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赵冀舟,你为什么不吻我?”
十月中旬, 深秋时节,山里夜晚的气温比北城内要低上很多。风拂过,掀起于胭的发丝, 她的鼻尖被吹的有些发红。
赵冀舟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借着室内倾泻出的暖黄色灯光和墨色夜空中闪耀的烟花看清了她的脸。
她嘴角微扬,眼中闪着光, 若仔细看, 还能看见瞳孔中他忽明忽暗的身影。
“胭胭。”他喉结滚动, 喑哑的声音顺着夜风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再说一遍。”
他往前探了半步,和她呼吸交织,似乎是想再确认一遍她的话。
于胭手微攥着拳, 环住他的腰, 仰起头,“我说,赵冀舟,我好喜欢你。”
风止, 万籁俱寂。
于胭心跳加速,攥住他的大衣, 抿了抿唇, 忐忑中又夹杂着期待。
夜空中新的一轮烟花重新炸裂, 耳边重新又灌入热烈的响声。
璀璨, 滚烫, 灼热。
赵冀舟倏地笑了, 用指腹刮了刮她的脸, 说:“喜欢就好。”
于胭的眉头耷拉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 抬起下巴张扬着问:“赵冀舟,你为什么不吻我?”
赵冀舟早就知道她与旁人不一样,她的感情一旦迸发,似火山喷发般热情,比任何人的都要真切。
于胭捏了捏他的腰,赵冀舟低下头,甚至先她一步闭上了眼睛,缓缓凑近她的唇。
他们的鼻尖擦在一起,她却突然偏过头躲开了。他扑了场空,张开眼,循着惯性将下巴扎在她的肩窝,听见她笑出声来,轻轻的颤动引起胸腔共鸣,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赵冀舟捏了捏她的脸,满眼宠溺,“故意的?”
他看见她微眯着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没有任何试探,直接堵上了他的唇。
他们的唇碰在一起,有些发麻。他没动,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于胭撬开他的唇,主动地吻他。他紧紧箍住她的腰,仿佛要把她揉在怀里。
她觉得,他的怀里好暖好暖。
于胭缓缓和他拉开距离,她睁开眼,贴着他傻傻地笑。
他们眼神交汇在一起,情感发生了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变化。
于胭率先败下阵来,她收回手,低头假装整理了下衣服,抿着嘴角仰起头看烟花绽放。
赵冀舟拉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先撩人的是你,先不好意思的也是你。”
于胭不吭声,静静地看空中的蓝海,听山野呼啸的风。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就这样跟着他,及时行乐,似乎也挺好。
烟火燃烧过后,夜空中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这夜的繁星不算多,星星点点,挂在天南海北。
于胭看了会儿零散的星,缩着脖子,“赵冀舟,好冷啊。”
赵冀舟低头看她,她虽然穿了件大衣,但下身只穿了件棕灰色的百褶裙,腿上套了一层层薄薄的肉色打底裤。
这身穿搭在白天温度刚刚好,但在夜深的山里却很冷。
赵冀舟视线往下探,一层布料,将她匀称笔直的腿型勾勒得淋漓尽致。
“冷怎么不早说?”他语气有些责怪,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室内。
于胭坐在沙发上,看着映在落地窗上的自己的身影,轻声说:“因为想看完这场烟花。”她偏过头,“这是第一次,满天的烟花是为我绽放的,我当然要看完,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赵冀舟给她拿了条毛毯,她拉住他的手,得意地说:“睡得晚的人都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就开心了?”他攥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嗯。”她知足地点点头。
“你要是喜欢,明年接着来。”他说。
于胭抿了抿唇,没说话。
“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好好过生日了,自从我爸妈离婚,我就没怎么过过生日。后来遇见霍宪,他倒是也陪我过了两个生日,然后就是今天,你陪我过生日。”
她抬眼,露出个狡黠的笑,玩笑着说:“赵先生不会听不得霍宪这个名字吧。”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又如何?你又不喜欢他了。”
于胭抬眸打量着他,也不知道他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
她起身把窗帘拉好,又把门锁好,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密密麻麻的吻开始落在他的下巴上、脖子上、唇上。
停下喘息的机会,她眨着眼看着他,“我冷。”
赵冀舟把她放在床上,温热的大掌往她的腰下探,“哪冷?这儿?”
她咬住唇,“就是冷。”
他把头扎在她的肩窝,褪去她的针织毛衣,轻轻吮咬她的肩。
她闭上眼睛,睫毛剧烈颤动,心跳加速。总觉得躺在这里,身上承受着他的重量,所有的感官都格外敏感。
他紊乱的呼吸声传进耳朵,温热的唇落在身体各个地方,一扫而过,像带着电流。
赵冀舟伸手拿到床边的抱枕,垫在她的腰下,继续吻她。
于胭手抓身下的床单,口中发出一声轻吟,“赵冀舟。”
破碎的声音带着独属于她的娇媚,让他更为上瘾,他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眉眼,命令道:“睁开眼,看着我。”
于胭扑簌着双眼,他背对着光,她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灼热的眼神。
赵冀舟抱起她,她跪坐在上,环住他的脖子。
“说喜欢我。”他咬牙说。
“我喜欢你。”
“说爱我。”
于胭有些迷茫,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下,可耐不住心中的痒意,还是顺着他说:“我爱你。”
终于,天光大亮,烟花炸裂在脑海里与身体里,燃亮了整个黑夜。
于胭隐约看见窗外的蓝色烟花,似乎写着“我爱你”的字样。
烟花燃烧后,余韵尽在,拖着人丧失了全部力气,满头淋漓大汗,在半睡半醒间缓了好久。
赵冀舟缓缓退出,拉着她起来,“一会儿再泡个温泉?”
“不要。困了。”她没精打采地说。
“那就先洗澡,洗完再睡。”他抚摸着她的后背,似安慰孩童般哄着她,帮她把睡袍套在身上。
于胭好像没有骨头般,慵懒地扎在他怀里,“抱我去。”
赵冀舟把她抱在怀里,低眸间全是她得意的笑。
那时候,他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于胭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将毛孔中的寒冷驱散。
等到赵冀舟洗完澡出来,她抻着脖子说叫他帮自己拿下手机,说她要玩游戏。
“你那个消消乐点来点去的有意思?”他把手机递给她。
“这是你感受不到的快乐,赵总。”她挑了挑眉,说他没趣。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于胭抬眼,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美国的未知号码。她任由电话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电话。”赵冀舟提醒她。
于胭眨了眨眼,顺手给挂了。
“怎么不接?”
“陌生号码,估计是卖保险的。”
“卖保险的这么敬业,大晚上还加班?”他调侃。
于胭似乎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把手机放在一旁,“那就等他再打给我吧,反正要是真有事肯定会再打一遍的。”
赵冀舟没注意,她顺手就把手机调了静音。
洗过澡,吹干头发,已经过了十二点。
于胭蹬掉拖鞋,掀开被子,露出个头,乌黑的发披在枕头上。她探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赵先生要不要上床睡觉?”
赵冀舟掀开被子上床,顺手关掉了台灯。
室内一片黑暗,隐约有院子里的灯光透进来。
赵冀舟看不清她的眼睛,循着直觉环住她的腰,“睡吧。”
“嗯。”于胭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于胭嘴上念叨着困,可却一直睡不着。她听着赵冀舟匀称的呼吸声,不敢乱动,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心里有些乱,为今晚她的一句脱口而出的告白,也为那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眼皮直打架,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电话又进来了。
因为手机开了静音,只有黯淡的光亮照在卧室里。
于胭咬了咬牙,轻轻把赵冀舟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拿下去,蹑手蹑脚拿着手机到了客厅。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幽静深邃的夜,接通了这个电话。
“胭胭,生日快乐。”程艳娟略带兴奋地说。
于胭看了眼时间,抱着胳膊说:“北京时间,现在已经十月十九号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我明明刚刚给你打了,是你挂了。”
“刚刚打的时候不是也过了十二点?”
程艳娟的话堵在喉咙里,似乎是为掩饰尴尬,她轻轻咳嗽两声。
于胭轻哂,她觉得自己于程艳娟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开心的时候,可以逗逗她,给她一个甜枣。
可于胭早就长大了,早就将她这些把戏看透。
于胭不用动脑子都知道,程艳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了后才想起她这个女儿的生日,打个跨境电话过来刷一下存在感,完全忽略掉北城和洛杉矶的时差。
刷存在感都没诚意,于胭轻哂。
“要不您接着睡,再睡个回笼觉?”于胭懒散地说。
程艳娟叹口气,“于胭,妈妈过两天就要回国了,到时候去看你。”
“不用。”于胭立刻拒绝,“我自己过得挺好的,您别来打扰我的好心情。”
“于胭……”
程艳娟的话还没说完,于胭就把电话挂了。
于胭静静愣了会儿,溜到卧室翻到赵冀舟的烟,又回到客厅里抽烟。
她突然想起了程艳娟离开的那天,她哭着求程艳娟不要走,程艳娟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她很爱吃的泡泡糖,扯掉她的手,转身就走了。
于胭记得,那把泡泡糖有很多草莓味的,淡淡的甜味混杂着微咸的泪水,在味蕾中晕开,只能难以下咽的苦涩。
她深吸一口烟,吐着烟圈,眼神麻木地看着窗外。
程艳娟说要回来,估计是因为老太太生病。可于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她。
她明明是想见她的。
赵冀舟推开门,声音中带着没睡醒的喑哑,“在这不冷?”
于胭回眸,猩红的烟火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抹光。
赵冀舟走到她身边,抬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怎么还哭了?”
于胭吸了吸鼻子,迟钝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是哭了。
她静静地掐掉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她扯了扯嘴角。
赵冀舟把她抱回床上,将被子掖好,轻声哄着她。
那晚,她迷迷糊糊入睡,耳边全是他缱绻的声音,他说不怕不怕。
赵冀舟打量着她熟睡的容颜,轻吻了吻她的眉心,腹诽她又和他撒谎。
刚刚他确实是睡着了,但他觉轻,她一动他就醒过来了。
在蛰伏的夜里,他静静地等她回来,听着她窸窸窣窣拿了烟又走了。
后来实在等不及,才起身出去看她。
他叹口气,自嘲地说:“胭胭,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嗯?”
第42章 “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当个小三。”
翌日, 于胭是被赵冀舟叫醒的,他用指腹轻捻她纤长的睫毛,把她弄得不耐烦, 闭着眼起拍他的手。
“起来了。”赵冀舟轻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天气干燥,静电让她的头发飘了起来。
她今天还有课, 昨天叮嘱他一定要送她回学校。他玩笑着说再请一天假, 她义正言辞地告诉他, 再不上课她真要挂科了。
大三是英专生最繁忙的一年, 课排得满,课下作业多。口译课,笔译课, 文学课, 翻译课,任何一门课的作业都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记忆开始复苏,于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扎进赵冀舟的怀里打盹, 嘟哝着说:“不想起床。”
因为昨晚哭过的原因,她觉得眼睛有些肿, 有些发涩。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后背, “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
于胭抿了抿唇, 抱怨着说:“你是不知道教授有多可怕, 总是叫我起来翻译。”
“为什么总是叫你?”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 懒懒地说:“因为我有前科, 当初逃课次数太多被记住了。”
赵冀舟闻言, 倏地笑了。
于胭挑着眼皮看他, “你笑什么, 你当初没逃过课?”
他目光移向远方,似乎是在翻找压在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最终模棱两可地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于胭默认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玩笑着说:“那就是逃过。”
“嗯,那就是逃过。”他重复她的话。
两人又聊了两句,于胭的起床气也过了,便下床换衣服。
穿好衣服,她站在梳妆镜前,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肿,左眼双眼皮都成了单眼皮。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居然记不清昨天到底流了多少眼泪。
昨晚她一人坐在外面流泪,赵冀舟把她抱回去床上,本来都已经好了。可但她扎进他温暖的怀里,被熟悉的气味裹挟,她像是真的犯了梦魇,断断续续地开始委屈地落泪,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倒也是卯足了耐心哄着她,仿佛告诉她不要怕。
于胭放下手,眨了眨红肿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去找赵冀舟,悲哀地说:“我眼睛肿了,没法见人了。”
赵冀舟轻轻托住她的脸,细细打量,“这不是挺好看的?”
于胭眉头蹙起来,“赵先生,你平时也不戴眼镜呀。”
言外之意说他眼神不好使。
赵冀舟平静地笑笑不说话,他怎会看不出她的眼睛肿了,但他是由衷觉得她这样子也挺好看的。
赵冀舟找人送来了冰块和毛巾,他挽起袖子,将球状的冰裹在毛巾里,轻轻帮她冰敷。
毛巾碰到脸的那一刻,于胭立刻缩了缩脖子,攥住他的手腕,“好冰。”
赵冀舟攥住她乱动的手,趁她不注意,故技重施,轻轻把毛巾贴在她的脸上,果然见她“呲”了一声,然后哀怨地看着他。
他总觉得,眼前那层薄雾散尽,她的形象渐渐丰富起来,那些她刻意隐藏起来的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幼稚逐渐显露在他面前。
于胭夺过他手里的毛巾,蹬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冷敷,冰块丝丝凉意传遍身体的各个角落。
赵冀舟借着从窗外渗进来的自然光打量着她清纯的脸,低头间嘴角扬了起来,告诉她要吃饭了。
于胭冰敷了大概两三分钟,她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没有效果,侧着脸照镜子,感觉眼周甚至被冰的有些红。
她低头间,脖子上的项链露了出来,她摸了摸染了体温的吊坠,由衷觉得这条项链真美。
赵冀舟以为她还在看肿起来的眼睛,走过来用大掌包住她的指节,细细摩挲着,他牵着她去吃饭,“别臭美了。”
于胭皱皱鼻子,“我才没有。”
吃过饭,赵冀舟要开车带她回北城。
早晨山间升起一层薄雾,放眼望去,秋意更浓,院内落满了秋叶。
于胭脚踏在落叶上,发出莎莎轻响。她挽着赵冀舟的胳膊,巧笑嫣然地和老板说再见。
老板看了眼赵冀舟,“赵总,再会。”
赵冀舟点头,侧眸看了眼专心踩树叶的姑娘,对老板说:“她若是想来,我再联系你。”
“我觉得在这地方住,适合养生。”于胭拉开车门,轻声说。
“等夏天的时候过来,晚上山里的温度很舒适,看电影吃烧烤都很惬意。”他说。
“那可惜了,我的生日在秋天。”
赵冀舟轻笑,安慰似的说:“又不是只有生日能来,等明年夏天,我再带你多来住些天。”
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美好回忆定格在这一瞬间,也是于胭觉得以情儿的身份和他过得最开心的几个时刻之一。
明明是早高峰的时间,可从山上通往北城的这条道路却一点儿也不拥挤。整条路上偶尔见到几辆车,路旁满是秋叶,被车卷起,又飘落。
于胭侧眸看着沿途的风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安静,带着禅意,却又热烈奔放,似地上燃成火的枫叶。
她瞥了赵冀舟一眼,把车窗放下来,冷空气灌进鼻腔,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制止,只是问她:“不冷?”
于胭摇摇头,轻轻把车探到窗外,感受着深秋清晨的风从指缝钻过去。
赵冀舟忍了两秒她这个危险的动作,沉声提醒:“把手收回来。”
于胭满脸茫然,目光懵懂地问他怎么了。
“很危险。”
她缓缓把手缩回来,也许是觉得凉,便把窗户关上。
“赵先生。”她闲得无聊,找茬儿似的开始和他盘逻辑,“可是你开车的时候接电话也不安全。”
“我什么时候……”他哼笑一声,突然顿住口中的话。
上次去接她的时候,岑凌给他打了个电话。念及她在场,他没说两句话便挂了。
就那一次违规的情况还让她记住了。
“赵先生,要注意安全哟。”她攥着安全带,带着顽劣地说。
赵冀舟没吭声。
于胭回到学校连轴转忙了两天。
因为在她生日的第二天,程与翔来找过她一次,告诉她程艳娟周末就会到津城,问她要不要回去。
于胭犹豫了一晚上,还是硬不下心来。她很想见程艳娟一面,哪怕是吵一顿她觉得也好过这种停滞不前的关系。
于是,她订好了自己与程与翔周六回津城的高铁票。
因为周末有事,她便要趁着这两天把这周的作业都写完。
傍晚,赵冀舟回家的时候,于胭正坐在书房电脑前写文献综述。
她简单用簪子把头发盘起来,支着下巴,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学习。
赵冀舟默默绕到她的身后,扶着她身后的椅子,看她在写些什么。
她意识到他的到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作业上。
赵冀舟也转移视线,盯着屏幕,放眼望去全是英文。她打了两个界面,看着Zotero里的文献,又切换到word界面敲下一行字。
他不知道她坐了多久了,只见她累得锤了锤脖子。
他卷起袖子,将指腹压在她的脖子上,微微用力,帮她按摩着。
她攥住他的手,伸了下懒腰,满口怨言,“我都要写哭了。”
“写什么呢?”
“文献综述。”她嘟着嘴,觉得他不懂,就没再解释。
“明天要交?”
她摇摇头,“下周一之前交。”
“那现在着什么急?”
于胭犹豫了下,抿唇对他说:“我周末有事,就不回来了。”
“什么事啊?”
于胭笑笑,“和石敏出去玩儿。”
“去哪?”
“津城。”她补充说,“去看海。”
“津城就那一小片海域,这个季节风这么大,有什么好看的?”他觉得她要是想去看海,可以直接去滨海城市。
于胭咬牙,后悔补充这么一句,她说:“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如果我挖到螃蟹,我给你带回来哦。”
赵冀舟垂眸,摸了摸她的头发,“快写吧。”
“好。”
于胭垂眸,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
她盯着满屏密密麻麻的理论分析,叹口气,觉得写不下去。于是拿出程与翔送她的手账本,翻到他写给她的那页祝福语,无聊地在后一页模仿他的字迹。
写完一个,她看了看,觉得不太像,便又写下一个。
等她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又集中注意力写文献综述,终于熬了个大夜写完了作业。
周六,那天有些阴,从早晨起来天就朦胧一片,不知是雾还是霾。
于胭和程与翔坐高铁回了津城,在医院老太太病房的门口见到了程艳娟。
可能是因为路途颠簸,程艳娟满脸疲倦,妆容甚至都有些卡粉。
她看了眼于胭,缓步向她走来,开口却是一惯的语气,“胭胭。”
于胭眼波流动,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想等待着她再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
于胭有些失望,轻嗤一声,偏过头对程与翔说:“我们还是进去看姥姥吧。”
程艳娟拉住她的手,却发现她一直都在抖。
于胭故作镇定地甩开她的手,“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以为,见面后,至少会等来她的一句道歉或者是美其名曰的解释。
可惜没有。
是她不该抱有无望的期待。
医院走来里人来人往,许多人停下脚步看了两眼结怨已久的母女,又匆匆离开。
脚步声熙攘中,于胭眨了眨眼,把满口的委屈憋回去,推开病房的门。
老太太见到她,迟缓地抬了抬手。她的精神状态显然比于胭上次来的时候要好,听程与翔说,老太太过两天就要出院回家养着了。
“姥姥。”于胭蹲在床前。
老太太攥住她的手,说话还是不清楚,带着抚慰又欣喜地情绪说:“胭胭,你妈妈回来了。”
于胭低下头,她觉得程艳娟回来这一趟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于姥姥而言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是开心的。
“嗯,我知道。”她嘴角露出个笑。
“你妈妈是爱你的,你不要记恨她。”
于胭似乎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点头说:“知道了,不记恨。”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于胭依稀分辨出,她大概是在笑。
陪老太太聊了会儿,于胭从病房里出来,程艳娟拉住她的手,亲切地叫她“闺女。”
于胭舔舔唇,自我防备地说:“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在意你回不回来,因为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妈妈早就死了。”
“可我就是不理解,也很好奇,你为什么当初要出轨?”她敌视地看着程艳娟,“毁了自己的家庭,也破坏掉别人的家庭,你就这么有成就感是吗?”
程艳娟揉了揉眼睛,给了个让于胭大为惊叹的理由,她说:“胭胭,爱情来了,你根本没办法控制住你自己的选择,你甚至愿意为了他去委屈自己。”
“我永远不会。”于胭条件反射地反驳,语气却平淡得可怕,“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当个小三。”
这也是她当初进了赵冀舟的书房,一定要问他结没结婚的原因。
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以堕落,可以腐烂,但绝不允许自己走程艳娟走过的旧路。
“在你心里,爱情好伟大,露水情缘好伟大,伟大到抛弃丈夫和孩子。”于胭攥紧自己的手,“当年你走的时候我年龄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其实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因为你可以把当年的我抛弃给渐渐堕落的于华良。”
“你明明知道的,他照顾不好我。”
“胭胭,这么多年,我一直惦记着你。我刚去美国状况也很艰难,可当我情况好起来的时候,我就坚持给你打钱了。”
当年程艳娟费尽周折托人偷偷塞给了于胭一张银行卡,定期往里面打钱。因为知道于华良嗜赌成性,便一直瞒着于华良这件事。
听到程艳娟口中的那笔钱,不好的回忆漫上心头,于胭被回忆裹挟,眼框渐渐湿了起来。
生理现象,她想起来就控制不住落泪。
于胭嘴唇都在颤抖,“因为我不想欠你的,因为我想证明不用你的钱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所以那张卡里的钱我没动过。”
她呼了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止不住颤抖,“所以,四五年来,那张卡里也算是有一笔金额不小的钱。”她抬起眼,满眼红血丝,“你知道那笔钱被于华良发现了吗?你知道他为了这笔钱要我做什么吗?”
她抬起眼皮,那滴泪砸下来,“他说要不我就拿出这笔钱帮他还债。”
她丧失了力气般垂下肩,继续说,“要不我就嫁给他的债主,他欠下的钱就当是嫁女儿的彩礼了。”
第43章 “赵总出了个小车祸,人在医院。”
不知道住院区的哪个病人出事了, 整个楼道里突然被一阵悲痛的哭声席卷,凄惨又荒凉。刹那间,整个住院区除了悲鸣只有彻底的寂静。
于胭的肩膀在轻微颤抖, 一耸一耸的,她眼神呆滞地盯着楼道里的瓷砖缝隙,恍若一道分界线, 把她自己完全隔绝, 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很多年, 她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包括曾经关系最亲密的霍宪。如今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来,反而觉得放松。
程与翔站在一旁,从满脸不可思议转为满眼心疼。他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她性格的变化, 那是被现实毒打之后的变化。
原来他一直不理解于胭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无名无份地跟着赵冀舟, 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胭胭。”程与翔觉得口中像吞了玻璃渣子,涩涩地疼。
于胭拂开他的手,想继续说出那个让她极为窒息的一晚。她嘴唇翕张,努力了良久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更让她难以接受的细节, 那些丝丝入骨却又难以言说的细节。
她闭上眼睛,满脑子是酒臭味、王立恶心的嘴脸和于华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
她发现, 原来人真的是怂的。她甚至已经想好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想看着程艳娟懊悔、愧疚的表情, 进而享受报复了抛弃自己的母亲的快感。可事到临头,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她又成了缩头乌龟, 把脆弱的自己伪装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程艳娟的眼中终于有些波动, 混浊的眼球只剩一片灰。她抬了抬手, 似乎是想安慰于胭, 手指颤了颤,但又把手放了下来。
那一刻,她真的很后悔,把年幼的女儿扔下。
于胭舔了舔唇,把眼角的泪抹干,自嘲地说:“你说我怎么没遗传到你的狠心?”
如果她足够狠心,没有在次日因为于华良口中的那些话心软,那她这两年也不用这么累。
“胭胭,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从小就知道。”程艳娟拉住她的手,眼中盈满了泪,“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于胭像只刺猬,甩开她的手,“你别给我发好人卡,我也不稀罕做个好人。我只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只知道谁欺负我我就要报复回去,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于胭拂了拂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艳娟,“我告诉你,我现在也不在意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了,我真不在意了,但是我也不会原谅你。于华良是可恶,但至少,他清醒的时候还记得我是他女儿。我就是这么可怜可悲,因为这点儿仅仅能抓在手里的亲情,一直宽容于华良。”
如果不是她抛不下这仅有的一点儿亲情,她可能在高考报考的时候就挑个远一点儿的学校,即使当时的代价可能是和霍宪分开,她也不介意。
她就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以自己为主。可大概是因为没有亲情,她不愿抛弃和于华良的父女情。
“蠢事做一次就够了,这次我不会再因为你的三言两语给自己徒增麻烦了。但我警告你,姥姥身体不好,你最好不要和她说什么,在她面前把咱们母慈女孝的戏演好了。等过一阵子,你走了之后,我们也不要再联系了。”
程艳娟觉得,于胭本质上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姑娘。即使她们的关系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愿意为了老太太委屈自己。
于胭从包里掏出一块纸,收拾起脸上的狼狈,缓步踏着楼梯离开。
程与翔扫了眼虚弱无力坐在楼道蓝色塑料椅子上的程艳娟,还是抬步去追于胭,和她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于胭走到医院的花园里,踏过小路,坐在长椅上。长椅上落了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她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程与翔坐到她身旁,他们之间隔了一段不长的距离。
他抿了抿唇,伸出手轻轻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肩。他觉得自己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胭把手上那片叶子碾碎扔在地上,随意拍开程与翔的手,带着鼻音说了句:“别可怜我。”
他眸色深了深,觉得她这种时候也这么要强,于是把手收回来,捏了捏身下的木制椅子。
“她什么时候走?”于胭偏过头问。
“大概会呆一阵子,会在家陪奶奶一段时间。”
“舅妈怎么说的?她回来?”
程与翔叹口气,“我妈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胸中闷着一口气,这两天连医院都没来。”
言外之意,鲁霞和程艳娟还没见过面。
“行。”于胭眨了眨眼,起身。
她也不想操心鲁霞会怎么对待程艳娟,只觉得程艳娟多在津城呆一阵子,姥姥会开心的。
大概是人到暮年皆是如此,格外珍视亲情,图个天伦之乐。
“你干什么去?”程与翔追起来。
于胭摇摇头,“不知道,随意溜达溜达。”她此刻只想忘记满脑子的糟糕想法。
“我陪你。”
两人坐上公交车,于胭靠着窗户,把头偏向窗外。
津市的公交车开的很快,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于胭觉得有种时光殆尽的错觉,恍恍惚惚。
“总感觉的这些年变化好大,翻天覆地。”她突然感慨着说。
程与翔细细地算,她确实已经十年左右没有逛过津城,似乎有种被这个城市抛弃的感觉,一如当年程艳娟抛弃自己。
“时代在发展,科学在进步。”
于胭瞥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天,程与翔陪着于胭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甚至还陪她在大悦城买了件衣服,米白色的开衫毛衣,他连连夸好看,抢着打包付了钱。
于胭看他的积极性,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开心。
程与翔去付钱的时候,店员玩笑地说:“你男朋友还挺好。”
于胭眉头微蹙,早已经把在医院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玩笑着说:“你觉得他像我男朋友是因为我们有夫妻相吗?”
店员仔细回忆着程与翔的长相,“你别说,还真有些像。”
于胭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解释说:“他是我哥。”
店员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于胭摆摆手,丝毫不介意。
付过钱回医院的时候,于胭还和程与翔念叨了这个小插曲,她调侃他说:“是不是没少陪石敏逛街?”
程与翔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对了,你和石敏在一起的事,你和舅舅舅妈说了吗?”
程与翔的笑容顿在脸上,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分手的事呢。”
“你没说?”
“一直没机会,等以后再说吧。”
于胭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
回到医院的时候,太阳西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于胭推开病房门,程艳娟正坐在病床前给老太太喂饭。老太太目光一直定格在程艳娟的脸上,满脸慈祥。
太阳余晖落在老太太的脸上,她的皱纹宛如春水波澜,昭示着时光的流逝。
老太太闻声回眸,将视线落在于胭身上,缓慢地对她招了招手。
于胭走过来,“姥姥。”
老太太牵着她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你妈妈回来了,你也回来了,真好,真好。”
程艳娟偏过头瞟了于胭一眼,嘴角弯了起来,感慨着说:“胭胭都成大姑娘了。”
“是啊,好多年没见到了。”老太太轻拍着于胭的手,“要是在街上遇见,我都不敢认这是我们胭胭。”
于胭坐在床边,“姥姥,您忘了,我明明前几天刚来看过你。”
老太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突然问于胭:“胭胭谈没谈男朋友?”
于胭的笑僵在脸上,她突然想起赵冀舟的话,他说她可以对外称他是她男朋友,她的确也这么做过,效果似乎还不错,至少学校里的传闻不再那么难听了。
可此刻,面对老太太似家常便饭般的询问,她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看样子应该是谈了。”老太太玩笑地说。
于胭摇了摇头,“哪有?没谈。”她偷瞥了程与翔一眼,摸了摸老太太的手,“我要是谈了男朋友,肯定得带回来给您看看,让您帮我把把关。”
说完这话,她突然悲哀地想,她和赵冀舟大概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
在老太太的记忆中,于胭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也没多加怀疑。
倒是程艳娟看了于胭一眼,缄默不言。
于胭又和老太太聊了两句,要拉着程与翔去吃饭。
程与翔会意,跟了出来,率先说:“放心,赵冀舟的事我不会和家里说的。”
“谢谢。”于胭点头。
于胭在津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又来医院陪老太太呆了半天,她和程艳娟心照不宣地演戏,丝毫没有母女间的不睦。
令于胭奇怪的是,程艳娟这个性格,居然真的没再喋喋不休地缠着她。
她说不上自己是知足还是失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下午的时候,程艳娟突然拉住她,“胭胭,妈妈昨晚想了一晚,确实是我的错,当年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抛弃了你。”
于胭一声不吭。
“可妈妈确实一直惦记着你,你生日我记得,我前几天还和你叔叔念叨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条银手链,“你小时候就喜欢这种东西,昨天一直没机会给你,现在拿给你,生日快乐。”
于胭盯着那条手链,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先接个电话。”
她看是宋疆的电话,特意绕到楼梯间接。
楼梯间光线有些暗,有些昏沉和寂静,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有回响。
“宋助,怎么了?”
宋疆顿了下,“于小姐,您要回来吗?赵总出了个小车祸,人在医院。”
第44章 “离了我,没人敢要你。”
楼梯间的窗户开着, 凛冽的风吹的人打了个寒颤。
挂断电话后,于胭觉得焦头烂额,鼻尖沁出丝丝汗水。
她立刻买了最近一趟回北城的高铁票, 边走边低头买票,都忽略了站在楼梯口的程艳娟。
程艳娟倚靠在门上,俨然没有任何偷听被发现的心虚。她从兜里翻出女士烟, 把烟咬在嘴里, 嘴角轻挑, “胭胭, 家里又不是不让谈恋爱,你倒是没必要瞒着我们。”
于胭愣了一下,即使是在程艳娟面前, 她依旧对她和赵冀舟的关系难以启齿, 她耷拉着眼睛看了程艳娟一眼,沉声提醒:“医院内禁止吸烟。”
在她的记忆里,程艳娟是不吸烟的。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习惯。
程艳娟把烟拿下来, 重新掏出那条银手链,“收着吧, 下次见面没准是我死的时候了。”
于胭眼中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一丝难过, “祸害遗千年, 您会长命百岁的。”她和程艳娟擦肩而过, “我要回北城了。”
“嗯, 我过几天也回洛杉矶了。”程艳娟胳膊耷拉下来。
她有些失望, 这次回来, 她确实是做好了和于胭这个女儿重修于好的准备。
但确实, 女儿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价值观和见解,尤其在性格上的变化是她这么多年不曾参与也没资格加以评价的。
于胭闻言,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本来都已经抬脚迈出了楼梯间的门槛,突然又折返回来,挑起程艳娟手上那条手链,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
程艳娟看着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觉得手中还残存着一抹手链的余温。她缓缓叹了口气,下次她再回国便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
于胭简单收拾好东西,和老太太道了个别,便打车去高铁站。
途中,她满是不安。
她给赵冀舟打电话,他不接,给宋疆打电话,宋疆依旧是模棱两可的说辞,说赵冀舟只是出了个小车祸,轻微脑震荡。
于胭真不理解,宋疆说的话怎么能那么云淡风轻,脑震荡还不严重吗?
下了高铁,她打个车直奔医院高级病房。她拖着个黑色的十八寸行李箱,喘了两口气,推开病房的门。
高级病房很大,一眼望去哪有病房的样子,基础设施俱全,甚至有点儿总统套房的感觉。正在于胭犹豫赵冀舟住在哪个门后的时候,宋疆也推门进来了,“于小姐。”
“赵冀舟呢?”她放下手里的行李箱。
宋疆给她指了个方向,于胭不带任何犹疑,快步推开房门,将视线直接落在了躺在床上的赵冀舟身上,完全忽略了周遭的环境。
房间的采光很好,将病床上的人烘托得静谧而温柔。
赵冀舟闻声睁眼,见到眼前人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怔了两秒,眉眼漾开,对她招了招手,“玩得开心吗?怎么回来了?”
于胭坐在床边环住他的腰,哽咽的声音夹杂着晚秋的风,是种他从没听过的哑涩,“赵冀舟,你没事吧。”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有很大的心情起伏,对程艳娟,她虽然将狠话说尽,可依旧找不到一个和她恰当的相处模式。
而在听到赵冀舟出车祸的那一刻,她得承认,她心里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浓重的畏惧感将她裹挟。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似和风细雨,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走进她的心中,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她的心。
这还只是单纯的喜欢吗?
于胭不得而知。
她心中有一个浓烈的呼之欲出的但又让她极为恐惧的想法。
她不敢深想,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情感,紧紧攥着她身上的被子。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头发,她乌黑的发缠在他的指尖,浓密,顺滑,夹着淡淡的花香。
他安慰地说:“没什么大事,不是还好好活着?”
于胭抬眼,眼中蒙了层水雾,“脑震荡还不是大事?”
赵冀舟在那一刻真觉得玩笑开大了,惹得她要哭了。
他似抚慰地摸了摸她还有些凉的脸,“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磕了一下。”
于胭眨了眨眼,“可宋助说……”她偏过头看了眼宋疆。
宋疆求助似的看了眼坐在一旁沙发上看好戏的陈望洲,他削苹果的动作顿住,挖了块苹果塞进嘴里,替宋疆解围,懒散轻佻地说:“轻微脑震荡也是脑震荡,小车祸也是车祸。人都被岑姨逼着住院观察了,还不严重吗?”
于胭骤然惊醒般,松开环住赵冀舟的手,从床上跳下来,整理了下衣服。她耳根有些绯红,问赵冀舟:“他怎么在?”
陈望洲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吊儿郎当地说:“我一直都在,是你满眼都是赵冀舟,没看到我。”
陈望洲意有所指地看了于胭一眼,“这样吧,我和宋疆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于胭也不矫揉造作,牵着赵冀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叫嚣着说:“当然是你们走了,总不能是我走吧。”
陈望洲挑了挑眉,把烟塞进嘴里,“回见。”
他啧了两下,推开门,真觉得赵冀舟把人惯坏了,以前哪有这么娇纵?
听见门被关上,于胭身子前倾,大衣的布料擦在他的胳膊上,酥酥痒痒的。她抬手摸了摸赵冀舟的额头,“真没事吗?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赵冀舟攥住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真没事,本来都要出院了,但是我妈非要我再住两天观察观察。”
于胭叹口气,突然想起前几天才提醒过要他开车当心,她皱着脸,似算账地问他:“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开车要注意安全,你就不当回事。”
他轻笑,真觉得她这话说的很有正宫娘娘的架势。
“不是我开的车,是宋疆。当时在十字路口有个车闯红灯,宋疆及时调头刹车,两辆车就擦了个边,不过人都没什么事。”他云淡风轻地解释,手还不安分地在她的后背上摩挲。
“什么叫就擦了个边,你严肃点。”她拍掉他的手,气他这个毫不在乎的态度,“那如果宋助反应慢一点呢,是不是两辆车就要撞在一起了?到时候恐怕你就要住进ICU了。”
“咒我?”他去掐她腰上的痒痒肉。
于胭思索着后退,偏过头,“我说的是实话。”
赵冀舟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个床位,把她箍在怀里,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脸上,哑声说:“胭胭,你很关心我。”
于胭怔了下,任由他抱,嘴硬地说:“我怕您出个什么事,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下家。”
他吻了吻她紧闭的唇,“你觉得整个北城谁能接我的盘,嗯?”他和她鼻尖蹭在一起,似诱哄又似危胁,盖棺定论地说,“离了我,没人敢要你。”
“我又不是缺了男人活不了?”她反驳。
赵冀舟撬开她的贝齿,掠夺掉她的呼吸,意有所指地说:“但是跟着我,能让你快乐,不是吗?”
于胭觉得浑身燥热,用手撑着他的胸膛往后退了退,“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我要回家洗澡换衣服。”
赵冀舟攥住她的手,她太阳穴跳个不停,害怕他要在这做些什么事。好在他还没有混蛋到这个份上,只是吻了吻她的手背,问她:“扰了你出去玩儿的兴致,不记恨我吗?”
于胭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永远是用在“记恨”这种程度很深的词在交流相处。
她抿了抿唇,瞬间想起她没跟他说实话,也就是她现在仍然要说谎。她点了点他的胸膛,“玩儿到一半被喊回来确实挺让人不爽的,但是见到您还活着,我还挺开心的。”
赵冀舟垂眸,恍然觉得费点手段骗骗这个姑娘还是挺值得的。
今天上午,听到他出车祸被岑凌逼着再住院观察两天,陈望洲便美其名曰过来探病,其实是为了来看他被憋在医院出不去的笑话。
陈望洲大概是真的无聊,最近身边也没哪个姑娘得他的心,便坐在沙发上晒着太阳和赵冀舟聊天。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了于胭的身上,他出幺蛾子说让赵冀舟把人叫回来,看看人是关心他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赵冀舟虽然口中说着他也没什么大事叫人回来干什么,人正和同学玩儿的好好的,但是心里还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关心他。
这么多年的感情,陈望洲自然能参透照赵冀舟心里的想法,他叫宋疆打了这个电话,指示着把人骗回来。
然后呆在病房等着看这场好戏,顺便做好了担着“主谋”这个罪名的准备。
没成想,于胭对赵冀舟的关心倒是真的,甚至连责任都没追问。
赵冀舟又把她揽进怀里,“陪我躺一会儿。”他摊开被子,给她裹严实,又把人紧紧圈在怀里。
她今天的表现,他由衷觉得满意。
于胭快被他捂得透不过气来了,探出头,清澈的眸子盯着他说:“赵先生,捂死人是要偿命的。”
他摸了摸她的眉,“我哪舍得?”
她觉得他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就会折腾她,便作威作福地在被子里折腾,抻抻胳膊伸伸腿,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弄得本就不大的被子四面透风。
“胭胭。”他突然虚弱地叫了她一声,“头疼。”
于胭停住手上的动作,眨了眨眼,立刻起身要去找医生。他笑了,堵住她的唇,“逗你的。”
她被他压在身下,环住他的腰,完全没有被捉弄的气愤,认真地说:“你没事真好。”
赵冀舟吻上她透着青色血管的脖颈,细细吮咬,手不安分地去解她的衣服,却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能感觉她身体明显一僵,卯足劲儿去推他。
“谁?”赵冀舟问。
宋疆看了眼站在门口端庄的女人,岑凌满脸冷淡,瞥了眼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似乎对儿子身旁藏了个女人这件事无动于衷,甚至还好心让宋疆提醒一番。
宋疆看到她递来的眼神,对着门说:“赵总,岑姨来了。”
第45章 “于胭,我女朋友。”
于胭耳朵有片刻轰鸣, 她知道宋疆口中的“岑姨”指的是赵冀舟的母亲。曾经她也听过赵冀提过岑凌,如今想到要面对面交锋,她更觉得窘迫, 只想一味逃避。
于胭瞪了他一眼,满心悔恨,她就不该心软回来看他, 偏偏还遇上他母亲。
她耳根红得彻底, 推搡着他要从病床上起来。
赵冀舟似乎一点儿都不慌, 唇角依旧挂着笑, 他泰然自若地攥住她的手腕,伏在她耳边,温热的唇细细地咬住她的耳朵, 呢喃着说:“怕什么?”
于胭骤然后退, 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毛衣开衫被解开的两颗纽扣,压低音量说:“那是你妈妈。”
赵冀舟了解岑凌,他知道既然岑凌让宋疆给了提醒, 那她必然不会贸然推门而入的。
此刻,看着于胭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的劣根性更甚, 故意在逗她。
“把你介绍给我妈认识好不好?”赵冀舟蛊惑着说。
那一刻, 他心里真闪过了这个念头, 反正岑凌也一直很好奇于胭这个人。
“我怎么能啊?”她无奈地说, 觉得他真是嚣张。
他用指腹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不能?”
“赵冀舟, 我什么身份我还是清楚的, 你别为难我, 让我难堪。”
赵冀舟松开她,哂笑一声,眼神渐渐冷淡下来,周遭的空气结了层冰。
他们的想法好像永远不同频,他是发自真心说的那些话,她却觉得他是在故意为难她。
于胭挣脱开桎梏,松了口气,跪坐在床上,把纽扣系好,抻平衣服上的褶皱,又解开头绳,摆弄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
赵冀舟仰着身子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简单整理下衣服,抬眸看着她。
于胭已经被羞耻心裹挟,都怪他,非要抱着她上床、非要逗她。她往后挪了挪腿,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赵冀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把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紧张的粗喘声。
于胭在身体后倾的那一刻有种坠崖感,真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她瞳孔有些涣散,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轻声嘀咕:“吓死我了。”
赵冀舟帮她顺了顺后背,想指责却想到她刚刚受了惊吓,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急什么?”
于胭突然又想起来他妈妈还在外面,挣开他温暖的怀抱,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穿好鞋子,“赵冀舟,我躲在哪儿?”
她真的已经慌不择路了,有种偷情被人发现的错觉。平时赵冀舟带着她招摇过市,出现在各种场子,她不介意。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妈妈。
赵冀舟把她的手裹在掌心,玩笑地说:“给你挖个地洞钻进去?”
于胭气急败坏,小声说:“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赵冀舟掀开被子,拍了拍床,“要不然上来,把你的脸捂上?我妈总不能来掀被子。”
他挑着眼皮,似乎在等她像平时一样反击他,但她却挪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攥住他的胳膊,讨好似的给他按摩,“求你了。”
赵冀舟看她澄澈的眸中写满了慌张,他轻声说:“我妈没那么可怕。”
于胭咬唇,其实她大概知道岑凌是个温柔的人,可她怕的是她和赵冀舟的这段阴暗的拿不上台面的关系。
赵冀舟捏了捏她的手,“别怕,就站我身边。”
他摊了摊手,“你也不能躲在洗手间吧,我妈指不定什么时候走呢。”
于胭这才有机会环视整间屋子,望到洗手间的那一刻,她如获新生,真的要躲进去。
赵冀舟拉住她的手,也不逗弄她了,“别怕,在我身边,我在呢你怕什么,一会儿找个机会就让你回家。”
于胭抿了抿唇,双手相扣站在病床边,听见他说门没锁。
果然,不出三秒,门被推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走了进来。
岑凌视线从于胭身上扫过,觉得人看着比照片上的还要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那般勾人。
她轻笑,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气,缓步坐在床边,问赵冀舟:“感觉怎么样?”
赵冀舟懒散地倚在床上,半开玩笑地说:“您要是不让我住院,估计早就好了。”
岑凌把包放在一旁,“关心你还不领情了。”
于胭站在一旁,细细地打量着岑凌,她保养的很好,眼角一点儿皱纹都没有。
岑凌和赵冀舟的相处模式很轻松,只是于胭一个大活人站在身边,自始至终她都没过问。
于胭好像忽然明白,在岑凌这种人的心里,她甚至都不配被提到台面上来。
赵冀舟似乎意识到她的失落,忽然攥住她的手。
于胭茫然抬头,想抽回手,奈何力气抵不过他。
“妈,您瞧,光顾着聊天,都忘了把人介绍给您了。”
岑凌眯了眯眼,面部表情没有变化,逢场作戏般顺着问:“这是?”
“于胭,我女朋友。”
于胭敛眸,耳边还回荡着他的那句话,不知作何反应。
他捏了捏她的手,“胭胭,叫人。”
于胭像被逼上了绝路般,挤出一个笑,“阿姨好。”
岑凌瞥了眼面不改色的儿子,心里属实生气,但却不好发作,不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形象。
她笑着说:“我都不知道舟儿谈了女朋友,刚刚看你站在旁边我还以为是陈三帮忙雇的护工,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
于胭知道岑凌这话是在敲打她,从骨子里看不上她,说她和医院里的护工没什么区别。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配不上赵冀舟?
于胭抿了抿唇,想开口反驳。
她和赵冀舟这段关系确实是拿不上台面,可她也没有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
赵冀舟捏了捏她的手,护着她说:“妈,把胭胭介绍给您是想您以后能帮我护着她,而不是任您欺负她。”
“她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冒犯了您您多担待些,我替她赔不是。但若是传出去您欺负一个小姑娘,在圈里也让人笑话。”
岑凌笑了笑,由衷感慨,“舟儿越来越有主见了。”会威胁她了。
岑凌从床上站起来,即使因为于胭胸中闷了一口气,但对儿子的关心是真的。她叮嘱赵冀舟:“我走了,你不许提前出院。”
赵冀舟见好就收,“知道了。”
整个过程,于胭像是做了一场浮华梦。直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才迟钝地看向赵冀舟,他的眸中满是温柔,似乎很满意刚刚的事。
“赵冀舟,你疯了吗?”她开口,语气间尽是不可思议。
她甚至都不敢跟家里说关于他的任何事,倒是他把她放到了面儿上来,甚至逼着他妈妈认可她。
早知他要这样,那她宁愿刚刚听岑凌羞辱她几句,反正也不能少块肉。
可现在,她没出息地为他的话心动,瞬间又为自己对这段关系遮来遮去的举动感到羞愧。
他的热情似火山喷发,而她却是一座冰山。
她有些手足无措,抬眸去看眼前的男人。
赵冀舟把被子盖好,将她揽进怀里,蜻蜓点水吻了吻她的唇,“这样不好吗?”
“哪里好?你明明知道你妈妈不喜欢我的,你这样,不是给她徒增烦恼吗?况且,我又不在意一个名分,或者是一个所谓的名正言顺。这些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我不在乎,也不想要你做到这个份上。”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忐忑,她口不择言,破口而出的话都是难听的,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后来她发现,现在不屑一顾的东西成了她心中的郁结,成了她耿耿于怀的东西。
“这是你的心里话?”赵冀舟挑了挑她的下巴,眸色渐暗,似乎她一点头,他就能掐死她。
于胭舒了口气,失落地耷拉下肩膀,认命地往他怀里扎了扎,闷闷地说出了心里话,“因为我没有同等价值的东西可以回馈给你。”
“我不需要你的回馈。”他以为她指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于华良。
“可我觉得……”
“觉得什么?愧疚?”他很满意她刚刚那番话,慵懒地摆弄她的头发。
她点点头,具体是什么情感她说不清,但是愧疚大概是有的。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子,问:“背着我出去坑蒙拐骗了?”
于胭愣了下,摇头,“哪有?”
“那是背着我出去找别人了?”
于胭眉头微蹙,“你别胡说。”她哪里敢?
赵冀舟笑了,“既然都没有,那就不用觉得愧疚。拿出你以前的本事来,想一想办法让我妈喜欢上你,嗯?”
“我哪有那本事?”
“那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轻笑,他喜欢她就够了。
于胭往他的怀里扎了扎,觉得今天太过受宠若惊,好像他的一句话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也打乱了她原定的节奏。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就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不能再更进一步了,她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快要决堤了。她怕再这样发展下去,万劫不复的只能是她。
“一辈子保持这样吗?”他又提及这个话题,似乎很在意“一辈子”这个问题。
要是以前,她一定会条件反射地反驳他。她会说怎么可能一辈子的,过了现在这一程,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的。
可现在,她似乎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居然仗着胆子,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窗外的光透了进来,他们交颈拥吻,滚烫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她脖子上的项链悬在半空,带着她身体的余温,泛着光。
第46章 “赵冀舟,你打死我吧。”
赵冀舟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于胭下课后就来这陪了他三天。
出院那天,于胭收拾东西,她边叠衣服边嘴上嘀咕着说:“怎么感觉把小半个家都搬来了。”
赵冀舟整理了下藏青格纹领带, 自然地从身后圈住她的腰,缱绻着说:“不都是你搬来的?”
于胭转过身子,替他整理了下领带, 又用指尖勾着他的领带打圈, “还不都是给你用的, 你少倒打一耙。要不是你, 这地方我都不稀罕来。”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头发,“好,都是给我用的, 辛苦你了, 可以吗?”
于胭还没什么反应,偏过头看见了倚在门口的陈望洲,陈望洲嘴角挑着放荡不羁的笑,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这出恩爱的好戏。
于胭:“你怎么又来了?”
陈望洲屹立不动, 挑了挑眉,“送行?”
赵冀舟轻拍了下于胭的腰, “你先收拾, 我和陈三有点事。”
“哦。”
于胭无暇关心他们要说什么, 她一想就知道他还有公司的事要忙, 毕竟他这三天是听岑凌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医院。
今天的天气不错, 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于胭眯了眯眼, 弯下腰, 一条腿跪在沙发上继续叠衣服。
她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 看着立在地上那两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 兀自坐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手机上突然弹出条消息,是程与翔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趟雍和宫。
于胭玩笑着说他不会来了北城四五年还没逛过雍和宫呢吧。
程与翔告诉她,他是想去雍和宫给奶奶求一条开光的手串保平安。
于胭觉得自己一和他对比,简直就成了没心没肺的那个。人家想的是图个健康平安,姑且不论这东西可不可信,至少这份心是好的。而她呢,满脑子都是玩儿。
于胭觉得羞愧,立刻应了下来。
和程与翔约定好去雍和宫的事,她又百无聊赖地玩儿了会消消乐,然后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晒太阳。
阳光充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居然浑浑噩噩地睡了回去。
赵冀舟回来的时候,她睡得正香,缩成一团,身上盖着大衣,一半落到了地上。
她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短款毛衣配了件浅蓝色的阔腿牛仔裤,因为睡觉的姿势不安分,毛衣下刚好露出一截腰肢。
他突然想到,她的腰间没有一丝赘肉,不盈一握,他两只手便可将其箍住,她便再也动弹不得。可她吃的不少,他平时也不曾苛待她,有时候晚上体力消耗过度,他还会给她加顿夜宵。
怎么就是养不胖呢?他想。
赵冀舟踱步走到她面前,坐在沙发边上。这个季节的光是柔和的,不带任何灼伤力,衬得她这个人都温柔许多。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这张精致的小脸,突然笑了出来,他得承认,最初他对她就是见色起意。可现在呢,她这个人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睡得很熟,完全没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恬淡安宁。
他看了眼时间,还是把她叫醒了。看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伸手去拉他的手,像只慵懒的小猫,他被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裹挟。
他知道,她是依赖她的。
赵冀舟往前挪了挪,把她拉起来圈在怀里,“回家了。”
于胭把下巴卡在他的肩窝,声音沙哑地说:“知道了。”
那时候的于胭已经溺毙在他的温柔中了,在她的角度,他是个成熟又温柔的恋人,是值得她依赖的对象。
却忘了,他这个人本身偏执又狠厉。他待你好,只是因为他愿你待你好。
他这种人,一但翻脸,能一秒将你拉进地狱。
周末,下了场小雨。
于胭和程与翔本想等着雨停了再过去,可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眼看着到了下午,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两人只好打车去了。
北城温度持续下降,寒冷丝丝入骨。
可能因为天气的原因,当天雍和宫的人数比较少,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喧嚣,多了份沉静。
雨中的雍和宫,似乎更显庄重神秘。雨水顺着琉璃瓦屋顶滴落下来,禅意渐浓。
于胭和程与翔并肩踏在潮湿的石板路上,一人撑了一把伞,她问:“你怎么没带石敏一起?”
程与翔笑笑,“她人忙,不是准备明年考研?”
“那你给她买一个带回去好了。”于胭笑笑,绕过地上的水洼。
“嗯。”
他们两人收起雨伞进了法物流通处,开始挑手串。
于胭低眸看着那些手串,将视线落在了手串下的“平安”两字。她低声问程与翔:“这个准吗?”
程与翔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心诚则灵。”
于胭挑了个香灰琉璃手串,暗夜星空蓝,大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男款。
程与翔挑眉,“你就给自己买这个?”
她摇摇头,语气娇羞的像个早恋的少女,“我不买,给赵冀舟买一个,希望这东西能准。”
赵冀舟住院那几天,陈望洲没少来医院待着。他闲着无聊就吓唬于胭,有次突然说起赵冀舟这次的车祸,说宋疆要是再反应慢几秒,估计赵冀舟就一命呜呼了。
于胭瞥了他一眼,说他乌鸦嘴,结果人真从手机上翻出了段截取的监控视频。
即使监控像素不是很清晰,但于胭还是看的心惊胆战,那辆红色的车突然闯了红灯,直奔赵冀舟的那辆黑色的宾利而来。
按照固有轨迹预测,两车即将相撞。幸亏宋疆及时向右打死方向盘,和红车擦边而过,但还是被后面的车追了个尾。不过后面的车反应也迅速,追尾不太严重。
这件事,终究是入了她的心,成了她牵挂的存在。
程与翔看着手串下的“平安”二字,偏着脸打量着于胭,“你……”
于胭笑笑,率先说:“他这人别的应该也不缺了,就求个平安吧。”
程与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推着走,“选完了吗,选完去排队结账了。”
外面雨声潇潇,向外望去,建筑的翘角飞檐似仙鹤翱翔。
雨水似乎洗去了浮华,金黄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体,缭绕的烟雾,雨中撑伞祈福的人,浑然一体。
于胭和程与翔排队去开光室给法器开光。
于胭跪在垫子上,双手捧着那个香灰琉璃手串,举过头顶。法师给法器诵经开光,整个过程大约两分钟。
结束后,于胭从垫子上起来,觉得胳膊有些泛酸。她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手中的东西,人也虔诚很多。
其实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跪在那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了些什么,只觉得听着法师诵经有种净化心灵的感觉。
她信佛吗?她觉得说不上。
但人总归对未来有期待有向往。
而她知道,她把她这辈子对佛的信赖都押在了赵冀舟身上,她希望他以后能平安健康,永远不要再出像上次那样的意外。
开过光,于胭和程与翔在雍和宫内逛了一圈,从出口出去。
他们在附近找了家小店随意吃了碗面,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雨势越来越大,灰蒙蒙的空中窥不到一颗星。
出了面馆的门,于胭缩了缩脖子,和程与翔分道扬镳。
她打了个车直接回家,大概是赶上了晚高峰,路上有些堵。
司机师傅和她聊天,问她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本地人。”
“本地人还去雍和宫?”
于胭笑了笑,“求个串。”
“你这个年纪,求的是事业还是学业?”
于胭摇摇头,“帮我男朋友求个平安。”
司机没说话,大概是觉得她是个恋爱脑,或者觉得她男朋友可能得了什么难治的疑难杂症,才让女朋友一人去求串。
一路上和师傅聊了两句,倒是不觉得时间难捱。
到家后,于胭付过钱后和师傅道谢,然后撑着伞下车。因为撑伞的动作有些慢,雨淋在了她的头发上。
于胭看见了赵冀舟的车,觉得他在家。她进屋后,换上拖鞋,把外套和包挂好,然后拿着装着手串的绒布袋去找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居然有些暗暗的激动。
她找了一圈,也没在一楼看到他。
她踏着楼梯上二楼,兴奋地叫他:“赵先生。”
见没人回应,她又抬高音量,“赵冀舟?”
依旧没人应答。
于胭在他的书房和卧室都没找到人,环视了四周,抱着侥幸心理踏进了她的书房。
她的书房没开灯,推开门,外面的灯光渗进来,勾勒出男人的身影。
乍一眼,于胭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被吓了一跳,立刻摸到了灯的开关,“啪嗒”一声,书房骤然大亮,男人眯了眯眼,右手扯着领带松了松。
于胭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天气闷,觉得室内气压低了一个度。
她抿了抿唇,右手食指勾着绒布袋,背着手,还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你怎么在这?我叫了你好几声。”
他很少来她的书房,之前来的时候都是抱她回卧室睡觉。
赵冀舟抬眸,狭长阴翳的双眼迸射着寒光,没有一丝温度。她看见他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衬衫袖口微翻,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于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冀舟,循着直觉知道他是生气了。即使她有些害怕,但还是走到他面前,安慰地把手放到他的肩上,“怎么了?”
赵冀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钳制在自己腿上。她手上的力气丧失,装手串的绒布袋掉在地上。
而他,被怒火充斥,已经丧失了理智,完全没注意掉了什么东西。
他用手箍住她的下颌,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弄脱臼。
“赵冀舟,你弄疼我了。”她去掰他的手,却被他按住手腕反剪着双手,她弓着背被他按在桌面上,桌沿硌得她胸口疼。
这个姿势,于胭觉得自己像被囚禁游街的犯人,尊严扫地。
她抬眼,目光所及之处,是她过生日的时候程与翔送她的那个手账本。手账本翻开,棕黄的纸页上清秀的字体写着程与翔的名字。
还没等她说话,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因为没有了后面力量的牵制,她直接扎在了桌面上,磕得她鼻子生疼。
赵冀舟缓缓起身,让她自己坐在椅子上。他从木制笔筒里抽出一根钢笔,拔开笔盖随意扔在桌子上,笔盖落在桌子上发出的清响震得人心颤。
他掰开她的手,把笔塞进她的手里,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沉声命令:“写我的名字。”
于胭骂他:“赵冀舟你有病啊,你弄疼我了。”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在这发疯,把她当作他的出气筒。
于胭猛地站起身来,把笔摔在地上,钢笔黑色的墨水溅在地上,弄脏了装手串的绒布袋。
突然听见“啪嗒”一身,她偏过头去看他,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
他抽出皮带,对叠着拿在手上,似乎下一秒这东西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于胭谩骂的话说不出口,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咬紧牙关,她已经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生理性的惧怕。
“赵、赵……”
赵冀舟用皮带挑起她的下巴,他背对着光,眼中只剩彻夜的黑,勾勒出的阴影完全将她覆盖。
“写我的名字。”他仿佛黑夜中的鬼魅,沉声蛊惑着说。
她被逼得节节后退,摔在了椅子上。
于胭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觉得光影交错,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不断往心头漫涌,将她一点一点吞噬。
她被窒息感裹挟,胸口剧烈起伏着来获得呼吸。
见她没有反应,他用力上挑皮带,使她不得不扬着下巴看着他。她的呼吸打在他的手背上,眼中瞬间蒙了层雾,闭眼间,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突然,窗外闪电骤现,雷声轰鸣,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嘴唇颤抖着。
赵冀舟越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越觉得愤怒。
她这人,没有真心,做不到忠诚,居然敢背着他和别人在一起,还一而再再而三。
“于胭,我有没有说过我最恨什么?”
她紧闭着眼,睫毛颤动着。见她不说话,他自问自答:“背叛。”
皮带还紧紧贴着她的下巴,冰的她像坠入了冰窟。
她握着拳,逼着自己不再屈服,逼着自己睁开眼。可回忆就像是沼泽,她深陷其中,难以抽身。
“说话。”他对她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气急败坏,轻轻动了动手上的皮带。
缓了两秒,她睁开眼,眼中丧失了所有的光泽,比夜深,比灰黯淡。
他看见她嘴角挤出一个绝望的笑,听见她说:“赵冀舟,你打死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某气急败坏,就吓唬吓唬,他不可能动手,他不舍得
第47章 “于胭,你拿我当什么?ATM?”
闪电骤然照亮整片大地, 也把于胭的眼神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表面还浮着一层泪雾。
她依旧在害怕,但她不愿意屈服, 拼尽全力克制着生理上的颤抖,扬起的下巴是她不屈的象征。
赵冀舟被她的眼神震慑得心里一惊,甚至对自己笃定的事实开始有所怀疑。他突然觉得她眉间的那颗小痣化作一抹血, 似乎在昭示着她的冤屈。
“于胭, 你拿我当什么?ATM?”他沉声说, 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下来。
于胭轻笑了一下, 突然觉得他这个问题好没有意思。
从一开始,他不就是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况且,她也明确表示过自己的立场, 她要的是钱和庇佑。
怎么到现在, 连最基本的问题也要来问呢?
这就是人吗?在纷乱复杂的关系中容易忘记初心。
于胭咬着牙,她得承认在这段时间,她确实溺毙在他给的表象温柔中了,以致于她忘记了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强势偏执的人, 他可以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可以随时发脾气不需要给任何理由。
而现在, 她骤然惊醒, 醍醐灌顶般好像突然重新认清他了。
于胭点了点头, 尾音溢出一声轻笑, 反问他:“那赵先生拿我当什么呢?泄欲的工具吗?”
开心的时候, 把她当个宠物捧在手心;不开心的时候, 抽下皮带打她两下。
赵冀舟眼波浮动, 哂笑一声, 想起那事, 他怒火中烧,捏住她的脸,“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于胭觉得自己好累,她做了什么,她真的不清楚。不过她清楚的一点是,他对她没有半分信任可言,他甚至都不问问她这个当事人什么缘由,就盖棺定论。
于胭耷拉下肩膀,“您觉得我做了什么我就做了什么吧。”
她已经不想再争执了,觉得好累,反正他皮带都抽出来了,应该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吧。
可她这个态度,落到他的眼里就是在心虚,在变相承认她背着他偷情。
“张嘴,解释。”他周遭结了一层冰,眼中是彻夜的冷,强势地命令她。
或许,他也期许着她给一句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破罐子破摔,让他觉得她自始至终没对他动过一点儿感情。
于胭眼中的泪滑落,她想,解释些什么呢?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满意了。
她是受惩罚的人,她却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连解释辩驳的机会都不配。
她只能循着直觉张开干裂的唇,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这种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你,你的朋友,其实从骨子里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捞女。当然,这些我都承认,我没什么可隐藏的,从我跟着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自尊踏在地上碾碎了。毕竟脱掉衣服取悦金主开心就能有钱,有钱就能有一切,这个道理我好像很小就明白了。”
她嘴唇还在颤,说出的话没什么逻辑,“当然,我碰到了一个还不错的金主,照顾我,给我讨个说法,陪我过生日,还愿意哄着我,让我觉得我好像是被爱的那一方,让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错了,我以后改。但其实,这只是你们这种人闲着无聊play的一环,你们享受把一个人捧到天上再拉进地狱的过程,享受玩弄人心、驯服人心的过程。”
她挑着眼皮看他,苦笑了下,笑自己是个傻子,“您应该很享受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的过程吧。因为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不只会顺着您,我也有刺,所以您想要像驯服一头野兽一样驯服我,看着我爱上您。我越挣扎,越矛盾,您就越开心,越有成就感。甚至,在看到我退缩的时候,立刻给我个甜枣,让我觉得跟着您很不错,很不错……”
她喘了口粗气,得出结论:“但其实,归根结底,在您的心里,我不过就是个泄欲的工具、闲着无聊用来逗弄的宠物。而我能活到现在,得益于您在床上没什么特殊的癖好。”
赵冀舟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他要是拿她当个泄欲的工具,他何至于怕她被人欺负在圈子里帮她立威?何至于精心把名为“ideal love”的项链作为生日礼物送她?何至于忤逆母亲明里暗里危胁岑凌接受她?
他轻哂了声,原来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形象。
他抱着惯她一辈子的打算,而她呢?就是个没心的家伙,捂不热的冷血动物。
于胭说完这些话,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挑衅着抬了抬下巴,她攥着他的手腕,带着几分逼迫和反客为主,带着他举高皮带,“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吧。”反正她刚刚说出的话不好听,估计会碰到他的逆鳞。
她无望地想,十八岁没挨到的皮带,现在补上倒也没什么,她再也不会怕了。
赵冀舟握着皮带的手渐渐用力,他的眸子幽深,讽笑自己真是养了个小白眼狼,喜欢上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可她话说得这么难听,他却依旧舍不得动手,她那么瘦,打一下得要了半条命。
就如她所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上学的时候和同龄人打架,对方若是惹到他,他每一次都是拼了命下狠手的。
可对她,他只剩一种无力感,像手中流沙,根本握不住。
于胭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退缩,她挑衅地站起来,提高音量,“您打啊!”而后轻笑一声,“反正我不过就是个泄欲的工具。”
“泄欲的工具?”他重复,眼中迸射着寒光,他讨厌她给自己的定位。
“不是吗?赵先生。”
赵冀舟扔掉皮带,拦腰把她扛到卧室的床上。
途中,她使劲儿锤他打他,然后委屈地放声痛哭了出来,说她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这样待她。
她以前的哭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压抑的,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
他崩塌了所有笃定的信念,蹲在床前看她的眼睛。她捂着脸逃避,说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问他凭什么冤枉她,就因为她是泄欲的工具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闪电似把利剑劈开漆黑的天空,雷声轰鸣,咆哮着震彻大地,他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赵冀舟手固定住她的脖子,吻了上去,堵住了她的哽咽声。
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没力气反抗或回应,只能半挑着眼皮,脸上挂着泪花,感受他的热情。
雨滴猛烈地撞击着玻璃,发出呜咽的狂鸣。
于胭闭上双眼,死死咬住唇,她恨自己的身体上的屈服,也恨他在这种时候却待她这么温柔,给她没经历过的快乐。
他的吻炙热温润,濡湿了她的心灵,和通往心灵的那条通道入口。
这是2016年罕见的一场大雨,倾盆大雨颠倒了整座城市,自此,在这段感情中,于胭占据绝对压倒性优势。
“胭胭。”赵冀舟缱绻着呢喃着喊她的名字,似乎忘却了在书房的所有不愉快,只尽职尽责做一个爱人该做的事情。
“说你爱我。”他咬住她绯红的耳垂,让她的手环住他的腰,诱哄着说。
于胭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床上,她偏头看着窗外,偶尔的一道闪电会照亮整间卧室,让她看清他的脸。
她想,他的戏怎么演的这么真,在这种时候还要演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甚至是前所未有、未曾表露过的深情。
给谁看呢?还是自我感动呢?
于胭死死咬住唇,偏过头,就是不重复他的话,倔强地握紧拳头。
其实平时,他很喜欢开灯,就是开个台灯也好,暗黄色的灯光笼罩卧室,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是如何接纳他的,能看到她额头上淋漓的汗水,能看到她蒙着雾却澄澈的眸子,能看清她说每一句的小表情……
可这次,他不敢开灯,他怕她的眼中只剩下仇恨和厌恶。
雨还在下,狂风呼啸,卷起一股湍急的水流,深深地肆虐到她的身体里,卷走了她的所有意识,只剩一半冷一半烫。
赵冀舟舒了口气,帮她拂开脸上的碎发,紧紧把她圈在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失控,没有做任何措施。可他却带着侥幸心理,侥幸这次能给他带来个好结果。
于胭意识迷蒙,缓缓动了动胳膊去推他坚硬的胸膛,声音喑哑地说:“走,你走。”
他把她环得更紧,“我从来没拿你当过泄欲的工具,你跟着我都是快乐,不是吗?你刚刚很舒服,不是吗?”
于胭咬住牙,骂他:“滚,你滚!”
她的手擦过脖子上的项链,突然想起些什么,右手去解脖子上的项链。一个手没办法把项链解开,她没耐心,便扯着项链往下扽,项链碾在她的脖子上,勒出一条凹痕,看着都疼。
赵冀舟攥住她的手,心疼地说:“我走,你别伤害自己。”
“赵冀舟。”她挑着眼皮看他走到卧室门口,硬气地说,“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背。”
说完这话,她终于舒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听他关上了卧室的门。顿时,她觉得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就连雨打窗棱的声音都小了好多。
赵冀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穿上那身旧衣服离开了房间。
她楚楚可怜叫冤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可他手上的一切证据都昭示着她和程与翔关系很亲密。
今天晚上他回家,见到她扔在茶几上的一堆书,都是她昨晚新拆的快递。
他闲得无聊,帮她把那些书收起来,送到她的书房。
他不知道她这些书要放在哪,只好暂时放在书桌上。一眼瞥过,便看到了那个精致的手账本。
他并非有意翻看她的东西,只是那手账本展开,入目之处就是在一篇纸上胡乱写的“程与翔”这三个字。他认识,那是她的字迹。
赵冀舟觉得程与翔这个名字很熟悉,不由得翻看了那个精致的手账本,看到了程与翔精心给她写的那封生日祝福信。
语气亲昵,是他的第一感觉。
不知为何,男人的第六感促使他翻出了当初沈怀送给他的那个信封。信封被压在各类文件下面,表面有些褶皱。
当初他没打开这个信封,是因为他觉得这东西是沈怀耍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更何况,他更倾向于信任于胭。
他盯着信封上的字眼——赵总,于胭可不止你一个男人。
他的太阳穴跳个不停。
赵冀舟鬼使神差地拆开了那个信封,果然看见了于胭和一个男人在街头勾肩搭背的场景。
照片有很多张,他依稀分辨出,上面的男人就是年初G大捐赠仪式上的主持人。
一切,好像都说通了。
赵冀舟被巨大的怒气裹挟,将泛黄的信封捏作一团纸扔进了垃圾桶泄愤。
他给宋疆打电话,让他查于胭上次到底和谁去的津城,顿了两秒,又往前说了个大概时间。
宋疆的电话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答案了。
他反复想,他待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他信任的人都要背叛他?
于是,他隐匿在她的书房里,等着她。
雨势小了很多,但依旧在下,似乎有种誓不罢休的感觉。
赵冀舟拉开车门,坐在车里,点燃一支烟,他掏出手机,让宋疆再查于胭和程与翔的关系。
尼古丁明明有麻痹人的作用,车内被烟味裹挟,他却觉得心理负担沉重。
他没发动引擎,没开车灯,就这样隐匿在黑夜里,吞云吐雾。
她生气了不想见他,让他滚。
他弹弹烟灰,自嘲地笑,可他不敢滚,他怕她想不开出点什么事。
果然,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举着把黑色的雨伞推门出来。
第48章 “胭胭,我错了。”
这半个多小时, 赵冀舟陆陆续续抽了很多支烟,烟雾笼罩住他幽深的双眸,他一直在想于胭刚刚的反应, 想万一是自己判断错了、真的冤枉了她该怎么办。
她是个烈性子,平时生个气半推半就当作是调情,可其实, 她不好哄。
车窗紧闭着, 车内被烟味裹挟, 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窒息感压在胸口。
他手撑着方向盘,觉得烟味熏得头疼。
在烟雾迷蒙、雨丝缭眼的环境下,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怕冷, 她在这个时节甚至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她用手机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绕过脚底的水洼。
赵冀舟掐掉烟,手放在车门上, 想去追她,却骤然收了回来。
他指尖杂乱无章地敲打着方向盘, 很想下车拦住她问问她要干什么去。他第一只反应是觉得她生气了, 所以不打算在家住了。可一眼望过去, 她手上却没带任何东西。
赵冀舟舒了口气, 看来她没打算离家出走。他往前倾了倾身子, 借着挡风玻璃看着她站在了路口。
于胭站在路灯下, 昏黄的灯光打在黑色的雨伞上, 将雨落银丝的形态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一手撑着伞, 一手托着手机, 低头反复看。她刚刚叫了个车,预计还有八分钟到。
赵冀舟眯着眼盯着那个清瘦的身影,雨伞遮住她的脸庞,让他看不清她的脸。
犹豫良久,他推开车门。车上有伞,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拿伞,淋着雨缓缓走到她身后。
雨水缠绵的夜,路上没有一个人、一辆车,她显然能听见他接近的声音。
可她挺着背,低头把游戏打开,故意将手机的音量放大,不理他。
赵冀舟只穿了件薄薄的西装外套,雨水很快便将衣服打湿,衣服黏在身上,带着冰冷的雨水渗进皮肤毛孔,显得人格外狼狈。
他走到她身侧,攥住她拿手机的那只手腕,温声说:“夜深了,天凉,先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于胭抬眸,看着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滴在漆黑的眸子上方。她眨了眨眼,心脏跟着骤缩,她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明天再说就晚了。”她收起自己可悲的怜悯心,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
赵冀舟站在雨里,不想和她争执,退了一步说:“那上车,我送你。”
于胭低头看了眼手机,司机大概是遇到了红灯,车一动不动。她凝神说:“不劳烦您了,我叫了车。”
赵冀舟看着她倔强的小脸,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她咬牙切齿地说:“赵冀舟,你到底要干嘛?让你动手打我你又不打,睡你也睡了,你还想怎么样?逼死我吗?”
赵冀舟敛眸,他是怕她这个烈性子受不了在书房的那些事,再做点儿傻事。
可他的担忧真是多虑了,于胭再委屈也不会想自杀自残这种事,她步入社会上的第一门课就是自己一定要爱自己。
他钳制住她的手,她倔强着不和他走,两人争执不前。恍然间,路上一道光照了过来,她知道是她叫的车到了,立刻想甩开他。
车停在路边,于胭想上车,却被他攥住手腕。他对司机说,不打车了,让他走吧。
“赵冀舟,你发什么疯,车是我叫的。”
“我说了,去哪我送你。”
司机大雨夜好不容易接到一单,明显也不愿意,对这对情侣的争吵觉得厌烦,不自觉地蹙眉。
于是赵冀舟摘下腕上的手表,顺着车窗塞了进去,才把司机打发走了。
于胭看着车灯淡出视线,胸口起伏着,“你凭什么管我,是我自己花钱叫的车。”
“花的是我的钱,就是我说了算。”他骨子里一贯强势,说出这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果然,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扯着嘴角笑笑。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花的不就是他的钱,可心里还是涌上一阵涩涩的难过。
为什么还是会难过?是因为之前对他动了真感情了吗?
她咬住唇,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不要哭。
“胭胭,我没有那个意思。”赵冀舟立刻解释,似讨好地用沾了雨水的手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把她的手包裹住。
于胭抿了抿唇,盯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撑着伞沿着马路往前走。
突然刮起一阵风,把雨水拂到她的脸上,借着雨水的掩饰,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雨水夹杂着泪水,落在嘴里,只剩下苦涩。
她觉得今天只有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比这条看不到头的路还要长。
赵冀舟垂眸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又抬头看着凄凉的夜,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离他却来越远。
他发觉,好像他曾经费尽心思对她的那些好、做出的那些努力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雨还在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眼看着那抹身影快要淡出视线,他抬腿追了上去。
知道她有防备,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亲近,他便保持着恰当的安全距离,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知道她在赌气,因为这条路她就打算这么踏下去,不打车,不花他的钱。
别墅区本就偏僻,他跟着她走了多长时间他不记得,只感觉雨势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到最后,居然在泼墨的夜空中看到了几颗星。
萧条的星和霓虹灯照着那个孤寂的身影。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
于胭顿了一下,知道他一直在跟着她。他没带伞,衣服肯定湿透了,这么下去很容易感冒发烧。
她想转身看看他,犹豫了几秒,毅然推开了玻璃门踏进了药店。
赵冀舟怔了几秒,才明白她这一遭的目的,原来是为了买避孕药,怪不得她说明天就晚了。
做的时候,他没带套,甚至还故意在她腰下垫了个抱枕。他满脑子都是她说的那些不生孩子的话,他想,她不给他生孩子难道要给程与翔生吗?
所以他卑劣了这么一次,明目张胆地欺负了她一次,把他的热情、欲望迸射在她体内。
却没想到,她宁愿雨天走这么远路,也要断了他的期望。
药店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医生在。
于胭收起伞,她问医生说:“有紧急避孕药吗?”
医生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问她要二十四小时的还是七十二小时的。
于胭:“二十四小时的,谢谢。”
医生似乎是见惯了一个姑娘独自买避孕药的场景,冷淡地给她拿了药。
于胭付钱的时候,拿着手机犹豫一下,默默地扫码。
“大夫,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您这有水吗?”
医生觉得她这种年轻人图床上刺激,然后事后再吃药的行为不值得同情,摇着头说:“我这没有。”
但她似乎又觉得于胭可怜,提醒她:“前面不远处有便利店。”
“谢谢。”于胭拿着药,挤出了一个笑。
于胭转身离开,隔着玻璃门和赵冀舟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眼中只剩隐忍的不甘和淡淡的怒气。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推门而出,走到他面前,攥着手上的药。
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似报复一般,说:“赵先生,避孕药,花的也是您的钱。”
赵冀舟发现,她真会往人的心里捅刀子。
他攥住她的手腕,抛开所有的利刃,虔诚地说:“怀了就留下来,我娶你。”
于胭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因为“娶”这个字眼心动,她迷茫地看着他,还在辨别他这话有几分真心。
寒风瑟瑟,她打了个激灵,人也清醒几分,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会娶她呢?
“赵冀舟,我就问你,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你的第一反应,想的是留下他娶我,还是怀疑这个孩子是我背着你跟别人偷情得到的呢?”
他走后,她呆滞麻木地躺在床上,眼前只剩刺眼的白光,她觉得身体酸疼,浑浑噩噩地要睡过去,却骤然惊醒,想到他今天没戴套。
她不会允许自己怀孕,自始至终都不会允许。
当初他们因为这事吵架的时候,她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
所以她挣扎着起来,要买避孕药吃。
人在迷茫无措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于胭突然想到了白天在雍和宫给他求的那个手串,便到书房去找。
捡起绒布袋,把手串掏出来。暗夜星空蓝,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她举着手串看了良久,委屈涌上心头,她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想把手串顺着窗户扔掉。
可她又舍不得,她怕万一这东西真的灵验该怎么办。
她默默地把手串收起来,却意外发现了他遗留下的她和程与翔的那些照片。
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火气从何而来。她觉得可悲,为什么他就不开口问问她到底和程与翔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这么独断随意地碾压她的清白。
于胭把回忆压在心底,继续说:“赵冀舟,你说不清楚你的想法。也许你会一直怀疑,直到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拉着他去做DNA。可我凭什么要忍受这些,凭什么我就要陪你做这些无聊的游戏,凭什么我的孩子要陪你猜来猜去?”
于胭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蠢,我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地步,我永远不可能给你生孩子。”
赵冀舟想说什么,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叫永远不可能给他生孩子,他说过,离了他,北城没人敢要她。
“那你给谁生?程与翔?”
于胭哂笑,直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状况,还在冤枉她。
她好心地给他解释:“赵先生,近亲是不能结婚生孩子的,因为生出的孩子会是个傻子。”
赵冀舟觉得耳边有片刻的轰鸣,近亲?
“你和程与翔?”
于胭舒了口气,没再理他,去前面的便利店买水。
赵冀舟站在原地,衣服上的水滴在地上,细细思索她口中的话。
他抬眸,看着她买了瓶水,站在灯光下,拧开瓶盖毫不犹豫把药塞进嘴里,喝了两大口水。
凉水入肚,冰的她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上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
她摸了摸小腹,把喝剩下的半瓶水扔进垃圾桶,一步一步往前挪,要走回家。
赵冀舟挡住她的路,拉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圈在怀里,“胭胭,对不起。”
是他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他冤枉她了,是他让她受委屈了,是他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上的水沾在她的衣服上,脸上的水贴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反复呢喃:“胭胭,我错了。”
于胭眼波流动,嘴唇泛白,似乎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她也该放过自己了。
她缓缓开口,颤抖地说:“赵冀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姑娘,从小爸妈就离婚了,妈妈跟了个美籍华裔跑了,去当人家的小三,把她留给了爸爸。可她的爸爸是个醉鬼、赌鬼,人在清醒的时候待她很好很好,但一输钱了喝醉了就会发疯,害的前妻的哥哥右腿终身残废,自此两家彻底决裂。”
她喘了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她妈妈后来几年过好了,便按月给她往卡里打钱。她十八岁那年,这张卡被醉鬼父亲知道了。当时醉鬼父亲欠了人一大笔债,就找她要这笔钱,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帮他还债,二是嫁给他的债主,欠下的钱当嫁女儿的彩礼。”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发丝,感觉到她在抖,祈求着说:“胭胭,别说了。”
她流下一行清泪,“她倔,两个都不选。那个债主大概是想睡她,气急败坏,就要拿皮带打她。”
于胭眼前似乎还闪着那个情景,阴暗的夜,恶心的酒气,王立丑恶的嘴脸。他手摸到腰上,扯下皮带,对叠着要去打她。
眼看着皮带已经要落了下来,是醉酒的于华良挡在了她面前。
所以这几年,她恨于华良,但又不能彻底当甩手掌柜任他自伤自灭。
于华良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职,可对她好的时候是真的很好。
那是她能抓到的唯一的亲情,她没出息,不愿意放手。
于胭浑身没什么力气,靠赵冀舟撑住身体。她舒了口气,这事压在她心底这么久,甚至都成了一道梦魇,而今说了出来,反而觉得轻松,就像压在身上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推翻了。
她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推开赵冀舟,眼泪却又流了下来,“好了,故事讲完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第49章 “赵冀舟,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赵冀舟还在震惊她说她十八岁那年差点儿被皮带打, 他心脏皱缩,满脑子都是在书房她恐惧的眼神。
他觉得大脑中有片刻的轰鸣,他这是做了什么混蛋事。
等他反应过来, 怀里的人已经推开了他。
于胭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的泪,寒风瑟瑟,她觉得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法御寒了, 就连骨头都是酥酥麻麻的疼。
她抬眼看了看男人, 他比她狼狈百倍。最让她难过的是他看她的眼神, 为什么里面写满了心疼, 他都这样待她了,为什么还要心疼她。
于胭默默挪开视线,把伞撑好, 她眼中是静默的灰, 融进阴郁的夜色中。
路上没什么车,她站在路边,耳边还在回荡他口中的话,她顿了下, 步行着要原路返回。
赵冀舟知道她固执,却没想到她这么固执。
眼看着那个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追上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很冰, 是他捂不暖的体温。他的手颤了颤, 轻声说:“打车回家吧。”
于胭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没回答他的话, 但却没再继续往前走, 只是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还不想因为和他置气折腾自己, 反正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觉得有道理,就花他的钱怎么了,反正他还睡她着,他也不亏。
赵冀舟找了辆车,把她塞到车里。
于胭把头偏向窗外,看着雨滴打在窗户上,视线范围之内只剩一片雾状的迷茫。
她想,她该怎么办?
跟着他,万一类似的情况还有下次呢?
离开他,王立再找她麻烦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问题,他会同意她离开吗?
她的脑中一团乱麻,再度觉得未来飘渺无望。
赵冀舟紧紧地和她十指相扣,他不顾司机在场,反复给她道歉。
而她一言不发,像没听见一样,也没有在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她静静地抬起另一只手在雾化的车窗上勾勾画画。她在写什么,他弄不懂。
比起现在一声不吭的她,他宁愿她跟着他闹。她跟他闹、打他骂他,他心里还有些着落,不像现在,她静默地像是心死了。
回家后,于胭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拿着睡衣去泡澡,泡完澡吹干头发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睡觉。
赵冀舟从没这么无力过,她现在这样故意忽视他,他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他觉得头痛欲裂,只能认命地去收拾自己的一身狼狈。突然想起些什么,他给陈望洲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他就去冲了个冷水澡。
擦干冰冷的身子穿上睡衣,他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前,一推门就开了,她甚至连门都没锁。
外面的光透在床上,他觉得那光线有些苍白。
借着光,他看到她缩成一团,紧紧裹着被子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她睡没睡着。
赵冀舟厚着脸皮关上卧室的门,掀开被子把她揽进怀里。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而后又一动不动了。
于胭被他的身子冰的发抖,可不想理他,便硬生生忍着,甚至在心里骂他是个混蛋,在这种是还要想那方面的事,还得靠冲凉水澡解决。
骂着骂着,她又想起了他挥起的皮带,想起他那些破口而出的“实话”,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室内一片黑,窗外还有寒风摇曳的声音,他隐约听到轻微的哽咽声。
他手触碰到她的枕头,上面沾满了冰冷的泪水,这是得一直哭枕头才会湿成这个样子。他手指颤了颤,去摸她的脸,温热的液体沾在他手上。
他心如刀绞,意识她还在哭,暗骂自己怎么就把人弄成了这样子。
赵冀舟把她圈住,让她翻身面对着自己,“胭胭。”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夹带着愧疚。
于胭呜咽着要去捂脸,他拉开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于胭埋在他的肩头,发泄似的,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哽咽着颤抖。
她用了狠劲儿,他能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甚至觉得已经出血了。他蹙起眉头,安慰性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不哭了。”
于胭缓缓松了力气,迷迷糊糊能感觉到他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也能尝到自己嘴里的铁锈味。
赵冀舟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问:“还气吗?还咬吗?”
于胭贴在他的耳边,鼓足勇气,有气无力地说:“赵冀舟,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要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他没说话也没动。
她抬眸,在黑夜中寻到他的眸子,试探着打量。
果然,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尽量温柔地说:“这次是我的错,我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些事,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但你不是答应过我吗,说愿意跟我一辈子,所以,别再说这些傻话了。”
于胭垂眸,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他不愿意结束这段关系。
她不太明白,他甚至连信任她都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死死地绑住她不放手。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其实应该约定一个期限的,可后来就被他那个“一辈子”的言论打断了。
她有些心慌,他难不成真的要束缚住她一辈子?
“赵冀舟。”她尝试着再次挣扎,“我真的不……”
她话还没完,就被一惯强势的男人打断了,他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胭胭,我说过了,别再说傻话。”
于胭砸下了最后一滴泪,从他的怀里挣脱,抹干脸上的泪,铺好枕头,翻身背对着他,冷漠地说:“睡觉吧。”
赵冀舟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吻了吻她的肩,呢喃地喊她:“胭胭。”
她肩膀抖了一下,但是没理他,他知道,他们又谈崩了。
回家的途中,他大脑中闪过无数种补偿她的方式,可唯独她要的这个条件他给不了。
如她所说,他自私专断,他不会放她离开。他只能把人牢牢地揽进怀里,紧一点,再紧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的心拉回来。
于胭也说不清出自己大脑中想的是什么,她的身体总是先她的心理一步接受他。她窝在身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缓缓睡了过去。
清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于胭是被身后的人烫醒的,赵冀舟把她圈的越来越紧,她碰了下他的胳膊,发现烫的吓人。
“赵冀舟。”于胭去推他的胳膊,他却把她环得更紧,似乎是怕人跑了。
她拼尽全力把他的胳膊推开,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看样子是发烧了。
于胭抬手把台灯打开,低眸看男人,他睡得很沉,很安静,这个时候的他是没有丝毫攻击性的。
于胭叹口气,看到了他肩头的那个牙印,她真想让他自生自灭,可她狠不下心来。她抬手摇了摇他的胳膊,“赵冀舟。”
赵冀舟觉得眼皮沉重,废了半天力气才把眼睛睁开。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抬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嗓音沙哑地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于胭面对他习惯性的关心她的话语,心头一颤,随之又立刻把那念头压下,冷冷地说:“你发烧了,起来吃药。”
她自我欺骗地想,她管他只是怕他死在她的床上。
赵冀舟似乎是达到了目的,缱绻着扎在她怀里,完全不理睬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歉:“胭胭,我错了。”
于胭拍开他的手,裹好睡袍下楼,在医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和退烧药,又折返回来扔在床上,“吃药,我怕你烧死了赖到我头上。”她斜睨着眼,不愿意看他。
赵冀舟看着被扔在床上的药瓶,“没有水吗?”
于胭抱着胳膊,怎么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委屈的味道?可他又有什么可委屈的,明明该委屈的是她。
于胭看了他一眼,出去给他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随意扔在他手边。
“胭胭,你要谋杀亲夫吗?这水怎么喝?”
于胭真受不了他这个赖皮劲儿了,她抻着脾气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水凉。”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仰着头套在抱枕上,一副病的严重的样子。
于胭咬了咬牙,又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接过杯子,依旧一动不动。
“你还要干什么?”
“吃多少?”他无辜地问。
于胭:“一片。”
眼见着她的耐心告罄,他见好就收,爽快地拧开药瓶倒出一片药,塞到嘴里就着水吞下。
他举着杯子,抬眼看着她,大概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眸中蒙了一层雾,头发有些乱,让他整个人看上都软了很多。
于胭抿着唇,伸手去接杯子,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攥住手腕。她用力去甩,可他似乎将全身力气用在了她身上,她怎么甩也甩不开。
“你弄疼我了。”她没脾气了。
赵冀舟喉结滚动,“胭胭,你别走,我头疼。”
于胭腹诽:她在这就能治疗头疼了吗?她要是有这个本领,早就不在这混了。
于胭压住胸中的怒火,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烧糊涂的人计较,“你先让我把杯子放下。”
赵冀舟凝了凝眸子,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可信性。她似乎真没有别的想法,满脸倦态,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见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胭胭,我要测体温吗?”赵冀舟看了看扔在床上的体温计。
她说:“不用,你肯定发烧了。”
“可不测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于胭吸了口气,“你要是怕我害死你,你就测一个。”
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在故意耍赖皮,明明退烧药都吃了,现在才来计较测体温的事情。
他身子前倾,攥住她的手,赖皮地说:“你帮我。”
于胭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着问:“你是赵冀舟吗?”赵冀舟什么时候这样过,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他今晚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有些幼稚。
“胭胭,帮我,嗯?”他沙哑着嗓音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聊起这件事,于胭觉得还是她太善良,道行太浅,羊入虎口。
于胭叹了口气,跪坐在床上,掀开被子,把他的胳膊抬起来,将体温计塞到腋下。期间,他一直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电子体温计,只需要十秒,就发出蜂鸣声提示体温测好了
于胭把体温计取出来,眼睛落在他的脸上,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落。
赵冀舟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破体温计,他记得小时候用的体温计至少要夹在腋下五分钟才能测出结果。
“三十八度八,发烧了。”她把结果说给他,没带什么情绪,甚至连幸灾乐祸他遭报应的情感都没有。
赵冀舟圈住她的腰,头扎在她的怀里,“胭胭,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别走。”
于胭心想,雨刚刚停,现在天才微微擦亮着,外面那么冷,她能去哪里呢。更何况,折腾了这么久,她真的很累,就算想走也是有心无力。
她伸手把枕头铺好,不想和他周旋,“我不走,你睡吧。”
赵冀舟生病了精神不佳,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于胭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他收起了所有的锋利,像是一个无刺的人。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对她做了那种事情。
见他睡熟了,她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悄悄下床给赵霁月打了电话,告诉她赵冀舟发烧了,说她自己照顾不了他。
赵霁月便带着吴姨来了别墅,吴姨忙前忙后给他煮粥。
于胭默默收拾好行李箱,赵霁月拉住她,“小嫂子,你要出去住啊?”
“嗯,要期末月了,我回学校宿舍住一段时间。你哥昨晚淋了雨,辛苦你好好照顾他了。”
赵霁月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两人是吵架了,“那你不要等我哥醒来跟他说一声吗?”
“我和他说过了。”于胭撒了个谎,拉着行李箱,“我先走了。”
“于胭……”
吴姨看了眼于胭清瘦的背影,“我怎么觉得这姑娘心挺冷的,根本不在乎冀舟。”
赵霁月摇了摇头,“吴姨你不知道,她很好相处的。”
吴姨摇了摇头,“粥煮好了,我先去给冀舟送粥。”
吴姨端着粥上楼,轻轻摇了摇赵冀舟的胳膊,“冀舟,起来喝粥了。”
赵冀舟觉得眼皮沉重,他缓缓苏醒,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这是在老宅。记忆开始回溯,他突然坐起来,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问:“吴姨,于胭呢?”
“哦,她说期末月了,要回宿舍住。”
赵冀舟扯了扯嘴角,心头泛着苦涩。
她这是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某的苦肉计是陈三支的招,下本写陈三和落儿的故事,专栏见《不渡迷津》,放个文案,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下
《不渡迷津》文案:
*七岁年龄差/破镜重圆/寄养文学/京圈
*浪子x渣女
*双洁/he
十九岁前,程落爱极了陈望洲。
十九岁后,程落恨透了陈望洲。
分别两载,陈望洲发现她还是活成了他的样子——
他流连十里洋场,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她便沉溺于酒吧,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他右耳有一个戴了六年的耳钉,设计精巧,价值连城。她忍痛打了六个耳骨钉,笑称“六为情劫,不为情动”。
他逢人暧昧,却不动丝毫真情。她爱撩拨各类男人,无关风月,恣意风情。
……
陈望洲忍无可忍,踏进令人目炫神迷的酒吧,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扛回家扔在床上。
他吐着烟圈,脸色忽明忽暗,缓缓开口:“今天我就替程叔教育教育你。”
程落撩开衣服,露出肋骨处的蓝蝴蝶纹身,挑着笑问:“三哥打算怎么教育我?”
她步步紧逼,勾住他的领带,和他呼吸交织,言语却尖锐刻薄,“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把我教育到床上,然后和前女友双宿双飞吗?”
捅破这层窗户纸后,程落如履薄冰,陈望洲却肆无忌惮。
家宴,他把她圈在浴室的洗手台上,氤氲的雾气蒙在眼前,“落儿,谁说我不敢的?”
程落强装镇定,“敢什么?告诉他们我们搞到了一起?”
他箍住她的腰,提着她往外走,发疯又病态地说:“我们一起身败名裂,不好吗?”
第50章 不要他了
昨天阴雨连绵, 今天却骤然转晴,见到了晨光熹微。
窗外,朦胧的夜色褪去, 揭开了一天新的序幕。
赵冀舟听到吴姨的话,沉了沉眸子,瞳孔中如经历了番汹涌的波浪。
他怔了几秒, 于胭这个小骗子, 昨晚明明答应他不走了, 可人还是跑了。
他掀开被子, 手撑在床上要起来,却被吴姨拦住,“什么事儿比身体还重要?你再这样太太该担心了。”
赵冀舟敛眸, 一眼瞥到了站在门口的赵霁月, 对她招了招手。
赵霁月明显是知道他发烧后急忙过来的,人素着一张小脸,简单用根头绳把头发拢在一起。
她不情不愿地踱步走到他面前,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二哥, 肯定是你惹到于胭了,要不然人怎么至于大早上搬出去, 天这么冷。”
赵霁月坐在床边, 环住他的胳膊, “二哥, 你要是惹到人家了, 你就主动道个歉, 女孩子很好哄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试探着开导说, “不要总是绷着面子, 面子又不值钱。”
赵冀舟盯着满脸认真的小姑娘,心中暗叹,他也没在于胭面前绷着面子,道歉的话说过了,苦肉计也用了,可人不还是走了?
赵霁月抬眼,看到了赵冀舟肩上的牙印,嘴唇轻颤了颤,她还以为是赵冀舟欺负了于胭,现在怎么觉得是她二哥被于胭欺负了呢?
赵冀舟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咳了声。
赵霁月收回视线,好心劝他:“二哥,要我说你还是先喝点儿粥,然后把药吃了,争取早点儿退烧,然后把人追回来。”
赵冀舟看了眼赵霁月,她眨了眨眼,“二哥,我说的是实话,你可不能因为心情不好迁怒于我。”
赵冀舟眸色幽深,因为还在发烧,他觉得头很沉重。他接过吴姨手中的粥,“吴姨,辛苦了,您没事就先回去吧。”
“你烧还没退。”吴姨担忧地说,“况且,太太也会担心你的。”
岑凌知道赵冀舟发起了高烧,本想过来,可她实在不想见于胭,便没跟过来,让吴姨好生照顾着。
赵冀舟喝了两口粥,总觉得差了点儿味道。
明明吴姨的手艺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但现在,居然格外想于胭那碗煮坨了的清汤寡水的面条。
他环视整间卧室,发现满满都是于胭的痕迹,床边的小黄人加湿器,暖橙色的星空氛围灯……
她喜欢买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依他看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可每次,他都是纵容她,跟着她一起用这些看上去很幼稚很少女心的东西。
而现在,东西都在,她没带走。
可她的人呢?还是抛下他了。
他喝了大半碗八宝粥,又吃了片退烧药,依旧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便拿起手机处理工作。
一打开手机,便收到了宋疆给他发的于胭的详细资料。
他明明知道,他最在意的一点,昨晚在夜雨中她已经亲口讲给他听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些材料一字一字看过去,似乎这样就能窥探到他不曾参与她生活的那些年。
宋疆办事效率很高,跟了赵冀舟这么多年也算了解他,把于胭和程与翔的交集轨迹查得清清楚楚。
赵冀舟忽然想起昨天在书房的场景,她怀着期待,带着惊喜的眼神向他走过来。
他眯了眯眼,骤然起身。
吴姨“哎”了声,跟赵霁月叹口气,“舟儿这孩子。”
赵冀舟走到书房,椅子旁的绒布袋已经不见,只有残留的干涸的墨黏在地上,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坐在椅子上,知道她明显是来过了,还把程与翔送她的生日礼物,那个引起他们矛盾的罪魁祸首带走了。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心情很平和,把当初沈怀拍的那些照片整整齐齐地摆好,放在桌边的英国小说旁。
赵冀舟拿起那些照片,现在再看,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他大概是对她入了入迷,把所有的心意奉上,才会愤怒到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
若是以前,他遇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当一场好戏,配合着对方演一演,图个乐子。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思绪陡然回归。
是陈望洲,跟他说于胭人在他这儿。
赵冀舟不顾自己还发着烧,换上衣服要去迷津酒吧。赵霁月拦住他,“二哥,我开车吧。”
雨后的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街道两旁的树木还惯着晶莹的露珠,像极了于胭昨晚的泪。
赵冀舟偏过头,揉了揉太阳穴。
赵霁月开车直接带着他去了迷津酒吧。这个时间,按理说酒吧应该打烊了,酒吧内的灯光都关了,只有舞台正上方的一个灯还在亮着,暖黄色,不明不暗,他觉得灯光颜色很像床头柜上的那台床头灯。
于胭穿了身米白色的连衣裙毛衣,袖口微卷,攥着话筒站在台上唱歌。她简单把头发扎个低丸子头,凌乱的碎发贴在脸上,时不时抬手给拂开。
赵冀舟见过她在灯红酒绿中歌唱,美艳娇媚,风情万种。
而这次,却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安安静静地唱歌,她目光似乎在看着他似乎又远离他。
这让他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个雪夜,夜色朦胧,雪花飞舞,如梦似幻,她就这样措不及防闯到他的身边,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周遭是凛冽的寒气,曼妙的身材被那件黑色的旗袍勾勒得淋漓尽致。
那时的他怎么会没有别的心思?
一如现在的他,看着站在台上的她,依旧思绪万千。
陈望洲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没哄好?”
赵冀舟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哪那么容易哄?”
陈望洲站在吧台前倒了杯酒,“她若是和别人一样,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赵冀舟摸了摸自己嘴边的胡茬,缄默不言。
于胭视线落在赵冀舟身上,发现他没系领带。
她呼了口气,唱歌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把话筒从嘴边移开,瞬间,酒吧内只剩伴奏的声音。她舒了口气,调整好状态,跟着拍子接着唱。
“长夜有你醉也真,
让我终于找到信任,
不管一切是疑问,
让我找情人……”
于胭静静地看着台下的男人,他背靠在吧台,即使在说话的时候视线也牢牢跟着她。他看上去一脸疲态,她想,他大概是还没退烧。
这首歌唱完,他本以为她会休息一下或者换一首歌,可她又重新调回了这首歌。
陈望洲摊了摊手,这才是他找赵冀舟来的目的。
今早他都打算回家了,撞见于胭提着行李箱来到酒吧。
昨晚他就知道她和赵冀舟在吵架,只是有些意外,吵架居然把人吵到了他这里。
她可怜兮兮地搓了搓手,说这个时间室友大概还没起,她不想现在就回去吵人家睡觉,就想在这先唱会儿歌发泄一下,一会儿就走,让他别告诉赵冀舟她来过。
陈望洲没答应也没拒绝,见她把行李箱扔到一旁,站在台上去唱歌。
直到唱到了这首歌,她便一遍一遍地重复唱。
陈望洲觉得不对劲儿,才把赵冀舟这个病号叫了过来。
“听过这首歌吗?”陈望洲抿了口酒。
赵冀舟摇头。
陈望洲吹了个口哨,告诉他:“这首歌叫《容易受伤的女人》,王菲的。”他瞥了眼赵冀舟,“你这把人欺负得不轻啊。”
赵冀舟拍了他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恍恍惚惚走到台下。
于胭睫毛扑簌着,灯光在她脸上拢成了一道扇形阴影,她故意偏过头不去看他。
赵冀舟抬腿迈到台上,柔声叫她:“胭胭。”
于胭冷静地继续唱歌,完全忽略掉他的存在。
赵冀舟走到一旁,抬手把音乐伴奏关掉,顷刻间,她的声音像是断了弦般戛然而止。
“胭胭,我错了,跟我回家吧。”赵冀舟拉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于胭竭力心平气和地放下话筒,她舔了舔唇,“我想回宿舍住一段时间。”
“可你现在回宿舍你的室友怎么想你,当初搬出来不就是因为和那个室友关系不太好?”
于胭咬唇,“你别威胁我。”
赵冀舟舒了口气,他怎么又成威胁了?
他是在心平气和地和她商量。
“你回宿舍住,你能习惯吗?你觉浅,万一半夜谁下床去趟厕所,就得把你弄醒了。这一宿,一人去一趟厕所的话,你还怎么睡?”他试图理性地跟她分析。
“况且,我知道你在意我,知道我们胭胭昨天去雍和宫特意给我求了开光的手串。”他趁她不注意,悄然不动声色地抬手把她圈在怀里。
想了一早上的人,如今被他紧紧圈在怀里,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清香,他觉得格外满足。
于胭怔了下,“你怎么知道手串?”她收住口中的话,略带讽刺地说,“赵先生人这么厉害,既然随意查查就能连我买了什么东西都知道,那冤枉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提前查一查?”
“胭胭,你不是说我上了年纪了,人糊涂了,你多多体谅。”
于胭使劲儿推他的胸膛,她原来怎么不知道他这人脸皮这么厚。
赵冀舟吻了吻她的耳垂,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胭胭,我和你道歉,你怎么闹都可以,但是先和我回家好不好?”
“那不是我的家。”她偏过头,用力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怎么不是你的家?当初房本上写的不是你的名字?”
于胭挑了挑眉,轻哂一声,“赵先生确定那是我的家?”
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他神经紧绷,还以为她是要吻他,结果她说:“那里如果是我家的话,是不是就是我说了算?”
赵冀舟发现自己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明明知道她态度转变这么快,故意和他这么亲密,后面一定有阴谋等着他。
可他就是甘心往里面踏。
见他点头,于胭轻笑,眼中闪着光,“那是不是我不允许,赵先生就不能回去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