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出逃后,冷戾侯爷急疯了》 第十八章:他现在还配不上她? 萧墨凡用余光扫过楚卉那张木着脸,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怎么? 难道他现在,还配不上她? 叫停了马车,他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你们先回,我还得进宫一趟。” 萧岚对着他的背影随意摆摆手,拉着楚卉又吧啦吧啦开始讲萧墨凡。 ...... 金碧辉煌的乾坤殿内,蟠龙金柱上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周皇后泪湿的芙蓉面映得忽明忽暗。 “陛下,然儿今日险些命丧冠军侯府。” 周皇后攥着金丝牡丹帕的手指节发白,“冠军侯的未婚妻仗着侯府深得陛下恩宠,竟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行凶,可怜臣妾的然儿,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阴沉。 周兴然是什么得性,他早就知道了。 但,他现在需要周丞相帮他稳住朝中文臣,他又需要周家大公子为他守住东陵国的南门。 想到近日边关急报中提及的南蛮异动,皇帝压下眼底阴鸷,柔声宽慰道:“皇后且宽心,朕自然不会让然儿受半点委屈......” 这时,一太监匆匆进来通传:“陛下,冠军侯求见。”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宣。” 这种难题,就该让冠军侯来处理。 小太监尖着嗓子抬高声量:“宣冠军侯觐见。” 萧墨凡大步走进来,给皇上和周皇后行礼:“臣萧墨凡,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平身。”皇帝抬了抬手:“皇后说,你未婚妻......” 他刻意顿了顿,“用暗器砸伤了周相嫡孙?” 未婚妻? 萧墨凡只觉得这几个字格外的讽刺。 “回皇上。”萧墨凡垂眸解释:“不是未婚妻,她只是臣的远方表亲。” “就算不是你的未婚妻,可她也是侯府的人。”周皇后柳眉倒竖:“侯府也难辞其咎。” “是臣表妹不慎失手。”萧墨凡抬眸时,烛光在眉骨投下凌厉阴影,“今日巳时三刻,周公子当街强掳民女,表妹情急之下,才掷出了提在手里的糕点。” 周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一颤。 周丞相让人带信来,说然儿被冠军侯的未婚妻砸晕了,让她想办法利用此事,离间皇帝对冠军侯的信任。 可...... “荒唐!” 周皇后一拍案桌站起身,“糕点能砸伤人?侯爷撒下如此弥天大谎,难道是想欺君!” 萧墨凡面无表情:“若娘娘存疑,可召太医署前去查验周公子伤势。” 柳之意说,周兴然是因太亢奋了才会晕倒,歇一会儿就没事。 此刻,他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臣进宫前,已委托京兆尹前往调查。”萧墨烦对皇上拱了拱手:“陛下可宣京兆府尹前来回话。” 周皇后咬紧牙关,凉飕飕的死盯着萧墨凡淡定的脸。 她没想到,这种小事,萧墨凡竟也能做到思虑周全,不留半点把柄给她,竟让京兆尹插手。 “皇后。” 皇帝揉着额头给周皇后递台阶:“这或许,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你也当了真?” 第十九章:你可有中意之人? 待周皇后离开,皇帝气得一掌击落龙纹案上的琉璃盏。 “陛下息怒。” 萧墨凡俯首,玄色锦衣上的银蟒暗纹随着动作泛起冷光:“皇后娘娘也是太过于忧心周公子的安危,难免失态......” “不必替她遮掩!” 皇帝喘着粗气,垂落在眼前的冕旒珠串,在他暴怒中簌簌作响。 “周氏门生占尽三省六部,南疆十万雄兵皆归周凌麾下,如今就连太子都听命于周家......” 话音未落,皇帝剧烈咳嗽起来。 他真后悔,当初受了皇后的蛊惑,给予了周家太大太大的权力。 真正是养虎为患。 掌印太监忙上前为皇帝抚背顺气,又奉上参茶。 萧墨凡眸光骤冷:“陛下放心,南疆军营臣已安插无数暗桩,周将军如若有异心,只待陛下示下,臣即刻将人击杀。” 皇帝抚着胸口缓过气来,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因受周丞相蛊惑,东陵国崇文弃武已有多年。 杀了周凌,何人替他守护南疆国门? “楚家通敌案,现在调查得怎样了?”皇帝缓过气来,突然问道,“楚家八十多口竟能在人间蒸发,连你都寻不到踪迹?” “现场虽伪作潜逃,但臣却发现......”萧墨凡顿了顿,“臣怀疑,楚家恐是遭人灭了口。” 藏死人,比藏活人,可要容易得多。 “谁?”皇帝大惊,猛然撑住龙椅扶手:“何人能在柳州官兵的重重包围下,做出此等逆天之事?” “臣已寻得蛛丝马迹。”萧墨凡话音戛然而止,转而伏地请罪,“但尚无实证,臣不敢妄言。” 皇帝点了点头。 他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更想知道,幕后到底是谁,想要威胁他的江山。 他站起身,亲自扶起匍匐在地的萧墨凡,话锋又一转:“你那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她是江南柳州知府的嫡女,名柳之意。”萧墨凡如实禀告:“八年前,她瞧不上臣,便已与臣退了婚。” “哦?”皇帝目光微闪,“既已退婚,你又允她住在你侯府?难道,你想与她恢复婚约?” 柳广达牵涉楚家通敌一案,皇帝担心冠军侯会因一个女人,混淆了此案的真实性。 萧墨凡忙摇头:“臣绝无此意。臣同意她入住侯府,只为全了祖母的念旧之心。” 他不敢告诉皇帝,他留柳之意在府里,只是因为一场交易。 皇帝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来。 他想让冠军侯,与右相千金联姻。 如今朝堂不稳,文人能与周丞相抗衡的,似乎只有右丞谷家。 而谷家之女,听说一心钦慕冠军侯。 “你可有中意之人?”皇帝试探着问。 冠军侯多次为他出生入死,他不想因为一桩婚事,寒了肱骨之臣的心。 萧墨凡额角青筋微跳,眼前闪过柳之意那张巧笑盼兮,十分“乖巧虚伪”的脸。 “没有。” 他忙甩了甩头,沉声回答:“婚姻大事,理应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二十章:枕边人不过是锦上添花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若朕为你赐婚,你可愿意?” “臣的剑只为陛下而握。” 萧墨凡重重叩首,金砖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流,“枕边人不过是锦上添花,陛下所指,便是臣心所向。”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 接下来的几天,楚卉忙着制香。 春秀看着眼里,急在心里。 “姑娘,换颜蛊有效时间最多只有半年……” 半年内,母蛊与子蛊如不能同时脱离人体,楚卉和困在医仙谷的柳之意,恐都会被毁容。 “姑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之意表姐!” 门外忽然响起了萧岚声音。 春秀咬了咬唇,忙调整好面部表情后去打开房门。 萧岚提着裙摆,像风一样的刮了进来。 “表姐,后花园的桃花都开了,我们一起去玩玩吧。” 楚卉见香做得差不多了,笑着应了声:“好。” 萧岚拉着楚卉,兴高采烈的朝后花园奔去。 “表姐,你可真厉害。” 萧岚一脸崇拜:“祖母用了你送的安神香,晚上睡得安稳了些,都不怎么咳嗽了呢。” 怕萧老夫人心存芥蒂,不肯用她送的东西,楚卉故借萧岚的手,将香送去了慈德院。 楚卉十分谦虚:“人逢喜事精神爽。姨姥姥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多了。” 萧岚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个理儿。 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表姐又怎会轻易解决? 但不管怎么说,表姐的安神香,确实有效果,至少祖母晚上睡得比以前安稳了许多。 就冲这一点,她也应该感谢表姐。 “表姐,贵妃娘娘准备在别院举办一场赏花宴,你呆在家里也甚是无聊,不如跟我一起去吧。”萧岚道。 “我去不合适。”楚卉并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委婉拒绝:“父亲身在诏狱,我如今也算是戴罪之身,又怎能参加贵妃娘娘举办的赏花宴?” 萧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她懂她,又能处处合她心意的朋友,又怎肯轻易放过。 她巴不得时时粘着楚卉。 “怕什么,你跟我一起进去,看谁敢说你。”萧岚瘪瘪嘴,“大哥也真是的,一直将你父亲关在诏狱干什么?他……” “萧岚!” 低沉又带着威压的男音,从不远处的长廊传了过来,吓得萧岚一个激灵。 她胆战心惊转身,见萧墨凡负手站在湖对岸的亭子里,脸色凝重,眉头紧锁,也不知听了多久。 “……大,大哥。” 萧岚强扯出个笑来打招呼。 萧墨凡越过萧岚,目光直接落在安静站在一旁的楚卉身上。 少女半隐在一片桃色之中,藕色衣裙随风微微摆动,与头顶轻颤摇曳的粉色桃花相互呼应。 看着倒是老实!只可惜,心思不纯,表里不一。 萧墨凡收回目光:“你胡言乱语什么?被有心人抓了把柄送到官家面前,只怕会打折你的腿。” 萧岚吐了吐舌头,“哦”了声。 楚卉心里冷笑: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恶人,竟也怕别人乱嚼舌根? 真是稀奇! “大哥。”挨了训的萧岚不依不饶:“贵妃娘娘的赏花宴,我能带表姐一起去吗?” 第二十一章:进诏狱去见你父亲 赏花宴,据说是贵妃为贤王选妃特地举办的。 但萧墨凡知道,这是幌子。 宴会上,萧墨凡会和右相千金“一见钟情”。 贵妃娘娘成人之美,顺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给他俩赐婚。 等赐婚消息传到皇宫,周皇后即便想阻拦,也已经迟了。 萧墨凡揉了揉眉心:“行宫有什么好玩的?去添什么乱!” “我能去,表姐为何不能去?”萧岚倔强的仰头。 萧墨凡脸色紧绷,“赏花宴的目的,你不知道?” 皇城已传遍了,赏花宴是给贤王选女人的。 萧岚瘪嘴,低声嘀咕道:“那我也不去。我又不想给什么王做什么妃。” 萧墨凡没再理萧岚,转头睨着楚卉:“你也想去?” 楚卉被萧墨凡那阴沉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脊背上猛的窜起了股凉意。 她不明白萧墨凡在莫名其妙气什么。 她可从未说过,她想去。 更何况,她去不去,关他什么事。 她迎着萧墨凡的目光,极尽诚恳:“我身份卑微,怎敢去贵妃娘娘的赏花宴?” 萧墨凡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楚卉眼巴巴的望着萧墨凡离去的方向,心里忐忑不安。 萧墨凡脾气阴晴不定,是个极不好相处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近他才好。 她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从萧墨凡那里,得到楚家案件的相关信息。 萧岚见楚卉遥望着萧墨凡离去的方向,眼里满是无助之色,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为了救她,表姐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可她呢,却连带表姐出去玩的机会都争取不到。 “表姐,别怕,我再想想办法。” 她转了转眼珠,“到时候你装扮成我的贴身丫鬟,跟我一起混进去就成了。” 楚卉摇了摇头:“罢了。父亲还在狱中生死不明,我哪有心情去赏花游玩?”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父亲在狱中,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据说诏狱,有七十二种酷刑。 身强体壮,意志力坚强的壮汉,最多熬不过五种。 像柳大人这种养尊处优的…… 萧岚忽然就明白了楚卉的心情。 她思索片刻,凑到楚卉耳边:“表姐你等等,我帮你进诏狱去见你父亲……” …… 第二天黄昏时分。 一个身穿碎花蓝布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了诏狱门口。 “官爷,我要进诏狱见柳大人。” 楚卉说着,露出了手里的令牌。 令牌上,镀着金的“萧”字,在暮色中闪着冰冷的光。 两狱卒认出这是冠军侯府特有的令牌,不约对视一眼。 “烦请官爷通融通融。”楚卉忙又递上沉甸甸的钱袋:“一点小意思,还请官爷笑纳。” 狱卒掂了掂,脸色终是缓和了许多。 “只有一刻钟。” 两人推开厚重的铜门,一狱卒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柳广达是重犯,被单独关押在不见日光的地牢里。 楚卉顺阶而下,只觉得阴风带着刺骨的冷,从幽深的通道袭来,还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和刺鼻的霉味。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狱卒停了下来,粗鲁的拍打着木制牢门:“柳广达,有人来看你了。” 他又回头叮嘱楚卉:“有什么话赶紧说。” “多谢官爷。”楚卉礼貌致谢。 狱卒“嗯”了声,顺着甬道拐进了一间隐蔽的密室。 密室内,一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正坐在黑漆漆的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侯爷。”狱卒拱手,“她进来了。” 萧墨凡摆了摆手,示意狱卒退下,起身走到了黄色土墙旁。 与密室一墙之隔的牢房,柳广达将头从枯草堆里抬起来,混浊的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卉。 “爹,您还好吗?” 楚卉尽量模仿着柳之意的语气,“爹,我是之意啊。” 柳广达定定看了一息,这才回过神来。 他激动的扑向牢门,一双大手紧攀着圆形牢门:“意儿……真的是你吗,意儿?” “是我。”楚卉哽咽着:“爹,我来看您了。” 柳广达掩面痛哭几声后,诧异道:“你怎么来了皇城?是不是萧墨凡逼你的?” “不是的爹。”楚卉忙解释:“祖母和母亲担心您,让我进皇城来看看。我现住在冠军侯府,是侯爷收留了我。” “你……”柳广达眼里出现惊恐之色:“你住在冠军侯府?” “怎么了?”楚卉十分疑惑:“可有什么不妥?” “意儿,快,快离开皇城。”柳广达气息有些不稳:“让你娘带着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不行。”楚卉倔强道:“萧墨凡现今是位高权重的一品军侯,如我柳家能得他庇佑,定能恢复往日荣光。” 萧墨凡垂眸冷笑,讽刺的勾了勾唇。 这女子,果然还如以前一样,是个喜欢攀附权贵的主儿。 不过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柳广达闻言,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沉默片刻,他无奈道:“意儿,萧墨凡恨我们柳家,他恨不得杀我们而后快。” 楚卉不信:“不会的。表哥已经原谅我了,连姨姥姥都原谅我了。只要我再努力点讨得他们喜欢,定能恢复婚约,嫁给他的……” “意儿!”柳广达打断了楚卉的话。 见她眼里有迷茫,还有一丝幻想,柳广达狠下心来决定和盘托出。 “意儿,你听着,我是冤枉的,但冤枉我的人,就是萧墨凡。” 柳广达咽了咽唾沫,回忆道:“萧墨凡命我严加看守楚府所有人,可就在我准备调兵的时候,萧墨凡的属下忽然出现在了知府衙内,命我不必将楚府围死……” “萧墨凡的属下,是谁?”楚卉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柳广达摇了摇头:“我常年呆在柳州,哪认识冠军侯的什么属下。 但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因此还是派人团团围住了楚府。 可第二天,楚松远带着几箱珠宝找了过来……” 楚松远!? 二叔? 楚卉惊得心差点从嗓子眼冒了出来。 “他,他找您干什么?”楚卉惊讶发声:“楚家被困时,他不应该也被关起来了吗?” 第二十二章果真是他 诏狱的阴风掠过石壁,卷起楚卉素白衣角。 柳广达凝视女儿苍白的脸,喉头滚动半晌才发出喑哑叹息:“意儿...你可知楚家谋逆案背后,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青苔斑驳的砖墙上,油灯将楚卉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柳广达枯瘦的指节扣住牢门,骨节泛着青白:“楚松远早在很多年前,便与宫中贵人暗通款曲。 他那日前来,便是拿着贤王的信笺,让我将楚松德所有财物全转到他名下,还暗示我,撤掉守在楚府门外的官兵。” “既如此。”少女攥紧浸透冷汗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纹里:“父亲既是听命于贤王,那萧墨凡为何还要将你拘于此。” 萧墨凡忠于贤王,可是贤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呵!” 柳广达冷笑几声,带着几分悲凉:“那夜我遵楚松远暗示撤去守军,只留l两名士卒驻守楚府。 子时三刻,刚好经过此地的巡夜更夫,亲眼见萧家亲兵,抬着几口木箱自角门入府。” 暗潮在楚卉眼底翻涌,她想起楚家被灭门那晚,她躲在地窖里,亲耳听见有人喊“侯爷”。 柳广达声音骤然变冷,“第二天,萧墨凡却谎称楚府所有人,在我的帮助下全部畏罪潜逃,并发出通缉令。 他监守自盗,装着一无所知,将所有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让我成了替罪羊……” “所以。”楚卉忍不住开口:“萧墨凡需要活口顶罪,而我们母女,就是他牵制您的傀儡。” “所以意儿。”柳广达泪眼婆娑:“你住在侯府,无异于羊入虎口啊。你找个机会逃离侯府,唯有如此,为父……” 甬道尽头,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 柳广达忙谨慎的住了口。 楚卉回头,见刚才带路的狱卒提着灯笼出现在拐角处。 “姑娘,时辰到了。”他招呼道:“得离开了。” 楚卉闭了闭眼,“父亲,您保重。” 柳广达将脸紧贴在牢门上,压低声音:“意儿,听父亲的话,回江南去……” 楚卉没回答,她对着柳广达福了福身,转身决绝的离开了诏狱。 不为楚家平冤,她绝不离开皇城。 就算不能平冤,她也要拉着整个萧家,给楚家陪葬。 楚卉回到依影阁时,萧岚正在屋内焦急踱步。 见楚卉安然无恙,萧岚松了口气忙扑过去:“怎样怎样,顺利吗?” “嗯。”楚卉将令牌还给萧岚,感激道:“父亲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萧岚接过令牌,提着裙摆就朝门外奔去:“我得赶紧将令牌还回去,要是被大哥发现,我死定了……” 声音转瞬消失在了夜色里。 春秀关上门,给楚卉倒了杯热茶:“姑娘,见到柳大人了吗?” 楚卉一口气喝完杯中热茶,内心的焦躁,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点了点头,将狱中与柳广达的对话,悉数告诉了春秀。 “果真是他!”春秀龇着牙:“奴婢直接去毒死他算了。” 楚卉揉着额头。 萧墨凡如真想杀楚家人灭口,以他的权势和能力,有很多种办法,又何必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柳光达呢? 还有二叔楚松远,他一直在江南,又什么时候投靠上的贤王? 太多太多的疑点,像团乱麻一样缠绕在楚卉,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 此时的清风楼,笼罩在沉郁的暮色中,宛如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 萧墨凡端坐紫檀书案后,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暗影,将本就冷峻的眉目衬得愈发森寒。 楼七屏息立在五步开外,想到今日在诏狱内偷听到的消息,不禁冷汗涔涔。 他没想到,有人竟敢冒充侯爷去灭了楚家满门。 “侯爷,属下带人去抓楚松远......” “不。” 萧墨凡打断楼七的话:“惊了蛇,如何引出洞里那只黄雀?” 他抽出一张泛黄舆图,指尖点向柳州:“让楼五速速找到那打更人。记住,要活口。” 楼七拱手,还未领命,又听见萧墨凡低沉的声音传来:“细查楚松远,凡与楚松远有交往的人,全部一一细查,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贤王和太子。” “是。”楼七领完命,又有些担忧:“可如果此案真与贤王有关……” 稍有不慎,只怕侯爷会受牵连。 萧墨凡眸色冷如寒霜:“几十万将士白骨作阶,不是给昏君铺路的。” 楼七愣了愣,不明白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 “老夫人最近怎么样?”萧墨凡忽然转移了话题。 “老夫人最近身体好了许多。”楼七眼睛亮了几分:“昨天陈院判来给老夫人诊脉,发现安神香里掺了治疗心悸症的药材,那配方奇妙,竟对心悸之症有奇效。” 萧墨凡皱紧了眉:“哪来的香?” “听说,是三小姐从寺庙里求来的。”楼七诧异道:“寺庙里的香,什么时候能治病了?”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接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绯色裙裾扫过门槛,萧岚蹦跳着跑了进来,发间金步摇撞得叮咚作响。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萧墨凡语气十分冰冷,又隐隐透着几分宠溺。 “来看看你啊。”萧岚主动给萧墨凡续了热茶:“大哥,这么晚了,还在忙呢。” 她眼角余光扫过书架旁的暗格,暗想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令牌还回暗格里。 “还有文案要看。” 萧墨凡装着没看懂萧岚的小心思,开始低头专注看文案:“自己玩,不要影响我。” 楼七为了给萧岚制造机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萧岚见萧墨凡没空理她,心里大喜。 她一步一步移到书架旁,假装翻阅书架上的书,借着身体的遮挡,迅速将袖子里的令牌放进了暗格里。 “祖母房间里的安神香用完了,你让柳之意再制点送去。” 一道低沉温和的男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好。” 萧岚答完,猛的想到什么,转身惊恐看着萧墨凡:“你,你怎么知道的?” 第二十三章 会影响她的声誉 翌日一早。 楚卉带着她亲手做的糕点,来到了前院的清风楼。 清风楼前,值守的楼七抱臂而立,玄铁护腕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色。 见到楚卉,他浓眉微皱:“表姑娘?” “我有事找侯爷。”楚卉道:“麻烦帮我通传一下。” “稍等。” 楼七犹豫片刻,转身推门进去,压低声音:“侯爷,表姑娘来了。” 萧墨凡木着脸:“让她进来。” 那声音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还带着三分嘲弄。 他就知道,为了柳广达,她一定会来找他的。 楼七拱手:“是。” 他退出房间,像他主子那样面无表情:“表姑娘,里面请。” 楚卉有些惊讶。 萧墨凡不待见她,她是知道的。 她还以为,萧墨凡会直接让她滚蛋的。 换上一副温婉笑脸,楚卉提着食盒进了屋。 “表哥。”她站在门口给萧墨凡行礼。 萧墨凡坐在窗户边翻看卷宗,头也不抬:“有事?” 阳光从窗外斜切而入,描摹着他的眉弓,将他的侧脸绷出凌厉弧度。 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如谦谦君子一般。 楚卉忙垂下眼脸,上前两步,将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书案旁:“表哥,这是我今日特地给您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在碟子中码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萧墨凡嫌弃的扫了一眼:“我不喜甜食。” 楚卉端桂花糕的手一顿。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来! “有事就说,不必虚情假意。”萧墨凡一手随意搁在卷宗上,另一只手慵懒的搭在太师椅扶手上,面色明显有些不耐。 楚卉扬起讨好的笑:“表哥,贵妃娘娘的赏花宴,我能跟萧岚表妹一起去吗?” 昨晚从诏狱回来,她彻夜未眠。 左思右想,她决定去会会那个什么贤王,去见识一下二叔认识的什么贵人。 萧墨凡窒了窒。 他以为,她是来给自己父亲求情的。 没想到,她满心满眼想的,竟是如何攀龙附凤。 女子清纯明媚的笑,萧墨凡看着十分碍眼。 他“啪”的一声关上卷宗,沉下脸:“怎么,你也想去选妃?” 楚卉只觉得这人的气性来得莫名其妙。 她强扯着唇,笑得更殷勤了:“我身份低微,哪入得了贤王的法眼。只是听萧岚妹妹说,行宫位于翠华山上,能遥望离江,风景十分优美。我眼馋,想去瞧瞧。” 萧墨凡声音更冷了,还带着不屑:“脚在你身上,来问我做甚?” 这人说话,可真难听。 简直没法交流。 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楚卉冷哼一声,连食盒也不要了,转身快步离开,像风一样。 她懂柳之意为何要退婚了。 这种臭脾气的男人,换她,她也不想要。 …… 转眼便到了赏花宴这天。 楚卉从侯府出来时,萧岚正招呼人将她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往马车上搬。 萧墨凡站在另外一辆马车旁,正低声和大夫人说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萧墨凡和大夫人同时回头,见是楚卉,挂在大夫人嘴角的笑瞬间散了去。 她满心鄙夷:“贵妃娘娘的赏花宴,你去干什么?” 被贵妃邀请的人,非富即贵。 柳家小门小户,只怕不懂礼数会遭人笑话,到时丢的,可是侯府的脸面。 楚卉还未来得及回答,萧岚兴高采烈跑了过来:“母亲,是我要表姐陪我去的。” 大夫人一滞,丢下一句“随你”,被云嬷嬷扶上了马车。 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发怒,毕竟柳之意饶过云嬷嬷一次,还不计前嫌的救过萧岚。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刁难她。 “表哥。” 见萧墨凡表情阴沉,楚卉忙主动和他打招呼,没话找话说:“行宫远吗?” “不远。”萧墨凡惜字如金,回答完,冷着脸转身漠然离去。 “不用理他。” 萧岚拉着楚卉上了她的马车,还不忘损自己的大哥:“他的脸就是冰块做的,动作大了会裂开。” 楚卉忍不住笑了。 这个比喻倒贴切。 如果不是为了案子,她压根儿也不会理这种大冰块。 想到萧墨凡对楚卉的态度,萧岚挥挥手劝楚卉:“大哥不喜欢你就算了,我帮你重新找家夫婿就是。” 参加这次赏花宴的,不仅有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还有许多家世平平,但未来可期的青年才俊。 萧岚想,表姐家世虽低了些,但模样也还算是出挑。 嫁给门户低一点的才俊做个正牌娘子,也不是不可以。 楚卉不想拂萧岚的好意,认真点头:“好。” 反正最迟半年,她要么死在萧墨凡手里,要么与萧墨凡玉石俱焚,要么为楚家平冤后顺利回到江南。 总之,她是不会再与萧家,再与皇城,有什么牵连的。 贵妃娘娘组织的赏花宴十分盛大,延绵不绝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 大家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晌午时分,到达了翠华山行宫。 因萧墨凡一品军侯的地位,萧家女眷单独得了套稍大点的院落。 萧岚吃完饭,丢了碗筷便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母亲,我去找表姐玩啦。” “你……” 大夫人叮嘱的话还未出口,萧岚像阵风一样,已经刮出了门外。 “这孩子,马上及笄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大夫人无奈摇头苦笑。 云嬷嬷倒了杯茶,送到大夫人手里:“三姑娘年纪还小,又是贪玩的年纪。老奴瞧着倒像匹小马驹似的,现下虽撒欢儿跑得野,待及笄礼的辔头一上,自然就收着蹄子走路了。” 大夫人宠溺的笑了。 云嬷嬷觑着大夫人的神色,状似无意又说道:“自表姑娘住进侯府以来,三姑娘的性子倒是收敛了许多,也不怎么爱往外面跑了。” 大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脸色有些不好:“这丫头,一天就喜欢缠着柳之意,也不知那柳之意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云嬷嬷勾了勾皱巴巴的唇角,加重了语气:“夫人,三姑娘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要是让别人知道,陪在她身边的是罪臣之女,只怕会影响她的声誉。” 第二十四章 他最不喜这种小人 大夫人染着丹蔻的指尖微微发颤。 云嬷嬷的话,让她后颈沁出冷汗,方才还清冽的雨前龙井,此刻在喉间泛起苦涩。 “等回到侯府,便打发她离开。”她想了想道。 “大夫人不可。”云嬷嬷压低声音,眼角瞥向垂着茜纱的房门,确定门口无其他闲杂人等,又才开口道:“您忘记了,她可是侯爷亲自留下来的。前几日,侯爷还收了她送去的桂花糕呢。” 大夫人心口一阵闷痛,想了很久,才颤抖着惨白的嘴唇:“那可如何是好?” 萧岚是她的心头肉,她不能让任何人影响自己心头肉的未来和幸福。 而萧墨凡,不仅是萧家的当家人,还是萧家的顶梁柱,她更不能,让一个罪臣之女毁了萧墨凡的晋升之路。 “老奴倒有个两全的法子。” 云嬷嬷俯下身,在大夫人耳边低语:“参加赏花宴的,不乏青年才俊,他们家世不算太低,将来也有可能考取功名。如若夫人作主,在他们之间选一有缘人做表姑娘的夫婿,想来侯爷也不会说什么的。” 大夫人安静听完,有些犹豫:“柳之意虽有几分姿色,但她如今是罪臣之女......” 有家世,有前途的才俊,谁又会愿意娶一个对他们未来毫无助力的花瓶! “这个您放心。”云嬷嬷早已想好了说辞,“表小姐如不小心掉进湖里,就凭她俊俏的模样,相信也会有很多公子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的。” 届时,所有人看见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侯爷为了保全侯府的颜面,迫于压力,也只能同意。 大夫人咬紧唇,私心终究战胜了一切。 “那你,做事小心一点。”叮嘱完,她又有些不忍:“那公子哥的身世人品,你也得仔细选选。” 为她选一个不错的郎君,也算是还了她救萧岚的人情。 “那是自然。” 云嬷嬷站直身,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柳之意害她承受了全身溃烂之痛,又怂恿侯爷罚她半年月钱。 她恨不得将那贱人碎尸万段,又怎会为其选家世人品都不错的公子哥? 不过是诓大夫人罢了。 云嬷嬷眼里露出一抹阴狠。 她给柳之意准备的男人,不仅又老又丑,脾气还十分暴躁。 她要柳之意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楚卉并不知道云嬷嬷的算计,她被萧岚拉着,来到了行宫后花园。 这里的花草开得十分的葳蕤,树木也被修剪的一丝不苟。 花园的一角,种满了紫藤花。 两棵粗壮的树干下,紫藤花瀑沿着秋千架倾泻而下。 萧岚推着楚卉去坐:“你坐上去,我给你推。这个可好玩了。” 看着萧岚兴致勃勃的样子,楚卉无奈的坐到秋千上,叮嘱道:“轻轻推啊,别推太重。” “别怕,有我呢。” 萧岚扶着楚卉的背,一把将她推开,又在楚卉落回原位时,加重了力气。 风在耳边呼啸着,荡漾间,楚卉觉察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萧岚,秋千像要断了……” 话还未说完,头顶的藤条“绷”的一声脆开。 失重感传来,楚卉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翻飞着飘向远处的假山。 “表姐!” 萧岚惊呆了,吓得愣在原地。 就在此时,一道玄色身影似箭矢般,冲向了那道不受控制的风筝,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感觉有了依靠,楚卉想也没想,反手便抱住了那人。 安稳着地后,楚卉睁开眼一看。 男人的脸俊朗无比,只是镶嵌在脸上的眸子里,盛装着漫天的怒火。 “表哥。”楚卉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松开!”萧墨凡气得脸都黑了:“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楚卉这才惊觉,她还死死抱着萧墨凡。 她立马松开双手,十分体贴的为他抚平,被她抓皱的衣袍。 萧墨凡嫌弃的挥开衣袍,不让楚卉碰他。 “表姐……” 萧岚赶了过来,见楚卉安然无恙,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她望着脸色十分难看的萧墨凡,唯恐萧墨凡将怒气发泄在表姐身上,忙道:“哥,你不要怪表姐,是,是我非要表姐坐的。” “行宫人多,不要到处乱跑惹祸。”萧墨凡冷哼一声。 谁惹祸了? 这次不过是个意外。 萧岚想顶嘴又不敢。 “知道了。”她敷衍回答完,拉着楚卉离开:“哥,我们回房去休息了。” 萧墨凡站着没动,等楚卉和萧岚背过身去,才无声的展开自己的双手,细细打量着。 冷白肤色下淡青脉络若隐若现,修长指节如雪松枝干般舒展着,上面还残留着那女子身上特有的柔软和香气。 萧墨凡抬头。 萧岚和柳之意正经过那片紫色的花海,微风拂过,少女浅色的裙摆,瞬间与星星点点的紫色交缠在一起。 她侧头去提裙摆,露出了她圆润的下颌和小巧的鼻梁,耳廓也在阳光下透着好看的粉。 萧墨凡心头一跳,忙慌乱收回目光。 长得漂亮又如何,可惜拜高踩低,极其虚伪。 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小人。 他嫌弃的搓捻着手指,摇头甩去杂念,转身离开。 萧岚带着楚卉,刚绕过长廊,迎面走来一位身着艳红衣裙的女子。 “她是右相家的千金谷咏婉。”萧岚咬着楚卉耳朵轻声道:“她最是虚伪,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此刻谷咏婉已经走了过来,停在萧岚面前,十分的亲昵:“三妹妹怎在此?也是去看紫藤花的吗?” “随便逛逛。”萧岚满脸写着拒绝,回答也极其敷衍。 谷咏婉脸色微僵。 她是右相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整个皇城的女子见了她,都会巴结一二。 唯独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每次都不给她好脸色。 为了缓解尴尬,她将目光转移到楚卉身上。 “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千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柳之意。”楚卉礼貌的回答:“来自江南柳家。” 柳之意? 谷咏婉面色更不自然了。 她听说过,冠军侯还在江南时,家里曾为他定过一门亲事,那女子,便姓柳。 “表姐,我们走吧。” 萧岚挽着楚卉的胳膊,故意说:“哥还在望江楼等我们呢。” 第二十五章 枯木逢春的痴梦 等萧岚和楚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谷咏婉脸色才沉了下去。 “不知好歹。”丫鬟碧玉对着萧岚的背影狠狠啐了口。 她家小姐如不是想成为侯府少夫人,她们才懒得理这种毫无教养的女子。 谷咏婉没理萧岚的态度,毕竟萧岚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而且侯府又不由萧岚说了算。 她犯不着为一个,对她不造成任何威胁的小姑子上心。 “柳之意巴巴的追到皇城来,该不会是想与侯爷恢复婚约吧?”谷咏婉眼神阴鸷,手里的丝帕被她狠狠的揉成了一团。 青梅竹马的情谊,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想退婚就退婚,想复婚就复婚,她哪有这个本事?”碧玉不屑的瘪了瘪嘴:“听说她父亲,现在还被侯爷关在诏狱里呢。侯爷要是真喜欢她,还不得早点将她父亲放出来?” “也是。”谷咏婉松了口气:“萧侯爷如今官居一品,就算为了萧家的将来,也不会选一个罪臣之女。” 关心则乱,是她多虑了。 “走吧,我们去望江楼。”谷咏婉扶了扶头上的玫瑰金簪。 “不去观赏紫藤花了吗?”碧玉诧异道。 谷咏婉微笑着摇了摇头。 听说冠军侯在后花园一带巡检,她才说要来观赏紫藤花的,如今冠军侯在望江楼,她自然也没了去观赏什么花的心思。 …… 次日天光初亮,整个行宫便已人声鼎沸。 经过整日休憩的各府女眷,与世家公子们,皆盛装聚集在沁水湖畔。 萧岚被大夫人扣在身侧不得脱身,楚卉却领着春秀缩在临湖的凉亭角落。 “快到晌午了,贵妃娘娘和贤王,怎么还不来?” 春秀用团扇半遮着脸嘀咕,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说好的巳时开宴,这都午初了……” 湖岸四周罗裙翻飞,精心装扮的贵女们早已按捺不住,频频望向贵妃寝居的方向。 她们不分昼夜的勤练才艺,自然是为了今日能得贵妃娘娘的赏识。 就在她们快要沉不住气时,一个身着绛色云锦的掌事嬷嬷,快步穿过人群径自停在萧墨凡面前。 众人皆屏息望去。 只见嬷嬷福身后,在冠军侯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又匆匆离去。 萧墨凡沉默片刻,面色不变的宣布:“贵妃娘娘凤体微恙,贤王殿下仁孝,此刻正于长乐宫亲奉汤药。传娘娘懿旨,赏花宴暂歇三日,待娘娘凤体好转,再续曲水流觞。” 贵女们听了,只觉得贵妃娘娘或许是偶然风寒,随行有太医,过两日便会好了。趁着这个时间,她们可以在行宫内好好放松玩玩。 当下众人便纷纷散了去。 萧墨凡正准备去长乐宫看看情况,忽见一道红色身影自廊柱后转出。 “侯爷。”少女的轻唤裹着几分羞涩,还带着几分欢喜。 萧墨凡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颔首道:“谷姑娘。” “侯爷竟识得我?” 谷咏婉睫羽轻颤,耳垂上嵌的珍珠坠子晃出碎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那日他班师回朝,她站在朱雀大街轩窗后,窥见少年将军银鞍白马。 此刻两步之外的男人,金冠束起的墨发衬得他眉眼愈显凌厉,比起那日的面容,更显英挺。 “姑娘惊才艳艳,文采居尔,皇城中谁人不知。”萧墨凡礼貌中带着客气,面色却隐隐有些不耐。 谷咏婉还沉浸在与萧墨凡相识的喜悦中。 素手探入广袖夹层,她拿出一个蜀锦香囊:“侯爷,这香囊......” 她方启唇,却见萧墨凡竟已转身。 “本侯不喜累赘之物。本侯还有事,恕不奉陪。” 话音散在微风中时,萧墨凡忽然驻足,神情冷淡的看向十丈外的八角凉亭。 楚卉一惊,慌乱低头,恨不得将自己溶进亭子的红木柱子里。 她可不是故意要窥探他的秘密的! 萧墨凡冷漠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开。 谷咏婉怔在原地,心里失落万分。 这蜀锦香囊,是她熬了三天三夜才绣成的,银线勾的莲瓣里,处处藏着少女的心思。 她费尽心力,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谷咏婉将香囊狠狠攥在手里,顺着萧墨凡临走前的视线,瞪向凉亭。 “是柳之意。”丫鬟碧玉也看清了凉亭里的人。 “侯爷难道是因为她,才拒绝的我?”谷咏婉疑惑道。 侯爷同意皇上给他俩赐婚,说明他心里,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可为何,他刚才拒绝了她的暗示和好意? “定是柳之意使出狐媚手段,勾引了侯爷。”碧玉咬了咬唇,忍不住道:“昨日有人,在后花园看见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 谷咏婉心口一颤,见碧玉吞吞吐吐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来。 她大声呵斥:“看见什么,还不快如实说来!” 碧玉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昨日有人看见,在后花园的紫藤花瀑下,柳之意趁侯爷不备,竟主动投怀送抱去勾引侯爷。” 心“咯噔”一声,差点从胸腔跳了出来。 谷咏婉气得脸都白了。 难怪! 难怪萧岚骗她说侯爷在望江楼。 原来...... 原来柳之意不仅想勾引侯爷,还撺掇着萧岚来阻扰她和侯爷的婚事。 谷咏婉恨得指甲深陷掌心渗出月牙血痕来。 她怒火冲天,带着碧玉冲进了凉亭。 “谷姑娘。” 不知谷咏婉心头所想,楚卉礼貌打招呼。 看着楚卉嘴角温柔的笑,谷咏婉只觉这笑莫名刺眼,就像在嘲笑她般。 她深吸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燃烧正旺的怒火。 “柳姑娘怎在这里?”谷咏婉左右看了看,“三姑娘呢?” 萧岚毕竟是侯爷的妹妹,她不得不顾忌着点。 “你找萧岚表妹?”楚卉好心道:“大夫人约了几个夫人在望江楼,想必表妹也在。” 又是望江楼! 昨日就是萧岚骗她,害得她在望江楼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也没能等到萧墨凡,如今这个贱人又提望江楼,是故意在嘲笑她吗? 绛红蔻丹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丝帕,谷咏婉嗤笑出声:“柳姑娘莫不是还做着枯木逢春的痴梦?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妄想攀龙附凤?” 第二十六章 还妄想与他再续前缘 原来是找她出气来了。 楚卉不知谷咏婉对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大的敌意,但她不习惯忍气吞声。 “枯木能不能逢春,也不由你说了算。” 楚卉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漫不经心的说道:“谷姑娘既通晓典故,当知''子非鱼''的道理。” “你!” 谷咏婉脸上的冷静再也藏不住,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她没想到,这个贱人真有这种心思。 还竟敢用庄子的典故,暗讽她自作多情! 愤怒在心海里剧烈翻涌,后化成连连冷笑:“你以为,就凭你的狐媚伎俩,能阻得了我嫁入侯府?不自量力的东西!” 楚卉向前两步,脸上带着最舒适温婉的笑:“谷姑娘要是志在必得,就应该回家好好准备嫁妆,而不是站在这里与我打嘴仗。” “大胆……” 谷咏婉气急败坏,正准备拿最毒的话再狠狠羞辱楚卉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侯爷……” 谷咏婉一怔,随后立马敛去脸上所有的狠厉,任由自己仓皇后退时特意踩中自己逶迤的裙裾,整个人也如折翼蝶般跌倒在地。 楚卉一惊,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墨凡本就讨厌她。 如今,她又惹了右相嫡女,还“推”了这位千金小姐。 为了给谷咏婉出气,为了安抚右相,她觉得萧墨凡肯定会滥用私刑,给她三十大板。 “侯爷!” 再次抬头时,谷咏婉眼眶通红,挂在眼角的泪要落不落,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咏婉见柳姑娘一个人呆在凉亭甚是孤独,便想和她交个朋友,没想到她竟.......侯爷,咏婉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关柳姑娘的事……” 话音未落,云纹皂靴已停在了她面前。 谷咏婉欢喜万分,微微仰头,含情脉脉的看着男子幽深的双眼。 萧墨凡巨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 他耳力甚好,走过来时,早已将谷咏婉和楚卉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想到,柳之意不仅想攀附权贵,还妄想和他“枯木逢春”,再续前缘。 可当初,分明她是那样厌恶他的啊! 迎着谷咏婉楚楚动人的目光,又想到皇帝的嘱托,萧墨凡犹豫片刻后,弯腰将谷咏婉扶了起来:"谷姑娘既然不慎摔倒,那以后几天,就留在院中好好休息吧。” 蓄在眼眶的泪珠蓦地凝住,谷咏婉瞬间有些懵了。 就这样? 他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是故意偏袒柳之意? 他难道,不打算怪罪那贱人的吗? 萧墨凡转头冷冷呵斥一旁的碧玉:“怎么伺候的?没看见你家小姐摔倒了?” 他常年在边关厮杀,早练就了一双观察入微的鹰眼,再快的假动作,他也能看得明明明白白。 他一向公正严明,绝不会因为心里厌恶一个人,在处理一件事上,便会失去公允。 楚卉也觉得十分意外。 她觉得,像萧墨凡这种坏人,定会无条件的维护谷咏婉。 碧玉被萧墨凡的怒气吓得浑身一颤。 她忙不迭的上前扶住谷咏婉:“姑,姑娘,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谷咏婉幽怨的看了萧墨凡一眼,任由丫鬟扶着自己离开。 只是转过葳蕤的花丛,谷咏婉猛的顿住脚步。 她贴近花草的缝隙,阴着脸看向站在凉亭中的两人。 凉亭中,萧墨凡面无表情的问:“医圣可在皇城附近?” 楚卉心里咯噔一声,怀疑萧墨凡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她忙坚定的摇了摇头:“医圣行踪漂泊不定,我哪知道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她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笑:“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南吴侬软语,自带一股软糯,听在萧墨凡耳里,就像女子故意在向他撒娇。 萧墨凡目光更冷了,直接问:“你可懂医?” 楚卉心跳得更快了,连站在一旁的春秀,脸都苍白了几分。 “表哥何出此言?”楚卉依旧挂着最温顺的笑:“我怎会懂医?” 萧墨凡低着头,目光沉沉落在楚卉脸上。 他早已飞鸽传书,让楼五他们彻查柳之意的所有事。 柳之意不会文不会武,是柳州城出了名的废材。 但,如果说苏香镇心丸是巧合,那掺杂了药材送进萧老夫人院中的安神香,又是怎么回事? 楚卉被萧墨凡盯得头皮发麻。 她硬着头皮扬起笑脸,故作关心的问:“表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贵妃娘娘病倒了。”萧墨凡犹豫片刻后开口,“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贵妃娘娘昨晚突发高热,灌了几碗汤药下去后,今日却越发严重。 眼看支撑不住,萧墨凡想到柳之意悄悄送去慈德院的那些香。 他想,不管这些香的配料是不是出自柳之意之手,他总可以碰碰运气。 “我,我……” 楚卉被萧墨凡的直白给整不会了。 想了想,她从随身的香囊里抖出一颗猩红的药丸。 “这是医圣赠给我的。” 楚卉编谎道:“她说,这药丸虽不能解百毒,但在关键时期,却可护人心脉。” 萧墨凡接了过来,“你跟医圣很熟?” 听说医圣脾气古怪,极其不好相处。 像柳之意这样眼高手低的女人,又怎会与医圣结交? “机缘巧合下,我与她有过一段交往。” 楚卉讪笑:“运气而已。” 萧墨凡见楚卉不愿多说,便也没多问,拿着药丸转身离开。 躲在花丛后的谷咏婉,将捏碎的月季狠狠丢在地上。 她冷冷看了眼还在凉亭中的楚卉,转身跟在萧墨凡身后,朝长乐宫方向奔去。 …… 翌日一早。 楚卉刚起床用过早饭,萧岚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表姐。” 她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贵妃娘娘得了天花……他们,他们都说是我哥下的毒。 他们不仅要抓我哥,还要,还要砍他的头。” 春秀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来,对着楚卉递了个眼色。 只要贵妃杀了萧墨凡,那楚家的仇,便报了。 萧岚没注意春秀的神色,她慌慌张张的拉着楚卉,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给贵妃娘娘投毒的罪可大了,不仅是我哥,就连我们整个萧家,只怕都难逃一死。” 第二十七章 她是不是没长脑子? 去长乐宫的路上,楚卉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贵妃娘娘昨天服用了萧墨凡送去的药丸,身体大有好转。 今日一早,萧岚跟着大夫人,与其他命妇一道,纷纷涌向长乐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娘娘面色红润,精神爽朗,与命妇们也相谈甚欢。 可不到一会儿,娘娘原本娇嫩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蝶翼状分布的红斑。 “天花!娘娘感染的,好像是蝶株天花!” 一命妇惊得喊出了声。 众人吓得纷纷捂住口鼻,朝后退了几步。 贵妃娘娘被扶回了寝室,贤王和萧墨凡闻言赶了过来。 “他们都说,大哥居心叵测,意图谋害皇室,要求贤王将我哥五马分尸……” 萧岚眼眶都红了:“以前我哥得势时,谁不是争先恐后的巴结?如今,他们又巴不得立马和萧家撇清所有关系……” “侯爷有没为自己争辩什么?”楚卉紧张的问。 要是让人知道,那药丸出自她的手,只怕毫无背景的她,会立马成为替罪羊,被人抽筋扒皮,死无全尸。 萧岚摇头:“大哥说,一切责任在他,与任何人毫无半点关系。” 楚卉心情颇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萧墨凡不仅没供出她,竟还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了?”萧岚也停下脚步,犹豫片刻道:“……表姐,不然,你带着春秀悄悄离开吧。你姓柳,就算要诛连整个萧家,也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的。” 楚卉抿了抿唇,加快了步伐:“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长乐宫。 宫内早已炸开了锅,各怀心思的命妇们,吵得面红耳赤。 萧岚拉着楚卉,紧贴墙根,悄悄溜到萧墨凡身边:“哥,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看着进进出出,不停摇头抹着额头冷汗的太医们,萧墨凡眉头紧锁。 萧家,只怕难逃此劫了。 “哥,你干嘛要给娘娘药丸啊?”萧岚不解道:“你又不懂医。” 这下好了,惹了一身骚。 萧墨凡薄唇紧抿:“不给药丸,她会死。” 贵妃一死,后宫周皇后独大,只怕太子坐稳了皇位。 “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萧岚用极小的声音嘀咕道。 娘娘自己体弱,感染了风寒,跟萧家有什么关系? 萧墨凡没再理萧岚,转头看向楚卉:“我们的约定作废了。你赶紧走吧。” 毒害贵妃,此罪重大,整个萧家都会被牵连。 只怕萧老夫人,没命等到医圣云游到皇城了。 “我不走。”楚卉攥紧了拳头,问出心中疑问:“此事因我而起,你为何不直接将我推出去?” “药丸就算是你给的,但也是我自己向你讨要的,不怨别人。” 萧墨凡神色淡淡,似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 话还未说完,头发花白的张太医,慌慌张张从寝殿内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到贤王面前。 “红斑现于面,一日后会覆全身而入膏肓......” 苍老的声音,裹挟着哭腔。 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殿下,请恕臣等,无力回天。” 贤王脸色铁青:“来人,将萧侯爷押下去严加看守。待本王回了父皇,再行处置。” 两名身穿黑色铠甲,全副武装的侍卫,立马走向萧墨凡。 “等等。” 娇俏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循着声源看向楚卉。 “民女柳之意。”楚卉对贤王行礼:“见过殿下。” 贤王没吭声。 楚卉行完礼,自己站起身:“殿下,侯爷负责整个行宫的安危,还未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将他拘住,岂不是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贤王目光闪烁。 他自然不愿相信萧墨凡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害他的母妃。 但现在,证据确凿。 他如不处罚萧墨凡,不仅不能服众,还会引起行宫的动乱。 “王爷三思。” 贤王一党,自然明白贤王的心思。 有人站出来,附和楚卉的话:“柳姑娘言之有理。贵妃娘娘无故染上天花,此事甚为蹊跷。 臣妇也觉得,如果在此时拘扣侯爷,只怕会正中某些小人的圈套。” “谷夫人此言差异。” 一个身着上好雪里锦,雍容华贵富态十足的老妇人,立马站出来反对。 “贵妃娘娘是吃了冠军侯给的药丸才染上天花的,此事毋庸置疑。所有在场的人,均可作证。” 她看向黑着脸的萧墨凡,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侯爷,此事,你不会否认吧?” “周老夫人为何如此笃定,贵妃娘娘是服用了侯爷给的药丸,才染上的天花?”谷夫人据理力争:“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或吃食?” “哼。”周老夫人冷笑一声,咄咄逼人:“贵妃娘娘金枝玉叶,所有近身的东西,必定是有出处的。就算是吃食,也有专人为她查验。 唯有侯爷献上的药丸来历不明,太医院也无相关备案。” 周老夫人加重了声音:“不是他,又是谁?”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有人附和道。 “侯爷负责此次安保,又怎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娘娘下毒?他又不傻,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殿下,您可千万三思,不要被人挑拨离间,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 争吵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都给本王住嘴。”贤王大呵一声。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萧侯爷,你以为呢?” 贤王将难题抛给了萧墨凡。 “我无法解释此事,也不能自证清白。” 萧墨凡拱手:“在查明真相前,还请殿下将我关押至行宫地牢。” 贤王嘴唇动了动,还未出声,楚卉忙道:“民女乃冠军侯爷的表妹,为减轻侯爷所犯罪孽,民女愿贴身伺候娘娘。” 萧墨凡皱紧了眉头。 蝶株天花,感染性极强,在东陵国,无药可治。 柳之意竟还争着上前送死! 她是不是没长脑子? “你不怕?” 贤王负着手,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女子:“你可知,一旦你踏入这寝殿,等待你的结果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