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知道。”
跨过那道描金檀木门槛,或许便是生死相隔。
若不幸染上天花恶疾,灰飞烟灭便是归宿;即便侥幸未染,待那位贵人香消玉殒,她亦要作陪入地府。
楚卉低垂着眉眼,纤长睫毛在素白面容,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她对贤王深深一拜:“还请殿下应允。”
“休得胡闹!”萧墨凡阴沉着脸,玄色锦袍无风自动:“本侯一人做事一人担,何需你一介草民置喙?即刻给我退下!”
萧岚急得直跺脚:“表姐你糊涂么?娘娘身边有太医,还有下人无数,何曾缺人伺候?”
“殿下。”楚卉没理萧墨凡和萧岚,她对贤王急切道:“蝶形天花感染性极强,还请殿下速遣众人离宫,民女独留足矣。"
天边的微光,映得贤王眉间阴晴不定。
被邀赏花宴的,皆是四品以上京官亲眷。
如若都被传染,只怕东陵国将会大乱。
“准。”
贤王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下令道:“即刻封闭长乐宫,擅离者,格杀勿论!”
众人纷纷逃也似的离开。
萧墨凡和萧岚快走到楚卉跟前。
萧墨凡脸色阴沉得可怕:“你不要命了么?”
“能伺候贵妃娘娘,是我天大的福气。”
楚卉眨了眨眼,眼神里,全是对未来的期许:“等我出来,我便能拥有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原来这世间,竟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
萧墨凡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劈开这女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稀奇玩意。
“随你。”
他一甩袖袍,磨着牙转身离开。
萧岚也被惊到了,规劝的话堵在喉间,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你也快走吧。”楚卉推了把萧岚:“帮我照顾好春秀。”
朱红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楚卉听见萧岚带着哭腔的声音:“表姐,我等你出来……”
她自然是会出去的。
没什么病症,能难得倒她。
楚卉提起裙摆,缓缓跨过那道高高的檀木门槛。
寝殿内,鎏金兽炉里腾起稀薄的青烟,沉水香混着几不可闻的苦杏仁味在殿内浮沉。
楚卉一边走,一边将藏在袖子里的银针囊,抽出来拿在手里。
倏地,她脚步一滞,手里的银针囊也差点甩了出去。
宽大的落地云母屏风旁,立着个绞紧藕荷色衣带的双髻丫头。
“春秀?”
楚卉倒吸口冷气,“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要命了?”
小丫头局促的搓着衣角:“姑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不管生死,奴婢都想陪着您。”
她知道,自家姑娘定不会准她涉险,所以在刚才众人仓惶退出,场面一度混乱时,她瞒着所有人,悄悄溜进了贵妃娘娘的寝殿。
楚卉喉间发紧,鼻子有些发酸。
沉默片刻,她终是叹了口气,屈指弹了弹那沁汗的额头:“以后再敢擅作主张,仔细你的皮。”
“唉。”
春秀咧嘴笑得十分开心,很自然的接过楚卉手里的银针,亦步亦趋的跟紧自家小姐。
两人转过十二扇紫檀嵌玉围屏,榻上人让楚卉呼吸一窒。
云锦衾间露出的手腕浮着蛛网般的青纹,面颊红斑,似被朱砂笔甩出的血蝶。
嘴唇苍白无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毫无生气。
“姑娘,这……”
春秀被这模样惊得张大了嘴,“这就是蝶株天花?”
太恐怖了。
楚卉三指搭在贵妃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这哪里是天花,分明是......中毒。
而且是奇毒!
“不是天花。”楚卉收回手指,面色凝重:“是蛛行散。”
“什么?”春秀大惊失色。
她从小跟在楚卉身边,耳濡目染也了解许多毒理知识。
“蛛形散的提炼,需要八种不同类型的毒蜘蛛。
而配制解药,也需要炼毒时对应顺序的解药。
顺序一旦弄错,这解药,便会立马变成见血封喉的毒药。”
蛛形散,最厉害的不是它本身的毒性,而是配置解药的顺序,还有时间。
这种毒在身体里有一个月的潜伏期,一旦发作,并在脸上出现了类似天花的蝶形红斑时,留给中毒者的时间,也只就两个时辰。
春秀小小的脸皱成了一团,“怎么办啊?我们难道,只能给贵妃陪葬了吗?”
楚卉也皱紧了眉……
……
行宫地牢深处。
潮湿的石壁上跃动着昏黄火光,在幽深甬道里投下摇晃的暗影。
一道颀长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停驻在斑驳的木栏前。
“子誉......”
低哑的呼唤,在阴冷的地牢激起回响。
侍卫忙打开牢门,退到了一边。
萧墨凡在牢内拱手行礼:“王爷。”
贤王虚托了一下,喉结滚动数次才发出声音:“本王知晓你断不会给母妃投毒,抓你进地牢,实属无奈......”
萧墨凡眉峰微动:“我无法自证清白,不入地牢,不能平息众人怒气。所以王爷不必自责。”
贤王负手在身后,拳头紧握间,问出心中疑虑:“之誉以为,此事是谁所为?”
萧墨凡沉默着。
心里虽有猜想,但却没有证据。
凭空推测的话,他一般不会说出口。
“本王知道。”
贤王垂下眼眸,掩饰住心里翻腾的恨意:“是周皇后……一定是她!除了她,谁还有这个本事,在我母妃身边安置人手下毒?”
萧墨凡深以为然:“殿下有没严查娘娘身边的人?”
贤王沮丧的摇了摇头:“全都查了一遍,连母妃身边最信任的嬷嬷都没放过,但……”毫无结果。
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陪着母妃到行宫来伺候的,可全都是他们精挑细选,最忠心的奴仆。
“会不会,早在皇宫里,就已经感染上了?”萧墨凡也不解的问。
“不会。”贤王回答十分坚决:“本王刚问过太医,最多十个时辰,染上蝶株天花者便会出现症状。由此推来,母妃染病的时辰,应是昨日未时。”
未时,正是贵妃吞下那药丸的时辰。
萧墨凡心头一惊,又听贤王问:“子誉,你献给母妃的药丸,是不是你表妹柳之意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