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世界的悲鸣8
宿珩把宽敞的卧房留给了肖靳言。
他转身离开, 挺拔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幽暗的长廊里。
墙壁上,那些属于历代主人的肖像画,依旧用一种死寂的目光, 无声地注视着他。
宿珩顺着长廊回到书房,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后,拉开雕花椅背的椅子, 坐了下来。
烛火摇曳,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再次翻开了桌上那本摊开的古老相册。
就在这时。
他身后的阴影,开始无声地蠕动。
一团黑影, 缓缓从墙角的阴影里浮现了出来。
【你为什么……】
沙哑的嘶鸣, 直接在宿行的脑海里响起, 带着极致的不甘与怨毒。
【你为什么不吃了他?】
黑影的身体比最初时暗淡了不少,但它仍剧烈地翻涌着, 那团最浓郁的黑暗里,仿佛裂开了一道空洞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宿珩的后背。
【那是为你准备的,最完美的祭品!】
【充满了生命力的, 温热的□□!】
【只要吃了他, 你的力量会变得更强!我们……会变得更强!】
耳边的声音宛如恶魔的呢喃。
但宿珩并未回头, 甚至连翻动相册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仿佛身后那个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怪物, 不过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他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具羞辱性。
黑影身上的黑暗翻涌得更加剧烈, 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扑上来。
可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刻意压制起来的脚步声, 从门外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轻,很谨慎,而且……不止一个人。
宿珩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甚至都不用想, 就知道门外的是谁。
那群不甘寂寞的玩家们。
宿珩还没做出任何反应,他身后的那团黑影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那团黑影便迫不及待地朝着书房门口的方向,无声地飘了过去。
它身上散发出的,是那种即将享用美食的,病态的兴奋与贪婪。
宿珩抬头平静地看着它。
就在黑影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在我没享用他们的心脏前,你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
那道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那团黑影钉在了原地。
黑影猛地转过身,那团黑暗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扭曲着,几乎要撕裂开来。
【那要我怎么办?!】
它在宿珩的脑海里,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来亵渎我们的领地吗?!】
“打个半死。”
宿珩终于合上了相册。
他靠在椅背上,瞥了一眼那团快要气炸了的黑影。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森*晚*整*理温度。
“然后……全都丢到楼下去。”
【你——!】
黑影被他这句轻描淡写的命令,气得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一圈。
但它身上那股滔天的怒火,在对上宿珩那双冰冷的眼眸时,却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它不敢违抗。
在这个心门世界里,阿诺斯公爵的意志,就是绝对的规则。
而它……只是附属品,只能屈居第二。
最终,那团黑影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充满了憋屈与怨愤的音节。
【……知道了。】
话音落下,它便化作一缕黑烟,不甘地,慢慢隐没在了门缝下的黑暗中。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
与此同时。
卧房之内。
肖靳言并没有睡。
那件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被子只盖到了腰腹。
他的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被子外面,实则手心里,已经握住了一柄从系统空间取出的,通体漆黑的短刀。
门外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他。
但……同情心,是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最要不得的东西。
肖靳言刚被拉进无限世界才三个月。
这段时间里,他经历过好几个D级和E级的副本,见识过各种各样,死法凄惨的玩家。
但那些副本毕竟简单,敌人永远是一些明确的非人怪物。
玩家们虽然也会有摩擦,有争执,但大敌当前,终归还是会选择一致对外。
但这次却不一样。
这是他进入的第一个C级副本。
也正是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赤/裸/裸的恶意。
那些玩家看他时的眼神,他记得很清楚。
有同情,有惋惜……
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
明明大家都是被困在这里的,随时可能死去的“猎物”。
明明是同一阵营。
可总有人,为了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更高的积分,更好的道具,不惜去牺牲同伴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种自相残杀的戏码,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与烦躁。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用刀尖撬动门锁的声音,从门外的走廊里清晰传了过来。
来了。
肖靳言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锋利。
他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
那群家伙,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紧接着,是几句压得极低的,充满了贪婪与兴奋的窃窃私语。
“就是这里了。”
“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肯定已经被公爵吸干了,现在说不定就剩一具干尸。”
“小点声,别让公爵发现……”
后面的话,肖靳言已经懒得再听。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他见过贪婪的,见过自私的,却没见过愚蠢到这种地步的。
真当那位喜怒无常的“阿诺斯公爵”是死的吗?
就在肖靳言准备翻身下床,给门外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时。
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惊恐到极致的,变了调的尖叫声。
“啊——!这是什么东西!”
“救命!救命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砰!”
“砰——”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有人在楼上往下丢麻袋。
那群人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从楼下传来,很快又归于沉寂。
……
门外的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从楼下传来,整个古堡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肖靳言躺在床上,睁着眼,静静地听着。
他等了约莫一分钟,确定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后,才不紧不慢地翻身下床。
那件丝绸睡袍被他随意地系在身上,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腹肌。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轻轻一拧。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
幽暗的长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那些肖像画的眼睛,在阴影里无声地转动着,透着一股永恒的死气。
肖靳言没有理会那些窥伺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那道巨大的旋转楼梯顶端,垂眼,看向灯火依旧通明的一楼大厅。
大厅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
正是之前那群不自量力的玩家。
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捂着胳膊或者大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呻吟。
那模样,像是被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胖揍了一顿,然后又毫不留情地从二楼丢了下来。
伤得不轻,但都还活着。
能在这座古堡里,用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那位喜怒无常的公爵大人,肖靳言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收回视线,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长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上。
他就那么看着,看了足有半分钟。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野性不羁的黑沉眼眸里,翻涌着一种旁人无法读懂的,极深的兴味。
半晌后,肖靳言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痞气的笑。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轻响。
随即,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卧房。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肖靳言将那柄漆黑的短刀重新收回系统空间,然后大大方方地,重新躺回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副本里,在敌人巢穴的中心,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是他进入无限世界以来,睡得最沉,也最安稳的一次。
翌日清晨。
第一缕惨白的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亮了房间里浮动的尘埃。
肖靳言是在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
下一秒,他的身体便在一瞬间绷紧了。
因为他看到,阿诺斯公爵此刻正背对着他,安静地站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
而一向警觉的自己,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醒转。
这个认知,让肖靳言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以想象,也绝对不该发生的事情。
这代表着,他鬼使神差地,在这个喜怒无常的公爵面前,彻底放下了戒备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镜子前的宿珩,慢条斯理地扣上了最后一颗珍珠纽扣。
他转过身,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落在刚刚醒来的肖靳言身上。
“早餐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昨夜那场单方面的“标记”和门外的骚乱,都从未发生过。
肖靳言依旧裹着那件丝绸睡袍,他靠坐在床头,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短发。
听到这话,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那能麻烦公爵大人,给我拿件衣服吗?”
宿珩没说话。
他只是走到旁边的衣架前,从上面挂着的一排做工考究的礼服里,挑出了一套。
那是一件早就熨烫妥帖的黑色燕尾服,被他随手丢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了肖靳言的身前。
肖靳言伸手接住,将衣服在面前抖开看了看。
这尺寸,这肩宽,不用试他都知道,会完美地贴合他的身形。
他也不避嫌,当着宿珩的面,直接扯掉了身上那件唯一的遮蔽物。
睡袍滑落在地。
一副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精壮结实的男性□□,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彻底暴露在了空气里。
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连同那傲人的地方,都彰显着极具侵略性的野性。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套代表着矜贵与束缚的西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
当最后一颗纽扣被扣好,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是一头充满了原始野性的狼。
那么现在。
配上他那张英俊硬朗的脸部轮廓,他就像一个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危险又迷人的贵族绅士。
宿珩的视线,在最后一颗纽扣被扣好时,多停留了片刻。
肖靳言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目光。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襟上不存在的褶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下一秒,他迈开长腿,站到了宿珩的身边。
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身影一同被框进了那面巨大的穿衣镜里。
镜中。
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清瘦矜贵。
深色的燕尾服如同暗夜,衬着那张英俊硬朗的脸,眼底是压不住的野性。
繁复的白色绅士礼服则像是霜雪,映着一张苍白疏离的面容,眸光清冷如冰。
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一热一冷。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可当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时,那画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完整的……和谐感。
或者说……般配。
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言不发地,一同下楼。
当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那道巨大的旋转楼梯上时。
楼下餐厅里,那群已经用治愈道具勉强疗好了伤,正心惊胆战地喝着清水的玩家们,顿时像看到了鬼一样,集体愣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安然无恙,甚至可以说是神采奕奕的肖靳言身上。
“他……他居然没死?”
有人压低了声音,那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另一个玩家则死死地盯着肖靳言的嘴角,那里正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忍不住小声对同伴嘀咕。
“你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昨晚‘吃’爽了!”
同伴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吃什么了?”
旁边立刻响起恨铁不成钢的低骂,“当然是公爵了,难不成还能是你啊?!”
此话一出,旁边几名玩家立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肖靳言是怎么做到的,但一想到阿诺斯公爵居然留着他的心脏没有享用,这对他们来说,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
或许……
他们也可以试着争夺一下今晚侍寝的名额。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世界的悲鸣9
早餐的气氛, 比昨天的晚餐更加诡异。
那群被揍的半死不活的玩家,不约而同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此刻一个个衣着整洁, 精神抖擞。
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畏惧地缩在角落。
宿珩刚一落座,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便端着一杯牛奶, 款款走到他身边。
“公爵大人。”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身体微微前倾,刻意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 请您享用。”
宿珩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面。
身后的女仆立刻上前, 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杯牛奶,转身倒进了旁边的壁炉里。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另一个身材健硕的男玩家见状,立刻站起身,故意展示着自己衬衫下鼓胀的肌肉线条。
“公爵大人, 这座古堡真是宏伟, 不知我是否有荣幸, 能追随您左右, 为您效劳?”
他话音刚落,坐在宿珩身旁的肖靳言, 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切下一小块煎蛋,送进嘴里。
“省省吧。”
他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眼光高着呢。”
那语气里的嘲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占有欲,让几个玩家的脸色更加难看。
一整天, 类似的闹剧都在不断上演。
有人“不小心”在宿珩面前摔倒,有人试图用悲惨的身世博取同情,还有人故作深沉地,想要与他探讨哲学与艺术。
宿珩从始至终都未曾理会。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用绝对的冷漠,将所有人的谄媚与试探,都隔绝在外。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晚餐的长桌上,摇曳的烛火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晦暗不明。
所有玩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位古堡主人最后的宣判。
宿珩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眼,视线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脸上挤出自认为最完美的表情。
最终,宿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看戏的,悠闲自得的男人身上。
他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遥遥指向肖靳言。
“今晚还是由你侍寝。”
优雅又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餐厅里回荡。
话音落下,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那些满怀期待的玩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嫉妒,不甘,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而被选中的肖靳言,却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冲着主位上的宿珩,遥遥举杯。
“当然没问题。”
他笑得得意又张扬,随即站起身,在众人几欲喷火的目光中,跟随着宿珩,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那道巨大的旋转楼梯。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的阴影里,餐厅里压抑的氛围,轰然爆发。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他!”
一个玩家终于没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那个家伙到底给公爵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一个一个被那家伙耗死!”
众人七嘴八舌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与恐惧。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独行玩家身上。
“你……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独行玩家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里的银质匕首,抬起眼,冷冷地扫过众人。
“办法?”
他嗤笑一声,“一群蠢货,用那种低劣的方式去勾引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怪物,你们是在侮辱他,还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众人被他骂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
独行玩家站起身,将那柄匕首收回怀里。
“既然讨好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剩下另一条路了。”
他的眼神变得阴狠而毒辣。
“从镜子里你们也看到了,阿诺斯公爵的弱点,就是他那份扭曲的爱意。而现在,那个叫肖靳言的男人,就是他新的‘爱人’。”
“我们不需要成为他的弱点。”
独行玩家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
“我们只需要……毁掉他的弱点。”
“当着他的面,亲手毁掉那个他最在意的‘猎物’,让他再体会一次那种极致的绝望与痛苦。”
“到那时,他必然会陷入最虚弱的疯狂状态,我们再趁机……取出他的心脏!”
这些话像一条毒蛇,瞬间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虽然恶毒,虽然疯狂,但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有希望的生路。
“所以……今晚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他明天还能活着下来,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直接了结了他!”
……
另一边。
卧房的门在身后合上。
肖靳言双手插在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宿珩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干净的浴袍。
他以为,接下来又会是像昨晚那样的,一场充满了试探与角力的对峙。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宿珩只是拿着浴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径直走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肖靳言站在原地,挑了挑眉,那双黑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走到那张巨大而柔软的天鹅绒大床边,坐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暗红色的床罩上轻轻划过。
这个公爵,到底在想什么?
水声停了。
片刻后,浴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温热潮湿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清香,涌了出来。
宿珩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浴袍,正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黑发。
浴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因为热气而泛着淡粉色的皮肤。
那双总是像覆着一层薄冰的眸子,此刻被水汽一熏,显得有些湿润,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与冰冷。
肖靳言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
他看着宿珩,看着他擦干头发,然后将毛巾随手丢在一旁。
紧接着。
在肖靳言错愕的注视下,宿珩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任何话,而是径直走到了床边。
然后,他就这么直接地,侧身躺了下去。
黑色的丝绸浴袍因为这个动作,向上滑了一截,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线条极其漂亮的小腿。
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那姿态,不像一个随时准备享用晚餐的猎人。
反而像一个……放弃了所有抵抗,任人宰割的祭品。
肖靳言脸上的所有表情,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宿珩。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这算什么?
新的陷阱?
还是……无声的邀请?
烛火摇曳,将宿珩那张苍白的侧脸映照得如同上好的冷玉,纤长的睫毛安静垂落,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肖靳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个BOSS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知道自己那颗总是能保持绝对冷静的,强大的心脏,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乱了节奏。
许久之后,肖靳言缓缓站起身,径直走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响起。
肖靳言站在莲蓬头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结实的身体。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出宿珩躺在床上的那一幕。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对方的身上,既有属于“阿诺斯公爵”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矜贵。
又有一种……让他莫名觉得熟悉,甚至心头微微软化的脆弱感。
这种熟悉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如此强烈。
许久之后,水声停了。
肖靳言随手扯过一条浴巾围在腰间,换上了衣架上那件属于他的黑色丝绸睡袍。
他擦着头发,一步步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床上的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
肖靳言的脚步,在床边顿了顿。
最终,他掀开被子的另一侧,躺了下去。
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向下凹陷。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
一股混合着沐浴露清香的,干净又疏离的冷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肖靳言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宿珩。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平稳而轻浅的呼吸声。
那不是一个副本BOSS该有的呼吸。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有的温度与节奏。
就在这一刻,那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如同决堤的潮水,铺天盖地将他彻底淹没。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样,在某个安静的夜里,同床共枕。
“砰、砰、砰——”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像一只要挣脱胸腔的困兽。
该死的。
肖靳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按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胸口皮肤的瞬间。
一直安静躺在他身侧的宿珩,毫无预兆地,猛地睁开了眼。
下一秒,不等肖靳言做出任何反应。
宿珩翻身而上。
他直接跨坐在了肖靳言那紧实的腰腹之上,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自己身下。
肖靳言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宿珩俯下了身,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低头,对准那双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唇,毫不留情地,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吻。
冰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狠狠地碾压着,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没有丝毫技巧,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凶狠。
肖靳言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甚至忘了反抗,也忘了去取系统空间里的道具。
等他那被震得有些发懵的思绪,终于重新回笼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睡袍,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股蛮横的力道,彻底拽开。
冰凉的空气,接触到滚烫的皮肤。
而那个吻,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烫。
像一簇被点燃的,燎原的野火。
亲够了的宿珩,终于微微退开了一些。
他微微喘着粗气,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点燃的黑曜石,翻涌着晦暗而炽热的光。
他的嘴唇被吻得嫣红,上面还沾着一丝晶亮的水光。
然后。
就在肖靳言惊愕的目光下。
宿珩当着他的面,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压住了他的肩膀。
肖靳言的眼底倒映出一张漂亮到令人窒息的面孔。
肖靳言不禁咽了咽喉咙。
明明可以轻易挣脱,但肖靳言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他盯着公爵漂亮的眼睛。
十分期待他接下来想做的事。
(ps:一直锁,我不写了行了吧)
第二天。
当第一缕惨白的光,穿透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
肖靳言睁开了眼。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好闻的冷香气息。
肖靳言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
丝绸薄被从他身上滑落。
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疼的嘴唇。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一幕幕画面。
没想到,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公爵”,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凶狠,青涩。
还他妈的主动。
像一头野兽,带着一种要将他拆吞入腹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半晌后,肖靳言低低地笑了一声。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和副本boss……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沙哑,和一种心满意足的慵懒。
他起身下床,捡起地上那件属于自己的黑色燕尾服,慢条斯理地穿好。
等他把自己打理得衣冠楚楚,再次恢复成那个英俊硬朗的绅士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幽暗的长廊,一如既往的死寂。
肖靳言双手插在口袋里,迈着悠闲的步伐,一步步走下那道巨大的旋转楼梯。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那副意气风发,仿佛刚刚占山为王的得意模样,与他平日里沉稳强大的气场截然不同,却越发引人注目。
餐厅里。
那群幸存的玩家早已到齐,一个个正襟危坐,气氛压抑得像是在等待行刑。
当他们看到肖靳言第二次安然无恙,从楼上走下来,甚至脸上还挂着比昨天还要神采奕奕的表情时,所有人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嫉妒与怨恨的火焰,在他们眼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凝成实质。
尤其是那个独行玩家。
他看着肖靳言嘴角那抹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悄然暴起。
他们这群人昨晚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这间古堡仿佛盯上了他们,时不时来个惊吓,弄得他们彻夜未眠。
而看到这般模样的肖靳言,他们内心那个恶毒又疯狂的计划,在这一刻,被推到了顶点。
肖靳言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
他甚至还冲着那个对他怒目而视的独行玩家,挑了挑眉。
然后,他继续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着楼下走来。
就在他的一只脚,即将踏上大厅地面的时候。
异变陡生!
离他最近的那个玩家,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他猛地从座位上暴起,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肖靳言的后心,狠狠地刺了过去!
“去死吧!”
那一声怒吼,充满了压抑了一整夜的怨毒。
偷袭来得又快又狠,几乎没有任何预兆。
可就在那泛着幽绿光芒的匕首尖,即将触碰到肖靳言后背衣料的瞬间。
肖靳言的身体,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猛地向侧方一拧。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出了一道残影。
“铛——”
那把淬毒的匕首,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衣角而过,重重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肖靳言轻巧地落在地上,站稳了身体。
他转过身,那双黑沉的眼眸里,最后一丝慵懒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凛冽的杀意。
可当他抬起眼,看向餐厅时,却发现。
楼下剩下的所有玩家,不知何时,已经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手里都握着武器或者道具,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
那一张张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狰狞而疯狂的表情。
他们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同类。
而是看一个……必须被清除的,猎物。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世界的悲鸣10
宽敞的大厅里,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十几个玩家,将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他们手中的武器, 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惨白的晨光下,闪烁着贪婪而嗜血的光。
偷袭失败的那个玩家, 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肖靳言,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兄弟们, 别跟他废话!”
“这家伙就是个靠出卖身体上位的软蛋!”
“公爵现在还没下来, 我们一起上, 反正副本没说不可以杀玩家,直接先把他弄死!”
“只要他死了, 这个副本的BOSS就失去了最大的弱点,我们就有机会了!”
“说不定咱们都能得到S级通关成就!”
一句句煽动性的话语,像是一桶桶滚油,浇在众人那本就因为嫉妒与恐惧而燃烧的火焰上。
尤其最后“S级通关成就”几个字, 更是让一些人头脑发热,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那可是代表着数不清的积分, 强大的道具……以及下一个副本存活的希望。
理智, 彻底被求生的欲望,和对强者的嫉妒所吞噬。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 肖靳言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昨晚没做的事情……没想到还是来了。
他缓缓直起了身子。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野性不羁的黑沉眼眸, 此刻像两潭被冰封的深渊,不起半点波澜,只有刺骨的寒意。
他甚至都懒得开口, 去跟这群已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蠢货,说哪怕一个字的废话。
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了一阵清脆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那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像一个信号。
那个为首的独行玩家,眼中寒光一闪。
“上!”
一声令下,离得最近的三个玩家,瞬间怒吼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肖靳言猛扑了过来。
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的斧头,还有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拳套,几乎在同一时间,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剿。
在他们看来,这个叫肖靳言的男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同时躲开三个方向的致命攻击。
可他们错了。
错得离谱。
就在那三件武器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秒。
肖靳言动了。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了物理常识的姿态,向后微微一仰。
那个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
三道致命的攻击,险之又险地,从他的鼻尖上方,擦了过去。
紧接着。
他那只撑在地上的手,猛地一用力。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瞬间欺身到了那个挥舞着斧头的壮汉面前。
壮汉脸上的狞笑,还来不及褪去,瞳孔里便倒映出一只急速放大的拳头。
“砰——!”
一声沉闷的,像是西瓜被砸烂的巨响。
那一拳,精准而狠戾地,直接轰在了壮汉的面门上。
壮汉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后面的餐桌上,当场昏死过去。
一击得手,肖靳言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个倒霉蛋一眼。
在身体落地的瞬间,他一个灵巧的旋身,右腿如同一条蓄满了力量的长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扫向了另外两个玩家的下盘。
那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从膝盖的位置传来。
“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大厅的寂静。
那两个玩家抱着自己已经扭曲变形的腿,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那三人发动攻击,到他们一个昏死,两个残废,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三秒钟。
太快了。
快到让其他那些正准备一拥而上的玩家,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森*晚*整*理,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他们脸上的疯狂与贪婪,瞬间被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所取代。
这……这他妈真的是一个新人玩家,该有的实力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靠脸吃饭的软蛋!
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真正的怪物!
站在人群最后,那个一直没有动手的独行玩家,瞳孔骤然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势在必得,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走眼了。
这家伙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甚至比他曾遇到的一个B级副本里的资深玩家,都要恐怖。
肖靳言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燕尾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玩家。
“还有谁?”
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想上来试试吗?”
那是一种极致的,不加掩饰的蔑视。
仿佛在他眼里,眼前这十几个手持武器的玩家,不过是一群待宰的,孱弱的羔羊。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被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大厅里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时。
那个独行玩家,终于动了。
他知道,今天这个局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别被他吓到了!”
独行玩家发出一声怒吼,试图重新燃起众人的斗志。
“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我们这么多人,耗也能耗死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再次取出了那面巴掌大小的,古朴的铜镜。
“我用‘窥伺之镜’干扰他,你们趁机攻击!”
说完,他便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疯狂地注入到那面铜镜之中。
镜面上,瞬间荡开了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恶意与混乱的精神冲击,如同一根根看不见的尖针,朝着肖靳言的脑海,狠狠地扎了过去。
与此同时。
那些被逼到绝路的玩家,也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再次鼓起了最后的勇气。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像一群疯狂的野兽,再次从四面八方,朝着肖靳言,发起了决死冲锋。
然而。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和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干扰。
肖靳言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半分他们预想中的痛苦与慌乱。
他只是轻轻地,蹙了一下眉。
那感觉,不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的攻击,更像是……被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感到了一丝不耐烦。
下一秒。
一股比那独行玩家的精神力,不知道要强大多少倍的,磅礴浩瀚的,如同深海般恐怖的精神威压,从肖靳言的身上,轰然爆发!
“嗡——!”
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威压,挤压得凝固了。
那个手持铜镜的独行玩家,首当其冲。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3S……级精神力!”
“他居然是3S级精神力!”
独行玩家惊恐大叫,手里的那面“窥伺之镜”,更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镜面上“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精神反噬!
那群正往前冲的玩家,也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地,惨叫着跪倒在地。
他们抱着头,痛苦地哀嚎,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成碎片。
整个大厅,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肖靳言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因为精神反噬而跪在地上,七窍流血的独行玩家,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仿佛在轻轻地颤抖。
独行玩家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神,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你……你到底……是谁……”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不成调的问话。
C级副本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怪物?!
这种精神力,就算是A级副本里的顶尖玩家,也不过如此!
肖靳言在他面前站定。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策划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一个很快,就会让你忘记名字的人。”
他缓缓抬起脚。
就在他准备一脚,彻底了结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时。
一个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忽然从二楼的楼梯口,响了起来。
“住手。”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威严。
肖靳言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楼那巨大的旋转楼梯顶端。
宿珩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件做工繁复的白色绅士礼服,姿态矜贵,神情疏离,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的雕像。
他那双清冷的眼眸,正平静地,俯视着楼下这片狼藉。
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拙劣的闹剧。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肖靳言身上时,那双总是像覆着一层薄冰的眸子里,却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楼下那些正痛苦哀嚎的玩家,在看到宿珩出现的那一刻,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脸上瞬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公爵大人!”
“救命啊!公爵大人!”
“这个家伙疯了!他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那个跪在地上的独行玩家,更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挣扎着,朝着宿珩的方向,伸出了血淋淋的手。
“公爵大人!我们是为了您啊!”
“我们是为了帮您除掉这个背叛者!是为了维护您的尊严啊!”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博取这位古堡主人的同情与庇护。
然而。
宿珩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副姿态,让原本欣喜若狂的玩家们,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肖靳言收回了脚。
他没有再去看地上那个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家伙。
他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好整以暇地,靠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他仰着头,看着站在二楼的宿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看好戏般的笑。
他想看看。
他的这位“公爵大人”,打算怎么处理眼前这个局面。
宿珩的视线,从那群玩家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在了那个独行玩家的身上。
“你说。”
宿珩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你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
独行玩家闻言,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顿时精神一振,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是的!公爵大人!”
“这个男人,他根本不配得到您的垂青!他只是一个卑劣的,想要窃取您力量的窃贼!”
“我们杀了他,是在为您清除隐患!”
听到这番“忠心耿耿”的表白。
宿珩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很轻,很浅的笑。
可那个笑容,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我的东西。”
宿珩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淬了最冷的冰。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垃圾,来插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比刚才肖靳言释放出的精神威压,还要恐怖千百倍的,充满了腐朽与恶意的,纯粹的黑暗,从宿珩的身后,轰然爆发!
整个古堡的光线,都在这一刻,陡然暗了下去。
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团黑暗,彻底吞噬。
墙壁上那些肖像画的眼睛,不再是死寂的转动,而是齐刷刷地,流下了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阴冷刺骨的寒风,平地而起,在大厅里疯狂地呼啸。
那些燃烧的烛火,瞬间被吹灭。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只能听到,那群玩家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发出的,压抑的,变了调的抽气声。
紧接着。
一团比黑暗本身,还要浓郁的,不成形的影子,从宿珩身后的阴影里,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你们找死吗……】
一个沙哑的,黏腻的,不似人声的嘶鸣,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能将人逼疯的,疯狂的杂音。
玩家们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啊——!”
“怪物!是昨晚那个怪物!”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对付公爵的弱点。
可他们不知道。
他们这种行为,触碰到的,是这位喜怒无常的古堡主人,真正的逆鳞。
那团黑影,似乎很享受这种恐惧的氛围。
它那不成形的身体,愉悦地翻涌着,从那团最浓郁的黑暗里,裂开了两道空洞的缝隙。
那两道缝隙,“看”向了地上那群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玩家。
那目光里,充满了贪婪,与即将享用美食的渴望。
【新鲜的……血肉……】
【新鲜的……灵魂……】
它一边发出令人作呕的嘶鸣,一边拖着黏腻的身体,从二楼的楼梯上,缓缓地,爬了下来。
每爬下一节台阶,它身后的黑暗,便会向外蔓延一分。
空气里那股腐朽的冷香,也变得愈发浓郁,浓郁到几乎要凝成实质,扼住所有人的喉咙。
“不……不要过来!”
一个玩家崩溃了,他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跑。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代表着死亡与绝望的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肖靳言依旧靠在扶手上。
他看着那团从宿珩身后浮现出的黑影,看着它一步步爬下楼梯,那双深沉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恐惧,反而亮起了一簇极深的,探究的火焰。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昨晚那个偷偷潜入房间,又被宿珩赶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与阿诺斯公爵,共生的另一部分。
是这座古堡所有恶意与绝望的,集合体。
也是“阿诺斯公爵”这个身份,真正的力量来源。
宿珩,掌控着它。
就在那团黑影,即将触碰到第一个玩家的时候。
宿珩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传了下来。
“别弄脏了我的地毯。”
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不成形的身体,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似乎很不情愿。
但它不敢违抗。
下一秒。
无数条纤细的,由纯粹的黑暗构成的触手,从黑影的身体里,猛地伸了出来。
那些触手,像一条条毒蛇,精准缠绕住了地上每一个玩家的脖子。
然后,猛地一收紧!
“呃——”
所有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身体,被那些黑暗的触手,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拖拽了起来,悬吊在半空中。
他们的脸,因为窒息而涨成了猪肝色,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着。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那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站在二楼,那个神情淡漠的,如同神祇般的男人。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最终。
随着一阵细微的,骨头被捏碎的“咔吧”声。
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停止了。
十几具尸体,像一串破败的风铃,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晃着。
随即,那些黑色的触手松开。
尸体一具接着一具,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发出一连串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黑影似乎还意犹未尽,它那团黑暗的身体,缓缓蠕动着,想要去吞噬那些刚刚死去的,还带着余温的灵魂。
“滚回去。”
宿珩的声音,依旧很冷,不带一丝温度。
黑影的身体,再次僵住。
它那团黑暗,剧烈地扭曲着,那感觉,简直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充满了委屈与不甘。
可它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宿珩的命令。
最终,那团黑影只能不情不愿地,化作一缕黑烟,慢慢地,退回到了宿珩身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随着它的离开。
大厅里的光线,重新恢复了明亮。
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残忍的屠杀,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地上那十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却在无声地,提醒着肖靳言。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宿珩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目不斜视地从那些尸体旁边走过,没有半分动容。
最终,他停在了肖靳言的面前。
两人对视着。
一个眼神冰冷,一个眼底带着探究的兴味。
“你杀了所有玩家?不怕被无限世界惩罚吗?”
宿珩面无表情:“无所谓。”
肖靳言见他这副态度,耸了耸肩,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痞气的笑。
“早知道你这么能干,我就不出手了,还能多睡一会儿。”
宿珩看着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模样,眼皮跳了一下。
他没有再接这个话茬。
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尸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他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来自这个副本世界最高意志的,充满了恶意的力量,正在疯狂地侵入他的身体。
那股力量,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试图惩罚他这个肆意破坏规则的“异类”。
宿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团刚刚缩回他影子里的黑影,正在他的脑海中,发出阵阵痛苦而恐惧的嘶鸣。
它在害怕。
它在畏惧那股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属于无限世界的,绝对的规则之力。
但……
无所谓。
宿珩抬起眼,视线重新落回到肖靳言的身上。
至少……
这种罪孽不需要肖靳言亲自动手,由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世界的悲鸣11
肖靳言看着宿珩。
看着他那张在惨白晨光下, 更显苍白疏离的脸。
看着他那双清冷如冰,却在刚才,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掀起了一场屠杀的眼眸。
昨夜那些滚烫的, 疯狂的,纠缠的画面,再一次不受控制地, 冲进了脑海。
那具在自己身下微微颤抖,却又主动得不像话的身体。
那个充满了占有欲的,青涩又凶狠的吻。
还有那一声声压抑在喉咙深处, 带着哭腔的, 细碎的喘息。
一切的一切, 都与眼前这个矜贵冷漠的“阿诺斯公爵”,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割裂。
可偏偏, 又完美地,融合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心脏的位置,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鼓噪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 陌生的情绪, 像藤蔓一样, 缠绕住了他的理智。
可就在这时。
肖靳言眼前的景象, 毫无预兆地,开始出现了诡异的扭曲。
整个世界的色彩, 仿佛在一瞬间褪去,变成了黑白两色。
墙壁, 尸体,楼梯,还有站在他面前的阿诺斯公爵……
所有的一切, 都开始像老式电视机上那接触不良的雪花一样,剧烈地闪烁,分解,然后重组。
“滋啦——”
刺耳的,像是电流短路的声音,在大厅里响了起来。
副本要崩溃了。
肖靳言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宿珩刚才的所作所为,彻底破坏了这个C级副本的底层运行逻辑。
当其他玩家都被BOSS不讲道理地亲手杀死,只留下他一个人,这个以“猎杀”为核心的游戏,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无限世界正在收回它的力量,这个被构筑出来的虚假世界,即将彻底崩塌。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开始将他向外推。
那是属于无限世界的强制传送机制。
肖靳言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力量,从这具身体里,强行抽离。
他死死地盯着宿珩,想要在那张总是覆盖着冰霜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属于“人”的情绪。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宿珩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任由周围的世界分崩离析,任由那些扭曲的光影,将他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就像风暴的中心,是这片混乱中,唯一的,永恒的静止。
不。
不对。
肖靳言的视线,猛地凝固在了宿珩那只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只手,正在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轻轻地,颤抖着。
他在忍耐。
忍耐着那股来自规则反噬的,足以将灵魂撕碎的剧痛。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肖靳言的心脏。
“你到底是谁?!”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那个即将消失在光影中的身影,吼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试探。
也不是质问。
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迫切想要抓住什么的,最后的呐喊。
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那种该死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他所有的疑问,都像疯长的野草,堵在喉咙里,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得到答案了。
一道耀眼的白光,轰然落下。
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视觉和听觉。
在意识被彻底抽离这个世界的前一秒。
在无尽的白光之中。
肖靳言看见了。
他看见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神情依旧淡漠的男人,缓缓抬起了脸。
那双清冷的,总是像隔着一层冰的眸子,穿透了崩塌的世界,穿透了刺目的白光,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即。
那两片总是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苍白的唇,轻轻地动了动。
没有声音。
只有一个无声的口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肖靳言死死地,睁大了眼。
他看清了。
那两个字是——
爱人。
……
与此同时。
在肖靳言的身影,被白光彻底吞噬的瞬间。
宿珩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猛地抬手,撑住了身后的楼梯扶手。
“噗——”
一口黑色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属于规则的反噬之力,在失去了最后一个“玩家”这个目标后,彻底爆发了。
【呃啊啊啊——!】
那团黑影,在他的脑海里,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它那由纯粹的恶意与绝望构成的身体,正在被那股更高级的,更不容置喙的力量,一寸一寸地碾碎、净化。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宿珩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古堡在哀鸣。
墙壁化作齑粉,天花板片片剥落,巨大的水晶吊灯轰然坠地,摔得粉碎。
这个华丽而阴森的囚笼,正在走向它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结局。
毁灭。
宿珩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随着这个世界的崩塌,而飞速流逝。
那团与他共生的黑影,也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暗淡。
可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恐惧。
甚至……
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这个充满了痛苦回忆与绝望猎杀的“心门一角”,终于要消失了。
而那个他最不想伤害,也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一面的人,已经安全离开。
这就够了。
就在宿珩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痛苦与黑暗彻底吞噬时。
一道纯黑色的,比深渊还要幽邃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的阴影中升起。
那道光束,没有白光的圣洁与温暖。
反而充满了冰冷的,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
它温柔地,将宿行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笼罩了起来。
光束所及之处。
那股来自规则反噬的,狂暴的力量,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间被安抚,被同化,最终消弭于无形。
那团在他脑海中哀嚎的黑影,也在这道黑光的包裹下,渐渐停止了惨叫。
它那几乎要消散的身体,重新变得凝实。
甚至比之前,还要浓郁几分。
仿佛这道黑光,才是它真正的,也是最终的归宿。
剧痛,缓缓消散。
宿珩的意识,也从濒临崩溃的边缘,被一点点拉了回来。
在副本彻底化为虚无的前一秒。
那道黑色的光束,裹挟着他的身体,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冰冷。
这是宿珩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觉。
紧接着。
一股浓郁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福尔马林与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刺鼻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宿珩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个正在分崩离析的古堡大厅。
而是一个宽敞明亮,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房间。
他正坐在一张巨大的,由冰冷的不锈钢打造而成的办公桌后面。
身上那件属于阿诺斯公爵的白色礼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件一尘不染的,笔挺的白大褂。
他的双手,正安静地交叠放在桌面上。
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是一双属于医生的手。
宿珩缓缓抬起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房间很大,装修风格是那种极简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现代风。
除了他身下的这张桌子和椅子,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空旷得,像一间手术室。
不。
不对。
宿珩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房间右侧的那面墙壁上。
那不是一面墙。
那是一整面,由巨大的,通透的钢化玻璃打造而成的……陈列柜。
柜子里,没有书籍,没有标本。
而是摆放着一个个巨大的,灌满了淡黄色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容器。
每一个容器里,都浸泡着一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是一颗还在“砰砰”跳动的,比篮球还要巨大的,布满了紫色血管的心脏。
那是几十根纠缠在一起,如同海草般缓缓蠕动的,长满了吸盘的苍白色触手。
那是一颗足有脸盆大小布满了血丝的眼球,它的瞳孔正在玻璃容器里,缓缓地转动着,仿佛在无声地窥伺着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活物。
还有那些像是被活生生剥下来,还保留着完整肌肉纹理的,扭曲的人脸。
以及无数种,宿珩根本无法辨认,也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诡异的,蠕动的,肢解的器官。
这里不是医院。
这里更像是一个疯子的……收藏室。
就在宿珩打量着这一切的时候。
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庞大的信息流,毫无预兆地,猛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A级副本载入成功……】
【正在同步世界观……】
【欢迎来到特殊污染区——第十三病院。】
【正在为您生成身份……】
【身份生成完毕。】
【您的身份是:主治医师。】
【您的任务是:治愈所有病人,或者……被他们彻底同化。】
【祝您……治疗愉快。】
……
那一声无声的“爱人”,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了肖靳言的灵魂深处。
轰然炸开的白光,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
当那股无法抗拒的眩晕感终于褪去时,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灌满了他的鼻腔。
肖靳言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所及,是一片纯粹冰冷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铁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那套黑色燕尾服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单薄的,质地粗糙的白色病号服。
胸口的位置,用黑色的染料,印着一串冰冷的数字——001。
就在这时,那道属于无限世界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准时响起。
【A级副本载入成功……】
【检测到玩家身份切换……】
【欢迎来到特殊污染区——第十三病院。】
【您的新身份是:病人,编号001。】
【主线任务:在七日内,成功逃离第十三病院。】
【支线任务一:查明第十三病院隐藏的真相。】
【支线任务二:在“主治医师”的治疗下,存活。】
主治医师……
当这四个字落入脑海,肖靳言的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阿斯顿公爵承受了规则反噬,几乎魂飞魄散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那个站在世界崩塌的中心,用口型对他说出“爱人”的,清冷又决绝的身影,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他会在这里吗?
以一种全新的,截然不同的身份?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肖靳言的思绪里。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病房那扇沉重的白色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护士服,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那双灰白色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肖靳言。
“001号,出来。”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表情一样,平直,单调,不带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起伏。
肖靳言没有反抗。
他面色平静地从床上站起身,跟着那个行尸走肉般的护士,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同样惨白而压抑的长廊。
空气里,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几乎要凝成实质,令人作呕。
他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里,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十几个和他一样,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
显然,他们都是被一同卷入这个A级副本的玩家。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茫然和警惕,以及……对未知A级副本的,深深的恐惧。
无限世界的副本划分,等级最低且数量最多的是E级,等级最高且九死一生的是S级。
而A级同样数量稀少,而且危险程度极高,往往十个玩家中能存活三个,已经算是不错了。
肖靳言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他胸口那个“001”的编号,更是让不少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无限世界里,编号“1”,往往代表着某种特殊的身份。
“各位。”
一个看起来颇有经验,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站了出来,试图掌控局面。
“看样子我们是被分到了一起,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飞,经历过两个B级副本。”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肖靳言的身上。
“我建议我们暂时联合起来,先弄清楚……”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阵轻微的电流“滋啦”声,忽然从大厅顶部的广播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
一个清冷平淡,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冰冷质感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病人,请立刻到一号治疗大厅集合。”
“即将开始今天的例行查房。”
当听到广播里声音的瞬间,肖靳言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他!
广播里的声音虽然失真,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果然,他也在这里!
大厅里所有的玩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惊得心头一跳。
紧接着,几个穿着护士服的“木偶”,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驱赶着他们,朝着大厅深处的一扇双开大门走去。
那扇门后面,是一个阶梯式的,如同大学讲堂般的巨大房间。
冰冷的金属座椅,一排排地,向上延伸。
所有玩家,都被迫按照各自的编号,坐进了相应的位置。
肖靳言的座位,在第一排,最中心。
当所有人都坐定后。
房间尽头的另一扇小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了房间最前方的讲台上,安静地站定。
那一瞬间,整个治疗大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看着面前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精致绝伦的脸。
肖靳言却缓缓松了口气,眉梢高高耸起。
果然是他。
依旧是那双清冷如冰,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眼眸。
只是,他身上那股属于中世纪贵族的,忧郁而矜贵的气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属于医者的冷漠与疏离。
他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一般,冷静而精准地,从在场每一个“病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好奇,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
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肖靳言身上时,也只是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了。
仿佛,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一个编号为“001”的,普通的,需要被治疗的病人。
仅此而已。
肖靳言就那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的心脏擂鼓般地跳动。
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情绪。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极深的,混杂了占有欲与探究的火焰。
有意思。森*晚*整*理
真是太有意思了。
讲台上。
宿珩终于收回了视线,他轻轻抬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并不存在的金丝眼镜,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斯文,也更加危险。
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夹,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早上好,各位病人。”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冰冷悦耳,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你们的主治医师,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宿医生。”
他顿了顿,那双清冷的眸子,再次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的眼睛。
随即,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像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个公式化的符号。
“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我将负责各位的全部治疗。”
他的目光,再一次,若有似无地,落在了肖靳言的身上。
这一次,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
那是医生看待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时,才会有的,一种混合了“怜悯”与“探究”的,冷酷的眼神。
“我的治疗目标,很简单。”
“就是治好你们所有人,那可笑又危险的……妄想症。”
他看着肖靳-言,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尤其是,妄想着自己没病,妄想着自己可以离开这里,以及……”
“妄想着,与我曾有过某种亲密关系的,这种最无可救药的,病理性的幻觉。”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世界的悲鸣12
“他……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我们中间还有人妄想和他发生关系吗?”
“妈呀……不愧是A级副本, 这也太惊悚了。”
“到底是谁啊?”
“我感觉很可能是最后来的1号……”
“有可能啊!”
“……”
整个治疗大厅在一瞬间的窃窃私语后,很快又陷入了一种比死寂还要可怕的寂静。
玩家们惊恐的目光,不断在讲台上那个神情冷漠的宿医生, 和第一排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001号病人之间,来回扫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他们每个人的脚底板, 直冲天灵盖。
他们之间看着就像有“猫腻”的样子。
难不成001号已经变/态如斯,对副本BOSS也能产生性/幻想?
简直疯了。
再看BOSS的态度,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
这是对001号……赤/裸/裸的死亡宣告啊……
但在玩家们的眼里, 001号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 依旧维持着那个靠坐在椅背上的放松姿态。
真牛逼!
这都无动于衷。
他们的角度看不到肖靳言的表情, 并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因为宿珩这番话,而产生半分情绪上的波动。
他只是安静地, 迎着宿珩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眸。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兴味与占有欲,不仅没有被这番话浇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像一簇在冰原上, 被点燃的, 永不熄灭的野火。
他看着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看着他穿着笔挺的白大褂,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禁欲又理性的, 冷酷的魅力。
肖靳言缓缓勾起了嘴角。
他抬起手,冲着讲台上的宿珩, 做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只有在精神病院里, 病人才会做的动作。
他用自己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轻轻地, 画了一个圈。
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的笑意。
仿佛在说:没错,我病了。
病得很重。
而你,就是我的药。
宿珩的视线,与他那双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眸,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但那丝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肖靳言。
他低头,翻开了手里那份厚厚的文件夹。
“根据你们入院时的初步诊断报告。”
“你们每个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认知功能障碍,以及被害妄想症。”
宿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继续平淡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所以,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你们将接受本院最先进,也是最有效的,系统性整合治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排得满满的,印满了各种项目的治疗日程表。
“每天早上七点,例行查房。”
“八点,集体心理疏导。”
“九点到十一点,为个体化治疗时间。”
“中午十二点,午餐。”
“下午两点到五点,为行为矫正与药物干预时间。”
“晚上六点,晚餐。”
“七点,观看新闻。”
“九点,准时熄灯就寝。”
宿珩用一种宣读机器说明书般的,毫无感情的语调,将这张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
每念出一项,台下那些玩家的脸色,便会更白一分。
这张看似正常的日程表,在“第十三病院”这个诡异的环境下,每一个字眼,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气息。
尤其是那个“个体化治疗”和“药物干预”。
所有人都清楚,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治疗。
那必然是这个A级副本里,最主要的,也是最致命的死亡陷阱。
“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分。”
宿珩合上了文件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块款式简洁的银色手表。
“例行查房,正式开始。”
他话音落下,便迈开长腿,从讲台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冰冷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那种气息,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住每一个人的脖子,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台下的玩家们,一个个都紧张地挺直了脊背,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病号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如同死神般的宿医生,从他们面前,一个一个地走了过去。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停留。
他只是用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更像是在检查一件件没有生命的,等待被处理的物品。
宿珩的脚步从他们每个人身前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第一排。
肖靳言依旧靠在椅子上。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宿珩。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宿珩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也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熟悉的,让他莫名心安的,疏离的冷香。
只不过,这一次。
那股冷香里,混杂了医院独有的,冰冷刺鼻的气味。
“001号。”
宿珩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站起来。”
肖靳言闻言,挑了挑眉。
他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显得越发懒散。
他冲着宿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痞气的笑。
“宿医生。”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引人遐想的磁性。
“我腿软,站不起来。”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几个离得近的玩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肖靳言。
这家伙是不要命了吗?!
居然敢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去挑衅这个喜怒无常的,恐怖的BOSS!
宿珩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安静地,俯视着椅子上那个耍无赖的男人。
那双清冷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一只不听话的,试图挑战自己权威的,危险的猎物。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一个眼神玩味,充满了侵略性。
一个眼神冰冷,充满了审视。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或紧张或玩味地看着这一触即发的诡异对峙。
半晌后。
宿珩忽然伸出手。
他没有去碰肖靳言,而是从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小巧的,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笔形手电筒。
“咔哒”一声。
一束刺目的强光,从手电筒里射出,毫不留情地,直接照在了肖靳行那双深沉的眼眸上。
“瞳孔对光反射迟钝,疑似中枢神经系统受损。”
宿珩的声音,冰冷而平直,像是在记录一份客观的病例。
“伴有轻浮的言语,以及不合时宜的,挑衅性肢体动作。”
“初步诊断为:情感表达障碍,及……性/瘾并发的……躁狂症。”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手电筒。
然后,他从口袋里,又取出了一支黑色的钢笔,和一本小巧的,硬壳的笔记本。
“刷刷刷——”
他低着头,在那本病历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那姿态,专业冷静,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绝对的理性。
写完之后,他合上笔记本,重新放回口袋。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肖靳言一眼。
仿佛在他眼里,肖靳言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只是一堆需要被分析,被记录,被治疗的冰冷数据和症状。
做完这一切后,宿珩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他转过身,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讲台的方向,走了回去。
那副姿态,就好像刚才那场无声的对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对病人的例行检查。
看着他那决绝而冷漠的背影,肖靳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有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查房结束。”
宿珩重新站回讲台上,声音平淡地,做出了总结。
“现在,所有病人,立刻返回各自的病房。”
“八点整,在一号治疗大厅,准时开始集体心理疏导。”
“任何人,不得迟到。”
说完,他便拿着自己的文件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讲台后面那扇专属的小门。
随着他的离开,大厅里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冰冷的气压,才终于缓缓散去。
所有玩家,都像是虚脱了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对他们来说,简直比经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还要煎熬。
“呼……吓死我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拍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依旧煞白。
“那个宿医生,也太可怕了吧……”
“A级副本的BOSS,果然都是怪物。”
之前那个试图掌控局面的高飞,此刻也是一脸的后怕与凝重。
他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第一排的001号,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兄弟。”
高飞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对肖靳言说道。
“我知道你很强,但……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
“这个副本的BOSS,明显是智能极高的类型,而且……他好像盯上你了。”
“你刚才那么挑衅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没好处。”
肖靳言闻言,终于从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他比身材高大的高飞,还要高出半个头。
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的压迫感,让高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肖靳言掸了掸自己病号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瞥了一眼这个试图对他“好言相劝”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觉得。”
他开口,声音很轻。
“就算我不去招惹他。”
“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一句话,让高飞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
在无限世界里,什么时候,BOSS会因为玩家的顺从,而大发慈悲?
那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肖靳言没有再理会他。
他双手插在病号服的口袋里,迈开长腿,第一个,朝着大厅外,那条惨白的走廊走去。
那副悠闲的姿态,不像是一个身陷囹圄的病人。
反而像一个来自己领地,巡视的君王。
……
回到那间只有一张铁床的,纯白色的单人病房。
肖靳言走到门边,试着推了推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已经被从外面锁死了。
他走到房间唯一的,那扇小小的窗户前。
窗户外面,被粗壮的,冰冷的铁栏杆,焊得死死的。
透过栏杆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是一个同样被高墙围起来的,荒芜的庭院。
庭院里,种着几棵光秃秃的,已经死去的枯树。
整个世界,都像一张褪了色的,压抑的黑白照片。
了无生趣。
就在这时。
病房门上,那个小小的,用来递送食物的窗口,忽然“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装着几片白色药片的,小小的纸杯,被从窗口,递了进来。
紧接着。
那个如同木偶般的护士,平直单调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001号。”
“这是宿医生,特意为您开的药。”
“请立刻服用。”
说完,那个窗口,便“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
肖靳言走过去,拿起那个纸杯。
他看着里面那几颗没有任何标识的,散发着一股化学品气味的白色药片,黑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所谓的……药物干预,这么快……就来了吗?
肖靳言没有丝毫犹豫。
他直接将那几颗药片,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抬起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几乎是在他“吃”下药片的瞬间。
一阵细微的,像是电流通过的声音,从病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处,响了起来。
紧接着。
广播里,再次响起了宿珩那冰冷平淡的声音。
“0.5毫克的药物,似乎并不足以抑制你的躁狂症状。”
“看来,有必要为你安排一次,更深度的个体化治疗。”
“现在,001号病人。”
“请立刻到三楼,我的办公室来。”
“我将亲自,为你进行诊断。”
广播的声音,戛然而止。
“咔哒”一声。
病房那扇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门外,依旧是那条惨白而死寂的长廊。
肖靳言将那几颗一直含在舌下的药片,不紧不慢地,吐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病号服,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期待的,危险的弧度。
一对一的,“深入”治疗吗?
他等的就是这个。
……
第十三病院,三楼。
与楼下那些压抑惨白的病房不同。
整个三楼,只有一间办公室,和一个巨大的,摆满了各种诡异器官标本的陈列室。
办公室里。
宿珩正安静地坐在那张巨大的,由冰冷的不锈钢打造而成的办公桌后面。
他低着头,正在翻阅一份病例。
那份病例的封面上,用黑色的字体,清晰地印着三个字——肖靳言。
以及一个冰冷的编号——001。
“咚,咚,咚。”
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
“请进。”
宿珩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肖靳言双手插在口袋里,迈着悠闲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反手,将那扇门,轻轻地关上。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张巨大的不锈钢办公桌前,站定。
“宿医生。”
肖靳言看着那个依旧在低头看病例的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你想怎么‘深入’法?”
宿珩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很想白他一眼,但怕被副本世界察觉,还是克制住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病例,抬起头,用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坐。”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办公桌对面,那张同样由不锈钢打造的,冰冷的椅子。
肖靳言从善如流。
他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去,双腿交叠,姿态随意。
“001号病人,肖靳言。”
宿珩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冷静客观,不带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
“入院诊断: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
“主要症状表现为,存在系统性的,逻辑严密的,但完全违背事实的病理性幻想。”
“尤其是……关于你和我之间,存在某种‘亲密关系’的,核心妄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现在,你可以开始陈述你的‘病情’了。”
“我会根据你的陈述,来为你制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那副公事公办的,冷酷的姿态,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医生,在询问一个病人的病情。
肖靳言听完他这番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刺耳。
宿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我在笑……”
肖靳言的身子,微微向前倾。
他用手肘,撑在冰冷的桌面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锁着宿珩的眼睛。
“我在笑,宿医生你,真是敬业。”
“明明昨晚,才刚刚被我……”
他故意顿了顿,笑得不怀好意。
“……‘治疗’得,哭着求饶。”
“今天,就这么快地,忘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宿珩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太阳穴剧跳了两下。
“看来。”
“你的病情,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将幻想与现实混淆的,精神错乱症状。”
肖靳言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了。
他忽然站起身。
在宿珩那双骤然一缩的瞳孔中。
他绕过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一步一步走到了宿珩的身边。
然后。
他伸出手,撑在了宿珩身下那张办公椅的扶手上。
他俯下身。
将宿珩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充满了侵略性的,阴影之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暧昧距离。
“是不是幻觉。”
肖靳言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宿珩的耳朵。
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宿医生,亲自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比如,检查一下,你的腰上,是不是还留着,我昨晚用力时,掐出来的,指印?”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世界的悲鸣13
温热的气息, 夹杂着充满了暗示性的话语,像一条引信,瞬间点燃了空气中紧绷的弦。
办公室里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句滚烫的耳语,灼烧得扭曲变形。
宿珩的身体, 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撑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肖靳言身上传来的,充满了侵略性的温度。
也能感觉到, 那双深不见底的, 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眸, 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太阳穴的位置, 开始一抽一抽地,剧烈地跳动。
宿珩几乎是动用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将那句已经冲到嘴边的“你给我滚”,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缓缓抬起眼, 看向了旁边那面巨大的, 能清晰倒映出两人此刻姿态的玻璃陈列柜。
柜子里, 那颗巨大的心脏, 还在不知疲倦地“砰砰”跳动。
那些苍白的触手,依旧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缓缓蠕动。
而玻璃的表面,则清晰地映照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被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高大男人,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 牢牢禁锢在椅子里的画面。
暧昧,又充满了禁忌的张力。
宿珩努力维持着那种嗓音中冷静与平直。
“你已经开始伴有……攻击行为。”
肖靳言听着他这副嘴硬到极致的,公事公办的论调,没有再说话。
而是用行动代替了所有语言。
他缓缓低下头。
那双充满了痞气的薄唇,朝着宿珩那因为隐忍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冰冷的侧脸,一点一点地靠了过去。
那动作,缓慢而充满了压迫感。
像一场无声的,势在必得的狩猎。
就在两人的皮肤,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
宿珩猛地,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精准而用力地,按下了办公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的按钮。
“滴——”
一声尖锐的电子音,瞬间划破了办公室里这片诡异的死寂。
肖靳言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他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放弃心理疏导,直接转入物理治疗了吗?
果然。
下一秒。
办公室那扇沉重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外面猛地推开。
四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白色护士服,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偶”,迈着整齐划一的僵硬步伐,走了进来。
她们那四双灰白色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球,齐刷刷地转向了办公桌前的两人。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绝对的服从。
“将001号病人,带去一号诊疗室。”
宿珩终于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与肖靳言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绝对的疏离与冷漠。
“他的躁狂症状已经失控。”
“立刻执行B级治疗方案。”
“是,宿医生。”
四个木偶护士,用一种毫无起伏的机械语调,齐声应道。
然后,她们便从四个方向,朝着肖靳行,一步一步地逼近了。
那副架势,不像是要“请”一个病人。
更像是要制服一头失控的,危险的野兽。
肖靳言直起身子,双手重新插回了口袋里。
他没有反抗。
只是转过身,在那四个木偶护士冰冷的注视下,迈开长腿,主动朝着门外走去。
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他不是要去什么可怕的诊疗室。
而是要去赴一场,早就期待已久的,盛大的宴会。
……
一号诊疗室,位于三楼的尽头。
那是一间比办公室,还要大上数倍的空旷房间。
房间里没有窗户。
只有天花板上,那几盏发出惨白光芒的,巨大的无影灯。
空气中,那股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气味,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的腥气,浓郁到几乎要凝成实质,令人作呕。
房间的四壁,挂满了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工具。
生了锈的手术刀,带着倒钩的钳子,长短不一的,不知用来钻什么的钢针,还有几排大小不一的,用来固定头颅的金属环。
而在房间的最中央,则摆放着一张由不锈钢打造的,冰冷巨大的床。
床的上方,连接着一个看起来就极其复杂的,布满了各种仪表盘和旋钮的机器。
几根粗壮的,包裹着橡胶绝缘层的电线,像毒蛇一样,从机器里延伸出来,末端连着两个金属的电极片。
电击床。
在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肖靳言眼底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这阵仗,可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请躺上去,001号。”
一个木偶护士,用她那平直单调的声音,发出了指令。
肖靳言的视线,从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电击床上,缓缓扫过。
然后,他依旧没有半分反抗,直接走过去,躺了上去。
冰冷坚硬的金属,隔着那层单薄的病号服,紧贴着他的后背。
那种感觉,像躺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
紧接着。
另外三个护士走了过来。
她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由厚实的皮革与金属卡扣制成的束缚带,开始将肖靳言的四肢,以及身体,牢牢地固定在了那张电击床上。
她们的动作,精准高效,又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力量。
肖靳言没有挣扎。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任由那些冰冷的束缚带,一圈一圈地将他捆绑。
那双深沉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天花板上那惨白的无影灯。
即便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危险关头,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升起半分的紧张与恐惧。
反而,有一种近乎荒谬的,笃定的信任。
他相信,那个男人,不会真的伤害他。
这种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如此根深蒂固。
就像一种……早已刻入了灵魂深处的……本能。
当最后一道束缚带,被“咔哒”一声,死死扣紧时。
诊疗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了。
宿珩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到了电击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被牢牢束缚住的,却依旧没有半分狼狈姿态的男人。
“你们可以出去了。”
“是。”
四个木偶护士,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便迈着僵硬的步伐,退出了诊疗室。
“咔哒。”
门,被从外面锁死。
整个巨大的诊疗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还有那一屋子,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刑具。
宿珩没有立刻做什么。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到旁边一个挂壁式的消毒柜前,打开柜门。
他从里面,取出了一双崭新的,由白色乳胶制成的,薄薄的手套。
他低着头,将手套一点一点地,仔仔细细地,戴在了自己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上。
乳胶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他漂亮的手部线条。
那姿态,优雅从容,又充满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感。
戴好手套后,他又从旁边一个上了锁的药柜里,取出了一支装满了透明液体的玻璃安瓿瓶,和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
他用指尖,轻轻弹了弹那个安瓿瓶。
然后,“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地,将瓶口掰断。
他将针头,插进瓶中,缓缓将那管无色透明的,看起来和生理盐水没什么区别的液体,全部抽进了针管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拿着那支充满了危险气息的注射器,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了电击床边。
“物理治疗方案,第一步。”
宿珩举起手里的注射器,在肖靳言的眼前,晃了晃。
“高剂量镇静剂,配合低频电击疗法。”
“可以有效抑制你的攻击性,并对你的错误认知,进行初步的,物理性矫正。”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冰冷,客观,不带一丝感情。
仿佛他即将要做的,不是什么残忍的酷刑。
而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科学的,医疗行为。
肖靳言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被乳胶手套包裹着的,拿着注射器的手。
看着他那张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更显苍白疏离的脸。
他忽然笑了。
“宿医生。”
“你戴着手套,是怕弄脏了自己。”
“还是怕……”
“在我身上,留下你的指纹?”
宿珩拿着注射器的手,猛地一顿。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家伙在无限世界的时候,都是像这样没个正形的吗?
和现实世界中的肖靳言,性格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可能是因为太过年轻?
还是无限世界里暴露的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宿珩没有再跟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说哪怕一个字的废话。
他俯下身。
将那支闪烁着寒光的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了肖靳言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结实的臂膀。
然后,他用拇指,用力将针管里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全部推了进去。
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瞬间涌向了四肢百骸。
几乎是在药物注入的瞬间。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排山倒海般的困意与麻痹感,便如同决堤的潮水,轰然席卷了肖靳言的全身。
他的眼皮,变得有千斤重。
他的四肢,像是被灌满了铅,彻底失去了知觉。
身体的机能,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强制关闭。
宿珩明显加大了剂量。
饶是肖靳言这具身体的素质再怎么惊人,也无法抵抗这种专门针对神经系统的高强度药物。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他看到。
那个给他注射了药物的男人,正低着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他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随即。
世界,彻底归于一片黑暗与沉寂。
……
不。
不对。
世界并没有完全沉寂。
身体虽然陷入了深度的,类似休眠的状态,动弹不得分毫。
但肖靳言那高达3S级的,强悍的精神力,却像一座无法被攻破的堡垒,在药物的侵蚀下,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清醒的幽灵。
他能感觉到,自己依旧被牢牢地绑在那张冰冷的电击床上。
也能听到,房间里,那些细微的声响。
他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乳胶相互摩擦的声音。
那是宿珩,在摘掉手上的手套。
紧接着。
他又听到了一阵细密的,衣物布料相互摩擦的……簌簌声。
那声音,离他很近。
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像是有人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病号服,领口的扣子,被人一颗一颗地,耐心地解开了。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他滚烫的胸膛。
紧接着。
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
那不是冰冷的仪器,也不是粗糙的束缚带。
那是一只手。
一只没有戴手套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带着一种极其克制的,试探性的力道,在他的胸口,缓缓地游移,抚摸。
肖靳言那仅存的,清醒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他快要爆炸了。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可还森*晚*整*理不等他那混乱的思绪,理出一个头绪。
他便感觉到。
那只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滑过他紧实的,线条流畅的腹肌。
那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隐秘的,近乎亵渎的……意味。
就在肖靳言的精神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刺激而剧烈翻涌时。
他感觉到。
一个纤瘦却并不羸弱的,带着熟悉冷香的身体,翻身上了电击床。
虽然身体不能动。
但肖靳言的精神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都要敏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
那个满脸清冷禁欲的宿医生,此刻,正坐在他的身上。
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冷漠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被束缚带牢牢绑住,动弹不得的他。
那眼神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晦暗情绪。
像一座,即将要彻底喷发的,死寂的火山。
……
意识,是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被一根无形的线,强行向上拖拽出来的。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那沉重而悠长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紧接着,是嗅觉。
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再次蛮横地侵占了他整个鼻腔。
然后,是触觉。
身下是硬邦邦的并且毫无温度的床垫,身上盖着一层质地粗糙,浆洗得很发硬的白色被单。
四肢百骸,全身所有骨头都像被拆开后又胡乱组装起来一般,充斥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酸软无力感。
不知过了多久,镇定剂的药效,总算过去了。
肖靳言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所及,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纯粹到令人压抑的冰冷的白色。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那间编号为001的,如同囚笼般的单人病房。
肖靳言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过电般的麻痹感。
身体依旧很沉重。
但更累的……其实是精神。
一种仿佛灵魂都被彻底掏空了的极致疲惫,如同巨大的海啸,席卷了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即便以他那高达3S级的,强悍到变态的精神力,在最后那一刻,也依旧无法抵挡那股如同山崩地裂般汹涌而来的,极致的感官冲击。
释放的瞬间,意识彻底断片。
3S级精神力也无济于事。
肖靳言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个房间的。
他闭上眼,靠在枕头上,缓了好一会儿。
那些在他“昏迷”期间,被他强行记录下来的,破碎的感官记忆,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疯狂回放。
他“看”到,那个清冷禁欲的宿医生,摘掉了手套,解开了自己白大褂的扣子,露出雪白的肩膀。
他“看”到,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地面上。
他“听”到,那个人压抑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呼吸声,在死寂的诊疗室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然后。
那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胸膛。
等撩拨上火之际,那具纤瘦却充满了力量的身体,竟然一个翻身,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紧紧地束缚住他,比束缚带还要更紧。
没有电击。
也没有所谓的“物理性矫正”。
只有一场,压抑到极致,疯狂到极致,充满了禁忌与亵渎的,单方面的……“治疗”。
原来……
这就是所谓的,B级治疗方案?
肖靳言慢慢勾起了嘴角。
那抹笑意很浅,却带着一丝了然的,充满了兴味的温度。
他挣扎着从床上翻身坐起。
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的机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掀开了身上那件单薄的病号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
没有注射的针孔,没有挣扎的红痕,甚至没有……那些本该留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疯狂的印记。
很干净。
干净得,就好像刚才那一切,都不过是他因为药物而产生的,一场荒诞不经的幻觉。
可肖靳言知道。
那不是幻觉。
他抬起手,将自己那条宽松的病号裤,裤沿微微向下拉了一点。
小腹的位置,依旧光洁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
肖靳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很仔细地擦洗过。
那种感觉,不同于冰冷的仪器,也不同于粗暴的清理。
那是一种……笨拙的,充满了温柔的清理。
仿佛那个人,是在处理一件,自己不小心弄脏了的,绝无仅有的珍宝。
肖靳言看着自己光洁的小腹,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这种欲盖弥彰的,自欺欺人的做法……
真是可爱得……让人想要把他,更用力地,弄脏。
原来这就是物理治疗啊。
要是能多来几次,他这“病”,估计很快就能好了。
肖靳言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慢条斯理地,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然后,他抬起了头。
视线精准地落在了病房角落里,那个毫不起眼的,正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上。
肖靳言微微耸起了眉。
虽然隔着冰冷的镜头和屏幕,但肖靳言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一头,有一道熟悉的视线,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他冲着那个镜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挑衅,没有威胁。
只有一种……饱餐过后的,极致的满足。
以及,对下一次“治疗”毫不掩饰的热切期待。
……
与此同时。
在第十三病院最顶层,控制着整个病院所有监控的中控室里。
宿珩正坐在一面由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监控屏幕组成的巨大的屏幕墙前。
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依旧笔挺。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疏离而冷漠的,属于“宿医生”的,公式化的面具。
可如果仔细看,便能发现。
宿珩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苍白的薄唇,此刻,正紧紧地绷着。
眼下,也带着一圈极其细微的,因疲惫而产生的淡淡青色。
他看起来,比最开始出现在这个副本时,要显得疲惫得多。
那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
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被反复拉扯撕裂后,所产生的巨大的精神内耗。
十几个屏幕里,正实时播放着病院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病人”的动向。
有的病人,正蜷缩在自己的病床上。
有的病人,正焦躁地在狭小的病房里,来回踱步。
还有的病人,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宿珩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锁定在最中央那块最大的,编号为“001”的屏幕上。
他看着肖靳言,从“昏迷”中缓缓醒来。
看着他,坐在床边,闭着眼,似乎在回想什么。
看着他,掀开自己的衣服,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宿珩的心,在那一刻,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剂量是足够的。
那种高浓度的神经抑制剂,足以让一头成年的大象彻底昏死过去。
更何况,只是一个人类。
他不可能有任何记忆。
他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他只会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场痛苦而屈辱的,电击治疗。
他必须这么相信。
否则……
否则,宿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肖靳言。
面对那个……被自己,以“治疗”为名,彻底占有了的男人。
其实怪……羞耻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世界的悲鸣14
就在宿珩的指尖, 因为屏幕上那个灿烂的笑容而微微蜷缩时。
他身后的那扇门,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 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比诊疗室里的福尔马林,还要阴冷,还要黏腻的气息, 悄无声息地涌了进来。
宿珩后背猛地一僵。
一个穿着同样款式白大褂的高减肥影,如同鬼魅一般,走进了中控室。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仿佛他的脚下, 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 而是一片虚无的阴影。
来人的脸上, 覆着一张惨白的小丑面具。
面具上,用猩红的油彩, 勾勒出一个夸张到极致的,咧开的笑脸。
可在那副永恒的笑容之下,透出的,却是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 彻骨的恶意与冰冷。
宿珩立刻回忆起了来人的身份——
第十三病院, 院长。
一个甚至没有名字, 只以“院长”这个身份存在的, 整个副本里,处于最顶层的绝对支配者。
院长走到了宿珩的身边, 停下了脚步。
他那双隐藏在小丑面具后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缓缓扫过面前那一整面巨大的屏幕墙。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病人。
最终落在了最中央那块,属于001号的屏幕上。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正对着镜头, 笑得一脸满足与挑衅的男人。
良久。
院长缓缓抬起手。
他那只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指向了001号的屏幕。
“宿医生。”
院长的声音,从那张滑稽的笑脸面具下传出,带着一种诡异的,雌雄莫辨的沙哑。
“你给001号病人,制定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听到他开口,宿珩心中微凛,视线却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没有去看身边的男人。
“目前,采用的是心理疏导与物理治疗相结合的方案。”
宿珩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
听完这个回答。
院长那张猩红的笑脸,似乎咧得更开了。
他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的“哦——”。
那声音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意味。
他没有再多问。
也没有再去看屏幕里那个不知死活的病人。
他只是转过头,那张可笑又可怖的面具,几乎要贴上宿珩的侧脸。
“不要让我失望,宿医生。”
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又危险的语调,缓缓说道。
说完。
院长便直起身子。
他再次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中控室。
那扇沉重的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可空气里那股阴冷的,挥之不去的恶意,却在无声地提醒着宿珩。
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宿珩坐在椅子上许久未动。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散,他才慢慢皱起了眉。
院长的最后一句话,像一个无解的谜题,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不要让他失望?
是不要让他对“治愈”001号这件事,感到失望?
还是……不要让他对“折磨”001号这件事,感到失望?
又或者……
院长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
傍晚六点。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缓缓笼罩了整个第十三病院。
走廊里那些惨白的灯光,也随之变得昏暗起来。
“当——当——当——”
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钟声,准时地,在病院的每一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晚餐时间到了。
几乎是在钟声响起的瞬间。
每一间病房那沉重的铁门,都“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那些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玩家病人们,一个个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肖靳言混在他们中间,和其他玩家一样,被那些面无表情的木偶护士,驱赶着往一楼的餐厅走去。
餐厅的装修风格,与病院的其他地方,如出一辙。
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金属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巨大的冰冷坟场。
空气里,除了那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还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食物腐败的酸臭味。
所有玩家,都被迫加入到那条长长的,沉默的队伍里,等待着领取自己的晚餐。
肖靳言排在队伍的末尾。
他看着前面那些玩家,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惊恐或警惕。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很快,就轮到了那个白天试图掌控局面的男人,高飞。
他端着餐盘,走到了打饭的窗口前。
窗口后面,站着一个身材肥胖,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的厨师。
那厨师用一个巨大的勺子,从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铁桶里,舀起了一勺黏糊糊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灰绿色糊状物。
然后,“啪”的一声,重重扣在了高飞的餐盘里。
那团东西,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泔水放了三天三夜的,酸腐气味。
高飞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端着那盘“食物”,走到了一张空桌子前。
他身边一个不幸被卷入A级副本的新人玩家,领到了同样的“晚餐”,他看着餐盘里那团蠕动的东西,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这……这他妈的是人吃的东西吗?”
新人玩家明显没认清现实,在领到自己的晚餐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端着自己的餐盘,猛地转身,冲着那个打饭的胖厨师,大声地吼道。
“你他妈的给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这一声怒吼,瞬间打破了餐厅里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这新人玩家是疯了吗?
敢在餐厅里公然挑衅NPC?
那个胖厨师,缓缓抬起了他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浑浊眼球,看向那个新人玩家。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食物。”
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体型一样,沉闷而粗重。
“这是食物。”
“我他妈的问你这是什么食物!”
新人玩家显然是精神濒临崩溃了,他猛地将手里的餐盘,狠狠摔在了打饭的窗口上。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团灰绿色的糊状物,溅得到处都是。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那个胖厨师的脸上。
“你们就是用这种猪食,来喂我们的吗?!”
“老子不吃了!”
新人玩家的这一系列行为,彻底点燃了餐厅里那根紧绷的弦。
一直站在旁边,负责监督的两个木偶护士,立刻有了动作。
她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一左一右,朝着那个新人玩家,逼近了过去。
“病人,请保持安静。”
其中一个护士,用她那平直单调的声音,发出了警告。
“请立刻回到你的座位上,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强制法!”
新人玩家似乎破罐子破摔,铁了心要闹事。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指着那两个护士的鼻子,骂道。
“你们这群只会执行程序的破烂玩意儿,也敢来威胁老子?”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们给拆了!”
他说着,竟然真的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去推那个护士。
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队伍末尾,冷眼旁观的肖靳言,忽然开口了。
“我劝你最好别碰她。”
闻言,新人玩家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转过头,用一种极其不爽的眼神看向了肖靳言。
“你他妈的谁啊?在这里多管闲事?”
肖靳言耸了耸肩,“只是一个好心提醒你,不想你死得太难看的……前辈。”
“哈?前辈?”
新人玩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以为你编号是001,就了不起了?”
“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肖靳言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自己那份,同样令人作呕的晚餐。
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走过。
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肖靳言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这个副本里,所有的NPC,都是这种行尸走肉的样子?”
新人玩家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了,“你给老子说说看……是为什么?”
“因为……”
肖靳言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不紧不慢地开口:“他们,曾经也是‘病人’。”
“只不过,他们没能‘治愈’成功。”
“所以,就被做成了,这个病院里,永恒的……一部分。”
说完。
肖靳言没有再理会那个已经彻底僵在原地的新人玩家。
他端着自己的餐盘,径直走到了一张空桌子前,坐了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他拿起勺子,面不改色地舀起了一勺那团灰绿色糊状物,缓缓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甚至还咀嚼了两下。
那副姿态,仿佛他吃的不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泔水。
而是一道米其林三星的顶级珍馐。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玩家,都被肖靳言这一系列的操作,给彻底震慑住了。
不愧是001号啊……
他不仅敢吃下这种东西,甚至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冷静地分析出这个副本最深层的,恐怖的真相。
而那个新人玩家,在听完肖靳言那番话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面前那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士。
他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到,自己如果再反抗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扑通”一声。
新人玩家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莽撞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
“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变成那样……”
“我吃饭……我什么都吃……”
然而。
他的求饶,已经晚了。
那两个木偶护士,并没有因为他的忏悔,而有半分动容。
她们一左一右,架住了黄毛玩家的胳膊,将他从地上硬生生地拖了起来。
“病人拒绝配合治疗。”
“现在,将对你执行,C级治疗方案。”
其中一个护士,用她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冷冰冰地宣判了他的结局。
“不……不要……”
新人玩家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拼命地挣扎着,双腿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狼狈痕迹。
可他的力气,在那两个看似纤瘦的护士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就这么被那两个木偶,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向了餐厅深处一扇紧闭的黑色门前。
“救我……救救我……”
他向周围的玩家徒劳求救。
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所有人都只是用一种混合了恐惧与怜悯的眼神,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进了那扇黑色的门里。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
紧接着。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像是骨头被硬生生碾碎的,“咯吱咯吱”声,从门后传了出来。
伴随着的,还有那个新人玩家,一声比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那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便戛然而止。
整个餐厅,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所有玩家的脸上,都血色尽失。
他们端着手里的餐盘,只觉得那团灰绿色的东西,重如千斤。
肖靳言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餐盘里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抬起头。
视线落在了餐厅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的红点上。
他知道。
那个男人,一定在看。
而他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
这个游戏,他奉陪到底。
并且,他有绝对的自信,成为最后的赢家。
……
晚餐时间在一片死寂与压抑中结束。
七点整。
那阵沉闷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不再是召集众人晚饭的信号。
而是另一项“治疗”开始的序曲。
所有玩家,再次被那些行尸走肉般的木偶护士,从餐厅里驱赶了出来。
他们被带到了餐厅旁边,一间同样宽敞空旷的房间。
这里是病院的活动室。
房间里没有桌子,只摆放着十几把冰冷的金属椅子,整整齐齐地面朝同一个方向。
在房间的最前方,挂着一台巨大的黑色液晶电视。
所有玩家都被迫按照各自的编号,坐进了椅子里。
肖靳言依旧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姿态懒散,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什么未知的恐怖环节,而是一场无聊的晚间电影。
他身边的其他玩家,则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
那个在餐厅里被活活拖走的新人玩家,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还回荡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
“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
前方的电视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电影或电视节目。
而是一个固定机位的,监控画面的视角。
画面里,是一条和他们所在楼层一模一样的,惨白而死寂的走廊。
唯一的区别是,画面里的时间,是深夜。
走廊里的灯光,比白天要昏暗得多,在地面上投下大片大片,浓郁的阴影。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画面里,一扇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用一根细长的铁丝,悄无声息地撬开了。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小身影,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很明显,他的身份是玩家。
他像一只老鼠,贴着墙壁在昏暗的走廊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目标似乎是走廊尽头的那扇,通往楼梯间的安全门。
看到这一幕,活动室里的所有玩家,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认出来了。
这套流程,和他们主线任务的要求,几乎一模一样。
“在七日内,成功逃离第十三病院。”
显然,这个画面里的玩家,正在试图完成这个任务。
电视里的男人,动作很熟练。
他成功地避开了几个在走廊里,来回巡逻的木偶护士。
离那扇代表着自由的楼梯门,越来越近。
就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伸手准备去推那扇门的时候。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高大身影,毫无征兆地,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护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那双灰白色的眼球,在昏暗的光线里,死死地盯着那个玩家的后背。
活动室里,有胆小的玩家,已经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
电视里的玩家,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几乎要凝固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回过了头。
当他看到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护士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
他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转身就跑。
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与被猎杀的追逐,在深夜的病院走廊里,正式上演。
那个玩家拼尽了全力,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疯狂逃窜。
而他身后的那个护士,却始终迈着那种不紧不慢的僵硬步伐。
可无论那个玩家怎么跑,怎么拐弯,甚至动用了珍贵的隐身道具,但那个护士都像跗骨之蛆,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绝望,开始在那个玩家的脸上蔓延开来。
终于。
在一个拐角处,那个玩家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隐身道具时限结束,他面色惊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他的身后,那道高大的阴影,已经彻底将他笼罩。
“不……不要……”
玩家发出了绝望的哀求。
可那个护士,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她缓缓抬起手,高高举起一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巨大消防斧。
活动室里的玩家们,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有的人,甚至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电视画面里。
那个护士,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斧头,对准了地上那个已经彻底放弃挣扎的绝望玩家,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音,通过电视的音响,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惨白的墙壁和地板。
那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个护死,面无表情地,一次,又一次地,举起,落下。
“噗嗤!”
“噗嗤!”
“噗嗤!”
一下,又一下。
那声音,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玩家的心脏上。
直到地上那个完整的身体,变成了一堆无法分辨的碎块。
那个护士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将那把沾满了血肉的斧头,随意地扔在了地上,随后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被监控摄像头,一帧不差地,完整记录了下来。
画面,到此结束。
电视屏幕,重新归于一片漆黑。
整个活动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玩家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
他们的脸色,比病院的墙壁还要惨白。
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几个心理素质差的玩家,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这就是……违反规则的下场?
这就是……所谓的,“新闻”?
这哪里是什么新闻!
这分明就是一场,毫不掩饰的,血淋淋的死亡警告!
它在用最直观,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们每一个人。
不要试图挑战这里的规则。
不要试图,擅自行动。
否则,屏幕里那个被剁成肉酱的玩家,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最终结局。
那个叫高飞的男人,此刻也是一脸的煞白。
他看着身边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001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餐厅里,对那个新人,说出那番话了。
原来,他早就看透了一切。
在一片死寂的恐惧中。
肖靳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甚至还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那副悠闲的姿态,与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玩家,形成了无比鲜明,又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转过身,径自朝着活动室的门外走去。
那背影,孤傲强大,又充满了让人无法理解的……某种自信。
……
中控室里。
宿珩安静地坐在那面巨大的屏幕墙前。
他看着“001”号的监控画面里,肖靳言悠闲地走在惨白的走廊上,最终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宿珩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了敲。
刚才那段血腥的录像,是他从病院资料库里,特意找出来的,上一个试图逃跑的玩家的“死亡记录”,借此威慑所有玩家。
这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但就在这时。
他口袋里的一个特制的,用来内部通讯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滋啦——”
一阵电流声后。
院长那诡异的,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宿医生。”
“刚才的新闻节目,效果很不错。”
“病人们,看起来会安分不少。”
“不过……”
院长的声音,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还是觉得,对于某些‘特殊’的病人,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警告,是远远不够的。”
“尤其是……那个001号。”
“他的病情,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加棘手。”
“我建议。”
“明天,可以对他,进行一次……更彻底,更深入的,‘手术治疗’。”
院长特意加重了“手术治疗”的语气,宿珩甚至能听出他尾音中的激动和兴奋。
显然……院长被肖靳言勾起了强烈的兴趣。
宿珩刚想开口。
却听到院长声音变了调,显得极其迫不及待。
“并且由我亲自主刀,你觉得呢,宿医生?”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世界的悲鸣15
不等宿珩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理由来拒绝。
对讲机里, 已经传来了院长那带着一丝病态亢奋的自言自语。
“哦,对了……我得去准备一下我那些可爱的小工具了……”
“对付那样的‘病人’,普通的器械可不行……”
“得用我专门收藏的那一套才行……”
“滋啦——”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对讲机被对方单方面掐断了。
中控室里重新恢复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宿珩依旧维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那只搭在控制台上的手,指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隐隐凸起。
一股几乎要将他理智彻底焚毁的怒火,从他的心底轰然窜起。
他很想将手里那个特制的对讲机,狠狠砸向面前那面巨大的屏幕墙。
但他不能。
他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 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杀意, 硬生生压了下去。
院长对肖靳言, 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病态占有欲。
这种兴趣,就像一只肮脏的手, 触碰到了宿珩内心深处,那块唯一不容任何人觊觎的绝对领域。
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生理性的恶心与不适。
宿珩缓缓站起身。
他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冰冷电子气息的中控室,迈开长腿回到了三楼自己那间专属的办公室。
“咔哒”一声, 他将门反锁。
空荡荡的办公室没有丝森*晚*整*理毫生气, 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那张由不锈钢打造的办公桌前, 安静地坐下。
然后, 他拉开了右手边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并没有存放什么文件或者病例。
而是一整套, 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着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手术刀具。
宿珩将那套刀具取了出来, 平铺在冰冷的桌面上。
一共十二把。
每一把的形状,大小,弧度, 都各不相同。
刀锋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流水般冰冷刺眼的光。
锋利到仿佛能切开时间。
他拿起其中一把柳叶状的手术刀,放在指尖轻轻转动。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他指腹皮肤。
宿珩的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院长那张,画着永恒笑容的小丑面具。
他开始思考。
如果用这把刀,精准地划开那张面具。
面具下……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如果用这把刀,沿着那人脖颈处颈总动脉的位置,轻轻地划下去。
那张滑稽的笑脸,是不是还能保持住那副可笑的弧度?
“手术治疗”这个词,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充满了血腥与杀戮的含义。
宿珩就这么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在死寂中流逝。
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由冰雪雕琢而成的完美雕塑。
直到深夜。
窗外那片荒芜的庭院,彻底被浓郁如墨的黑暗所吞噬。
整个病院,都陷入了一种比白日更加深沉压抑的诡异寂静。
就在这时。
一阵刻意压抑着的仓皇脚步声,从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响了起来。
紧接着。
响起了一种沉重的声音,像是某种带着金属质感的物体,在地面上拖拽着前行
“嘶啦……嘶啦……”
那声音,缓慢而执着。
像死神的镰刀,在地面上划出的死亡预告。
宿珩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去看。
他知道,不可能所有的玩家都会被吓住,总会有按捺不住的“病人”,在看完那场“新闻”之后,依旧选择了挑战这个病院的规则。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慌乱。
那个“病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致命危险。
他开始狂奔。
可他身后的那个拖拽声,却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仿佛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节奏。
永远,都只与他,相隔着一个固定的,让人绝望的距离。
终于。
就在宿珩那间办公室的门口。
“扑通——”
一声闷响。
那个奔跑的“病人”,似乎是体力耗尽,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摔倒的位置,离宿珩的门,不过一步之遥。
几乎是在他摔倒的瞬间。
那个沉重的拖拽声,也在门口戛然而止。
死寂。
一段长达数秒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然后。
“啊——!”
一声划破了整个深夜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门外猛地爆发开来。
但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随后便被一声沉闷的,利器劈砍进□□里的声音,给硬生生打断了。
“噗嗤——!”
紧接着。
斧头不断剁砍骨肉的沉闷声响,便一下接着一下地,在走廊里疯狂地回荡起来。
“噗嗤!”
“噗嗤!”
“噗嗤!”
宿珩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后。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每一次的重击,都让脚下的地面,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
一股浓郁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开始从门缝底下,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一缕鲜红的粘稠液体,像一条有了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从门缝下蜿蜒着爬了进来,将办公室里那片纯白的地砖,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红。
宿珩看着那抹越来越大的血迹,不由皱了皱眉。
他对着门外,淡淡地开口:“处理干净。”
门外的剁砍声猛地一顿。
紧接着,一个闷声闷气的,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棉花的机械声音,恭敬地回应道。
“好的,宿医生。”
“我马上就好。”
话音落下。
门外那剁砍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快速,也更加疯狂,像一台失控的,正在疯狂绞肉的机器。
许久之后。
那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像拖拽破麻袋的沉重声音渐渐远去。
走廊,再次恢复了那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门缝下那摊,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何等残忍的血腥屠杀。
……
与此同时。
编号001的单人病房里。
肖靳言正安静地躺在那张冰冷的铁床上,双手悠闲地枕在脑后。
他的姿态放松到了极致,与这个副本里,那股压抑到令人发疯的诡异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几个病房里,传来的各种细碎的动静。
有玩家在用某种道具,试图腐蚀坚固的门锁。
有玩家在低声地,和其他人交换着情报。
还有玩家,在绝望地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响。
深夜,是恐惧滋生的温床,也是求生欲爆发的时刻。
几乎所有的玩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分夺秒地寻找着逃离这个地狱的线索。
如果换作以前的肖靳言。
他恐怕早就是第一个,踹开这扇薄薄的铁门,将整个病院搅个天翻地覆的人了。
但现在……
肖靳言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去看那扇禁锢着他的铁门,也没有去听周围那些玩家徒劳的挣扎。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上。
隔着冰冷的镜头,他仿佛能看到镜头后面,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清冷眼眸。
一想到他在为如何处理自己这个“棘手的病人”,而感到头疼。
肖靳言的嘴角,就无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这种,将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禁欲的宿医生,一点一点拉下神坛的感觉。
肖靳言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响起在那个冰冷的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身体被药物麻痹,动弹不得。
但他的精神力,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摄像机,将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他记得,那只没有戴手套的,带着凉意的手,是如何在他身上,带着克制的颤抖,游移探索。
他记得,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纤瘦的脊背,是如何在他的“注视”下,弯曲成了一个脆弱而优美的弧度。
他更记得,那个人在彻底失控的瞬间,从喉咙深处泄露出的,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那声音,像一根滚烫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让他那颗自以为淬炼得坚不可摧的心脏,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陌生的情绪。
他想将那个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也想……
让他哭得更厉害一点。
矛盾的,疯狂的,几乎要将他理智撕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交织,碰撞。
原来。
所谓的“B级治疗方案”,是这个样子的。
下一次什么时候能来呢?
肖靳言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充满了期待的暗色。
……
第二天,清晨。
天色,依旧是那种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阳光的阴沉。
病院里那阵沉闷的钟声,准时在七点整,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咚——咚——咚——”
例行查房的时间到了。
走廊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僵硬的脚步声。
那些面无表情的木偶护士,开始挨个打开病房的门,将所有“病人”,都驱赶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和昨天一样。
宿珩穿着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安静地站在讲台上。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疏离冷漠的表情,仿佛昨天下午那场失控的“治疗”,根本没有发生过。
但如果仔细看,便能发现。
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颜色比昨天,更淡了几分。
眼下那圈淡淡的青色至今还没消退。
宿珩的视线,从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玩家脸上一一扫过。
他注意到,玩家的数量,比昨天少了好几个。
而剩下的这些人,脸上也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与失望。
只有一个人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宿珩的目光,在扫过第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肖靳言正靠在椅子上。
他微微仰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一眨不眨地迎着他的视线。
那眼神里,没有了昨天的挑衅与玩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审视。
他甚至还冲着宿珩,极其细微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回味。
仿佛在说:昨天的“治疗”,我很满意。
宿珩的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例行查房,现在开始。”
宿珩强迫自己,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然后,他迈开长腿,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混合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冰冷气息,再一次,笼罩了整个大厅。
他从那些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玩家面前,一个一个地走了过去。
这一次。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停留。
甚至没有再多看肖靳言一眼。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在所有病人面前,绕了一圈。
然后,便径直走回了讲台上。
那副姿态,冷漠到了极致。
仿佛在刻意地,与那个001号病人,划清界限。
“查房结束。”
宿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平淡地响起。
“今天的治疗方案,有所调整。”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新的日程表。
“早上八点,集体心理疏导,取消。”
“改为,自由活动时间。”
“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在病院的一楼和二楼,自由行动。”
“但,绝对禁止,进入任何标记着‘禁止入内’的区域。”
“更不准,试图破坏病院的任何设施。”
“否则,后果自负。”
宿珩的这番话一出口。
台下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玩家,瞬间都愣住了。
自由活动?
他们没有听错吧?
在这个处处都是死亡陷阱的A级副本里,BOSS居然会大发慈悲地,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短暂的震惊过后。
狂喜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玩家的心头。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主动去寻找,关于这个副本更多的线索了!
而不是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几乎所有的玩家,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动表情。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讨论着,该如何利用这宝贵的自由时间。
只有肖靳言。
依旧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自由活动?
副本这是在玩什么?
宿珩感觉到了肖靳言那道疑惑的视线。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种平直的语调,宣布着接下来的安排。
“上午十点。”
“001号病人,请准时到四楼手术室。”
“院长将亲自,为你进行,A级手术治疗。”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整个大厅里,轰然炸开。
院长?
A级手术治疗?
那是什么?!
刚刚才因为“自由活动”而燃起一丝希望的玩家们,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恐惧。
他们纷纷用一种,既同情,又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看向了那个坐在第一排的001号。
这家伙,终于还是玩脱了。
竟然把这个副本里那个只存在于隐藏副本剧情里的神秘院长,都给招惹出来了。
A级……手术治疗。
光是听听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几乎可以预见到。
001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作为当事人的肖靳言,在听到这个“噩耗”时,脸上短暂的错愕后,立即恢复了正常。
反而对着宿珩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玩味。
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肖靳言看着讲台上那个,终于肯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男人,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出了两个字。
“等着。”
宿珩瞳孔骤然一缩。
他当然看懂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也看懂了,肖靳言那眼神里,对这场“手术治疗”的变/态期待。
这个疯子……
他以为,这所谓的“手术治疗”,还是昨天那种,他可以掌控的……“治疗”吗?!
宿珩略感无语,很想冲下台对着他那张欠揍的脸踹上一脚。
但他必须承认,院长的存在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逐渐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在十点之前,阻止这场“手术”的发生。
否则……
宿珩不敢再想下去。
“解散。”
宿珩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最后两个字。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讲台后面那扇专属的小门。
大厅里,玩家们如同得到了赦免令的囚徒,瞬间作鸟兽散。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压抑着兴奋与激动,开始规划起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楼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二楼的每一条走廊,都可能隐藏着通往生路的蛛丝马迹。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宣判了“死刑”的001号病人,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急于去探索。
肖靳言依旧坐在那张属于他的,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看那些匆匆离去的玩家背影。
他只是抬着头,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穿过空旷的大厅,精准地落在了讲台后方那扇专属于宿医生的小门上。
门,已经关上了。
但肖靳言仿佛能透过那扇冰冷的门板,看到门后那个男人,此刻略显仓皇的紧绷背影。
A级手术治疗。
由院长亲自主刀。
肖靳言将这几个字,在舌尖上不紧不慢地咀嚼了一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宿珩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平稳声线之下,所极力压抑着的,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他在怕什么?
怕自己被那个所谓的院长,“治疗”致死?
明明是死亡倒计时,可肖靳言嘴角却弯起了一抹弧度。
原来,他也会害怕啊?
宿医生会因为自己的生死,而感到……恐惧吗?
这可比昨天那场疯狂的“B级治疗”,更能让肖靳言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愉悦。
肖靳言缓缓站起身,然后朝着大厅外那条惨白的走廊走去。
他没有去一楼那些贴满了各种诡异规则的布告栏。
也没有去二楼那些传说中闹鬼的废弃病房。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
三楼。
宿珩的办公室。
以及……那个即将为他进行“A级手术治疗”的四楼手术室。
……
另一边,宿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手将门关上,走回桌后缓缓坐下。
犹豫半晌后,他再一次拉开了右手边最底层的那个抽屉。
那整套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着的手术刀具,散发着森然寒气。
宿珩甄选了片刻,从那十二把形状各异的刀具中,取出了那把最锋利的柳叶状手术刀。
刀锋薄如蝉翼,在灯下闪烁着一种近乎于透明的冷光。
他将那把刀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白大褂宽大的衣袖里。
冰冷的金属,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贴着他手臂的皮肤,像一条蓄势待发的剧毒银蛇。
杀了院长。
这是宿珩此刻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也是最清晰的一个念头。
只有杀了那个潜藏在幕后的,真正的疯子,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才能……
保护好肖靳言。
可理智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那股几乎要烧毁一切的冲动,稍稍冷却了几分。
不能直接去。
院长是这个副本里的隐藏BOSS,优先级比他还高,处于副本中绝对支配地位的存在。
他的能力,他的弱点,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贸然行动,不但杀不了他,反而会把自己,和肖靳言,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一个可以绝对近身,并且……一击毙命的机会。
宿珩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的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地运转。
他开始分析,推演,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
几分钟后。
宿珩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想到了。
想到了唯一一个,可以在那个疯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近他的方法。
想到这,宿的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因为极致的厌恶而绷紧。
他拿出那个特制的,用来内部通讯的对讲机。
他的指尖,在呼叫院长的那个按钮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下去。
“滋啦——”
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了院长那带着一丝病态亢奋的,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
“宿医生啊?”
“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里的恶意与玩味,几乎要化为实质,从对讲机里渗透出来,令人作呕。
宿珩握着对讲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底那股强烈的生理性不适。
“院长。”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冷静,平直,不带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
“关于001号病人的A级手术治疗。”
“我请求,担任您的助手。”
对讲机那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宿珩甚至能听到,院长那压抑在面具之下的,轻微的呼吸声。
“哦?”
半晌,院长才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的感叹。
“给我一个理由,宿医生。”
“为什么要主动申请,参与这次的‘手术治疗’?”
“因为,我是001号病人的主治医师。”
宿珩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的犹豫。
这个理由,他早就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从他入院开始,他的所有病情资料,治疗方案,以及每一次的治疗反应,都由我一人负责。”
“我比任何人,都更熟悉他的‘病情’。”
“也更清楚,他的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由我来担任您的助手,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这次‘手术治疗’的顺利进行。”
“也可以……避免因为某些意外,而导致我们……失去这个珍贵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宿珩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冷静、客观。
那副公事公办的,纯粹从“研究”角度出发的论调,听起来天衣无缝。
果然。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院长一声满意的笑声。
“哈哈……说得对!说得对!”
“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宿医生,就是比那些没脑子的护士,想的要周到得多!”
院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奋。
“我同意了!”
他欣然应允。
“那么,十点整。”
“请宿医生,准时把我们珍贵的001号病人,带到四楼的手术室来。”
“我已经等不及,要让他好好体验一下,我为他准备的,许多……有趣的治疗方案了。”
院长特意加重了“有趣”这两个字的读音。
那声音里,透出的那种,对于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折磨的,极致的期待与亢奋,让宿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的,院长。”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四个字。
“滋啦——”
对讲机被对方单方面掐断。
宿珩的身体,在通话结束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对讲机。
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袖子里那把柳叶刀的刀柄,几乎要被他的皮肤活活焐热。
他必须忍耐。
在十点之前,他必须将自己所有的杀意与憎恶,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否则,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不紧不慢的,甚至带着几分随意的敲门声,从门外响了起来。
这声音,与这个病院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宿珩猛地抬起头。
他当然知道来人是谁。
也只有肖靳言,敢在这种所有玩家都如惊弓之鸟的关头,如此肆无忌惮地来敲响他办公室的门。
宿珩闭了闭眼,强行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重新压回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
“请进。”
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温度的,平直的语调。
“咔哒”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果然。
来人是肖靳言。
他双手插在病号服的口袋里,迈着悠闲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仿佛刚刚睡醒的笑意。
看到宿珩的那一瞬,他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装得极为柔弱可怜。
他睁着黑沉的眸子,对宿珩说:“宿医生,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可能是紧张接下来的“手术”,你能帮我看看吗?”
第109章 第 109 章 世界的悲鸣16
宿珩当然知道。
肖靳言这是在故意找存在感。
在这种剑拔弩张, 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也只有这个男人,还能有如此恶劣的闲情逸致。
换作平时, 宿珩或许会直接用一句“滚”,来回应他这种不知死活的挑衅。
但现在……
看着肖靳言那张故作可怜,眼底却盛满了浓郁兴味的脸。
宿珩那颗被愤怒与杀意搅成一团乱麻的心, 竟然奇迹般地,寻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
他不能乱。
至少,在肖靳言的面前, 不能。
他必须维持住“宿医生”这副无坚不摧的, 冰冷的伪装。
“过来。”
宿珩从喉咙里, 挤出了两个字。
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到这个回答, 肖靳言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了。
他捂着自己那颗“跳得厉害”的心脏,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宿珩的办公桌前。
他没有等宿珩发话。
而是极其主动地伸出手, 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病号服的扣子。
一颗。
又一颗。
那动作, 不紧不慢, 带着一种近乎于表演的, 刻意的从容。
仿佛他解开的,不是什么廉价的病号服。
而是一件, 即将要在最亲密的爱人面前,展示的华丽礼服。
随着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
那片充满了力量感的, 线条流畅的健硕胸膛,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办公室这片惨白的灯光之下。
古铜色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一些因为昨晚那场疯狂“治疗”而留下的极其细微的淡淡红痕。
那是他用尽全力, 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那具身体上留下任何明显印记的……唯一证据。
宿珩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
可肖靳言,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左胸口,那个正随着呼吸,而平稳起伏着的位置。
“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故意的,引诱的沙哑。
“宿医生。”
“你听听。”
“它是不是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宿珩的视线,被迫落在了他指着的位置。
心脏。
那个即将要被送上手术台,被另一个疯子用各种冰冷器械,肆意剖开的地方。
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刺穿他耳膜的刺痛,猛地从宿珩的太阳穴,炸裂开来。
袖子里那把柳叶刀的刀柄,被他的肌肤攥得滚烫。
“别动。”
宿珩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沙哑。
他强迫自己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肖靳言的面前。
他没有立刻做什么。
而是转过身,从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个医疗器械架上,取下了一副听诊器。
金属的听头在灯光下反射出比他眼神,还要冷上三分的光。
宿珩将听诊器的两只耳塞,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这个动作,像一个充满了仪式感的开关,瞬间将外界所有的杂音,都彻底隔绝。
也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客观专业的“宿医生”。
宿珩拿着听诊器,重新转回身,垂眼看着肖靳言那片充满了雄性荷尔蒙气息的胸膛。
然后伸手将金属听头直接按在了肖靳言心脏的位置。
“嘶——”
冰冷的器械,骤然接触到滚烫的皮肤。
那种极致的温差所带来的强烈刺激,让肖靳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
宿珩没有理会。
他只是闭上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听觉上。
“咚……咚……咚……”
一阵强劲有力的,沉稳规律的心跳声,通过冰冷的听诊器,清晰无比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声音,和他记忆中,在诊疗室里听到的,那种因为极致的感官冲击,而剧烈到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心跳声,截然不同。
此刻的这颗心脏,健康得……简直不像话。
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都只是这个混蛋,在演戏。
而自己……居然还配合着他。
宿珩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藏着浓烈笑意的黑沉眸子。
四目相对。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我就是在耍你”的欠揍的脸。
看着他那双,即便身处绝境,也依旧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整片宇宙的眼眸。
宿珩那颗一直被巨大的恐惧与愤怒,反复拉扯撕裂的心脏。
竟然……
莫名地,感到了一丝……轻松。
一种极其荒谬的,仿佛在刑场上,听到了一个冷笑话的,诡异的轻松感。
他甚至……
有点想笑。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不受控制的,从地底深处冒出的气泡。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浮上了水面。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笑意,就像一片被微风吹皱的湖水,轻轻地掠过了他那总是紧绷着的眉梢。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短到连他自己都几乎没有察觉。
但还是,被那双一直死死锁定着他的,猎鹰般的眼睛,给精准地捕捉到了。
“宿医生。”
肖靳言看着他,忽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愉悦与满足。
“你刚刚,笑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那语气,笃定得不容任何反驳。
闻言,那丝刚刚才冒出头的笑意,瞬间被宿珩用强大的意志力,给硬生生掐死,重新按回了那片冰冷的海底。
他猛地抽回了手里的听诊器。
金属的听头,因为他这个用力的动作,在肖靳言的胸口,划出了一道极浅的,冰冷的红痕。
“你看错了。”
宿珩转过身,将听诊器重新挂回了墙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绝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
那副姿态,像是在极力地掩饰着什么。
肖靳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病号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重新扣好。
整理好衣服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宿医生。”
肖靳言看着那个依旧背对着自己的,纤瘦而笔直的背影,忽然问道。
“院长给我安排的手术治疗。”
“你会来吗?”
宿珩的肩膀微微一僵。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肖靳言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宿珩终于开口了,“嗯。”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
“我是他的助手。”
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漠。
仿佛他即将要参与的,不是一场针对肖靳言的,血腥残忍的酷刑。
而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需要他从旁协助的学术研究。
听到这个回答。
肖靳言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宿珩看不懂的深沉。
“是吗?”
他轻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宿珩的眉头,因为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而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
放心了?
他放心什么?
放心自己会像昨天那样?
还是……
放心自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另一个疯子,彻底毁掉?
宿珩不解。
可肖靳言只是耸了耸肩,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他转过身,径自朝森*晚*整*理着办公室的门外走去。
“咔哒。”
门,被轻轻地关上。
整个巨大的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宿珩一个人。
还有空气里,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充满了侵略性的气息。
宿珩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翻涌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复杂,也更加混乱的情绪。
他沉默地取出藏在衣袖里的手术刀。
刀刃锋利到足以在一瞬间,切开最坚韧的皮肉,割断最粗壮的血管。
“那我就放心了……”
肖靳言那句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话,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
宿珩的瞳孔骤然一缩。
难道……
肖靳言他……
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猜到了自己,会以“助手”的名义,接近院长。
然后,在手术台上。
用这把刀,杀了那个疯子?
这个念头,让宿珩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觉得荒谬。
却又觉得……
这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够合理解释肖靳言那句“放心了”的理由。
一直以来,他和肖靳言都有着无法形容的默契。
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契合。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
什么都不用做。
肖靳言,就已经看透了一切。
并且,选择了,用他自己的方式,来配合自己完成这场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豪赌。
他将自己的性命,当成了赌桌上,最重要的那张底牌。
然后,毫不犹豫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想明白这一切的瞬间。
宿珩那颗一直被冰冷与理智,层层包裹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烫了一下。
……
上午十点整。
沉闷的钟声再一次响彻了整座病院。
这一次,它不再是任何活动的开始信号。
而是一场死亡审判的开场曲。
宿珩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肖靳言不紧不慢地跟在宿珩身后。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看到一扇上了锁的沉重铁门。
从这里上去,就是整个病院,最神秘,也最危险的禁区。
四楼。
宿珩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推开了那扇门。
似乎是揭开了某种结界。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比楼下,更加浓郁,也更加阴冷的味道,混合着福尔马林与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
宿珩不禁皱了皱鼻子。
楼道里一片漆黑。
只有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在“滋啦滋啦”地闪烁着微弱的光。
宿珩率先迈开脚步,向上走去。
肖靳言跟在他的身后,视线越过宿珩纤瘦的肩膀,落在了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只手,正微微蜷缩着。
指节也绷得很紧。
肖靳言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的暗色。
他是在为自己感到紧张。
很快。
两人便走到了四楼的平台。
与楼下那惨白的,如同囚笼般的装修风格不同。
四楼的墙壁,被粉刷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色。
灯光也比楼下要昏暗得多。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走廊的两侧,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着的,由厚重铅板打造而成的门。
每一扇门上,都挂着一个金属的标牌。
“解剖室。”
“标本陈列室。”
“焚化间。”
……
宿珩的脚步,在走廊最深处的手术室门前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肖靳言,“进去。”
肖靳言耸了耸肩,伸手推开了面前那扇沉重的铅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
一股比走廊里,还要浓烈百倍的甜腻腥气,猛地从里面汹涌而出。
手术室里灯火通明。惨白的无影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手术台。
手术台的旁边,摆放着一张推车,上面铺着一块洁白的无菌布。
而在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整套,各式各样的古怪工具。
那些工具,根本不像是用来救人的。
反倒更像是……中世纪,用来审讯异端的,某种残忍的刑具。
有带着倒钩的,长长的探针。
有布满了细密锯齿的,小巧的骨锯。
还有一把,看起来像是园艺剪刀,却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大弯剪。
每一件工具,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从骨子里感到不寒而栗的寒意。
而就在那张摆满了恐怖工具的推车旁。
一个高瘦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安静地站着。
他已经换好了一身墨绿色的手术服。
头上,也戴着一顶同款的手术帽。
听到开门声。
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一张画着夸张猩红笑脸的小丑面具,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映入了肖靳言的眼帘。
看到肖靳言的那一刻。
宿珩能清晰地感觉到,院长肩膀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最完美的收藏品时,所不受控制的病态亢奋。
与此同时,肖靳言看着院长那张,滑稽又可怖的小丑面具。
清晰地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阴冷黏腻的恶意。
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来啦。”
院长开口,那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在空旷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到了肖靳言的面前。
他那张猩红的笑脸,几乎要贴上肖靳言的脸。
“别紧张。”
他用一种,近乎于情人耳语般的,亲昵又危险的语调,缓缓说道。
“这只是一场,很简单的,小手术。”
“只要把你的脑子,稍微打开一点点……”
“把你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错误的‘妄想’,都清理干净……”
“等你醒来,你的‘病’,就彻底好了。”
肖靳言看着他那双,隐藏在面具之后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反问道:“手术之后,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
院长那张滑稽的笑脸,似乎咧得更开了。
“嗯嗯……”
他发出了两声含糊不清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当然了。”
“等你‘治愈’之后,你当然……就可以‘离开’了。”
院长特意加重了“治愈”和“离开”这两个词的读音。
那语气里,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毒暗示。
然而。
肖靳言却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一般。
他看着院长,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感激的真诚笑容。
“谢谢你,院长。”
那副装模作样的姿态,真挚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呵呵……”
院长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完,便转过头,那张小丑面具,对准了站在门口,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宿珩。
“宿医生。”
“这场手术,我是主刀。”
“你就在旁边,好好学习经验。”
“看看真正有效的‘治疗’,到底该怎么做。”
宿珩站在原地,微微敛眸,掩下眼底深处的冷意。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然后便转过身,径自走进了手术室旁边,一间用来更衣消毒的隔间。
隔间里一片纯白。
宿珩走到那个挂着无菌手术服的衣架前,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一套和院长同款的墨绿色手术服。
紧接着。
他走到了洗手池前,用消毒液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从指尖,到手腕。
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那动作,充满了某种,近乎于偏执的,仪式感。
洗完手后。
他从旁边的无菌盒里,取出了一副崭新的乳胶手套,戴了上去。
然后,是口罩。
最后。
他甚至从一个密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面,几乎能将他大半张脸,都完全遮住的,透明的护目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身密不透风的行头。
根本不像是,一个准备协助手术的助手。
倒更像是一个,即将要进入最高等级的生化实验室,去处理某种极度危险的致命病毒的研究员。
做完这一切后。
宿珩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层层防护,彻底武装起来的,陌生的自己。
他缓缓抬起手。
隔着冰冷的乳胶手套,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衣袖里,那个坚硬冰冷的轮廓。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和那把即将要饮血的刀刃一样。
冰冷。
锋利。
充满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杀意。
第110章 第 110 章 世界的悲鸣17
几分钟后。
宿珩推开了更衣间的门, 重新走进了那间亮如白昼的手术室。
墨绿色的手术服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脸上的口罩与护目镜,更是将他所有的表情都彻底隔绝在了那层冰冷的屏障之后。
他安静地走到那张摆满了恐怖刑具的推车旁,垂手等待着院长的指令。
“很好。”
院长看着他这副专业到了极致的行头, 发出了一声带着黏腻湿气的满意笑声。
“宿医生。”
他指着肖靳言。
“麻烦你把他固定在手术台上。”
“记住,要绑得紧一点。”
“我可不希望,我可爱的‘病人’, 在‘治疗’的过程中,因为太激动,而到处乱动。”
宿珩嗯了声, 转身从手术台的另一侧, 拿起了一捆质地粗糙坚韧的皮质束缚带, 走到肖靳言的面前。
四目相对。
隔着一层透明的护目镜,宿珩看着肖靳言那双依旧亮得惊人的黑眸, 缓缓伸出了手。
肖靳言极其配合地将自己的双手,平放在了手术台两侧的扶手上。
那姿态,放松得仿佛不是即将要被捆绑的囚徒,而是在等待着爱人, 为他戴上一副象征着亲密与占有的手铐。
宿珩的面色沉静如水。
他拿起一根束缚带, 动作熟练地开始捆绑肖靳言的左手手腕。
皮带收紧, 紧紧地勒进了男人皮肤里, 甚至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压痕。
接着是右手。
然后是脚踝。
他捆绑的动作,精准利落, 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冷漠到了极致。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 在忠实地执行着上级命令的,没有感情的工具。
在给肖靳言绑好最后一根束缚带时,宿珩需要微微俯下身。
这个动作, 让他的脸,与肖靳言的脸,瞬间拉近到了一个极近的距离。
透过那面几乎能反射出肖靳言完整倒影的护目镜。
肖靳言清晰地看到了宿珩那双,被镜片遮挡着的清冷眼眸。
就在那一瞬间。
宿珩微不可察地颔了颔首。
这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肖靳言的眉梢轻轻向上挑了一下。
宿珩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
他冲着院长,言简意赅地汇报道:“好了。”
“宿医生,你做得很好。”
院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宿珩的“杰作”。
他用力扯了扯那几根皮质的束缚带,纹丝不动。
“嗯……不错。”
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完便转过身,走回了那辆摆满了各式工具的推车旁。
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像是在欣赏自己最珍贵的藏品一般,在那一排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工具上,来回扫视着。
“让我想想……”
他摸着自己那光滑的面具下巴,用一种充满了病态亢奋的语气,自言自语。
“该从哪里开始我们这次愉快的‘治疗’呢?”
他拿起那根带着倒钩的长长探针,在指尖轻轻转动。
“是从眼睛开始吗?”
“我一直很好奇,把这根探针,从眼球的侧面,一点一点地伸进去,轻轻地搅动……”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些储存在大脑深处的,错误的‘记忆’呢?”
他又放下了探针,拿起了那把布满了细密锯齿的小巧骨锯。
“还是……从这里开始?”
他用骨锯的尖端,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轻轻比划了一下。
“把胸骨,像切一块蛋糕一样,整整齐齐地锯开。”
“然后,就能看到那颗,跳动得如此有力的,鲜活的心脏了。”
“据说,只要手法足够好,就能在不破坏任何主要血管的情况下,把那颗心脏,完整地取出来……”
“让它在我的手心里,继续跳动……”
“那样的画面,一定很美,对吧?”
他每说一句话,手术室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分。
那股阴冷到骨子里的恶意,几乎要将空气都彻底冻结。
然而,就在这时。
院长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将那把小巧的骨锯,重新放回了推车上。
然后,他拿起了另一把,体积更大,看起来也更加狰狞的,专门用来开颅的环形骨锯。
“算了。”
他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
“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既然是A级手术治疗,那当然,要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着手。”
他提着那把闪烁着寒光的环形骨锯,缓缓转过身,走到了手术台前。
“就先从开颅开始吧。”
他那张猩红的小丑笑脸,在惨白的无影灯下,显得格外恐怖,也格外阴森。
“宿医生。”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退开一点。”
“等一下,可能会有……很多血。”
“我可不想,弄脏了你这身干净的手术服。”
宿珩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瞬。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依言向后退开了几步。
为那个即将要行凶的疯子,让出了一个足够宽敞的空间。
院长很满意宿珩的顺从。
他缓缓举起了手里那把,已经开始发出轻微“嗡嗡”声的环形骨锯。
然后,慢慢地欺近了肖靳言的脑袋。
那闪烁着寒光的,高速旋转的圆形锯片,离肖靳言的头皮,越来越近。
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冰冷的杀意,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甚至已经有几根被锋利气流割断的发丝,缓缓地飘落。
就在那锋利的锯片,即将要割破头皮,触及到坚硬头骨的瞬间。
肖靳言的心中,默然一动。
下一秒。
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却散发着极致锋利气息的短刀,瞬间凭空出现在了他被束缚住的右手手心。
他的手腕,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猛地翻转。
“唰——!”
一道冰冷的刀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那根坚韧到足以困住一头野兽的皮质束缚带,就像一块脆弱的豆腐,被瞬间无声地切开。
紧接着。
肖靳言那只恢复了自由的右手,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握着那把黑色的短刀,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划向了院长那近在咫尺的咽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快到了极致!
院长根本没有料到,这个被自己牢牢束缚在手术台上的“病人”,竟然还能有反抗的能力!
那股迎面而来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凌厉刀锋,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根根倒竖!
情急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后退。
只能凭借本能,猛地将手里的环形骨锯,横在了自己的身前,试图去抵挡这致命的一击!
“锵——!”
一声刺耳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手术室里轰然炸响!
短刀的刀锋与骨锯的锯片,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溅起了一串无比刺眼的火花!
巨大的冲击力,让院长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骨锯。
那坚硬的合金锯片上,竟然被对方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短刀,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豁口!
恼羞成怒!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猎物反咬一口的巨大羞辱感,瞬间席卷了院长的全身。
“你……”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滑稽的小丑面具,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格外恐怖阴森。
然而。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极致危险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身后袭来!
院长瞳孔骤然一缩。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猛地向旁边一缩!
几乎是在他做出这个闪避动作的同一时间。
一道比肖靳言的刀光,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的冰冷寒光,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一闪而过!
那锋利的刀刃,甚至已经切断了他脖子上几根细微的血管。
一缕鲜红的血珠,从他皮肤上那道极浅的伤口处,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院长这才意识到。
刚才攻击他的,并不是肖靳言。
而是那个,一直站在旁边,他以为最没有威胁的……“宿医生”。
他猛地转过头。
只见宿珩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状手术刀。
那把刀,正被他用一种,极其专业而标准的持刀手势,紧紧地握在手里。
刀锋上,没有沾染到一丝血迹,在无影灯的照射下,依旧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
而宿珩那双隐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极其明显的……
失望。
失望,刚才那一刀,没能精准地抹断他的脖子。
一前。
一后。
一个,是挣脱了所有束缚,手持黑色短刀,浑身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苏醒的雄狮。
一个,是脱下了所有伪装,手持致命手术刀,眼神冰冷如霜的,优雅的猎手。
两个人,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堵死。
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绝杀之局。
直到这一刻。
院长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头到尾。
他才是那个,一步一步,走进了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的……
猎物。
“呵呵……”
“呵呵呵呵……”
一阵诡异的,仿佛是漏了气的风箱一般的笑声,从院长那张滑稽的小丑面具下,缓缓地传了出来。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我真是……太小看你们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地伸手,轻轻抹去了自己脖子上正在外渗的血。
“不过。”
他的话锋,猛地一转。
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比刚才要浓烈百倍的疯狂与杀意。
“这样……才更好玩,不是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那高瘦的身体,忽然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一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猛地向后倒了下去。
紧接着。
他的整个身体,都像融化的蜡像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地面那片冰冷的纯白地砖之中。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肖靳言和宿珩的瞳孔,同时微微一缩。
下一秒。
整个手术室里,所有的灯光,都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紧接着。
“咯咯咯咯……”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像是无数只指甲,在疯狂抓挠着金属的刺耳声响,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
“小心。”
宿珩的声音,在黑暗中冷静地响起。
他几乎是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就已经一个闪身,来到了肖靳言的身边,与他背对背地,靠在了一起。
紧紧地贴着对方温热而坚实的后背。
这是可以将性命都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对方的信任。
“嗯。”
肖靳T言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沉稳的音节。
黑暗,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
地面上,墙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
正有一个又一个,穿着同样款式墨绿色手术服的,戴着猩红小丑面具的“院长”,从那些冰冷的墙体里,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一个。
两个。
十个。
几十个。
转瞬之间。
整个手术室,就已经被这些,一模一样的,散发着阴冷恶意的“院长”,给彻底挤满。
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闪烁着寒光的环形骨锯。
“嗡——嗡——嗡——”
无数台骨锯,同时启动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几乎要将人的大脑,都彻底搅碎的恐怖噪音。
“来吧。”
“让我们一起……完成这场,愉快的手术吧!”
无数个“院长”,用着一模一样的沙哑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然后。
他们举着手里的骨锯,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朝着被围困在最中央的两个人,疯狂地涌了过来!
那场面,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玩家,在瞬间,彻底精神崩溃。
然而。
被围困在最中央的两个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左边,三十七个。”
宿珩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正在进行数据分析的超级计算机。
“右边,四十二个。”
“天花板,二十一个。”
“正前方,没有。”
“那里是他的本体。”
肖靳言言简意赅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宿珩的身体动了。
他手中的那把柳叶刀,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冰冷弧线。
每一道弧线亮起。
都必然会有一个冲上来的“院长”,被精准地,一刀割断喉咙。
然后,化作一滩黏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消散在空气里。
而另一边。
肖靳言的动作,则要显得更加简单,也更加粗暴。
他甚至没有再使用那把黑色的短刀。
而是直接抬起腿,一个干净利落的,充满了爆发力的回旋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好几个冲到他面前的“院长”,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给迎面撞上,瞬间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已经化作了虚无的黑烟。
一个,是精准到极致的,优雅的杀戮艺术。
一个,是强悍到极致的,绝对的力量碾压。
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
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些悍不畏死的“院长”分身,根本无法靠近他们分毫。
就在这时。
一直隐藏在分身之后,那个真正的院长,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发出一声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尖啸。
整个手术室,都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天花板上沉重的无影灯,像是失去了支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朝着肖靳言和宿珩的头顶,狠狠地砸了下来!
“小心!”
宿珩一把抓住了肖靳言的手臂,将他猛地向旁边一拽。
“轰——!”
一盏巨大的无影灯,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坚硬的地砖,瞬间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然而。
院长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结束。
手术室四周的墙壁上,忽然伸出了一只又一只,由冰冷的金属打造而成的,巨大的机械手臂。
那些手臂的末端,都连接着各种各样,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的手术器械。
手术刀。
骨锯。
开颅器。
……
成百上千把,像是放大了数十倍的致命凶器,犹如一片密不透风的钢铁丛林,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狂地攒刺而来!
“宿医生!”
肖靳言低喝一声。
他反手握住了宿珩的手腕,猛地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紧接着。
一股强大到,几乎要将整个空间,都彻底扭曲的恐怖威压,从肖靳言的身上轰然爆发!
SSS级精神力彻底爆发!
那些疯狂刺来的手术器械,受到这股强大精神力的干扰,在距离他们还有不到半米的位置,猛地一滞。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硬生生地挡住了。
“就是现在!”
肖靳言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宿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宿珩的身影,就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从缝隙之中一闪而过!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站在所有混乱的中心,那个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的。
真正的……院长!
院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状。
他想要故技重施,再一次融入地面逃离这里。
可是,已经晚了。
宿珩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那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终于在这一刻,毫无阻碍地深深刺进了院长隐藏在小丑面具之下的……眼窝的位置。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清晰响起。
院长脸上的那张猩红笑脸,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捂住眼睛,撕心裂肺大声嚎叫,“为……什么……”
“因为……”
宿珩缓缓抬起头,“你不该……碰他。”
说完。
宿珩猛地抽出手术刀。
“唰——!”
一股滚烫的,带着恶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宿珩那身墨绿色的手术服,也染红了他脸上的护目镜。
“砰。”
院长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那张滑稽的小丑面具,从他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随着他的死亡。
整个手术室,都开始像崩塌的积木一样,寸寸碎裂。
那些狰狞的机械手臂,那些疯狂的分身,都在一瞬间,化作了漫天的黑色灰烬。
刺眼的白光,从那些崩裂的缝隙之中,倾泻而下。
很快。
便将整个四楼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偌大的第十三病院开始疯狂震颤起来。
正在楼下寻找线索的玩家们纷纷抬头,惊魂未定地看着不断化作齑粉的墙壁,以及突然落在他们身上的雪白色光柱。
“我去……这是传送光柱!”
“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通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