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让人把赵十德找来。
她不了解宋文谦,十德毕竟是同母兄弟,总该知道些他的性情与嗜好。
说不定还能打打亲情牌。
“再去找许千户,让他把宣州山里带来的兵都叫上带着。”
蛮王如今势弱,劫了赵十武既然不杀带走,肯定不会留在定州,等赵家军追去救人。
入宣州深山躲避,才是上策。
许大哥那帮人多是宣州山中猎户,以及土匪,熟悉地形不说,战斗力也强。
“再把谢副将叫上,那蛮王不是要投弹么?”
到时候,或许能用火药投弹制作技术,交换赵十武一条命。
小壮传话说,将军让夫人镇守云州,安抚百姓,不要为他伤心,更不要营救。
怎么可能?让她丢下他不管,生死不知,做活寡妇?
红果咬着牙,等把人救回来,得好生揍他一顿,就这么轻易松手了?让她找个男人改嫁?
“这事先别告诉玉兰刘二,免得她们添乱,刘家人先安置在云州城,好生看顾着,等我把将军救回来,再送进桃源。”
她一句一句吩咐下去,小壮等人半点不敢违抗。
入夜时分,人马集齐,一行三十二人,备了六十四匹马。
义庄精心养的好马,这回全拉出来用上了。
蛮王没有骑兵,除了领头的能骑马,剩下数百人都靠步行。
马跑得快,说不定能在他们进山前追上。
赵十武被敲晕了,绑在蛮王马后,拖行数十里,石头磕醒了又晕过去。
等他们停下打尖,已是半夜时分。
一盆凉水浇下来,赵十武浑身激灵,醒过来四处打量,夜幕深深,竟不知身在何处。
“喂,醒了吗?醒来就起来,大王和族母姥姥要问话。”
那熊一般的汉子一只手将赵十武提起来,绳索没解开,他踉踉跄跄地被拽着进了营帐。
营帐里燃着油灯,昏暗光芒下,上首坐着个老妪,佝偻身姿,格外矮小。
要不是她满脸皱纹,只看身形,还以为是个小孩。
她身旁坐着一个魁梧汉子,比这老妪足足高出一个头去。
络腮胡子,眼神凌厉,手里端着一碗酒。
见赵十武进来,不动声色扫过来,莫名一股威慑之力。
赵十武认识,这就是那蛮王,前世交过几次手,最后也死在他刀下。
蛮王身后站着的,是宋文谦,戴着面具。
赵十武与他眼神一交接,便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宋文谦似乎很畏惧眼前老妪和蛮王,眼神里虽充满恨意,却一句话不敢说,敛声屏息地站在那。
熊汉将赵十武推搡上前,要按着他跪下。
那老妪抬手轻轻一挥,熊汉松了手,恭敬地两手合十,按在胸前行了个礼退下。
“贵人请坐。”
上首那老妪比手,沙哑声音好比秃鹫一般,刺耳难听。
赵十武苦笑,贵人?有被拖在马后摩擦拽行数十里的贵人?
有两手两脚都被绳索绑缚,走路只能像小脚女人慢慢挪动的贵人?
他一路被拖行,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脸上更是青紫红肿,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面目。
老妪轻笑一声,举手亲自斟茶,又道:
“贵人莫怪,老妇人听你弟弟说,你一身武功,内外兼修,寻常三五个壮汉,不是你对手,才不得不防着些。”
说着她把茶水递给身后宋文谦,宋文谦顿了下,接过杯子上前两步,举到赵十武嘴边。
赵十武只怕这水中有毒,纵然喉间干渴如烈火烧灼,也不敢喝。
他扭头侧向一边,宋文谦嗤笑一声,将茶水泼向地面。
回身搁下茶杯,重又站到蛮王身后。
老妪摇头叹息:“可惜了,这茶是老妇人亲手采摘药材炮制的,能治你身上的擦伤。”
赵十武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放马过来便是,做出这副假慈悲模样,哄谁呢?
“姓赵的,别给脸不要脸,不杀你,是看在你还有几分用处份上,那火弹,究竟是何物,你老实些,赶紧说来与我等,不然先剁你一条腿!”
蛮王的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结巴,却有些口齿不清。
宋文谦听说剁他一条腿,有些兴奋,眼神直往赵十武腿上扫,琢磨该从哪儿下刀。
“这事啊……我如今浑身不舒坦,又累又饿,脑袋也被石头给撞晕了,一时想不起来。”
“不如你们先把我松了绑,给我干净水和鲜肉,我自己生火做饭,吃饱了,慢慢寻思,或许就想起来了……”
蛮王气煞,站起身来要挥拳相向,被老妪拉住袖子。
“莫慌。”
她伸手入怀里,哆哆嗦嗦拿出一个小木盒来。
“赵将军想要自由,不是不行,你把我这爱宠给服下去,想去哪儿,想干啥都行。”
蛮王和宋文谦脸色都变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那盒子里是几只黑色小虫,跟蚂蚁差不多大小,不知为何震慑力这般大,连蛮王都畏惧。
赵十武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也不反抗,思索片刻道:
“莫慌,我有一个疑问,想请老太太您解惑。”
老妪啪地把盒子盖上,比手请他直说无妨。
“我看您身边这几百人,都是山民异族人,想来深山生存不易,才要出山,趁着乱世抢占平原地盘。”
“既然占了城池,为何不善待百姓,求长治久安,反而滥杀无辜,蛮王军所过村镇,无人生还,田地荒芜,此是为何故?”
老妪默然,突然嘎嘎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外面树枝上栖息的雅雀,一时嘈杂,鸟起鸟落。
“善待百姓,长治久安,你可知道,我族人本是这西南境主人,我祖父是部落土司,我是部落骄傲的明珠,你们中原人初到此地,为蛇虫所毒,暴雨所害,是我族人救你们性命,给你们粮食,教你们捕猎耕种,结果呢?”
“没过两年,你们站稳了脚跟,便诛杀我族人,灭我部落。我家族亲人,几万族民,全部死在你们刀下,只剩我和身边护卫,被父亲送到深山里,才逃过一劫。”
老妪说到往事,眼中涕血齐下,顺着脸上纵横皱纹沟壑,如蜘蛛网般漫开,情状可怖。
“我毕生愿望,便是杀尽西南境内中原汉人,还我族人故土,你让我善待百姓,嗬嗬嗬……”
她伸手朝向蛮王,蛮王顺从敬服地低下头,老妪手扣着他脑袋。
看着精瘦的老妇人,手下却似乎有千斤之力。
那蛮王神情痛苦,不一会儿从他眼底,鼻腔,口中和耳朵里,爬出无数只蚂蚁般的小虫。
宋文谦浑身颤抖,急忙后退,似乎生怕晚了一步,那小虫就要飞入自己嘴里耳中。
“你看,他们两都是中原汉人,如今却被我所控所用,替我族人,踏平西南,杀光汉人,是不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