡言乱语给太子一党留下更多的把柄,忙道:“姑娘,你献给贵妃娘娘的药丸,来自何人之手?”
楚卉暗惊。
谷夫人是如何得知,那药丸是出自她的手?
见贤王面色不变,丝毫没因为此事而感到意外,楚卉瞬间明白了。
是萧墨凡!
萧墨凡为了自保,为了萧家,将她推出来顶罪了。
楚卉全身窜过一阵凉意。
萧墨凡曾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还说他们之间的约定取消,让她赶紧离开皇城。
那时的她,心里还感动了一阵,没想到……
真正是卑鄙小人!
“那药丸,是医圣所赠。”
楚卉垂下眼眸,遮掩住眼里的寒意:“医圣说,这药丸能解百毒,能在人生命垂危时护其心脉。”
见她自己承认了,贤王和谷夫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既是解百毒的药丸,又怎会让贵妃娘娘染上天花?”
周老夫人引导楚卉:“你将药丸给萧侯爷之前,可有做过什么?”
贤王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只要柳之意顺着周老夫人的话回答,只怕立马会落入周老夫人精心为她编织的网兜里。
“别怕。”周老夫人循循善诱:“皇上在此,自会为你做主,任何人都威胁不了你。只要你说出实情......”
“够了!”皇帝厉声呵斥道:“她自会回答,何须你来引导?”
周老夫人低头“是”了声,浑浊的双眼,在皇帝身后迸发出骇人的厉色,遥望着站在对面的楚卉。
楚卉毫不畏惧。
她站直身体,隔着人群与周老夫人对视,嗤笑反问:“老夫人凭什么觉得,贵妃娘娘染上的天花,是由该药丸引起的呢?”
“太医亲自诊断的,难道有假?”见楚卉如此不识抬举,周老夫人冷笑讽刺道:“难不成,你还懂医?你还能治蝶株天花?”
蛛形散,可是世间失传很久的毒药,周老夫人不信,一个养在闺阁的草包,还懂识毒辨毒,还能分辨出蝶株天花的真假。
楚卉盯着周老夫人:“民女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老夫人一二。”
周老夫人抬起布满皱纹的脸,十分高傲:“讲!”
“民女听说,蝶形天花感染性极强,哪怕只是同处一屋,被传染的几率也达九成九,是吗?”
“那是自然。”周老夫人肯定回答。
她祖上曾担任过太医院院判,医术高超得连先皇都赞不绝口。
她对病理毒理,也颇有心得,年轻时还得过“圣手”的称呼。
她的回答,自然也有一定的权威。
“那么请问周老夫人。”楚卉浅然一笑:“既如此,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们,为何无一人感染?当初在长乐宫里见过贵妃的夫人们,为何又无一人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