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深山造桃源》 第一百零四章 不当数 红果便把自己如何进山采灵芝,遇到黑熊九死一生,万幸被山中猎户所救的事儿说了,最后说道: “那山民姓赵,早年他祖父为了避开战乱进的山,早就没了户籍了,如今父母双亡,他孓然一身,这次为了救我又受了重伤,再也没法在深山打猎为生,我打算请他下山,与我合伙种植灵芝,只是他没户籍,出入不便,所以想请太太您帮忙发个话,让下面人通融通融,让他出山落户安家,可否?” 黄太太一听,这算什么大事,回头她跟夫君说一声,派个师爷去办了就是了。 要说这灵芝还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卓县令在清水县已经是第二年任期,后年就要考核调任。 夫妻俩都想着能升一升,黄太太父亲可以帮忙找关系,可这谢礼还得她们自己出银子出东西。 黄太太正犯愁,上哪找又金贵又稀罕不落俗套的物件儿当礼品呢? 周娘子送来这三朵灵芝,可真真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她爽朗一笑道:“这算什么大事,还值当你来求我一趟,等过完年吧,我跟我家老爷说一声,不过是人口户册上落一笔的事情,好说!” 红果心头一颗石头落了地,两人喝着茶叙着话,黄太太是个健谈的,红果这边也无意隐瞒,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身世都与她说了。 黄太太心里唏嘘不已,对眼前这周娘子又是怜爱又是钦佩,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想收她做义女。 只是没有与夫君商量,不好自作主张,便先掩下不提,只问道: “你寄住在周家村,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以后可有何打算?按说你守节两年,也可改嫁了……” 黄太太身为县令太太,自然知道这官府律法与民间俗约,都少有出嫁女儿回娘家守寡的。 倒不是歧视女子,而是涉及到财产继承,子女婚嫁,日后丧葬祭祀,许多麻烦,纠缠不清。 所以守寡女子要么就在夫家守节,要么就改嫁,娘家短暂住住可以,时间长了,族里人就会指着脊梁骨骂了。 红果这才长叹一口气,放下茶盅道:“不瞒您说,我其实也想立个女户,只是天下之大,竟无有能容我之处,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立女户?你不想找个男人依靠?”黄太太有些诧异,周娘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岁,容貌姣好,生的又是个女儿,如何存了心不再嫁? 世间贞节女子有,但多半是家族为了利益,逼迫为之,得个贞节牌坊,名声好,不管是为官还是家中儿女子弟说亲都收益。 真正能发自内心,终身守寡不再嫁的女子少之又少。 红果解释了一番,黄太太似懂非懂,不过看她神情语气,不似作伪,便嗨一声道: “这也不是难事,你既然存了心要自立门户,那我跟老爷说一声,过了年,与那赵猎户一起办了便是!” 红果喜出望外,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会子理解山子为何老是膝盖一软就下跪了,她这当口恨不能也给黄太太磕一个。 可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膝盖怎么都弯不下去,只起身给黄太太深蹲一礼,连声道: “黄太太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黄太太忙扶她起来,“这又是何必,你救了我家知行,不光我,我家老爷,还有京城里我父亲母亲甚至祖母,都对你记着恩呢,落户不过举手之劳,又哪里算什么大恩大德……” 她心里知道,这周娘子怕是纠结许久,想求自己帮忙立女户,可欠了那赵猎户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两相比较之下,最终舍了自己,先为他求。 如此知进退,不贪功,别说女子,世间许多男子都不一定做得到。 心里更坚定了些要收她为义女的想法,只嘴说不说,聊些闲话,又问红果种植灵芝的事儿。 说话间,下人摆好了席面,分内外男女两席坐了,卓县令今日有政务下乡,未曾出席,只有黄太太膝下独女,十岁的卓晴岚下了女学,前来相见。 用罢午膳,又喝了一气茶,红果起身告辞,临走前,黄大公子从书房找来几本书,赠与周彦青。 红果打眼一看,里面有《九章算术》等等。 正诧异呢,黄公子拱手一礼道: “周娘子,令侄天资聪慧,极擅算学,说天纵奇才也不为过,可好生培养,莫埋没了他这份天资。” 原来黄公子闲聊中得知,这周家小郎虽未曾进学,却擅长算术,便随手出了几道类似鸡兔同笼的巧思题给他做着玩。 没想到人家全靠自己推解,一步步做出来了! 这般天分,要是在京城,早就有神童之名,可惜生在这乡下地方…… 黄大公子惜才,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本书都送给这小郎,盼他不要荒废了自己的天分。 红果笑着点头,拍拍青豆肩膀道:“原本就想着让他年后去学堂进学的,多谢黄公子,慧眼相加,彦青日后可要好好努力,方不辜负黄公子对你的一番看重。” 青豆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涨红,微微点头。 黄公子又嘱咐道:“这两本是最基础的算学与几何知识,你好生研习,若有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我到明年三月,都会在此地。” 青豆拱手行礼道:“多谢黄大公子教诲,彦青一定好好研学。” 黄太太又准备了一些茶叶干果,放在红果的竹编箱子礼,让她带回去待客用。 红果告辞回家,这一趟收获颇丰,心情格外舒畅。 回到罗家村,把给王婶家带的木炭和粮食送去,才知道山子已经定了,腊月二十六搬家,在新屋里过年。 “是赶了些,不过入伙饭就等着正月初三一起办,到时候你们都来,好好热闹一天。” 王婶乐呵呵地说,又叮嘱山子把木炭和粮食的银子给姑姑。 红果也没客气,收了他三两银子五吊钱,请罗二叔帮忙把自己的东西都运上了山。 回家把年货分了分,让青豆去喊赵叔叔来拿东西,这趟给他带了不少过年要用的年货。 没过一会儿,赵十武拎着两只野兔过来,红果干脆让他在家吃了夜饭再回去,正好她也有事与他商量。 香豆做了个酱爆兔,萝卜丝炒腊肉,清炒大白菜,碎米羹。 吃过饭,香豆带娃,青豆洗碗,红果请赵十武去堂屋烤火喝茶。 “赵大哥,今日去县城,我去拜访了县令家黄太太,之前也不确定能不能办成,就没跟你说,如今黄太太答应了,等年后就给你落户,我这边也可以立女户,咱商量下,把户籍落到何处为好?” 赵十武正用炭火烤红薯呢,挑了几个小的,虽容易烤熟,过一会儿也得翻个面,才能烤得均匀。 听红果这么一说,他手一抖,火钳夹着的红薯掉了下去,溅起一点火星来,慌得他赶紧伸手去挡着,生怕烫到了红果。 “我听你的,你想去哪咱就去哪……不过你一定要落女户吗?”他有些郁闷地问。 第一百零五章 银子都给你 赵十武原本打算着,想办法落了户,再与红果慢慢培养感情。 过上一年两年就来求娶,光明正大地就成了一家人。 落女户……红果意思是以后再也不嫁了? 他心里憋得慌,可又不敢多说,媳妇这会子的心气儿,他说啥都不当数。 红果大概解释了下,自己为何要落女户,赵十武低头不语,翻动着火盆里红薯。 有一个烤好了,他用火钳夹出来,稍微凉了凉,拿起来拍了拍灰,开始剥皮。 刚烤好的,自然烫的很,赵十武一边剥,一边两手倒来倒去地,呼哧呼哧地直吹气,手快烫出泡来了。 红果心想,就这么急?晾一会儿不烫了再吃不行? 哪想到人家剥好了,放陶碗里,拿个竹勺递给她: “快吃,这个要趁热吃才香。” 红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给她剥的啊…… 赵十武脸上没了胡子,火盆跳跃火光照耀下,笑容格外和曦,眼神温柔而缠绵,红果心里突突一跳,竟不敢与他直视,低头抓起火钳,去翻火盆里剩下几个红薯。 赵十武把陶碗往前伸了伸,碰了碰她手背,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 红果有些窘迫,把陶碗接过来,低头一勺一勺地舀着往嘴里送。 这人毫不掩饰地一往情深,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赵十武没再纠结立女户的事情,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放到红果膝盖上。 “这些都给你,你想去哪落户就去哪,落了之后买个宅子搬过去,不用租,自己的宅子住起来安心。想开食舍就买个铺子,不用担心银子不够。” 这两天趁着红果去了县城,赵十武回了一趟悬崖山洞,把剩下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红果当初的嫁妆棉被,他母亲的首饰,还有父母亲的牌位,以及祖上留下的一杆长枪。 那两床棉被还有红果的压箱银子银手镯他有意留着,不还给她,好似留着这些嫁妆,就还留住了媳妇似的。 盒子里装的是银票,加上那日红果给的四百两,赵十武手里一共有三千一百三十八两。 他留了零头,三千整数都在盒子里。 红果打开盒子一看,厚厚一叠银票,吓了一跳,啪地一声把盒子盖上,还给赵十武。 “这么多银子,我不能要。” “为何不能要?我知道你现在不咋待见我,可我没别的亲人,也不打算有别的亲人,只有你和月儿,甭管你怎么想,在我这里,我的就是你和月儿的……” 别说,这话虽然朴实,可听着还挺感人,红果咬了咬嘴唇,低头不知道该咋回应。 赵十武倾身向前,把盒子塞到红果手里。 “再说我一个黑户,拿着银子啥也干不了,你要是不接,就是嫌弃我,怕受我连累,那我还回山里去,也不麻烦你,去找县令太太帮忙落户啥的……” 他一脸黯然,也没看红果,低头对着火盆,这么慢腾腾地说,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无限落寞,还有些委屈…… 红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男人委屈柔弱起来,这般对你撒娇撒赖,实在是无法应对。 她差点就伸出手,像爱抚山猫一般,去呼撸他脑袋了……想了想,暗自叹息一声,把盒子收了。 “行吧,那我帮你拿着,日后你要用银子了,跟我说。” 赵十武抬头,冲红果咧嘴一乐,这才对吗! 这人长得俊,一笑就更好看了,好似向阳花开,火光都亮了许多。 红果受不了他一汪碧泉似的眼睛,更受不了他这般心无芥蒂的笑容。 太亲密了,就好像他全身心地信任,依恋着自己一般。 她把火钳一扔,开始赶人。 “太晚了,你回去歇息吧,门口两个背篓,是给你带的年货,记得背回去。” 赵十武哦一声,慢腾腾起身,又坐下来,火钳夹起一个红薯。 “家里没生火,冷,让我再烤会,把红薯吃了。” 他自然是舍不得走,回去王婶家那屋子,冷清清的一个人,只能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在心里想红果,想月儿。 多赖一会儿,多看她两眼,都是好的。 红果见他大剌剌地坐着不肯走,心里生气,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大扫帚抽着赶人走吧? 赵十武慢条斯理地剥着红薯,见她站在门边,气鼓鼓的模样,心里一软,招手道: “过来坐,不是要商量去哪儿落户吗?还没商量好,我怎么走……” 红果一拍脑门,被他眼神和笑容一晃悠,连正事儿都给忘了。 她回到火盆边,用脚勾着板凳,离赵十武远了点坐下。 赵十武抿唇笑了笑,也没在意,咬了一口红薯,斯哈斯哈地哈气,太烫了。 “黄太太倒是说,既然要落户,不如趁着她夫君在任好办事,干脆把户籍落到县城里,你意下如何?” 红果当然知道,落到县城再好不过,日后青豆上学堂考科举,自己置业买地,都比在乡下要好得多。 可是她要在山里种灵芝,再说落户就要置业,县城里的宅院可不便宜,难不成真要动用赵十武给的银子? 要是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就罢了,她就当借他的,回头灵芝种出来卖得银子,还给他便是。 可赵十武那眼神,明晃晃地就是对她各种惦记,红果哪里敢用他的银子! “县城当然好,或者落在下面镇子上也行。” 赵十武的身份,自然是落在乡下不知名的村子最好,但是他不能连累红果。 分开落户那肯定不行的,他得黏着红果,她去哪他便跟着去哪。 “那要不就落在杨柳镇吧,离山里不远,青豆能就近上学堂,镇上人户也不少,开个食舍不愁没生意。” 其实落在罗家村最好,有罗二叔和山子护着,红果一单身女子带娃自立门户,不怕被村里人人欺负。 但是罗家村没有学堂,人口也太少,才一百多户人家,杨柳镇可是有上千户。 赵十武点头,其实他去哪都行,与红果商量,不过是找借口多呆会儿,多聊几句罢了。 红薯吃完了,落户地儿也基本定了,再也没借口赖着不走,赵十武慢吞吞起身告辞。 走到门边,红果欲言又止,赵十武便停下来,站在那儿,等着她。 “赵大哥,我想跟你说,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红果一咬牙,这事没法委婉,就直白地说了。 赵十武哦一声,上前一步,离红果近了些,突然想逗逗小媳妇。 “什么眼神?这样吗?”他突然低头,凑近了些。 第一百零六章 落户 红果被他挤在门边,退无可退,就着火光,看他一双丹凤眼里,眼波流淌。 真的好似一汪清泉一般,满满都是情意。 她心里一荡漾,不由自主别开视线,低下头长叹一声,轻声道: “赵大哥,你要老这样看我,咱俩就没法合作了,再说让外人看着算怎么回事?本来我名声就被村里人传的不成样,说啥的都有,你这样让我怎么在世人跟前立足?” 夜色迷离,赵十武低头俯视小媳妇,她脸颊与脖颈不知是被火光映照的,还是害羞,泛着一层微粉。 他忍不住遐思翩翩,想若自己低头亲她一下,会不会惹怒小媳妇? 正纠结间,红果这么一番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遐思全没了。 赵十武浑身一激灵,挺直身子向后退了些。 当初新婚才不到两个月,小媳妇搂在怀里还没稀罕够呢,他就去了战场。 这两年可谓是日思夜想,梦里不知多少回,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真是恨不能一把揽入怀中,揉碎了捏扁了,与自己融为一体才好。 可小媳妇不乐意……他看得着,吃不着,简直比没找到人时,还要煎熬。 赵十武手掌握紧又松开,闷声道:“知道了,当着外人,不会这样的。” 隔了会儿又道:“私下里,只有咱俩在一块的时候,我尽量控制,但难免有时会情难自已,你……别怪我,别不理我,行吗?” 他说的这么可怜,倒好象山猫一般,摇着尾巴匍匐在地,乞求主人一点怜爱。 红果再铁石心肠,也没法一棒子把眼前男人捶死。 “太晚了,你赶紧回吧。”她转身,从门后拖出两个背篓来。 一个里面装着对联年画,点心果子,另一个是满满一篓子木炭。 “王婶那屋子阴湿,你把火盆点起来,多烤一烤,别舍不得木炭。”她叮嘱道。 赵十武没得到媳妇的肯定答复,但也没被拒绝,心里有几分高兴,背着东西乐呵呵地去了。 此后几日,有人在场时,赵十武便一脸冷冽,恢复了山中猎户那彪悍模样。 红果一颗心又慢慢沉淀下来。 还行,至少能装,能掩饰就好。 过年不过是吃喝玩乐,窜门走亲戚。 红果来往亲友也就那几家,赵十武更是简单,就往红果,王婶和周叔爷家拜了个年。 初三王婶家搬家宴,热闹了一天,青豆和香豆都很羡慕山子哥和翠柳,能搬到山下住。 红果安慰她们,最多半年,她也会带着他们去山下住。 “真的吗?”香豆和甜豆追着姑姑问。 “真的,咱们不住罗家村,去杨柳镇,姑姑买个大宅子,你们都去姑姑家住。” 红果抱着月儿,月儿直拍手,“大扎子,都去!” 红果家的烟花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这多少年了,周家村没哪户人家舍得买烟花。 “红果这丫头,看来是真挣到钱了。”全婶子忍不住跟自家婆婆感叹。 周叔奶正盘着帐呢,今年罗家村那小杂货店也挣了有十多两银子,存下来不少,明年该给长生娶媳妇了。 “她能干,点子也多,听说今年要去杨柳镇上开饭馆。” 周叔爷抽着红果送来的高等烟丝,喝着她买的碧螺春,惋惜地道: “可惜了,是个女娃子,不然我让她做村长,也能带着村里人,多挣点银子。” 叔奶瞥他一眼,慢悠悠地道: “这不也给村里人谋了不少利吗,光红薯,去年每家都挣了至少半两银。” 隔壁周秉文家里,钱氏给他斟了酒,看着外面一朵一朵烟花绽放,忍不住问: “当家的,你说这红果一年,得挣多少银子?听说她还去县城卖药材,连罗镇山也跟着发财了,去罗家村建了新屋,不得好几十两?” 周秉文瞪她一眼,心里不舒服,还不是这婆娘闹得,要不然自家堂侄女儿,发家致富能不带着自家? …… 红果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村里各家各户,都在盘她的帐呢! 她自己也在盘账,去杨柳镇买个宅子,可能要七八十两,若是大一点,上百两都有可能。 山子打算年后把粉条作坊开张起来,再买十亩田。 “我力气大,十亩田能种。姑姑你也买地吧,雇人种就行。” 乡下人对土地的感情,是溶于骨血的,红果能理解。 不用山子鼓动,她摸着赵十武那一沓子银票,就心痒痒的想去买个庄子。 除了种粮食外,还能种药材,种果树,甚至种花木。 西南花木种类多,后世可是世界闻名的花木基地。 当然不是她自己买,赵十武的银子,买了自然是记在他名下。 可她刚提了那么一句,赵十武一句话就给否了。 “我一个山民,哪里来那么多银子买地……惹上心眼小的,说不定暗地里查我的底细……” 看红果有些失望,他忙安慰道: “我们慢慢来吧,先把你的食舍开张,经营上一年两年,手里就攒下银子了,到时候再买地,买在你名下,谁也说不出什么。” 红果点头,赵大哥说的有道理,自己还是膨胀了,原本制定的路线就是闷声发大财,不能飘。 等灵芝种出来了,盈利不少,可以请黄太太帮忙,去县城附近买个庄子。 赵十武没告诉红果的是,自己曾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两年后会闹饥荒。 之后北吴入侵,藩王起兵,流民造反,天下大乱。 他到现在还不确定,是梦还是真,若梦里的一切会兑现,红果就算买了庄子,也守不住。 过年东家走走,西家坐坐,日子倏地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完了花灯节。 原本红果应该去县城给黄太太拜年,那日在县衙府上,黄太太提了一句,他们一家受邀去云州知府家过年,在云州城里过了花灯节才回来。 所以红果就安安心心地,过了花灯节,才与赵十武一起去县城拜晚年,当然,主要是办落户之事。 这回两人总算见到了卓县令,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与黄太太站在一起,倒似比她还小了几岁。 红果两人上前拜见行礼,卓县令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一点没有架子,欠身抬手虚扶了一把,让他二人不必多礼,又谢了一番红果,当初救助内弟之恩。 黄太太与他提过,想收周娘子为义女,卓县令觉得年龄有些不妥,自己夫妻两也不过三十出头,这周娘子都成亲有娃了,提议认个义妹也就是了。 黄太太却为难地说:“知行如今十七岁,与周娘子年纪差不多,我若认她为义妹,岂不是知行要叫人家小姨?多别扭啊,平白低了一辈。” 卓县令一想也是,还是认义女更为合适。 只是太太对这位山间民妇这般看重,真有那么出众? 今日一见,这周娘子果然气质不俗,哪里像个山里妇人?言谈行止,落落大方,说不出来的磊落。 卓县令心中暗暗称奇,他倒没怀疑什么,民间多的是奇人高人,或许这周娘子祖上是什么世家名流,因战乱流落西南边地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等他打眼审视赵十武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些警惕。 第一百零七章 落户二 赵十武年前就把胡须蓄了起来,头发挽起用木簪子固定住,衣衫是黄色土布短打,缝着几块针脚粗细不匀的补丁,一副山中猎户粗糙模样。 他早就预料到,卓县令不会随随便便给自己落户,必得审查一番。 “你祖籍何处?何年因何事流入这西南山中?” 卓县令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慢慢问道。 赵十武照事先与红果商量好的,解释道: “我家祖上行镖,江北淮广人士,二十年前淮王之乱,爷爷带着一家老小从淮广城逃出来,一路往南,路上遇到劫匪,一家二十几口人,最后只剩了不到十口,财物与户籍文书尽数丢失。” 赵十武想着去世的爷爷,大伯和父亲,想着肖氏的恶毒,脸色恰到好处地黯然间带着一丝愤恨。 卓县令不动声色地喝茶,听他继续往下说。 “淮王之乱平息后,听说官府抓乱党,冤杀了不少人,家中长辈不敢回乡,更不敢在城镇留居,也没有户籍路引,只好进山藏匿保命,还好祖传武功,在山里打猎,也能填饱肚子。” 赵十武飞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卓县令,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深思什么,声音不由得带了些犹豫。 这位县令大人看着心思深沉,自己这一篇半真半假的故事,他究竟信还是不信? 若是不信,他身为一县父母官,完全可以把自己当作流民,押入大牢,慢慢去查底细…… 赵十武不由得紧张地握了握拳头,红果看出他不安,对他抚慰地笑了笑。 “只是山里条件艰苦,缺医少药,家里人一个个地,不是生病,就是被野兽所伤,最后就剩我和我娘相依为命,前年我娘去世,我就想如今天下太平,不如出山,过安稳日子。” 卓县令放下茶盅,抬眼细细打量这猎户。 这人肩背挺直,声音浑厚,说话不急不缓,憨厚沉稳,说是镖师后代,身有武功,应该不是虚言。 他所说二十年前淮王之乱确有其事,那年卓县令已入学,家中长辈也多有议论,当年淮广城几万人死了一大半,据说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淮河。 赵十武爷爷和大伯都死于那场兵乱,父亲也受伤回乡,世袭的百户军职因家中无其他成年男丁,没法承继,只得了一笔丰厚抚恤金,回乡置业买地。 可惜啊,爷爷和父亲用命换来的家业,他赵十武最终还是没守住,想到这里,他神色萧索。 卓县令看着,倒真是家破人亡,孓然一身的零落孤苦之相,脸色不由得有些松动,不复那般淡然模样。 “周娘子,赵壮士请用茶。”他伸手比了比。 红果二人刚端起茶盅,下人前来通报,黄公子回府了,听说前厅有客,过来问安。 黄知行今日约了清水县几位书生公子会文,听小厮通报,杨柳镇周娘子来府上做客,辞别一众少年,回府相见。 礼遇问候救命恩人之外,黄公子还惦记着周家小郎呢。 过年这半个多月,他一直琢磨着,难得如此天纵奇才,埋没于西南乡间实在可惜,竟起了带周小郎回京进学的念头。 进得前厅,打眼一看,客座上只有周娘子和一位猎户,不见周小郎,心里有些失望。 上前见礼后,周娘拿出一叠草纸来,递给身旁丫鬟,示意她交给黄公子。 “彦青得周公子赠书,爱不释手,日夜攻读,这是他演算的算数题解,托我带来,请黄公子指点。” 黄知行大喜,接过来粗粗翻看,这周小郎比自己期望得还要聪慧,一道题能给出多种解题方法,有些甚至他都不曾想到过。 一时喜不自胜,又心痒难耐,不知要怎样才能说服周娘子,同意让周小郎跟自己进京…… 他不知道,周彦青身边有个神助攻,红果前世虽然是文科生,可小初高也是一路奥数比赛煎熬过来的,这种解方程几何辅助线简直手到擒来。 见黄知行拿着青豆的解题册如获至宝,一时眉开眼笑一时又微蹙眉头,红果知道他的盲点在何处,忍不住手指轻点,低声解释起来。 这边赵十武见了黄公子,心中大惊,此人在梦中出现过,与他纠葛还颇深…… 梦里黄知行是明年春闱钦点的探花郎,后来藩王进京杀了老皇帝,他护着五皇子逃出京城。 机缘巧合被赵十武所领一只游击军所救,后来他成了五皇子麾下大将军,黄知行则是军师,出谋划策,合纵连横,筹集资金与粮草,此人足智多谋,工于算计,两人一文一武,辅佐五皇子在新都登基称帝。 可惜,五皇子好大喜功,一意孤行,要孤军追穷寇,最终害他与黄知行被叛军首领所俘,死于砍刀之下。 …… 赵十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没错,眼前这人虽然没有留须,眉眼神态,许许如是,梦里黄大军师模样。 难不成,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座间众人各怀心思,卓县令招手让小厮把身边师爷请来。 师爷姓曹,之前已经听县令说了,有这么两户人家要落户。 见礼之后,曹师爷领着红果二人去见县丞。 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这县令三年一走人,就算连任最多也就六年,县丞却是本地人,有时候,手中权柄比县令还大。 落户是小事,县令也不可能亲自去求县丞,让曹师爷领着去办,算是个缓冲。 一般来说,县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驳回上司,不给面子。 曹师爷悠悠闲闲的,领着两人往县衙户房去,路上问她二人想落户何处,县城或是哪个村镇? 红果说杨柳镇,曹师爷缕须笑了。 “可巧了,我们这县丞,就是杨柳镇人。” 他知道眼前这二人与自家主子有恩,有心提点几句,细细说了些杨柳镇的情况。 原来这杨柳镇上有几家大户,其中最为势大的姓柳,家中有良田几千亩,云州府清水县杨柳镇上几十家商铺。 且他家世代都有子弟在外为官,政商农三足鼎立,可谓清水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说百年世家也不为过。 如今族中老太爷便是杨柳镇镇长,这县丞便是他家子侄,称柳老太爷叔祖。 当初黄侍郎安排卓县令到此地做父母官,正是因为这柳家二房大老爷在京城为官,与黄侍郎为同科同门。 不过托柳家照应,到清水县顺顺利利做出些政绩,三年后再图谋升迁罢了。 当然主家那些官场关系,曹师爷不会与眼前这两人多说,只大概说了柳家家世。 赵十武却非常敏锐地听出了言外之意,想来他们去杨柳镇落户,将来免不了要与这柳家走动,依仗一二。 两人在过堂处等候之时,赵十武低声嘱咐了红果一番。 曹师爷与柳县丞说清楚事情原委,那柳县丞倒也没拿大,出来打量了一番红果二人,便往户房人口册子上添了两户。 问名时红果这边不假思索,答户主周红果,女赵明月。因丧夫遭夫家族中驱逐,自请立女户。 问到赵十武时,他犹豫了一刻,才慢吞吞说: “姓赵名十武,祖籍江北淮广人士,因兵乱逃荒进山为山民,户籍丢失,自请补录户籍。” 赵十武是他的乳名,从军时报大名赵瑾,他实在不愿丢了本名本姓,宁愿冒些风险。 若梦中一切都会成真,几年后天下大乱,连老皇帝都被杀,谁还管你什么户籍本名,逃兵黑户? 第一百零八章 义女 曹师爷见柳县丞爽快地给周娘子两家入了户册,拱手道:“多谢柳爷,回头曹某请你喝酒!” 那柳县丞倒也不客气,笑眯眯地应了,又叮嘱道: “杨柳镇是我本家,拿着这册子去找我柳家叔爷,一切都好说。” 红果得了赵十武事前叮嘱,此时赶紧上前一步,左手握拳,右手平覆其上,置于腹前蹲身行了个大礼道: “得两位大人相助,小妇人感激不尽,三日后在杨柳镇春风楼设宴相请,不知两位大人可否赏光?” 曹师爷一挑眉毛,这位周娘子倒是知趣得很,侧身笑问柳县丞:“可……赏光否?” 曹师爷这般诙谐,柳县丞哈哈一笑拱手道:“自然,多谢周娘子盛情,柳某定当赴约。” 眼前这妇人能得卓县令夫妻如此青睐,想来不是普通乡间民妇。 回一趟杨柳镇赴宴,为自家叔爷引荐一番,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 如此几人商量好,以曹师爷名义下帖子,三日后宴请杨柳镇柳老太爷与柳县丞。 黄知行听闻此事,主动提出同行作陪。 “曹师爷毕竟只是姐夫下属,我陪同前往,想必那柳家日后也会高看周娘子一眼,有事不会为难。” 黄太太点头,侄子所虑周到,她与夫君一商量,认义女之事可行,便决定也一同前往。 如此三日之后,杨柳镇春风楼,席开两桌,男席主宾是柳老太爷,两旁分别是柳家大老爷,曹师爷和柳县丞。 黄知行领着周彦青代表红果,与赵十武下首作陪。 内席则是黄太太,卓晴岚与红果陪着柳家两位女眷,因身份有别,黄太太被请上了主位。 酒过三巡,众人欢畅之时,黄太太提出认周娘子为义女,问红果可愿意? 红果知道这是她当着柳家人给自己做脸,抬身份,当即便离席,坦荡荡地跪下给黄太太磕了头,嘴里脆生生地喊: “义母在上,受小女一拜!” 黄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起身,双手将红果扶起来,又从腕上褪下一只水色莹润通透的翡翠玉镯,给红果戴上。 “好好好,你我以后便是母女,晴岚过来,见过你姐姐。” 卓晴岚也离席,两手交叠于腹前,屈膝行了个蹲礼,笑着喊:“姐姐!” 她是卓县令与黄太太独女,来到这西南边陲,日日困于县衙后宅,当地人说话也听不太懂,很是苦闷。 如今来了个周姐姐,救了她行之哥哥,能说官话,懂得也多,她喜欢的不行。 红果席前已经知道黄太太与卓县令要认自己为义女,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一玫金锁来,给卓晴岚挂上,又拉着她的手,两人双双入席。 众人自然是一番恭贺,外边男席听闻黄太太喜得义女,柳家知机,管家立刻送了一份贺礼来,黄太太笑意盈然地让红果收了。 “不用客气,说起来我们家与柳家算是故交,七拐八弯地还沾着亲呢,日后我这女儿在杨柳镇,就多仰仗两位太太照看了!” 今日来的是黄家大太太和两位少奶奶,听闻此言,三位都露出笑容道,自然,自然。 红果很机灵地起身,给大太太和三奶奶四奶奶敬酒,又去外间给柳老太爷和几位大人敬了一回酒。 外间赵十武倒是一直沉默低调,他心知自己如今身份是山民猎户,这种场合不该太过圆通自如,便一直拘谨地在下首坐着,一副不知所措坐立难安的朴实模样。 等红果出来敬酒后,他才起身,拿了个大碗倒满酒,讷讷地说了句: “我也感谢各位大人和柳老太爷,给了小的一条活路。” 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众人见他如此豪爽,暗暗点头,确实是个山民,人老实,话不多,酒喝干。 酒宴之后,柳老太爷让身边大管家领着,去镇上公所给红果和赵十武两家造了户册。 把户册交予二人,柳家大管家顺嘴问道: “二位既然落了户,想来必定要买屋置业,不知是想买宅子,还是买地自建?” 红果看了一眼赵十武才道:“我想买个宅子,他……银钱不够,想买一块地自己建。” 管家点头,给红果推荐了几个宅子,让小厮领着他们去看。 黄太太,黄知行和曹师爷柳县丞此时已经告辞回城,红果领着青豆,后面跟着赵十武,慢慢去看宅子。 两人心里都砰砰地跳,摸着怀里的户册,时不时地对视一眼。 这就落户了?有身份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人辖制,不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红果喝了些酒,脸色红扑扑的,虽然没醉,可也晕乎乎地,一直笑,一直笑。 赵十武喝了一大碗烈酒,浑身火烧一般,大踏步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发觉不对劲,把媳妇儿给拉下了,又赶紧回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柳家小厮陪着去牙行,找中人领着去看宅子,心里纳罕得不行,这两人究竟啥来头? 大管家可悄悄叮嘱了,无论这周娘子看中了那座宅子,都给降价两成卖。 柳家存心要给卓县令,说穿了是给京城黄家几分面子,让人带着红果看的,都是他家几间空置的小宅子,原本预备着给本家几个庶子成年娶亲后分出来住的。 都是两进的小院,前院正堂书房客房,后院女眷孩子住,还有车马房。 差别就是有家带水井,有家带倒座房可以给下人住,有家位置好,就在杨柳镇闹市中心。 转了一圈,红果一时拿不定主意,赵十武知她此时心情激动,怕她仓促之间,选了个不如意的,日后住着不舒心,便提议回去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那中人知道这是柳家要照顾的人,便乐呵呵地答应,把宅子都给留着,让周娘子慢慢考虑。 等回了周家村,酒意散了,心绪也平了,红果煮了一锅菜粥,做了白面馒头,就着萝卜条,酸黄瓜和腊肉,吃过夜饭,才把一家大小,连着赵十武,一起请到堂屋坐下商量。 看着姑姑这般欣喜,香豆和青豆几个心里却有些不安,尤其青豆,从杨柳镇宴席散了,就心事重重的。 香豆挨着姑姑坐,几次打量姑姑欢欣的笑颜,人了有人,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 “姑姑,以后你跟月儿就不在我们家住了,不跟我门一起了是吗?” 她问青豆什么是立女户,就是姑姑带着月儿,单独出去,成另外一家子了。 香豆想着就鼻子酸,她不想跟姑姑和月儿分开,她们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一百零九章 去京城? 红果伸手摸摸她脑袋,又把她小手握在掌心里,轻声安抚道: “姑姑立了女户,才没人敢欺负我,要不然,你钱氏堂伯娘她们,还有周家族里长辈,都能做主把我嫁出去。” 因了她救了长生弟弟的命,周叔爷才一直护着她,村里人只背地里传她闲话,没人敢当面驱逐她。 “以后你们都跟着姑姑去杨柳镇住,咱们还是一家人,到哪都不变。” 香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脑袋靠到姑姑肩膀上。 红果又对青豆说:“今日跟柳家大太太说好了,青豆你就去柳家私塾进学。” 红果今日才知道,杨柳镇上一千多户人家,有三分之一是柳家族人。 柳家私塾已有上百年历史,出过五名进士,十几名举人。 这柳家当年老祖也是跟着高祖起事之人,天下大定之后,他借口身上伤重,不良于行,辞了高祖辞官,只拿了赏赐和积攒的金银珠宝,带着打仗途中救下(抢来)的媳妇,回了西南老家,买屋置业,过田舍翁自在日子。 他媳妇是京城里书香人家小姐,当初起义军进城,烧杀抢掠,这小姐身边老嬷嬷将她塞到床底下,自己领着几个丫鬟在外面引开那些凶鬼一般的兵士。 这些兵士凶神恶煞地冲进来,翻箱倒柜不说,但凡是个母的,扯到屋里按倒就办事,连五十岁老妇都不放过。 这柳家老祖是个小将领,他素来看不上小兵那急色样,没去祸害女子,而是拎着个包袱搜刮屋里的金银珠宝。 搜着搜着,无意中俯身,看见床底下一双大眼睛,那小姐因惊恐瞪得溜圆,连转都不会转了。 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粉红发白的唇渗出几滴血珠,柳家老祖不由自主,伸手去扒拉开她的唇,她的牙,粗糙手指在那花瓣般柔软的唇上揉了一把,将血珠擦掉。 小姐像个木偶人似的,大眼睛刷地闭上,泪水珍珠般滚落,抖索着软唇道:“英雄救我……” 她双唇一张一合,在柳家老祖指尖摩擦了两下,老祖似乎触到了她软糯柔滑舌尖,心里痒丝丝一麻,就扔了床被子挡住这小姐,转身把手下大兵给赶了出去。 等夜里,他怀揣着两个馒头一瓶水回来,把一日一夜未进水米的小姐喂饱了,棉被裹着连夜送到城外,找了个废弃的农庄让她藏着。 大事一定,他揣着金银,领着小姐,回了老家,路上马车里将人给办了,算是圆房成礼。 这秦家小姐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眼见这柳将军虽粗犷,对她还算守礼尊重,农庄里藏了半月,三日送一回吃食,也没逼迫她。 后来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乡,秦小姐半点没犹豫就点了头。 毕竟是京城里读书人家的小姐,见识心胸不一般,回乡买屋置产安顿下来后,生的几个孩子,秦小姐亲自教他们念书,大了又花重金请先生。 可以说,柳家如今的家业,都是这秦祖奶奶指点下,慢慢兴盛起来的。 如今传到第六代,依着规矩,祖业长房长孙继承。 长房长孙可读书,可举业,但最终都要回乡打理祖产。 其他子孙,可科举可经商可从军,不拘一格发挥所长。 每个子孙成家时都能分得一份不菲的资产,宅子田地铺子和银票,不想要定产的,都可折算成银票带走。 只不过嫡支所出和庶出,在数额上会有明显差额。 这些规矩都是秦祖奶奶定下的,写在族谱家规首页,子孙后代谁也不敢违背。 柳家六代,在外做官的历数有十几个,官职最高曾任四品江州知府。 现在最出息的是如今嫡支二房大老爷,在京城做着户部郎中,五品京官。 其他有做到知州的,有三四十岁中进士,最后知县位子上老死的,还有军中做了百户的。 迁居外地经商的也有不少。 不过更多的还是留在了本家,杨柳镇上屋舍连着屋舍,几百户人家都姓柳,攀扯起来,都是亲戚。 这柳家私塾可不小,就在柳家祠堂边上,两进的院子,分了三个层级。 启蒙幼童,学认字,写字。 中龄学童,学四书五经。 高龄学童,就预备着去考童生了。 考中童生的,都会由柳家出资送到县学去考秀才。 当然,柳家子弟都是免费入学,还管一顿午食。 镇上其他家族的甚至乡下有些家底的,想送家中孩儿来进学也可以,每年只需交束修十两,若寄住,食宿费另外算。 红果打听清楚了,这私塾请的三名先生还算不错的。 启蒙班是个老秀才,在柳家私塾坐馆有二十年了。 中龄班也是个秀才,家里穷,一边教书一边准备科举。 高龄班了不得了,先生是个举人,学问没得说,柳大老爷花重金从云州府城把他聘请到杨柳镇。 五六年下来,教出了十来个童生,有一个还一连闯三关,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学就读,准备下一场去考举人。 红果对这私塾师资配备满意得不得了,细细与青豆说来。 青豆闷声不语,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姑姑说:“京城里,真的很好吗?” 啥?红果被他说懵了? 再一细问,原来今天那黄大公子在宴席上,悄悄问青豆,愿不愿意跟他去京城。 跟他说了一堆京城的好处,可以去京郊白云书院读书,可以去神岩庙看壁画,还有户部神算子李侍郎。 “你这样的算学天才,去了京城李侍郎一定会收你坐弟子,早晚有一天,你会名扬天下,出入朝堂。” 青豆不知道什么出入朝堂,才十岁的山里小娃,只知道姑姑教他认字,背书,算术与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方程,公式辅助线。 现在有个人跟他说,去京城,会有远大前程,青豆心里慌。 想到离开姑姑和香豆几个,他肚子疼,真的好像有个东西在里面搅一样,浑身冒冷汗。 可是他又很好奇,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真的有黄公子说的那么好吗? 红果有一点生气,这黄公子怎么能越过她,直接去鼓动青豆一个小娃呢? 虽然能理解,若是直接找她,红果肯定不能同意。 所以只好让青豆自己来跟她说,青豆动了心,她做姑姑的,就没法阻拦。 红果用火钳扒拉着炭火里的板栗,这还是去年秋天山子捡的,给姑姑家送了一篓子,平日里没舍得剥开来吃,年下烤了给孩子们做零嘴。 赵十武看出红果不高兴了,起身拿竹筒,给她泡了一筒茅根水来。 “烤栗子吃多了上火,喝点水,润润喉咙。”他温声道。 红果接过竹筒,对赵十武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赵十武回身,去给每个孩子都泡了一筒茅根水,又从香豆手里接过月儿,用小勺慢慢喂给她喝。 “你自己想去吗?”红果喝了茅根水,心头火果然没那么旺了,扭头问青豆。 青豆猛摇头,接着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红果嗯了一声,能理解,换她自己,也会这般纠结难熬。 “你好好想想,姑姑也想想,等明日咱们再商量个决定,行不?” 青豆点头,又仰头看着姑姑,大眼睛里有些湿润。 “姑姑,我舍不得丢下你们。”他说。 第一百一十章 买宅子 红果伸手呼撸呼撸他脑袋,啥也没说。 她很久没这么把青豆当小娃呼撸脑袋了,一直想着,大哥没了,青豆以后是周家的当家人,把他当半个大人来看待,尊重。 如今这小大人长翅膀了,要飞啦~~~ 硬留是留不住的,只能让他自己拿主意,红果倒是想得开,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鼓励青豆去京城博前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青豆要真去京城,跟了名师,以后入朝为官,香豆几个肯定也能得他的助力,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怕,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山里长大,去了京城,身边不知多少魍魉鬼魅,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 虽然有黄知行,可他自己也还是个举人书生呢,能多大程度上护着青豆? 孩子们都去睡了,剩下赵十武守着火盆,陪着红果。 他知道红果为难,也知道青豆去京城不是个好抉择,至少从他那场大梦预兆来看,青豆不能去。 “你若不想他去,就明明白白告诉他,青豆是个好二郎,会听你话的。” 红果长叹一口气,终于开口问他:“你觉得他该不该去?” 赵十武松了口气,总算知道问他了,若红果不问,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姑父,还真不好多说。 “不该去,京城离此地一千多里路,要是出什么事儿,你这得半年以后才能收到信。让他去,就等于送给别人,生死都与你,与周家无关了。” 红果点头,是这个理。 赵十武看她把这事放下了,才提起买宅子的事情。 “我看镇子东头那宅子好,虽然离镇中闹市远,但是离柳家祠堂近,日后青豆上学方便,再一个院子里还有口井,吃用的水方便,不用去外面买。” 红果有些纠结,她看中了闹市的一处宅子,想在院墙上开个门,能搭出两间不小的铺子来,开食舍正好。 赵十武这番话提醒了她,那院子里没有水井,若开食舍,每天买水挑水便不知多少麻烦。 “再一个,那宅子在杨柳镇边上,我今日问了,旁边有一块空地如今是无主的,可以跟镇上买,我想买下来做宅基地,先不建屋子,圈起来给你种菜。” 赵十武慢悠悠地说,完了又加一句,“种花也可以。” 他们赵家屯的院子里就有个小花园,种了几株海棠,茶花,小媳妇嫁过去,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他摘了海棠,插在媳妇鬓发边,人比花娇。 想到往日旖旎之时,赵十武看向红果眼神柔软了许多,他知道红果喜欢茶花,忍不住开口道: “等有了自家花园,去府城给你寻几株茶花名品,移植过来。” 就算三五年后,天下大乱,这几年也要尽己所能,让媳妇过的快活些。 红果咦一声,赵十武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茶花? 前世药庄上,祖父就专门给她劈了一个园子,用来种茶花,她培植出来的新品种,还在省城花卉交易会上得了个银奖。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来,红果买那座带水井的宅子,赵十武将旁边空地买下来,种菜,养花。 第二日一早,青豆肿着眼睛过来找姑姑说,他不去京城了。 红果给他煮了个鸡蛋滚眼睛,问他真的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近私塾好好念书,等我考中举人了,就能去京城了,带时候我带姑姑还有香豆甜豆月儿一起去。” 红果暖心一笑,真是好孩子。 赶早不赶晚,两人当日便下山,找到那中人,签了合约,交了定金,只等过两日去城里过户拿房契。 中人也姓柳,听说赵十武想买旁边那块空地做宅基地,他答应去问问。 “这块地原本是我们镇上江老爷家的,买来想建个竹木作坊,后来不知怎地一直空着,赵爷想买的话,我先去问问。” 这江家也是杨柳镇行一个大户,做竹木制品起家的,他家个儿郎出去跑江湖,不知从哪学了一手填漆手艺,从此专做填漆竹木件儿,据说他家的货都卖到北吴国去了,上等人家特喜欢。 红果着急,给中人递了十文钱,请他当日就去问。 “我们就在这茶舍坐着,等你回话,若是能成,后日就一起去城里过户落契,可好?” 中人掂了掂铜钱,行嘞,这周娘子是个敞亮大方人,又有县令黄太太的面子,柳家大老爷都特意叮嘱了,让他好生照看着,那就往江家跑一趟吧。 江家这块地买了有好些年了,原本要建作坊,后来当家的嫌小,另选了一处,这地就荒废下来。 听说有人要买,江家主事的大爷倒也不拿乔,当初五两银子买下来的,还五两银子卖给了赵十武。 如此两日后,去县城顺利过了户,红果又领着青豆去了一趟县衙,跟义母黄太太说了声,自己宅子买好了,修缮修缮,估计二月底就能搬家。 又委婉地与黄公子说了声,彦青年纪还小,父母又都不在了,实在舍不得让他独个儿去千里之外的京城。 “多谢黄公子美意,日后彦青若有出息,自己科举有成,去了京城,还请黄公子多多提携。” 黄公子虽觉遗憾,但也能连声道,好说好说,又勉励了一番周小郎。 因为姑母认了周娘子做义女,三下五除二,周小郎也算是他表侄儿了,黄公子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黄太太也凑趣,给周家四个娃儿一人一个玉佩,照着属相来的。 “原本认亲那日就该给的,当日仓促,没来得及准备,今日补上,改日你把几个孩子都带到我们府里来玩。” 卓晴岚也连连点头,她独女一个,实在没有玩伴,好容易舅舅家表哥来一趟,还摔断了腿,躺了三四个月,如今又要回京了。 “周姐姐,听说你家三个女娃,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下次一定带她们来玩好不好?” 小姑娘一脸哀求,红果怎舍得拒绝?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头,答应了。 “姐姐要修宅子搬家,还要找铺子开食舍,进山种灵芝,我估摸着等五月份,能进城一趟,到时一定带香豆她们来看义母,跟你玩。” 五月端午节,红果想着到时怎么也得抽出一天来,给义母家送节礼。 卓晴岚有些失望,五月……太遥远了,还有三四个月啊……不过总算有了希望,她依依不舍不舍地把红果送到了月洞门口,被家中婆子给拦住了。 红果领着青豆除了县衙,赵十武却道:“咱们还有个地方得去。” 啥地方?红果有些不明白。 牙行。赵十武说。 “得去买几个下人,搬到杨柳镇后,你肯定没时间在家,做饭洗衣打扫,照顾月儿,看门,这些都得有人做。” 红果有些恍然,她穿过来一直在发愁没有人可用,很多事情她想做,却做不了,就是因为时间精力有限。 哪想到赵十武一句话解决了,去买几个下人便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人 赵十武是原汁原味的古代人,从小家里就有仆佣,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 后来父亲去世,几个老忠仆就被肖氏给遣散了,又把赵十武院里一个丫鬟一个老嬷嬷还有一个长随给打发了, 美名其曰他父亲没了,家里坐吃山空,要节俭度日。 赵十武那年十四岁,身边只留下一个从小陪他长大的护卫,后来跟着一起上战场,赵十武受伤掉落凌水河,就与他失散了。 他去牙行买人,虽说不得轻车熟路,但也坦然自若。 对红果却是一次惊世骇俗的洗涤,花十两银子,既能拥有一个大活人,生死由她,这……这实在是颠覆了她前世所有的价值理念。 当然这时空主家也不能任意打杀奴婢,若是如此,不知多少穷苦人要被虐杀抛尸。 但是奴婢与主人之间,刑罚是完全不对等的,同等罪责,主欺奴,可能判三十板子,交罚银便可相抵。 但是奴若敢欺主,那就是一百板子,再加徒三百里,不许交罚银抵罪。 当然就算可以交罚银,奴婢们一般也拿不出来。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 红果晕乎乎地跟着赵十武进了牙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古代可蓄奴婢,只是从来没把这事与自己联系起来。 赵十武一边走,一边淡然地与她商量,需要买些什么样的人手。 “厨子肯定要一个,浆洗打扫的要一个,看门护院的要一个,照顾孩子的妇人要一个,给你在买个丫鬟,伺候你梳洗如何?” 红果一直点头,赵十武说啥都好,听到要给她买丫鬟,连连摆手,头摇得快要掉下来了。 “不要,我不习惯有人伺候,找个得力的,照顾好月儿就行。” 甜豆大了,有香豆带着就行,就是月儿刚满一岁,还真离不了人。 这段世间站稳了,开始走路,那叫一个魔人哦,红果扶着她走不了一炷香功夫,累得腰断。 赵十武却不打算听红果的,他自有主意,媳妇儿这两年辛苦了,得找个人好生伺候她,养养身子。 牙行老板听了赵十武的要求,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大主顾啊,开口就要五个人! 县城牙行其实生意不多,主要还是收了人,挑好的往府城里送。 老板姓段,将牙行里现有的人口都唤了过来,乌鸦鸦地院子里站了有四五十人,让赵郎君选。 厨子是最要紧的,算手艺人,赵十武先问:“你们谁有做饭的手艺?不是家常菜,要在人家里掌过厨的。” 他其实不抱多大指望,大户人家掌勺的厨娘,很少有放出来的,多半是做到老,或者自己赎身出来自立门户。 还真赶巧了,厨娘没有,却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低着头走出来,问道: “我以前开饭馆的,大官人看可行?” 细问之下,这妇人姓张,她家原本有个小饭馆,可惜男人有了些钱财,就起了色心,纳了一房妾室。 那妾室原本是花楼里行首,哪里肯安心过日子?没多久就卷了家里金银,与相好的私奔了。 这张娘子相公从此一蹶不振,染上赌瘾酒瘾,把家里饭馆,宅院都给赌输了。 张娘子也是有些通透的人,市井里看多了人情冷淡,想着如今家徒四壁,相公卖无可卖,就该卖自己和女儿了。 一狠心自卖自身,带着十三岁的女儿投身到牙行,母女俩作价二十两,银子一多半给了那无良无德的相公,换他在卖身契上签字,从此夫妻情断,父女恩绝。 这张娘子带着女儿在牙行住了有半年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得自己选买主。 段老板见她住了这么久也没脱手,心里正烦躁,好容易今日来了个主顾入了她的眼,乐呵呵地说了一箩筐好话。 无非是勤勉老实,干净又不多是非这些,最后又加了句:“她母女俩可怜,那不成器的男人把银子输光了,还来找了几回,要她给银子,周娘子若是能收了她们,带离这清水县,也算是做了桩善事。” 红果问了问她平日擅做何种菜肴,又得知她认得些字,还算得帐,女儿幺娘也伶俐,一个放在厨房管采买,一个放在内院带月儿,倒也合适,便冲赵十武点了点头。 浆洗打扫,看家护院的,就只要身体好,人老实就行。 赵十武看中了一家子,这家人原本是乡下佃户,被主家欺负,害死了大女儿,这才带着儿子和小女儿进城卖身。 一家四口,当家的男人也就三十多岁,说是种田好手,也会赶骡车。 “东家,我还会做木工,家里修修补补的活都能干,我婆娘会养鸡养猪,种菜一把好手,我家木头也听话,就是草儿小了点,东家行行好,让我们一家在一处吧,我们吃的不多,草儿明年就能干活了……” 挺高大的一汉子,被贫困与强权欺压的,佝偻着背,跪在地上求眼前买主,别让他们一家四口四散分离,红果看了实在不忍心,便抬头去看赵十武,轻轻拉了拉他袖子。 原本只打算买五个人,这下两家子七口人,张娘子母女有手艺,又认得字算得帐,给了三十两银子。 那李姓佃户一家,段老板是给了十五两银子买断,跟红果也要了三十两。 赵十武心知这李佃户是拖家带口逃命来的,卖身价肯定低,还了点价。 最终七口人,一共给了五十六两银子,段老板倒手挣了二十多两,心里乐开了花。 到衙门过了卖身契盖了章,赵十武和红果去东市,先买了一辆骡车,花了三十两,再去采购了些粮食被褥炊具。 李佃户赶了骡车载着货,赵十武又另外租了一辆骡车,一行人擦黑回到杨柳镇。 红果怀里揣着户册,房契和七个下人的卖身契,做梦一般,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古代万恶地主婆。 不对,还没有地,算不得地主婆。 张娘子毕竟开过饭馆,有点见识也能干,见李佃户一家还有些木讷畏缩,便挺身而出担起了管事人的责任。 她见赵东家让周娘子去后院歇息,自己吩咐了李佃户卸货,转身进了前院厢房,心里纳罕这一对到底什么关系? 兄妹肯定不是,但夫妻又不是夫妻的做派。 身为下人,最要紧的就是不乱打听揣摩主家私事,张娘子只把这点纳罕藏在心里,先去厨下烧了一大锅热水。 等李佃户他们把东西卸完,照东家吩咐的,放到东厢房,她拉着李嫂子道: “嫂子,你帮着把水拎过去,大家都好好洗洗,旧的衣衫都烧了,再查查身上有没虱子,洗干净了换上新衣裳,咱们才好伺候东家。” 李佃户一家都是老实人,这李娘子原本在乡下就听相公的,卖身进了这家里,手足无措,如今张娘子吩咐她做事,求之不得。 七口人都洗干净了,换上红果在城里买的衣衫,男子都是靛蓝色粗布短打袄裤,女子则是青绿色粗布袄裙,张娘子才带头领着他们去见东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搬家 张娘子看了看前院厢房,踌躇片刻,还是进了后院,站在院子里,拿捏着嗓子,恭敬又沉稳地问道: “禀报东家,奴婢七人都洗干净了,查过了,大人小孩都没有虱子疮疖,还请东家分派活计。” 他们几个的身契,都在红果手里,张娘子虽然看着是那位赵郎君吩咐事情多,还是把周娘子当作正头东家。 红果实在是累了,穿过来快两年,事必躬亲,身体力行,操心受累。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替她拿主意,大事小情操持得滴水不漏,红果突然觉得,好像有个夫君也不错。 赵十武让她来后院歇息,她就真的甩手不管,和衣躺在床上小憩了片刻。 听到张娘子声音,她睁开眼睛,叹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裳,打开房门。 毕竟自己才是这宅院的主人,连下人都知道,有事请示她,红果怎么可能真撂挑子? “今日晚了,你先去弄些吃食,夜里前院找屋子安置,活计等明日再说吧。” 红果打算晚膳时听听赵十武的,这七个人到底该怎么安排。 张娘子得了吩咐,利索地做了三菜一汤,端到前院正屋,又让幺娘和木头去请东家来用膳。 “人是你的,你看着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便是。”赵十武不想越俎代庖,让红果失了威信。 毕竟在他名正言顺迎娶红果之前,在这宅子里,他只能是客人。 “张娘子手艺倒是不错,日后食舍开张,倒是能用得上,但是这家里也不能没厨子。” “只是等二月中下旬你我就要进山去培育菌包,开挖灵芝田,怕是常日不在家中,张娘子先留在家里做个总管,做饭之外负责采买也不错。” 这七人里,只有她母女识字算账,采买的事情只能交给张娘子。 赵十武点头,红果得到鼓励,继续说道:“李大牛能赶车,就让他和木头看门护院,再出门赶车好了。” “幺娘和灵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八岁,让她们带月儿,负责内院杂事。” “李嫂子就负责浆洗,前院打扫,菜地花园也交给他们一家。” 赵十武自然没有异议,第二日一早用过朝食,便把两家下人叫道前院,分派活计,也说了日后的福利待遇。 “我就把看家护院,赶车出行,前院清扫,厨房砍柴,菜地这些活计都交给你们李家,李家的和你媳妇一月三百文,木头一月二百文,灵儿一月一百文,先去后院,跟着幺娘带月儿,给她打下手。草头就先跟着李嫂子吧。” “张嫂你管采买和厨房,一月三百文,幺娘去后院带月儿,一月二百文。” “吃食上我们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另外一季两身衣衫鞋袜,每两年一人一床新被褥,年节下赏赐另外算。” 张嫂母女也就罢了,李家五口人,原本就是乡下种田的,这时候地多人少,一个壮劳力要种几十亩田。 累死累活,挨饿受冻,住草棚吃窝窝头,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姑娘,还被东家少爷给糟蹋,跳河死了不说。东家还驱逐他们一家,大冬天的赶出来,恨不得让他们冻死街头。 红果这院子加上隔壁赵十武那块地,也就一亩多地,李家嫂子一听就让他们家干点活,吃的跟主子们异样,还给工钱,买衣裳鞋袜,扑通就跪下了。 “东家恩义,我一定好好种菜,种好多菜,东家想吃什么我种什么。” 李佃户拉着儿女们也跟着跪下了,他们夫妻两加上木头灵儿,吃穿不愁外,一个月能拿将近一两银子的工钱,东家还帮着养活四岁的草儿,这是什么神仙菩萨啊! 红果受不了他们哭哭啼啼地,温声让他们先下去,跟赵十武一起列了个单子,这家里还缺什么,都赶紧去补齐了,收拾妥当,就接青豆他们下山。 二月初十,黄道吉日,红果早把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踩着吉时领着一溜儿四个娃搬家入住新宅。 村里人以前背地里说闲话,这时候知道红果立女户了,要搬去杨柳镇住,倒都有些舍不得。 这时候想起来,吃过她家许猎户猎的野猪肉,也托她的福,尝到过这辈子没吃过的狍子肉。 还有红薯,家家户户这一年多都卖了几百斤给她,少的半两银,多的挣了一两多银子。 “红果,你搬走了,以后还收俺们村的红薯不?”有那不知深浅的还凑上来问。 红果呵呵两声,没理她。 钱氏还打周家房屋的主意,她家贵山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刘桂花娘家侄女儿去年都嫁人了,别家的听媒婆说嫁到山里,还要跟老的挤三间泥砖屋,都猛摇头。 钱氏就想这青豆几个都下山安家了,这周家村日后还能回来,屋子给自家堂哥咋地了? 逼着周秉文去跟村长周叔爷说,想借青豆侄子的屋子住。 哪晓得红果早把家里钥匙给了全婶子,说是请长生帮着看房子。 “这屋子没人住就破败了,婶子让长生去住吧,也算帮我们青豆守着祖产。” 全婶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甚至开口说不如把屋子卖给他们家,红果却说这是爹爹和大哥留下来的,日后到底怎么着,要等青豆和绿豆大了,再做决定。 “反正婶子你让长生安心住着就是了,十年八年的,这屋子我们肯定不会回来住。” 钱氏听说红果把三间青砖房给了全婶子家住,气得再屋子捶胸顿足,想砸东西又舍不得。 搬了家,就要操持搬家宴,红果如今尝到了手里有人得好处,啥事只要动动嘴,就有人跑腿去办。 木头驾车,张嫂和李嫂一起进城,给县衙黄太太,曹师爷和柳县丞都送了请帖,顺带再采买些木炭瓜果点心干货肉食回来做席面。 镇上柳家肯定要请,还有做竹木漆具的江家,开绣铺的王家。 再就是罗二叔和山子家,石柱哥,周叔爷和周家村几处走动多些的人家。 搬家宴定在二月十六,到了那日,黄太太没来,黄大公子带着卓晴岚来了,还替柳县丞带了礼来。 红果自然没盼着柳县丞亲自来,人家毕竟有公务在身,那日能来是给曹师爷面子。 在红果看来,曹师爷也没必要来,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人家还就来了,跟在黄大公子旁边,笑眯眯地对她拱手,恭贺乔迁之喜。 这曹师爷二十四岁,是个举人,原本在老家有一妻室,生有一子,前年得病去世了。 如今儿子已有五岁,跟着他随卓县令任上,由他自己亲自启蒙。 这曹师爷快守满三年妻丧,早就有续弦之念。 这几次与杨柳镇周娘子打交道,他有些动心,正发愁没机会见面,彼此多熟悉熟悉,收到请帖,喜滋滋地就来了。 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竹青色衣衫,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子挽住。 看上去倒也长身玉立,风姿卓然,竟不比黄公子逊色多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爹爹 曹师爷看上红果,不仅因为她容色清丽,行事大方磊落,还因为她与卓县令夫妻难得的因缘。 这曹志达当年中举后,在京城白云书院寄读,结识了翰林院编修的卓文林。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卓文林翰林院一待六年,有些郁郁不得志。 曹志达提议,不如谋个外放,七品编修想在京城谋个实职往上升太难了,多少才华横溢的进士在这个位置上蹉跎一生。 外人看进士翰林多风光,可京城里三年一回,别说进士,一甲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也多得是。 进了翰林院,三年之内没有得到皇帝青眼,提溜出去干实事,就算是被搁置了。 不如赌一把,外放做出政绩来,卓文林有京城岳丈帮着铺路,一步步往上升。 升到知府就可以想办法进京,进了京怎么也得有个五品官职,能上朝了。 卓县令就这么来了清水县,顺带把曹志达带在身边做了师爷。 曹志达家世微薄,父母早亡,去世原配父亲是他启蒙先生,怜惜他孤苦赏识他才华,不但免他束修,时有接济,等他中了秀才后,还把女儿嫁给她。 曹志达也不是没良心的,原想着中了进士,让妻子也做个官娘子,再好好孝敬岳父岳母。 可惜天不从人愿,妻子前年在老家染病去世,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曹志达放弃科举之路,跟着卓县令,两人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想着好好辅佐,将来卓文林升了知府,再请他保举自己做个县令。 周娘子认了黄太太做义母,曹志达若娶她为续弦,与卓家黄家关系就更近一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曹志达喜欢的,是周娘子身上蓬勃生命力,那精神气儿,这世间女子少有。 因了男子有意无意的训导暗示,此间女子都以柔弱为美,风吹柳摆,摇曳生姿,一触即倒,极大地满足男子的征服欲与掌控欲。 无论是体能力量还是精神之独立干练,都不被提倡不被赞誉,但凡有些苗头,就会受到有形无形的压制和打击。 曹志达原配便是这样一个纤弱美人,还缠了足,生孩子时九死一生,亏了身子,一场风寒便没扛过来。 所以他一见到红果,便眼前一亮,一见中意,再见倾心。 这第三回见,情意不由自主,从眼神里泄露出来,目光简直黏在了红果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这可惹恼了一个人,赵十武。 他见曹师爷目光肆无忌惮,含情脉脉地随着红果转,眉头一皱便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 曹师爷眼里俏佳人陡然变成高大威猛的赵猎户,也是眉头一皱,挪了挪脚步,走到另一边。 哪想到猎户随他而动,反正就是不让他再看见红果。 曹师爷也恼了,这赵猎户算哪根葱? 说实话,他还真没把赵十武当回事。 山中莽汉,无知无识,空有一把子力气的武夫罢了,哪能跟他这腹有诗书胸有谋断的翩翩佳公子相提并论? 就算赵十武救过周娘子性命又如何? 像周娘子这般有见识有决断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 帮他落了户,就足以报恩了。 所以曹师爷根本没把赵十武当作威胁,见他故意挡住自己视线,只暗哼一声,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暗自揣摩,等这次回去,就请黄太太做媒。 曹志达自认为人才样貌身份,配周娘子绰绰有余,这桩姻缘十拿九稳,哪想到不过片刻之后,就遭遇当头一棒。 周娘子要让她女儿认赵十武为义父! 红果这念头还是受了黄太太启发,既然她可以认义母,月儿为啥不可以认个义父呢? 小娃娃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几日小嘴巴巴地喊爹爹,爹爹。 红果生怕她冲着赵十武喊爹爹,被外人听见,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来,都不敢再让赵十武陪她玩。 若认了义父,就可以光明正大喊赵十武爹爹了。 红果跟赵十武一说,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暗地里偷着乐。 不枉费他给月儿做了那么多玩具,又悄悄教她喊爹爹。 红果去找了周叔爷,细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赵大哥救了我性命,又与我一起落户杨柳镇,做了邻居,以后难免常来常往,我一孤身女子带着几个娃,不让他进门不近人情,让他进门,时间长了,怕人说闲话,所以想让月儿认个义父,这样成了干亲,来往也就合情合理。” “再说,月儿有了这个干爹,我们也算有了个依仗,不怕人欺负。” 周叔爷想了想,红果言之有理,便答应出面帮她操持此事。 搬家宴照样分了内外男女席,男席在前院,宴席吃到一半,主家周娘子也出来敬了酒,周叔爷起身说话。 “各位亲友善邻贵客,老朽是周家村村长,也是周家族长,红果是我们周家后辈,虽然外嫁了,可如今她自己立了门户,日后还请各位亲友大人多多照看些,老朽这杯酒就当替她爹娘敬大家了。” 红果在内院,听着叔爷洪亮的声音,心里热乎乎,抱着月儿亲了一口。 “在座各位有些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侄孙女儿去年进山,遇到黑熊,多亏这位赵壮士,救了她性命。” 他手一伸,比向下首的赵十武,赵十武便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向众人拱手行礼。 “今日我倚老卖老,做个主,让我家曾孙女儿,也就是红果女儿,赵明月认他做义父,赵壮士英武磊落,日后红果家若有事,还请赵壮士多加看顾才是。” 说着又亲自斟酒,递给赵十武,两人对饮之后,周叔爷招手,山子去内院请姑姑带月儿出来。 月儿今日打扮得玲珑可爱,一身大红衣裳,小揪揪上绑了个红绸带,绸带两头系着银铃铛,她一晃脑袋便叮当作响。 红果抱着月儿过来,笑着朗声道:“月儿拜见义父!” 月儿早就被教好了,一听拜见,就两手合十拜拜,嘴里喊着:“月儿,爹爹,爹爹,抱抱……” 赵十武心潮澎拜,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手镯,一边一个,给月儿戴上。 红果说要让月儿认义父,他当天就去了趟县城。 娘留下的长命锁已经给了月儿,赵十武选来选去,选了手镯。 赵十武恨不能给月儿戴上金的,想想不能露财,便买了一对金一对银。 银的现在戴,金的攒着给乖女日后做嫁妆。 “月儿乖,爹爹抱……”戴好银手镯,赵十武拍拍手,月儿便扑到了他怀里。 席上众人表情各异,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的,也有惊异的。 山子和石柱捧场,起身给赵十武敬酒,恭喜他,也恭喜红果月儿。 周秉文和内院的钱氏板着脸,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村长叔爷做主,他们哪里敢站出来反对? 总之赵十武名正言顺地,成了月儿义父,爹爹。 曹师爷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他和黄公子都被请到了主桌上首,这时候才发现,赵十武在主桌下首,坐的是主家陪客位子。 他心里突然不舒服了,这赵猎户成了赵明月的义父,那日后自己这个继父怎么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看上你了 曹师爷这里满心不痛快,内院卓晴岚可快活死了。 周姐姐家竟然这么多女孩子! 香豆,翠柳跟她年纪差不多,甜豆梅子虽然小几岁,姐姐姐姐地跟在她们身边喊,可爱得不行。 一屋子女娃娃,最大的也就十三岁,最小的甜豆四岁,红果给她们单独安置了一桌,让幺娘三个丫鬟伺候着,别让她们喝酒就是。 卓晴岚还是偷偷喝了几口果子酒,散席之时,脸蛋红扑扑地,拉着香豆的手在内院月洞门口不肯放。 “表哥,你跟母亲说,我在周姐姐家住几日,可好?”她一脸哀求,黄知行进退两难。 还是红果说:“让她留下吧,我后日进城探望义母,顺带把晴岚送回去,可好?” 黄太太这次没亲自来,说是身子抱恙,须卧床休息,红果私下问了晴岚,似乎是女子私下里的那点事儿。 “母亲每个月都要卧床几日,不打紧,过三五日就好了。” 虽是如此,红果既然知道义母身子不适,自然要进城去探望。 正好她过几日进山,也带着张嫂她们去采购一番。 主人出言留客,黄公子还没说话呢,卓晴岚就扑上来,搂着红果胳膊,脑袋蹭着她肩膀说: “姐姐你真好,那我跟香豆妹妹回屋了!” 说完就拉着香豆手,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地,蹦蹦跳跳回内院了。 黄公子摇头,无奈离去,他这表妹,自从立了京城,人活泼了许多,但也失了规矩。 曹师爷来的时候有多兴致盎然,回城路上就有多垂头丧气。 他怎么都想不通,周娘子怎么能让赵猎户那个武夫做她女儿的义父呢?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回到县城,他还是委婉地向卓县令表达了对周娘子的倾慕之情,托黄太太牵线保媒。 虽然他眼里,赵猎户远远配不上周娘子,可架不住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曹师爷改变策略了。 原想着慢慢来,先找机会表白心迹,水到渠成再请县令夫妇保媒,如今却等不得了。 红果送走客人,打发张嫂他们收拾庭院,自己在前院正堂歇脚喝茶盘帐。 她到今日才松了一口气,身心没那么紧绷了。 从年前到年后,办了落户买宅子买下人搬家,自己认义母,月儿认义父几件大事,如今总算安定了。 原本手里有不到七百两银子,前前后后花掉了两百多两,如今只剩四百六十八两。 这些银子,还开食舍,管一家子吃用,进山种灵芝。 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得计划着用。 赵十武那三千两,红果不打算动用,用了就真说不清了。 如今二月下旬,等从县城回来,再安排好彦青进学堂之事,把家里交给张婶照料,她就与赵十武一起进山。 食舍不着急,等三四月,灵芝菌包都种上出芽了再说。 进了山,竹荪和珍稀药材遇到了也可以顺带着采挖一些。 红果如今才知道,周家村后山五六座山头,是周家村公有的,山里的柴火蘑菇竹笋,归村里人共有,谁家都可以去采。 这几座山头因为常有人活动,几乎没有什么走兽。 过了第一道山涧,后面山头属于无主的野山,官府也不管。 这片山林里有野猪,松鼠野獾子野兔山鸡更是不少,附近山里猎户多半在这区域活动。 不光周家村,临近几个村落的猎人也在这边狩猎。 山子二叔和石柱哥他们三家很有默契地分了片,过了第一道山涧后东西走向,各分了五六座山头,互相守望又互不干扰。 当然有别的猎户来打猎采挖山货,他们也没法驱赶,反正各凭本事便是了。 红果和赵十武的地盘,则是过了第二道山涧的连绵深山,只要不怕遭遇猛兽,任由他们施展。 赵十武认了月儿做义女,搬家宴后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住在前院彦青隔壁的客房里。 后院正房三间,中间是正堂也是起居室,红果带着月儿住了东间,青豆甜豆住了西间。 两排厢房,西厢房三间,幺娘和灵儿住了一间,另外两间是库房。 东厢三间暂时空着,如今就做了女眷客房,卓晴岚带着丫鬟住了一间。 香豆把翠柳和梅子也留下了,她俩合住了一间。 她们仨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伙伴,香豆倒没什么,翠柳梅子第一次见卓晴岚这京城来的小姐,有些自惭形愧,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好在晴岚没架子,香豆眼里也没贵贱之分,几个小姑娘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恨不得夜里挤在一张床上睡。 第二日红果陪着彦青,去柳家私塾拜师,送了拜师礼,交了束修,约定三日后彦青去入学。 红果教他背了许多古典文籍,也教了不少算学知识,但是没教他练字。 这古时候的书法,一笔一划都有章程,红果不敢乱教,怕教错了,反而误了彦青。 所以周彦青进了学堂,得跟六七岁的幼童一起,先上启蒙班。 红果怕他不自在,勉励他好好习字,争取一年后进研学班。 “没事的姑姑,我不怕人嘲笑,会好好学,好好练的。” 彦青踌躇满志,一年?他暗暗攥拳,立志半年就升班。 第三日一早,李家的准备好了骡车,送周娘子和表小姐进城。 表小姐就是香豆,大名叫周禾香。 卓晴岚自己有马车,邀请禾香跟她坐,几个小姑娘挤进一辆马车,笑声不断。 红果没想到,赵十武也要陪着去。 她觉得不用,上次带着彦青去县衙,赵十武在外面等一等半日,红果心里过意不去。 他的身份,还不够做县令府座上宾,去了只能外面候着,很尴尬。 红果不忍赵十武受这种委屈,便劝他: “你去了也不过是白白辛苦一日,何必呢?倒不如在家,教青豆和木头些拳脚功夫,日后我们不在,他们也能自保。” 赵十武过年那半个多月,教了青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之外,也能与人搏斗一二。 他看李家的和木头身子骨都不错,这几日抽空指点着让他们学些拳脚功夫,日后看家护院,不至于全靠蛮力。 赵十武却沉着一张脸,不肯留下看家。 红果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也有些不高兴了,甩手去内院,看着张嫂拿准备好的礼品。 赵十武心里闷着一股气,却不是对红果,见她生气,不知如何是好,脚下不由自主跟着她往院里去。 到了月洞门口,红果停下,转身嗔他一眼道: “内院女眷居所,你也要跟着进来吗?” 赵十武囧然,收住脚步,红果扭身往里去,他伸手拉住袖子。 “作甚?”红果只觉这人今日怪异得很。 “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赵十武闷声道。 红果迟疑了一下,跟着他去了前院大槐树下。 “那个……你去了县城,小心着些,不相干的人,不要与他多说话……要给你什么,不要接。” 红果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十武,他这都说的啥乱七八糟的? 赵十武一看小媳妇,圆溜溜的眼珠黑白分明,傻乎乎地仰头看自己,跟刚嫁到赵家屯时一般模样,忍不住就想抬手遮住她眼睛,再低头亲亲她。 可如今他万万不能,只能叹一口气,轻声道: “那个曹师爷,他……看上你了,去了县城,他怕是要来纠缠。” 啥?红果懵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治病 搬家宴那日红果忙得团团转,哪里顾得上注意谁多看她两眼,谁眼神图谋不轨? 曹师爷若是知道,自己一往情深,倾心相顾,在赵十武嘴里,俨然成了个登徒子,一定得大喊冤枉,再摇头晃脑念几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以证明他爱慕之高洁纯粹。 赵十武也读过诗经,拽文他也不是不会,只他平生最讨厌酸秀才,如他那个便宜哥哥一般,人模狗样装仁义君子,骨子里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偏偏姑娘家最喜欢这种风流书生,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黄知行曹师爷这种男人,折扇一摇,小姐晕倒。 红果十七岁从山里嫁到赵家屯,见过几个男人? 赵十武很怕她被曹师爷蛊惑,一不小心就上了当,想来想去没啥好办法,只能跟着去县城,寸步不离。 那曹师爷要是敢有不轨之举,他就直接上拳头。 红果只觉匪夷所思,曹师爷看上她,怎么可能? 她摆手笑得跟朵花似的,在枝头摇曳,赵十武见她不当回事,无奈又着急,脸都涨红了。 红果见他这般认真,只好答应说,去了县城,绝对不与那曹师爷有啥交集。 “他看我我不看他,他问候我不理,他走近来我便躲远些,这样总可以了吧?” 但是红果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赵十武陪着一起去。 她看出来了,赵十武对原主有种执着的深情,有时她甚至暗暗羡慕原主。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让红果毫无芥蒂地去承继原主的这份情感遗产,她做不到。 只能时而装傻,时而冷漠,尽可能地把赵十武推拒在安全距离之外。 若是让他跟着一起去县城,万一他跟那曹师爷发生点龃龉,怎么办? 赵十武的身份,得罪不起县衙那些人。 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留下看家,红果骡车跟在卓家马车后,出了杨柳镇很远,赵十武还一直跟着。 他失去过媳妇,一次两次三次,那种锥心之痛,实在不愿再次经历。 恨不能悄悄跟在媳妇骡车后面进城盯着,可红果威胁说,敢轻举妄动,就跟他一刀两断,灵芝都不一快种了! 赵十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不理他,只能闷闷地回去,叫来李家的操练拳脚,练得人暗自叫苦连天。 红果进了县衙,倒真是遇到了曹师爷,他知道今日周娘子要来探望黄太太,特意等在县衙大院外面。 得了赵十武提前忠告,红果有了戒备之心,就觉这曹师爷脸上笑容太过灿烂了些。 见他笑吟吟地迎上来,红果板着脸行了个蹲礼,便领着张嫂,带着礼品闪身进了后院,一句话都没与曹师爷说。 卓晴岚倒是问了句曹师爷有礼了,领着红果和忆香去了母亲的屋子。 这都过了三日,黄太太还卧床不起,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说话也有气无力。 红果心觉诧异,便问义母可是月事不利? 黄太太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义女懂医理,医术还不俗,便忍了心中羞耻,与她细细说来。 原来卓晴岚下面还有个弟弟,养到三岁上没养住夭折了,正赶上黄太太又有孕在身,长子夭亡,她终日里悲痛难忍,泪水自个儿往下流,饮食不进。 如此伤了身子,肚子里那个竟也没留住,五六个月一个成型的男胎流下来。 卓县令心觉有异,严查家中上下,竟然是妾室往娘子养胎药里加了红花。 那妾室还是黄太太从外面卖来的,她有了晴岚姐弟后,自觉站稳了,想着给夫君纳个妾,自己轻省些,也全了名声。 哪想到那妾室这般恶毒,见少公子去了,竟谋划着把太太肚子里这个弄掉,太太伤了身子,等她生下庶长子,这家里日后还不都是她的? 卓县令一怒之下,将那刚怀孕两个多月的妾室灌了落胎药,发卖了出去。 只是黄太太身子再也没养回来,每次来月事,淅淅沥沥地,半个月都不干净。 她提过给夫君再纳个妾,总不能让卓家无后,晴岚日后连个依靠的兄弟都没有,可卓县令记恨那妾室作恶,对纳妾之事深有余惧。 “你义父说,若我二人四十之岁,还不能有子,便买个人,有了儿子再給一副嫁妆,好生把她打发出去。只是我这身子,每况愈下,别说四十前有子,寿元都不知能否有四十足岁……” 说着她便扯着帕子捂住眼睛,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也是低头忍声哽咽。 红果也不知道说啥好,只默默地拉过义母的手,与她把脉。 把过脉之后,又说一声得罪了,要撩开衣衫,给她做腹腔检查。 黄太太有些窘迫,好在大家都是女子,倒也不必顾虑,便让婆子丫鬟放下帷帐,去了衣衫里裤,红果按压下腹部,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她不是妇科大夫,也没有做指检,只能大概地做个判断。 “义母,你当日落胎之后,大夫是不是让你多补气血?” 黄太太点头,“大夫说我失血过多,气血两亏,我常年喝着补药,饮食上也都是益气补血的药膳方子,银子不知填了多少进去,只是我底子亏得太狠,怎么补,也无用……” 又唤身边齐妈妈,去把自己日常喝的药,吃的药膳方子拿来给周娘子看看。 红果翻看手里几张方子,眉头越皱越紧,黄太太见她神色不对,便轻声问: “可是有甚不对之处?” 红果摇头,方子都是好方子,四平八稳的,只是却不对症。 黄太太当初落胎,应该是未落干净,留下残余腐烂发炎,这炎症一拖两三年,可不是越来越严重。、 要搁后世,五六个月流产,是要进手术室做清宫术的。 古代却没有这一说,落胎啊流产啊,都是请稳婆来看看,再隔着帘子大夫把脉,开个方子。 男女大防加上没有女医,不知多少女子死于孕产之事。 “义母,你当年落胎,肚子里的东西没流干净,引起内里损伤,身子确实是气血两亏,但是你虚不受补,吃的那些东西又是热性的,反而让宫体损伤更甚,是故流血不止,每次还会流出不少黑色血块吧?” 齐妈妈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姑娘每次月事,都会流出大团的黑色血块,还带着腥臭味……周娘子你可有法子,能治好我们姑娘,老奴我日后给你立个长生牌坊,日日给你烧香念经,愿你长命百岁……” 这齐妈妈是黄太太奶娘,从小把她奶大,对她既有慈母之心又有忠仆之义,此刻恨不能给周娘子跪下。 红果安抚地对她笑笑,又对义母说: “别担心,义母身子虽然虚得很,可只要把内里的损伤给治好了,日后慢慢调养,过个一两年,养好了还能受孕生育。” 黄太太喜极而泣,这个义女她可真是认对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保媒 当初黄太太起了认义女这个念头,有很大原因是想着她这般能干,一个孤女孕妇能护着大哥家四个侄儿侄女,不被族人吃绝户,实在令人敬佩。 她膝下只有晴岚一个女儿,深怕她将来受夫家或娘家族人欺负,认下红果这个姐姐,说不定将来还能维护一二。 哪想到红果不仅能治知行的骨伤,还懂女子孕产医理! 黄太太的病情,跟大夫不好详细说,每每含糊其辞,大夫把了脉,便说是气血两亏,让她多多进补。 哪里想到,越补越坏事,几年拖下来,连寿元都亏损了。 红果先给开了个方子,让黄太太一日一服,早晚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上七日。 “这药性比较烈,要将义母宫内残余的东西都给排出来,喝完之后如果有出血块,不要慌张,可多喝些红糖水,鸡汤鸭汤,其他进补的药膳就不要用了。七日之后我再来给义母把脉,另开消炎滋补的方子。” 齐妈妈千恩万谢地拿着方子去抓药了,因红果之前救治黄知行的功劳,竟没人怀疑她的医术。 齐妈妈走了之后,黄太太让屋里丫鬟们都退下,拉着红果的手,问起她终身之事。 “你之前那相公去了也有快两年了吧?可有想过再嫁之事?” 红果心里一咯噔,还真被赵十武说中了? 实话说,她早上出门时,半信半疑,只觉好笑,曹师爷怎么可能看上她一山里二嫁民妇? 赵十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看原主千好万好,便觉得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 红果低头,脸色微红,轻声道:“未曾想过,家中一直艰难,娃儿又小,也就今年才缓过一口气来……” 她这话也是在做铺垫,万一义母真要为那曹师爷保媒,家中艰难,娃儿多拖累重便是上好的借口。 果然,黄太太拍拍她的手道:“你还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哪里能就这么守下去,我这里倒有一桩好因缘,那曹师爷你见过几回,模样性情大概也知道些,你看他如何?” 见红果抿着嘴不说话,只当她害羞,便微微笑着,吧曹师爷的家境过往履历都说了一遍。 “我听你义父说,他学识才华都是好的,只是这科考举业也有运道之说,曹师爷十六岁中举,连考了两年,都未上榜,家中原配妻室病故,他要养幼子,这才弃了科考,跟着你义父做了师爷,不过等你义父有了前程,肯定要保举他去做个县令,你若嫁了他,咱们娘儿俩能在一住不说,你日后也能做个官娘子,月儿将来择婿嫁人,门第家世也能高些,你可好生想想,这可是难得的良缘……” 红果等她把好处都说尽了,才叹一口气,微微蹙了眉头道:“我知义母是一心为女儿筹谋,曹师爷也是难得的好郎君,只是我自幼父母双亡,大哥大嫂将我抚育长大,如今丢下四个侄儿侄女,我在父母和大哥的坟前立了誓,要将他们养大,娶亲出嫁,若是我改嫁到曹家,别的要求不敢提,月儿和她哥哥姐姐都要带过去的,义母且帮我问问,若是曹师爷能答应,这亲事倒也不是不成……” 红果之前就用这招,婉拒了堂伯周秉文要把她嫁到钱氏娘家的打算,那曹师爷家中贫寒,要靠做师爷来供养幼子,还有原配父母,想来自己身后五个拖油瓶,他必定也会知难而退。 黄太太怔怔地看着红果,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才唉一声,叹道:“你俩倒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可惜了……” 红果要养四个侄儿女,是仁义之举,黄太太哪里好劝她丢下那几个娃不管? 不过这样一来,与曹师爷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红果又叮嘱了几句服药与保养事宜,这才告辞出府。 领着香豆和张嫂,去街市买了米面粮油与菜种子,还有进山搭温棚要用的油布与铁钉,到夕阳西沉时,才急急出城往回赶。 红果买的这骡车是带车厢的,当然没有马车那么讲究,前后都是敞着门的,两边各一张板凳,后面还有几尺宽的敞篷地儿,能装不少货。 车厢中间正好能铺一床褥子,要是跑远途,还能躺下歇觉。 这才二月底,红果买回骡车,就让李嫂做了两个棉帘子,把前后布帘换下来,路上能挡着些风。 她这趟在县衙府里耽误了不少功夫,买的东西也多,不但后面装满了,车厢里也塞了一大半,红果和香豆坐了板凳,张嫂只能蜷缩着做在车板上,一条腿伸出棉帘外面去。 东西多,骡车跑得也慢,眼看着天就黑了,红果也担心走夜路不安全,时不时撩开帘子看一眼。 离镇子还有七八里地,红果就看见路边站着个人,不是赵十武是谁? 他早上送走了红果,拉着李家的狠狠操练一番,又去自己名下那块地翻土除草。 李家的和他媳妇战战兢兢,跟在他后面干活。 干了一上午,还是李嫂胆子大些,上前说:“大官人,这些粗活俺们几个来干便是,大官人不如去歇歇,忙活好半日,也该吃午饭了。” 赵十武一看,日头都偏西走了,回去灶间让张嫂给下了一碗面,吃完回屋,怎么也静不下心,干脆出了镇子,沿着官道去迎红果。 这一迎就是一个多时辰,赵十武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红果被那黄太太给留宿县衙,脑补了不知多少故事。 一会儿曹师爷月下诉衷情,一会儿黄太太苦口婆心,劝她嫁人。 甚至红果被哄着饮了酒,让那厮占了便宜,不得不答应嫁他的桥段都出来了。 他原本走走歇歇,草坡上躺着,再爬树上张望,太阳都要下山了,还不见媳妇踪影。 慌得赵十武迈开腿往城里去,也不想想这当口,就算走到了县城,城门关了也进不去。 远远见了红果的骡车,他一颗心才落了地,李木头见赵大官人迎上来,便吁一声让骡子慢下来。 赵十武摆摆手,让木头好生驾车,他扶着车辕,跟着慢慢走。 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红果,嘴角含笑。 当着张嫂和香豆的面,两人都不好说什么,也知道为啥,气氛突然就暧昧起来。 张嫂看出来两人有话要说,抬脚要跳下车去,让赵十武上来。 “怎好让大官人跟着车跑,我坐了这一路,腿也麻了,就让奴婢下去走走吧。” 赵十武给拦住了,让木头下来,他上去,鞭子一挥,喝一声,骡子就哒哒哒跑了起来。 “你自个儿回去,别走岔了道……” 木头毕竟年青,才十五岁,跟着他爹学会赶骡车,没上过几回道,不敢跑。 赵十武拿出军中驭马的本事来,骡子也跑得快活,七八里路,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家。 卸了东西,赵十武总算找到机会,单独与红果说话。 “那曹师爷,没纠缠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红果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点点头。 “他找你了,跟你说啥了?”赵十武紧张起来。 红果喝着茶,慢悠悠地说:“他啊,还真挺又诚意的,让黄太太保媒,说要娶我……” 赵十武心里一凉,两手按在桌面上,俯身向前,仔细瞅着媳妇的脸色,见她低眉垂眼地,不敢看自己。 “你……答应他了?”他颤着嗓音问。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嫁 红果故意不说话,赵十武急得转身,一手叉着腰,一手猛拍自己脑门。 “你真答应他了?你怎么能答应他呢?我怎么办,月儿怎么办?”他回过身,眼睛赤红地问道。 红果这才扑哧一笑,摇头晃脑地手指点着他道: “你真傻,我不是说过,不想嫁人,这辈子也不嫁人,怎么可能会答应他?” 完了又加一句:“我连那曹师爷长啥样都没看清楚,还天赐良缘呢……” 这话是说黄太太的,这义母实在是乱点鸳鸯谱,不过古代人似乎都这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盖头一遮,便全了一世的命。 这边赵十武一时欢喜,一时又沮丧,媳妇说的啥,这辈子都不嫁人? 之前在周家村她好像是说过一回,赵十武那时以为是搪塞自己的话,难不成媳妇儿真这么打算? 那他咋办? 红果累了一天,懒得跟赵十武多掰扯,随便吃了碗面填饱肚子,抱着月儿去前院书房看彦青。 他今日第二日上学堂,不知是否适应。 周彦青正在练字呢,横平竖直,先生说了,先练横竖,手腕稳了,执笔不抖,练出笔锋,才算过关。 “启蒙班学的那些我都会背会认,先生只让我练字,每日去半日便可,交了功课,再指点我一二,午后就回家自己学习。” 彦青十月底的生日,今年实岁满十一,虚岁十二,与六七岁幼童同班进学,确实不合适。 那些娃娃还在摇头晃脑背千字文,一天能识得五个字就不错了。 老秀才慧眼识珠,只观察了一天,就认定此子天资聪颖,让他坐在这些懵懂小童之间学些粗浅文字,委实浪费光阴。 便与中班先生商量好,让他早日去研习班听四书释义。 “先生说,只要我掌握了基础笔画与架构,便让我升班。”彦青有些兴奋。 先生布置的课业时每日写一百张,他写完了,还拿毛笔沾水在青石板上练习。 手腕发酸,一边跟姑姑说话,一边揉着手腕。 红果又欣慰又心疼,拉过彦青的手,给他按摩了几下,她手法娴熟,顺着经络与穴位走,不一会儿,彦青就觉得手腕没那么酸了。 “欲速则不达,练上两刻钟,就歇会,去院子里远眺,别伤了眼睛。” “我知道的,赵叔叔教的拳法,我也在练,欲成大事者先练筋骨,没有好的体魄,什么都做不了。” 周彦青对赵十武有些崇拜,尤其是在看他耍了一套枪法之后,他如今还只学了一套拳法,期望着有一天赵叔叔能收他做武学弟子。 红果欣慰地笑,如此甚好,彦青若是能文武双全,日后必成大器。 “姑姑明日要进山,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家里就交给你和妹妹了,虽然有张婶他们在,你和妹妹们才是家里主人,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彦青点头,“姑姑放心,我会看好家,照顾好妹妹们的。” 红果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娃还是太小了。 虽然有李家夫妻俩和张嫂,可这些都是陌生人啊,来家才不到半个月,把娃和家都交给他们,真能行吗? 她倒是动过念头去接王婶过来,可王婶他们家也忙着呢。 眼看三月要进山挖山货,王婶去年就跟着一起帮忙,今年能在家闲着? 再说他们还有十亩田,还要开粉条作坊,红果若是去接,王婶肯定会丢下家里一大摊子事儿,过来帮忙。 可这么一来,红果就欠她太多了,人情不是这么挥霍的。 赵十武倒是老神在在的,红果拒了曹师爷,他心里就落定了,除了小媳妇,世间无大事。 “你不必担心,他们身契在你手里,绝对不敢背主,再说当初我选这两家人,就看中了他们无路可走,必须依靠主家庇护才有活路,你还担心什么?他们比你还更盼着家宅安宁,主人无忧。” 赵十武看出红果忧虑,细细与她分析,李家被原来的庄头迫害,恨不得要了他们的命,如今在周家吃喝无忧,不挨饿不受冻,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坑害小主人? 张嫂虽然没有仇家,但是她前面那个相公是个赌徒,欠了赌债难免会领着赌坊打手来找她和女儿的麻烦,张嫂愿意离开清水县,来这乡下杨柳镇为奴做婢,就是想保全她和女儿的清白与性命。 “你不知道,这世间男子,穷困潦倒时,多的是将妻女换银钱的,卖亲生儿子的都有,何况是赌徒……” 红果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该释然还是该心塞,过了许久她突然小声嘟囔一句: “这就是我不想嫁人的原因,不想成为男人手里的资产……” 赵十武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将她这一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诧异地看红果一眼,小媳妇怎么会有这般奇思怪想? 不过仔细想来,她这话倒也没错,这世间男子确实是把妻儿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就连律法也是认同的。 难怪媳妇儿要立女户,只是她想得未免太过简单,就算立了女户,这世间人情俗理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单身女子,总也会有人来逼迫她,诱惑她,将脑袋套入约定俗成的枷锁,就好比曹师爷与黄太太…… 像独善其身,逍遥自在,哪有那么容易。 “我不是那样的男子,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赵十武闷声闷气来这么一句。 红果愣了愣,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又不愿意懂,便假装没听见,转身去收拾进山的行李。 别的且暂且搁置不论,赵十武一番话让红果醍醐灌顶。这是在古代,人生来就尊卑有别,底层穷苦百姓连生存安全感都没有的时候,他们渴望依附于有能力的主人,受到庇佑。 如果没有她买下张李两家人做奴婢,这七人最终下场还不知多惨。 于是红果慢慢心安理得,使唤起下人来不再有愧疚之感。 进山前夜,她与赵十武商量,带两个人去帮忙。 “开挖灵芝田挺费力的,要采挖枯死的椴树老木,杉木也行,还要挖刺篱将灵芝田围起来。你一个人,太辛苦也太费时间,带上李家的或者木头,三五天能干完。” 野生灵芝稀少,主要原因还是山林里蛇虫飞禽走兽祸害的多,当初那片椴树林里的灵芝,十有八九被毁坏了,不然何止二十八朵? 飞禽阻挡不了,设一道刺篱笆,至少野兽蛇虫能拦一拦。 “那就带木头和幺娘吧,李家夫妻正好在家里把地翻了种菜,张嫂照顾一家人吃喝,月儿有香豆和灵儿两个照顾也够了。” 红果略一思索,便懂了赵十武的意思,两家各带走一个心尖上的娃儿,自己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瞥一眼赵十武,哼,心机这般深沉,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才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山 红果把张李两家七口人都叫来,说了自己进山的事情,把县城里买回来的菜种子交给李家夫妻,让他们抓紧时间种下去。 “张嫂,我和赵大哥不在,家里饮食起居就要你和李嫂多操心了,尤其是月儿,她每日还要喝两碗羊奶,你带着瓦罐去镇上老杨家取便是,银钱我按月支付,老杨头知道的。” 当初托全婶子从曹家湾买的三头羊,后来搬家前都卖回给曹家了,三头羊还挣了小十两银子。 月儿从半岁开始吃鸡蛋羹,果泥,米汤,红果都是按照记忆里前世里那点零散的育儿知识来喂养的,母乳到八个月就慢慢断了,如今一日三顿正餐外早晚两碗羊奶,长得可结实了。 羊奶如何去腥膻红果也教会了张嫂,家里大小事情都安顿好了,又搂着香豆甜豆嘱咐一番,红果四人才驾着骡车往罗家村去。 到了罗家村,这回就不用麻烦罗二叔了,骡车寄存在山子家。 红果过几日还要下山去县城给黄太太复诊,一刻都不想耽误,王婶留她在家用午食,她笑着拒绝了,连茶都没喝一口,与赵十武领着木头两人,背着家伙什进了山。 王婶知道进了三月里,就是采挖山货的好时候,可现在才二月底,红果急着进山,为啥? “唉,你姑姑去了杨柳镇落户,与我们家倒是生分了,也不知道她们进山,是有啥大营生……” 她念念叨叨地,心里颇觉遗憾,红果咋就不带着山子了呢? 其实红果与她解释过,山子眼看就到了娶亲的年纪,再跟在自己身边,闲言碎语地,怕耽误了他说亲。 再说,他有了采挖山货和粉条作坊两宗营生,养家糊口没有问题,不必跟着她进山冒险。 山子可是她们罗家几代两宗一根独苗苗,王婶一想也是,红果进的可是深山,黑熊虎豹出没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她们不贪图这富贵,还是稳稳地挣点踏实银子,再给山子娶个媳妇,开枝散叶吧! 王婶歇了让山子跟着姑姑挣大钱的心思,开始关注山子的亲事,他和彦青一样生在年尾,十二月就满十五岁了,虚岁十六,正是说媳妇的时候。 可怎么问,山子都不应,说多了,就闷声一句,“我不想娶媳妇。” 王婶也是无语了,哪有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还不开窍的? “奶奶,过几日进了三月,山上竹荪蘑菇还有笋子也该挖了,今年带着四姑和海棠她们一起吧,让她们手里也挣些活钱……” 山子这些时日忙着种红薯呢,他买了五亩水田,五亩沙地,水田还不着急,沙地赶着把红薯种上,四五月才能出头茬红薯。 四姑和海棠帮了他不少忙,山子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当初姑姑帮了他们一家,如今他有余力,就也拉扯一把四姑和从妹。 “行,咱们都去,带上干粮,山里住一宿。” 从罗家村进一趟山不容易,当天来回,时辰都浪费在路上了。 红果四人一早出发,到午时才过了第二道山涧,一过山涧,便听见虎啸之声,穿林而来。 木头和幺娘吓得两股战战,红果忙安慰他们,“不怕,这是山猫,我养的白虎。” 山猫可有日子没见着红果妈妈了,庞大身躯扑过来,还知道自己重,没像小时候那般,将人扑到,而是冲到红果跟前便打了个滚,用脑袋顶她,鼻腔里呜呜地叫唤。 赵十武将背篓放下,从里面取出生肉,拎着朝山猫摇晃。 “不记得我了?”大白虎闻到肉味,放开红果往这边来,嗷呜一口就把肉叼走了。 赵十武一块一块地抛在空中,木头和幺娘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山猫腾跃起跳,一块不落地接住大官人喂的鲜肉。 山猫吃饱了,几人才重又起程,木头和幺娘不敢靠近大白虎,远远地坠在后面。 又往上攀爬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猫栖息的崖洞口,对面就是赵十武的悬崖山洞。 两处山崖之间有一条溪流,山坡上则是层层叠叠的灌木丛,有竹林,杉木,枫树,也有野山枣和板栗。 红果粗略判断,这里与去年找到灵芝的椴树林维度海拔差不多,气候温度湿度应该是类似的。 那片椴树林在悬崖山洞往东两个山头的山坳里,中间又隔着一条瀑布山涧。 据赵十武观察,过了那条山涧,猛兽就多了起来。 所以当初他去那边浅浅勘探一番后,就退回来选择这处悬崖栖居。 “吃过午食,先找一片杉木林,在旁边搭两个住人的帐篷,一个炉灶,一个暖棚。” 红果有前世户外露营的经验,赵十武又是行军之人,两人协作,木头幺娘打下手,很快就用油布,木桩和铁钉搭起两顶一人高能容下两三人睡觉的帐篷。 木头和赵十武捡了些石头来,砌了两个炉灶,幺娘和红果则去挖了些野菜蘑菇春笋。 二月底蘑菇春笋已经开始冒头了,新鲜嫩笋加上蘑菇,合着腊肉腊排骨一锅炖,别提多香! 幺娘跟着张嫂本就学了些灶上功夫,尤其擅长做面食,红果让她煎了十几张鸡蛋野菜饼,四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两顶帐篷正好男女各一组,有山猫在外面守着,也不怕夜间有野兽来袭击。 美美睡了一夜,第二日红果开始搭温棚,培育菌种,赵十武和木头去山里找朽木,连根挖起搬运到杉木林里。 “最好是椴树枯木,杉木桦木也可以,倒塌的枯死的都行,树干尽可能粗一点。” 赵十武终于明白红果为啥要带上木头了,这活他一个人可干不了! 幺娘则负责做一日三餐,没事的时候就去挖竹笋采蘑菇,红果抽空教会她采竹荪,幺娘聪慧,一教便会。 红果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把温棚搭好了,菌种也用植料埋好,只等着几日后冒出菌丝就可以移植。 之后三日,红果与幺娘一起采挖山货和药材,这深山里几乎到处都是宝,所谓贼不走空,既然来了,总要带点东西回去。 赵十武和木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了一棵椴木,两棵杉木回来,这杉木林里原本也有几处枯木,红果点头说够了。 将枯木顺着方向摆好,一共六棵枯木,红果又让他们去采挖刺篱笆。 去年许猎户给红果大哥院子里围了一圈刺篱,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弃木栅栏不用,种上一圈刺篱,这植物一劳永逸,也不用怎么照管,防贼防蛇虫,真真是宝贝。 红果让赵十武和木头将头脸胳膊都用布条包好,再去采挖刺篱。 六根枯木横竖也就一丈多长宽,没用两天,刺篱栅栏也就围好了,只在冲帐篷这头留了个出口,搭了个草棚子,正好让山猫睡在那儿守着。 眼看过了五日,红果要下山给黄太太复诊,叮嘱赵十武每日早晚往温棚里喷水,其他啥都不用干,等着她三日后回来就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钱如流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好转 红果见齐妈妈脸带喜色,心下也是一松,想来义母身子有所好转。 她对自己医术自然有信心,只是换了一个时空,任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开方能治百病。 红果让木头和幺娘在家歇一天,这回是李柱和灵儿跟着进城,灵儿抱着月儿下了骡车,齐妈妈就笑了,拍手道: “这娃儿长得可真俊,好像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一般,来,婆婆抱……” 月儿一直养得好,胖乎乎粉雕玉琢的,谁看了都想抱抱捏捏,她如今大了几个月,知道些事理了,反而有些认生,审视地看了齐妈妈两眼,张开胳膊往娘亲身上扑。 “月儿胖,娘亲抱。”她脆生生地说。 这可把齐妈妈给稀罕坏了,小小的人儿,说话口齿这般清楚,还挺机灵,意思是自己胖了婆婆抱不动,让娘抱? 咋就这么聪明呢? 红果笑着接过月儿,教她叫婆婆,又让灵儿把两个竹篮子从车厢拿出来。 “没啥好东西,这一篮子是蘑菇竹荪,那里面是春笋,都是春日里新出的山货,给义父义母吃个鲜。” 齐妈妈伸手接了,连声道周娘子客气,又说都是好东西,尤其竹荪可难得,县城酒楼里好几两银子一份云云。 红果微微笑,又问道:“我义母身子如何了?” 齐妈妈跟在她身后,声音里透着喜气: “真是多亏了周娘子的药方,头几天出大团黑色血块,到第五日血色慢慢变红,昨日就几乎不出血了,太太说身上轻快许多,胃口也好了些,一顿能吃一大碗饭呢。” 红果点头,之前体内严重炎症,义母怕是长期低烧,身子自然倦态无力,没有胃口。 大夫用药又不对症,就好比一口铁锅,已经烧干了,底下还在不断地加柴,身子可不就越来越虚空了吗? 进了内院,黄太太在二门里迎着呢,红果紧走几步上前扶住她,嗔怪道: “义母身子不适,何苦这般客气,还不快些去躺着……” 黄太太亲昵地抓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 “我今日感觉好多了,竟是这三四年来都没有过的松快,知道你来,我心里高兴,今日可别急着走,在我这住两日才好……” 又伸手去逗月儿,她也是第一次见小娃,伸手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虎来,塞到月儿手里给她玩。 月儿属虎,红果看那金虎可不小,好像还是实心的,忙推辞说这东西太贵重,小娃受不起。 黄太太却故作生气地道: “你救了我的命,就算打一座金山给你,你义父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还这么客气作甚?” 卓晴岚也过来与红果见礼,她唤红果姐姐,又喊月儿忆香妹妹,听了让人发笑,辈分全乱了。 黄太太纠正道:“你该叫她俩外甥女儿,她俩得叫你姨……” 两个女娃吐了吐舌头,忆香调皮地做口型,喊她大姨,惹得晴岚来挠她咯吱窝,忆香举手投降说不敢了…… 这府里许久不曾如此热闹,黄太太和齐妈妈都含笑看着两个女娃子,一脸慈爱。 “你们年龄相仿,就互相叫名字吧,咱们论母女,她们之间就别论了。” 黄太太想了想,笑着对红果说,红果从善如流地点头。 忆香三月里的生日,今年满九岁,虚岁足十,比晴岚也就小不了几个月,喊小姨确实有点尴尬。 晴岚和忆香灵儿带着月儿去她屋里玩,红果随黄太太进了内室,给她把脉开方。 “这个方子再服上半个月,还是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半个月后就可以不用吃药,改食补了。” 红果犹豫了下,还是在黄太太耳朵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完了她脸色微红,黄太太也有些不自在。 红果说,最好半年内与义父分屋而局,等身子完全养好了再行房事,有利于受孕。 “义母原本体质康健,是易孕之相,只是之前服了红花,加上落胎不净,伤了宫体,照我的方子养上半年,我再教您一套健身拳法,每日早晚一刻钟,义母再生两个都问题。” 红果一边开方,一边信心满满地说。 黄太太今年三十,在古代这年纪都能当婆婆了,她自己早就放弃孕育之望,只盼着能养好身子多活几年,至少能看着晴岚出嫁。 听红果这么一说,她与齐妈妈对望一眼,都几乎喜极而泣。 红果开了方子交给齐妈妈,自己领着黄太太去庭院里教授拳法,齐妈妈喊两个丫鬟也跟着学。 “以后你们每日早晚,陪着太太,好生练习。” 红果教的是五禽戏,简单易学,黄太太跟着她打了三遍,微微出汗,气喘吁吁。 “还别说,这么一活动开来,通体舒泰,身子都轻盈许多。” 黄太太想留红果住两日,可她哪有那闲工夫? 照看灵芝田之外,红果还想趁着三月里,多采挖些山货有些进账呢。 黄太太也没强留,知道她不会要自家诊金,让丫鬟去库房取了四匹布来。 两匹妆花缎做外裳,华丽端庄,两匹贡品细布做里衣,舒适透气。 “都是我父亲年前从京城送来的,你如今是我义女,穿绫罗绸缎也不算逾制,给你和几个娃做几身衣裳穿。” 这时候的衣裳材质与颜色都有严格阶级差别,红果以前住在山里,并不太懂,听黄太太这么一说,她有些惶恐。 “这么好的料子,义母还是留着给晴岚吧,我不是上山就是下田,或者灶间做菜,哪里用得上绫罗绸缎?” 黄太太一笑,“总有做客交际的时候,先敬罗衫后敬人,你穿得体面些,走出去摆出身份来,人家高看些,说话办事都能事半功倍。” 她又亲自去库房,拿了一方砚台,用绸布仔细包好,放到檀木盒子里。 “这是徽砚,研墨丝滑不凝滞,墨汁浓黑不渗色,你拿回去给彦青用,知行临行前可说了,彦青这孩子有大才,要不了两年,县试府试乡试,必定连过三关得秀才功名。” 红果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秀才功名好啊,她打听过了,秀才名下能有四百亩免税田。 若能置上四百亩田地……她也算是个小地主了吧。 不过按上等水田算,四百亩要两三千两银子。 嗯,还是得努力加油挣银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友 回到杨柳镇,月儿累了一天,已经在灵儿怀里睡着了,忆香也脑袋一顿一顿地打瞌睡。 红果爱怜地看着几个小姑娘,将忆香轻轻唤醒,从灵儿怀里接过月儿。 懵懂中换了个怀抱,月儿扭了扭身子,闻到了娘亲熟悉的味道,两手紧紧搂着,小脸蛋埋到娘颈窝,继续沉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床用了早膳,红果去隔壁菜地看了看,李嫂果然是种菜好手。 不过七八日功夫,她夫妻俩整出来五分菜地,旁边用竹竿搭了架子,种了一圈黄瓜豆角丝瓜。 中间地块分成四份,种了辣椒,茄子,红白萝卜,南瓜,青蒜和白菜。 红果看出来,李嫂还懂一些套种技术,黄瓜秧子下面中了两排香葱,辣椒和茄子地垄间距稍微宽些,中间种了生菜。 红果连连点头夸赞,让张嫂中午把昨天县城买的猪肘子炖了,大伙儿都加个菜。 想着原主小姐妹周云朵,她去库房里拿了一匹细棉布,装了一篮子春笋蘑菇,一篮子香梨,让李嫂提着,她抱着月儿,领着香豆甜豆往镇子南巷去。 杨柳镇一条主路,分了北区南区,北区临着清水河,坐北朝南风水好,宅院叠着宅院,几百户人家都姓柳。 南区则是杂姓人家,都是依附柳家存活的,有他们家长工,也有外地逃荒来落户的灾民,还有乡下来镇上做活计的。 周云朵嫁的这位郎君大名叫做柳得运,是柳家旁支,他爹是第五代,成亲分家出来,只有一套五间正房的小院子,十亩田和几十两银子。 柳得运他爹想学着祖辈出去跑行商,多挣些钱换大宅子,再供儿子读书考个秀才,多买些田地做地主。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做的商船遇到风暴,在江上翻了,人财两空。 柳得运那年才九岁,他娘闻听噩耗,早产生下一个女娃,撒手去了。 柳爹跑货借了不少银子,办丧事还债,柳得运只能请族中长辈帮着把院子和田地卖了,将将补了亏空。 他带着襁褓之中的妹妹,搬到杨柳镇南区赁了一间瓦房住,自己东家西户打零工,柳家族里也有善心人,时不时资助些,好歹兄妹俩活了下来。 后来娶了周云朵,云朵自幼跟着红果她娘学了一手治小食的好手艺,先是在家门口摆了个摊子卖馄饨包子。 挣了些银子,她出主意让柳得运去县城贩些头花头绳针线胭脂水粉,拨浪鼓木偶还有糖果,去乡下村里做货郎。 日子也就慢慢过起来,等云朵生了大女儿,柳得运听说北边开了边贸,跟县城里认识的行商往北边跑了几趟,挣了些银子,买下如今住的房屋,也不让云朵再半夜三更起来做包子卖了。 红果找到云朵家时,见她背上背着个小娃,坐自家门口,摆了个摊子卖针线头绳手帕荷包呢。 旁边坐着个三四岁的女娃,见有生人来,小手紧张地去拽阿娘的袖子。 云朵一见红果,激动坏了,忙起身迎上来,伸手牵住她。 “果儿,真的是你啊……太好了,太好了,呜呜我可想死你了……” 红果鼻头也酸酸的,原主记忆力,她七岁前是云朵姐姐带她时候多。 爹和哥哥要进山打猎,娘要种地做饭洗衣,一两岁起,就是云朵牵着她,姐妹俩草坡上采野菜,林子里拾柴火。 春天里云朵给她用野花编花蓝子,夏天给她用柳条编帽子,秋天给她满山找野果子吃。 夜里搂着她睡觉,给她唱歌讲故事……原主记忆里,前头是云朵,后头是大嫂,反倒对亲娘的印象很模糊。 “朵儿姐,我好着呢,你呢?这是大丫吧,大丫做姐姐了?” 红果出嫁时,大丫还不到一岁,这会都是大姑娘了,和甜豆差不多,两个女娃娃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哎,大丫,快叫小姨,这是你闺女?叫啥名儿,我家老二叫小丫……这是香豆,甜豆吧,都是大姑娘了……” 云朵一边招呼着,一边领她们进屋,把背上小丫包袱解开,放到摇篮里,又张罗着去烧水泡茅根水。 红果也没拦着她,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屋里环境。 这是一套小三合院,正面三间堂屋,两侧各两间厢房,跟周家村大哥家院子差不多布局。 红果记得云朵刚嫁过来时,家里还赁着一间屋子住,如今能住上这小院,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红果内心甚慰,想着原主这小姐姐运气倒是比她好了许多。 两人一番叙旧,才知道小丫和月儿竟然前后出世的,相差不过五日,小丫是姐姐。 红果也没准备,就把头上一根银簪取下来,送给小丫补做周岁礼,云朵推辞不要,说自己也没给月儿准备。 当年大丫周岁,原主还给做了一双鞋做周岁礼。 “你我客气什么?你衣裳做的好,回头得空了,给我们月儿做两身春夏的衣裳,我求之不得呢!” 原主女红倒是不错,红果刚生月儿那阵子清闲,也试着做了几件小衣裳,倒是很快就上手。 只是这几个月忙,月儿长得又快,眼看去年的衣衫今年就不得穿了。 以前还有王婶带着翠柳帮着做衣裳鞋袜,如今人家也忙着呢,哪好意思再麻烦她? 李嫂是庄户上种田的,做不了细致针线,张嫂幺娘倒是能制衣刺绣,但她俩也忙。 所以红果真心实意地,拜托云朵给月儿做两身春衫。 云朵去过红果家院子,知道她如今比自己富裕,不然也买不起那二进院,推辞了两下也就罢了,将银簪子收好,给了小丫月儿抓了两个棉布偶人,让她们在床上玩。 大丫和甜豆年龄相仿,手牵着手蹲地上看蚂蚁呢。 忆香和灵儿在门口帮忙看着摊子。 “你如今一个人在家,带着大丫二丫两个,还要摆摊,可忙活得过来?” 红果知道柳得运年后就去了北边跑货,一走三个月,有些担忧地问。 “不妨事,大丫四岁了,能帮我烧火叠衣服看妹妹,挑水担柴这些都交给村里帮工干,一个月花二十文钱,两天送一回,我这也没啥累的。” 云朵是从小吃过苦的,如此的日子,她满足的很。 两个女儿乖巧可爱,相公吃苦耐劳又忠心,每次行商的帐一笔一笔都清清楚楚地算给她听,挣的银子也都交给她管。 唯一忧心的,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天不作美。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门面 两人久别重逢,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时辰,云朵要留红果用饭,红果想着她一个人辛苦,自己明天还得进山,便婉拒了。 “我明日进山,可能五六日后回来,到时候请姐姐去家里玩,咱们再好好聚聚。” 难得在杨柳镇上有个亲近故人,红果很是欢喜,说好六日后再聚,领着几个娃告辞。 云朵摸着红果送来的细布,相公贩货行商,回来什么都会与她说,外面的世道人情,稀罕的吃食衣裳首饰,还有货物价格。 所以她知道,这细布可不一般,应该就是相公说过的,松江上等细布,要好几两银子一匹。 云朵叹了口气,红果出手这么大方,自己可还不起这礼。 她和柳大郎卖了一年早食,存下十多两银子做本钱,大郎去乡下走村串乡又是一年多,存下二十多两。 之后去云州府两趟,挣回来一百多两银子,买下现在这间小院,花了五十多两,又给小姑子办了嫁妆出门子。 剩下的大郎这回去贩货几乎全带走了,临走前让娘子放心,这回还给她挣一百两回来。 云朵手里只有六两银子,还有些相公做货郎留下的存货,她在家门口摆着,镇上婆姨孩子们每天来买些针头线脑小玩意儿,一日也能挣上几十文。 日子只能算是过得去,但是要拿出几两银子来走礼,实属为难。 云朵叹一口气,拿出剪刀来,要用这细布给月儿做衣裳。 等相公挣了银子回来,再好生置办一份礼,还给红果吧。 红果从云朵家出来,让幺娘和忆香领着甜豆月儿先回家,自己拐道去了趟柳家牙行。 “周娘子,好些时日不见了,宅子住的可还妥当?”这牙行老板是柳家旁支,从父亲手里继承了这家牙行,不但经管着这杨柳镇上房屋田地商铺租赁买卖,每年还会去乡下收丫头小子,往城里送。 两年前钱氏唤去周家村收青豆兄妹的张牙人,就是这柳老板手下一雇工,他还记得红果。 前些日子听说她如今是县令太太的义女,又得了柳家宗主大老爷吩咐,要特意照看,张牙人吓得见了红果就绕道走,不敢露面。 红果却早忘记这人,见柳老板这般客气,乐呵呵地行了个礼道: “甚好,甚好,今日还有一事,要劳烦柳老板帮我留意一二。” “哦,何事?周娘子但请吩咐。” 柳老板一边示意小厮看茶,一边比手请周娘子上座。 “我如今在杨柳镇安家落户,想着总得有个长期的营生,不瞒柳老板,之前我家几个小子一直在镇上赶集摆摊,做鱼儿面酸辣粉生意,如今想找个铺子开个食舍,不知柳老板手里可有合适的门面?” 酸辣粉,鱼儿面?柳老板眼神一亮,原来那小食摊子竟然是周娘子家的! “哎呀,这可真是,周娘子咋从去年腊月就不上集市里摆摊呢?你可不知道,那酸辣粉和鱼儿面我们这镇上不少人家惦记呢,就连我们柳家宗主老太太都爱那一口酸辣味,每回都要让身边老嬷嬷去买上十几碗,自己用不说,还要赏给院子里的下人。” 柳老板说着,自觉都快流口水了,忙端起茶杯掩饰。据他所言,周娘子家不摆摊后,柳家大院里的厨娘可愁死了! 老太太爱吃那口,让她琢磨着做,可怎么也做不出那酸辣鲜的味儿! “周娘子要开食舍,这门面好说,不知您想要多大的?一层楼还是二层楼,或者带院子的?” 红果想了想道:“别的不论,最好有口水井。” 做吃食没水井就太不方便了,不过带水井就得有院,有院价格就高……红果想想自己钱箱子那点家底,心里有些肉痛。 不过听柳老板意思,自家那两样吃食还挺受欢迎,看来之前经营思路偏了,不该盯着乡下来赶集的农家人,主营客户应该定位为镇上的富户…… 这样想来,之前定价太低了,酸辣粉真可以卖二十文一碗。 “带水井的铺子可不好找,周娘子可否容我些时日?”柳老板小心翼翼的询问,打断了红果遐想。 “可以,可以,我不着急,三月底前找到合适门面便可。” 这日是初五,还有二十多天,柳老板松一口气,又问道:“不知周娘子是想买,还是想租赁呢?” 红果搓了搓手指,若手头宽松,自然是买下来更好,只是她这四百两等支撑到秋冬灵芝长成,还不知道收获几何,唉。 “最好是租赁,若房主想卖,买下来也可。” 柳老板释然一笑,愿意租就好,旺铺主家都舍不得卖,除非遇上急难之事。 不过这杨柳镇上好铺子都在柳姓人手里,给周娘子腾挪一间带水井的院子开食舍,应该不是难事。 两人说定,红果这才告辞,踩着夕阳余晖回家。 翌日进山,这回她领着李嫂夫妻去帮忙,让木头和幺娘歇几日。 木头跟着赵十武学了些拳脚功夫,前几天在山里又见识了他的弓箭,心心念念进山赵大官人教他射箭打猎了,听闻周娘子这回不带他进山,心里怏怏的。 他爹李柱看出来了,低声把儿子教训一顿,到了周家,好吃好喝,东家让你干啥就干啥,还敢忤逆? 李嫂又叮嘱一回,让他早晚菜地浇水,木头垂头丧气地答应了,眼巴巴地看着骡车出了镇子。 红果带李嫂夫妻进山,是因为他俩干惯了农活,力气大能吃苦。 这三月份是采挖山货的好季节,后山和近山那片区域红果如今不会染指,但过了第二道山涧那一片,赵十武和山猫扫荡了几个来回,没有猛兽出没,她不打算放过。 一个春天怎么也能采挖到小一百两银子的山货。 三人背着米面和工具,过了后山顺着山坡没爬多远,就见赵十武领着山猫在山脊上候着呢。 赵十武三步两步跑过来,把红果背上的竹篓接了过去。 “我照你说的,每天早晚给温棚里洒水,今天早上看,已经出了菌丝了。” 赵十武压抑不住的喜悦,红果奇怪地看他一眼,是有啥情况?光是出了菌丝肯定不会笑得这么幼稚。 果然赵十武下一刻就忍不住,告诉红果他猎到了一头红狐狸。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拥抱 “皮毛特别漂亮,我一箭射中它喉咙,半点也没伤着皮毛,等冬天给你做一件狐皮袄子。” 赵十武献宝一般,低声与媳妇儿说。 红狐狸?红果脑海里闪现九尾狐仙的倩影,心道真可惜,应该留活的,养着给月儿玩。 赵十武把皮都剥了,挂在树上晾着呢,李大柱夫妻也没见过狐狸,几人绕着树啧啧称奇。 红果去看了眼温棚里的灵芝菌包,果然密密麻麻地出了不少菌丝,再过两日就可以移植了。 李嫂烧火坐了饭,用过午食后,红果领着他们去竹林采竹荪挖竹笋,教会了再带他们去山上找黄芪麦冬和玉竹。 过了三日,灵芝菌包可以移植了,红果没让他们仨帮忙,自己忙活了一天,将菌包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裹在枯木上。 之后将渔网拉起来,灵芝田中间有五六棵高大的杉木,得将渔网剪开再用蛟索连结起来,这是个细致活,红果和李嫂两人,又忙活了一整天。 “如此咱们就算尽了人事了,后续能长成啥样就看天命,赵大哥你也不必每日在此看守,有刺篱笆和渔网,啥野兽飞禽都祸害不了,我看这片也很少有山下猎人过来,再说还有山猫呢,隔三岔五来看一眼就成,没事你还是回周家村吧。” 红果的意思,王婶那几间屋子租下来了,空着也是空着,赵十武去村里住,做饭洗衣用水都能方便些。 赵十武却有些失落,红果这意思,不欢迎他去杨柳镇宅子里住? 他低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红果看了看他一脸郁闷,安慰道:“我过十天半个月也会来看一眼,再说三月里还要采山货呢,这一趟下山,我过三日还会来。” 赵十武这才高兴了些,干脆陪着红果他们把满满五六篓子山货送到了罗家村。 此后一直忙到三月底,红果进山三趟,有李柱夫妻和赵十武帮忙,山货药材又得了一百多两银子。 红果一高兴,去县城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新衣新鞋,赵十武月儿周彦青兄妹就不用说了,张嫂李柱他们七个也各得了两身葛布夏衣。 红果还给云朵大丫二丫各买了一身细绸衣裳。 云朵给月儿做的细布春衫,针脚细密,绣了小兔子小花朵,月儿喜欢极了。 红果自己没时间做,只能花银子买成衣。 这日她带着给赵十武买的衣服鞋子进山,赵十武见她独自前来,心里暗暗地高兴。 “果儿,我带你去悬崖山洞吧,给你个惊喜。”他笑吟吟地道。 “悬崖山洞?你不是说春天那边会涨水吗?”红果诧异地问。 “嗯,我去看过了,悬崖南边是涨水了,但是山洞了还好,感觉那条通道是由北向南下降的,南边地势低,水并没有漫过山洞口。” 红果也起了玩兴,她记得那山谷里有许多桃梨杏树,这时候应该是花开时节,想来景致宜人。 说走就走,两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悬崖边。 赵十武仰头看了看,想与红果说背她上去,怕她不肯,心中喟叹一声,还是先攀上去将竹筐放下来。 山洞里比去年冬天要潮湿许多,崖壁上裂缝里有水滴外渗,四月已是暖春,可这里却丝丝凉意。 赵十武从背篓里翻出一件披风,给红果裹上,点了火把,撩开藤蔓打开栅栏门,两人钻进通道里。 一炷香功夫之后,两人在此站在崖洞口,只见春和景明,花木葱荣。 左侧瀑布如歌而落,顺着山谷延绵而下,绕着桃梨杏林,形成一条花溪。 溪流溅溅,花瓣随风而落,顺着溪水绕华林而下,汇入远处大湖。 湖边早不是去年荒草凄凄模样,草长莺飞,人高的芦苇随风飘荡,恰似一片绿色波浪。 右侧温泉水也满涨了些,直漫到红果两人脚边,只是去年赵十武搭军帐那处山坳却被瀑布给遮挡,过不去了。 “我顺着桃花林往湖边走了走,这里土质不错,若是开垦出来,都是上好的水田,只是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影,不知为何,这般宜居之地,竟然人迹罕至。” 赵十武随意感叹几句,红果心却砰砰跳起来。 如果她记忆没错的话,这里是大屿山南麓,再往南数百里,便是海洋。 历史上这里曾经有过海啸,恐怕就是这个原因,采导致这里无人居住。 “赵大哥,你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开垦田地,种植粮食瓜果,算不算世外桃源?” 两人沿着花溪往下走,红果随口问道。 身后赵十武正有此意,他知道数年之后,天下大乱,饥荒,战乱,匪贼,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非难。 若能带着红果月儿,还有彦青他们都遁入此山中,隐居世外,岂不是美事一桩? “算啊,要不咱们搬到这里来住,如何?”他顺着红果的话问道。 红果停住脚步,转身看他,赵十武没提防她突然站住,一个没收住,两人撞到了一起。 两人站的地方是个斜坡,红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赵十武下意识就伸手把她搂住。 春衫渐薄,红果身上的披风也早被她取了下来,两人相拥,一个是武将肌肉健硕,一个是美娇娘身子柔软弹实,一触即下,赵十武不必提,红果瞬间心慌意乱。 笔尖是成熟男子气息,不是香味但也不难闻,很有冲击力,手下握着的是他强健有力的胳膊,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能听到他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 赵十武朝思暮想,心心念念地,想要揽小媳妇入怀,此刻猝不及防美梦成真,哪里舍得放手? 可他也不敢唐突,只一只手握着红果柔软腰肢,一只手轻轻抚在她肩膀上,不敢用力按压,只低头埋首她发间,轻嗅芬芳。 红果感觉赵十武温热鼻息在自己耳边吹拂,一时身娇体软,两腿有些站不住,她暗暗皱眉,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思春了? 她赶紧后退一步,从赵十武怀里挣出去,理了理鬓发,平复心绪,抬头对他笑了笑道: “赵大哥你刚才说什么,要搬到这山谷里住,开荒种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露馅 赵十武怀中骤然一空,暗暗叹息一声,捏了捏指尖,上面似乎还残余着红果身体的温热与柔软…… 他攥紧了拳头,想把那点温软再多留一会儿。 “嗯,你觉得如何?这边人迹罕至,官府也未曾划归管辖,开荒不用交税,行事不受约束,有粮食瓜果,进山可打猎,湖中可捕鱼,完全能自给自足。” 红果有些怦然心动,不过想想彦青几个,她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只有我自己,在这里隐居避世,自然是好,可是彦青月儿他们还小呢,读书举业,嫁人娶亲,难能藏匿于这山谷中?总不能白白活了一世才好。” 赵十武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他没法跟红果说,梦里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慢慢来吧,反正还有一两年时间。 也许他可以先造个房子,时不时带着果儿到这桃源圣地住上两日? 赵十武正暗自揣摩着,却听红果笑道: “等彦青自立门户了,倒是可以带着月儿来此地隐居,这边不仅可以开荒种田,还能种果树药材,你看那边大湖,养鱼种藕再好不过,再往南去,应该有一条大河。” 如果这个时空与前世地理布局一致,那么往南数百里,就是大海,山里还有各种矿产可以开采。 红果遐想着在这片无人区大展身手搞基建的美好景象,不由自主侃侃而谈,有的没的说了许多。 “赵大哥,你知道吗?去山里能找到铁矿,有了铁就可以打制许多东西,农耕铁具,家用炊具,甚至兵器,对了山里还能找到陶泥,可以造窑制瓷,说不定还能找到金银矿……” 赵十武看着媳妇儿神采飞扬,心一点一点沉溺,眼神里满是爱慕。 自己对媳妇了解还是太浅,刚成亲那一个多月亲密相处时,只觉她温顺柔美。 后来重逢,才知道她那般勇敢坚韧又聪慧能干。 如今听她所言,竟是见识广博,胸有乾坤…… 红果察觉到赵十武异样眼神,心想坏了,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露馅了? 古人信神惧鬼,赵十武若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占了他媳妇的身子,会不会把自己当作妖孽打杀? 红果一身冷行,闭嘴不言。 赵十武其实没想那么多,南越建国时,此地很多北方逃难来的世家望族,赵家祖上也是前朝将军,周家村祖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呢。 所以红果说她家祖上留下来医书,里面有灵芝配置方法,他才没觉得奇怪。 如今见红果这般口若悬河,指点江山,虽然意外,却也没生出疑心来,想必是祖上传下来的学识见解。 就好比他一身武功也是赵家祖传。 见红果突然沉默下来,赵十武以为她累了,想了想,几步上前,在媳妇跟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 红果愕然,转而尬笑道:“这个……不用了,赵大哥,我自己能走,咱们回去吧,再晚就得抹黑下山了。” 说着便转身往山崖上去,他们不知不觉绕着桃花林已经走了有二三里地,赵十武抬头看天,确实日头已经西斜。 他如果想使坏,完全可以制造点事故,将媳妇留在山里过夜…… 赵十武犹豫了片刻,还是紧跟着红果往回赶。 他不想使手段,只盼着天长日久,媳妇儿能看到他的真心,他的好,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 “赵大哥,我这次回去,可能要过半个月再进山,柳老板帮我找了个门面,我想着快些修缮,争取四月中把食舍开起来。” 赵十武一路把红果送到周家村,又跟着她下山往罗家村去。 “你别太辛苦了,咱们银子够花,慢慢来便是。” 他心疼红果,一直忙碌不堪,从去年底与她重逢,就没见歇着的时候,事情一件接一件。 “我知道的赵大哥,等食舍开张,生意稳妥,也就到了夏日,夏日里我会歇一段时间的。你在山里也好生照顾自己,若是缺了什么就去镇上家里取。” 赵十武原本想找个借口,送红果回杨柳镇,听她这么说,就改了主意,过几日再下山,还又能多见红果一回。 两人在罗家村口分别,红果回了杨柳镇,第二日用过朝食,抱着月儿去云朵家。 她日日忙碌,难得在家,便时时把月儿带在身边,弥补不能常伴左右欠缺的那份母爱。 云朵家小丫和月儿一般大,却晚熟许多,到现在将将能自己站住,还不敢迈步。 说话也不利索,只会娘……酿……地叫唤,含糊不清。 但是月儿和小丫一见如故,两个小娃一个小嘴巴巴说个没完,一个嗯嗯哦哦地应和,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朵儿姐,你是不是从小丫几个月起就把她背在背上干活?小娃得让她自由活动,四肢才能强健,骨骼长得好,走路才稳当。” 红果虽然没有日日陪伴月儿长大,可这些育儿的基础知识,她前世可没少听药庄上婶子大嫂们念叨,从月儿能翻身起,就给她在地上铺草垫子,让她自由活动,翻身,拱着屁股爬行,自己扶着桌椅颤巍巍站起来。 一有空还给她讲故事,哪怕她听不懂,香豆甜豆也是话痨,没事就跟妹妹絮叨。 所以月儿说话走路都比这时空的幼童早了许多。 云朵叹一口气,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哪里顾得上?娃背在背上,困了睡,醒了就自己掰着手指头玩,稀里糊涂长到一岁多。 红果这么一提醒,她赶紧把被包解下来,让小丫自个在地上爬着玩。 “朵儿姐,我想在镇上开个小饭馆,要不你来帮我吧?” 云朵会做小食,也摆过包子馄饨摊子,能算账,让她来食舍做个掌柜,再合适不过。 最主要,这一多月接触下来,红果知道原主这小姐姐,是真心实意把自己当作了娘家妹妹看待。 信得过,靠得住,让她去食舍管收银,红果放心。 “我行吗?”云朵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就算有啥不会的,也不用担心,开业头几个月,我会在铺子里坐镇,你啥不懂问我就行。” 云朵看着自己这个从妹,将信将疑,红果嫁了回人生了个娃,变得这么能干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掌柜 “对了朵儿姐,我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的月银,等年底还给你分红,咋样,干不干?” 红果看出来了,云朵如今日子虽过得安稳,可手里并没有多少余钱。 她那个相公一走好几个月,听说半年才回来一趟,谁知道靠不靠得住? 云朵只以为两人是贫贱夫妻,患难中相互护持着才有了这个家,心无杂念地信任着柳大郎,可红果前世看得多了,男女平等女性自由独立的二十一世纪,男人有了几个钱还做海王包二奶呢! 更何况是在这古代,男尊女卑,男人有点钱势就三妻四妾的时空? 老人说的好,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话糙理不糙,红果自己不想嫁人,也想拉扯云朵一把。 甭管咋地,手里有银子,日后发生啥事,心里都不慌。 当然,她找云朵来食舍帮忙,也是互惠互利,毕竟红果自己事情多着呢,不可能长期在食舍里亲历亲为。 云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个月一两银,一年就是十二两,年底还有分红? “这……果儿,你不用想着法子贴补我,你姐夫他过几个月回来,我就有银子使了……” 云朵有些窘迫,只以为红果是同情自己,想着法子贴补一二。 红果暗自叹息一声,没有给云朵讲什么大道理,只说了自己如何独力难之,一个人支撑那么大个家业,还要进山种药材,下山开食舍,太难了。 “开食舍最要紧的两处,一是厨房,二就是柜台账目,银钱的事儿我交给别人不放心,只有朵儿姐你我信得过,你若不来帮我,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朵哪里还会推却? 两人约着第二日去看门面,云朵摊子也不摆了,一早把大丫小丫送到红果家,张嫂一起去了牙行。 红果说服张嫂去食舍做掌厨,张嫂一开始还担心,自家那个赌徒前夫来找事,坏了东家食舍生意。 “正因顾虑到这个,我才让张嫂你去后厨,没让你去前台做掌柜啊,后厨最多就是采买的时候要抛头露面,你只在杨柳镇活动,谁认识?” 张嫂原本就是开饭馆的,如今在周家做厨娘,实在是大材小用,她有些心动。 “那家里呢,一日三餐,谁来照管几个娃……” 周家如今上下也有十几口人,一日三餐也不能含糊。 “让李嫂子和幺娘一起管,每日在从食舍送些熟食菜品回去,这个好解决。” 红果想了想又道:“你去了食舍,月银跟朵儿姐一样,一月一两银年底分红,李嫂子和幺娘接下厨房活计,月银也给她们涨一涨,都算五百文一个月。” 幺娘原本就跟着张嫂学了做厨娘,在周家管十几个人的饭食不成问题。 张嫂一听东家这么安排,还犹豫啥,欢欢喜喜地应了,还说:“东家,我会做十几种面食,还有饼子,我还会做酒糟菜,也是个特色小菜。” 红果一听更高兴了,酒糟鱼,酒糟萝卜丝,前世可是她的最爱! 还打算拍一期视频发布,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做,就一脚踩空,落到了这里! 如今得来不费功夫,食舍又多一样特色小食! …… 话说这日三人一起去了牙行,柳老板给红果找了两处门面,亲自带她去看。 一处就在杨柳镇主路上,北区沿街一溜儿商铺,几乎都是柳家的产业。 这处门面是柳家宗主老太太听说周娘子要开食舍,做她爱吃的酸辣粉条,特意让管家给让出来的。 原本也是个饭馆,做炒菜的,里面能放下十来张桌子,还有两个雅间临着后院。 后院种了几棵柳树桃花海棠茶花,雅间木窗推开,倒是一年四季都有些景致可看。 后院有井,三间正屋两排厢房,是正经能住人的院落。 位置好,铺面好,租金自然不低,一月就要五两银,一年六十两。 另一处却不临主道,在北区一个巷子口,也是前铺后院,但是占地小了三分之一,没有雅间,后院也只有三间屋,中间一口水井便占了院子四分之一的地儿。 这处却不是柳家产业,是江家,之前把一块空地卖给了赵十武那家做竹木漆具生意的。 这处地段差些,院子也小了不少,一月只要二两银子租金,若是卖的话,一百二十两即可。 红果想着自家那二进院才一百三十八两,这院子卖价也忒高了…… 柳老板看出她心思,笑眯眯捋着胡须说: “那二进院子原本要一百六十两,柳大老爷吩咐,给让了价,才那般便宜,江家这院子临着巷口,虽然不在主路上,人流量可不低,周娘子做食舍,却是再好不过。” 云朵也觉这院子好,悄悄在红果耳边说: “果儿你别看这里在南区,周边富户不多,咱们做酸辣粉这种小食,最合普通老百姓口味与心思,十几文也不是吃不起,北区柳家那些有钱的嫡支老少爷们,请客都要去酒楼,旁支的没银子还喜欢赊账……” 红果点头,她琢磨了一个多月,杨柳镇上柳老太太那样的富户毕竟是少数,食舍定位还是镇上普通老百姓和乡下来赶集的农户,若非要挤在主路北区的大铺面里,怕是普通人见铺面奢华不敢进去,富户又嫌弃小食档次低不撑排场。 至于像柳老太太那样的贵人,原本也不会自己出来吃小食,想吃酸辣粉条,自会让贴身的丫鬟嬷嬷出来采买回去。 红果甚至想到了,自己可以开展外卖生意…… 想得忒远了吼吼,她算了下,手中存银不到四百两,赵十武也曾叮嘱说,不必急着置办产业,将来银子多了去县城买铺子买地,比在杨柳镇强。 如此便拍板租了江家这铺子,签了一年的契约,付了二十四两租金,外加二两佣金。 门面租好了,红果领着云朵和张嫂,整日里琢磨该如何装潢设计,做什么小食菜品,还有请多少伙计,又要去请泥瓦匠木工来修铺子,去县城定制炊具餐具桌椅,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雇工 如此忙碌着,红果几乎把赵十武给忘了,到第七日晌午,她从食舍监工回家,看见门口停着辆骡车,上面郁郁葱葱地,堆着些花木。 原来是赵十武,久等不见红果进山,思之念之,从山里挖了几棵花树,借了罗二叔的骡车送过来。 一株山茶,一株迎春,还一株红色野蔷薇。 “山里挖来的,山茶种在内院你住的房间窗外,看书算账喝茶,抬头就能赏。迎春和蔷薇种围墙下,若是剪枝埋种,明年也就能爬满墙了。” 赵十武见了红果,便紧跟在她身后,没话找话,舍不得离开。 红果倒是知道埋枝扦插的法子,很意外赵十武竟然也懂。 “赵家屯围墙爬满了迎春,蔷薇和金银花,都是我母亲领着我剪下枝条,埋在墙根下长出来的。” 赵十武提起早逝的母亲,有些伤感,一丝悲哀从眼底掠过。 红果看见了,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伸手拍了拍他胳膊。 赵十武低头对她微微笑,问道:“这几日过的可好,怎么看你瘦了……” 红果摸摸脸颊,瘦了吗?可能吧。 她不是在铺子里监工,就是去县城里订制桌椅餐具,好不容易回家,又跟张嫂钻厨房里,研究吃食菜品。 还得抽空陪月儿,再检查彦青的功课学业,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随便扒拉两口。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赵十武心疼媳妇儿,可他知道,就算劝她别这么辛苦,她也不会听。 倒不如自己替她分担着些,比如监工啥的,完全可以让他去吗。 红果吩咐李柱和李嫂把三棵花树拖去后院栽种埋枝,领着赵十武去了前院正堂。 “赵大哥喝茶,我还真有事要你帮忙。” 红果和云朵张嫂合计了,食舍要请四个帮工,两个后厨打杂,两个前堂伙计。 “四个帮工,最好有两个小伙子,伶俐点,若有刁钻食客,也能震慑一二。” “想请赵大哥帮我掌掌眼,明日去牙行挑人,可行?” 红果很无奈,这时空男尊女卑,食舍从东家,到掌柜云朵,到后厨掌勺张嫂,都是女子,请来的帮工若心中存了歧视,日后怕是难于掌管。 让赵十武陪着,哪怕不说话,就在旁边站着,也能威慑一二。 “那有啥不行的?不过四个帮工,为何不算木头一个?”赵十武慢悠悠喝茶,随口问道。 木头十五岁,人高马大,还跟着赵十武学了些拳脚功夫,又是签了死契的,放在食舍,再放心不过。 红果啊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咋没想到呢? 家里看门种菜杂事有李嫂夫妻俩,后院有香豆和幺娘灵儿。 木头在家里其实存在感很低……让他去食舍,再合适不过。 而且拿的工钱还高,想来李柱夫妻和木头自己也是愿意的。 赵十武看媳妇摸鼻子的憨样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再能干再聪慧,也还是自己那个小媳妇。 一想到她当初那般娇娇的,憨憨的,搂着自己胳膊说要给他生个娃,赵十武心里就猫抓一样,痒酥酥麻刷刷。 第二日,赵十武陪着红果,后面跟着张嫂和云朵去了牙行。 赵十武是第一次见云朵,听说是红果自小一起长大的丛姐,他弯腰颔首,跟着红果叫朵儿姐,把云朵闹了个大红脸。 “你别叫朵儿姐了,叫……周掌柜吧,以后她就是食舍管事的了。” 赵十武从善如流,喊了声周掌柜,云朵点头道:“听说你救了果儿性命,又是月儿义父,我也跟你道声谢。” 赵十武摆手摇头,果儿和月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哪里用得着外人道谢? 可他啥都不能说啊,好憋屈…… 一行人到了牙行,柳老板早听红果说了要求,两男两女,女的要最好是杨柳镇人,二三十岁的嫂子婶子都行,力气大能吃苦。 跑堂要两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要勤快能言善道,有眼色。 柳老板请红果四人在廊下做了,院子里两排站了二十多个人,有些低眉垂眼,有些时不时地趁人不注意抬眼打量上头坐着的东家。 红果让张嫂先选后厨帮工的,这两个人以后就是张嫂的手下,洗菜洗碗,清扫倒垃圾。 张嫂开过饭馆,选这样的人自然有经验,很快就选了两个老实又干净的。 柳老板让那两个嫂子站在一边等着,其他女工都退下。 剩下十二个小伙子,红果只要选一个,有些为难。 这跑堂又要机灵能干,又要老实听话,实在不好选。 最后是赵十武问了几句话,选了一个乡下来镇上做工的,人看着本分,但答话简洁又明了,口齿还算伶俐。 这小伙子姓张名二贵,十四岁,家里弟妹多吃不饱,他是老大,就来镇上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个工,包吃住就行。 原本只求吃饱,没想到遇上这么好的主顾,一月还给五百文工钱,张二贵喜得就跪下给东家磕了两个头。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二贵一定好好干活,啥都能干。” 红果笑着让他起来,柳老板做了契书,三个雇工都签了约,说好都是一月五百文工钱,包吃住,每月可休假两日。 张嫂和云朵红果给了一月一两银工钱,三餐都在食舍里解决,年底还另外给分红。 三人欢欢喜喜地跟着张嫂回了食舍,正好这几日装修,几人也能帮着干点打下手的活计。 四月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动工开业,出门婚嫁,食舍便定在这日开张。 十五日红果一早下乡,给罗二叔,王婶家还有周叔爷家送了请帖,又上山去请赵十武,顺带看一眼灵芝长势。 恰好赵十武头天夜里回了周家村,两人一起往山上去,不想遇上一场大雨。 四月春雨说来就来,太阳还明晃晃地呢,突然就淅淅沥沥一阵雨落,红果穿的春衫很快湿透,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身姿窈窕,玲珑有致。 赵十武跟在她身上,眸色深暗,他脱下身上长衫,将红果连头带身子给裹住了遮雨。 地上湿滑,这回他也不征求媳妇同意了,蹲下弯身就把人给搂到了背上。 红果有些愕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凌空而起,被赵十武背起往山脊上腾跃奔跑。 “搂住我脖子。”雨越下越急,赵十武扭头低声对红果说。 红果犹豫片刻,两只胳膊伸出去,搂住了身前男人,脑袋也低伏下去,雨水落到她发梢,又滴落到赵十武肩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白 山路湿滑泥泞,赵十武凭着一身力气和武功,竟背着红果,几个腾跃直接攀上悬崖古松。 他一脚踩在崖壁上,一脚踏着古松,伸手解开缚于松枝上的藤绳,绕过红果两圈在自己胸前打了个结,又叮嘱一句搂紧了,才两手抓着藤绳,攀岩而上。 此刻雨下如注,攀到山洞里,两人衣衫浸湿,红果纵有赵十武外衫盖住全身,头发也水淋淋地,全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赵十武将她放在一块岩石上坐稳,从腰间牛皮囊里取出火石,山洞里不知何时堆了几垛柴火与稻草杆,红果见他扯稻草杆生火,要下来帮忙。 “别动,一会生了火,你再过来烤衣服。”赵十武摆手阻止她。 红果借着火光打量山洞,发现这里多了不少东西,帐篷,一个简易炉子,两个瓦罐,还有一张桌子两张木椅。 “春天雨水多,山崖南边没法住了,我就把东西挪到了这里,有时赶上下雨来不及下山,就在这里将就一两夜。” 红果有些愧疚,她这两个月忙忙碌碌,忘记了山里春季雨多,赵十武在山里看灵芝田,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赵大哥,我……” 赵十武生好了火,上前来,微微笑着摸了摸他脑袋,红果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将鞋子去了,又抹去袜子。 “寒从脚起,你鞋袜都湿透了,我先给你擦干,回头水烧热了,给你泡泡脚。” 他一边说,一边把红果脚丫子放到自己膝盖上,用干巾给她擦拭。 男子宽大手掌,干燥温暖,还有练武留下的老茧,红果脚虚虚地踩在他掌心里,又暖又麻,心里不自在,想缩回来,却被赵十武反手扣住。 “别乱动,马上好了。”他低着头,红果能看见他发髻有些乱,几缕鬓发零碎地贴在额头脸颊。 她手指痒痒的,很想伸过去,帮他把眼角那碎发拨开。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赵十武给她擦干两足,套上一双草鞋,才抬头温和地看着她说: “我编的,有些大,你将就穿着,去那帐篷里把湿衣服脱了,我给你烤干。” 想了想又道:“里面有我的衣服,你不嫌弃的话,挑一件先穿上吧。” 红果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听了此话,踏着宽大的草鞋,啪嗒啪嗒就跑去了帐篷里。 赵十武的衣服几乎都是她给买的,嫌弃什么? 她从地上竹筐里翻出一件细棉布长衫,一条裤子,身上湿衣服全脱了,身子略擦了擦,将裤子长衫套上。 掀开帐篷帘子走出来,赵十武看了一眼便低头不敢看了。 衣服又肥又长,红果将袖子裤腿都卷上去,腰间用长巾绑了,越发显得纤腰一握,盈盈动人。 湿漉长发披散,领口宽松下垂,露出一段脖颈和两个肩窝,火光映照下,雪白皮肤微微泛着粉光。 发梢水滴坠落衣衫,细棉布虽然不透,贴在红果身上,恰好凸显出那一弯浑圆饱满,恰似春桃熟透,赵十武隐约闻见桃肉芬芳。 不敢看啊不敢看,他微微调整坐姿,将衣衫下摆拉开铺平…… 红果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哪里想到她这身衣衫,比紧身包裹还更诱人,要避嫌? 只想着尽快把衣服烤干,红果拉过竹椅在火堆边坐下,又诧异地问赵十武: “你咋不去换衣服?快些,春日湿寒,这湿衣服穿身上久了,寒意入体就不好了……” 赵十武如梦初醒,哦一声,将手里木柴扔下,起身进了帐篷。 红果趁着他进去换衣服,赶紧把肚兜和亵裤摊开烤干。 虽然是现代人,要当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面烤内衣,还是有些尴尬不妥。 赵十武换了衣衫出来,递给红果一个皮囊。 “喝一口,暖暖身子,驱寒气。” 红果打开皮囊口,闻了闻,是白酒,她仰头喝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喉头直窜到心口,又漫向四肢。 好酒!她赞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才把皮囊还给赵十武。 赵十武也默默地喝了几口,两人守着火堆,都不作声,红果身上慢慢燥热起来。 火焰灼热,肚兜和亵裤很快烤干,红果拿起旁边赵十武的外衫,才发现他正在给自己烤靴子和长袜,脸上一红,伸手把长袜给夺了过来。 红果进山都穿自制的长袜和皮靴,防滑也能防蛇虫与荆棘,赵十武见她害羞,不以为意,轻咳一声道: “这长袜不错,啥时有空,给我做两双可好?” 见红果低头不语,脸颊红扑扑的,他心意萌动,忍不住靠近了些,低头往媳妇身边凑了凑道: “当初新婚时,你给我做了许多鞋袜与里衣,我舍不得穿,到现在还有几件新的,藏在箱笼里……” 语气缠绵悱恻,红果听着便柔肠百结,她皱了皱眉,这肯定是原主的情愫在作怪,可她控制不了内心隐藏的情感,甚至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原主肯定很喜欢赵十武这个夫君,稍微一靠近,她心就砰砰砰地跳,全身发软,好像有许多小虫子在血脉里啃食,痒酥酥地想要与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红果丢下手里的长衫,两手握着脸用力搓了搓,好热好燥,是这火堆,还是刚才喝的两口酒? 她扭头看向山洞外如帘如瀑的雨水,恨不能冲出去再淋个透心凉…… 赵十武却起身,将火炉上烧的水倒入一个木盆里,端过来,在红果身边蹲下。 “来,泡泡脚……” 红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双大手握住脚踝,褪去那草鞋,放入水盆中。 之前脱鞋抹袜不过几息之间,红果根本来不及反应,赵十武就给她把草鞋穿好了。 这下两只足被他握在掌中,浸在温热水里,轻轻揉搓,红果大囧,想要将两脚拔出来,又被那双大掌轻轻按住。 “果儿,你记不记得,刚嫁时,我舍不得动你,你说,既然做了我的妻,便要好生侍奉我,给我生个娃,留下血脉……” 他两手轻轻揉着红果足底,她长年徒步爬山,足底并不柔滑,有些老茧,赵十武用手指轻轻揉捏着那粗粝处,不觉嫌弃只觉心疼。 微微火光中,他仰头看着红果,湿润眼眸中满含深情,红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眼帘,两手下意识地揉搓衣角。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白二 红果能体会到,原主很是眷恋赵十武,自己这个外来入侵者好像也不抗拒……实在是这男人,很符合红果这个现代女的审美。 前世红果就不喜欢娘娘腔花样美男,只喜欢有阳刚之气的男子。 谈过两次恋爱,一个是体育特招生,可惜只有生理性喜欢,在一起了才发现聊不到一起,无疾而终。 第二个男朋友是个健硕理工男,爱好健身户外,两人倒是情投意合,可惜他后来去了国外,两人还没掰扯清楚,是分手还是苦守,红果便掉落到这个异时空。 前世体味过男欢女爱,加上她本身就学医,对生理性反应和需求看作平常,并不以为是什么羞耻之事。 所以对赵十武这个俊俏英武男子若即若离的靠近,红果内心并不反感。 不反感,也不想伤害对方,不知不觉便陷入当下的窘境,被人捏着双足表白……妈妈咪呀,到底该怎么办? 赵十武却还不放过她,凑近了些,仰着脸含着笑,声音微颤着问: “果儿,我原本不打算娶媳妇的,肖氏不善,娶了媳妇也不过是被她磋磨拿捏,可是你……你既要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不能这般丢下我不管……” 红果左右为难,若顺着原主的情愫和自己生理性的喜好,大概也就从了,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轻声说,不行,不行…… 赵十武见她低眉垂眼,微微缩着肩膀,脸上一抹红晕,因喝了两口酒,嘴唇也红艳艳湿漉漉的,他心神荡漾,忍不住凑上去,噙住红果两瓣唇,轻轻抿了一口…… 红果被吓了一跳,伸出两只手抵在赵十武胸前,只怕他还要胡来,自己又下不了狠心,稀里糊涂成了事…… 赵十武感知到媳妇儿的抗拒,只在她唇上舔了舔,便松开,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蹭了蹭,用气声问道: “果儿,都两年多了……你不想我吗?我想你……想得恨……” 红果身子都麻了半边去,可她还是凭着一丝神识清明,低声道: “我……你让我再想想……我不知道……” 赵十武顿住,几息之后,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退回去,轻声叹道: “好狠心的小娘子……算了,我不逼你。” 说着便给红果擦干净脚上的水,把烤干的长袜和靴子给她穿上。 夜里,赵十武说话算话,没有再来缠磨,让红果自己睡在帐篷内,他拿草垫子在外面随便铺了,裹着被子自个儿睡了一夜。 赵十武虽然没有哄得媳妇入手,心里却也美滋滋的。 那日在山坡上无意间拥红果入怀,他就依稀察觉,媳妇儿并不反感与自己亲密接触。 今日借着这场大雨试探,不但背了媳妇,还搂了抱了,牵了手摸了足,最后还偷了两口香,怎么不美! 只是他不敢再胡来,怕惹得媳妇儿翻脸就完了。 如今赵十武最担心的是,媳妇儿去了杨柳镇,自己不能日日守在身边,像曹师爷那样的男人会不断地冒出来打她主意。 红果长得好看人能干,性情温和又刚强,真是一点缺点没有,在赵十武眼里,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何况红果如今又小有资产,还是县令太太的义女,不知多少单身男子会觊觎她。 别说鳏夫,就没娶过亲的,也会动心思。 南越立国初期,人口太少,朝廷有法度,女子十七岁未曾许亲嫁人,就要有官媒做主婚配,同时还鼓励寡妇再嫁,二嫁三嫁不但不以为耻,反而受人鼓舞。 如今过了二百多年,强制婚配没那么严格了,但世人还是容不下女子单身。 尤其是有资产傍身的寡妇,比穷人家没嫁妆的女儿还抢手。 乡下儿子多拿不出彩礼的,或者读书人家徒四壁,又想继续攻读求功名,都愿意娶个带丰厚资财的寡妇,来供养自己。 如今好了,红果让他抱了摸了亲了,妥妥的,心落到肚子里。 赵十武是个十足古代人,在他看来,亲了摸了,红果就是她的人,再不可能被别的男人蛊惑,而转了心思。 春雨婆娑,赵十武听来恰如美妙乐音,他心满意足地把被子往怀里裹了裹,想象着那是媳妇儿娇娇软软的身子,一条腿搭上去,美美地睡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一点点地慢慢来,早晚有一天,媳妇会到怀里来! 周家食舍开张那日,山子罗二叔他们就不提了,柳家宗主老太太和柳家嫡支各房,镇上江家吕家和洛家富户都来捧场,红果张嫂云朵等人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 开张没半个月,便是端午,红果不知道这时候乡人都做什么粽子,她亲手熬了红豆沙,蒸了糯米,烧了五花肉,做了五豆杂粮,豆沙和鲜肉三种口味。 又请镇上竹蔑匠编了精致的竹篮礼盒,每份礼盒里装了三种口味的粽子,三种鲜果,还有两坛她自己酿的青梅酒,让山子和幺娘去县城,给黄太太,柳县丞曹师爷还有药馆陈掌柜,酒楼李掌柜送节礼。 她三四月份又进城两次,给黄太太把脉,留了几样药膳食补方子,这回端午节食舍走不开,只能让幺娘代为问候。 “你替我跟义母请罪,就说等六月里,食舍生意稳定了,我再去县城看她。” 杨柳镇上柳老太太和江家,红果倒是亲自去了,在柳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柳家宗主老太太。 柳家嫡支祖屋是五进三出的大宅院,就在北区正中心,黑色大门前立着两头石狮子,红果从左侧偏门进的。 “正门只有婚嫁,外出做官的子孙回乡祭祖才会开,平日里我们进出都是走这个门。” 柳大太太亲自出来迎红果,一见面就拉着手互相行礼,怕红果心里不舒坦,还特意解释一番。 红果倒是没在意,跟在大太太身后,穿廊入径,不知道过了几道门,才到了一处花厅。 这里是大太太日常招待女眷客人的地方,坐下不多时,便有丫鬟流水一般地,送来茶点。 红果这才切身体会到,百年世家的确底蕴十足,这堂屋里的摆设,丫鬟婆子行走如风却无声的气度,哪里想得到,这竟是西南边陲偏安一隅小镇上的人家? 寒暄了几句,便有个上年纪的嬷嬷从后院过来,行礼问安时,大太太也站起身来,红果猜这应该时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也赶紧放下茶盅,跟着站起身来。 “老太太听说周娘子来家里做客,请到后院见一见。”嬷嬷笑吟吟地对大太太说,又冲着红果微微颔首行礼。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足痹 红果随着那老嬷嬷穿花拂柳,经过一个繁花似锦一步一景的花园,才来到老太太住的明光苑。 老太太躺在一张紫檀木长榻上,见老嬷嬷领着人进来,便欠身道: “周娘子且请宽坐,原谅老身腿脚不便,不能起身相迎了。” 红果忙上前,行了个蹲身礼,口中道: “哪敢劳动老太太相迎,红果得柳家多重看顾,心中感激,直到今日才进府面谢,实在失礼了!” 柳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便有丫鬟端了个小圆凳来,在长榻前放下,红果顺从地坐下,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老太太和蔼和亲,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直青翠欲滴的玉镯子,戴在红果手上。 长者赐不可辞,红果起身谢了老太太赏,大方端庄的模样更是让老人家心里欢喜,连声说: “好孩子,你做的那酸辣粉条,我吃在真是爽口,只是不敢多吃,日后若有啥新鲜吃食,别忘了往老太太我这送些来。” 红果一听这老太太真是平易近人,看来真是老话说得好,老小孩老小孩,人老的都跟孩子差不多。 她前世常伴祖父左右,最知道如何哄老人家开心,几句话便逗得老太太乐不可支。 红果又道:“这不端午节快到了,我亲手做了几种口味的粽子,老太太可要尝尝那豆沙馅的?” 老太太偏着头问,“豆沙?”眼睛亮晶晶的,十足像个听说有新鲜吃食的小孩,忍不住还砸吧砸吧嘴。 红果便解释了,用红豆泡了一晚上,小火慢慢熬,熬出沙来再加白糖去炒。 “甜糯不腻,用来包粽子做甜点都好吃,做包子也得。” 早有下人看着老太太意思,去热了红果送来的粽子,用青瓷盘子端上来,老太太尝了,果然豆沙粽子最为香甜。 “老太太不可多吃,糯米难克化,一日一个就好。”红果笑着哄老人家。 旁人不知道,这柳府里上下都晓得,老太太平日里可没这么欢喜,胃口也难得好,大太太琢磨着婆婆的意思,便留了红果用饭。 红果看老太太确实不良于行的模样,用饭时坐起来,丫鬟搬着两条腿放下榻,与她穿鞋,老人家两手抚着膝盖,脸色似有忍痛之态。 “老太太可是有足痹之症?”饭毕红果被请去花厅喝茶,她忍不住悄声问大太太。 大太太点头,“好多年了,尤其秋冬寒冷,或者春夏多雨季节,痛起来不能行走站立,夜不能寐。” 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忧心,婆婆有此病痛,每每发作起来,满府上下都不敢欢声笑语,个个都敛声屏息,生怕触了老太太霉头。 “今日幸得你来,府里多日未曾如此松快了……”大太太叹息一声。 “不如,让我给老太太看看,或许有法子,能缓解痛苦……”红果猜测老人家是风湿性关节炎,前世祖父就是这个毛病,不能根治,但是针灸热敷加汤药,确实能缓解痛苦。 “周娘子懂医理?”大太太有些狐疑,这世间女子学医的屈指可数,再说老太太这足痹之症多少年了,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法治,这年轻小娘子,能有法子? 红果只点点头,并未多言,会与不会,看诊之后便知,她也无需为自己夸耀。 大太太将信将疑,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情,进内室与老太太说了此事,老人家倒是豁达,没多纠结便道: “都是女子,有何忌讳?就让周娘子帮我看看便是。” 照理用过饭喝过茶,红果就该告辞的,丫鬟连回礼都端上来的,大太太又出来请她回内院。 红果请老太太褪下里裤,按压揉捏,仔细检查她两腿与膝盖,又问了许多问题,大太太见她所言,与婆婆平日饮食起居与症候十分契合,内心轻视之情渐渐消散,神情越来越郑重恭敬。 “老太太是湿热之症,积重多年,膝盖内有积水,续先调理体质,去除湿热,再以针灸之术,排除积液,最后热敷疗养,虽不能完全根治,但日后行走应该无虞。” 红果轻描淡写几句,不知柳老太太与大太太心中如疾风骇浪,这小丫头看着不过二十岁上下,多少上年纪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她竟这般信手拈来? 红果刷刷刷开了个方子,笑道: “我猜之前不少名医给老太太看过,他们用药只在膝盖处,没有去除湿热改变体质,所以治标不治本,老太太照这个方子先服用半个月,看看身子是否轻快些?到时我再来给您施针便是。” 大太太还有些犹豫,老太太却拍着床榻道:“还不让人快去抓药?我都这把年纪了,但凡能减轻些苦楚,都是好事,难道还怕这药能害了我不成?” 大太太这才醒过神来,把方子给身边丫鬟吩咐她去账房取银子抓药。 红果这才告辞,大太太送到了柳宅门口,又见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急匆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檀木盒子。 “周娘子还请留步,这是我们老太太给的诊金,还请不要推辞。” 说着便打开檀木盒盖,里面三排四行,一共十二个银元宝,看着是十两一个。 红果心突突地跳,这也太大手笔了,她摆手不肯接。 “不过是开了个方子而已,哪里敢受这般酬劳,还请转告老太太,等针灸之后,若果有成效,小女子再拿酬劳不迟。” 大太太却把檀木盒子接过来,放到灵儿手里提着的竹篮子里,笑吟吟地道: “我们老太太难得遇上如此贴心的小辈,她既然吩咐了,周娘子若是不接,倒是让张嬷嬷为难,就当是体恤下人吧!” 红果心知,柳家家大业大,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笔巨款,但是于柳老太太,不过是她屋里摆设的一个花瓶而已,自己若非要推辞,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便蹲身一礼道: “如此小女子就生受了,多谢老太太,大太太,等半个月后我再来给老太太复诊。” 如此红果钱箱子里一不小心,又多了一百二十两。 第一百三十章 亲事 送完节礼后两天就是端午节,赵十武照着约定的,下山到周家一起过节。 他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就下一次山,一是看媳妇儿,二是陪月儿,三呢,要给周家众人做武术教练。 红果是体会到身有武功好处的,所以无论男女,她都鼓励练练拳脚。 张嫂她们日日在食舍忙碌没办法,彦青兄妹,李家五口和幺娘,都跟着赵十武扎马步,练拳法。 每日还被红果要求,早晚绕着镇子跑十圈。 一岁半的月儿暂时还没上嚼头,既不用习武也不用读书,每日里拍着巴掌看哥哥姐姐们扎马步打拳跑圈,乐得直拍手。 赵十武在山中无甚大事,春日是繁衍季节,也不能大肆猎杀野兽,他除了采撷野果山花之外,就是给月儿做玩具。 这回端午节,他带了一个木制手推车过来,月儿现在走路已经算稳当了,但时不时地还会摔跤。 而且小娃娃一旦学会走路,就不愿意自己走了,动不动张开手要抱抱。 赵十武做了个猴子敲鼓的手推车,月儿推着走,猴子就敲鼓,她停下,猴子也停下。 乐得她吃过午食就推着车子在院子里绕圈,玩了一个多时辰,满头大汗,幺娘给她洗了个澡,哄着睡午觉去了。 “果儿,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大概要一个多月才能好,到时咱们去山里,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红果是七月里生日,当年嫁到赵家屯,还没到生日呢,赵十武就从军走了。 去年咋过的?大哥大嫂都不在,没人记得她生辰,红果悄悄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没惊动王婶她们。 “好,七月天热,那时候食舍生意也稳当了,正好去山里避避暑。”红果笑着应道。 五月十八,食舍开业满一个月了,红果盘了下账,这头一个月,挣了十八两银子。 比当初集市上摆摊没多几两,不过如今有房租,人手也多,还有部分耐用品成本是可以摊平的。 再加上这是头一个月,做了很多优惠活动,红果预估以后每个月盈利会逐步升高。 如今食舍主营除了酸辣粉条,鱼儿面和碎米羹之外,加了一些特色粥品,小菜和包子馄饨。 “下个月,我们加些卤菜,这一块盈利至少能有十两,另外三日一小集六日一大集,我们也去镇子东口摆个摊,好些乡下来的,不知道咱们食舍,或者不敢进来,摆个摊子每天至少能卖两百碗。” 听红果这么一说,云朵没啥意见,张嫂犹豫片刻道: “就怕人手不够……” 红果笔头敲了敲脸颊,略思虑一下道: “没事,到时让忆香幺娘木头她们去摆摊,摆一日给他们支一日的工钱,你们只管食舍里张罗。” 想想去年,不也是山子带着彦青忆香来镇上摆摊? 当然那时候有王婶和石柱嫂子帮忙,不过如今不是食舍就在镇上么?比去年条件可好多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红果想着王婶,便抽空去了一趟罗家村。 给二叔和王婶家各带了一份卤肉和一坛子酒,二叔就不提了,王婶嗔怪她: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上次端午节送回来那么些粽子和鲜果,我还让山子打了些糍粑,明后天给你送去呢……” 糍粑是乡间美食,用糯米做的,大木锤子敲打而成,力气越大越好,敲的瓷实粘性足,吃起来糯叽叽的,口感特别好。 “那我有口福了,就想着这一口呢,多谢婶子。” 糍粑是乡间人都会做的食物,红果倒没想着往食舍里引进,但她自己爱吃这一口,早上用素油煎了,再浇上一勺红糖水,香糯又劲道,好吃。 山子家如今日子眼看着过得殷实起来,王婶在红果面前也不藏私,说三四月里卖山货药材得了五十多两银子,家里那五亩水田山子顾不上,都赁给罗家村里人种去了。 “约定了收成缴了税之后四六分,有着六分收成,家里粮食不愁了。” 王婶乐滋滋的,四姑领着海棠做了饭食端过来,四姑春天跟着山子进山,也得了有十两银子,如今脸上喜气洋洋的。 “就是你侄子的亲事,让我发愁,唉。” 王婶说起山子,就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的。 她几番打探,才探明白自家孙子的心思,原来山子是看上香豆了。 可香豆三月里才满十岁足,虚岁也才十一,等她长到及笄能婚嫁,还有四五年呢,到时山子都二十了! 可山子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不跟姑姑合伙了,以后越走越远。 “我娶了香豆,以后一辈子就是姑姑的外甥女婿,名正言顺的孝敬她。” 孙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念着他姑姑的好,想着姑姑只有月儿,又打定主意不嫁人,以后他给养老。 “那香豆……你真稀罕她?她如今还没成人,日后又是否一定能看中你?” 山子沉默了许久,想着香豆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心无城府地喊哥哥,哥哥,拿手帕给他擦汗,心里就软乎乎的。 “我自然是稀罕她,至于她看不看得中我……我慢慢等着便是,要是她以后不愿意嫁我,那就等她嫁了中意的人,我再说亲。” 王婶又是气恼又是心酸,伸手戳了孙子脑门子一下,瞪着眼睛半日也没说出啥来。 “阿奶你也别恼,我如今要说亲,能说到啥好女子?若能娶到香豆,做姑姑的外甥女婿,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若是不能,我这四五年多攒些银子,再置办些田地,说不定还能去镇山开个铺子呢,到时候说的媳妇,肯定比现在好不是?” 王婶想来想去,孙子琢磨的有道理,其实她也知道,山子还有一层意思没说。 自己当年那些不堪的事儿,乡里人都知道,嘴上不说,心里都瞧不起他们家,好人家的女儿怕是都不愿意嫁过来。 只有红果,自始至终没因这个看不起她,看不起山子和翠柳。 王婶夜里想着,哭了半宿,还是自己拖累了孙子孙女,可又能怎么办呢?当年若不是那般,她和儿子怕是都活不下来。 唉,她也老了,就由着孙子自己筹划吧。 如今看着红果,王婶有心试探一二她的意思,又怕话说得太早,若红果不乐意,反而坏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厨娘 红果哪里想到王婶那七弯八绕的心思,以为她担心粉条作坊未来出路,便安慰道: “婶子你放心,我今日来,就是跟山子签个契约,以后每个月往周家食舍送多少粉条,淀粉和鱼儿面,什么价格,咱都黑纸白字写下来,这样你们收红薯,心里也有底。” 王婶讪讪地笑,忙道:“我哪里会担心这个?你婶子还能不放心吗?” 用过午食,红果请了罗二叔做见证,写了契约,与罗镇山签字画押,各持一份。 又叮嘱山子往县城里酒楼里送粉条鱼儿面,先免费给试用,打开销路。 “记不记得去年咱们卖竹荪?先给李掌柜送少量的试吃,他觉得好了你再谈价格。” 山子连连点头,他跟姑姑约定了,杨柳镇上就只给周家食舍供货,但是其他镇子和县城里,姑姑不限制,只要他有能耐,卖多少都成。 照姑姑说的,先去找熟人李掌柜,他那里愿意收了,再去别的酒楼推销。 “要是李掌柜想让我只卖给他家,咋办?”山子想起当初卖竹荪的情景,有些担忧地问。 红果摇摇头,断言道:“不会,竹荪是稀罕东西,能卖上大价钱,适合做酒楼压轴菜,粉条鱼儿面最多是个小食,李掌柜不会出那么大价钱买断的。” 山子做粉条和淀粉的成本大概是三十到三十五文一斤,红果收他粉条四十五文一斤,淀粉四十文一斤,鱼儿面十五文一斤。 往县城酒楼里卖每样可以加五文,红果叮嘱他,低于这个价格就不卖。 其实算起来鱼儿面的利润最高,也就费点人工成本,山里挖的蛇草果,一颗六斤能出二十多斤鱼儿面,卖出去就是三四百多。 只是蛇草果虽不罕见,却不像红薯那般可以量产,野生靠天,今年山子采到的蛇草果就不如去年多。 红果也考虑过人工种植,可世人眼里,这东西有毒,如今卖鱼儿面,是没人知道它原料是啥。 若大量种植,想要改变世人观念,需要时间,中间还会出现许多预计不到的波折与麻烦。 红果不想惹人注意,去年就放弃了培植魔芋的念头。 她细细叮嘱山子一番,告辞回了杨柳镇,王婶最终还是没敢试探香豆的亲事。 实在是年龄太小,唉,看山子自己的本事吧。 食舍生意稳定了,五月下旬开始,红果让木头带着后厨帮忙的一个婆子去集市上摆摊,每天也能多卖二三两银子。 等六月中盘账,除去开销工钱税收和租金,食舍第二个月纯利三十八两有余。 红果长舒一口气,总算可以歇歇了,以后就算没有山货药材收入,就算灵芝种植失败,她也能安安稳稳地,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其实食舍最挣钱的不是酸辣粉条这些,而是卤制品。 红果有前世带来的卤肉秘方,用自己上山采摘炮制的香料和菌菇粉,胡椒粉,卤出来的猪头肉,猪耳朵和豆干卤蛋简直供不应求,每天一早食舍门口排长队。 主要她搞了个限量供应,每天就做那么多,卖完了就第二天请早。 饥饿疗法真是好用啊,红果试了半个月后,适当增加卤肉制作量。 从一个猪头到三个猪头,三斤豆干到二十斤豆干,五十个卤蛋到三百个卤蛋。 最后固定在每天两个猪头,猪尾巴能买到多少就做多少,卤蛋二百个,卤豆干二十斤。 卤蛋两文钱一个,卤豆干二十文一斤,镇上的普通人家都吃得起。 卤猪头猪尾巴猪蹄这些卖五十文一斤,大户人家几乎天天买,小门小户的只能三五日买上一回,给当家的下酒娃娃们解馋。 红果最初每天只做一个猪头,早上开门排队的人不够分。 两个猪头还能留点,食舍里吃饭的客人能点上一盘做下酒菜。 实在哪天生意不好,当天卖不完的就拿回家吃,家里十几口人,倒正好不用做肉食了。 到九十月里生意稳定下来,周家食舍光这些卤制品,一天就能挣一二两银子,此是后话啦。 食舍里还一样极受欢迎,红果自己酿的果酒。 去年秋天她酿了桂花酿,冬天泡了山楂酒,黄芪枸杞玉竹各种药酒,今年春天又泡了青梅酒。 开业时拿了几坛子到食舍试着卖,没想到颇受欢迎,都说周家酿的这果酒,口感好,回味甘,又不上头。 可惜这些都是应季才能泡,后来到七月底就没了。 红果也没办法,暗暗盘算着等秋冬要在自家后院里挖个酒窖,多酿些酒才好。 生意好有银子挣,大家自然都欢喜,干劲十足。 唯一让人发愁的是,生意太好了,红果和张嫂几人有些忙不过来。 早上五更天就要起来做包子馄饨,炒肉酱,煮底汤。 一直忙到辰时吃朝食买卤食的散了,大家伙才能歇口气。 午时和傍晚倒是不忙,夜间做卤肉又要忙活一阵子。 尤其赶上集市日,还得让木头带个婆子去摆小食摊子。 有时忙不过来,只能让忆香和幺娘留一个在家看小娃,一个到小食摊子上帮忙。 云朵这个掌柜也得帮着上菜点餐,请的那两个婆子只能做些洗菜洗碗,打水扫地的粗活,像切菜码盘这些需要技术的她们都干不了。 张嫂便起了心思,想让幺娘来食舍帮忙。 “东家,幺娘以前就跟着我在小饭馆学做菜,厨房切菜炒菜,码盘上菜,她都行。” 红果却担心她母女俩都放在食舍灶间,日后不好把控,有些犹豫。 食舍刚开张这一两个月,早上炒肉酱晚上做卤肉都是红果亲力亲为。 以后日子长了,酱料和卤料秘方免不了要传授给食舍里掌厨的。 张嫂和幺娘母女俩,能信得过吗? 忆香知道了这事,主动请缨,说她要去食舍做二厨。 “你真的愿意去做厨娘?”红果这一年多,不光教彦青读书,同时也教几个女娃子。 忆香不光读书认字,跟着王婶和石柱嫂子还学了织布,制衣以及简单的刺绣。 可她最喜欢的还是跟着姑姑学做菜,去年去集市上卖小食,忆香如鱼得水,成就感满满。 “姑姑,你说过,人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再把擅长的事情变成一生的热爱,我不爱读书,也不擅女红,但是我真心喜欢做菜,自觉也有些天分,你就让我去食舍干活吧,比在家待着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厨娘二 红果沉吟许久,纠结不定。 她一个穿过来的现代人,自然没有什么门户与职业偏见。 可这里毕竟是古代,忆香若真去食舍做了厨娘,以后说亲事怕是会受影响。 以彦青的才智,将来肯定要科举入仕,考中进士不说十拿九稳,举人肯定能得一个。 中了举,有黄知行看重,卓县令提携,彦青怎么也能谋个县令小官当当 举人县令的妹妹,亲事选择范围就广了……富商之家,小官之子,都可以考虑,儿郎自身肯定也得有出息,至少得是个秀才吧。 见姑姑久久不说话,忆香上前来,扯着她袖子,扭来摆去地撒娇恳求。 “姑姑,你就让我试试吧,要是不行,我就回家带月儿,绝对不让姑姑您为难!” 红果看着忆香哀求的眼神,心一横,算了,反正她还小,大不了让她玩两三年,再拘回内院学规矩礼仪去。 “你若去了食舍,和张婶云朵姨一样拿月钱,那就得兢兢业业地,每天早起晚归,不能懈怠,可有信心做到?” 忆香听这意思,是同意了,兴奋地扑过来,抱着姑姑亲了一口。 “姑姑您就看着吧,我肯定不偷懒,还能做出好多好吃的菜品来,让食客们吃了还想吃!” 红果老心甚慰,想着也好,她那些秘方交给张嫂还不太放心,慢慢教给忆香,也算是有个传承。 卤肉香料,还有菌菇粉,她都是在周家后院里自个儿配好,再拿到食舍去用。 此外,各种果酒酿制的方法,也可以教给忆香。 忆香去了食舍,后厨张嫂总算能喘口气,可集市小摊还是缺人手,红果又去了一趟罗家村。 山子把五亩水田都赁出去,这些时日只忙乎粉条作坊那点事儿,她们奶孙三口人加上四姑母女,轻松得很。 “香豆去了食舍后厨帮忙?”王婶有些惊讶。 红果那宅子她去过两回,前院后院还带花园,她心里一直嘀咕呢,香豆几个女娃日后眼看要成大宅院里的贵人小姐了,山子那点念想怕是要落空。 哪想到香豆竟然会去食舍做厨娘? 山子在旁边抿着嘴,笑容藏不住。 自从姑姑搬到杨柳镇,他想见香豆一回都难,这下好了,以后隔三差五去食舍,就能见着。 他心里已经在琢磨,给小女娃带啥点心糖果了。 以前在集市上摆小食摊子,香豆看见卖糖葫芦的路过,眼睛就盯着那红艳艳的果儿,拔不开。 可惜那时候穷,一个铜板都要算着花,他只偷偷给小女娃买过几回。 “山子,你这个月去县城给李掌柜送货,咋样?” 红果的问话将他从遐思中唤醒,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回话: “李掌柜也跟我签了协议,每个月我往他酒楼里送一趟货,要三十斤粉条,三十斤淀粉,原本鱼儿面他也想要三十斤的,我怕供应不上,只答应有货就给他送。其他酒楼我还在谈呢,有两三家也想订购。” 粉条零售起码要五十文一斤,比白米还要贵上许多,普通老百姓不见得舍得买。 但是酒楼里一道酸辣粉,热煮或凉拌,能卖三十文甚至五十文一碗。 一斤粉条十到十二碗,就是三百文到六百文,所以红果让山子五十文一斤卖给酒楼,定价并不算高。 只是酒楼食客讲究,这种小食做不得主菜,只能当点缀配餐,所以李掌柜谨慎起见,只让山子每月供货三十斤。 对山子来说这就不错了,算是打开了局面。 积少成多,只要有三五家酒楼订货,作坊里这几样吃食平均每个月各卖出二百斤,就有七八两银子的纯利。 对于乡户人家,这算了不得的收入了。 要知道这时空,养活一个人,连吃带穿,只求不挨饿受冻的话,一年也就五六两银子。 山子干劲十足,想着攒两年银子,也去镇上买宅子,再多置些田地,买个铺子。 然后……把香豆娶回家,生几个娃,以后好好孝敬奶奶和姑姑。 红果看他一脸憨笑,翠柳和王婶都穿着鲜亮新衣裳,家里也置办了不少新家具用品,心下释然。 王婶一家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总算熬出来了。 “王婶,家里要是忙得过来,你和翠柳愿不愿意去集市上帮忙?我那小食摊子还继续摆着呢,忆香去了食舍,人手还是不够,你们去的话一天给五十文工钱,行不?” 王婶还没表态呢,四姑和海棠在门口坐着小凳子择菜,听红果这么一说,齐刷刷抬头,眼巴巴地看看红果,再看看王婶,只不敢开口说话。 王婶知道四姑心思,她们家三亩田地也赁给村里人种,娘儿俩平日里专门收红薯。 四文一斤收进来,清洗干净再切块处理好,山子给四姑五文一斤。 除去损耗,娘儿俩一个月从粉条作坊能挣一两多银子,这收入在乡下也算不错了。 但谁还嫌挣钱多呢?红薯连收带清洗,四姑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 娘儿俩感激王婶一家救了自家性命,还给了活路,平日里做饭洗衣收拾菜地,都是她们帮着干,对王婶表足了孝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婶暗自叹一口气,对红果说: “我如今老了,山子这作坊里做粉条也需要人打下手,不如就让翠柳和海棠去集市上帮忙吧?” 王婶这话一说,四姑和海棠脸上就笑开了花。 镇上三日一个集,一个月十天,一天五十文,海棠每个月又能多挣五百文! 红果自然没有意见,点头答应了,众人皆大欢喜。 如此这般,到六月底,食舍慢慢走上正轨,红果把菌菇粉,肉酱料和卤肉香料配方都交给忆香,指导了几回,她就能单独上手了。 慢慢地红果从食舍脱开身来,每日抽空去巡视一回便可。 但她依旧忙碌,每日要去柳宅给老太太针灸,配置药包热敷,还抽空去了一趟县城看望义母,给她配适合夏日的药膳。 与赵十武说好的,等食舍开张,生意稳定就歇一段时间,好像也成了奢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含羞走 六月底,红果进了一趟山,看看灵芝田之外,还想采挖些硝石,回家制冰。 夏日里食物容易坏,炒好的肉酱和卤制品,用冰捂着,至少能保持一日新鲜。 再一个如今有了食舍,红果想尝试着夏天做些冰饮甜品出来卖。 赵十武见媳妇儿进山,喜不自胜,跟着她去了灵芝田,神秘兮兮地说: “果儿,山猫她……有相好的了……” 啥?红果脑袋发晕……,转身看他,微微张着嘴,小小一个O型。 赵十武嘴角上扬,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媳妇这傻乎乎的样儿,真勾人! “不信啊,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红果扭过身子,加快步履,两人到了灵芝田,山猫懒洋洋地躺在栅栏门口它的草窝里,正打瞌睡呢。 闻见红果气息,它嗖地爬起身,一摇一摆地往她这儿来。 竟然没有像以往那般,腾跃着扑过来! 还有,它怎么长胖了这么多? 红果蹲下来,山猫大脑袋跟她额头相抵,蹭个没完没了。 红果伸手轻轻摸了摸山猫腹部,她学医的,自然知道,人家这是揣上崽儿啦~~~~~ “你羞不羞,羞不羞?”红果脸贴着山猫,轻声问它,心里颇有家有女儿已长成的欣慰,又油然生起酸楚感。 自家养的大白菜,咋不知不觉就被猪偷偷拱了? “羞什么?人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懂事着呢……” 赵十武盘腿坐在红果身边,慢悠悠地说,若有所指。 红果扭头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硝石矿就在赵十武住的悬崖下不远,红果领着他过去,用小药锄慢慢采挖。 赵十武也不问她挖这岩土作甚,只伸手握住她手腕,把药锄接过来。 “我来吧,你去那边坐着歇歇脚。” 自从那日大雨,两人有了亲密接触之后,赵十武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时不时地与红果有些肢体接触。 摸摸她的头啦,拉拉手啦,甚至扶扶她的腰背,动作自然而然,红果每每在容忍与发飙的边缘来回横跳。 放肆的时候他还捏她脸,不过一捏就放,红果也不好与他真生气,只能瞪他。 美人瞪眼也像抛媚眼,赵十武求之不得。 这男女之间,只要突破了肌肤相亲的防线,好像也就没法退回去了。 红果无奈之中,又隐隐地有些甜蜜之感。 这会子赵十武捏着她的手腕,将药锄接过去,自然而然地手往下一溜,就拉住红果的手,十指交叉,牵着她走到一块平坦岩石处。 他伸出另一只手,掸了掸石头上的尘土,再扶着红果肩膀让她坐下。 “要挖多少,你看着,够了就告诉我。”他笑眯眯的,还从腰间牛皮囊里,变戏法一般,取出蜜饯果来,让红果慢慢吃着,看他干活。 这要放在前世,算是一个不错的男友了吧……红果遐思联翩,往岩石上腾了腾身子,两脚悬空,晃荡着一口一口地吃蜜饯。 她这模样,照这古代时空规矩看,很没有仪态。 可看在赵十武眼里,就是红果不把自己当外人,简直可以算作是闺房之乐了。 媳妇儿两只脚丫晃呀晃,就好像踩在了他心尖上,赵十武心猿意马的,偏偏红果还一使劲,蹭地跳下来,站在他身边开始指点。 旁边就是山崖,红果肩膀倚靠在崖壁上,一手拿着蜜饯纸包,一手捏着颗蜜桃果,嘴里巴巴地说: “你不能这么挖,一大块就混了渣土了,我还咋用呢,得一点一点地抠……” 赵十武听话地调整了挖土姿势,她突然又说: “唉十武哥,我说要不等七八月份不忙了,把你那宅子建起来吧,这样你去杨柳镇,也有个宽敞的落脚地方。” 红果早发现了,赵十武每回去杨柳镇,早上就去菜地后那块空地上练武。 她那宅院里,都是花啊树啊的,他施展不开。 反正有三千两银子在她这放着呢,要是赵十武愿意,她就张罗着,给他把宅子建起来。 跟外人就说,这大半年山里打了不少猎物,去府城换了些银子。 赵十武迟疑了下,他知道两三年后就有饥荒,建了宅子到时候也是给灾民流匪祸害,但是…… “行啊,宅子建好,我就娶媳妇,你说好不好?” 他低着头,装作不以为意地试探红果。 要是花一百两建个宅子,能把媳妇儿哄回家,就算日后被祸害,也值了…… 红果楞了一下,才故意说: “好啊,十武哥想娶媳妇,回头我去杨柳镇找媒婆来,好好寻摸寻摸……” 赵十武微微仰起头,看见红果下巴圆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忍不住了。 站起身顺嘴把红果手里那蜜桃果一卷,含到嘴里,下一刻就堵住了红果巴巴的小嘴。 红果嗯一声,啊啊啊这男人竟然壁咚自己,咋这么会呢…… 蜜饯纸包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了男人衣襟,脚尖微微踮起来。 树影婆娑,有鸟儿探头,叽叽喳喳低语几声,这人类在干嘛? 啊哦哦不忍看啊不忍看,含羞飞走…… 好一番缠绵之后,赵十武才松开她,在她耳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有媳妇儿,还要媒婆作甚?” 红果埋首在他胸前,不想说话,不知道该说啥。 赵十武低头,轻嗅她发间,又忍不住咬了咬她白糯糯的耳垂,心神荡漾,低语呢喃。 “果儿,以前我想着自己是黑户,逃兵,不敢连累了你和月儿,如今我已有了身份,日后定会护着你们那你母女,好好地谋一份前程,你我本就是夫妻,咱立个婚书,过了明路,岂不是好?” 红果依旧沉默。 赵十武捧起她的脸,眼眸深深,直看进她眼底心间,良久才带了些哀求语气道: “果儿,我若是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都听你的,行不?你到底为啥不肯要我?” 红果闭了闭眼,是啊,到底为啥呢? 因为她不是原主,她害怕赵十武眼睛里看见的,心里爱重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温柔顺从的周红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冰饮 温柔顺从这几个字,跟现代人周红果可完全不沾边。 若有一天赵十武发现自己再不似从前,怎么办? 如今五六日见一回,她还能蒙混过关,若真做了夫妻,日日夜夜相处,他这么细心的人,哪里会察觉不出来? 相比失去赵十武的信任与爱重,红果更害怕的是失去独立与自由。 她不怕失身,甚至觉得,若是赵十武愿意,两人就做一对地下鸳鸯也未尝不可,反正她也不打算再嫁人。 可红果知道,赵十武是个古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她哪里敢提? 可一想到他要娶自己,立婚书,以他之姓冠己之名,将她变作赵周氏,红果就浑身长出刺来。 “我再想想吧,你是月儿的义父,若你我成亲,不知乡人又要说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她这个借口可真拙劣,赵十武无奈,蹭了蹭她脸颊,闷声道: “好吧,你再想想……别太久行不,果儿你可怜可怜我……” 他身体快爆炸了,恨不能将眼前小妇人给扑倒,就地办了,饿了快三年,他快成饿狼了,眼睛刷刷地冒绿光。 …… 红果背着一背篓硝石下了山,七月里,周家食舍又多了几种小食。 绿豆冰沙,冰糯米丸子,还有各种冷饮,酸梅汤,荔枝饮,紫苏饮。 红果让木匠特制了几个双层大木桶,夹层里放上冰,里面是各种饮子。 夏日炎炎,一文钱就能喝上一大碗甜丝丝凉荫荫的冷饮,食舍每日光冷饮就能卖五六百文。 红果想着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甜品,又做出珍珠丸子和薯圆。 一碗冰沙薯圆,能卖五文钱一碗,加上几粒蜜饯,桃肉香蕉菠萝这些鲜果,能卖六到八文钱一碗。 若是加上樱桃荔枝,价钱就更贵了。 是的,红果发现了樱桃荔枝,柳家老太太做了几次针灸,膝盖不再红肿胀痛,喜从心来,给红果送了好几筐稀罕水果。 樱桃荔枝都算贡品水果,价格死贵死贵的,乡下自然没有卖的。 柳家自己有果林,每年都往京城里送贡果。 红果得了这些稀罕果品,念头一转,找柳大太太说了一声,日后定期从柳家果林里订水果。 水蜜桃,香蕉,苹果,荔枝樱桃,只要果林有的,她都要。 柳大太太吩咐管事,周家食舍要的,都照往云州府城里送货的价格给。 比市面上零售要低了五成,红果乐疯了,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家占了大便宜。 “这算啥?要照老太太意思,不要钱给你家送便是,我想着若是不要钱,怕你反而为难,数量上不好张嘴,就做主按城里大果商收货价。算” 红果感激不尽,只可惜如今还没有芒果,芒果能做的甜品,可不要太多了! 她请木匠打了一辆餐车,一边放双层木桶,另一边做成小格子木框,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甜品食材,薯圆珍珠,鲜果蜜饯,每一样都是一到三文钱一勺,让食客们自己配餐,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独特的甜品。 得了,甜品餐车跟前又排起了长队。 七月中夏收农忙时节,云朵相公终于回来了! 这日红果一早发现朵儿姐喜滋滋的,脸上带着红晕,一问果然! “你姐夫昨儿回来了,听说我如今在你这里做掌柜,他还不信呢,一会我让他过来,与你见见,也开开眼!”周家食舍可有不少新鲜东西,都是红果鼓捣出来的,云朵与有荣焉。 就说那冰沙,杨柳镇上哪有人见过? 也就柳家每年夏天,会从县城里买冰回来,还是用冰车装着,直接运到柳家大宅院里。 如今普通镇民,花上几文钱,也能喝上冰饮,吃上冰沙调制的甜品。 连周边几个镇的富户,听说此事都特意来杨柳镇,就为了上周家食舍,吃上一碗酸辣粉,凉面,水果捞。 临走再带上几斤卤肉卤豆干,十几个卤蛋,吃完了还惦记,过上十天半个月,再来一趟! 红果对这位柳姓姐夫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说不出来啥感觉。 大概一是姓柳,二是也算在外面走南闯北,见了些世面,自以为高人一等吧! 柳得运进了食舍便昂然自得,对红果也只是点点头,不假辞色。 云朵见他态度冷淡,心里有些愧疚,到后厨与红果说:“你姐夫去了趟北地,一路奔波,赶着回来农忙夏收,可能是有些累了,还没歇过来。” 红果不置可否,这位柳得运与她没啥大关系,对朵儿姐好就成。 若是不好,红果自然也有办法对付他。 云朵招待自家相公在食舍吃了一顿饭,柳得运见这里吃食确实新奇,味道不比他在云州酒楼吃的差,甚至还有更鲜美之处,心里那点不屑就收敛了些。 难怪这周娘子能给自己娘子一月一两银子工钱,还承诺年底分红,这生意实在是不差。 临走时,他客客气气地与红果打招呼,请她有空带月儿去家里做客。 “我家娘子和大丫小丫承蒙周娘子照顾,多谢了,有空来家里坐坐。” 红果笑笑应了,心里不以为然,这柳得运与朵儿姐说是贫贱夫妻,可她看着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朵儿姐嘴里千好万好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话说夏收柳家私塾也放了二十天假,彦青回家,喜滋滋地告诉姑姑一个好消息: “先生说,等夏收回去,我就能升班了!” 红果自然高兴,正好赵十武这日在家,便张罗着做了一桌好菜,大家一起庆祝彦青升班。 红果把自己私藏的青梅酒拿出来,给彦青几个尝了尝,剩下的就她和赵十武分了。 “果儿,再过六日就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来接你进山好不好?给你预备的生辰礼物,在山里。” 众人都散了,两人趁着酒意,在后院大槐树下赏月乘凉。 红果在自家院子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将头发散了,松松地倚靠在竹椅上。 月下,清风,美人,赵十武心猿意马,忍不住凑过来亲了一口倏地又缩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勾引 红果醉意朦胧,脸色红润,眼眸如水,被赵十武这般偷亲一下,扭头嗔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赵十武浑身酥麻了去,可李嫂在前院灶下忙碌,幺娘在后院厢房陪月儿,细细碎碎的声音,都是羁绊,他再心痒难耐,也不敢轻举妄动。 “咋样,去不去吗……有惊喜给你,我都准备好几个月了……” 红果脚尖点地,竹摇椅一摇一晃地荡起来,惊喜……他念叨好几回了,那就去吧,顺便搞点事情…… 这段时间,赵十武黏她黏得紧,李嫂张嫂她们都看出来不对劲,但身为下人,主家的事情,她们恨不得把眼睛戳瞎了,只装作看不见啊看不见。 红果却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她不怕失身,只怕失去身份。 世间情欲二字最难消解,要不然怎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不光赵十武馋红果,红果也馋他,所以她想着趁这回进山,假装醉酒,把他给办了算了。 别看现在赵十武这般上头,到底有几分是情欲,几分是真爱重,红果也分辨不清。 说不定是饿了三年没吃到肉,才这般急吼吼,真吃到嘴,也许就消停了,不会这般迫切地要娶她。 到了红果生辰头天,赵十武果然下山来接,第二日一早,吃了李嫂做的长寿面,便跟着他进山。 红果在背篓里悄悄藏了两坛青梅酒,让赵十武背着。 “咋这么沉?里面是啥?”赵十武忍不住问道。 “哼,秘密武器,不告诉你,你就说背不背吧!” 红果叉着腰,一副刁蛮不讲理模样,大有他不背就不跟他走的架势。 赵十武看着媳妇这样心里就发笑,伸手摸一把她脑袋,背背背,把篓子扛上肩。 到了悬崖穿过山洞,一路赵十武神神秘秘地,又满是期待,似乎对自己准备的这份惊喜很有信心,红果一定会喜欢。 红果起初不以为然,想着肯定是什么花树,或者奇石,这原生态山谷里,还能有啥别的? 等她钻出山洞,猝不及防看见眼前一幕时,惊讶地叫了一声: “哎呀,你怎么想到的!” 赵十武竟然利用那倾泄而下的瀑布水帘,做了一个水中凉亭! 之前他栖息的山洞大概有一丈多宽,半丈深,他把竹筒劈成一半,向外搭建出几尺宽的屋檐,瀑布流水打在屋檐上,顺着竹筒下流形成水帘。 屋檐两边则堵住了,空出入口,如此南北通透,形成穿堂风,站在水帘之内,只闻水声淙淙,凉风习习,半点不觉暑热。 他牵着红果迈过山崖下几块岩石,让她小心避开瀑布流水,进入凉亭。 凉亭内以前是崎岖不平的山石,赵十武挑来沙土填平了,在上面铺了竹板。 他亲手一根一根打磨,竹地板上没有一点倒刺。 两边挂着草帘子,如今是卷起来的,想来夜间放下,能防蚊虫还透风。 凉亭角落里摆着几盆薄荷草,中间一张矮几上摆着茶壶水杯,一盆红色杜鹃,地上散落着几张棉布坐垫。 里面靠崖壁处还有几个竹筐,想来里面是寝具与吃食。 “喜欢吗?”赵十武附在红果耳边,轻声问道。 红果说不出话来,用力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那时候你说夏日里进山来避暑,又说想在这无人山谷里建房子隐居,我原本想建个石头屋子,苦于没有人手,也缺了原料与工具,最后只好利用这个瀑布后的凹洞,造了这么个亭子,有些简陋,不过偶尔住几日,避避暑,还行吧?” 红果有些感动,想来这几个月他没少费苦功,忍不住就拉了拉赵十武的手,由衷地说: “谢谢你,这个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她见竹地板被赵十武擦得一尘不染,便脱了鞋袜,在瀑布流水中洗了洗两足,才迈步走进去,在矮几边席地而坐。 下一刻就忍不住仰倒在地,打了个滚叹息一声:“太舒服了,到了这里,真不想出山……” 赵十武笑着把背篓放下,拿出上面红果的包袱,才发现底下藏着两坛青梅酒。 他把酒小心翼翼地放到崖壁下,出去烧了一壶水来,给红果泡茶。 红果喝着茶,赵十武又变戏法一般,端出一盘蜜桃来。 “咦,我没带桃子啊,哪来的?” 赵十武用匕首把桃子切成小块,给红果几根竹签,让她叉着吃。 “你忘了,这山谷里有十里桃林,结了不少果子,好些都掉落地上,烂掉了……” 他这一说,红果来劲了,往水帘外探头一看,山谷里郁郁葱葱,依稀能看见桃树上粉的粉,青的青,密密匝匝的果子,好些桃枝都被压到地上去了。 她吃完一颗桃,喝了茶,便要去山谷里摘桃子。 赵十武笑眯眯地陪她去,还背上了弓箭。 “你去摘桃子,把头脸胳膊都裹严实点,不然桃毛沾了会痒,我去猎些野物,晚上咱们烤肉吃。” 红果早看见了,赵十武在瀑布另一侧,又搭了个炉灶,可以做简单的饭食。 天色还早,两人在山谷里游荡了一个多时辰,收获颇丰,回到瀑布凉亭这边,一人烧烤,一人煮饭,美美饱餐一顿。 红果存心使坏,青梅酒劝了一杯又一杯,可惜赵十武没醉,她自己有些醉了。 醉了的媳妇儿特别撩人,两只胳膊搂着他脖颈,星目含春,容色娇媚。 赵十武有些把持不住,抱着红果进了凉亭,竹筐里拖出棉被来,两人滚做了一团。 但是到紧要关头,他却停住了,还握着红果两只胳膊,不让她上下其手。 “果儿,果儿,你乖一点,别乱动……” 红果有些不知所以,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迷离,气喘微微。 赵十武伸手撩开她额头的碎发,爱怜万分地亲她,一下一下地,额头,鼻尖,眉眼,下巴,小嘴。 唉,媳妇儿这么可口,他实在忍不住一再下嘴……可是亲到热火焚身时,他又退开去。 红果伸腿去缠他,赵十武捉住脚踝,将人整个地包进薄被里,裹着她说: “果儿你醉了,我不想趁人之危,占你便宜,若这个时候稀里糊涂要了你,明日你是不是会骂我伪君子,禽兽,更有理由不跟我成亲了……” 红果一口老血憋在心窝里,这家伙,咋这么精明? 她确实打算明日提起裤子不认人,他咋知道?竟然憋着不上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开荒 赵十武安抚地隔着薄被拍了拍红果,哄她好好睡觉。 红果连胳膊带腿裹在被子里,不得动弹,气咻咻地嘟起了嘴,醉眼迷离,娇态可人。 赵十武实在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厮磨片刻,才柔声道:“乖,哥哥我要的不是一响贪欢,而是长相厮守……等你明日醒了,别怪我占你便宜才好……” 说完便起身出了凉亭,跳进瀑布下的潭水里…… 红果气得直蹬脚丫子,臭男人,哼,憋不死你! 翌日宿醉醒来,红果头痛欲裂,赵十武端着一碗小米粥,用竹勺舀着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她喝。 “你昨夜喝醉了,喝点稀的,润润肠肚,这小米粥我早起熬了一个多时辰,最上面这层米油最是养人,来,张嘴,乖……” 红果恨恨地瞪他一眼,张嘴咬住木勺。 这家伙,定力与人品,都好得简直让人讨厌! “说,你昨晚是不是趁机占我便宜了?” 红果一边喝着粥,一边伸出一只脚来,轻轻揣赵十武,嘴里还倒打一耙。 赵十武不动声色,挑挑眉毛说:“谁说的,明明是你占我便宜……” 想着媳妇儿昨夜里喝醉了,那张狂迷乱的样儿,两只手一点不老实,撕了他的衣服不说,还扯开自己衣衫,肚兜都掉了,还说什么摸八块腹肌…… 赵十武耳尖红了,心里想着日后有外人在,可不能让媳妇儿喝酒,不过日后成了亲,内室闺房内,倒是可以让她时不时喝两盅…… 红果见赵十武突然耳尖泛起红晕,有些诧异。 这人平日里一副莽汉模样,哪想到竟然如此纯情,再一想到他昨夜里那句,不求一响贪欢,更求长相厮守,心里便软了一软。 再想起昨夜里那些少儿不宜画面,红果脸也红了,把薄被一扯,盖住脸,在被子里闷声道: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还好昨日有备无患,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内外都有。 等红果穿戴整齐,从凉亭里出来,见赵十武在温泉里凫水呢。 “你也下来泡一泡吧,虽是夏日,山中阴寒,早上这温泉水温度正合适。” 红果惊讶他竟然会凫水,以前倒没听说过。 她不知道,赵十武掉落凌河被冲到下游后,就跟着渔民学会了凫水,憋气功夫还不错。 红果前世自然也是会游泳的,不过这会子她刚换了干净衣裳,不想下水,便走到阴凉处往山谷里望去。 蔓蔓绿野,草木丰沛,一看就是土壤肥沃,种啥都能疯长。 “十武哥,你说要是找可靠的人来这边开荒,行不行?比李柱他们家几口人……” 李柱就是李大牛,到家几日之后才告诉红果说: “东家,我还有个大名,叫李柱……” 这名字显然比大牛体面,红果看他一脸憨厚又有些窘迫,便点头说,好,以后叫你李柱。 李柱夫妻是常年种田老手,大字不识一个,没啥大志向,就只图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再说他们卖的死契,红果观察这些时日,应该是信得过的。 赵十武原本仰面在温泉里缓缓游动,听红果这么一说,翻身站起来,水淋淋地迈步上岸。 红果扭头,看他光着上半身,褐色皮肤下肌肉随着他步履而动,水滴滑落,从胸膛而下……她赶紧移开视线,心中暗叹,男色也是一把刀啊! “让李柱过来开荒?倒是个好主意……” 两人并肩而立,眼前山谷之下,有河有湖,河湖环绕之间都是沃土,再往远处去,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若在此开荒,起码是几千顷的良田,红果想着自己买几百亩,还要费劲巴拉地攒上几年银子,心情有些激荡,对赵十武道: “咱们干吧?找些可靠的人来,包他们吃喝,供给农具与种子,开出田地来,给他们分收成……” 赵十武也觉得可行,“需要很多人手,此事得从长计议。” 他预知未来几年天下大势,比红果更明白,进山开荒的好处。 两三年之间,可以在此地造出一个很舒服的隐居之地,到时候战乱四起,他们可以带着亲近之人在此避世。 赵十武回凉亭里换了衣裳,两人怀着开荒建业的打算,下了山谷,沿着河道一直走到了湖边。 “就这一路,能开出上千亩良田来,山上种果树,平地种水稻,能养活好多人……” 红果兴奋得手舞足蹈,赵十武含笑看着她。 “沿着湖边又可以开出不少,到时候十里一村,十村一镇……” 红果说得兴致勃勃,突然嘎然而止。 “怎么了?”赵十武见她叹气,忙问道。 “需要人手,很多人手,咱们上哪去找那么些人呢?又要信过得,还得人家愿意放弃原来的生活……” 她很是犯愁。 “慢慢来,先问问李柱两口子,愿不愿意过来。” 赵十武半点不担心,等两年后,灾民流匪四窜,有多少人手没有? 红果第二日还要去给柳老太太针灸,到午后收拾一番,两人便匆匆下了山。 进山开荒的念头,就像一颗种子,捂在红果心里,萌动发芽,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若是李柱夫妻愿意进山,还得再买几个人,不然家里看门赶车,洗衣做饭这些活没人干。 彦青在家歇过了夏收假,这日该去学堂复课了,红果准备了两份礼,一份给之前教彦青练字的老先生,一份给中班的秀才。 不过四个月,彦青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老先生让他练的馆阁体,看上去就好似印刷出来的一般,红果心中暗自赞叹,古人这等运笔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先生说如今科考举业,都得写馆阁体,以免学子利用字体作弊,等我练得字体端正,毫无瑕疵了,可以再选一种适合自己的其他字体来练。” 彦青对自己的字并不是很满意,只是把基础笔画都练得差不多了,很多字还要勤加练习。 红果有些哑然,这还不满意?啧啧。 柳家私塾研学班的先生,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贫家秀才,一边教书挣些束脩,一边准备乡试。 红果原以为这秀才是柳姓本家人,见了面互相介绍,才知道先生姓齐。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若是柳家人,别说过了院试的秀才,只要过了县试,就能得宗族里供养,专心求学科举,哪里需要自己出来教书挣束脩。 齐先生文质彬彬,尚未娶妻,见了红果,眼帘低垂,躬身行礼。 “周娘子客气了,张先生与我屡次推荐,彦青有大才,齐某定然好生教导,周娘子且放心便是。” 红果请教了柳大太太,按照时下的规矩,送了四色礼之外,还送了一管湖州狼毫笔,一方徽州砚台。 这等重礼,让齐先生有些受之不起,待要推辞,又觉得他一端方男子,不好与眼前女子过分拉扯,一时局促,竟脸色微红。 彦青看出来先生不惯与姑姑这样的女子寒暄,忙替先生把礼品都提到屋里,又与姑姑说:“姑姑,到了先生授课的时辰了,要不您先回吧,下了学我自己回去。” 说着对姑姑眨了眨眼睛,红果会意,便蹲身行了个礼,与齐先生告辞。 她转了身,齐先生才敢抬眼,看着眼前女子窈窕背影,喃喃自语道: “真是兰心蕙质啊,竟能做出那般美味新奇的小食甜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做媒 原来这齐秀才也是周家食舍的拥趸之一,虽家境不富裕,他隔三差五地也要去食舍打打牙祭,尤其喜欢那青梅酒与酸辣粉。 他以为能做出美食的厨娘必定是个胖乎乎的婶子,哪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般美娇娘,笑语晏晏,眸色清亮,身姿婀娜,一时恍然失了神。 红果不知道她又勾了人的魂,将彦青送进学堂,转身去了食舍,她有好几日没来巡查了,后厨前堂,隔三差五总要来看看才放心。 这时候食舍刚忙过早上那一阵子,红果进来时,就见木头正坐在柜台外,跟着云朵学算账呢。 云朵当初嫁给柳得运,学会了打算盘,如今见木头老实勤恳好学,有空便指点他一二。 木头手指头粗,正笨拙地扒拉算盘珠子,见东家进来,赶紧站起身来行礼。 红果笑着摆摆手,木头很有眼色地去擦桌子码凳子。 “你家相公可是又离家了?”红果在柜台前坐下来,木头端了一杯冷饮过来。 她从私塾过来走了一路,七月正是头伏,一身的汗,喝一口冷饮,凉荫荫地真舒服。 云朵嗔怪地看她一眼,这妮子,也不知道跟自家相公犯了什么冲,就是不肯叫姐夫。 “走啦,去府城,说是要开什么货栈,又得好久补回来,估计得年下了……”云朵语气怏怏的。 红果把冷饮一口喝完,放下竹杯,趴在柜台上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朵儿姐,你相公老这么不着家,你就真放心,不怕他在外面搞什么幺蛾子?” 红果前世在小说里看到过,古时候商人喜欢搞两头婚,家里一个,外面一个,方便伺候,打理家事。两个都是平头夫妻,各安一方,王不见王。 柳得运这要是在外面发达了,也给朵儿姐搞出个平妻来,咋办? 云朵凝神想了想,眼神里飘过一丝慌乱,不过一瞬间,她又坚定地说: “不会的,我与你姐夫,是贫贱夫妻,白手起家,他做生意的本钱,还是我起早贪黑买包子挣来的呢,他不会这般没良心,撇下我和两个女儿的。” 红果叹一口气,朵儿姐还是太单纯,阅历太少,她不知道,世间男子,多半既要又要。 只是她一个外人,夫妻之间的事,她可以提点,却不能搅和,没影的事儿,哪里好多说。 红果担心的一点没错,柳得运这人,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够共富贵,有了点银子就被外面的世道迷花了眼。 云朵成亲时,红果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柳得运并没将她记在心里当正经亲戚。 后来听说红果大哥去世,他更是把云朵当做了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女,这两年都不曾去过周家村走亲。 生怕自己夫妇好不容易挣了那些家业,周家村那些山里乡民要攀上来占便宜。 所以红果回周家村那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云朵。 哪想到红果竟然在杨柳镇立了户,买了宅还开了食舍,柳得运心里难免犯嘀咕,也有些暗喜。 原本还犯愁,怎么说服娘子,别跟他去云州。 如今看,云朵在这周家食舍一年也有小二十两银子可挣,这不正好,顺理成章地让她留下么? 原本他打算走之前,给云朵娘儿仨留下五十两银子,转念一想,给扣下二十两。 “朵儿,我打算在云州开个货栈,自己收货,也给人存货,如今北边开了边贸,咱们这西南特产运过去倒手能挣几倍,再贩点那边的茶叶丝绸瓷器回来,一年可不少挣,等过些年,咱们也在云州府城买个大宅子,我让你过富家太太的日子。” 云朵心眼实,自己如今手里有银子能养活两个女儿,听说相公要做这等大生意,连这三十两都不想接。 “相公在外面辛苦,开货栈可要我去帮忙?红果这食舍虽好,可再怎样也还是咱自家的生意要紧,你若是想让我去,我跟红果说一声,给她十天半个月再请个掌柜便是……” 柳得运捏着她的手,轻柔抚摸,又在她耳边亲了一口才道: “银子你且收着罢,我是你相公,就该养活你和两个女儿,你自己挣得自己想买点啥酒买点啥,花不完就给女儿留着做嫁妆,云州……你暂时就别过去了,我忙着呢,常日里也不在家,顾不上你们。” 他这回去北边,带去一百两银子,翻了三倍多,手里有三百多两,给云朵的不过十分之一。 他担心云朵非要跟着自己去云州,又继续哄道: “再说红果待你不薄,哪里好开张几个月你就撂挑子,丢下人家一走了之?” 云朵半点疑心也没起,只觉相公体贴又实诚,还顾念着自家从妹,心里感动,越发地温顺柔媚,两人自是好生厮磨一番。 柳得运当初买下宅子时,也买了几亩田地,盯着几个短工忙完夏收,收了粮缴完税,昨儿个回云州去了。 红果心想朵儿姐最好带着大丫小丫跟去云州,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可转念一想,万一那柳得运真在云州养了个女人,朵儿姐去了该如何自处呢? 跟那女人大打出手抢男人?红果想着就哼地嗤笑一声。 “想啥呢?自个在那傻笑?”云朵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红果摇摇头,没啥。 算了,还是让朵儿姐跟着自己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跟着她至少还能挣银子,世间唯有银子不破。 八月初,红果给柳老太太做了最后一次针灸。 如今膝盖不肿不痛,老太太照着红果的吩咐,循序渐进,每日趁着早上凉快,去花园里逛上一刻钟,慢慢拉长时间。 一开始还要两个丫鬟扶着,后来一个丫鬟撑着胳膊,到现在,自己拄着拐杖能走不短的路程。 “老太太,这回扎过针,就不用再扎了,日后用我配的药包,每日夜间热敷就得,冬病夏治,每年三伏里这么敷上半个月,保管冬天里腿脚都没事。” 老太太扁着嘴乐呵呵地笑,大太太在旁边也欢喜得不行。 老太太身子舒坦了,她们一府的人日子都好过,旁边丫鬟婆子们也喜笑颜开地满嘴奉承,夸完老太太又夸周娘子。 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红果正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呢,突然屋里安静下来,她察觉不对劲,抬头看老太太。 柳家两位当家主母对视一眼,大太太笑吟吟地拉着红果的手,让她在檀木圈椅上坐下。 “周娘子,我们打听了一番,你前面那位相公成亲后没多久,就去了北边打仗,如今你孤身带着小女儿,也有两年了,我这里倒有一门好姻缘,想与你说说。” 红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咋这古人都这么爱做媒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梳 要说这柳老太太还真不埋汰红果,想说给她的是她家嫡支子孙,并非什么隔了好几房的破落旁支门户。 话说这柳老太太有三个亲生儿子,大老爷承继了柳家宗族门户,二老爷分出去,在云州开着铺子做生意。 三老爷一直读书,三十岁上中了举,谋了个县令的职,在江州做个小官。 其他庶出的几个当年成亲时分了出去,或读书科举或迁居异地经商或做地主,就不提了。 这柳家原本在秦老祖奶奶手里定了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哪知到第三代,有个大奶奶太能生,隔一年生一个,几乎同房就怀孕。 生了五个之后这位奶奶受不住了,再生下去怕是小命不保,跪求当家的婆婆,给自家夫君纳了两个妾。 等这位大奶奶当家做主,就改了族规,只要正室妻房同意,柳家儿孙过了三十便可纳妾。 这古代没有啥好的避孕措施,鱼鳔很贵,红花伤身,有钱人家纳妾,有时是正室保命之举。 至于男人,当然求之不得,含笑纳之。 说回来如今的柳大太太十七岁嫁进来,十年间生了两儿两女,自家夫君一过三十岁,就给他纳了两个妾室。 从此自己把着掌家权,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至于男人,有美妾良媛陪着红袖添香,何乐而不为。 各得其所,相安无事。 这两个妾又各生了一儿一女,所以柳大太太名下一共有八个儿女,也算多子多福了。 三郎出世时,柳大太太生的大郎快满十岁,早就立住了,她完全没必要磋磨庶出子女,乐呵呵地供养着。吃穿用度,琴棋书画,都和自己孩儿一样,请先生花银子,所以柳家大房这些子女,相貌人才都出落得好。 如今要说给红果的这位三郎,也是命数不济,头里说了个媳妇,没过门得风寒过世了。 后来娶的妻子,进门没两月怀了孩子,众人欢喜,哪想到难产一尸两命。 柳家族规,庶子没有继承祖业的资格,三郎成亲时,柳大太太照着老太太那时候的例,给了一座宅子,百亩田地和县城里两个铺子,还有些银子,就算分出去过了。 柳老太太心疼儿孙,柳大太太好歹养了三郎一场,好好的媳妇过门才一年就没了,两位长辈就琢磨着,给他找个好女子续弦。 这不就看上红果了? 柳老太太怎么看怎么满意,虽说红果嫁过一回有个女儿,可前头那相公也就处了不到两个月,想来也没多深的情分。 关键红果身子康健,自己懂医术,嫁进来肯定不会像三郎前头那个,那般没福气。 她又能干擅经营,周家食舍红红火火,三郎那些田产铺子,日后有周娘子打理,不愁日子不殷实。 再一个红果还是县令太太的义女,虽说流水的县令,日后卓县令肯定要走,可走也是高升啊! 柳家早打听清楚了,卓县令岳父可是京城里的侍郎大人! 有这门亲戚,说不定三郎和他的儿孙还能科举入仕呢! 还有周家那小郎,听说天资聪慧,日后一个举人跑不了的。 柳老太太和大太太两人对红果垂涎许久了,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也得招揽进柳家的门啊。 就是可惜出身低了点,舍出嫡支庶出的三郎,只能勉强算般配。 “周娘子,前些时日看你一直忙着食舍的事情,就没好与你提,如今你家诸事相宜,我也就倚老卖老,问问你的意思,我有个孙儿,虽是庶出,却也一直养在大太太跟前,今年二十一岁,比你大了一岁。” 老太太慢悠悠说到这里,看了看红果,见她低头,抿嘴笑笑继续说道: “三郎前头那个难产去了,膝下没有儿女,当初成亲时分了出去,名下良田铺子宅子都有,也算小有资产。若是你二人结了姻缘,日后家里内外,都由你主事,三郎自己还想继续读书,说不定还能让你做个官娘子……” 老太太见红果一直低着头,只以为她是女子,说到亲事,自然害羞,哪里知道红果心中慌张,低头揣摩,该如何退却? 大太太见她不语,便含笑道: “三郎虽是他李姨娘所出,可从三岁起就挪到前院,跟着大老爷读书明理,日常一应事务都是我操持,不过十天半个月,去后院问候他姨娘一声,出落得也算仪表堂堂,知事明理,他身上还有童生功名,周娘子若是愿意,改日我找个机会,你们见见面可好?” 原本这说亲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红果家里没了长辈,柳老太太婆媳两又怕托了其他人,传话不明,反而误事。 想着周娘子是再嫁之身,为人也大方爽利,倒不如先亲自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红果低着头直皱眉,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坐着不说话,便站起身来,行了个庄重的蹲礼道: “多谢老太太大太太青眼相加,只是红果当初立女户,将侄儿侄女带出周家村之时,便存了自梳之意,不想再嫁,老太太的美意,红果怕是无福承受了!” 老太太与大太太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意外。 本以为对这周娘子来说,嫁入柳家,算是高嫁,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哪想到人家竟看不上? 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红果治好了她多年顽疾,算是恩人,也不好言语冲突,便咂嘴不语。 大太太赶紧上前托着红果胳膊,将她扶起来,嘴里连声道: “这是怎么说的?你正值芳菲年华,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什么自梳?我与老太太实在是爱惜你人才,才这么一提,原也没打算你一口答应,不如回去慢慢思忖一番,日后再议也罢。” 话已至此,红果心知不能再强硬拒绝,她在杨柳镇上还仰赖柳家看顾,不然周家食舍开业半年,怎会一次都没遇到地痞无赖找事? 于是便无奈地笑着告辞,柳大太太将人送出后院,回身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老太太倒是没多想,抚着膝盖道: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不过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罢了,既是不愿,倒也没必要强压着人家同意这门亲事,本就是好意,若弄拧巴了,反倒成仇了!” 柳大太太也长叹一声,如今倒是让她为难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匪石 当初老太太一提这事,柳大太太也满心以为周娘子会欢欢喜喜地同意,只担心三郎看不上人家。 毕竟三郎前头那个是临近镇子上乡绅家女儿,养在深闺还缠了足,人温柔娇美。 这周娘子山里人,风风火火的,相貌虽好,却缺了点世人推崇的温顺贤淑。 柳大太太前日特意把三郎叫来,与他说了此事,三郎点头同意,今日才开口与周娘子说。 “去把三郎唤来吧。”大太太回了自己住的春晖园,吩咐身边大丫鬟折枝去请人。 话说柳三郎前年成亲,去年丧妻,今年刚守满一年妻丧,听闻大太太说要把镇上那位周娘子说给他做续弦,他心里挺高兴。 其实三郎早就见过红果,周家食舍那些小食饮品,别有风味,他不知道去过多少回。 样貌好,人能干,性情爽利,三郎觉得再娶一个不知根底的女子,倒不如娶眼前这位。 他正欢欢喜喜地,想着要把自家那两进宅院修缮一番,等着年底娶新媳妇,大太太却让人唤他去,说是亲事不成了。 柳三郎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满心的欢喜如薄冰脆裂,稀碎一地。 大太太看他神色黯然,心下不忍,安慰他道: “周娘子也不是看不中你,她说当初回到周家村,就立志自梳,这才想方设法到杨柳镇立了女户,她是县令太太的义女,既是不愿结亲,咱家也不好强迫,是母亲考虑不周,不该没问过她,就先告诉你这事,唉,当初也是不愿逆了你自己的意思……回头我再请钱媒婆,好生寻摸寻摸,另外再给你说门好亲吧。” 三郎哪里敢怨怪嫡母,起身拱手行礼道: “儿多谢母亲费心周全,姻缘之事,本就强求不来,想来是儿无福。” 这柳三郎虽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越想越过不去,回了自家宅院,辗转不得眠,第二日竟然去食舍堵红果。 柳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一方士族,但族中庶出的子弟出路并不好。 同为兄弟,嫡支长房长子能得七成家产,嫡出其他兄弟分余下三成。 要知道柳家一成家产就是十几万两银啊! 庶出的,女儿出门子给三千两嫁妆,儿子成亲给五千两价值的产业。 柳三郎当初成亲,得了一栋两进院子,一百亩良田,县城里两个铺子,和三千两现银。 与镇上普通人户相比,这算一笔巨额资产。 可柳三郎知道,若不小心经营,不过三四代,自己的儿孙便会沦落成镇上普通门户,甚至不得不守着几亩田地,土里刨食。 要是染上什么吃喝嫖赌的坏毛病,家徒四壁都有可能。 他那几个庶出的叔叔,最有出息的考了个举人,如今在县里做着县丞。 没出息的五叔,当年拿了和三郎一样的资产,如今五叔家孩子,也算自己堂弟,成亲时只分到二十亩田,一间小院子和三百两银子。 等堂弟的孩子成亲呢?柳三郎不敢想,镇上现成的例子不要太多。 同样姓柳,有些活在天上,可更多的,慢慢下坠,落到泥泞里。 三郎不甘心,他想让自己的子孙也能过人上人的日子。 所以他看中了周娘子,两人若能成亲,日后他读书举业,娘子打理家产,一个为官,一个经商,再生几个儿子,家业不愁不兴盛。 就算不能与接掌祖业的大哥相比,至少不能比嫡出二哥差。 嫡出怎么了?嫡出就一定出息能干?就一定高人一等? 三郎恨世道不公,可心里那点愤懑压抑快二十年,丝毫不敢表露。 柳家二百年来,世世代代就是这么个规矩,庶子不得染指祖产。 他只能指望自己,指望娶一个有助力的娘子,与他共同努力,争取活得像模像样。 红果不是每天都去食舍,柳三郎蹲守了三天,终于守到了意中人。 这日红果刚进门,就见一个长衫男子,从餐桌前站起来,对自己拱手行礼。 “周娘子,鄙人柳家三郎,有几句话想与您说,街对面有家茶舍,冲得一手好茉莉香茶,点心也不错,可否请您移步?” 柳家三郎?红果想起来是谁了,眉头皱了皱。 “喝茶就不必了,柳三少有什么话,就请在这儿说吧。”红果比手请他去窗口角落处落座。 聊一聊也好,亲口拒绝本人,柳家两位太太总该不会再来逼迫自己了。 “周娘子,今日是小可唐突了,来找您是想问问,您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或不满之处?” 红果有些好笑,眼前男子确实如柳大太太所说,仪表堂堂,可总不能上来个眉眼齐全的男子,她就该答应嫁他吧? “三少何出此言?你我素味平生,我怎会对你有啥误会不满?” 红果招手,让木头上两杯荔枝饮。 柳三郎欲言又止,等木头退下了,才殷切问道: “既是没有不满,为何周娘子要拒了你我亲事?”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相貌,家世,人品,资财,都不差啊,配周娘子绰绰有余不是? 她一个孤身女子,带着遗腹女儿,能遇上这样的亲事,不是该夜里做梦都笑醒吗? 让他怎么甘心,吞下这口窝囊气! 红果简直想仰天长叹,普信男真是不分时代与空间,处处皆有,处处都生花啊! “柳三少,你想差了,我不是拒绝你,是根本不想嫁人,说实话今日之前,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所以请不要把我的拒绝与你本人相联系,觉得我冒犯了你而心有不平……” 柳三郎被眼前女子说中心事,不由得低下眼帘,忽而又觉不甘,他堂堂男儿,岂能在女子面前失了气势? “既是如此,今日你我也算相识,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小生心悦于你,愿日后比翼双飞,绝不辜负,周娘子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可好?” 他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红果,还颇有蛊惑力。 可惜红果对这些甜言蜜语免疫,她蹭地起身,对眼前男子斩钉截铁道: “三少请慎言,我与你今生无缘,绝不可能嫁与你,还请回吧!” 说着转身就要进后厨,那柳三郎却不肯放弃,起身追过来,伸出手中折扇要拦她。 恰好山子今日送货过来,进门就看见这男子纠缠姑姑,担子往地上一扔大步跨过来,拦在红果跟前。 “你是何人?何故纠缠我姑姑?” 眼前男子身着绸缎长衫,头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挽起,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人。 山子如今也有了些阅历,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握紧了拳头没有动手。 柳三郎见这么个高大健壮青年男子冲过来,原本有些芥蒂,听他唤周娘子姑姑,便莞尔一笑,执扇对红果拱手一礼道: “周娘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折扇刷地展开,转身摇扇,迈着方步去了。 红果握了握拳头,匪石你个头啊!锤死你个普信男! 第一百四十章 纠缠 云朵原本在柜台内算早上的收入呢,红果与那柳三郎在角落靠窗那边说话,她没多在意。 这会子才察觉三人之间似乎有些龃龉,放下账本走过来,盯着柳三郎背影问: “那不是柳家三郎吗?他念叨啥石头啊转的,想干嘛?” 红果拍拍云朵胳膊安慰道:“没事,酸书生伪君子掉书袋子罢了!” 哼,跟她这拽文,以为读了几本书,随便拽几句酸话,就能迷倒一大片呢? “姑姑没事吧?”山子倒是看出来了,这男人觊觎姑姑呢!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那几根肠子,哼! “没事,他不敢乱来的。”红果摇摇头。 山子把货给朵儿姨过了称,收到后厨结了账,跟着拿出自己记得账本,给姑姑过目。 红果不但教了山子他们背书认字,还教他们算数记账。 山子不会用毛笔,红果自己也嫌弃古时候的毛笔写字太累,便用上等的木炭削出炭笔,用树皮裹了再用皮绳绑紧,就成了一根简易炭笔。 虽然不如后世的铅笔水笔好用,好歹能方便快速地写字。 山子记账还不太熟练,所以隔几个月就拿来给姑姑过目,查缺补漏。 “嗯,这个月的账目基本没有错漏,不错,很有长进。回头我再教你复式记账法吧。” 红果不是专业财会人士,但是前世医药公司每年盘账,祖父也让她过目,基础财会知识还比较熟练。 “你可以不参与经营,但是每个环节都必须懂,不然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 那时候祖父把红果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她低下眼帘,掩盖心中哀思。 山子点头,把账本收好,犹豫了下,低声问道: “姑姑我能不能去后院看看香豆?翠柳给她绣了两张帕子,让我带过来……” 红果抬眸看了山子一眼,点点头,“你去吧,她这会估计也忙完了。” 山子裂开嘴开怀而笑,起身对姑姑鞠了一躬, “那我去了。”说着便转身往后院去,脚步轻快。 后厨如今四个人,张嫂忆香和两个婆子,这会子刚忙过早上那一波,两个婆子在洗碗筷,忆香在切瓜果,准备甜品。 “香豆,我来看你了!有好吃的粘米糖……” 忆香把菜刀一拍,瞪了山子一眼,低声喝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叫我香豆,叫忆香!” 她如今大了,又在食舍做二厨,不喜欢人家再叫小名。 山子抓抓脑袋,憨憨地笑,“对不住,忆香,我又忘了。” 说着拿出翠柳给她绣的帕子来,忆香赶紧洗了手,擦干净才展开来看,爱不释手。 “翠柳姐的绣艺又精进了许多,这花儿好似活的一般,唉,可惜我认得针,针不认得我……” 山子嘴角上翘,温柔地低声说:“你不爱做这些,就不用做,以后请绣娘做便是。” 他知道富贵人家里,都是去绣楼请绣娘做衣裳,讲究些的,自家还常年养着几个绣娘呢。 他罗镇山以后肯定会多多挣银子,让媳妇儿不用自己绣花做衣裳那么辛苦。 忆香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头道:“嗯,姑姑说了,术业有专攻,我擅长做菜,翠柳姐擅长刺绣,我们各有各的好处。” 她梳着双丫髻,一边绑了一朵珠花,随着她点头,珠花也跟着摇晃,山子看着就想伸手去摸忆香脑袋。 他忍着手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粘米糖递给忆香,又卖力地端起旁边木盆,去水井边洗瓜果。 旁边洗碗筷的李罗两位婆子对视一眼,都瞧出来出来了,这位粉条作坊的罗老板,看上东家这表小姐了。 只是表小姐年纪尚幼,还不知人事呢,也不知道罗老板能不能心想事成…… 红果将柳三郎撵走了,心里并没当回事,哪想到这人还真有些锲而不舍的劲头。 第二日便往周家送礼,送的都是女儿家用的钗环脂粉红果让李嫂给退回去了。 第三日又送,这回送的是新鲜瓜果,柳三郎亲自上门,说是一点吃食,若周娘子不收,就扔了给狗吃吧。 红果让李嫂收了,没出去见他。 第四日又来了,带着从县城买的刚出炉点心,趁热乎给周娘子和几位小姐尝尝鲜。 红果一次都没有出去见他,她心知肚明,柳三郎这使的是缠磨功夫,造舆论。 只要杨柳镇上人看见他在周家常进常出,红果又与他相见,那两家议亲的事儿,世人眼里就八九不离十了。 红果恼恨他这般软硬相逼,打死不想出去与他相见,这柳三郎也不恼,在前院大槐树下坐着,只说周娘子不出来相见,他便一直等着,一日不见等一日,三日不见等三日。 如此这般,到第五日头上,赵十武下山,送了两筐水蜜桃来。 这桃便是悬崖山谷十里桃林摘来的,又大又甜,红果前世都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水蜜桃。 上回带了两筐回来,赵十武看红果喜欢,之后隔上六七日就摘两筐,巴巴地送下山。 柳三郎见来了个壮汉,挑着满满一担蜜桃,以为是柳家果园送水果来的长工,可打眼一看,这人气度不凡,哪里像是一般乡下农人? 赵十武见前院槐树下坐着个长衫青年男子,也有些诧异,将两筐蜜桃交给李柱送入厨下,上前来拱手问安。 “这位兄台有礼了,敢问您是?” 柳三郎见他不卑不亢,言行有度,不敢轻视,忙起身还礼道: “小可乃柳家嫡支子弟,行三,今日前来拜访周娘子,下人说娘子不在家,小可在此等候,敢问您是……” 赵十武眉头一皱,柳家这是什么人,竟然上门来与红果纠缠! 他直起身来,昂首挺胸道:“我是月儿的义父,算是这家半个主人,周娘子身为女子,想来不便招待柳三少,三少何必强人所难,请……” 说着便比手请柳三少出去,柳三郎在红果面前痴缠,却不好与赵十武龃龉,迟疑片刻,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两人各自去找人打听,互相都把对方看做了情敌。 﨔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闪避 赵十武为人厚道,平日里对家里几个下人向来和蔼,还教他们习武,李柱几个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赵十武很快就知道这柳三郎近日频频来访送礼,还曾透露出想与红果结亲之意。 他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去后院看月儿,找红果,哪知道红果真不在家。 这几日柳三郎天天上门,红果每次悄悄从侧门,穿过赵十武那块菜地溜出去,或去食舍,或带着月儿去河边钓鱼玩耍。 等到李嫂来报,那黏屁虫走了才回家。 赵十武没找着红果,陪月儿玩了一会,就去镇上找钱屠夫。 他这两年猎的野物,几乎都是卖给钱屠夫,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赵猎户弓箭娴熟,打的猎物都还留着一口气,也不伤皮毛,钱屠夫每每都会给个好价钱。 “钱大哥,野狍子你收不收啊?”赵十武今日其实没带野物下山,找个借口来钱屠夫这套话。 “收收收,咋地你打着了?”钱屠夫乐呵呵地看一眼赵猎户身后,啥都没有啊? “前日在山里发现野狍子群,还没猎呢,正好来镇上,就问一声,大哥收的话,我回头找俩个兄弟帮忙,多猎几头。” 钱屠夫知道夏秋是狩猎季节,也没起疑心,两人乐呵呵地谈了谈价格,赵十武瞅了个机会,打听柳三郎的事情。 等他辞别钱屠夫往周家去,脚步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赵十武自从受伤时做了那一场大梦之后,又是零零碎碎地做过几次梦,都是在战场上杀敌,开疆拓土,受封领赏的情景。 在梦里享过珍珠如土金银似铁的荣华富贵,也见过饿殍遍野,伏尸百里的惨烈。 最后还被叛军首领俘虏枭首示众,梦里他被砍头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惊讶,他瞪着双眼,目睹自己身躯没了头颅,碗大的疤口喷出血柱来…… 梦境越真实,他醒来就越心悸,无论梦中多么风光,他心里都空落落的,一直惦记着小媳妇。 在那场大梦里,他再也没娶,到死也是光溜溜一个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赵十武越来越相信,梦到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上一辈子的事情。 老天有眼,可怜他鳏寡孤独,可怜小媳妇死于非命,让他回来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护住媳妇和月儿,平安一世。 可是如今出现个柳三郎,有家世有资财,据说还是个童生,眼看就要考秀才举人。 而他赵十武啥也没有,除了一腔热忱,连户籍身份都是红果帮着谋来的。 红果会不会对钱三郎动心?会不会弃他而去…… 到了周家,红果已经从食舍回来了,赵十武一直跟在她身边转悠,也不说话。 只是动不动就眼神幽怨地看着媳妇,搞得红果脑后麻麻的,干嘛老这么看着自己? 好像自己欠了他三万钱似的……不对,好像自己背着他偷了人似的! 想到柳三郎,红果恍然大悟,这家伙肯定白天见着那厮了,她心里一阵发虚,不过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 赵十武又不是她相公,吃的哪门子醋掐的那股子酸! 红果一巴掌打在赵十武胳膊上,让他去前院歇息去。 “累了一天了,我要睡觉,老跟着我转,干嘛?” 赵十武站在那不动,好一会儿才低声问: “果儿,你会答应柳家提亲吗?” 他声音里有焦灼,也有委屈,媳妇一直不肯给自己名分,就一直会有这些魍魉小丑,来惦记她。 他就算三头六臂,架不住稀罕她的人多啊! 红果叹一口气,她实在低估了普信男的执着度与战斗力。 之前那套说辞已经行不通了,说什么要带着月儿和彦青他们一起过活,柳家根本不在乎这个。 柳大太太还派身边嬷嬷来暗示呢,只要红果愿意嫁入柳家,连周家村的人,柳家都愿意搭把手帮忙。 有天分的孩童可以进柳家私塾读书,免束脩,识字会算账的男人可以进柳家铺子里做伙计…… 红果被吓到了,柳三郎日日来家里做客,柳大太太又频频示好,难不成自己真要赶鸭子上架,去柳家做媳妇不成? 要那样还不如嫁给赵十武呢,好歹他光身一个,没有那么些亲戚和宗族规矩来约束自己…… “十武哥,要不我带着月儿跟你去山谷里过几天吧,避避暑,正好去摘些桃子做果脯。” 红果打算把李嫂和灵儿带去,帮忙干活,还可以熟悉熟悉山谷里的环境。 这样日后也好与李柱提,去那边开荒的事情。 赵十武喜出望外,媳妇儿虽然没有正面回复不答应柳家提亲,可她愿意跟自己进山,避开那柳三郎,不就是最好的答复吗? 他轻轻答一声好,笑意直达眉梢,后退着出了月洞门,又忍不住跑回来,抱住红果,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柔声道: “媳妇儿,你真好,我好欢喜……” 红果见他这般少年郎一样真挚纯情,心里也软乎乎地,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 “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大早咱们出发。” 嗯,早点出发,避开那脸皮如城墙厚的柳三郎,赵十武低头在红果鬓角亲了一下,这才欢欣地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红果让李嫂收拾了些吃的用的,李柱驾着骡车,将他们一行五人送到了周家村。 月儿听说要去山里玩,高兴的直拍手转圈圈。 “山猫,跟山猫玩!” 自从搬到杨柳镇,月儿就再也没见过山猫了,那可是陪着她长到的大脑虎呀!月儿一直惦记着呢! 牵着灵儿的手,去灶间找肉肉。 “山猫吃肉肉,要好多肉肉!” 红果只好把一条猪腿给带上了,月儿看着竹篓里红通通还留着血丝的肉,满意地点头。 李柱帮着把东西扛到周家村王婶家,说好八日后再上山来接,便自下山去了。 红果和月儿四人要在王婶家住一晚上,赵十武先去山谷里搭两个草棚子,明日再下山来接她们。 﨔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儿郎 赵十武进山后,红果哄着月儿睡了个午觉,等日头西斜时,带了两盒点心一挂猪肉去周叔爷家送中秋节礼。 红果许久没去看周叔爷和全婶子他们,这回才知道,长生已经说了亲事,年底就完婚。 姑娘是曹家湾人,跟他姐夫家算堂亲,家里兄弟姐妹多,平日里为口吃的都能打上一架。 长生家虽然在山上,可家里就这一个独苗,没兄弟跟他分家产。 罗家村那小杂货铺子生意也不错,长生成亲后又是单独过活,全婶子还答应,成亲后杂货铺子就归他两口子经营,盈利都他们自个拿着。 长生去姐姐家走亲戚,无意中见了那姑娘,相中了,他姐私下里找人试探,曹姑娘点了头。 媒人已经上门议亲,下月下聘,年底成亲。 全婶子不把红果当外人,絮絮叨叨地,啥都跟她说。 “那可好,婶子明年也要做奶奶了。”红果笑嘻嘻地调侃全婶子。 全婶子伸手捏她一下,凑过来问道: “你咋样,就没想着再寻摸个人?我跟你说,这女人自个儿过,可不是那么回事,一年两年你觉得行,五年十年熬不住的,趁现在年轻颜色鲜亮,遇上好的赶紧找一个……” 红果无语,为嘛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再嫁? “全婶子你当年咋没再找一个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话问的,全婶子楞了,想了好一会才说: “我那时候长生姐弟两都大了,你叔爷叔奶对我好,家里日子也过得去,我为嘛还要找个人,伺候他再伺候他一家子?你跟我不一样,独个儿带着月儿,没个人依靠,不行的。” 想了想,她突然把椅子往红果身边挪了挪,凑到耳边低声问: “我说那赵猎户人挺不错的,又是月儿义父,你不如跟他凑一块过……可别嫌弃人家是个猎户,这男人一看本事二看人品,我瞧着赵大兄弟这两宗都不错,难得的好儿郎,你可别错过了……便宜了旁人!” 赵十武住在周家村,谁家有啥事儿他都去帮手,春天里猎了一头野猪,也没拖去卖,给村里人分了。 上回村里一家男人得了急病,没银子请大夫,赵十武甩手就给了二两银子…… 全婶子絮絮叨叨地说赵兄弟这好那好,有本事,为人仗义又大方,惜贫怜弱。 “他这样的,日后对月儿肯定差不了,你好好想想,要是乐意婶子去给你做这个媒……” 红果一直听着不做声,抿嘴笑,最后答应全婶子会好好考虑,才被放过。 周叔奶听说红果明日要进山采果子,亲自煎了十几张饼子给她带上,怕山里不好弄吃食,会饿着。 聊了一个多时辰,见天色快黑下来,红果抱着月儿回去,走到村口时,依稀见两个人影站在山坡上,往王婶家院子里张望呢。 红果隔着老远看不清是谁,只隐约看着身形苗条,应该是两个女子。 两人也不敲门也不进去,就站在高处踮着脚往院子里张望,不经意间扭头看见红果抱着月儿过来,似乎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红果心中狐疑,但是两个女子,也不可能是打劫的,心里揣摩了一会儿,她也就放下了。 第二日红果醒得早,山里虫鸣鸟叫,她在杨柳镇待惯了,反而受不住这安静又嘈杂的山居生活,一大早就睁着眼睛等天亮。 原本说好等赵十武来接的,红果想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时辰,这山她又不是没爬过,干脆收拾收拾,带着李嫂她们进了山。 先去灵芝田看了一眼,山猫果然不在,哼,有了相好的就不老实看家了! 不过它肚子里不是揣上娃了吗?咋还不老实待着? 红果在灵芝田周边树林里找了找,月儿也跟着喊猫猫,山猫猫,可惜始终不见猫影。 月儿有些失望,撅着小嘴巴,红果哄她: “猫猫在山里得自己去捕猎,不然就会饿肚子,等它猎到食物,吃饱了才会回来。” 月儿拍着竹篓直嘀咕:“肉肉,我给山猫吃肉肉……” 红果尬笑,那猪腿昨天送了一半给全婶子家,吃了四分之一,又给赵十武带了四分之一进山,估计也变成肉糜了。 “肉肉不新鲜了,不能给猫猫吃,猫猫吃了拉肚肚……” “哦,拉肚肚,肚肚疼,不能吃……”月儿拍着自己肚皮,嘟囔着。 红果一边哄小娃,一边往悬崖那边去,李嫂和灵儿在后面捂着嘴笑。 刚翻过山崖,就看见赵十武急匆匆过来接。 “咋不等着我呢?瞧你这一头大汗的……”赵十武把红果背上竹篓接过去,又伸手抱月儿。 月儿瞅瞅娘亲,再瞅瞅义父,伸手像鸟儿一样扑过去,两只小手捧着赵十武的脸,亲了一口,又啾啾地喊: “爹爹,爹爹,山猫,肉肉坏了!” 赵十武温和地应:“没事,爹爹打猎,给山猫吃肉!” 月儿高兴了,“爹爹腻害!” 小娃娃话特别多,一路上问了这问那,赵十武也不嫌烦,父女两一应一合地,转眼就到了悬崖下面。 红果昨儿个就跟李嫂灵儿说了,今天要去一个无人山谷里采摘蜜桃,得上悬崖。 灵儿有些害怕,红果用厚布给她遮了眼睛,又给月儿绑。 月儿倒没表现出来害怕,红果担心她坐在竹筐里不老实乱动弹,便哄她: “月儿,咱们跟爹爹躲猫猫,你把眼睛遮了,爹爹躲起来,一会儿你上山洞里找爹爹,好不好?” 月儿拍着手:“好,找爹爹!上山洞!” 小娃娃仰着头,小手指着悬崖上的山洞,半点也不害怕。 红果笑着给她遮了眼睛,又用绑带背篼把她和灵儿牢牢地绑在一起,让灵儿抱紧了别松手。 灵儿有些紧张,抱着月儿一起坐在竹筐里一动不敢动,腾云驾雾一般地上了悬崖。 李嫂和红果跟着上去,沿着崖洞七拐八绕,钻出去灵儿便哇地一声。 “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红果抿嘴笑,确实像仙境,远处湖面烟波浩渺,近处瀑布倾斜如注,又有桃林竹林环绕,温泉清潭如碧。 﨔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考验 李嫂有些拘谨,东家说了,这地儿没人知道,信任她们才让跟着来,不许往外头说。 她没读过书也不认字,以前在庄子上做佃户吃尽了苦头,一想到冤死的大女儿,夜里就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周娘子好比是他们一家子的再造恩神,自然是娘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赵十武好容易哄得媳妇和女儿一起进山谷来避暑,不想被打扰,在山谷下竹林里搭了个草棚子和炉灶,安置李嫂母女。 “这一路辛苦了,你们也去歇会儿,待会午食就吃煎饼,碎米羹。等傍晚凉快些,再开始采摘蜜桃不迟。”红果体恤娘二两翻山越岭辛苦,不急着让她们干活。 李嫂和灵儿还沉浸在这如画美景中呢,听了娘子吩咐,魂不守舍地背着着被褥用具去了竹林里。 红果抱着月儿进瀑布凉亭,月儿目不暇接地看看瀑布,又看看脚下山涧流水淙淙,挣扎着要下去玩水。 “水,水……”她扎这两只手,身子直往下扑。 红果担心月儿下水危险,找理由哄她: “乖,这会太阳晒,等太阳公公下山了,娘亲带你下水玩。” 月儿仰头看太阳,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眯起来,手指一勾一勾地指着太阳喊: “阳公公,坏!回家!睡觉!” 红果乐坏了,夏天玩水是孩童们一大乐趣,她心一软,帮月儿脱了鞋袜,坐在凉亭边上,母女两把脚丫子放在到瀑布下的涧水里。 月儿新奇地睁大眼睛,脚丫子拍打水面,溅起水花,打在身上,凉丝丝的好舒服,她快活得咯咯笑。 赵十武看着母女俩玩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把带过来的米面鸡蛋等物资放好,拿出两个牛皮囊,开始吹气。 不一会儿,两个鼓囊囊的牛皮包飘在水面上,赵十武拿来一根牛皮索,将牛皮包绑缚在月儿身上,抱着她下了水。 这法子真是不错,有点像安全气囊,月儿身上背着这两牛皮气囊,就不怕呛水了。 红果羡慕得不行,她也好想跳进山涧里泡一泡啊! 可惜这时空没有泳衣,就算有,她这会子也不敢穿。 要是就她和赵十武两人在,倒不用顾忌那么多,今日还有李嫂和灵儿呢,说不定啥时就冒出来了。 红果把裤腿卷起来,迈步走进山涧里,弯腰撩起水花逗月儿玩。 赵十武看了眼红果白生生的小腿,心里突突跳,垂下眼帘不敢看,把月儿交给红果,自己出水去弄午食。 李嫂和灵儿在竹林安顿下来,歇了口气,过来在山坡下喊话,问东家要不要她来做帮忙午食。 赵十武告诉她竹林边上有个石头炉灶,让她只管自己和灵儿便是。 李嫂朴实,最大好处就是听话,东家说啥就是啥,不会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 赵十武让她们自便,李嫂哦了一声,乖乖去山谷下竹林里老实待着。 用过午食,月儿也累了,头一点一点地,红果拍着她哄睡,把自己也给哄着了。 赵十武收拾好碗筷,拿出驱蚊香来点燃,两个出入口各放一盘,又拿了一床薄被,在凉亭外侧躺下。 等月儿睡醒,太阳已经西斜,山谷里清风飘拂,暑气消散,三人沿着山涧下到竹林边上,发现李嫂和灵儿已经摘了两背篓的蜜桃。 “东家,这桃子可真好!闻着就香甜……”灵儿比她爹娘要机灵活泼些,见了东家娘子,笑吟吟地仰头说道。 “嗯,你去洗几个跟你娘吃吧,挑软和的。”平日里赵十武送下山去的蜜桃,李嫂她们也能捞到一两个吃。 但是到了这山谷里,可以放开肚皮,挑最大最红最软和的,吃个够! 红果要做桃脯,得挑熟透但又还有些硬实的,太软和的只能尽快吃掉,或者做果酱。 红果带着月儿在山里戏水摘桃做果脯,乐不思蜀,柳三郎那边也没闲着。 他打听清楚赵十武的身份与来历,便有些轻视,不过是山中猎户,虽然救了周娘子性命,认了她家女儿为义女,却也不足为虑。 周娘子若是能看上他,当初就该以身相许,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柳三郎兴致昂昂地来周家,找赵猎户喝酒,哪知道他进山了,周娘子也不在。 问去哪了,李柱口风紧,话又少,怎么问都是不知道。 问啥时候回家,也不知道。 柳三郎没辙了,拿出块银锭子来,想收买李柱,啥时周娘子回来,让他给自己报个信。 这下可惹恼李柱了,瞧不起人是吗?他虽然是个下人,可也知道忠诚二字,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块银子出卖东家! 他眼神里露出鄙夷,嘭地一声把大门摔在了柳三郎脸上。 哼,要不是东家娘子说不能跟柳家撕破脸,他李柱早就拿打狗棍把这人赶出三里外了! 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东家娘子,挖赵大官人的墙角! 红果不知道,在自家这些下人眼里,她和赵十武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都是好人,好人还又都单身,还有过救命之恩,那就应该凑成对!做下人的心思就这么简单! 东家好,他们才能好不是吗? 柳三郎没辙了,只好给了镇上一个闲汉些钱,让他没事盯着周家宅院和食舍,若是见着周娘子回来,就赶紧来报。 李嫂和灵儿在山谷里埋头摘桃,不经传唤,半点也不往温泉瀑布这边张望。 红果见她俩知道分寸,便也恣意了些,早晚穿了肚兜里衣亵裤,陪着月儿在温泉与山涧中戏水。 赵十武一开始还站在边上护着,发现红果也会凫水,在山里跟条鱼似的,比自己还灵活,有些诧异,倒也放心地把月儿交给她,自己去山中打猎。 红果自从那次借酒勾搭失败后,开始认真考虑纳赵十武做夫婿。 难得好人品,又重情,红果虽然看了许多痴男怨女的故事,也不至于因噎废食。 她打算慢慢地把真实自己展露在赵十武眼前,考验考验他。 若他不仅仅是惦记原主,还真心实意地欣赏自己,接纳自己,这事也不是不能成。 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悦你 入夜把月儿哄睡了,红果与赵十武坐在凉亭边上赏夜景。 山谷里萤火虫漫舞,天上星星闪烁,交相辉映,一时不知天上人间。 月儿就躺在身后凉亭里,赵十武不敢造次,两人规规矩矩地并排而坐。 红果两手叉在身后撑着,仰首看天,心里直琢磨,自己究竟是掉落平行时空,还是穿越回到了古代? 在天际云端某个缝隙里,原本那个世界是否依旧存在? 若是穿越到了古代,如今到底是历史上哪个朝代? 赵十武肯定知道,只是红果生怕他察觉自己这外来魂灵占了原主躯体,要用跳大神火烤水浸各种酷刑来唤回他心心念念的果儿媳妇,便一直不敢多说多问,怕露出蛛丝马迹。 “果儿,你啥时候学会凫水的?”红果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突然听身边人问道。 赵十武白日里就起疑心,媳妇儿长在大山里,哪里有机会学凫水? “要是我说,在梦里学会的,你信吗?”红果扭头看向赵十武,慢吞吞地道。 夜色里他眸色清亮,神色凝重,红果心扑通扑通地,不知自己的试探会引起什么样的反馈,若是他起疑,就说是开玩笑好了…… “我信。” 这人憋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两个字。 她不知道,赵十武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他自己做了那么一个前世今生的梦,不但细节情景历历在目,就连梦里学会的那些兵法,精进的武功,都在现实中慢慢呈现。 让赵十武不得不深切怀疑,他受伤昏迷后醒来,就是重生了一回。 如今红果也提到做梦,难不成她与自己一样? 他想问,又不敢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正踌躇间,又听见红果幽幽道: “十武哥,你不觉得,我与从前很不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那时候你新嫁,我对你所知不多,只觉你温柔善良……” 赵十武其实从来没怀疑过,当初相处也才一个多月,红果又是新媳妇,自然处处贤淑顺从。 “对啊,以前我温柔顺从,如今这般强悍,泼辣,凡事都自个儿拿主意,说一不二……” 红果拼命地想词儿来抹黑自己,可也不愿把自己说的太不堪,明明与事实不符吗,她觉得自己还是优点比缺点多得多好吗? 正支吾间,听见赵十武斩钉截铁地说: “从前你很好,如今,你更好。” “啊?怎么个好法?”红果诧异地问。 “你坚韧勇敢,聪慧能干,善良仁义,还洁身自好,自立自强,你身上无一处缺点,见你一面,我便更心悦你一分……” 夜凉如水,星光闪耀,红果没喝酒,却在赵十武渐渐靠近的气息里迷失了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原来甜言蜜语也会醉人啊…… “嘴咋这么甜,抹了蜜么……”她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触摸赵十武的唇角。 “嗯,抹了蜜,果儿要不要尝尝……”不知不觉间,赵十武已经低头俯就。 两人额头相抵,他呢喃低语,好像催眠一般,钻进红果的耳朵里。 她忍不住撅了唇,亲上去……都怪夜色……啊不对,都怪男色惹的祸…… 唇瓣相触,赵十武身心一颤,这还是媳妇儿第一次这般主动地亲近自己,他伸手一捞,把红果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由浅而深好一番厮磨…… 迷蒙间,他想着媳妇儿说做梦来着,该细细问问的,此刻气氛旖旎,软玉温香在怀,算了改日吧。 …… 山中无杂事,倏忽日月短。 早晚凉快时,李嫂母女山谷里摘桃,等日头起来了,阳光晒得人发昏,红果便把她俩喊过来做桃脯。 瀑布下的山涧顺着崖壁往下走,有急有缓,深浅不一,水流清澈,光影斑驳。 红果挑了一段平坦处,底下都是岩石没有沙土,下游用竹板拦截起来,一筐筐的蜜桃倒进去,流泉冲过清洗干净,再捞出来晾干水分,切成小块。 桃块放瓦罐里加糖腌渍一晚上,第二天就渍出蜜桃汁。 连桃肉带汁小火慢煮,煮到桃肉发软时捞出来,放竹篾晒篮里摆放整齐,太阳下暴晒。 晒到果肉收缩干瘪,一点水分都没有,就可以收起来,保存半年没问题。 纯天然桃脯,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再好不过的零食,切碎了放甜品里,又香又甜。 煮桃肉剩下的汁水就是天然桃汁,放凉了加冰水或冰沙,就是桃汁饮。 其实也可以加牛奶或羊奶,只是这时候奶制品没有普及,价格昂贵,一般人消费不起,红果不曾在食舍引进奶类甜品,只偶尔给自家人做些吃。 月儿这个小娃爱极了桃汁饮,香甜可口,不过红果不敢给她喝多,一天一杯,再多怕她拉肚子。 李嫂和灵儿倒是饱了口福,每天一大罐桃汁,这东西也没法带下山,只能每日当水喝。 红果又挑软和的蜜桃,做了几坛桃肉果酱,用煎饼卷了,便是简易版蜜桃派,月儿早食最爱。 山谷里实在太舒服了,红果不想下山,可再过两日就是中秋。 节礼倒是早就安排好了,让彦青和忆香领着幺娘木头分别往各家送,可她这个姑姑总不能不下山陪彦青几个过中秋吧? 中秋头一日,红果一行人,背着几十斤桃脯和三酒坛子果酱回了家。 几乎红果一进杨柳镇,那闲汉就把消息递到了柳三郎家里,等她回家不过一个时辰,李柱就提了两个礼盒进来。 “柳家三少爷送来的,说是中秋节礼。”这回倒是有眼色了,把礼送到门口,人就回去了,大概知道死缠烂打没用吧。 红果打开礼盒看了一眼,倒是被吓到了,一个长条盒里面装的是云锦,这种布料她在义母那儿见过,说是江南进的贡品,一匹要二三百两银子。 贵还是其次,关键物以稀为贵,这么珍贵的衣料,普通人可能一辈子见都见不着,柳三郎这是下了血本了,弄来一份衣料。 另一个方型礼盒里是一套黄金头面,上面镶了拇指大的珍珠,红果前世在博物馆里见到这种样式,繁复华丽,是贵夫人才用得上的款式。 她看了一眼,就让幺娘收好,别给弄坏了,改天得还给人家去。 这柳三郎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她只能从源头解决问题,老太太起的头,那就请老太太来熄火吧。 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捕头 第二日,红果挑了八个最大最红最软和的蜜桃,篮子里摆好,中间一盒子桃脯,一罐子果酱,自己亲手提着,又让幺娘捧着柳三郎那两个礼盒,去了柳家大宅。 “老太太,这也快半个月没来看您了,前些日子我进了一趟山,采了些野生蜜桃,做了点果脯和果酱,带来给您和大太太尝尝。” 大太太让丫鬟接了红果手中篮子,眼睛瞥到后面幺娘怀里抱着两个锦缎礼盒,心下纳罕,嘴里只说道: “这可是好东西,山里野生的,求都求不来,前几天你打发人送来的那水果月饼,我们老太太就说味道不错,也克化得动,昨儿个过节,吃了好几块呢!” 老太太斜靠在矮榻上,笑吟吟地伸手,红果伸手握住,顺势便坐到榻边矮几上,给她把脉。 “老太太热敷的草药包剩余不多了吧,过几日我再去县城一趟,配些药材,再做上一个月的送来。” “可不是吗,那药包就剩不到十个了,还别说,每日里老太太早晚敷一次,腿脚别提多松快了!” 张嬷嬷在旁边笑吟吟地道。 几人寒暄了一番,红果才正了正容色,语气里带了些为难道: “今日来,还有一件为难的事情,三少爷他太客气了,中秋往我家送礼,下人不知道,只以为是些瓜果就给接了进来,哪想到竟是如此贵重之物……” 说着便示意幺娘将礼盒打开,老太太和大太太一看,便知道三郎这是动了心思,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首饰头面也就罢了,那云锦衣料可难得…… “老太太,大太太,我与三少爷素昧平生,实在不敢收此等重礼,又不好上门去还他,正好今日来给老太太请安摸脉,就带过来了,还请大太太帮我转交给三少爷,红果无福无能无德,实在不配他如此厚待。” 说着便起身,又是一个大礼。 老太太叹一声,对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便让人把两件重礼收了起来。 周娘子这是第二回婉拒这桩亲事,两位太太心知,强扭的瓜不甜,再说老太太还依仗着她给配药包呢,说不定那日旧疾复发,还得请她针灸治疗,哪里好得罪? 隔日大太太把柳三郎叫来,将他训斥了一顿,让他别再惦记周娘子,更不可上门骚扰,若再有不敬之举,就让大老爷与他说。 柳三郎向来最怕他亲爹,远远看见就两腿打哆嗦,大太太这么一说,他垂头丧气地应了。 这柳三郎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越想越不甘心。 他知道柳家到自己这一代已经式微,如今最大的官也就是三叔任着江州县令,其次便是五叔那个县丞。 柳三郎想娶红果,主要还是想搭上卓县令与黄侍郎,求科举仕途顺畅。 若日后他能以一己之力恢复柳家兴盛之势,可以分宗,在自己名下再创一个柳氏宗族! 他琢磨来琢磨去,无路可走,便想从周娘子身边人下手。 那赵猎户救过她性命,又是她女儿义父,两人之间十之八九没有私情,那便如兄妹一般。 周娘子没了父母做主,义兄不也可以做她一半的主? 柳三郎一番遐想,半夜里两眼放光,仿佛那赵猎户已经成了自己大舅兄…… 赵十武这日到了周家,没一刻功夫便收到柳家三少爷的帖子请他去喝酒。 他虽心中诧异,却也想搞清楚这人到底搞什么鬼,便换了衣衫,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杨柳居。 柳三郎一改上回倨傲鄙视之色,对赵十武热情万分,上来便唤赵兄,揽着他肩膀往二楼雅间去。 赵十武心中不悦,加快脚步甩开柳三郎胳膊,进了雅间,见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珍稀佳肴。 他不动声色,坐下来吃菜喝酒,酒过三巡,柳三郎满脸谄笑道: “赵兄,前日我竟不知道,你是这般英雄人物,独身一人能博黑熊,小弟心中敬佩不已!来,我自干三杯,以示敬意!” 赵十武冷眼看着他刷刷刷三杯酒下去,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柳三少爷说笑了,赵某不过一介武夫,算不得什么英雄。” 柳三郎有些酒意上头,觞眉耷眼地伸着两根手指头摇来晃去道: “不不不,赵兄不可妄自菲薄,你这等武功,若埋没山林之中,岂不可惜?赵兄不知,我那直系的五叔,就是我爷爷柳家老宗主的亲儿子,如今任着清水县县丞,改日我为你引荐一番,去县里做个捕头可好?” 赵十武眉眼一挑,他所说的,莫不就是当初落户时那位柳县丞? 心中忍不住哂笑,敢情就这点能耐呢? 柳三郎自以为抛出个捕头的诱饵来,这赵猎户还不得五体投地巴结自己? 要知道一县捕头,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一方霸主,在这清水县里还不是横着走? 区区一个山中猎户,那还不得跟饿狗见了肉骨头,拉磨的驴见了萝卜一般,追着跑? 只要上了钩,再让他回去说服周娘子,嫁与自己,岂不妙哉! 柳三郎想着这一番美事,自个儿端着酒杯呵呵呵直乐,却不知赵十武前世做过大将军,曾经叱咤风云,开疆拓土,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哪里看得上他口中那个小小捕快之职? 赵十武心中不悦,一时眉眼凌冽,散发出肃杀之气,倒把柳三郎酒意给吓醒了几分。 下一刻又见他锋芒内敛,只微微笑着问道: “哦,三少爷如此抬举我,不知赵某能有何效力之处?” 赵十武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可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有的放矢不是? 柳三郎心下一松,这不鱼儿还是上钩了吗!凑过来满脸堆笑道: “小事而已,弟弟我看上了你那义妹周娘子,夜夜思之不能寐,奈何她对我诸多误会,竟不假辞色,赵兄若能与她美言几句,令她嫁与我为续弦,日后你我不就是亲兄弟一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捕头之位,不过与五叔打声招呼而已……” 赵十武心中大怒,此人言行实在无状,竟然出言冒犯自家媳妇,实在找死! 﨔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坦白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赵十武一时暴起,借着酒劲,抽掌一劈,檀木餐桌竟生生被他劈掉一角! “尔等小人,竟敢对周娘子出言不逊,如有再犯,便如这木桌一般,休怪我无情!” 说完一脚踢开雅间门,怒气冲冲而去。 柳三郎吓得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酒意十分早就散了九分,好半日才回过神来,口中直呼: “莽夫,竖子,不可交也!” 赵十武知道红果对柳三郎避之不及,此事也没与她说,只夜里拉着媳妇去后院,嘟囔着要教她几招防身术。 “你开着食舍,没有常日里躲在家里不出门的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教你几招,万一遇上那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卸了他胳膊总能自保。” 红果心中有些感动,这世间男子总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大门不买二门不出,若遇上不测,有那心思长歪的还要怪女子自己不检点,古时候浸猪笼,后世造黄谣。 难得赵十武半点没有大男子主义做派,第一念头是她不能躲在家里不出门,半点不觉得她这般抛头露面有何不妥。 原本她一直在赵十武面前隐藏自己拳脚不俗,此时便没有刻意伪装。 跟着他比划几下,红果就看懂了,他教她那几招,其实就是简易擒拿术,对她这前世跆拳道黑段赛手来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来来往往几招之后,赵十武有些懵了,媳妇儿竟然有武功!且看她架势,怕是能在自己手下走上几十招。 他也不做声,竟施展拳脚,与红果一招一式地认真比划起来。 红果毕竟穿越过来,徒有技巧,修炼不足,对这具身体掌握也不够,十几招之后,就被赵十武握着手腕反转圈抱在怀里。 “别动。”正是月圆时分,红果一番剧烈运动之后,脸颊灼热,额头耳后微汗,赵十武用手卷着袖子,轻轻给她擦拭。 “果儿身手不俗,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赵十武心中疑窦顿生,上次凫水之事还未解密,今日又施展武功,媳妇儿究竟有过什么奇遇? 红果扭身从他怀里挣开,扯了帕子擦拭额头脖颈的汗珠,偷偷看赵十武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便假做镇静地道: “怎么,只许你有赵家祖传武功,便不许我会些花拳绣腿?” 赵十武笑了,抬手牵她去葡萄藤下坐着,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果儿这可不是花拳绣腿,没有十几年的名师指导,出不了这样的高徒……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吗?” 这肯定不能是周家祖传下来的武功,要有这等本事,红果大哥也不至于被黑熊拍死,打不过还跳不掉么? 红果长叹一声,放下茶盅,往前凑了凑,定定地看着赵十武眼睛道: “十武哥,上次我与你说,在梦里学会凫水,可还记得?” 赵十武点头自然记得。 “我从赵家屯出来,手里没有银子,一路步行,只能夜宿荒地破庙。” 赵十武想象媳妇那时候狼狈困苦,心中难过,凑前来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 “有一回暴雨,我受了寒发高热,昏迷在土地庙里,也不知过了多少日才醒来,昏迷中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在梦里过了一辈子。” 赵十武越听越肃然,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攥紧了红果的手问道: “都梦见啥了,有我吗?” 红果轻轻摇摇头,赵十武有些失望,不过媳妇接下来的话让他释然又惊讶。 “梦里我去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身边的人事,都新奇得很,我学会了许多本事,医术药材,读书认字算账,拳脚功夫……” 还有很多她没法一一列举,比如电脑,网络,汽车飞机家用电器这些,说了赵十武也不会明白。 两人沉默了许久,赵十武突然想到,是不是上一辈子红果去世后投胎,又活了一世? 然后这辈子因为自己重生,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事情,也影响了她,让她梦到了多活的那一辈子…… “其实我那次被黑熊拍晕,昏迷那十几日里,也做了一个梦,不过我没有去什么新奇的地方,而是梦到了日后十数年会发生的事情……” 红果啊一声,楞了好一会才长呼一口气。 好吧,既然她能穿越,凭什么人家不能在梦里预知未来? “在梦里因为某种原因我没有留在你身边,确认你回到娘家没有危险后,就去了北边投军,几年后天下大乱……” 赵十武知道红果好奇,没有等她问,把梦里那些事儿都说了一遍。 “难怪,你不让我买田地,宅子,铺子,因为你知道买这些都是白扔银子……”红果喃喃地道。 赵十武点点头,又安慰她:“不过这一两年没事,要到明年夏天,北方旱灾南方洪涝,才慢慢乱起来。” 红果用力一点头,“好,那咱们今年底明年初,就找人去山里开荒,再尽可能地多囤粮食,种子,药材,布匹……” 她掰着手指头数,要囤的物资好多啊,最关键的还是人,人力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两人在葡萄藤架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幺娘抱着月儿出来找娘亲,红果才怀着一肚子心思进了屋。 原来赵十武竟也有这等奇遇,就算不是重生,预知未来也挺惊悚的,难怪他对自己许多异于常人的行为见怪不怪,从不生疑。 转念一想,红果又高兴起来,他们两还真是天作之合,一个知晓后事,一个又掌握着这时空无人知悉的信息与科技,两人合作,说不定能搞点大事情呢! 想搞大事的红果辗转反侧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等她醒来时,赵十武已经进山了。 他约了石柱和山子进山去猎野狍子,不好失约,再说如今知道红果拳脚功夫不俗,也不担心她会吃亏。 至于那柳三郎,被大太太斥责一番,又遭赵猎户恐吓,一时不敢造次,倒是安生了好些时日。 红果原本就跃跃欲试,想去山谷里开荒,听闻几年后天下要乱,更拿定了主意。 她找机会与李柱夫妻说了去山里开荒之事,两人听闻不但包吃包住有月银拿,开荒还不用交税,收成与东家五五分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们本来就是庄子上的佃户,种惯了地,如今在周家整日里闲着,反而不自在。 “你们知道这事就行,可千万别往外说,等月底我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再买几个下人,有了人手你们就可以进山。”红果叮嘱李嫂二人。 可没等到月底去县城,红果这个香饽饽,又华丽丽地被人提亲了。 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齐家 这回来提亲的,正儿八经请了媒人,便是那私塾启蒙班张先生的太太,姓柳,是柳家旁支女儿。 这张先生与齐秀才算忘年交,六年前乡试时结识,又一起落榜。 同是天涯沦落人,共把酒杯诉衷肠,推杯换盏之间,张先生得知齐秀才家境困难,便推举他来柳家私塾坐馆,负责讲授经典集注。 如今托柳娘子来说亲的,就是这位齐秀才。 “周娘子,齐秀才虽然家境贫寒,可品貌端正,性情温良,今年二十二岁,尚未娶妻,家中有老母,一个姐姐带着外甥女,还有个妹妹,人口倒也简单。” 柳娘子喝了茶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 红果有些意外,之前来说亲的都是鳏夫,怎么齐秀才这般单身好儿郎也来凑热闹? 她对这位齐秀才印象挺好的,彦青升班不过一个月,已经得了他好几次夸奖。 因为彦青中途插班,底子太薄,有些经典文集齐秀才察觉他理解不够透彻,散学后常常留下他单独授课,还把自己私藏的字帖和珍贵书籍借给彦青临摹抄写。 为此红果特意备了礼去拜谢齐秀才,虽是寥寥数语,其人倒也斯文有礼,行止有度。 这么一个翩翩秀才郎,也来向自己提亲,不得不说,红果心里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她慢慢接纳赵十武,可爱美之心,虚荣之心,人皆有之,接纳赵十武,并不耽误她欣赏别的美男子,并为他心悦自己而暗生欢喜。 当然,红果不可能答应齐秀才求娶,若是没有与赵十武袒露心扉,或许她还会考虑一二。 可自从那夜两人互诉梦境之后,红果觉得两人已经订立了某种契约,这一生一世,就算不做夫妻,也绑定在一起了。 嗯,做人还是得有点契约精神,她闭了闭眼,收敛心中那点沾沾自喜的虚荣,开始考虑该如何委婉又体面地拒绝。 柳娘子见红果含笑不语,手指抚着茶杯边缘,似乎在思虑什么,便轻咳两声道: “不瞒你说,齐秀才之所以年过二十还未娶妻,并非他自身有暇,而是受他和离归家的姐姐所累。” 红果一听此间有瓜,来了兴趣,哦一声示意柳娘子细说。 “齐秀才父亲早亡,齐母病弱,他姐姐不过十岁出头就当着家,识字算账刺绣都出色,十里八乡有名的,只是为了养活一家人,供弟弟读书,亲事拖到了十八岁,后来她前头那夫家给了二十两丰厚彩礼,大姐才同意出嫁。” 红果点头,二十两再加上齐秀才他母亲做绣品,也够一家子过上两三年了。 “哪知道齐大姐嫁过去后,婆婆不善,男人暴虐,说她是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只把她当绣娘丫鬟整日里使唤,不是做家务伺候婆母男人,就是刺绣挣银子,还时常不给吃饱饭,稍有不如意,便罚跪打骂。” 红果骇然问道:“竟是这般人家,难道结亲前竟未见端倪?” 柳娘子也是一声叹息: “就说呢!那家大郎二十四岁还未娶亲,原本就有不妥,只是说媒的存心哄骗,说是前头那个还没过门就去了,闹出克妻名声,所以才愿意出二十两的聘金求娶,两家子又隔着几十里路,齐家良善,哪里想到人家做这样的骗局,把人骗婚过去当牛做马不说,还往死里虐待……” “齐大姐怕娘亲伤心弟弟读书分心,过年初二回家拜年,也只说日子过得好,不肯诉苦,如此她婆母男人更加猖狂,后来怀上孩子,两个多月还没坐稳胎,婆婆大冷天罚她跪,齐大姐冷饿交加晕过去,男人说她装死,冲上来踢一脚,好好的孩子流掉了。” 齐秀才母亲比柳娘子大了五六岁,两家子住在私塾里前后院这么些年,处得比亲戚还亲,家里那些烦难污糟事儿,齐母早就一五一十地与柳娘子说了。 如今求娶红果,齐母叮嘱,家里的事不必瞒着周娘子,柳娘子这才不加遮掩,悉数道来。 “齐大姐身子受了损,婆家又说她生不出孩子,百般磋磨,养了两年好容易生了个女儿,又嫌弃不是儿子,不但打她还打女儿,可怜小女娃还不到两岁,一边耳朵被她爹给扇聋了,齐大姐想着弟弟已中了秀才,实在舍不得女儿受罪,这才回娘家诉苦。” “齐秀才得知姐姐这些年忍辱负重,受尽磨难,一纸诉状将姐夫告到县衙,当时县令大人判了和离,但也不满齐秀才态度强硬,罚他六年不得科举。” 红果皱了眉,这县令怎地如此糊涂? “齐秀才若是中了举,不也算他的政绩吗?为何这般刁难于人?” 柳娘子唉一声,细细解释道: “那齐大姐婆家不肯和离,贪图她一年做绣品能得十几两银子,县令也顾虑自己治下出这等和离之事,有碍民风与官威,压着齐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齐秀才护着姐姐和外甥女,说了些冲动冒犯之语,威胁那县令说若判决不公,就要舍了秀才功名去府城告状,那县令被逼判和离,哪里吞得下这口气?便以咆哮公堂不尊上官之名,罚他六年不入科举。” 红果啧一声,这位县令应该是义父前任,看来是个迂腐朽不堪刚愎自用之人,信奉三从四德夫为妻纲。 怕是在这位看来,齐大姐和女儿哪怕被夫家打死,还得跪着反省己过。 不过如此看来,这齐秀才倒是个有担当重情义的,为了姐姐和外甥女,宁肯前程不要,也要将母女俩接回家。 “可不是吗?就为这,齐秀才已经错过一回乡试,今年秋闱还是没资格,前程与婚事,都给耽误了。” 红果听柳娘子说书一般细数齐家根底,免不了跟着一番感慨。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齐家咋想起来向自己提亲? 柳家很喜欢把女儿嫁给秀才举人啊,就算齐秀才娶不了柳家嫡支所出,娶个旁支的,应该不难吧? 还有据红果所知,柳娘子大女儿今年十五岁,正是说亲的时候。 齐秀才虽大了七岁,人品相貌才学性情,都堪称良配,两家处得又好,知根知底做了亲家不是两相得宜? 﨔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情 柳娘子不好与红果说,原本柳家有意将一个庶出女儿嫁给齐秀才,赌他将来能金榜题名,仕途通达。 当年秦祖奶奶留下族训,家财万贯不如一个读书郎,族里没有为官之人庇佑,再多财富也难免被豪绅酷吏分食。 所以柳家一直大力兴办私塾,不光本家儿郎,镇上杂姓门户,邻近村镇的乡民,只要愿意,交些束脩就可附学,家离得远的学童还管吃住。 只要是柳家私塾的学子,过了县试就可免束脩,柳家提供笔墨纸张书本。 这也是大家族的气度与远见,甭管姓啥,只要柳家私塾出去的,日后出息了,都能借势。 当初张先生举荐齐秀才,柳大老爷便有意把他当未来女婿人选考核。 那时候他还有两个庶出女儿未嫁,若亲事成了,三千两嫁妆,就算供齐秀才考到四十岁也够了。 可四年前正要议亲之时,齐秀才执意为姐姐出头,不顾前程功名,让柳大老爷对他很是不满,轻重不分,难有作为,便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如此齐秀才一误四年,既不能科举,亲事也高不成低不就。 说是读书人,却被断了前程,像柳家这般想投资栽培女婿的,自然会三思而退却。 乡下人家,也看不中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再说真是目不识丁的村姑,齐家也会觉得委屈。 至于柳娘子女儿,齐秀才只把她当做妹妹一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哪里会起那等心思。 柳娘子不知道,齐秀才对红果,算是一见钟情。 只是他思来想去,这亲事十成把握里未有一成,母亲和大姐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娶一个二嫁妇人。 周娘子恐怕也看不上他,毕竟自己前程渺茫,还要养着大姐和外甥女。 思来想去,千头万绪左右为难,齐秀才这份心思找不到出路,只能闷在心里,短短一个月,倒是熬瘦了好些。 直到听闻柳家三少爷频频上周家做客送礼,有求娶周娘子之意,齐秀才着急了。 他可知道,这柳三郎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人模人样,实则道貌岸然。 齐秀才担心周娘子被表面光辉蒙蔽,答应柳家求娶,便豁出去来把池水搅乱。 他虽比不上柳三郎家资丰厚,好歹他未曾婚配,还有秀才功名,两相比较,周娘子总不会轻易应了柳家的亲事…… 齐秀才不敢瞒着母亲,支支吾吾与她说了自己心意,哪想到齐母思虑一番,竟同意了。 “那周娘子能护着去世大哥的几个孩子,是个重情义又有能耐的,瑕不掩瑜,咱们家养不起娇小姐,你又不愿意娶乡下姑娘,再说乡下的肯定家中贫寒,女儿嫁出来都要换一笔彩礼,日后还时不时要接济一二,咱家这种情形,哪里负担得起?难得你自己看中喜欢,那就请柳婶去探探人家意思吧。” 齐母还叮嘱儿子和两个女儿,不能因为周娘子二嫁,便拿捏人家,若亲事成了,得好好地善待她。 “以诚心换诚心,才是兴家和睦之道。” 如此才有柳娘子今日上门提亲之事,红果心中疑虑颇多,只是她拿定主意不应这门亲事,不好再细问,便含笑道: “柳娘子,多谢你与我说这些,亲事我暂时不考虑,不过既然齐家信任我,将以往遭遇如实告知,或许我倒能帮些忙。” 红果知听义母提过,这时候秀才去府城参加秋闱乡试,需要本县教谕与县令签发的公文与手令,齐秀才便是被被前任县令卡在此处。 当年那县令早就离任,齐秀才被限制科举本就不公,如今找义父说个情,与他签发公文手令,红果自觉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九分。 科举本就算一县政绩,齐秀才若能中举,义父卓县令明年述职定级,也能增色不少,抬抬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柳娘子还没听明白她此话何意,恍然啊一声? 红果拍拍她的手,缓声道: “我与齐秀才,一个未婚,一个守寡带着孤女,实在不般配,亲事就别提了,但是我与如今的卓县令有些渊源,齐秀才科举之事,可以帮忙问问,说不定能许他今年秋闱入乡试?” 柳娘子神情瞬息万变,一开始听红果拒了婚事,脸色暗淡。 听到后面,大喜过望,一拍大腿,抓着红果的手便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完全忘了自己做媒的初衷。 柳娘子跟着自家夫君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前程比亲事更为要紧,有了功名,何愁没有好亲事? 当下便告辞,急急回到柳家私塾,将红果意思告知齐家。 听闻周娘子拒了亲事,却主动提出要去县城帮齐秀才走关系求情,齐家惋惜之余,更多感激 等齐母醒过神来 ,便忙叨叨地准备礼品,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只有她和女儿绣的一架炕屏,原是想送去县城换些银子,给齐秀才娶亲做聘礼,如今拿去给周娘子做人情正好。 齐母又哆哆嗦嗦从床铺底下掏出一包银子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两有余,是齐家这些年全部的存银了。 她把几两碎银子留出来,整数二十两递给儿子。 “拿去,和这炕屏一起,给周娘子去县城里的路费与花销,人家帮忙求情,总不能还让她花银子。” 齐大姐低声唤了一句娘,齐秀才也拦住她,把银子包好了让收起来。 “家里就这些银子了,若都拿出去花了,就算周娘子能拿来公文手令,弟弟去府城乡试,难道不需要路费盘缠?”齐大姐哀哀问道。 齐母却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此事能成,咱们可以借,找你柳婶……娘去求柳大老爷,柳家向来大方,凡柳家私塾去下场的学童,都会给些路费盘缠,咱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先断了这条路。” 齐秀才拗不过母亲,带着炕屏和二十两银子,来周家见红果。 红果哪里不知道齐家什么境况?她去县城看望义母,自然备好了礼品,若带个炕屏去,反而显得突兀。 至于路费花销,就更不用齐家操心了。 “齐先生不必如此,实不相瞒,此事若能成,不过一句话的事,若不能成,就算搬金山来,也没用,我明日就出发去县城,你只等着消息便是。” 齐秀才也是爽利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听周娘子这般说,深鞠一躬道:“如此便多多仰仗周娘子了!” 﨔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交情 正如红果所料,科举之事乃一方政绩,卓县令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断不会置之不理。 红果进了县衙后院,见了义母,一番问安寒暄之后,将齐秀才遭遇一说,黄太太便让身边一个伶俐丫头去前头,悄悄找曹师爷说了此事。 “这些事儿让他们男人去办,咱们娘儿俩可好久没见了,快跟我说说,你最近又做啥好吃的了?” 上次中秋节,红果打发彦青送了节礼来,黄太太一家,柳县丞曹师爷,医馆陈掌柜和酒楼李老板都没拉下。 大家都吃了个稀罕,晴岚小丫头还尝试着做,可怎么也复制不出那味道,也是怪了。 红果笑眯眯地从竹篮里拿出一瓶果酱,一盒子桃脯。 “山里野生蜜桃做的,这果酱做点心馅料再好不过,若嘴巴发苦吃东西不香,舀一勺子用温水化开了,喝着满嘴都是蜜桃香。” 这么神奇?黄太太将信将疑,让丫鬟送了温水来,调试果饮喝,味道还真不错。 娘儿仨喝着聊着,不过一个多时辰,前头曹师爷打发人送来给齐秀才的公文手令。 清水县一共有百余名秀才,去府城乡试的公文手令早由现任教谕备好,卓县令只管签章盖印,竟不知治下有六名秀才被剥夺了乡试资格。 其中四名犯了事被褫夺功名,当初上报朝廷裁夺,卓县令无法更改。 至于被限制科考的齐秀才和另一位罗秀才委实冤枉,不过是得罪了前任县令罢了。 卓县令闻听此事,惊怒交加,同是读书人,当然知道科举此途多不易。 那前任竟如此心胸狭隘,断人前程以泄私愤,简直不可理喻。 卓县令查了案卷,又询问柳县丞当初办案细节,确证两位秀才都是蒙冤,便令宋教谕赶紧给齐罗二位备好公文手令。 那罗秀才沾光得了赦免就不提了,红果心知齐家忧心,拿到公文手令,便告辞回了杨柳镇,亲自送到齐家。 齐母诸人感激涕零,谢恩的话说了一箩筐,红果又给齐母一包银子。 “这是卓县令给的补偿金,从县衙账目上走得,你们不必推辞。” 齐母哽咽着接过银子,嘴里喃喃地道:“我儿此次若能高中,一定要去县里给卓大人磕头……” 齐秀才自然应是,红果含笑告辞,其实县衙只给齐罗二人各补偿十两银子,她又给添了十两。 倒不是红果对齐秀才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她欣赏这种人,有担当,又肯上进。 说起来,与她与赵十武算是同类人吧,惺惺相惜,能帮就顺手帮一点。 乡试剩下不过月余,齐秀才将私塾课业托付给张先生,忙着收拾行李出发去府城。 临行前一日,他特意来周家,赠给红果一本书,名曰《杂食记》。 “周娘子擅作美食,此书是前朝御厨所留,记载了各地特色小食的做法,周娘子定要好好翻阅一番,其中有几道或可引入周家食舍。” 红果见他似乎特别盼着自己能细读此书,一再保证,会好好拜读,齐秀才这才告辞离去。 红果睡前有翻阅杂书的习惯,当夜便拿这《杂食记》来催眠,哪知一翻开,里面掉落一张纸签。 上面赋诗一首,红果以为齐秀才借诗传情,有些无奈,一瞥而过,正要放油灯上烧毁,突然注意到,这是一首藏头诗: 三春过后芳菲尽, 少见人间花常开。 非是清风不解意, 良辰美景年复来。 人倚花树含笑看, 妻儿嬉闹将春踩。 枉顾落花沾雨落, 死后成泥韶光埋。 “三少非良人妻枉死。”红果一字一字念出来,吓呆了。 不是吧?竟然牵涉到人命?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幸好自己无意攀附,这柳家看来水深得很呐!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红果很想找齐秀才问个究竟,可人已经出发去了府城,无奈只好把这纸签留着,等赵十武下山给他看。 “你与那齐秀才,交情很深?”赵十武别的顾不上,倒是先这么问了一句。 两人坐在后院葡萄藤下,月色暗淡,可红果莫名觉得他眼神灼热,心中懊恼,哎呀咋忘了这茬! 她跟齐秀才交情深吗?根本没有交情好吗! 可没有交情,人家为嘛把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写成藏头诗,泄密给她示警? “我……帮了他很大一个忙……”红果嗓子发干,声音沙哑地支吾一句。 “帮忙啊……”赵十武俯身过来,手指轻轻抚摸她手腕内侧脉搏,红果感觉好像一根羽毛在她心弦撩拨,忍不住就三言两语,把柳娘子来说亲,又如何提到齐大姐遭遇,因而让她知道齐秀才蒙受不公,去县城替他求情之事,来龙去脉说了个底掉。 赵十武把脸贴在红果掌心,好一会儿才仰头问道:“果儿,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齐秀才?” 红果咬了咬嘴唇,猛摇头,算不上喜欢,欣赏……是有一点吧? 不过这种欣赏与私情没有半点关系,就像前世她欣赏王某博,肖某,任某那些明星一般,只是单纯地喜欢人间美好事物而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陌上公子人如玉,佳人也可心向往之吗! “果儿你好像还不曾对我这般用心过……”赵十武又委屈起来,用鼻尖去蹭她。 红果一时囧然,这男人看着又高又壮,撒起娇来还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帮齐秀才,这种事情,越说越错,不如不说。 红果低头,在赵十武唇边亲了一下,又倏地闪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我是帮了他,可是我不会跟他这样啊……” 说着又在他下巴上嘬一口,完了哼哼唧唧地,伸手去摸他胡子渣。 “扎人,真讨厌……”赵十武被她弄得,心里又甜蜜又酸楚,也顾不上什么齐秀才了,把人揽到怀里,狠狠欺负了一回。 ……许久之后,赵十武才放开红果,在她耳边说:“以后离那姓柳的远点,柳家也少去为妙。” 他知道柳三郎前头那位正妻难产而死,如今看齐秀才这藏头诗,恐怕不是难产那么简单。 﨔 第一百五十章 鸿门宴 红果点头,她不知道自己修了什么功德才能活两辈子,可不想莫名其妙枉死在一个普信男手里。 好在这柳三郎似乎歇了心思,没再来骚扰,红果将他抛掷脑后,与赵十武去县城,又买了一户人家。 她原本想照着李柱一家来挑人,可这种自卖自身的佃户很难遇到,不是没了活路,佃农很少愿意离开土地,卖身为奴。 赵十武挑了一户北地逃荒而来的人家,夫妻俩带着老父亲,还有两个孩子。 五口人一共给了四十两银子,签了死契。 “没听说北方闹饥荒啊?”红果有些忐忑,不是说要到明年底才开始乱,怎么现在就有人逃荒? “灾荒年年有,只不过今年这里,明年哪里,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再就是虫害,人祸,只不过不曾全面爆发,咱们不知道而已。”赵十武解释道。 红果了然,前世科技那么发达,地震洪水依旧年年有,只不过赈灾救济及时有效,不会出现流民而已。 这家人姓王,老父亲五十出头,夫妻俩三十左右,两个男孩,一个十二,一个九岁。 赵十武看中他爷俩还有木匠手艺,暂时搁周家看门赶车做杂事,日后去了山谷,木工肯定用得上的。 “唉,可惜找不到泥瓦匠,尤其是烧制砖瓦的匠人,天下百姓,衣食住行,布帛衣裳可以买,粮食自己种,屋舍却得靠人力去造,没有砖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红果一番哀叹,赵十武安慰道:“从长计议,先让他们搭竹屋住,等过几年总能找到泥瓦匠人。” 其实赵十武更想找铁匠,日后进山避难开荒,农具铁器肯定少不了,打个铁锹锄头,补个锅啥都,都得铁匠干。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组织一支自卫队。 到时候兵乱匪患,那山谷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出口?万一被土匪或乱兵闯进来呢? 红果只想着开荒,赵十武却想得更远,必须有自己的队伍,才能有备无患。 不但需要人力,工匠,还需要兵器,以及能铸造兵器的铁矿。 这趟去县城除了买下王木匠一家之外,红果还买了几百斤粮食。 既然要进山开荒,头一年的粮食都得准备好,若一次性买太多,怕引起他人注意,每次进城,买上几百斤,进山的时候再慢慢背过去。 从县城回来后,赵十武和红果带着李柱夫妻进了趟山谷,背了两百斤粮食之外,让他夫妻二人在桃林之下的山谷里,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作为日后开荒之地。 李嫂来过一次,倒也罢了,李柱见了这山谷里肥沃土地,激动得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鼻子差点埋进去了。 “东家,这可是难得的黑土啊,种水稻再好不过了,一亩地至少能产三百斤粮食!” 红果心里叹一口气,三百斤……后世水稻亩产一千多斤好吗! 不过她不能打击李柱积极性,鼓励几句后,让他们先挑了个地势开阔背风处,用竹板石头和芦苇杆,搭出两间屋子,还有炉灶。 有赵十武帮忙指导,李柱夫妻两又能干,不过三天,就把竹屋搭好了,李柱还围了一圈篱笆。 临走时他俩恋恋不舍,恨不能这回就不走了,直接住下开荒。 “还得买农具和种子呢,等十月初秋收过了你们带着灵儿草头过来,先种一季小麦高粱与蔬菜,明年春天翻了地,就可以种水稻了。” 李柱听周娘子说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 九月又到采挖药材和山货的季节,红果让李柱夫妻领着王木匠等人轮流进山采挖,换来银子直接买粮食农具和种子,分批送到山谷里。 某日黄昏,云朵迎来意外惊喜,柳得运从府城回来了。 “这还不到秋收时节呢,相公咋回来了?”云朵正在柜台后算账呢,见自家夫君笑吟吟地站在食舍厅堂里,轻唤娘子,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柳得运伸手牵她,“食舍这会子可走得开?要是忙我先回家等你。” 这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来吃夜宵的客人都散了,云朵唤来山子,把当日账目银钱结算清楚,自己高高兴兴陪着夫君去接了大丫小丫回家。 大丫小丫白日里都在周家寄养,红果见朵儿姐夫妻携手来接,也没多留,让他们一家四口回去团聚。 柳得运却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礼盒,让云朵递给红果。 “这是我从北边带回来的一些香料,妹妹看食舍能否用得上?若得用,以后姐夫帮你从北边多购置一些。” 柳得运笑意盎然,红果却被他这句妹妹姐夫的勾起一身鸡皮疙瘩,尬笑着接过礼盒,口中直说多谢,不敢烦劳柳大哥。 夜里,云朵夫妻俩歇下了,柳得运抚摸着妻子胳膊,柔声问道: “朵儿,你咋不告诉我,红果认了咱清水县县令太太为义母呢?” 云朵累了,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心想这有啥好说的? 她不知道,柳得运是柳三郎写了一封信,给叫回来的。 他与三郎算是隔房的从兄弟,虽然已经第七代,出了五服,可能巴结上嫡支子弟,柳得运求之不得。 柳三郎对红果起了执念,越挫越勇,别的路走不通,苦思冥想,把主意打到了云朵这里。 “明日你下个帖子,请云朵去镇上杨柳居吃饭吧,她帮了咱们家这么多,我还没正儿八经谢过人家,请她吃个饭,也算联络联络感情。” 相公这般看重自家姐妹,云朵心里自然高兴,不作他想,第二日就拿着柳得运准备的帖子,去食舍喜笑颜开地给了红果。 红果接了帖子一看,哟一声,这叫一个正儿八经,下请帖请自己赴宴? 云朵嗔怪地捏她一下,“你姐夫说多亏了你,我和大丫两个如今才过得这般舒坦,大丫小丫还能跟着认字学本事,他难得回家一趟,上次没来得及,这次要好好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你就说去不去吧?” 红果搂着朵儿姐,去去去,肯定去,这不是给自家姐姐撑场面么?哪能不去呢! 两人根本没想到,这顿饭是柳三郎勾结柳得运摆的鸿门宴,想要霸王硬上弓,将生米做成熟饭。 﨔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设局 要说这柳得运原本犯不着这么上心,特意从府城回来一趟,就为了给三郎做局办这等腌臜事。 实在是他一个第七代出了五服的柳家后人,太想得到宗族认同与照拂。 柳家祖传产业并非果园,哪怕荔枝樱桃这些被列为贡品,也不过是柳家三流产业罢了。 从秦祖奶奶手里传下来的主业有三:盐,茶和糖。 这三项都是暴利产业,尤其盐茶,向来由朝廷严格控制,需拿到盐引和茶引才能进入的行业。 这也是柳家只把核心产业传给嫡支宗主的原因,金银财宝甚至土地宅院都可以分出去,唯有盐茶糖这三宗从不分割。 也因此,柳家特别需要子弟仕途有出息,才能护住这庞大家业。 之前第二三四代都有嫡支子弟出去做官,至少能做个四品知府或五品京官。 可到第五代就不行了,只出了个知州,到第六代柳三老爷如今四十开外,还只是个小小县令。 柳家五年前不得不让出七成盐引给如今的云州知府小舅子,才堪堪保住族中其他产业不被侵吞。 像柳得运这样的旁支落魄子弟,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柳家产业。 柳三郎信中暗示,若能助他得偿所愿,可以向在府城打理柳家产业的柳二老爷推举他做掌柜。 柳得运欣喜若狂,别说做掌柜,哪怕给柳二老爷做个跑腿的,从他老人家手掌缝里漏些生意来,一年少说千把两银子没问题。 再说他若借上柳家嫡支的势,日后在云州自己开货栈做生意,不也是如鱼得水? 所以接到信第二天,柳得运就屁颠屁颠地回了杨柳镇,夜里更是使足水磨功夫,让娘子恍然回到了新婚。 说起来这柳三郎原本还看不上红果,自以为是俯首低娶,颇有几分委屈。 哪料到周娘子竟然当着老太太的面拒婚? 柳三郎哪里肯认栽,这周娘子可是老太太亲自看中,将他推出来笼络的人才。 当初大太太给他掰碎了揉开了,讲了那许多好处,柳三郎披挂上阵,为柳家家族福利牺牲自己……未曾出师身先死,这以后有啥事老太太和大太太还会想到自己这个庶出子孙吗? 于是他做出那般低姿态,情深意切,死缠烂打,可周娘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为了联姻好处也罢,自己放不下面子也罢,总之柳三郎一股执念作祟,费尽心思要把周红果娶到手。 至于娶了之后,夫为妻纲,将人关在后院便是,最好能陪着老太太哄她开心。 老太太开心,就少不了自己的好处,当然自己努努力,中个举人进士更好了,说不定柳家下一代荣光就在自己身上。 等做了官,生下嫡子,自己年过三十,再纳两个真心喜爱的美妾,岂不快哉! 柳三郎被自己一番遐想哄得心花怒放,出门去杨柳居订雅间,此事至关重大,可不能出任何娄子。 杨柳居二楼雅间是个套房,外面小厅可容十二人同时入席,红檀木雕花桌椅,地上铺着地衣,旁边还有专门喝茶的茶台。 十二扇苏绣屏风隔开,里间有卧榻,净房,可容醉酒的客人歇息醒酒。 这杨柳居也是柳家产业,特别设了这么个雅间,专为柳家招待贵客所用,来往的大商贾,县衙下来办案的铺头典史,或者身份贵重的亲戚。 这雅间平日都关着,有专人负责打扫看护,里面一个花瓶就得好几百两银子,不是随便什么客人都给进的。 柳三郎毕竟是大房子孙,虽然成亲后分了出来,在杨柳居徐掌柜这儿,还是有几分薄面。 他说了来意,又往徐掌柜手里塞了个荷包,掌柜满脸堆笑说: “三少客气了,您要用开云雅阁摆宴请客,吩咐一句便是。” 三少拱手道:“多谢徐掌柜了,改日请你上县城,好生乐呵乐呵。” 开玩笑,他哪敢吩咐徐掌柜?柳家这些积年的老掌柜,可比他这样的庶出子弟在宗主老爷们那儿有面子得多。 徐掌柜一听去县城乐呵,眼神闪了闪,嘴角笑容竟露出些猥琐,扭头吩咐伙计,去开云烟阁,备茶水点心。 黄昏时分,日头在清水河里洒下一片金辉,红果依约出了家门,沿着杨柳镇主道,慢慢溜达着,往杨柳居来。 这杨柳居依着清水河而建,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雕梁画栋,绕着小楼一圈围廊,廊下养着荷花。 此时只余残荷映着夕照,水底倒是有些红鲤花鲢,不时鱼尾摆水,荡起微波。 留得残荷听雨声,红果心想着酒楼老板倒是有几分雅趣。 小二恭敬地领她上二楼,红果见偌大一个雅间只有柳得运和云朵在,忙道楼下大堂即可,雅间太过奢靡,自家人吃饭完全没有必要。 柳得运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 “妹妹不必客气,难得我回来一趟,摆宴请客,你能来就是给姐夫面子,要不把彦青和大丫他们也接来?这雅间确实大,风景也好。” 雅间在二楼,推开轩窗便是碧波荡漾的清水河,楼下残荷金辉,岸边杨柳依依,远处青山如黛,更有稻田麦穗如浪翻滚。 红果和云朵都说好,几个孩子还没上杨柳居吃过饭呢,反正银子都花了,让他们来饱饱口福,见见世面也好。 柳得运见红果毫不防备,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垂下眼帘心中暗喜。 “那我和朵儿姐去接孩子们吧?彦青应该还没下学,我们接了月儿顺道去学堂接他。”红果提议道。 柳得运赶紧站起来,摆手道: “今日我与朵儿请客,哪里好劳动妹妹,你且歇着喝茶,我和云朵分头去接,一会就到了。” 红果一想也好,又叮嘱一句:“路过食舍,让忆香也过来吧。” 忆香在食舍做二厨挺辛苦的,哥哥妹妹们来酒楼吃饭,自然不能拉下她。 柳得运点头,走出门去又突然转身说一句: “我去学堂接彦青外甥,顺便将两位先生也请来吧,听朵儿说两位先生对彦青多有关照,若能请来他们二位,正好也可亲近些……” 﨔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万幸 红果有些意外,柳得运何时变得如此亲和体贴? “请先生的话,是不是应该提前下帖子?”她有些犹豫。 柳得运摆手笑道:“无妨,我也在几位先生手里读过几年书,与他们还算有几分面子情,今日是我做东,想来张先生和宋先生不会怪我失礼的。” 齐秀才去了府城赶考,柳得运大概也知道,所以没提他。 红果点点头,若能将彦青的先生请来,自然是好。 等他夫妻俩出了门,红果闲闲地坐在旁边圈椅上喝茶赏花。 正是秋日菊花绽放时,这雅间摆了好些金丝菊,一朵朵金灿灿的,看着很是喜人。 红果突然觉得身上燥热,头晕目眩,竟有些坐不住。 她忙站起来将身子探出窗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头脑清醒了些。 只是身上越发灼热,好似有虫子往皮肉里钻一般,痒到骨头里。 “周娘子你没事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红果浑身一激灵,好像有毒蛇缠在脊背上,惊悚不已。 她差点惊叫出声,转身一看,是柳三郎,从那苏绣屏风后绕出来。 手中摇着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看笼中猎物一般盯着红果,嘴角微勾,眼神里满是邪念。 红果心中暗道不好,自己怕是中招了! 没想到小说看了那么多次的拙劣剧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活久了见到鬼! 柳三郎脚步缓动走过来,伸手就要揽她的腰,红果咬住舌尖,眼里盈出泪水,闪身避开。 “周娘子别怕,三爷我不会害你的,来,乖乖……” 红果眼里柳三郎面目可憎,剥去温文尔雅表皮,恰似一条凶神恶煞的恶狼。 她踉跄着扑到门口,想要拉开门冲出去,一拉纹丝不动,这门竟然从外面拴住了! 红果心中慌张,转身顺手抓起茶壶砸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往自己脖子比划,想了想又冲着柳三郎低声吼道: “你别过来,过来不扎自己,扎死你信不信?” 柳三郎还不曾见过这么烈性的女子,被唬了一跳,停住脚步,又嗤笑一声,柔声哄她道: “你快放下,别伤着自己,我不过去就是了……” 红果喝的茶里他放了点迷情药,还有少许软骨散,既能让女子动情,还会四肢无力,任人摆布。 柳三郎不慌不忙,看红果瘫软在地,才慢慢走过来。 他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意志力,红果发觉身体灼热不对劲,就猜到自己被下了药,情急之中飞速盘算如何自救。 原本想夺门而逃,发现门打不开,就装作药性发作,手足无力,引他上前来。 柳三郎蹲下来,淫笑着靠近,不防备间被红果用手肘夹住脑袋,向旁边一甩将他摔趴在地。 他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红果倒肘往他后脑一击,柳三郎眼前一黑,晕倒了。 红果顾不上许多,这酒楼里怕有内应,呼救恐怕无用,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窗边,一个倒栽葱,掉落清水河。 九月初秋,河水冰凉,红果一入水,便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沉到水底伸展胳膊,脚底一弹,人就像一条梭鱼一般,从水下滑了出去。 等她冒头时,人已经离杨柳居数丈远,云雅阁那扇轩窗还在摇摆着,吱呀吱呀地,无人察觉此间刚刚发生了什么。 红果翻身向对岸游去,幸好这柳三郎心思狡诈,下的药量很轻,就想让红果意识尚存却无力反抗,两人衣衫不整交颈缠绵间被人撞破,才好将两人通奸做成无可辩驳的事实…… 若红果被彻底迷晕,反而有了疑点,让人诟病,等人醒来,告他一个迷奸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三郎自以为盘算缜密,却不知正好漏了一线生机。红果游到对岸,爬上草坡,气喘吁吁地躺着,等药劲过去。 一想到柳得运去私塾接彦青,请两位先生,她就恨得直咬牙。 若不是她有些武功,又会凫水,此时此刻,怕是不堪丑态正被几个孩子,私塾先生还有酒楼掌柜伙计食客围观。 柳三郎这个恶棍定会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求告众人掩盖他二人私情,并承诺对自己负责,明日便来下聘云云。 所以古代女人真的是太难了,简直不堪一击,男人若要算计,强取豪夺,哪里有反抗逃脱的可能性! 红果可以不嫁,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彦青兄妹,还有月儿,难道连累他们一辈子,活在乡人的唾沫里抬不起头? 万幸啊,她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才能凭着世人不知的秘技逃出生天! 红果浑身湿透,稍微缓过劲来,就爬进草丛里躲着不敢露面。 清水河对岸多是田地,但柳家私塾和祠堂都在这边,临近的两栋宅院。 正是散学时分,红果能听见学子们三两结伴,过桥归家的声音,她打了几个寒颤,往草丛深处缩了缩。 只恨天黑得太慢,她不敢出去,怕被人发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初秋衣衫单薄,湿透之后身体曲线玲珑,甚至能看见不雅之处…… 若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怕是也会引起非议谣言,只好等天黑人散,再想办法回家去。 不过此地与周家正好在杨柳镇两端,她要回家得过桥,穿过整个杨柳镇主干道,如何才能不遇上人? 红果低头看了看两足,这才发现脚上绣花鞋掉落河水里了,连布袜也没了一只,此时光着脚,甚是狼狈。 红果两手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只觉万分凄凉,忍不住抽泣起来,还咬着嘴唇不敢大声,怕被人听见。 夕阳余晖很快消散,夜色如一张灰色幕布般渐渐沉落,红果哭了一会,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这个时候特别特别想念赵十武,可惜他此刻不知在深山何处。 正怔忪间,红果看见草坡上下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抬着木桶,看身形是女子。 她们下到河边,高个女子打了一桶水,吃力地转身提上岸,红果瞥见她侧脸,心里一跳,不由自主轻轻喊一声:“吴大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歹人 吴大姐自和离之后,带着女儿随弟弟与母亲借住在柳家私塾,寄人篱下,难免心中不安。 她便抢着帮小厮厨娘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免得旁人说母女俩在这里吃白饭,占柳家便宜。 每日散学之后学童们归家了,母女俩便到河边打水,将几间课室打扫得纤尘不染。 也是巧了,红果爬上岸的地方是一处缓坡,岸边有几块大石头,吴大姐每日打水便在此处,不会脏了鞋子。 听到红果低声呼唤,吴大姐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女儿桐花不解地回身看娘亲,咋不走了? “桐花,你可听见有人唤我?”吴大姐疑惑地问,看女儿茫然摇头,懊恼地嗨一声。 桐花不到两岁时被她喝醉酒的爹一巴掌扇倒床底下,左边耳朵听不见了,问她有啥用? 她左右看看,朦胧夜色下并不见人影,吴大姐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虫鸣当做人声,转身抬起水桶要走。 红果着急了,从草丛探出身去,急急地招手轻唤:“吴大姐,这里,我在这里……” 吴大姐这才依稀看见,草丛里有个脑袋冒出来,忙示意桐花扶住水桶,疾步上前来,一看竟是熟人。 “周娘子?你……你这是咋地了,遇上歹人了?” 她手捂着嘴,压住嗓子,生怕被田地里晚归的农人听见,跑过来看热闹。 “算是吧,被条恶狗追着咬,我跳进河里游到这边来了,你能帮我弄一身干净衣衫和鞋袜来吗?” 红果见过吴大姐两次,又知道她以往遭遇,无来由地生出几分信任。 就算不为别的,冲她给吴秀才弄来的那手令公文,吴家人也不可能害她。 “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吴大姐转身往草坡上去,想了想,又回来叮嘱了桐花几句,让她过来陪着周娘子,自己则将木桶里的水倒了一半,这才提着往私塾里去。 一炷香功夫后,吴大姐一起带着干净衣衫和鞋袜过来,身后还跟着吴婶。 “都是我的,没穿过几次,周娘子别嫌弃。”吴大姐带着桐花和吴婶拉起一块布做帘子,让红果躲在里面把湿衣服换下来。 红果苦笑,她哪里还会嫌弃?今日幸好遇上吴大姐,不然这初秋夜凉,她浑身湿透再在草丛待上半个时辰,怕是要着了风寒。 这时候又没有抗生素,风寒严重起来也会要命的。 “婶子,能不能麻烦您去趟杨柳居,看看我家几个娃有没有回家,还有食舍朵儿掌柜,她若不在杨柳居,应该就在食舍,麻烦您找到她也说一声。” 红果不想解释太多,这种事情说出去,男人无防,不过是风流韵事罢了,女人却要被踩到泥泞里,不但自己坏了名声,还连累家人亲友儿女。 吴婶心知有异,却也不多问,三人一个陪着红果回周家,另外两个去杨柳居和食舍报信。 红果到家时,果然几个娃都没有回来,吴大姐将她送到,红果让王嫂和她大儿子王大壮陪着去找吴婶和桐花,又将她们送回私塾去。 “多亏遇上吴大姐了,今日实在狼狈,就不留你用饭,改日我再上门致谢。” 吴大姐知道红果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不好与她这外人说,摆摆手道: “我们家可欠了你大恩情,今日不过顺手,算不得什么,你赶紧让家里人熬一碗浓浓的姜汤喝下去,这初秋的河水凉着呢,别染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说着便告辞去了,红果让幺娘和灵儿去烧热水,熬姜汤,自己搂着灵儿亲了又亲。 “娘亲,不哭,月儿吹吹……”小肉团子两手捧着娘的脸,娘亲哭了,肯定是摔跤摔疼了! 她嘟起小嘴,呼呼地吹气,红果眼里含着泪,冲女儿笑了笑。 “娘亲还疼吗?”小人儿伸出手指,擦去她脸颊泪水。 “不疼了,月儿一吹,娘就不疼了……”红果摇着头,把小人儿紧紧搂在怀里。 “嗯,月儿勇敢不怕疼,娘亲也勇敢,也不怕疼!” 红果吸了吸鼻子,“对,娘亲勇敢,不怕坏人,坏人来了就揍他!” 月儿仰起脸,奇怪地问:“咱们家来坏人了吗?” 想了想又哄娘亲 :“不怕,爹爹腻害,坏人来了,爹爹打!” 红果脸贴着小人儿,更想她爹爹了,要是他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生气呢…… 喝过姜汤,将月儿交给幺娘哄睡,红果就听见前院一阵喧哗声。 她怕惊着月儿,忙走出去,刚过月洞门,彦青忆香和忆甜三个扑过来。 “姑姑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在酒楼能遇上歹人?” 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地抱住姑姑,彦青守礼克制地站在一旁,开口问话嗓音微颤,泄露出他心中不安。 歹人?红果看了一眼紧跟在后面进来,神情焦灼的云朵,再往后瞥一眼,并不见柳得运与那柳三狼。 敢情他们是这么糊弄几个孩子和私塾先生的,?杨柳居进了歹人,打伤柳三狼,劫走了自己? 红果脸色变幻,若这般谎言流传出去,于自己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云朵走近来一把抱住她,呜咽着说:“太好了,果儿,你没事,你回家了!” 她脸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指痕分明,红果眯了眯眼,伸手去摸朵儿脸,冷声问道: “这谁抽的?” 云朵闪躲了一下,捂住脸支吾道:“没事,是我冲动了……大丫她爹也是着急了……” 大丫小丫两个牵着手站在门边,局促不安地踩着脚揪着衣角不敢说话。 傍晚时她们听说要去大酒楼吃好吃的,欢天喜地跟着娘去了。 那酒楼真好看,到处都雕着花,连楼梯扶手上都有,两丫头目不暇接,看了地板看屋顶,正新奇着呢,一进去屋里,就看见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晕倒在地上。 爹慌得直喊掌柜,娘急得哭,那男人被冷水泼醒后,说是有歹人……娘喊着要去报官,酒楼掌柜和昏迷醒来的男人都不让。 娘说果儿姨都被掳走了,还顾忌什么酒楼生意,就被爹爹扇了一巴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试鞭 小丫吓得直哭,大人们都顾不上,大丫只好抱着妹妹哄,直到有个老婆婆过来说,果儿姨回家了,她们又稀里糊涂地跟了过来。 “还好他爹警醒,没真去报官,要是报了官,倒是我害了你,果儿,你到底去哪了?” 红果叹一口气,看来朵儿姐是被蒙在鼓里的,啥都不知道。 她示意彦青和忆香,把几个小娃娃都带去灶间,让幺娘和灵儿给弄些吃的,自己则领着云朵去了前院正堂。 “朵儿姐,柳得运呢?”红果在正堂主座上落座,比手请云朵也坐,一点废话不说。 “他……他送柳家三少爷回去了,说是要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云朵看红果脸色不对,心里有些忐忑,难不成今日这事与自家相公有关? “柳得运与那恶棍勾结,给我下药,想霸王硬上弓强娶我,你知道吗?” 红果死死盯着云朵眼睛,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果然,云朵一听这话,瞳孔陡然放大,眼睛睁得溜圆,腾地站起来,两手放身前摇得跟钟摆似的。 “不可能,相公他他不是坏人,他不会这样害你的!” 红果浑身一股劲卸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捂着眼,疲惫地道: “朵儿姐,是不是真的,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害我者我与他不共戴天,我知道你与他是夫妻,还有大丫小丫,不可能为了我与他决裂,不过食舍的事儿,我不能再用你了,明日你就歇着吧!” 云朵不知所措,楞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风一样地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我去问他,果儿,我这就去问他。” 红果去后院,看了看孩子们,都吃饱喝足,各自回屋安歇,她安抚了甜豆和大丫小丫几句,回了自己屋子。 泡个热水澡,把身上寒气逼出去,自觉应该没有大事,红果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发生了这种事,她身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唉好羡慕人家穿越的,嬷嬷丫鬟小厮掌柜打手,一整个班底都全乎的。 云朵回到家,柳得运在堂屋里坐着,整个人愣怔怔的。 看见媳妇回来,忙站起身问:“找到红果了吗?大丫小丫呢?” “找到了,闺女俩在周家呢,她们常跟着甜豆忆香睡,你不用管,我且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云朵还抱着希望,相公也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都是那柳家三少爷搞的鬼。 可柳得运听她这么一问,竟不敢与她对视,转身去倒茶,口中支吾道: “幸好虚惊一场,忙乎一晚上你渴了吧,吃东西没?” 云朵绕到他跟前,揪住衣袖问他: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快说实话,给果儿下药,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 柳得运心虚,这事不但与他有关,药还是他事先亲手抹在茶盅里的,等红果进来,专拿那个茶盅给她倒水。 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水,他当面喝了两杯,就为了让红果安心。 哪想到后来闹成这样?他挤出笑脸,捉住朵儿两只手腕,哄她道: “媳妇你别生气了,不是没事吗?走,相公给你煮碗面去……” 云朵两手一甩,把他推开,泪珠儿扑簌簌地滚落,指着他低声道: “你,你变了……当初你穷得连口饭都吃不上,还知道做人要仁义,厚道,如今日子好过了,怎么反倒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儿来……” 柳得运脸色也突地一变,他最讨厌有人提起当年穷困潦倒,不得不上山打猎砍柴为生的落魄时节,那是他一生的耻辱与疮疤。 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挥手把桌上茶盏扫落在地,手指着鼻尖对云朵吼道: “我猪狗不如?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她周红果有什么了不得?三郎看上她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给脸不要脸!” 柳得运气得直拍桌子,歇了口气又道: “她嫁给三郎,就是正儿八经柳家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三郎也能得老太太大太太看重,咱们呢?也能跟着柳家二老爷做事,皆大欢喜的事儿,有什么不好?啊,你说,到底有什么不好?她周红果为何,要跟所有人过不去,让大家这么为难?” 他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突爆,云朵从没见自家相公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柳得运抓起茶壶,往嘴里咕嘟咕嘟灌了半壶凉茶,才算冷静下来。 “朵儿,三少爷原本答应了,只要他跟红果成了好事,就举荐我去二老爷身边做掌柜,如今事情败露,三少爷那儿讨不着好,周红果她……认了县令太太做义母,咱们也不好得罪,明日你陪我上周家解释一番,千万帮着我,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好不好?” 他蹲在云朵跟前,手扶着她双膝,仰头讨好地,柔声求告。 云朵怔怔地看着他,想着当年在山里初结识,他身上衣衫褴褛,却守礼有节,后来自己给他做了衣裳,他脸红到脖子底下。 再后来,两人成了亲,早晚同进同出,恩爱无双,是什么时候,他改了性情,变成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人? “朵儿,你不为我,也为两个女儿考虑,还有你日后不还得去食舍上工,若是红果知道,是我下的药,她还能信你吗?” 云朵心里嘀咕一句,红果已经不要我了,她让我明日在家歇着。 以后可怎么办啊……她一阵心慌,下意识地点头: “好,明日我陪你,上周家赔罪去。” 红果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夜里反倒睡得香,连梦都没有做。 一夜沉睡,早上天还没亮就醒了,在床帐里想了许久,该如何报复回去。 人善被人欺,她周红果平日里温良谦恭让,在柳家人眼里,太好欺负了是吧? 辗转反侧还没想出个定论呢,前院李嫂来报,云朵带着她相公来了。 红果脸一沉,还真有脸,有胆子上门来。 她起身梳洗,特意穿上一身短打衣装,套上护腕,腰上缠了一根马鞭。 这马鞭是赵十武去县城给她订制的,牛皮所制,头上裹了一根铁刺。 进山万一遇上什么猛兽或毒蛇,这马鞭可远攻,或者去外面遇上歹人也好使,又便携易带。 红果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就往柳得运这小人身上试鞭了。 (作者哭了,为嘛没人评论,段评书评都没有,是写的不好看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暴揍 红果大踏步进了前院正堂,云朵和柳得运在下首坐着,表情一个惶恐一个却有些愤懑,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 “果儿……”云朵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了一步,轻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些央求。 红果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柳得运。 她眼神如炬,刷刷地冒着怒气,柳得运不由得弯了腰,将愤懑收敛住,挤出一脸谄媚笑容道: “妹妹昨日没事吧?是姐夫我大意了,那柳三少爷说跟你之间有些误会,想借了昨日饭局机会跟你说清楚,我想着都是亲戚,大家都在杨柳镇,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也是一番好意想给个方便,哪料到到后来闹出那些乱子……” 红果嘴角一抹讽刺的微笑,眼神一时如火一时又如寒冰,柳得运准备了满腹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词,自觉振振有词,却被她眼神逼得无处遁形,声音越来越低。 仓皇之间,只好上前两步拉了拉云朵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帮着求情。 红果没管两人眉眼官司,摆弄着手上护腕,冷声问道: “柳得运,你是不是以为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说着抬眸盯了云朵一眼,她这个丛姐,可就是傻得没边了,被这个男人哄得团团转。 柳得运一时语塞,云朵张嘴想说什么,红果手一挥道: “来,跟我过来,我有几句私话,要与你说。” 她转身出了正堂,从侧门去了隔壁,菜地边上有一块空地,被赵十武整修成一个小小的练武场。 柳得运不明所以,犹豫着跟了过来,红果抬脚把侧门关上,咔哒落下门栓,从腰上解下马鞭,啪一声抽了过去。 只听一声哀嚎,柳得运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马鞭,红果顺势一抽,将人拽过来,又抬脚踢出去,柳得运在空中划了个弧,啪地一声脸朝下落在泥地里。 红果疾步跟上去,没等他爬起身便刷刷刷地鞭子猛抽,一边抽一边骂: “怎么着,以为女人好欺负是吧?拿我当贡品,给自己铺路求发财是吧?狼狈为奸给我下药是吧?抽不死你个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柳得运几次想爬起来,又被红果无影腿给踢翻,马鞭抽得他浑身火辣辣,疼得在地上打滚,嚎叫着: “朵儿,媳妇,救命啊,要打死我啦……” 云朵在外面拍门,哭着喊:“果儿,果儿,求你了,饶了他吧……” 柳得运见自家媳妇求情没用,急得慌不择口道: “周红果,你敢打我,别忘了,你姐姐周云朵还在我手里,还有大丫小丫,你就不怕我拿她们泄愤吗?” 红果气死了,真不是个东西啊,狠狠地又猛抽几下,才一脚踩在柳得运胸口,恨声道: “你该庆幸有云朵护着,我才会明着抽你一顿,要不然我暗地里整死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滚!若日后让我知道云朵和大丫小丫受了什么委屈,要你好看!” 柳得运连滚带爬地扑到侧门口,拉开门栓逃出去,云朵想要搀扶,被他甩开,她茫然无措,苦着脸回头看了看红果。 红果背着手,冷冷地看着,终究是不忍心,上前几步道: “此人非善类,若你非要跟着,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波折来,不如……” 云朵不等她说完,便急急蹲身一礼道: “果儿,我知道你心疼姐姐和两个孩子,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得运他以前不是这样,如今怕是受了蛊惑,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姐姐替他向你赔礼,你……莫要嫉恨我们。” 说完便转身,匆匆追着柳得运去了,红果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伸手想挽留,可也来不及。 心知多说无用,这世上从来多的是装睡的人,叫不醒,各有各的缘法,只得一声叹息。 看在云朵面子上,暴揍了柳得运一顿,红果就不打算再追究,但是柳三狼那个祸害,可不想轻易放过。 皮肉之苦太轻了,得想个法子,将他彻底打翻在地,再也不能翻身才好。 要整治柳三狼这个祸害,还不能得罪柳家宗族,老太太和大太太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拒婚之后也没再强求,对自己一如既往地亲切热忱。 可惜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手,王婶山子她信得过,可是不好把人家牵扯进来,柳家毕竟是这一方霸主世家,不好得罪。 再说这九十月里,她一家带四姑海棠都忙得头发打结,前几日海棠还特意过来说,这两个月要去山里采药挖冬笋,不来集市做小工了。 小姑娘一脸愧疚,好像自己做了多不仁义的事儿似的,倒是红果经她提醒,认真考虑了一番,是不是小食摊子停两个月,让木头他们也进山采山货去。 所得肯定比小食摊子多些,不过木头他们做惯了这个,又把人赶进山里去上下求索,好像有点太资本家,剥削无度,红果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剩下就是李柱一家和王木匠一家,他们虽都签了死契,可红果信任度还没那么高,惩治柳三狼的事要交给他们办,心里不踏实。 最好的人选是赵十武,但红果本能地不想告诉他,自己被人欺负了……虽然没欺负着,可光想想也挺恶心的。 她怕赵十武一怒之下,把柳三狼给怎么着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她可不干。 这事得从长计议……慢慢来不着急。 时辰尚早,朝阳刚刚在屋檐树梢染上一抹清辉,红果慢悠悠地去了食舍。 张嫂和木头他们都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儿呢,见东家亲自过来,心下惊疑,免不了勤恳几分。 “东家,云掌柜今日不来了吗?”木头每天一大早天没亮就过来开门,帮着婆子打水洗菜。 等第一波吃朝食的客人来了,就去前台收钱结账,云朵要到辰时初,把大丫两姐妹送到周家,再来食舍。 “嗯,她相公从府城回来了,要歇一段日子。”红果低头喝汤,若无其事地说。 木头哦一声,挠挠头,去收拾桌椅,迎接第一波客人。 “你来,照往常一般结账收银子。”红果对木头招手。 云朵从今天开始不做掌柜了,她得找个合适的人来替换。 木头跟着学了半年打算盘,算账记账,收银结账没问题,可做掌柜还是压不住场子。 红果看了一天,想了一天,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 等入夜关了帐,她回家备了四色礼品,两匹布两种果子点心,再带上已经洗干净的衣衫鞋袜,去了私塾拜访吴婶和吴大姐。 “你说要请我去食舍做掌柜?”吴大姐惊讶得手里的茶盅都打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拉拢 (前面把齐大姐写成齐大姐了,可能还有其他零星几处人物姓名写错,系统锁定改不了了,抱歉啊宝子们。) 齐大姐自幼跟着她爹爹齐老秀才启蒙,读书识字,算账女红,样样都拔尖。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十岁头上,爹爹得了一场重病,没两年就去世。 娘亲跟着也病倒,家里田地宅子都卖了,换得银钱给爹娘治病。 后来就靠着娘儿两从绣铺接活计,齐大姐又在门口摆个小摊,卖些头花手帕,胭脂花粉的,养活一家人,供弟弟读书, 到十八岁上,齐大姐为了二十两聘银把自己嫁了出去。 好在弟弟争气,她出嫁第四年中了秀才,虽然乡试失利,可也得了柳家私塾这么个好差事,一年俸禄够养活一家子。 还帮着她们母女俩拜托夫家那个狼窝,只是耽误了弟弟的前程,齐大姐心里油煎一样难受。 这回说亲虽不成,周娘子古道热肠,帮了弟弟拿到乡试资格,齐大姐心里感激不尽,恨不能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她。 如今周娘子又上门来,聘请她去食舍做掌柜,一月给一两银俸禄,年底还有分红,这么好的事儿,咋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到自己头上了呢? 齐大姐慌忙把茶盅捡起来,拿抹布擦了桌上的茶水,收拾干净,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定神道: “我……能行吗?食舍每日流水可不少,我去做掌柜,别耽误了食舍生意……” 红果捧着茶盅笑道:“有啥不行的?一回生二回熟,你认得字算得帐,以前也没少跟来来往往的人打交道,做生意就那么回事,一路通,路路通,齐大姐你放大胆子去做就是了,万事都有我呢,再说刚开头十天半个月,我都会在店里带着你,等你熟悉了我再放手。” 齐大姐十岁起就当着家,红果信她有这个能耐,再说她爹爹和弟弟都是秀才,识字算账,揣摩人心,比云朵说不定还厉害几分。 齐大姐还有几分犹豫,齐婶在旁边眯着眼睛说: “既然周娘子信得过你,那你就去,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不行你就让贤吗!” 齐婶虽然身子弱性情也柔和,可她毕竟四十多了,经历世间沧桑,不知看过多少人间悲喜故事。 前儿个闹那一出,她琢磨着多半是有人要害周娘子,且这人与食舍云朵掌柜脱不开干系。 周娘子那夜恰好遇上自家搭了把手,今日又来找女儿去食舍做掌柜,这是一事不烦二主的意思。 互惠互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说起来还是自家占大便宜了! 其实她只揣摩对了一半,红果琢磨着要惩治柳三狼呢,齐秀才那张纸签,她翻来覆去地看,三少非良人妻枉死,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乡试是十月初,齐秀才到十月底肯定能回来,就算中了举要进京去赶会试,他也得回来陪家人过年吧? 红果想从齐秀才那挖柳三狼的黑料,所以要把恩惠给得足足的,拉拢齐家,让他到时候无法拒绝自己刨根问底。 当然,齐大姐自身也有这个能耐,和离自梳女不像云朵受柳得运那个贱男牵制,又识得字算得帐,为人也机敏老练。 除了她,红果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合适的人来替代云朵。 去外面聘那种积年的老掌柜?红果信不过也养不起,她身边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招揽一个人,日后都是要重用的。 “齐婶说的是,我看你眼睛有些不舒服,回头给你开个方子,抓了药一半服用,一半敷眼睛,能缓解些。等大姐去了食舍,刺绣就别做了,太伤眼睛,日后老了可受罪。” 齐婶四十多了,常年刺绣,视力受损,如今精细点的绣活她都做不了,眼睛不但看不清,还老流泪。 齐大姐一听这话,喜出望外,抓着红果的手摇了摇道: “真的?我娘眼睛能治?” 绣娘多半眼睛不好,老了很多都失明,原本齐婶年轻时只偶尔做做不碍事,可自从齐老爹去世,她和女儿是没日没夜地做,眼睛可不就熬坏了么? 齐秀才得了这私塾坐馆的差事,一年包吃住外还有二十两银子,就不让他娘和姐姐做绣活,这几年下来,一年也就绣上一副屏风,还都是齐大姐做的多。 红果摇摇头,很可惜,齐婶应该是青光眼加老花,前世医学发达,青光眼也很难根治,就算做手术,也容易复发。 这古时空缺乏医疗器械与药物,眼部这么精密的手术,根本不可能施行。 “根治是不可能,但是用药内服外敷可以缓解,我再教你们一个手法,每日隔一个时辰按摩一次,多远眺,飞鸟远山,隔半个时辰就看上一炷香功夫,坚持下来,视力不会更模糊,或许还能有所改善,流泪刺痛都会缓解。” 饶是如此,也让齐婶母女两高兴莫名,当下答应第二日齐大姐就去食舍上工。 红果写了药方,又把按摩手法教给她们,这才踩着月色回了自家宅院。 自第二日,红果便带着齐大姐,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点单,入账,盘账。 食舍出入账还算简单,各种食材都是供货方定期送来,由前台掌柜和后灶掌厨共同签收,月底算总账。 每日点单都写条子,晚上再凭条子对账,每月十八十九两日盘一月总账,给各家供货的付款,再发月银。 所以这食舍掌柜责任还挺重,红果在食舍帮着忙了几天,见齐大姐渐渐上手了,想起云朵来。 不知道柳得运回去有没有迁怒她和大丫小丫姐妹,再说九月月银还有该给的分红,都还没给云朵呢。 红果不想见柳得运,便让木头去喊云朵来一趟食舍。 她不知道,柳得运这厮早就回府城去了。 那日被红果抽了一顿,浑身都是伤痕,柳得运心中懊恼又丧气。 巴巴地从府城赶回来,白忙乎一场,啥都没捞着还挨一顿揍,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他借口告别,去找柳三狼,明着诉苦,暗搓搓地要好处费。 见了柳三狼,便一番哭诉,又掀开衣裳给他看,满身的鞭痕,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被倒刺刮掉血肉,血刺啦胡的,看着确实惨。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狗鼻子 “三哥,你看看,那周红果狠着呢,要我说,这般狠辣的婆娘,哪里配得上三哥你这等人才,不如就算了吧……” 柳三狼算计红果,一回不成,自然知道再想成事就难了。 只是柳得运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被个女子揍成这样? “你这……也太窝囊了吧,怎么会被个女人给揍了?” 柳得运哭丧着脸道: “三哥你不知道,她会些拳脚功夫,我瞧着啊,三五个男人都打不过,你日后遇上可得小心着些才好。” 柳三狼皱皱眉,周红果会医术他知道,竟然还会武功? 柳得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柳三狼自然知道,这人吃了一场大亏,不给点好处打发不了。 在他看来,周红果就算有拳脚功夫,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来揍他,柳得运这场毒打怕还真是替自己挨的。 想着便挥挥手,让身边小厮取了银匣子来,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 “你此番也算是为我操心受罪了,这二十两银票不值什么,拿去买些吃食补药,好生补补,别亏了身子。” 柳得运接过银票,心里恨一声,二十两就把自己给打发掉,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趟这浑水了! 府城的生意撂下这么些天,说不定错过几笔好交易,哪里只挣二十两?还不用挨这一顿毒打。 柳得运想着红果那日说的,看在云朵面子上,才明着揍他一顿,不会暗地里算计报复,原打算提醒三郎一句,小心那周红果暗地里使坏。 这当儿接过那二十两银票,放手里抖了抖,到嘴的话又吞回去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他们闹去吧,自己一个小虾米就别夹在中间裹乱挨揍受气了! 柳得运回府城,云朵原本想跟着他去的,如今食舍掌柜的活计没了,她带着大丫小丫留在杨柳镇,也没啥意思。 可话一出口,就被相公给堵了回来。 “你们娘仨跟去府城干啥?我如今刚开始经营货栈,自己还睡仓库了,你们去了,吃喝拉撒睡,谁照管?” 柳得运看她神色仓皇,又软了软口气,劝道: “再说你跟红果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虽然生气让你回家,可等我走了,你再好好去陪个罪,说些好话,只把错处往我身上推,说不得过些时日,就还让你回去做掌柜了,她总不能自己在食舍收银管账吧?” 云朵没法子,眼睁睁看着柳得运自个儿走了,在家六神无主,屋里屋外转悠了几天,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去看看红果呢,听木头来唤,赶紧收拾了去食舍。 “朵儿姐,你们这几日还好吗?那柳得运没对你们娘仨动手吧?” 红果拉着云朵去靠窗角落坐下,让木头上两碗甜汤来。 云朵早看见柜台后,齐大姐在那算账收银,手法熟练,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心里哀叹一声,果儿还真是狠绝,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这新掌柜都用上了。 “没有,他平日里从不对我们动手,那日掌掴我,也是因为我闹着要报官,怕坏了你名声,对杨柳居和柳家也不利,不得已才一掌打醒我。果儿,柳得运他本性真不坏的……” 红果见她还在给那渣男说好话,心里叹一声,古人说的一点没错啊,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云朵眼睛里,还带着当初少女情动时的滤镜呢,柳得运就算一坨屎她也能看出花来。 “你以后有何打算?”她切断话头。 云朵有些纠结地搓了搓手道: “我想去府城,好歹在你这做了将近半年的掌柜,来往进出账目怎么理我也知道些,去府城还能给他货栈帮些忙……” 红果点头,她私心里就认为云朵应该跟去府城,是骡子是马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要是柳得运在府城金屋藏娇,云朵越早发现越容易解决。 别等人家孩子都生下来,钱袋子也稳稳拿住,一切就都晚了。 “那你就去啊,夫妻俩老这么两地分着,总不是长久之计。” 云朵低下头,怅然说道:“我倒是想去,可得运他老拦着,说家里宅子田地总得有个人看着,府城那边货栈刚开业,他自己都睡仓库,我们娘仨去了不好安置……” 红果暗地里呸一声,睡仓库?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那宅子有啥不放心的?我让木头时不时去给你看一眼就是了,至于田地,眼看秋收,你收了粮缴了税,不就正好去府城过年?” 说着红果拿出一个荷包来,里面一共十一两银子。 “一两是你九月的月银,还有十两是这半年的分红,你别推辞,我本就打算年底拿出两成盈利,给你们分红,满打满算你在食舍也干了有小半年,也算立下汗马功劳,便给你多分一些。” 云朵是掌柜,每日流水从她手里进出,自然知道这半年食舍盈利大概也就不到二百两,分给自己十两,确实多了点。 她苦笑了笑,若没有柳得运作妖,她跟着红果多好啊! 每年至少能有三十两银子,大丫小丫还能跟着甜豆和月儿一起读书认字学算学女红。 红果还打算以后要教她们功夫呢,说女娃子一辈子太难了,有些拳脚功夫心里才踏实。 如今她只能带着女儿去府城,云朵心里忐忑,她莫名觉得柳得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害羞朴实的少年,靠不住了。 她没跟红果客气,伸手接过荷包,低声说:“果儿谢谢你了。” 低头把荷包揣到袖兜里,眼睛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红果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有些难过,可她也没办法,柳得运那个人,好比臭虫,不会要人命,却会叮得你浑身痒痒长红疹。 除非云朵能跟他切割开,红果没法把她长期留在身边,不然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掣肘拖累。 “你也别难过,去了府城,要是他好呢,你就跟他过,但凡有一点不好,千万别忍着,我这里永远都给你开着门呢,我容不下的是柳得运,而不是你和大丫小丫,记着了吗?” 云朵点头,她虽然比红果大了几岁,可这会子,却觉得红果是自己的主心骨,娘家依仗。 柳三狼下药这事过了有十天,赵十武才下山,进门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 红果也是奇了怪了,这人自带雷达吗?还是长了个狗鼻子,见面一闻,就知道自己哭过,被人欺负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成亲 赵十武领着李柱夫妻和王老爹和王木匠去深山里挖药材采山货,将近半个月才下山,可谓满载而归。 红果为了鼓励士气,给李柱夫妻许了每斤药材山货五文钱的奖励。 多劳多得,具体怎么分配就由李柱来定。 这也是给他的体面,让他有管事人的自豪感,日后进了山,才能独当一面。 红果又叮嘱王家父子,好好跟着学认识各种药材和采挖技巧,以后采挖山货的活就交给他们。 当然十月初李柱一家子要进山谷开荒的事儿,没跟王家人说。 事以密成,王家看着朴实,可没经过时间考验,还不知道信不信得过。 这一趟采挖的药材山货一辆骡车装不下,赵十武又租了罗二叔的车,满满两车,到了杨柳镇也不用卸货,前院放着,明日直接运到县城去卖。 两家子下人都兴高采烈,这两车药材山货,得有一千多斤,一斤五文钱,就是五两多银子,比月银还丰厚许多! 赵十武洗漱后换了干净衣衫,王嫂做好饭菜,他们这些下人就在灶下摆了一桌,东家的则送到后院。 月儿许久不见爹爹,高兴得不行,赵十武把她扛在肩头,拉着两只小手学鸟飞,小娃娃笑得咯咯叫。 红果怕月儿太兴奋了,走了觉夜里闹腾,让他们父女俩玩了半个时辰,就喊忆香带着她和甜豆去厢房看图画书讲故事。 彦青用过饭也回了前院,只剩下赵十武和红果在正屋,他伸手手把她拉到跟前,大拇指在她眼下轻轻拂过。 “这几日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好几夜没睡好吧?” 红果……自己就这么七情上面,藏不住心事么?这人到家也就一两个时辰,就看出来有事儿? “你咋知道?”她咬了半天嘴唇,才憋出这么一句。 赵十武也不说话,两手掐着红果的腰,把她举到案几上坐着,两只胳膊往她身边一撑,将人窝在怀里。 “我赶着骡车进镇子时路过食舍,掌柜的换人了,如今在柜台后忙着收银打算盘的,是齐家那位大姐。” 他抬起手,指腹温柔拂过红果脸颊,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又回来轻轻揉搓她眼下,那处原本白皙柔滑,此时却青黑一片。 “还有,你眼底有红血丝,眼晕发青,眼皮还有些肿,明显没睡好,肯定哭过,还有彦青忆香他们也没原来那般活泼开朗,心事重重……说吧,到底谁欺负你们了?” 自从做过那个梦之后,赵十武前世记忆与功力逐渐觉醒,大将军本能让他明察秋毫,媳妇有一丝不妥他都能发现,何况明显不对劲。 红果把头倚靠在他肩头,额头来回碾了碾,有些懊恼,不想说话。 赵十武单手捏着下巴,微微用了些力气逼她抬起头,眼睛直看到她心底去。 “不想跟我说?嗯?”他眼神里有担心,也有些落寞。 究竟什么事情,让媳妇儿这么难以启齿? 他很不喜欢,不喜欢两人之间还存着隔阂与防备。 红果轻轻扭头,挣脱他手指桎梏,嘟囔道: “不是不想与你说,是怕说了,你会冲动,给自己惹祸……” 赵十武嘴角微微放松,心中沉重稍减几分,不是防备,是担心啊…… 他上前一步,红果被迫着向后仰靠在墙壁上,两人姿势格外撩人,可赵十武此刻却没有心思旖旎。 “我答应你,不冲动,不惹祸,可能说否?” 他在红果耳边低声诱哄,气息微热,红果能闻到他青松般的气息,树木香气带着一点点雄性的麝香感。 她有些迷醉,不由自主伸手揪了他的衣领,嘴唇凑上去,细细密密地亲了起来。 赵十武见她这般温婉识趣,便也暂时放低逼问的心思,与媳妇儿缠绵起来。 软软的柔柔的人儿握在怀,他心里那股焦躁与戾气,不知不觉散了去,红果微微退后,这才说道: “我把云朵辞退了,她相公听柳三的,哄骗我去杨柳居,在雅间里给我下药,意图不轨,逼我嫁他……” 赵十武闻听此言,倏地抽身离开,细细查看媳妇儿,从头发丝到脚尖,心中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痛,都是他无用无能,才让媳妇儿受这等折辱与欺凌…… 红果见他脖颈青筋暴涨,脸色发红,嘴角抿成一条线,两手紧握成拳,知他心中狂怒,便两手捧了他拳头,用力掰开他手指,果然掌心都掐红了。 “我没事,没吃亏,你媳妇哪有那么傻?就任人欺负?我喝了茶水感觉不对劲,就假装药力发作,浑身无力,引得那柳三上前来,将他打晕,跳进清水河里游到对岸……” 红果一边说,一边将赵十武另一只拳头掰开,赵十武愣怔怔地,不动也不说话。 红果以为他气傻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赵十武一把抓住,放嘴边亲了一口,这才问道: “果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把柳三打晕了,跳进清水河,游走了啊……”红果有些懵。 “不对,前面那句……”赵十武似笑非笑,眼神如丝般缠绕着她,一圈又一圈。 “前面……我喝茶,感觉不对劲?” 赵十武还是摇头,红果突然想起来,脸刷地红了。 啊啊啊她不小心说漏嘴,说你媳妇儿没那么傻…… 红果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受了原主对赵十武的感情,甚至分不清,到底原主情分多一些,还是自己滋生出来的那些情意更多一些。 她懊恼地眨眨眼,又咬住下唇,都怪男色撩人,每次忍不住卿卿我我! 这美人吗,就是越亲越上头,越亲越想亲,她竟下意识地把他认做自己男人,相公,夫君了…… 赵十武伸出手指按住她下唇,将那花瓣一般鲜艳丝绒一般柔软的唇从她自己的牙下解放出来,然后贴上去,轻揉慢碾再复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哑声道: “果儿,你可自己承认了,你是我媳妇儿,咱们成亲吧……成亲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护着你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祸水东引 成亲……红果倒是没有起初那么抗拒,可是成亲好麻烦啊! 赵十武如今的身份是下山落户的山民猎户,除了一块价值十两银子的宅基地外一无所有,要成亲得先建个宅子吧? 得请媒人吧,得三书六聘吧,得花桥红妆吧,还得下请帖办酒席吧……嗯嗯嗯,红果想着就脑袋发晕。 成亲还不如成人呢,两人本就有着夫妻名分,又两情相悦,身边那些狂蜂浪蝶都不如眼前这个可口可心,世人容不下她单身,又不像齐大姐还有个弟弟可倚靠,倒不如认了命,从了他…… 红果迷迷糊糊地,跟着感觉走,嗯嗯择日不如撞日,洞房花烛春宵苦短半刻也不等人,她伸出腿,绕住身前人的腰。 “成亲多麻烦,我们本是夫妻,又何必多此一举……” 烛光闪烁中,她眼眸湿润,脖颈微仰,呼吸急乱,满满都是诱惑。 赵十武不敢相信,幸福竟然从天而降,突其而来。 他还在想着请泥瓦匠来起屋建宅,筑巢娶亲,怀中人却邀请他……直接洞房? “真的……可以吗?”他傻乎乎地问,虽剑拔弩张却不敢轻举妄动。 “有何不可?你忘了月儿怎么来的吗?”红果两腿微微用力,赵十武便扑在了她身上。 是啊月儿怎么来的呢……他们本就是夫妻,很久以前便鱼水相融,混作一体…… 赵十武想到新婚时那些交缠时光,脑袋里轰的一声,乱了主张迷了心神,大手一抄,便把人抱起来,送进了内室。 (不敢写啊不敢写,宝子们自己发挥想象力,此处省略一万字。) 一夜风光尽,晨起懒梳妆。 其实赵十武天还没亮就醒了,看着怀里酣睡的媳妇,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将她平放到被窝里,想起身悄悄溜回前院。 红果累了半宿,正甜睡炀炀,硬撑开一丝眼缝睨了赵十武一眼,扔过来一只胳膊一条腿,八爪鱼一样把人压在身下,嘀咕一句别走,陪我睡…… 赵十武无奈,只好轻抚着她脊背,哄着又睡了一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两人才起身。 红果一个现代人,全然没觉得自己喜欢的男人留宿有何不妥,若是再外面可能还会谨慎一些,顾忌众人口舌,可这是自家内院,若还不能由着性子自在过活,那她也太窝囊了。 周家下人倒是识趣,个个若无其事,就连刚来一个多月的王家,也假装看不见。 东家的事情,就算捅破天了,做下人的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不敢置喙。 倒是彦青,一早出门去学堂,心里隐隐地不安,赵叔住他隔壁,可昨夜进了内院后,咋一直没回来? 小小少年一肚子官司,他对姑姑有着深切孺慕之情。 爹娘去了,姑姑照顾他们,供养他们,教育他们,还带着他们从山里周家村搬到了杨柳镇,让他进学堂,堂堂正正地念书。 更是给他这个山村娃指出一条读书成仕做官,出而为天下万民造福,退而为家族后代庇荫的光辉前途。 在他心里,姑姑不仅仅是再造父母,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赵叔叔救了姑姑性命,还手把手地教他武功,甚至读书习文也能指点一二,许多他读不透想不通的语句文理,与赵叔叔聊上一回,总能豁然开朗。 他感激赵叔,敬重赵叔,虽不像对姑姑那般爱戴,可也算得上心中排第二的长辈。 两个他爱重的长辈,如何能做出此等不轨之事,太崩溃了……赵叔若真心倾慕姑姑,堂堂正正请媒人来提亲不行吗? 虽然他穷了点,可没关系啊,姑姑肯定不会嫌贫爱富,他和弟弟妹妹们也不会…… 周彦青这个小夫子快哭了,简直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红果二人不知道他们在小侄子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昨夜一番缠绵,两人之间情意正浓,连眼神都能拉出丝儿来。 不过正事儿还是要办,吃早饭时,赵十武接着昨夜没说完的话头道: “柳家那两杂碎,你不要理他,交给我来办就是,保管让他们记住教训,日后再不敢来冒犯。” 红果给他夹了一个卤蛋,笑道: “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啊狠狠揍了柳得运一顿,就用你给我置的那马鞭,抽得他满地打滚,看在云朵的面子上,日后只要他不再犯贱,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赵十武赞赏地看了红果一眼,不愧是他媳妇,揍得好!赶紧给媳妇夹了个鸡腿做奖励。 “吃肉,长力气!”他简单几个字,红果瞥他一眼,脸微微发红。 赵十武突然想到什么,嘿嘿笑起来,他可真没往那处想,不过媳妇儿倒也没想错,一点不多余。 看着结实挺有劲,可昨儿个夜里见真章的时候,咋那么不经事,直攀着他肩膀求饶…… 这么一想赵十武又拿了个干净碗,给媳妇挖了一大碗蒸鸡蛋,很认真地说: “多吃点,补身子。” 不等红果瞪他,他又掉转话头道:“柳得运日后不作怪也就算了,柳三那厮,不能轻易放过。” 红果嗯一声,将嘴里鸡腿吞了才说: “柳三揍他没意思,齐秀才不是留了句诗吗,我想着那后头还不知藏着啥呢,等十月底齐秀才回来,问问清楚到底咋回事,说不定能整个祸水东引?” 赵十武挑眉,媳妇儿不简单啊,搞起谋略来了,祸水东引,我看行! “像柳家这种世家大族,里面藏污纳垢,不知多少腌臜事,只不过没人去戳穿那个脓包罢了,咱们不着急,慢慢寻访着,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这事你就交给我,齐秀才回来之前,我想法子查查柳三。” 之前赵十武便查过柳三底细,不过那时候只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查得很浅显,这回就要深挖,姻亲朋友,交易往来,抽丝剥茧,总能找到治他的漏洞。 红果点头,心里一松,还好十武哥并非自己担心的那般莽撞冲动,这事交给他,可比自己一个女子要容易得多。 (宝子们,解释一下,这本书是渠道文,近日才发现上其他平台时发布的是最原始版本,作者所做修改平台上都不会显示,所以大家会看到一些错误,例如人名不一致。PS青豆几个原本取名南瓜香瓜冬瓜甜瓜,与另外一本书重名就改了,但是除本站外的平台都没改过来,呜呜呜哭死作者算了……写过文的大概都知道,怎么校改还是会有些小错误,一定要发布出来后以读者的角度去网站APP读才能捉虫修改,很无奈,看到这里的宝子请多包涵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