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四个字,薛峤只感觉浑身发凉。
昔年还未进宫时,她曾读过一些杂谈笔记,其中就有一篇专门讲述扬州一带的“瘦马”。
黑心商人买下年幼的贫苦女童,请人教其诗书歌舞、琴棋画艺,待长成后,转手高价卖进青楼或卖与富商做妾,从中牟取暴利。
因贫女大多身形瘦弱,此种牟利方式又形同养马,便将其称作“瘦马”。其中的凌虐践踏意味不言自明。
那时她单单只是在书上读到此事,就深感可怖。如今听人当面提起,更觉得毛骨悚然。
韩觉见她神情凝重,只当她是没听明白,三言两语稍作解释,又接着道:“鄙人听闻李泰兄当年就是靠养‘瘦马’发家的,后来他转做珠宝生意,亦顺带经营此道,方才那两个侍妾就是他从旁人手中买来的‘瘦马’。”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薛峤问。
“关系就在于,此番上船,李泰兄只带了那两个自用的侍妾,未曾携带清白干净的‘瘦马’,偏偏又在这里遇到了萧大人。昨晚席上他逢迎无果,又见上官小姐一曲琵琶动人,今早喝了些酒,便萌动心思,想叫女儿妆扮一番去找萧大人。偏偏李夫人不肯,两人争执起来,就有了方才的场面。”
薛峤听罢,心下骇然。
做这种生意已经是丧尽天良,将主意打到十三四岁的亲女儿身上,更是泯灭人性了。更不用说李泰还殴打妻妾,虽按律法判不得死刑,但从人情道义来看,此人着实死有余辜。
再看眼前的韩觉,先是根本不将李泰虐待女眷的行径当成什么错事,言语间对其颇有袒护之意,这会儿说起“瘦马”的事,也不见他措辞中对那些可怜女子有丝毫怜悯,反倒左一句“自用”,右一句“干净”,分明是将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
斯文腼腆的皮囊下装着这样一颗冷漠的心,这还是个读书人,远比流于表面的那种坏更加可怖。
想到这些,薛峤几欲作呕,不愿再跟眼前的人多相处一刻。
她语气淡漠,对韩觉道:“还望公子得空劝劝李老板,切莫再打这种主意了,我家大人不好这个。”
说罢,径直向卫明璋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闹成这样,都不见这位少东家出来,薛峤疑心他根本就不在屋里。谁知三声轻叩下去,房门倒真的开了。
卫明璋今日换了一身赪紫罗衫,仍旧打扮得风流贵气,现下身姿挺拔,负手而立,举手投足颇有几分贵重矜雅。
见是薛峤,他拱手将她迎进屋,亲自倒了杯茶,笑道:“阿乔姑娘赏光前来,卫某受宠若惊。”
薛峤懒得跟他演这些虚礼,单刀直入,问:“卫公子方才可听见走廊里的动静?”
卫明璋含笑应答:“阿乔姑娘是想说,卫某身为此船的主人,听见李泰殴打亲眷,却不前去阻止,袖手旁观,有失道义?”
薛峤在心底冷哼。
心道,此人真是身段灵活、绵里藏针。他自己先将错处揽了,旁人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指着他鼻子怒骂,没错,你就是冷漠没道德,跟韩觉一丘之貉。
但这些话想想就罢了,说出来于事毫无裨益。
她只微微屈身,轻柔又诚恳地说:“奴婢并非此意。不过是想来问问卫公子,船上可备有止痛化瘀的外伤药?你也知道,我家大人才从天牢出来,满身伤病。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奴婢却十分心疼他。”
卫明璋目含深意,叹息一声:“你倒是一片好心。不过若萧大人知道药是从我这儿讨的,只怕他宁愿继续痛着。”
“此话怎讲?我观大人与卫公子的确不像初识,难不成你们有什么旧怨?”薛峤故作惊讶。
“他没同你说?我与他是昔年同窗。”卫明璋似笑非笑,转身从柜中取出几个瓷瓶,递给薛峤,道:“罢了罢了。药你且拿去,反正我给了,用不用是他的事。”
顿了顿,他忽然又说:“李泰之事说到底还是因萧大人而起。在下前去劝阻,至多只能让他消一时怒火,但绝非长远之计。阿乔姑娘与其指望卫某临场做和事佬,不如回去劝劝你家大人,兵强不胜,木强则折,适时收收性子,也并不吃亏。”
薛峤接过药,本想直接出门,听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忍不住回呛两句:“此言恕奴婢难以苟同。世间泯于众生的俗器遍地都是,独带清辉的利剑却十分难得。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站在泥水里,就想让天上皎月也黯淡下来。”
卫明璋一怔,忽然朗声大笑,道:“难怪当初我前前后后给他送过无数美貌婢子,都被他赶出来了,如今却独独将你留在身边。”
薛峤亦是一笑,淡声回答:“难怪大人不愿提起与你的旧事。奴婢也好心劝卫公子一句,莫用俗器的癖好来揣测名剑,他真不好这个。”
……
从卫明璋屋里出来,薛峤在李泰夫人和她女儿那间客房门口站定。
她欲敲门替那可怜的李小姐看看伤,又想起李夫人看到她时瑟缩惊惧的模样,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朝最里间走去。
抬手推门,就见萧恪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正对着窗盘腿打坐。
他薄背挺直,通身如竹般自然舒展。衣衫下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却又与寻常武人那种结实紧绷不同,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盈柔和。
薛峤轻轻迈步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现下正有一缕暖阳透过窗落在他眼睫上,好似寸寸浮光碎落成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而四周真正的尘埃,却只在他周围缓缓浮动,好似被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震慑着,无法近身。
她有一瞬间的微微恍神,又很快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徐徐开口:“你将衣服脱了,去榻上趴下。”
萧恪闻言,骤然睁眼。
先是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然后挑眉一笑,道:“怎么,出师未捷,还是决定少走弯路,让我直接去将李泰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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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峤并不搭理他,只将方才讨来的几个瓷瓶放到手边,淡淡开口,声音清缓如山涧溪流:“我找卫明璋要了治外伤的药。你若不想趴下,就这样坐着也行。”
她没有多想,如前几回给他施针一样,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时,萧恪原本板正的身体却乍然一颤,向后微倾。
“我自己来。”他声音微哑,缓缓抬手,指尖触到腰侧系带,却迟迟没动。
薛峤疑惑地看着他,细眉微微蹙起,轻声催促:“利索点,我赶场呢。”
说着,她自顾自伸手灵巧地扯开那根腰带,指腹不经意地划过对方绷紧的腰线,只感觉他体温高得异常。
“别是拖太久给你拖得发热了。”少女喃喃低语。
她手上动作更快了。轻盈一掀,便将衣服从萧恪身上剥落,露出他伤痕遍布的后背。
若非亲眼所见,薛峤很难想象,这么多的伤痕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还带着些微血迹的鞭痕,自然就是前不久在天牢里留下的。而其余深浅不一的那些,则不知是何时落下的陈年旧伤,纵横交错,明显比她在他身上别处看到的要重些。
薛峤拿起一个浅青瓷瓶,将药膏倒在手背上,低头轻嗅,辨识着里面的成分。
“卫明璋这药还真是好东西。若你这些陈年旧伤刚落下时也找点这样的好药涂涂,估计不会留这么多痕迹。”
她伸出手指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那些鞭痕上。
药膏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冰凉与疼痛一并袭来,还带着些微酥痒,萧恪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咬紧牙关,不愿发出任何声音。少女的手指却并未停下,而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均匀地将药涂抹开来,也将那股酥痒带到各处。
“这样按会很痛么?”薛峤将手指停在他腰窝附近的一处淤痕上。
萧恪喉结滚动,微微闭目:“不疼。”
“那你为何呼吸这么重?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注视着那处淤痕,薛峤的手指又滑到他背脊中央,重重一按,“这里呢?”
萧恪顿觉一股深重的痛意从脊背窜上耳根,他哑声回答:“痛。”
薛峤得意轻笑:“痛就对了。若这样按都不痛,怕是这块肌骨都坏死了。”
说罢,她手指又往下移了几寸,在另一处淤青上反复打圈,而后继续重按。
如此反复几回,萧恪只觉得除疼痛外,另有一股陌生的焦躁感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不得不屈指握成拳,指尖叩进手心,以维持镇定。
偏偏身后少女此时话格外密,吐息时不时扫过他后颈,更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了。”半刻钟后,薛峤终于收手。
她兀自起身去拭净双手,而后看着萧恪,沉声道:“李夫人带着心病,不肯让我近身。此心结因大人而起,还得劳烦大人同我一起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