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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湮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试探


    她叫人时面容严肃,很像是谈正事,应该不会怎么样。可女孩还是察觉到气氛不好,身子后倾,不肯过来,满脸不信任。


    慕千昙看着她,伸出手掌,重复道:“来。”


    女孩依然抗拒,咕咚咽下树叶,眼珠缓慢滑动到左边眼角。自以为抓住时机后,整个人蹭的一下跳起,转身就跑。


    可惜刚踏出两步,就被闪身而来的女人抓住脚腕,倒吊起来。


    眼前画面颠倒,头发向下披散,女孩双手握成拳头,想要打人,可够不着,只能无力垂在脑袋边。


    慕千昙抓着她脚腕,走回到鹿人石像边,将手中女孩晃了晃:“你和这石像有关系吗?”


    女孩不吱声。


    慕千昙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幻化出匕首,尖端对准那女孩脖颈:“会说话吗?”


    女孩伸出两手握住刀尖,瞪大眼睛盯着她,试图以凶悍眼神将女人吓退。


    裳熵站起身,想要把女孩抱下来,又不敢动手,只好道:“她看着好小,不会说吧。”


    妖族的年纪不能完全凭借外貌来判断,瞧着是三岁小孩,实际上是个百岁老人都有可能。


    不过半妖之类,如果人族血性占上风,与人保持年龄同步也正常,也许这孩子真的不能交流,强逼也无用。


    匕首融化为指尖的淡蓝色灵力,流回掌心。慕千昙还握着她脚腕,手掌拨开她发丝捏了捏那两只角。


    刚开始见到,认为她来自江口镇附近的森林,仅仅是一只普通的流浪半妖,不必过多关注。


    可如今,这岛上也有类似的鹿角,说一点联系都没有很难相信。但如果石像与她有关,那么住在这偏远仙岛上的她,是如何去往江口镇,还躲在船里的?


    这小孩莫名出现,必定不是巧合,但要说起究竟有何背景,原著也没提到过。


    李碧鸢忽而开口:‘我知道了,我见过这幕,玩游戏时就常常遇到。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岛屿守护神之类的?只是因为被封印或受伤了才变成小孩形态。这要是真的,就是机缘啊昙姐,没准你帮助她之后能得到什么意外收获呢!’


    慕千昙嗤笑:‘机缘?如果她是守护神,就更留她不得了。’


    李碧鸢道:‘啊?为啥?’


    慕千昙道:‘你以为我们来采药是什么能见光的事吗?说难听点就是偷。如果守护神死了,或者被迫失去抵抗力,这是天大的好事,意味着这座岛屿目前没人看管,那不就可以随意拿取而不怕受到报应了?’


    着实没考虑到还可以这样想,李碧鸢磕巴了:‘好好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先走了,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过,再见!’


    她火速遁了,慕千昙则琢磨着女孩可能的身份,暴风雨的谜团还没解出,又多了这么一个谜团


    “师尊,这里有东西!”


    下方传来呼喊,她回神,垂眸望去。


    “这下面”裳熵想要帮那孩子洗脱嫌疑,于是对鹿人石像下手,试图找出点不同特征,便将那石像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摸到口腔内有奇怪突起,弯腰一看,竟是几个字。她一个个念道:“青,枝,雷,这是名字吗?”


    慕千昙扔掉小孩,提着裙摆蹲下,将石像彻底按倒,偏头对着光亮处去看那口腔内,上方的确有青枝雷三字。字迹陈旧,有些年头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解释。


    “可能是吧。”她随意说了句,察觉到越来越复杂时,就干脆全部斩断不理,自储物袋里随便摸了张纸出来,对着下方道:“去生堆火来。”


    裳熵把石像扶正:“好嘞。”


    小女孩获得自由,再次试图逃跑,被裳熵眼疾手快抓住,小心放到肩上:“你坐在这里吧,不要乱动,这里很危险的”


    没有名字一直没法叫她也不是个事,于是她取了最后一个字,补充道:“小雷。”


    小雷总是逃窜失败,也生气了,埋头咬住少女头顶,也没想到她头很硬,自己磕了牙,泪汪汪揉着嘴巴。裳熵道:“你好调皮,我像你这个年纪,都没那么调皮。”


    慕千昙正在翻看包里拿出的那张纸,闻言没忍住抬眸看了眼,刺道:“放屁,你小时候只会更调皮,还是无法无天那种,谁都管不住你。”


    裳熵被小雷推着歪了脑袋,看了女人一会,疑惑道:“师尊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翻纸的手一顿,慕千昙没回话。


    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书里看到的吧。


    “赶紧去生火,磨磨唧唧。”她发动以势压人大法,利落结束对话。


    小雷揉着嘴,感觉腹部有什么在动,伸手去抓,握住一条红蛇,似乎挺有意思,便自顾自玩乐起来了。裳熵思考半天没想出结果,只好道:“好吧。”


    她转身去找柴火,在空气与泥地都无比潮湿的森林里,想要找到适合的材料可不容易。她兀自转了两圈,只捡了几根外皮湿润的树枝回来:“你能给我点黄金吗?我生火方便点。”


    她兜里是一文钱都没有,穷的叮当都响不起来。


    慕千昙道:“不能,还有”


    她着重道:“我很早就想说你了,点个火而已,又不是对敌杀人,用得着黄金吗?况且就算是对敌,以你的本事也不至于次次用火吧,金子是什么很容易获得的东西吗?不知道现在的行情挣钱很难吗?”


    裳熵抓着衣摆,小声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我,现在说。”


    慕千昙道:“之前你吃的是你自己的金子,现在想吃我的,没门。”


    她的钱可是要给以后跑路用的,如今是丁点都不能浪费。


    这句话瞬间踩中痛点,裳熵大叫:“我的都可以随便给你花,你的不能给我用,小气!”


    慕千昙再次低头,打发她:“快点去。”


    自己的感受老是被这人忽视,裳熵非常不开心,脚一跺,梗着脖子问道:“那你说金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空气诡异的凝固一瞬,慕千昙缓慢抬头,略略吃惊:“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比金子重要。”


    裳熵整张脸通红:“你你好坏,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对我而言是千金不换的,但你”


    她一字一顿着,仿佛喉咙被哽住,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再心大的人也不喜欢这种长久且密集的轻视话语,刀枪不入的精锐铁甲也怕被酸水腐蚀。她心里有无法忽视的一点难受,可她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一遍遍重复些不太难理解的零碎片段。


    “是你自己说不喜欢别人说谎的,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慕千昙把纸张对着塞进袖子,起身扯过她手里的树枝:“让你干个活真够费劲的。”


    找了个块还算干燥的倾斜石头表面,慕千昙用手背试了试风,感觉要点火比较困难,便转移到鹿人嘴里,把柴火掰断,剥去潮湿树皮,将木条撕成小节放进石像口腔内。


    这里避风,刚刚好。


    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摸出一对打火石,慕千昙没用过这东西,摸索了片刻才找到诀窍,对着柴绒打火。


    裳熵自己站了半天,蹭到石像对面蹲下,嘀咕道:“你要是愿意夸夸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慕千昙盯着忽隐忽现的火星:“你总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裳熵只望着她:“这不虚无,我心里也有火,我需要你说的话作为柴火。不然的话,虽然我还不会熄灭,但我会很不开心的燃烧,那样就不明亮了。”


    慕千昙道:“你都这样活了十五年,还不习惯。”


    “那是我之前没遇见过你。”裳熵揉着膝盖:“你不能对我这么不负责任,是你先来找我的,我需要你。”


    这太可笑了,可笑到慕千昙甚至差点真的要笑出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需要”这两个字,居然是在这种场合,因为那么点破事,出自这么个大傻货。


    细小火星溅上柴火碎,点起一小片火焰,石像顿时变成喷火小鹿。慕千昙首次点火大功告成,值得庆祝,便抬起打火石,在少女额头打了下,一缕发丝顿时打卷:“给你加把火,行了吧。”


    裳熵握住那缕惨遭烤焦的发,瞪她:“你还烧我头发,坏人。”


    慕千昙收起打火石:“火烧起来了,你再去捡点柴火,再磨叽待会饭没有你的吃。”


    那个话题好像就这么轻轻揭过了,裳熵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女人一副不想谈的模样,便忍在喉中,准备等以后时机对了再拿出来问,下次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可是我找干柴需要好久,你这团小火好像很快就要灭了。”她忧心看着石像口腔内那团火,担心自己找柴太慢,会让这打了半天的火功亏一篑。


    手中凝出一把匕首,慕千昙单手捞住裙摆,用拇指确认了膝盖位置,将长裙从膝处切断:“你去找行了。”


    脚下全是泥沼,鞋子已经沦陷,但裙子还尚且**。她将裁下来的那团裙摆丢在方才那块石头上,并将火引出来抖上裙子,登时升起一团大火。


    裳熵瞧着她全套操作,轻轻的哇了一声。


    约莫一刻钟后,她找来到一大堆柴火,总算将火续上了。


    这时,慕千昙下达第二条指令:“把刚刚我们遇到的那堆青蛇抓来点。”


    裳熵没问原因,折返到方才碰见青蛇的林子里,拆青藤作为绳子,徒手抓了数百条蛇捆住,扛了回来。


    趁她去找蛇期间,慕千昙在火堆上简单做了个木架子,自己尝试了承重,没压几下就散了。她从前很少动手做这些,不得技巧,便叫李碧鸢给她找点野外烧烤架制作的攻略。


    ‘让熵熵来不就好了,’李碧鸢点点鼠标:‘她肯定会这些。’


    慕千昙道:“你指望她的木工。”


    李碧鸢道:‘能自己做木屋的人,这技艺怎么说也比咱们高吧。’为求保险,她说的是咱们,而不是你。


    慕千昙拿木棍翻了下柴火,让下方进去点空气:“别人会不如自己会,快点搜,怎么使唤你也这么费劲。”


    她显然没觉得自己作为女配,居然把命令女主和上层系统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李碧鸢也习惯这般相处模式,一边叹气一边打开搜索引擎,将攻略转换为文字版口述出来。


    在她的指导下,慕千昙很快搭起一个新的架子,压了之后还是塌了。她琢磨出失败原因,重新调换了顺序,这次完美成功,她满意道:“多尝试几次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恰逢裳熵回来,她接过那一大包瘆人青蛇,将木棍从中穿了上去,架在火上烤。


    突然被灼烧的青蛇们立即扭动挣扎,一条条撑开血色口腔,像是青色肉块上炸开的红鳞,格外惊悚。慕千昙选择了不看:“你再去弄点绳来吧。”


    裳熵从震惊中找回神思,眨巴几下眼,闷闷转身去找绳子了。


    青蛇烤完后,身体焦黑,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气。裳熵抱着藤蔓回来,把怀里东西放地上,着手将细绳编成粗绳,肚子里咕咕响起来。


    慕千昙撕下一条蛇,自己吃了点,又撕下几条拿在手里,而后自储物袋里摸出点毒药,淋洒在剩下的烤蛇上。毒物烈性臭味隐藏在香气中,逐渐不可闻。


    “先吃。”


    裳熵道:“我等会。”


    慕千昙把蛇放一边,又将袖子里那张纸拿出来,从火堆里捡了块木炭,降温后拿在手里当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裳熵悄悄抬头看了眼,惊道:“你干嘛画我的地图。”


    原来慕千昙拿在手里的,是之前她悄悄塞进储物袋的那张塞顿城吃喝玩乐图。裳熵乍一看她乱画,还以为是在毁坏,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画的是背面,且似乎还是张地图,


    “这是什么啊”


    慕千昙下笔纵横:“岛上的图,我们要走的路线。”


    裳熵哦了声:“你不能换一张纸吗?”


    慕千昙道:“只有这张。”


    “好吧。”


    炭笔再干净也是炭,涂在她精心绘制了好几天的地图上,裳熵还是有点不舒服。心中又浮起那种熟悉的,不被重视,被随意对待的感觉。


    虽说一直都是这样,但自从认清自己的内心后,她变贪婪了,总想要更进一步,至少要在师尊眼里当一个值得被看重的人,是她错了吗?


    按照原著内容一比一在纸上画了图,再结合《南方海事》的内容,慕千昙稍作整理,尽可能复制了岛上路线。有了详细参照,接下来可得加快速度,不能把时间用在这种细枝末节了。


    扔掉炭笔,慕千昙才注意到地上那些烤蛇没动。这大饿龙居然到现在还没吃?


    低头望去,少女以极慢的速度在搓麻绳,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精神肯定不在躯壳内。


    慕千昙默默看了她须臾,把一条沾了毒药的烤蛇拆下来,喂到她嘴边:“你的胃什么都能消化,也包括毒药吗?”


    裳熵没听见她说什么,只知道带有香气的东西凑到嘴边,张口就咬。


    赶在她碰着之前,慕千昙甩动手腕,让她咬了个空:“想什么呢?灵魂出窍了。”


    裳熵看了看她,又低下头继续搓绳。


    慕千昙见她不说话,又把毒蛇凑过去,没想到她再次张开嘴,还是欲咬。


    方才可以说没意识到,这次可就是故意的了。


    “跟你说了有毒,还吃,不要命了?”


    裳熵动动唇,把绳扯来扯去,像是其他地方也在这么撕扯:“坏师尊。”


    慕千昙拿蛇尾抽她:“有毛病,还能怪到我头上。我早就说了这有毒,是你自己要吃。”


    裳熵道:“我有不被毒死还吃到蛇肉的可能,所以值得一试。”


    她说这话时直直看过来,口中说的是蛇肉,但想要表达的,却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万一就毒死了,生命可只有一次。”慕千昙冷哼,再把蛇肉凑到她唇边。谁知她一次两次不够,第三次还是同样反应,毫不犹豫就咬下来。


    把蛇肉甩飞,慕千昙向后靠上树干,无奈揉着鼻梁:“算了,我跟你犯什么轴。”


    裳熵却是道:“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慕千昙不解:“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


    像是灵魂出窍后清洗了一遍再塞回来,裳熵眼神清澈,说话格外顺畅,仿佛预演了无数遍。


    “你知道我每次都会咬,所以才会多次试探我。如果我不咬了,你才会觉得失落,因为你需要我永远不变,就算我面临的是死亡威胁。”


    “嗯?”慕千昙觉得匪夷所思:“我为什么要为你一次次的犯蠢行为后突然聪明失落?你没病吧?锁龙环太紧,你脑子不供血了?”


    胸中那团不明亮的火焰在扩散着燃烧,由于没有合适的燃料,裳熵只能填上自己的骨骼血肉,于是那团失控的火蔓延至全身,冲动带来的热量在血管内冲击,她在即将焚化的灼烧感中纠结着,想要把那团欲望直接就那么说出来。


    她从来都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自从身体的变化以来,就更加难以控制,焦躁与没来由的怒火总伴随她左右。


    若不是这条锁龙环,她恐怕早就受不了坦白一切了,可脖颈的铃铛还在轻轻响,她害怕最糟的结果,她不敢。


    她知道师尊根本不需要她,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毫无留情抛弃。


    意识到这点,她齿根连着心尖发痒,能感受到那火焰瞬间涨大,让她皮囊里的五脏六腑都要融化。


    她几乎听到自己肌肤发出炸裂的爆响,就像那数百条青蛇一般,在发出着无人能听见的尖叫声。


    可实际上并没有,她没有被燃烧,她只是蹲在这个女人面前,真的像个蠢货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142章 修仙者长生,长生者孤寂


    “你下毒,是为了抓沼泽里那只吃人血肉的妖怪吗?”她最后这么说。


    刚刚抛出去的话没被她接上,反而极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慕千昙虽心头微起疑惑,但也没有延续的意思,只当无视了,淡淡应着:“嗯,钓鱼。”


    还以为她会继续问问,什么原来吃人血肉的妖怪是鱼啊,或者没有鱼竿怎么钓,为何用这玩意钓,并说说自己在村里有没有见过谁钓等等,毕竟这大傻龙一向问题多话也多,她也准备好答案了。


    可裳熵听完,得到答案,便继续搓绳子,像是没什么再想问的。


    火堆还没熄灭,但也快也燃尽了柴薪,空间莫名静默下来,像是浮动于空气中的某种物质沉淀下去。


    如果不是和自己有关,慕千昙一向不怎么关注周遭气氛,可许是这里只有两人,就算是想要忽视这奇怪的滑坡方向,也根本做不到。


    她交叠双腿,指节在膝盖上轻揉。


    片刻后,她听见下方传来极轻的抽气又呼气,接着就见那少女举起绳子,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编好了,要怎么用?”


    慕千昙看了她一眼,接过绳子:“我没让你弄那么多吧。”


    东西递出去后,裳熵又低头揪地上的杂草:“不知道诶,你没有说。”


    其实绳子没什么用,只是用来给烤青蛇多捆几道,免得散架而已,所以慕千昙只是随口叫她再去弄点藤蔓,可如今到手里的,却是这些长短适中,粗细均匀的绳索。


    虽然脑子总是不好用,但干活确实还可以。


    “你还没回答我。”裳熵摸摸颈间的铃铛:“弄毒物是要抓妖怪吗?”


    “与其问我,你不如亲眼看看。”慕千昙撑着膝盖站起身,把绳索分条捋直,将那一团混有毒物的烤青蛇五花大绑,结结实实缠起来。


    接着,她摘下孤鸿,摊开右手,一只修长且寒气森森的冰箭凝聚于掌中。她五指拨转,调转箭尖对着地面上方才单独拆出来的几条蛇,并将尖端刺破蛇身,卡住骨头,固定稳后挑起。


    慕千昙以两指夹住箭尾,抵上弓弦,缓缓拉开,箭身擦过弓身,冷冰反射的微弱光点在她脸上移动着。


    “你仔细看看,沼泽里有什么。”


    话音刚出,她松开弓弦,冰箭疾飞而出。视线内只能看到一道寒芒闪去,以这般快的速度从沼泽上空经过,任谁都不会觉得那平坦空旷的沼泽有什么东西能将它阻拦。


    可就在下一刻,沼泽泥面微突,一道速度更快的**色肉柱突然破水而出,弹射般朝上激飞,正将冰箭拦截,而后又极速缩回,只余表面一个微不可察的泥坑。


    “哇,”裳熵揉揉眼:“我没看清,那是什么?”


    慕千昙擦拭孤鸿表面,重新放到背后:“蝾螈,这一大片沼泽里最难对付的。”


    裳熵道:“它本来就长那样吗?好长一条肉柱,还可以伸缩变化的。”


    她这村镇来的小土龙不知道蝾螈长什么样,只看到捕食的舌头,还以为那就是妖物本体,可实际上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慕千昙稍微解释蝾螈的物种特性,也解释了与外界不同之处,即岛上的一大片沼泽里只会有一条蝾螈王霸占。所以只要解决它,就不用担心下面还有没处理干净的来偷袭了。


    描述起外貌时,她着重提到长相恶心这几个字,裳熵先是惊讶蝾螈的庞大体型:“我没见过全部的,但我知道大象,是不是和大象一样大?”


    “比那个还大。”


    “我看出来了,它的舌头有一棵树那么粗。”


    “倒也没那么夸张。”


    接着又怀疑起长相恶心:“真的很不好看吗?它会吐舌头的话,不是和铃铛差不多?”


    慕千昙鄙视:“铃铛还不够恶心?”


    青蛙这种生物在她心里的地位没比节肢类昆虫高上多少,都是不想看第二眼需要速速抬远的类别。


    要问她能接受什么,那当然有且仅有企鹅,是唯一能够与钱财比肩的瑰宝。


    裳熵道:“不啊,你胡说,铃铛很可爱的。”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讽刺她:“这个先放一边,你之前不是借了秦河的书,还都看完了,居然不知道蝾螈?书都读哪去了?从眼睛进去,从后脑勺出来。”


    明耳人都听得出是玩笑话,裳熵却在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我的记性感觉时好时坏,总是忘记一些事,脑子也越来越不好用了。我觉得你说得对,这个锁龙环箍得太紧了,脑子不充血,就变笨了。”


    拿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来对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慕千昙骂了句滚,轻笑几声,走向青蛇大包,边整理边说着:“因为你的体质很矛盾,现在这个阶段就是两边都不占,等哪天可能的话,让你被火烧一烧就不会困扰了,一定会让你焕发新生。”


    听她说话,语气好像没变化,可裳熵就是觉得这女人比方才要松弛一些,虽然不知道原因,心里还憋着未散去的燥火,却还是顺着她也故作轻松道:“为啥要用火烧啊,那很疼吧,我不想诶,换种方法好不好。”


    “问我没用,我帮不了你。”


    “师尊不要谦虚,你很厉害的,我一直很佩服你,我觉得你能做到很多我做不成的事。”


    “确实。”


    手腕间的聚力金环散发出缥缈金光,慕千昙刚要使力把青蛇扔出去,又觉得这种体力活没必要自己做,到时候聚力金环的后遗症可能还要让她不舒服,便将青蛇扔旁边。


    她道:“有点眼力见行不行,光站着不干活。”


    裳熵撸起袖子:“什么啊,绳子还是我搓的。”


    慕千昙示意:“扔到刚刚舌头出来的那个位置。”


    “知道喽。”裳熵先将小雷放下,再弯腰扯了扯绳子,先试试紧不紧,确定扎实后提着一角拎起,原地转起圈,速度快的起风。最后将之抡出去,不偏不倚正巧砸在方才那个泥坑中。


    不过这次,那只大蝾螈似在权衡要不要吃,并没有像方才那般无脑出手,而是小心等待着。


    裳熵观察情况,问道:“他是不是发现有毒了?”


    慕千昙道:“不可能,它比你还笨。”


    “哦,”裳熵眼神飘向上空,想起开始那只被截断的冰箭:“只要经过就会被吃吗?如果我们坐白瞳妹妹,飞的很高很高,它碰不着呢?”


    慕千昙抓住一点:“白瞳妹妹?你这么叫她?”


    “嗯,怎么了?”


    “她跟我一般大。”白瞳起初在她的体内,与原主同时诞生于这世间,甚至比双胞胎还要齐平,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秒,绝对的同龄,叫妹妹估计值是原主的习惯罢了。


    裳熵这次倒不怎么吃惊,毕竟那高大俊美的仙鹤有上百岁也不奇怪:“好吧,那我叫白姐姐。”


    天上的沉重黑云穿梭着越来越密集的雷暴,慕千昙下巴点了点:“不能飞是因为容易被雷打,你耳朵听不见雷声吗?这还要问。”


    裳熵道:“我看昨晚上师尊能躲暴风,我以为你不怕呢。”


    慕千昙道:“那时候飞的不算高,而且急于找地方,可以冒点风险。但现在不需要,时间不紧迫,还有更优的解决方法可以用,没必要再次去雷云下面找死。万一被劈一下,命就没了,还着什么急入岛。”


    想象了一下被雷劈中的画面,裳熵猜测:“因为你是冰系法术吗?如果是雷系的来了,她会害怕被雷劈吗?”


    “张嘴就是问问问,自己不会举一反三。”慕千昙瞥她:“想想你自己不就知道了,你是火系法术,为什么刚刚我说用火烧你,你不愿意?按你的想法,你不是应该不怕火吗?”


    裳熵恍然大悟:“是喔!我懂了。”


    慕千昙道:“我再问你,修者的力量原来于哪里?”


    “来源自自然万物。”


    “那雷云是谁?”


    “是自然!”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然的造物可以胜过自然本身?”


    “师尊说得有理。”


    青蛇已陷进去一小半,那沼泽中还是没大动静,不过周遭冒出一圈泡泡,显然这一大团极香的烤肉引起那只蝾螈的兴趣,可它还怀着对陌生食物的警惕,不断试探着,没能下嘴。


    但没关系,钓鱼,最需要耐心。


    趁着空闲时间,也顺带聊到了这些,慕千昙便继续道:“凡人能够精进,是从自然中得到了东西,气,力,甚至包括凡人本身。我们作为造物,修为精进的过程,其实只是向自然靠近的过程,所以能达到的最高上限,也只是和自然并肩。”


    她这一年来修着修着,也多少会琢磨些深层次的内*容。而她以往进入一个新领域的习惯,就是先研究最强的那位,看看天花板是什么水平。


    放眼修仙世界来说,真正能算上天花板的,她只能想到赋予凡人生命的自然了。


    所以她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修仙的终点就是自然,就是那所谓的天地。


    而人们追求的飞升,大概就是一种特殊的归于自然,甚至掌握着与自然同等的权力而已。


    例如,传统神话故事里的,花神,风神,雨神等等,成为能够操纵世界的其中一部分。


    当然,这想法未经证实,全盘是她的猜测。


    不过说起来,她这具身体还算是有修仙方面的天赋,等之后独立了,她可就有机会去验证一下这猜测是真是假。


    修仙者长生,长生者孤寂。但对于她而言,能长长久久的没有压力的活着,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你说的对,不过,我认为,那些很强的雷系修者,未必不能战胜这朵云。”裳熵忽然说到。


    慕千昙道:“是吗。”


    裳熵道:“我的想法是,这雷云并不是自然,它也只是其中的一种造物。”


    “哦?”


    “我的女先生和我说过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么我觉得,雷外当然有雷。既然雷还有强弱之分,那就不是最高的自然,只是与人一样的造物。”


    这话简直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慕千昙望向她:“还有呢。”


    明显察觉到眼前的女人对她说的话有兴趣,裳熵激动起来,像是一个长久被放置在角落的娃娃,第一次得到主人注视。


    “还有,我觉得,既然人与雷同为造物,那么人可以摘下一朵花,可以砍断一棵树,可以打败一只大容原?那未必就不能战胜一片雷云。所以那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其实只要换换想法就会发现,也许是可以做到的!”


    森林里格外潮湿,风里也含着水汽,吹过两人之间,没能降下温度,却让燥热气氛越发升高。


    雷云也是造物,是与花,树,蝾螈一样的造物,而非自然本身,也许这是对的。


    未曾想到有天能和这大傻龙谈论起这些,虽说单论修仙天赋她确实在自己之上,但在理论方面,慕千昙一向认为自己比她要高出一大截,如今却听到了能让自己认识到思维受限的话。


    花了点时间消化着她说的,慕千昙咀嚼出了点道理,值得一聊,便问道:“你觉得人可以超出自然吗?在总量有限的情况下。”


    若说自然是一个装满水的杯子,人是被封在杯子里的人,就算把被子里的所有水都喝完,按理说也不能做到比杯子本身更大,这个限制要如何突破呢?


    裳熵则是在激荡心情推动下,未经思考,脱口而出:“我刚刚说人外有人,雷外也有雷,那么自然之外,会不会还有自然呢?也许那世外还有其他的世界,也说不定呢!”


    几片叶子被她铿锵有力的话音震地飘飘落下,两人之间再次横插入断截般的沉默。


    慕千昙则是微微睁大眼。


    刚到这个书中世界时,李碧鸢和她形容过,小世界就如同鱼缸,而重要角色逃离世界的行为,被称为大鱼逃跑了。


    那则黑龙裂天的预言,就是在说这件事,她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也是为了阻止大鱼越狱。


    从前,慕千昙对此不屑一顾,一方面是她根本不在乎,也不相信这大傻龙真能认知到自己是个纸片人角色的事实。


    另一方面,就是她在潜意识里,就不觉得与自己朝夕相伴的这傻子蠢货,会变成那个搞破坏的反派模样。


    而如今,就在刚刚,她突然发现,大鱼会撕开天逃跑这个未来,还真有可能会发生。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你喜欢吗?”裳熵那两句话说的出了汗,隐隐激动着,双眸亮的惊人:“如果你觉得好,那这总归可以夸”


    突然,一声极为凄厉的怒号自沼泽下炸出,瞬间打断了对话。两人皆是一惊,转头望向沼泽。


    那块青蛇肉团不见了!


    “鱼上勾了,”慕千昙迅速自话题中抽身,立即投入到战斗状态:“将死者的挣扎可不容易对付,它会冲上岸,注意了。”


    第143章 好讨厌


    用在青蛇肉团里的毒物,说来还是从那位变态医师沈心手里得到的,据她所说没有解药,只要沾上就必死,且死前还会受到极大的折磨,所以这大蝾螈必定会在尖锐痛苦中,怒而袭向下药的她们两人。


    原著中男女主过此关,其实更加温和,在尽量在不伤害过多无辜的情况下去往对岸。但慕千昙没有多余的耐心用在这种丑陋生物上,索性用这种干脆方式,一把毒死算了。


    这个举动其实有风险,那就是毒药会让蝾螈巨大的身体成为新的肉。体毒物,会间接害死这附近一大片动植物,甚至污染了沼泽的水源,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


    会考虑这个当然不是慕千昙良心发作,突然开始保护环境了,而是因万药仙岛上有一条特殊的设定,那就是等价交换。


    书中没有提过详细的规则内容,根据有限的信息简单解读就是:从岛上拿走什么,破坏什么,都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代价,留下什么,失去什么。


    男女主来到这座岛上时,并不知道这个规则,也是后来的后来到达岛心遗迹,并发现身上出现诅咒痕迹时,才搞明白这点。


    不过已经迟了,那时两人都受了伤,而裳熵由于喜欢出头也爱好打架,总是第一时间冲在最前,所以伤势格外重,到了危及性命的程度。


    活骨肉是男主势必要得到的东西,可面临濒临死亡的女主,他在无比纠结的两难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用药救人,这也是两人之间感情增进的其中一个点。


    只是,虽然这个情节证明了有等价交换的规则在,但在慕千昙看来,并不一定能实行,而且也许会根据上岛人之间实力的不同来造就结果的不同。


    例如,如果交换规则非常严苛,那么男女主在杀害第一条生命开始,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岛屿,但他们最终还是平安归去,还顺了不少宝贵东西。


    原因可能就在于,他们是修者,拥有一定抵抗诅咒的能力。换做盘香饮那种级别的过来,把岛端了也不是没可能,诅咒并不一定能对抗的了她。


    而如果是外面海边那几十个水手,没准杀一条鱼吃的下一秒就会暴毙,都不好说。


    慕千昙一开始就知道这点,但没有和他们挑明,只是讲了点无关紧要的叮嘱,是因为一旦把规则说出来,裳熵那死脑筋必然还要做些没有用的事,来保证那些水手不会因为想活下去而死掉。


    这样会很耽误时间,也没有必要。


    原著里水手们没敢上岛,是靠着船上的物质活下去,所以当然没事。但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船体和所有物资打烂冲散了,他们不得不登上这座岛,在那座冰亭子里求生。


    这种情况下,身为凡人,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不过是名字都没有的炮灰中的炮灰,死了就死了,就像是用完的塑料袋,可留可不留,一个念头而已。


    若是侥幸没死,慕千昙拿完活骨肉可以送他们回去,愿意考虑这一步,她自认为已经算是善良了。


    一只脚略微后撤,她把对敌架势拉起来,目光却向下扫了扫腕间。


    那里还一片光洁,仅有聚力金环贴着苍白肌肤,还没有岛心诅咒显现,可能那团青蛇不算什么。


    不过杀完这只蝾螈后,可能就不会这么干净了。


    那声震动天穹的怒号逐渐断绝,沼泽表面咕噜起一串串泡泡,且拢出大块泥包,眼看里头有东西就要冲出来。慕千昙提高警惕,余光却有黑影一闪而过。


    “嗯?”她刚偏头,那黑影便以极快速度冲至沼泽泡泡处,身形飘逸健步如飞,甚至没给粘稠沼泽留下脚印,身法可谓是上乘。


    而紧接着,于昏暗且宽敞的沼泽上空,以那道黑影为中心,被甩出一道足够两人合抱粗细的金光长棍,携着比肩日光的炽热温度与晃眼光芒横扫一大圈,在空中留下焦灼痕迹后,竖起狠狠向下劈去,把那只还没冒头的蝾螈,像打地鼠般又打入了沼泽深处。


    “烦人!烦人!烦人!!”


    好不容易能和师尊对上几句话,还勾起她兴趣了,看她表情可能还很认同自己的观点,有很大可能获得夸奖啊,可可没想到就这么被打断了!


    多么好的机会啊!完全被浪费掉!气死了啊!


    一棒轰下去,大片泥水溅起八丈高,就算慕千昙站的远,也不免被波及到,蓝衫彻底沦陷,她沉默下来。


    今天被溅两次了吧。


    该取她狗命了。


    那边还在孜孜不倦的狂砸沼泽,刚提起的沾满泥水的长棍转眼就撞入泥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拍击声,窝在林子里的鸟都得出来看看这是什么动静,看完后满脸疑惑钻回去,还以为是在梦里。


    被击打处多了个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深坑,裳熵手中的长棍消散,胸膛剧烈起伏。她随意抹了把脸,狂奔着又跑回来,像一条流浪狗般眼圈通红:“师尊,师尊”


    慕千昙:“”


    刚还像个疯子空打沼泽,现在又眼泪汪汪跑回来,看不懂这厮脑回路。


    “师尊,”裳熵跺脚,挺起胸膛道:“我想要夸”


    又是一声撕裂哀嚎响彻天际,这次那蝾螈速度快多了,水面上刚起泡泡,便立即破水而出。


    那是一只异常惊悚的黑色扁头,约有一只成年大象的大小,眼珠在毒药作用下高高突出,几近爆裂,大嘴撕开,疯狂张大,能看到血红的喉管,毒药腐化了它的口腔,红色鲜血混合泥水从口缝流下,模样凄厉,明显是临近死亡的最后挣扎。


    它鼻孔间也滴出不明液体,混着血液,与腐蚀性污秽物。这边头颅刚出现,两只金刚般的爪子也扒上来,通体漆黑,泛着致人恶心反胃的流光。


    它行动极快,蛇一般扭动身躯,向前扒弄爪子,极速朝这边奔来,经过处撞倒几棵树木,不减速度,越来越大的黑色脸尖嚎着迅速拉近距离。


    裳熵刚要转身,就被慕千昙推着肩膀扒到一边去,跌倒在地。


    树上鸟儿被惊到飞起,小动物们逃命般流窜。狂风席卷落叶,萧萧瑟瑟,昏暗林子中越发近的巨型蝾螈呕出内脏般的血。


    它不甘就这么死去,舌头被腐蚀到断掉,呛进它喉咙,又被连血带肉吐出。它裂开的眼球里是那个女人屹立不动的身影,它一声声哭嚎,用尽最后力量冲向她,要碾压她,要咬死她,要带她一起下地狱!


    终于,它癫狂般爬至女人面前,它扑上去,接着被钉在空中,最后一口气随着想要嚼碎骨头的怨气一同凝固于爆开的眼球里。


    在它向前扑的那一瞬间,慕千昙抬起右脚脚尖,在身前划了半圈,三步之外的地面便依照那半圈灵力炸出冰刺,像是长矛般指向前方,恰好插穿那只蝾螈的喉咙,了断它一条命。


    “你刚刚打了那半天,是一下都没打中啊。”慕千昙向旁边走了几步,观察那蝾螈头部,居然没有被打碎。她低头望向平躺于地的少女,道:“走吧,还赖着干什么。”


    裳熵四肢摊开,满脸平静的望着天上雷云。


    小雷蹲着地上,挪动小步子蹭过来,把两片叶子放上少女眼睛,遮住了她的视线,又去捏她的耳朵。


    慕千昙踢了踢她手背,又最后看了眼蝾螈尸体,绕过它往前走:“赶紧跟上,别耽误事。”


    这只蝾螈从沼泽里爬出来,一直冲到了她面前,这么长一段距离,它的后半身竟然还没有脱离沼泽。在水面连接处,另外两只后爪甚至都没有出现。


    难以想象它的全身究竟有多长,覆盖身体的黑色疙瘩又有多坚固。这至少是一只上百年的大妖,且极有可能产生了灵性。


    如果使用原著的方法去对付,磨上好几天都只是起步,而她只用了钓一只鱼的时间,可谓是大大节省了。


    随手做了个冰桥,慕千昙跨越整个沼泽,来到对岸。


    这是一片显然与方才不同的森林,除了明显的浓绿,颜色要更加复杂,也多了不少新品种。植被更加密集,四面八方都有动静,蓝色萤火虫飘荡于矮灌木间,与花瓣挥舞的小花互动,雷声更大了。


    还是用灵力开道,可这个过程也有点难以持续,没能在林中行进太久,天黑下来了,雨滴也渐渐打在脸上,越来越厚重的植被阻挡去路,远方的黑暗如一只趴伏的凶兽,虎视眈眈。


    慕千昙抬眸望了望压低的黑云,咬牙再走了一段距离,在大雨彻底磅礴前停下,挥手建了座小屋,走进去坐下。


    过了一会,弓着身子的裳熵也进来了。她怀里抱着一捆柴火,弯腰把东西放地上,从女人那要了打火石,点起了火,屋内烘起一团热。


    慕千昙背靠墙面,一条腿放直,一条腿支起。她掀开衣袖看两眼手腕,凑着火光依稀能辨认出极细微的灰痕,这恐怕就是岛上那个“等价交换”的诅咒了,大约会随着靠近岛心而加深。


    也不知道那大傻龙身上有没有。


    “你过来。”她叫人。


    裳熵蹲在火堆边垂头丧气,委屈的眼望着她,走过来抱膝坐下。


    永远都是一副藏不住心事的模样,表情就是心情的晴雨表,导致任何人到她面前都能成为读心者。


    慕千昙瞥她一眼,伸手把她手腕拽过来,掀开衣袖。


    先看到的不是灰痕或者白皙肌肤,而是手腕三指下方那个还未消去的穴道指印。


    是还在船上时她脑子犯抽让郎中烙下的,为了给自己治晕船。


    虽然没什么用。


    目光在那道痕迹上停留片刻,滑到其他部位,看到了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灰痕,但要更淡一些,可能是因为真正动手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这样倒也好,反正最后活骨肉是要用在自己身上的,让她少承担点诅咒,就不用像原著那样重伤到死,就能够以“女主用不到”这个理由说服李碧鸢,自己把活骨肉留下了。


    松开她手腕,却被反手抓住袖子。慕千昙抬眸看她,少女把她往火堆扯了扯:“你不冷吗?烤烤火吧。”


    慕千昙目光探究:“刚刚还半死不活,现在恢复活力了?”


    裳熵低着头:“老天和我作对,而且你很讨厌。”


    慕千昙一脚把她踹出了屋子:“那你出去吧。”


    小雷本来在玩蛇,眼前咕噜噜滚过一道人影,像块圆木头。她嘴巴张成圆形,觉得好玩,拍掌笑起来,脸颊两团粉嘟嘟的红晕像是苹果。


    裳熵一路滚进蘑菇堆,坐地上坐了会,摸摸肚子,饿了。


    想起没吃的烤蛇,有点可惜,又耐不住饥饿,她转身啃了几排生蘑菇,这才走回来,把湿透的衣服脱掉放在火堆边烤,赤条条躺下,摊开四肢。


    慕千昙道:“先休息,雨停还要赶路。”


    白天还要继续往前,晚上不睡也会影响精力,这场雨下的倒也及时。


    裳熵嘟嘟囔囔:“不愿意夸我聪明,小气。不给我用金子,小气。不说好听的话,小气。”


    她的声音非常小,基本上连最近的慕千昙都听不见,但只要见她张嘴就知道没好事,估计又在念叨什么:“要说就大声点说,我揍你也能用很大力,现在不尽兴。”


    裳熵翻了身,又翻身,坐立不安,背上长刺般躺也躺不安宁,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坐起来,铿锵道:“我就是想要你夸”


    咵嚓一声,天地苍白,雷雨倏而变大,冲刷着屋顶,哗啦啦淹没了所有声音。


    裳熵不信邪,再次大喊:“我要”


    又是几声响雷,要把耳膜震破,她的声音被完全遮盖,只有口型还在徒劳运转。


    雷声消歇后,裳熵死死抿住唇,脸颊鼓起,气成了河豚,冲出屋子对天大骂:“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最讨厌你!别叫了!”


    继棒打沼泽后还有赤。身大骂上天,慕千昙已见怪不怪了,看向再次拍手叫好的小雷,发现她手腕间缠绕着的红蛇,那只她挺长时间没见的红绸。


    她尾巴已经接上了,套着一圈环,打着细钉,还能动弹,估计没之前用的利索,但好在没有废掉,失掉了一条蛇的尊严。


    察觉到女人目光,红绸立即瑟瑟发抖,努力往小雷怀里钻。


    自从那日断尾之事后,裳熵把她藏得很好,只要女人在场,基本不会让她看见。可现在还是引起了她注意,这可怕的会烤蛇吃的女人,那是什么眼神?这段时间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就在一个打量的目光,一个竭力躲避的身影之间,裳熵回来了,往地上一趴,像是枯干的生命,一条上岸的死鱼,一片飘零的落叶,一团融化的雪水。


    慕千昙道:“你是睡了还是死了。”


    裳熵道:“死了。”


    良久,她呜呜哭道:“好讨厌。”


    “”慕千昙默然,微微斜着身子,从旁边瞧她,这是真哭了?


    不会吧。


    裳熵像是脑后长眼,突然抬头看她。慕千昙即刻恢复靠墙姿势,方才惊鸿一瞥中,好像看见她眼眶是有点红,但是没掉眼泪,真会装。


    “别瞎折腾了,明天还要赶路。”慕千昙扶着墙面躺下,挥手将门也封住,只留下几个供给呼吸和火烧的孔,以防止半夜野兽进门。


    裳熵揉揉眼睛,像是放弃了,湿哒哒的哦了声,蜷成一团在火堆边睡了。


    火焰将暖光打在墙上,仿佛一群不断跳舞的精灵。慕千昙看着那些影子,忽而开口道:“你生火生的还不错。”


    “啥?”裳熵弹起头。


    “没事,”慕千昙闭上眼:“睡吧。”


    第144章 噩梦


    她觉得方才自己脑袋是抽筋了,突然犯了毛病,才会说出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后便闭了嘴,自己也不忍回想,试图就此揭过。


    然而,一向对她所有动静都密切关注的裳熵,清清楚楚把那句话听到耳朵里了。


    原本掉进泥沼被深深埋住的心,即刻鼓动起强壮的心壁,跳起八丈高,抖擞着精神释放阳光。裳熵脑中一片大亮,她迅速爬过来,把脸凑近女人后脑勺,颤声道:“师尊,你再说一遍吧。”


    那声音抖成一团,明显压着情绪,将炸不炸的。变了形的兴奋挤在纤细声线中,都有点不像她了。


    慕千昙怀抱双臂,眉头抽了抽,后悔之情油然而生。


    她真是嘴贱。


    就算还隔着点距离,都能感受到后方那具少女躯体的炽热,在潮湿微寒的夜里,这种热量其实不那么让人讨厌,但她还是不习惯有人靠近,便冷道:“赶紧滚。”


    被拒绝了,没关系,裳熵觉得自己态度还不够好,便深呼吸一口气,盘腿坐下,两手按在胸前,郑重道:“请您再说一遍,猫官已准备好一颗虔诚的心,静候您的天籁之音。”


    “”


    每次都是在有所求时才会用“您”,这会甚至还说了两句文绉绉的,就为了听一句生火生得好?


    什么毛病。


    “我数三声,不滚就刺穿你脑袋,”慕千昙动用警告驱逐大法,同时她面前的墙壁上也突出几道冰刺,随着她倒数而变长:“三,二,一”


    数到最后一个极限数字时,背后传来啪嗒远离的脚步声,少女恋恋不舍地跑远。


    冰刺收回墙面,慕千昙略微放松了身体。


    虽然被打断了很多回,但其实每一次,她都听到了。


    况且早就说了一万次,那大傻龙表情完全藏不住事,爱憎过于分明,渴求也明白写在眼里,有没有把话讲完整,根本就不重要,早就看出来了。


    不过,执拗到会多次咬向毒蛇的人,恐怕心里就是会觉得,没说完的话不够完美吧,所以才气成那傻样。本来就不聪明,折腾的越发神经。


    小雷在刚封屋时就睡下,趴在地上流口水。火烧木柴发出细微爆裂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屋子角落里空响着。雨滴不停歇敲击着屋顶,沉闷雷声滚滚,偶尔会有狼嚎自远方传来,混在小雷的呼噜里。


    这样的背景音下,她听见少女抚摸过冰面,缓慢躺下去的声响。


    慕千昙睁开眼。


    第七道雷声后,她听见那少女小声道:“我不讨厌雷电,也不讨厌那个大妖怪,更不讨厌你了。谢谢你夸我,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晚安。”


    慕千昙没有回应,心道: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火光跳跃着,于墙面上闪动,晃来晃去,影子逐渐叠在一起。长久盯着融乱的光影,让她的思绪随着困意渐渐飘飞,迷迷糊糊想着些乱七八糟的。


    火的光芒算是火的影子吗?


    火的影子也有温度吗?


    那点温度可以融化冰墙吗?


    恐怕是不行的吧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坠入了铺满柔絮的空间内,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使她不得不睁开眼。


    远处是浓墨般的漆黑,她面前立着房间的切面,装修极其奢华,水晶灯折射出彩虹的碎影。房屋中间摆着架漆面光滑的钢琴,十七八岁穿着小西装的少女坐在琴前,敲出几个不和谐的杂音。


    “唉。”少女叹了口气。


    慕千昙站在房间之前,茫然愣了会,环顾四周,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冷风就从那里吹过来。


    她回过头,垂眸望去,脚尖前画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线外就是那个漂亮的房间。


    “诶?姐姐你回来啦!”少女惊叫着,无比开心的奔来,站在了线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慕千昙抬头看着她的脸,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是她许久未见的妹妹。


    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着这件衣服,小西装,粉灰色领带,别着一枚糖果胸针,充满了少女的天真无邪,与隐藏在细节的调皮吵闹。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呢,不应该


    啊,明白了,这是在梦里吧。


    她这段时间都没做噩梦,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嗯,刚回来。”慕千昙轻笑:“你领子又歪了。”


    想要帮她整理整理,可手掌刚伸到一半就被拦住,仿佛现在面对面的两人之间,有一道透明墙壁阻挡着似的。


    她又低头看着那道线,颜色极深,吸着人目光,仿佛要坠进去。


    “没有吧,我刚刚才整理过的,”少女仰起头,对着镜子调整衣领,又转头看她,笑嘻嘻道:“话说,那么久没见面,你想我没?梦到我吗?看了我几次照片?”


    慕千昙道:“没想,没梦,没看。”


    少女道:“说谎!”


    “好吧,梦倒是梦到了,不过,”慕千昙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少女忍不住撒娇时才道:“我的梦把你美化太过了,每次你出现都是那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其实你最喜欢调皮掏蛋,骂人也最难听。”


    少女大笑道:“哈哈哈所以你就是太爱我了吧!”


    慕千昙也笑:“滚,别嘚瑟。”


    少女却依然笑个不停,捂着肚子,弯下腰,肩膀始终在抖,脸颊越来越红,像是喘不过气。


    无人在弹奏钢琴,琴键却在自动下压,传出了一道空灵乐曲,与少女断断续续窒息般的干涸笑声交织,在半面房间与黑暗中回荡着。


    “哈哈哈,哈哈,如果如果你那么爱我,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呢。”少女的笑音仿佛坏掉的乐器盒,越到后面越发扭曲,钢琴却愈急,杂乱的音符如大雨。


    慕千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我和她相依为命好几年,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我没法离开她。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不是说过我以后要把她也接来生活?你也答应了的!可你都干了什么?”


    “你不是很能忍吗?就让她捅你几刀又怎样,你那么顽强,你又不是受不了,一定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局面吗?你就不能吃点亏吗?”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她的声音只剩下恨意,那话语中的冷与背后冷风何其相似。慕千昙听到脚下地面开裂的声音,她动了动喉咙,再往下看。


    这才发现恒固在两人之间的,不是一条线,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少女癫狂版疯骂许久,宣泄恨意,最后,她抬起赤红的双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杀人犯。”


    脚下倏而踩空,慕千昙周身笼着强烈的失重感。她于坠落中望着远去的少女,在触底时突然睁开眼,冰层屋顶在眼前微微旋转。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憋闷到胸腔发胀时才意识到,立即用力压下胸口,恢复了气息。


    颈间额头都出了层冷汗,领口衣料濡湿一线,她抬手遮在眼前,久久没动。


    维持这个姿势良久,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少女试探性叫了声:“师尊?”


    慕千昙放下手,撑着冰面坐起来:“嗯。”


    见她醒了,裳熵开心道:“外面雨停了,我找了好多蘑菇,咱们可以吃。”


    梦里少女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慕千昙默然不动,好半天才用指尖拭了下脖颈,掀起略含迷蒙的眼眸:“说什么?”


    裳熵没有重复方才的话,而是笃定道:“你做噩梦了?”


    慕千昙道:“没有。”


    裳熵道:“你做了,想要听我说两个笑话吗?”


    “滚。”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给她讲过的那两个,不知道谁给她的信心还想传播给讲述者。


    脱离梦境后往往需要几息来调整精神,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不过在彻底摆脱后也就能全然不受影响了。慕千昙有这方面经验,所以只想安安静静的坐会,刚要赶人出门,突然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会,才道:“你把冰门打碎了吗?”


    她临睡前明明把门封上了,如今却大敞着,能看见外面艳阳高照的林子。而依照裳熵的实力,想要把门轰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早就该把她吵醒了。


    “嗯。”裳熵抬手摸摸冰壁:“是我弄破的。”


    慕千昙道:“你怎么做到的?”


    裳熵上下两排白亮牙齿碰了碰:“我吃掉的。”


    “”慕千昙无话可说了,早就该知道这个结果,还问什么。


    “因为你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裳熵蹲下来,张嘴就从大门墙沿咬下一块,嚼得嘎吱响:“之前都是磨牙冰棒,今天换换口味,吃磨牙冰门,味道很好喔,有雨水的芳香。”


    听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形容,慕千昙扯了下唇角。


    都说了不想听冷笑话。


    “走吧,”慕千昙站起身:“天亮了就赶紧出发,时间紧迫。”


    她扶着门框走出冰屋,刚踏出两步就顿住。看清外面的状况后,她问道:“这是什么啊。”


    只见门口不算空旷的平地之上,足足升起了数十个火堆,只分别烤着一串简简单单的蘑菇。很难想象是为了为了烤蘑菇生火,还是为了生火才烤蘑菇。


    她刚刚在屋里看着外面亮,还以为是天晴了,原来只是火光炽烈啊,头顶居然还飘着丝丝阴雨呢。


    慕千昙没忍住再问:“你要放火烧山?”


    “没有啊,”裳熵否认道:“只是我很擅长生火,所以多生了一点,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一副求夸奖的样子,让慕千昙更加后悔昨晚上嘴欠了。


    真是有毛病!


    “算了,你别说话了。”慕千昙拿出地图,无奈揉了揉太阳穴:“我们现在要去下一个地方。”


    跨过蝾螈沼泽后,需要找到红蚁林。那里住着千万只食人红蚁,且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蚁穴,尽头处还有一道阻拦法阵。


    食人蚁不难对付,甚至灵巧点的人可以直接绕过去,但想要通过那道法阵,就必须用到一种特殊的符石,作为钥匙。


    而这枚符石,就藏在那无数蚁穴中,想要找到符石,就要一个个去打开尝试,直到找到为止。


    用书中旁白的话来说,就是开蚁穴盲盒。


    第145章 那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蚁巢之海中找一块小小的石头,如果没有指示徒劳去摸,不费个十天半月难以拿下,但如果复刻原著路线,那就开启简单模式了。


    慕千昙正整理着待会的走向,鼻尖嗅到浓郁香味。


    她偏头看向味道来源,是十来串被举到眼前的烤蘑菇,每串颜色都不太相同,表面焦香,烤爆的裂缝处滴出透明汁液,香味四溢。


    “很好吃,你要尝尝吗?”裳熵把十多串烤蘑菇被搓成一扇,上下扇着风,试图用香味勾引她,像是在作法。


    慕千昙凉凉看她。


    昨天就吃了点青蛇肉,水都没喝一口,这会刚起来,肚子确实有点饿。她瞪了几眼神神叨叨的少女,抬手在几串颜色格外鲜艳的蘑菇上流连。


    沉吟片刻后,她道:“没有毒吗?”


    之前还上学的时候,她依稀记得老师说过,森林里雨后生长的蘑菇不能乱吃,颜色越艳越有毒来着,刚吃完立即暴毙的也不是没有


    裳熵耸耸肩,口气平常:“我都吃很多了,你看我都没死。”


    “”警惕心瞬间溃散,慕千昙无语道:“看出来了。”


    她最后还是挑了两串看着最普通的吃下,蘑菇烤得里外嫩度适中,咬下时汁水横流,味道很不错。


    这边刚吃完,擦去唇边水迹时,那边把叶子制作的小碗也捧过来,是一捧清水,示意她喝。


    碗内水面波纹荡漾,倒映着慕千昙一双冷冷清清的眼。她接过叶碗,薄唇贴在边缘,喝了半碗,将水递回去:“可以了。”


    “好喔。”裳熵把水接过,仰头一口喝完,又吃完剩下的烤蘑菇,顺便把门外与冰屋的火堆全部打熄,口中念叨着*:“不能扩散喽。”


    将最后一丝火踩灭,她抓起睡醒后揉眼的小雷,按到自己颈间,握着她两只脚腕出了门,满面笑意道:“咱们走吧。”


    穿透这片林子,树木渐渐稀少,土壤也干燥几分,脚步声变得敦实了,偶尔能在地面上看到小颗粒土壤隆出的土堆,足足有半个指甲大小的火红食人蚁来往爬过,粗大口器散发着瘆人的光点。


    再往前走,周遭逐渐过渡成一种特殊的高大树木。


    此树树干直溜粗壮,树皮棕褐色,叶片如刺,长在高处,根根锋利,底下长有一团团结伴的黄色大果。《南方海事》里附注它果实味甜,异常甘美解渴,便将它们简单归结为甜硬果。


    但在慕千昙看来,这玩意更像是与现代稍微有那么点变化的椰子。


    在这片岛屿靠近中央的位置,居然会围绕岛心生长出一片椰子树,并在这篇区域还有大片食人蚁,不愧是万药仙岛的布局,就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走到一颗椰树下,慕千昙一手展开地图,另一手在指尖压了粒冰球,弹向上方果实,正敲在其中一粒,将那粒果砸了下来,稳稳落在她手掌间。


    目光在地图上游移,她向右挪手:“剥开。”


    “好。”


    裳熵接过果子,先张开两手将之把住,颠着观察一圈,而后便上手开剥,指尖快要掰折也没有扣开个口子。


    她意识到这东西得靠蛮力,便在右手上裹了层灵力,用巧劲在果壳上推出道裂缝。


    与此同时,慕千昙已绕树转了一圈。


    在万药仙岛的设定里,椰子树最下方往往围有石塔般的蚁巢,大约到达腰这个位置。石塔中段开了圈密密麻麻的小洞,供给食人蚁进出,而土地下方看不见的地方则深入地底,与树根纠缠连接。


    慕千昙找到石塔蚁巢,半蹲下来,手掌贴着石塔上半部分,抬眸看人,边演示边解读:“用非常柔和的方式释放灵力,进入蚁巢,沿着复杂的洞窟抵达洞穴中心,查看是否有同样灵力震动的符石,没有就找下一个,有就挖出来,听明白了吗?”


    裳熵把开了口的椰子捧过来:“知道啦。”


    慕千昙起身,随意扫了眼:“你喝吧。”


    乡下来的小土龙大概没见过这玩意,在这岛屿之外的地方也很难再见到椰子,让她趁机开开眼界吧,别到时候大杀四方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里面的果肉也能吃。”


    “哇诶,我第一次见这个,师尊竟然连怎么吃都知道,你好厉害啊,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这也是书上说的吗?”


    这种话语但凡往后拉几个时代,那都是最不走心的敷衍夸奖,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经过了热烈语气渲染,再配上那双无知的明澈大眼,竟然比那些精心思考过的赞美更为真切。


    慕千昙许是昨晚夸了一次,倒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了,难得诚恳回夸道:“你至少还会用成语。”


    裳熵道:“是吧,那我也挺厉害的,我们不愧是师徒!”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


    怀里抱着师尊帮忙摘下来的大果,裳熵像是捧了个宝,笑嘻嘻把裂口掰大,抬高椰子,就着缝隙往嘴里倒了点,舌尖刚碰着那液体,就迅速收回。她脸色微变,咂摸几下石头,还是把疑惑压下了。


    坐在她肩上的小雷看见果子,也伸手想吃一口,被裳熵握住手腕拉开,冲她摇摇头,而后边慢慢喝,边若无其事道:“我之前在书上看到半妖,后来又看到小雷。你说,她长得和人很相似,但还有角和尾巴,算是半妖吗?”


    穿行于愈发密密匝匝的椰子林里,慕千昙小心避开随处可见的石塔蚁巢,回顾着原文内容摸清方向:“是吧。”


    裳熵道:“那我也是半妖了。”


    “可能。”


    “但我还是不晓得我是什么品种诶。”


    “反正不是人。”


    “半妖还是有一半算人的所有半妖都长得差不多嘛?”


    “当然不是。”


    “师尊你知道的那么多,除了小雷,有没有见过其他半妖?”


    慕千昙脚步顿了顿,心道:有啊,你面前这位不就是吗?非常特殊的半妖,另一半血脉还在脊椎里捂着呢。


    “没见过。”她说谎话总是信手拈来。


    “好吧,那我下次见到的话要告诉你。”


    小雷嘴巴馋,又向那枚果子伸手。裳熵捏住她肉嘟嘟的手腕,对着她小声道:“你不能吃,你很弱。”


    说完,她恢复了正常音量问道:“我看书上说,半妖的身体都很差很差,而且很容易早死诶。”


    这点慕千昙亲身体会,体质的确差劲到令人发指,受点伤疼的不行,多走两步累到喘气,连使用本名武器还得靠法器辅助。就算靠修仙补了点,还是弱柳扶风到让人恨不得弃躯壳而去。


    只可惜她做不到将魂魄离体,否则她直接灵魂出窍并夺舍她人,女主壳子里一开始就该换成她了。


    “不仅早死,还容易残缺,半妖能活下来的很少。”


    裳熵叹气:“好可怜但我壮的像牛一样诶。”


    “行了,知道了,”慕千昙摆摆手:“你也去找找符石,别在这问来问去烦我,实在闲得没事就去啃草。”


    “好吧。”今日和师尊说了很多话,一本满足,裳熵开心离去,临走前还顺带问道:“为啥要啃草啊。”


    “你不是牛吗?”


    “哦。”


    叽叽喳喳的声源远去,慕千昙集中精神在回忆原文上,反复多次的阅读同一部分,连她这个记性不算太好的,也能做到记住大概了。


    【两人进入这奇怪的树林里,入眼都是陌生景色,不敢乱动,担心又遇到难对付的妖怪,便一起看着手上那张从鹿人石像里得到的地图,并在反面找到了关于这怪地的消息。


    原来,那一座座石塔竟然是一个个蚁穴!】


    慕千昙在脑中翻页,跳到后面。


    【要从这成千上万个蚁巢中找到一个小小的符石,无异于大海捞针。两人方才在蝾螈沼泽花费了很多时间,如今看着只会比那还要久,几乎让人望而生畏。


    毕竟,柔和到不惊动蚁巢的灵力,需要很强的毅力与耐性去慢慢控制,也非常耗费精神力。


    江缘祈深思熟虑后,想尝试用火攻,即把这一大片区域全部烧完,在残骸里找那块石头,应该会简单一点。


    这个想法遭到了裳熵的强烈反对,并表示他们只是来找东西,没必要祸害这么多无辜生灵。虽然一个个去翻会耗费很多时间,但他们并不着急,慢慢找就是了。


    江缘祈虽心中不认同,也挺着急去岛心的,但他还是笑着同意了。


    只因他此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让他也愿意使自己崩腾向前的人生,就稍微慢下来那么一点,无伤大雅。


    于是,两人敲定之后,开始分头行动。


    裳熵看到一颗被雷劈砍了半边的树,便以此为起点,往左边一个个摸索起来。】


    慕千昙找到了书中提到的那棵半边树,并向左边走去。


    书里男主提到的火烧方法,也不是不可用,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就没问题。但在万药仙岛,毕竟有“等价交换”的规则在,这一把火会相对应的换来什么,就很难想象了。


    裳熵倒是无意间规避了两人划向悲惨结局的可能。


    【一路摸了十来个,身上都出了汗,还是没摸到,且裳熵也意识到自己的方法过于慢,只好改变策略,换了个方向继续,并在摸完之后的蚁穴上留下个浅浅的指甲印,以免自己摸到重复的。】


    【向前,向左,向右,向后。】


    慕千昙顺着她的视角行走着,数着数量一一照做。


    【第一天,他们都一无所获,只好在裳熵最后摸到的一个石塔边休息。


    夜晚风很大,四处都静悄悄的,他们凑着吃完了饭,看了看星】


    慕千昙狂翻书,煽情环节跳过跳过跳过


    【裳熵打算从昨晚最后一个石塔开始找起,这次她先向左边摸了大约三四十个,折返到右边继续】


    【第二天,又是没有成果。


    他们并不气馁,反而享受起这仙岛上安宁祥和的日子,吃饱喝足后,两人看星星时,看到了树上的果子。


    裳熵提议要不要摘下来吃一口,江缘祈则表示最好不要,这种从未见过的奇怪水果,万一有毒可怎么办,此地虽是万药仙岛,想要自己调配解毒药剂也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裳熵没有去吃那个奇怪的果子,一天的高强度灵力消耗,她也累了。


    后来很多年之后,她偶尔品尝到那东西,才知道原来它没毒,白色果肉,果汁透明,味道甘美,清热解渴,外壳虽硬,但内容物非常值得。


    不过,那时的她已无法从品尝美食里得到乐趣了。


    小时候最爱吃这些,却没有尝过,实在是很可惜。】


    就知道吃,原书里也想试,是怕有毒加上太累所以才没吃。第一次看到这段情节时慕千昙就想说她,恰好书中人就在身边,便数落她几句贪嘴。


    彼时少女正嘴馋想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总这样。两人不免又是一顿争吵。


    当然,最终胜利落在了慕千昙手里。


    但吵完之后,她目光总是无意识在可惜那两个字上描摹。


    她知道书中最后女主会变成什么模样,经历过大起大落,失去过许许多多重要的人,走过的路与见过的人与景都太多,那时吃下的一种甜滋滋的水果,与少年无忧无虑时吃到的,自然不能相比。


    所以才会可惜。


    慕千昙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摘下那棵椰子的,稍微揣摩下她指尖凝出冰球时的想法,也许还是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自己能够顺利逃脱,没有插手她的人生,那么她注定会沿着原著经历波折,最终抵达巅峰


    不,修改表述,应该是最终抵达属于她的高度。


    到时候自己也会努力修行,谁是最厉害的还说不准呢。


    而等她真正成长到那种地步后,自己必定不在她身边了,看不到她那么糗的场面,不能当面嘲讽,不能骂她是土龙这都没见过,也算是有点可惜。


    是的,没错,就是这个想法。


    那就干脆让她少年期就尝一尝吧。


    多年以后,她不会再觉得可惜,顶多会说一句,就这个啊,我很早就吃过啦。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历了毫无收获的十天,两人不仅不着急,反而渐入佳境。


    他们发现用这种方式柔和灵力去探索精密的蚁巢,可以有效提升精确使用灵力的技能,用更少的灵力,做更多的事,不会有浪费,且修为也在稳步提升。


    这里真是块适合修仙的风水宝地。


    半月之后,他们迎来了在这里生活的最后一天。


    那天,裳熵照常搜寻,向前,向左,向右,沉浸于精确使用灵力的快乐中,摸索着,前进着,寻找着。


    由于过于专注,她没有发现两人即将汇聚,就在摸向下一个蚁巢时,两只手叠在了一起。


    他们惊讶互望,感慨于巧合,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手移开。


    手心是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数月的同吃同住是奇妙的发酵,而那温度点燃了它,在这瞬间迸发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裳熵那牢不可破的心脏上,出现了一道柔和的裂缝。】


    这块也是慕千昙很想说她的部分,就是不小心摸到了手,一副心动了的样子,至于吗?


    还柔和的裂缝,这作者也是会扯,哪道缝隙不是狰狞又丑陋的?


    而且这剧情也太令人无语了吧,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这样相遇,而且两人都一时失明没看到对方,这可能吗?


    事实证明,真的可能。


    想原文情节想的太专心,慕千昙丝毫没察觉身前有谁,等她发觉手心的温度不正常时,立即见了鬼般把手唰的一下抽回。


    定睛一看,裳熵就站在她面前,手掌正贴着蚁巢寻找符石。


    突然被摸了手背,她也正两眼震惊的望过来。


    慕千昙脸上的表情裂开一道非常不柔和的裂缝。


    【那变化终究细微,也实在不够份量,暧昧转瞬即逝,转而变为一种尴尬。】


    “刚转过来,没看见你。”慕千昙把不小心碰过人的手背到身后,五指都在细细颤抖:“找多少了?”


    【她暂且理解不了这种感情,也不觉得肌肤相贴有什么禁忌。但江缘祈知道,不想欺负她,也不敢在明知对方情感薄弱时挑明,那样不会有好结果,便先一步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裳熵指尖微微向内收拢,在蚁巢上摩挲两下,收了回来,贴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一百多个了,但是我没找到。”


    慕千昙含混应道:“嗯,这里挺多的。”


    裳熵应和着点点头。


    【那瞬间贴近的温度,实在令人食髓知味,可是温度的主人还对自己还没意思。想让一个情感迟钝者开窍,看来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暗示了。


    江缘祈认为,只要自己足够虔诚,终究能等来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手背上最后的凉意还是被暖化,再也摸不着。裳熵深吸口气,不再想那意外又短暂降临的幸福,喝了口果子水:“好巧啊,师尊和我找到同一个了。”


    慕千昙道:“是吗。”


    真是该死的巧啊。


    明明原著里女主是画了半个月之久才找到符石的,为什么如今只是半天不到,就让她摸着了?


    没天理了!


    就算心里再五味杂陈,符石该挖还是要挖。慕千昙刚想对蚁巢下手,忽而闻到一股浅淡的腐臭味道。


    她身形微滞,顺着气味找到源头,是从裳熵手里那个椰子传来的。


    外壳被啃去大半,只留下一个手掌大小的碗,上面贴着粉色烂肉,薄薄一层浆液也是淡黄色,味道异常古怪。


    慕千昙将那果子抢过来,靠近鼻尖后,腐臭味更重。她已经不敢想这人怎么面不改色吃下去的,蹙眉道:“你又新摘了?”


    裳熵擦擦嘴:“没有。”


    “这是我给你的那个?”


    “嗯。”


    慕千昙不敢置信,她再次观察这枚果子,怎么看都是腐败的坏果。


    她运气不会那么差吧?那么一大片林子,满树都是果,偏偏就让她挑到个坏的?还是说所有都是坏的?


    恰好头顶就有树,她把坏的那小块塞回去,砸下来一颗新的,催动聚力金环徒手拍两半,露出的是白生生的果肉,液体甜到不用嘴尝,鼻尖满是那清新的椰香。


    “这树上的果子有两种诶,”裳熵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师尊手里的:“你那个是白色的,我这个是粉色。”


    不,这不是颜色的区别,而是变质与没变质的区别。


    慕千昙沉默不语。


    她真是运气有点差,第一个弄下来的就是坏椰子,让那大傻龙打开时,只有一点缝隙,味道没出来,且她自己没尝,就完全不知道那棵居然已经变质了。


    并且看样子,裳熵是连皮吃的,现在已所剩不多。


    良久,她问:“你觉得那个好吃吗?实话说。”


    于是裳熵诚恳道:“不好吃,臭臭的。”


    “不好吃还吃,坏了都看不出来吗?”慕千昙气不打一处来,一肘子捣在她胃部:“吐出来。”


    她记得曾经说过五颜六色蘑菇不能吃的那位老师,还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变质的椰子也不能吃,严重者会致死。


    连皮吃算是严重了吧?虽然不知道这点毒对于女主的铁胃而言算什么,但保险起见,还是吐出去好。


    她这一捣极重,裳熵毫无防备,身体瞬间弯折,眼冒金星,脸朝地面差点摔倒。虽然干呕了却没吐出任何东西,还呛咳道:“咳咳,吃到我肚子里的东西,咳咳,哪还能吐出来呀!”


    慕千昙手臂搂在她胃部,把人勾着,也意识到此举难达目的,她太皮实了。


    略微思索后,那手便向上划到她颈间,掐住两颊,捏出齿关缝隙,让她无法合拢嘴巴。另一只手则两指并拢,穿过她齿缝,沿着热而烫的口腔划到尾端,用力按了几下。


    如愿以偿感受到不对劲的肌肉痉挛,慕千昙扯出手,裳熵捂着肚子,迅速跑远吐了一场。


    等她回来时,慕千昙已经把手擦干净了,冷眼扫她:“是人都有点求生本能,你真是脑子发育不全到连这点功能都丧失了,臭成那样的东西也能下嘴。”


    刚吐完,裳熵脸色有点白,揉揉被打疼的胃部:“那是你给我的。”


    慕千昙道:“我让你喝你就喝啊。”


    “嗯。”


    真有意思,慕千昙冷哼一声,讽刺她道:“那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第146章 没有你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默契的宁静。


    裳熵眼神依然固定在她身上,喉头极为缓慢的上下滚动。


    理智上,她知道这问题大概只是玩笑,根本不需要认真回答,可情感方面却突然过不去,让她把冲到喉咙的话语又咽下。


    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出现偏差,在女人脸上融出了新表情,冷漠转变为得严肃,嘲讽只剩下贬低,方才那个问题则激变成质问,逼她去思考与选择。


    我让你死,你就去死吗?


    这句话盘桓在耳边,钻入心中的空腔回荡,越来越响。她不由得顺着思考起来。如果面前这个女人某天真的会让她去死,那她会照做吗?


    尽管问题非常清晰准确,似乎很容易给出答案,不过是“会”与“不会”的其中一个选择而已。


    可她细窥内心,那选项却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棱角分明,而是一片模糊,叫人无法抉择,也说不出口。


    遇见师尊以前,她遇到过最复杂的难题,都可以在那两者间寻求到答案,根本不需要在脑子里转第二道弯。


    可如今不行了,出题者的心路太复杂,还布满荆棘,她要安全通过,需要再审题意,仔细往深处挖掘,才能不掉落陷进。


    “那…”空气分明潮湿,灌进裳熵喉咙后却很快干燥。她舔了舔有细小伤口的唇:“那你会那样做吗?”


    慕千昙:“嗯?”


    裳熵道:“你会让我去死吗?”


    慕千昙的注意力原本在蚁巢,听见这句明显情绪不对的话,多分了几分精神给她。


    从少女的脸色里看不出什么,可就像是刚熄灭的火堆,表面火焰已燃尽,黑灰下却压满了火星,而那双黝黑石块般的眼就是打火石,在惶恐不安的精神高压下等待着,一碰就要重燃暗火。


    这蠢货难道之前没怎么和别人吵过架吗?


    我让你去XX你就去XX,这不很明显是话赶话挤出来的内涵句式吗?怎么还对这破句子认真了?


    每次都这样,平时神经粗的能拿来当绳,某些时刻却突然过度关注些无关紧要的部分,而后纠缠不休耍赖不停,现在甚至还会揪字眼了。


    慕千昙可不惯着她,再次反问:“不管我会不会让你去做,真正能决定这件事是否会发生的还是你自己吧。你与其问我,不如自己想想,你会遵从我那句关于死亡的命令吗?通俗点说的话,你愿意因为我的三言两句就去死吗?”


    裳熵眸光剧烈波动着。


    安静了比想象中还要久的时间后,她诚恳说着:“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让我死掉吧,一般情况下,你安排我去死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理由?”慕千昙呵笑:“没有理由,一时兴起。”


    裳熵梗着脖子,坚持道:“不可能没有,一定有的。”


    慕千昙道:“说没就没,不要那么执着。”


    裳熵深吸口气:“那我不知道,回答不了。”


    慕千昙道:“这会倒是会说不知道,可见不也不是那种盲目听从我的人,怎么吃坏椰子反而就不晓得了?”


    裳熵道:“我吃坏掉的食物不会有事,我小时候经常吃呢,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了。”


    慕千昙道:“有的菜坏了,吃掉后可能只是胃不舒服,但有些则是致命的,你的胃能消化黄金,但不一定能消化毒物。你自己动脑子想想,难道刚刚那条大蝾螈王吃了黄金就会死吗?不会,但最后不还是败在了毒物之下,懂了吗?”


    裳熵沉默不语。


    慕千昙道:“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酒。”


    如果她的胃可以免疫毒药,那么她就不该醉酒,这两点之间是相互矛盾的。所以很显然,虽然她吃石头金属都不在话下,但面对酒液毒药等特殊存在,还是需要时刻当心。


    “嗯,懂了。”裳熵老老实实回道。


    方才那个隐含着火药味的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如果没人掉头,就可以自然而然揭过,可她却做不到像往常那样直接遗忘或忽略,而是越发迫切想要一个准确的回答。


    不把这个疙瘩捋开,她总是记挂着,像是心头飞着一只嗡嗡叫的蚊子,又烦又害怕。


    于是她把话题重捡起来:“师尊真的会让我去死吗?以什么理由呢?”


    慕千昙蹙眉:“有完没完,还问。”


    裳熵脚步稍向前挪:“我就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慕千昙脸色冷了点:“难道你刚刚回答我了?”


    自己给出了“不知道”,却想要别人的确切回复,耍赖也不是这么耍的。


    裳熵死死抿紧唇齿,最后挤出几个字:“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说那种话。”


    虽然常常被骂不聪明,显得好像她真是个呆子,但没有血热影响的大部分情况下,她本质上还是个脑袋健全的正常人。


    不擅长说恭维话,不代表她不会说。相反,她很清楚“是否愿意为她而死”这种单刀直入的试探性问题,靠说一些好听的甜言蜜语就可以敷衍过去。


    什么我当然愿意啊,为你而生,为你而死,刀山火海,不足为惧之类的,这也能够算是她的心声,虽然不完整,但抛出去就是标准回复。但她还是沉默着,只因有另一个反问梗在了喉咙里。


    先不谈她本身意愿是什么,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在揣摩这个问题之前,她首先想到的是:


    为何她一定要假设自己需要在牺牲些东西的情况下,才能换取师尊对她的那一点点特殊性呢?


    我必须要做到把命交到你手里,才能换取你那微不足道的垂怜吗?


    因为我爱你,因为这份很难得到回应的爱,所以我就要轻易放弃我自己吗?


    并不是她突然开始计较付出与回报,只是她认为,关于死这个字的话语都太伤人,就算面对不喜欢的人也不该就这么挂嘴边。可那个女人说得很容易,没有障碍,没有犹豫,也没有在意。


    况且,她知道那个女人是真的铁石心肠,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让你死”这种话,或许不完全是在说着玩,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预言。


    裳熵倒不怕死,她干过的犯傻作死事多了去了。但她还是会觉得,被喜欢的人推向死亡很令人痛苦,那是粉身碎骨般的悲哀难过,光是想想就眼眶发胀。


    她从那个女人的诸多细节裂缝里窥见过柔软,于是认定只要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够久,早晚都能打动她。


    可时至今日,依她所见,自己也许从没有一瞬走进过她心里过。


    若是一件一眼就能看到头,直通向死亡终点都无法完成的事,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她不想回答,正如她不想思考,也不想面对师尊那句问话隐藏的内容——自己一点都不重要。


    能伤害到她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巴掌,一下飞踢,一顿暴打,或那些变着花样的骂声,而是那些轻描淡写的不在意,轻蔑与讽刺的眼神,不冷不热的忽视,以及有她没她没差的无所谓态度。


    从一开始,就很难受,从来没好过。


    “我不该说那种话?”慕千昙扯唇:“我说什么了?”


    裳熵低下头,拇指指腹用力揉捏着食指骨节。


    察觉到两人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隐隐有爆炸趋势,小雷不敢出声,背过身去兀自把玩红绸,想等她们停歇了再发出动静。


    破开的椰壳堆在脚边,汁液洇湿了土地,糖分散发着丝丝甜味。雨丝渐渐飘飞,地上湿点越发密集,那点甜味很快被草泥覆盖。


    又下雨了,待会路更难走,慕千昙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要转身取符石,又听见少女放弃般的低声道:“我愿意,因为我喜欢你。”


    贴在蚁巢上的手顿了下,慕千昙道:“你的喜欢未免太廉价了。”


    裳熵道:“才没有。”


    慕千昙道:“是吗?那如果秦河或者是谭雀让你去死呢?”


    “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答案呢?”


    “你干嘛老是这样问,我就不能活着吗?你难道不想让我活着吗?”


    “莫名其妙的你…。”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释放出灵力,冰冻住整个蚁巢,再破开外部把手探进去:“是你先犯神经揪着一句话问东问西的吧,这会变成我问了?你才十六岁就老年痴呆了吗?”


    从蚁巢里掏出来的符石冰冰凉凉,巴掌大小,表面刻画着纹路,泛着青绿色微光。与原著中描述的一致。拿着这个就能安全穿过椰林蚁巢内圈的法阵,抵达下一片森林了。


    至少在找过关用具上还算顺利,没再出现鹿人石像的意外,这点很让人欣慰,冲淡了慕千昙的烦躁。


    她拿上东西甩袖往内圈走,刚走出两步,后面那位少女到坚定道:“不会。”


    慕千昙停住脚步,侧过半张脸看她。


    雷声汹涌,裳熵定定回望:“如果是秦河她们,我不愿意。”


    慕千昙垂下眼睫:“是吗,那还算你有点脑子。”


    裳熵抢上前一步:“所以我呢?那么长时间里,我在你眼里有那么一点特殊吗?在你以后的想象里,我是什么样的?会一直是你徒弟吗?”


    手指摩挲着符石,慕千昙想起来到这里的目的,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对未来的想象里没有你。”


    第147章 我不会为你停留


    这是实话,她构想过许多种未来,每一种前提都是,逃离。


    对于女主这个称谓的厌憎渗入骨子里,可一年多相处的师徒情也不是她能忽略的。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她可以不与裳熵针锋相对,但她能做的也只到这里了。


    对于那份无用的软化,及时止损才是最优之举。


    惊雷裂开云层,劈得天地唰白。


    雨声忽然变大,哗啦啦冲洗世界,高达树木在狂风中显得不堪一击,天色摧枯拉朽般沉入乌糟糟的黑。


    那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裳熵有些耳鸣,半晌后她才抖着唇道:“什么?”


    本来以为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回答,也只是被永远划分到师徒关系里不能逾越,或者自己与他人地位相同,并无特殊这两点,谁知却是,“没有你”。


    她师尊没想过和她有以后,就算是维持现在的关系都不行。


    这是不是代表着,某一天永别会降临?


    那个词语太过惊悚,裳熵被威慑住,动弹不得,头发根部微微立起。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慕千昙转过半个身子:“我说,没有你,所以别烦我了,能听见吗?”


    裳熵看见女人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锥心之语。想要冲过去制止她,却依然身体僵硬。只能听她锯木头般说完一整句话,飘下来的木屑掺杂着血滴。


    喉咙仿佛肿起来了,气息都被堵住,她急促喘息两下,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想起曾经产生过的种种不安与怀疑,于此刻发酵成足以腐蚀心墙的恐惧。


    那个晚风中沐浴着夜色的女人,好像一直都有一个与她无关的,坚定不移想要去往的地方。


    她对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没有留恋,也随时准备着离开,那时她会抛下所有,包括自己。


    雨幕太深重,让视线块块模糊,裳熵快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背影,她仿佛被脚下的泥土吞吃了。


    雷电交织的云层下,两人一前一后站立。


    刮刮杂杂的雨丝打湿长发与衣裙,把冰刺般的扎冷缝入身体。慕千昙感受到了寒凉,还是默立不动,一下下抚摸着符石。


    久久没等来身后人反应,只等到了越来越大的暴雨。


    天气很糟糕,该往前走了。


    女人身形微动,竟是想离去。裳熵神经抽搐,反应过度,疯狂冲至她面前,展开双臂拦住去路:“别走,你怎么能认为我的喜欢很廉价?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


    慕千昙面色冷淡:“我也是真心话。”


    裳熵道:“我们的真心一定要相背而行吗?”


    慕千昙没有回应,只是道:“别挡我的路。”


    想了想,她意有所指的补充道:“我不会为你停留。”


    分明身体湿透了,可裳熵却觉得自己干燥得要起火。她微微弯腰,扯住衣领:“你到底要去哪里啊?你到底要做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撇开我?哪怕就像现在这样也不行吗?你把我找来,就是为了最后随随便便一脚踢开吗?”


    与她的躁动不同,慕千昙始终平静,凝视着她徐徐开口道:“不管你对我抱有什么期待,都不可能得到满足,就保持现状吧,别多问了。”


    原著在这个阶段给她安排的任务是得到女主信任,让她依赖,并与她培养感情,但这些慕千昙似乎早就完成了,如今该做的是相反的事,让该结束的也早些结束吧。


    无论是灵药还是献祭,她们之间不会有体面的结局。


    又是一道紫电闪过,天地明灭,雷声快把耳膜震碎。


    雨水将裳熵浇透,发丝贴在脸边,颊面毫无血色,惨白如同死人。


    方才所有冲动都瞬间冷却,只有一个潮湿而灰败的念头软塌塌趴在心脏上。


    她认识到,是否说出自己真正的喜欢已经没意义了,就想她这一年多白白*耗费的感情一样,没意义,没作用,没回应。


    避开那道明显受伤的视线,慕千昙绕过她,不再多说,与她擦肩而过。


    穿过椰林蚁巢来到内圈边界,这里竖起一道高而宽的灵力墙体。里头雾蒙蒙的,含有多道阵法,用开阻挡侵入岛心的外来者。


    若是没有持有符石的人经过,没走几步就会双腿灌了铅般沉重,再也不能抬起,被活活饿死或淹死在里面。


    慕千昙停在墙体前,抬头往上看,原意是瞧瞧墙头到底有多高,可只要仰脸就会被雨水淋头,眼都睁不开,还是放弃了。


    她抬手遮在眉间,回头望去。


    与她设想的不同,还以为备受打击的那大傻龙会再次耍赖,不愿意跟上来,或者再吵闹一会。谁知她就在后面站着,一手拉着小雷,不吭不叫,安安静静。


    雨太大看不清表情,慕千昙向她张开手,露出那个符石:“过来,要碰着这东西才能走过去。”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前一秒还能说着伤人话,下一秒就像是无事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受影响,只留她人凌乱。


    灰蒙蒙的影子站了会,慢吞吞走到她身边,把手心贴在那符石上方,指尖绷直,竟然完全没碰着下面那只手,有分寸的都不像她了。


    慕千昙道:“走吧。”


    两人一妖并肩走入灵力墙体,并以这个诡异的双手近乎相贴又没贴的姿势穿至边境。刚脱离墙体的那一霎那,裳熵立即抽回手,避之不及似的。


    “”慕千昙瞥她。


    虽然一直想纠正这大傻龙喜欢贴着人的坏毛病,但这转变未免也太大了吧?这是受的刺激太深还是又生闷气?


    算了,总归是好事,随她吧。


    慕千昙收起符石准备归来时再用,继续走前面带路,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也不管后面那位有没有跟上了。


    越靠近岛心她越是迫不及待,就连休息时间都全部抛弃,直接冒雨前行。


    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是下一片区域是不能像前两片沼泽与椰林一样走捷径,而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原著去磨时间过关,所以必须现在就抓紧先过去,等到地方再好好歇息就行。


    不过,古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她冒雨狂冲了两天之后,终于还是出问题了。


    尸体堆进浅浅的河道,血色浸入泥土与卵石。


    了结最后一头扑过来的皱脸黑熊,慕千昙按下汹涌灵力,调整呼吸,可握弓的手不断颤抖,无法遏制。


    她把孤鸿放到背后,五指张开又握拳,尝试放松后依然在抖,手腕上的聚力金光则散发着黯淡的金光。


    坏了,这两天杀拦路妖物杀的太多,她处于高强度输出状态,忘记这法器还有个虚弱的副作用了。


    第148章 热心向大娘


    在妖兽横行的野外森林里失去部分战斗力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不继续前进,只是待在原地也有被攻击的风险,要赶紧摆脱这种状态才好。


    慕千昙暗骂一句废物身体,反手掐住手腕,截停还在源源不断发光的聚力金环,并注入一丝灵力探入身体各处,查看灵力余量。


    河道上堵死的黑熊尸体被泡到伤口发白,一个被砍断的熊首就歪斜搁在不远处的青石上,血水污浊结块,臭气让她有些反胃。


    忍耐着加速了灵力流动,确定只有虚弱而没有其他负面效果之后,她揉了揉眩晕的前额,沉思须臾,决定还是接着往深处走。


    倒也不是真着急到需要无视那份不舒服去前进,只是距离下一片区域仅仅还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即使打算停下来休息,这里也不合适。


    况且,此地黑熊出没,以她目前的战力对付单独几只尚可抵挡,万一碰见一窝被包抄,岂不是被反向狩猎了?不如加把油走完最后一段路,再好好歇一下。


    从脚踝一直膝盖处都酸胀疼痛,手掌的颤抖加重,有些握不住孤鸿,眼皮也被困意胶着,在认识到身体逐渐虚弱后,各方面不适都争先恐后而来。


    经过一棵粗壮油棕,慕千昙差点滑倒,背后激了层冷汗,只好抬手扶住树干,停下来缓了缓。


    酸涩感几乎固定住关节,动一下就疼,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不经意回头间,看见那少女抱着小雷站在身后几步之外,默默跟着,像一只被抛弃了也不舍得离开,围着小窝远远转圈的宠物。


    慕千昙:“……”


    至于吗。


    赶在李碧鸢瞧见这幕说些废话之前,她迅速移开视线,盯了会爬过腐木的蚂蚁。觉得歇回一口气,便随手扯了条还算坚硬的树枝当拐杖,迈步越过水潭往前。


    继杀了两只红猴,三只巨翅蝴蝶,七只小型蝾螈后,她的力量终究快要流失殆尽,疲惫一次又一次上涌,扯着她往地下倒。她轻锤肩头,咬着牙统统忍下。


    中途换了几只拐杖,她脚步越来越沉,开始怀疑记忆是不是有错,刚想再看看原著,眼前忽而微亮宽敞,霞光灰暗,于眼前铺蔓开的是浅绿色荧光树丛。


    夜色随着脚步落定,她终于走出了那一大片潮湿雨林。


    这里全然换了副场景,比起前面要更加拥挤,也更加富含生命力。


    浮游般的小生物飘飞着滑远,相互逗弄,追逐打闹。菌子舒展着菌盖,呼吸般明暗交替。树干上破开的洞穴里探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各式各样的奇怪植物攀附着树木,泥土,几乎覆盖住肉眼可见的每一处角落。


    所有植物都被笼上一层柔光滤镜,使置身者坠入恍恍惚惚的梦境里。


    结成珠帘的藤蔓自树干顶端垂落,仿佛细细密密编织的毯子随风摇动,配上泥土与白色菌混合的地面腐作物,倒是不太像林子,更像谁家的厅房大敞,欢迎着未知来客似的。


    认出这是向日葵森林,慕千昙心头微松。虚弱效果一层层加重,这一路走的太累了,也不敢多停,但总算是没出现什么意外,安全来到抵达岛心前的最后一片区域。


    精疲力尽的弯下腰,后方某处发出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她拄稳拐杖,感觉自己腰快断掉。剧烈酸痛袭来,差点化身痛哼破口而出,好歹是抿唇忍住,没泄漏一点。


    听见身后有脚踩落叶之声,慕千昙又站直了,那点疼色倏尔褪去,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回眸道:“找路找完了,这边的妖怪由你来对付。”


    裳熵拨开灌木走出来,点了点头。


    慕千昙丢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树丛忽而簌簌作响,从中跳出两只颜色瑰丽的猪笼草,拦住去路,一齐叫道:“等等,你是谁?”


    这两只草足有半人高,尾部都连着一根细枝,腹部浑圆鼓涨,越往上越纤细,顶端呈现着剧毒般的深紫色,边缘娇嫩外卷,点缀几滴甜汁,口器大开,依稀可见零碎的毛发血块,着实凶物。


    不过,它们的声音却如同妙龄少女,要是闭眼去听,还以为只有十来岁呢。


    “你是谁?为何来此地?”


    早有见到它们的准备,慕千昙并未惊慌:“去岛心拿点东西。”


    在说这句话前,她听到脚步忽急又突然静默的细碎声响。约莫是后面那人被突然出现的猪笼草吓到,想要冲过来,发现这妖物没有攻击动作后,又停下了。


    不过,害怕的下意识动作应该是后退,可她却向前,口中说要保护,倒还真是记得深刻,并非瞎说,虽然慕千昙不需要。


    猪笼草道:“姑娘且回吧,前方危险,莫要为身外之物丢了小命,大娘也不会让你过去的。”


    慕千昙现在只想休息,没空和它们多废话,干脆道:“叫她出来吧。”


    这片林子叫做向日葵森林,并不是这里种满了向日葵,而是由一株向日葵作统领,以应对外来者并守卫岛心。


    她话音刚落,林子深处忽而刮来一阵香风,风中的暖意烘得人面皮温软。眯眼去看,黑暗中走出一道奇怪的影子,像是人,又像是一朵花,让人不由得暗暗猜测真面目。


    等它走到视野之内,能够看清之后,却感觉更加奇怪了。


    那是一株与普通凡人差不多高的向日葵,黑色大脸盘周围一圈橙红的细长花瓣,密密匝匝厚实得如同毛领。翠色花茎直溜到脚下,是它的身姿。双手部分由两边窄小中间宽大的直长叶片构成,边缘锋利,泛着冷光。根部岔开三条细藤,章鱼一般往前挪动。


    “又来人了?让我看看这次是谁?”她嗓音仿佛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娘,颇为厚重,具有信任感,两片叶子手作拍掌动作:“哇,两个小姑娘,真是漂亮呀,一定要…”


    她还没说完,一支冰箭呼啸射来,刺破她半张脸,并带她大幅度后仰。慕千昙举着弓,目光沉冷:“这位有不死之身,且极爱打架,想要过这关,需要把她打服了为止,听见吗?”


    向日葵刷地一下直起身,脑袋还插着那只冰箭,不妨碍她开心到“手舞足蹈”,朗声大笑道:“这么了解我啊?很好很好,不用多说废话去教了,那咱们就直入正题吧,快来打我快来打我快来打我,不尽兴就不能过去喔!”


    见她那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此刻身体很不舒服心情也不太爽快的慕千昙火气冒上来,又冲着她多发几箭,脑袋快射成马蜂窝了才停手。


    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太开心,毛病。


    裳熵知道她需要自己去打,便嗯了声,放下小雷,卷起袖子,简单拉伸下筋肉就要上场。谁知,慕千昙回身朝她没好气道:“不是现在。”


    赶了几天路,现在根本就不是最好的状态,去打也打不出个所以然。


    况且原著中女主是打不过向日葵大娘的,在活活挨打了十天后,后面逐渐训练出反应力并自成章法,才有还手之力。最后靠着裳熵连续五天五夜不吃不喝打的快猝死了,终过了此关。


    满打满算也得有半个月,慕千昙之前紧赶慢赶就是因为到这里就赶不了。


    她能胜这位向日葵大娘,但此花妖能原地在生。论爆发力她更甚一筹,可耐力就差太远了,赢个几十几百场,没有作用。


    如此,那就等吧,让裳熵先成长起来再说。


    挥手建了座冰屋,慕千昙拖着身子进去了,背靠墙壁慢慢滑下,阖眼休息。


    这趟路走的比想象中疲惫许多,背上连着腰部都酸疼到不能碰,更别提麻木的双腿,就像体内一根主筋被抽掉般泛着尖尖杂杂的不适。


    从壶城回来后这段时间,她过得都还算舒服,没有受过很重的伤,安逸惯了,这会不舒服的厉害,难免有些焉吧。


    头颅深处是困意带来的烧疼,她却迟迟睡不着,听见外面传来谈话。


    “现在不来吗?先打一架吧?保管让小姑娘你酣畅淋漓,其他事做不到,这个大娘我还是能跟你打包票的!”


    慕千昙冷哼一声,手指梳理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万药仙岛上的每一关都是为了提升男女主实力而设计的。


    蝾螈沼泽可以磨练狩猎大妖的技艺与耐心,观察力。椰林蚁巢的灵力精细化,计谋,寻求细节的专心。


    到现在这位向日葵大娘,免费且永远不会疲惫的肉。体陪练机器,可以不断将皮肉锤炼至妖物级别,就算是肉搏也能占据绝对的上风。


    作者贴心至此,把女主成神之路从每一处细节都安排好,天赋要到位,锻炼要到位,法器要到位,地位也要在后面准备好,别人拿什么和这种开挂的人比较?


    不知是不是错觉,头晕症状加深了,慕千昙又狠狠在心里吐槽几句,平躺下后面朝墙壁,试图入睡。


    管她呢,不能熬了,赶紧睡。


    “等会吧,我可能打不动,对不起。”裳熵拒绝了大娘的苦苦哀求,低头走进了冰屋,抱着膝盖发呆。


    心里很难过,也很乱糟糟,什么都想不通,什么都思考不了。


    下半张脸埋入膝盖,裳熵把自己闷了会,思绪更乱,只好悄悄抬头去看对面那人。本来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睡着,却依稀瞧见她在发抖。


    “师尊?”她轻轻叫了声。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裳熵定睛去望,从肩头看到手掌,发现她果然在抖,只是不明显,幅度非常小,似乎在打冷颤,指尖都是白的。


    “师…”


    刚叫了一声就停下,裳熵不想吵醒她,抬头看了圈冰屋屋顶,起身去外面捡柴火。


    她一路跟在师尊后面,没见她受过伤,会这样,大概只是太冷了吧。那就生堆火好了,反正她火生得…还不错。


    裳熵抬袖擦擦眼睛,往远处走。


    这岛上干柴本就难找,方才那场大雨足足下了下几天,下面的树根都被水埋透了,想找到能点着的柴比登天还难。


    她走了很大一圈,还是空手而归,站在冰屋门口发愁。


    向日葵大娘闲来无事,又晃悠过来,问她在找什么。裳熵一五一十说了,大娘哦了声,慷慨道:“原来那个是你师尊啊,和我想的不一样嘛。啊你说没柴火,没事没事,拿我来烧啊。”


    裳熵道:“什么意思?”


    大娘话不多说,毫不客气进屋,叶片横在自己脸下,用力一割,插满冰箭的头颅坠地,身子也被抽空般软倒。


    “你?”裳熵还没来得及惊讶,又来一只向日葵扶住门框走了进来,同样的动作再做一次,重复了四五遍后,冰屋地板中央已经堆出了向日葵尸体小坡。


    尽管还没开打,但她大约已经明白师尊那句不死之身是什么意思了。


    大娘靠在门边,随意摆手:“不用谢,小事,点火就不需要我帮你了吧。”


    裳熵回过神:“还是要谢谢你,不用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自袖里摸出打火石,刚准备对着其中一片叶子摩擦,对面的女人悠悠转醒。


    本来睡着了,可总有声音响在耳边,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愣是把慕千昙从梦里拽出来了。她忍住加重的头疼,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花堆边的人,没有说话。


    发现那大傻龙是要生火,气还没聚起来就散了,慕千昙向后挪了点,背靠墙壁,手心搓了搓胳膊。


    是有点冷,准确来说,是在冷热之间交替,胃里也很不舒服,尽管什么都没吃也总是反胃。她感觉这种难受不太像是聚力金环带来的,更像是发烧的前奏。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她最近又是高强度动用武力,又是不好好吃饭,又是副作用,又是淋雨,以原主这愁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直到现在才生病,已经算是**了。


    但如果真是发烧,那就很难处理了啊。


    她不禁有些烦躁,身体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好在可以养半个月,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该痊愈了。


    啪嗒啪嗒的石块撞击声传来,慕千昙抬眸,见那少女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竟迟迟没有打出火来,只有橙色火星转瞬即逝,花瓣上连一点焦痕都没留下。


    裳熵换了个姿势蹲好,再次尝试,可这次还是失败。她嘴角下撇,放下打火石,握住自己的脚背捏来捏去,低头沉默。


    连火都生不起来了。


    过了会,她听见咯哒一声,一粒亮光闯入视野,那是一枚金子。


    女人的声音莫名有点虚弱,尾音微哑:“别墨迹了,快点。”


    裳熵捡起金子放入口中,观察女人脸色,大片大片的苍白中,脸颊居然带点红,仿佛喝醉了,额头上布满水晶般细密的汗珠,颈间也落了些。


    她怎么了?


    舌尖把金粒卷到齿下,研磨至变形,破碎,可喉咙里却没有产生预想中的火焰。


    裳熵愣了会,才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张口试图喷火,可就像是那打火石一样,只冒出几粒衰弱的火星,并没有火焰出现。


    她转瞬间跌入更大的难过之海,眼眶红了一圈。


    原因她大概知道,自己这两天跟在那个女人后面,很痛苦,很悲伤,很混乱,连体内的灵力源流都杂乱无章了,却不知道这种情绪还会影响到她如此之深。


    心里某丛火也熄灭掉,导致她连最擅长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她蹲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搅着衣摆,不敢抬头看人,


    慕千昙把她所有行为都收入眼中,约莫猜出她喷不出火,也没力气跟她计较什么,只伸手道:“你把打火石再给我,我试试。”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还累,裳熵眼泪终于掉下来,哽咽道:“对不起。”


    由于被欺骗的次数过多,慕千昙起初还以为这又是假的,看见那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砸时,才意识到她是真哭了。


    这还是除了撞到角以外的第一次哭,她头有点疼,想不起来原著是在什么时候,但总归不该那么早,也不是为了她。


    “…行了,”慕千昙叹气:“先把问题解决了再哭吧,嗯?”


    裳熵肩膀都在抖,抽噎着捡起打火石,又蹭了几下:“对不起,我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对不起。”


    “我没说让你道歉,闭嘴。”慕千昙想骂她,奈何话语毫无气力,不由得头更疼了,身体也冷,迫切需要一把火,她正想去拿那两块石头,却被一道叶片截胡卷走。


    “还是我来吧。”


    大娘一步跨进屋,蹲在自己的尸堆旁,麻溜拿石头擦火。


    她那张大脸盘上并没有五官,却仿佛有视线飞速在两人脸上来回移动似的:“两位姑娘有故事啊,不介意的话,跟大娘说说吧?”


    第149章 有人来过


    实在没想到八卦之风已经刮到植物界,连眼睛都没长,也不影响她前后看个遍,还凑到别人脸前问,嵌满瓜子的脸皮就是厚。


    慕千昙颇为无语,理都不想理,不过这大娘虽烦人,手上干活麻利得很。两石头没擦几下便引燃了花瓣,多擦出几个点,很快连成片,烧起一簇大火,根茎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流出汁水,转瞬又熬干。


    “开始吧?”大娘席地坐下——姑且称那个弓腰的姿势为坐,俩叶片卷出个弧度抵在大脸盘子下方,像捧着下巴似的。


    她这边兴奋到满头橙花怒放,那边少女哭的脸颊湿哒哒,两厢一对比,说不上谁更好笑,但合在一起就是双倍好笑,弄的慕千昙都快没脾气了。


    “你…”她轻压着腹部,默然片刻后,直言道:“你善良点吧,顶着那张大丑脸,怎么好意思来搭话。”


    大娘后仰身子,捂住下半张脸,婀娜多姿的惊叹道:“我还不够善良吗?我都给你点火了。而且你怎么能攻击别人的容貌,没教养。”


    慕千昙道:“礼仪文化是人类世界的概念,你连个人都不是,在这跟我谈教养?班门弄斧。”


    大娘道:“你们人族自己立的规矩,自己都能不遵守,那其他种族的多听几句话还有错了,互相学学我以为是世上通行的准则呢。”


    后脑勺深处跳疼不已,像是哪根筋串错行,抽的慕千昙脑袋都转不快,眼前也转着金星,一时间竟没想出什么话来反驳她。


    “是我做错事了,我师尊在教训我。”裳熵把眼泪都擦干:“你别跟她说话了,她不舒服。”


    大娘换了副热络口气:“我知道啊,这一看就是嘛。”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件事,也可能两者兼有。


    靠威胁肯定没办法把一位不死之身给赶走,说她两句偏偏还极能反驳,暂时对她还真是没招了。慕千昙先记下这一笔,等身子好些了再跟她算账。


    大娘抱起双臂,伸展腿根:“再说了,我可是热心肠,岛屿八方都晓得我是那最善良的,不然你以为这火堆是怎么点起来的?”


    慕千昙道:“你要是真好心,就别在这拦着,放我们进去。”


    大娘道:“说的就是这个理啊,要不是担心你们这些闯关者,我才不拦着你们呢。”


    慕千昙道:“打架爽不爽。”


    大娘道:“爽。”


    慕千昙眯眼:“那你怎么有脸说你是为了不让闯关者受伤才把人拦住的?”


    大娘嘿嘿笑道:“兼而有之,兼而有之嘛。”


    再多说两句气得胸腔深处疼,她现在不想承受任何不适了,目前还是避免与她言语交锋吧。慕千昙咬咬下唇,忍了,手指指背落地,撑着身子往前挪,靠近火堆。


    脸承着火光,她低垂眉眼,抬手抽出发丝间的鹤望兰步摇,指尖插。入发丝深处,把被雨水粘连的部分抖开,一袭墨发披散下来,像突然被剪断后垂落的深色银河,于小小冰屋内黝黑夺目。


    裳熵眸光闪烁,可某一瞬忽而凛然,她重重低下头,又偷偷掉眼泪。


    大娘也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围脸一圈的花瓣,摇着花茎道:“虽然不比你年轻了,但我是不是还留有几分韵味?是不是?我曾经那也是闻名十里八林的大美花呀。”


    慕千昙道:“我不觉得你小时候和现在会有什么区别。”


    “是吧,我保持的还不错呢。”


    “不,是从小丑到大。”


    大娘嗓音突变:“你伤害到我了。”


    说完,竟真的软倒下去,一命呜呼。很快门外又走来一个新的,把刚刚死去的尸身填入火里,愤愤不平道:“你真是个没眼光的。”


    慕千昙道:“向日葵是最丑的花。”


    这句话不比刚刚杀伤力小,大娘还没站稳又原地离世,这次进来时先警告:“你最好…。”


    可惜,慕千昙嘴皮更快:“丑种子发丑芽长丑花,丑绝花寰。”


    “事不过三!你够了!”


    等这场闹剧结束,冰屋里的尸体已多到烧不了,只能丢出去了。大娘轻抚着叶片与脸颊,哼道:“不识好人心,还真以为我拦着你们是为了多打几场架?不啊,是为救你们命,那岛心有多危险你们晓得吗?”


    当然危险,堪称危机四伏,有来无回,否则原书里女主不至于重伤濒死,但危险的并非只有岛心,而是整个岛的生物都不好对付。


    而慕千昙有着原著辅佐的上帝视角,从刚开始就走的是最轻松的路,中途也避开了无知者会踩的坑,甚至还能做到像蚁巢那般跳关,所以岛心对她而言,也算不上有难度。


    见她不回应,大娘神秘兮兮道:“悄悄告诉你,这里前段时间才刚死了好大一批人呢。”


    慕千昙本想说死就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可电光火石之间,她发现不对,蹙眉问道:“前段时间?在这死掉的?”


    大娘道:“是啊。”


    慕千昙心脏悬起:“你说前段时间有人来过岛心了?”


    “对,来了挺多人,也拿走了不少东西呢。”


    第150章 我这次不骗你


    得到肯定答案,霎那间,那股潜藏在体内各处的不适一齐涌上,逼慕千昙眩晕之余还胃袋抽动,心急之下未说出口的话变为干呕。


    由于这几天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她没吐出什么,可面颊于瞬息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颈间也鼓起一条因隐忍而用力的青筋,能看见上下滚动的微弱起伏。


    裳熵眼泪断了线,脸上空白一瞬,紧跳几步到她面前,要伸手去碰,还没挨着又赶紧塞回腿弯,只是急促问道:“你还好吗?”


    女人没理会她,低头默默等待。等那阵不适感消退后,她才再望向大娘,眼神冷了不少:“来的是谁?都拿走了什么?”


    她口唇微白,脖颈与脸颊晕红,眼下蔟着两圈青灰,都不算严重,像她人一样浅淡,可也彰显着主人身体状况欠佳,必然是很不舒服的,却有一双寒星般的眼死死瞧着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向日葵大娘只觉有趣,问道:“你很想知道?”


    慕千昙道:“你很喜欢说废话吗?”


    大娘笑道:“不啊,只是你想问什么就问,但回不回答在于我吧。你没听过人间一句话吗?求人办事,得拿出态度呀。我不喜欢冷冰冰的,若是你好好跟我说,温柔点,没准我就愿意把我知道的都全盘托出呢?”


    慕千昙道:“你有要求就直接提吧,不要绕着弯卖关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大娘咳嗽几声,摆了架势:“我要知道你俩之间的事,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咱们都不亏,怎样,考虑一下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听八卦,倒是初心不改。慕千昙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先在心里戳某人:‘你觉得有可能是谁?’


    那边耳机应当刚戴上,话只听半截不清楚,等她又问了一遍,李碧鸳才边拆泡面盒边琢磨:‘啊昙姐你问我?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能是谁诶。’


    慕千昙阖上眼。没错,她脑海里已经跳出来一个名字,并且有八成把握就是那个人,可她打心眼里不想承认。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那么很显然,岛心遗迹里的东西百分之百已经被拿走了,尤其是那份活骨肉,一点都不会剩。她这趟扑了个空,耗费在海上的时间不仅白白浪费,如今还把自己搞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昙姐你不用难受啊,反正仙岛这块的剧情本来重点就在于他俩的感情线,那个活骨肉也是用来推进的,现在人都没凑齐,要不要无所谓。’


    李碧鸳埋头吸溜面条,那满足感,像是在给自己补充生命:‘爽啊你就当是来进货的吧,瞅瞅地上有啥名贵仙草揪点回去,这趟出来也不算吃亏,平常心就好。’


    慕千昙自然不会和这泡面脑说自己真正的忧虑,只是冷哼了一声。


    大娘观察她脸色,大手一挥道:“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一问换一问,我先来,你们俩是师徒关系对吗?”


    慕千昙别开脸。裳熵点了几下头:“嗯。”


    “那”


    “该我问了,”慕千昙冷眼看她:“进岛的那些人都拿走了什么?”


    大娘回答得很快:“你大娘我毕竟进不去,看不见嘛,也不知道具体拿了啥,但他们都搬着箱子,估计能拿的都拿走了吧。”


    连着心的那根细线越来越薄弱,绷紧着马上就要断裂。慕千昙咬住下唇,按捺住想要暴起杀人的戾气,把旁边的向日葵尸体丢进火里,溅起灼人火焰。


    与她的隐燥不同,大娘则兴致勃勃从尸体脸上抠了把瓜子:“你俩是吵架了嘛?”


    “只是教育下徒弟,哪里算得上是吵架,别太过于莫名其妙。来的那些人你认得吗?”


    “我就是一株向日葵而已,我能认得谁?晓得他们是人就不错了。那你为啥要教育她?她做什么招惹你了?看看都给人家弄哭了。”


    听见这句问话,裳熵也巴巴得看过来,眼睛还通红着。


    慕千昙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有与她对上,只是道:“得寸进尺,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我是她师尊又不是她娘亲,本质上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亲缘间尚且不可强求相伴一生,怎么能奢望师徒关系存续长久,教育她看清现实也是我该做的。”


    少女闻言,周身瞬间真空,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低,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慕千昙默然片刻,又问:“那些人有什么特征,用什么武器之类的,你总该知道点吧。我给你的每个回答都很明确,你给我的却都含混不清。你认为这公平吗?如果还随意搪塞我,那么也没必要说下去了。”


    “好吧好吧,知道喽,别生气啊,对身体不好,”大娘啧啧几声:“哎呀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你得知道我们这很大很大,通往岛心的路有不少条,所以我根本没亲眼看见那些人啊,都是别花告诉我的。”


    万妖仙岛是个极为特殊的区域,与普通岛屿的不规则地形不同,它是由一圈圈地皮规律的围绕着岛心向外扩散,构成数层同心圆。这意思就是,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登岛,都必须会经过相同的路线,森林,蝾螈沼泽,椰林蚁巢等等。


    这也就意味着,另一波来者最终也会遇到另一片被向日葵花朵守卫的荧光森林。而慕千昙几人从岛屿上路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的痕迹,说明他们没走虎口湾这条路,面前这朵向日葵没见过也算正常。


    不过,那些会学习人类行为狩猎且披着黑袍的青蛇


    “他们啊,据我听到的,都说披件黑袍子,乌泱泱一群人,打架凶的嘞。领头那两位好似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心眼忒坏,女的好生冷漠,手底下死了好些人,还放火烧林,反正挺可怕的。”


    有她这段话,青蛇为何那样就能够理解了,约莫是偷来了亡者的衣服,恰好看到虎口湾这里来了人,所以才过来装模作样。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不对了,但没深想,实在可惜,至少要把那黑袍拿过来看看有没有标记何处才对。


    至于放火烧林这点,慕千昙进了一步:“烧的是不是蚁巢?”


    大娘拍掌:“料事如神啊,还真就是。但你多问了哈,现在欠我一个。”


    放火烧椰林蚁巢,像是慕千昙原本猜想的那个人能做出来的,毕竟原著里他也这么想过,是被女主阻止才没能变为现实。可一男一女这个答案又有点奇怪,谁会和他同行呢?


    慕千昙不禁确认道:“不是由一个公子哥单独前来,而是一男一女和一大堆人一起吗?”


    “你这下问第三次了,我都记着呢,”大娘记完了才道:“就算不认得是谁,也得认识数啊,那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个人,不至于弄不清楚,你可放心吧。该我了该我了,我这花见不得人家在我跟前闹得不愉快,你俩咋样才能和好啊?”


    还有一线可能不是男主来了,局面不至于跌落到底,慕千昙心里又浮起微末的希望。


    至于后面那句问话,她不耐道:“都说了不是吵架,我*们不需要和好,等她自己想明白吧。那领头两人有没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对话?比如来这里的目的,或者叫对方的名字?”


    问起这么细节的部分,大娘为数不多的脑容量僵硬了,半晌才道:“我记得别花说那个女人不太开口的,不过叫过那个男人哥。至于那个男的,一般只下命令,好像叫那个女人为‘琴’,至于具体是哪个字,那就不知道了,其他也没说啥。”


    慕千昙翻遍回忆,没找到名字里含有“琴”这个字的角色,男主所在的太行封氏更是没有。


    若是猜测无误,那个人就是男主,能叫他哥哥的大概率也是封家人。此家族由于世代的诅咒问题,孩童夭折数目很多,所以家主生的也多,出来个原书没提到的妹妹“琴”很正常。


    可在做完家主任务重新得到家族继承权之前,他不可能得到来自家人的帮助。在失去女主的绝对光环后,还能够顺利找到万药仙岛,并克服重重困难以人命铺路来到岛心,他依仗的是哪方力量呢?


    难道真的不是男主?那会是谁?


    越来越多的疑惑堆积,可询问这呆头向日葵已得不到满意回答了,她必须得去岛心一趟,找找来人线索,顺便看看东西还在不在。而原书中跨越这一关用了半个月时间,她等不起了。


    大娘还在掰叶子计算她欠了几个问题,算完后开口就问:“你俩除了师徒,真没别的了?”


    慕千昙居然从她黑脸上看到了可惜神色,不免奇怪道:“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呢?”


    大娘道:“没,就是一问,比起所谓师徒情,大娘我更喜欢看爱情戏。怎么说呢,会更有意思,更复杂深刻,更缠绵悱恻,叫我欲罢不能啊。”


    慕千昙顿了顿:“先不提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但植物之间也有爱情吗?”


    试时播种,到了对应季节就发芽开花,而后继续播种,以此循环,这种顺应自然的默认现象,竟然还有爱情萌发的土壤吗?大娘叫道:“你瞧不起谁呢?怎么就不能有?咱只是长久没见人了,又不是从来没见过,我可是听过不少好故事呢。”


    “而且比起你们的庸俗,我们花花草草,随风,随云,随大地,随心所欲,没有高低之分,没有合适不合适,相配不相配的争论,这才是难得的天赐缘分啊。”


    慕千昙无语道:“行吧,就当你们成精了有爱,但也不必事事以己度人,我们都是女子,你瞎说也要有度”


    越说嗓音越低,她眸光微敛,忽而想起现世时,同班同学里也有一些不拘泥于性别就在一起的前例。


    只不过不管谁爱谁,谁和谁谈了,这种八卦她从来不掺和,所以一时没想起来。但这种事本身就并非绝对,古代现代都一样,以这种理由来否认,不太准确,她说到那里便停住不言。


    她这愣神功夫,大娘又举起两片叶子,相互贴了贴:“所以啊,我起初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我这心里火急火燎,非得问出点什么不可。但你说只是师徒,真叫人失望啊,师徒间有这样吵架的吗?觉得我见过的人少就欺负大娘我”


    “”慕千昙偏过头:“到此为止,你出去吧。”


    大娘惊道:“我还没问完呢,姑娘你这样翻脸可不厚道啊。”


    慕千昙靠墙歇息,手背朝前微晃。裳熵便上前悄声道:“你下次再来吧,她这会不舒服,不想说话的。”


    大娘原本觉得自己占理,还不服气,可看见少女湿润的脸颊,又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边碎碎念边往后退:“我觉得你们之间还可以再发展发展啊,大娘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不要不相信,我当年”


    她声音远了,冰屋内外恢复寂静。慕千昙看着火光发呆,等脚步声传来才回过神,道:“你明天就去找她应敌,争取快点把她打服。”


    裳熵走进来,蹲在火堆边,嗯了声。


    她嗯完后,没人接话,屋内又陷入空无一人般的安静。小雷已经睡到不省人事了。


    慕千昙微微勾起肩膀,又叮嘱了几句原著中女主对打向日葵时要注意的点,她都应了,两厢无话,火焰舔舐着向日葵一层层堆叠的尸体,发出酸涩的焦香气味。


    “那就这样吧,”慕千昙扶着墙面慢慢躺下:“快点睡。”


    就算心里想着很多事,情绪也算不上好,可身体太疲惫了,她刚闭上眼就跌入梦乡。只是这份安眠只持续了极端的一段时间,她就因为身体一阵阵无法控制的发冷而醒过来,眼前金星飞转。


    喉咙里冒了火,舌尖都能戳到口腔内烧出的小泡,烧到这种程度,慕千昙有点受不了,也不能再放任了。强撑着爬起来,正咳嗽着,旁边递来一壶水:“师尊,喝水。”


    慕千昙缓了几口气,接过水,正要和她说话,转头看到一张布满青紫,甚至半边都浮肿的脸,差点把水打翻。


    犹豫着看见她身上衣服,才确定了没认错人,嗓音里压着暗惊:“你变成猪头了?”


    裳熵道:“嗯,我变成猪头了。”


    调侃的话认得可真快,慕千昙没好气道:“你在梦里被人打了?”


    裳熵摇头:“没有,我看师尊好像很着急去岛心,就先求大娘放我们过去,但她不愿意,必须要打架,所以我们打了。”


    慕千昙笃定:“你输了。”


    裳熵道:“我下次会赢。”


    沉默须臾,少女抱住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入膝盖间:“我会努力赢的。”


    慕千昙握住叶片做出的茶碗,抿了口水,片刻后才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打过她就怪了。”


    裳熵吸吸鼻子,闷闷道:“我知道我很没用,还总是想好事。”


    水流滚过喉咙,那撕裂般的干涸得到缓解,慕千昙瞥她:“想什么好事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裳熵回答:“我想要你。”


    “”放在以前,慕千昙根本不会多想,无非是我想多在你身边这种话。但前面刚经历过向日葵大娘的引导,她一时不察,思维劈叉,划到了另外一层毛骨悚然的意思上。


    她非常不自然地坐直了点,还未开口,又听少女道:“我不好,也不招人喜欢,之前有好多人嫌弃我,说我笨,还是个祸害,只是我都不在乎,也忘记了好多。只是我现在都想起来了,所以,虽然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师尊,但你未必这样想,你哪天要把我丢掉,也是合理的。”


    嘴上说着合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也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强,成为能够被你信任,和依赖的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抽噎着,肩膀颤抖:“我以后不会在任性了,我不会问你我在你那里算是什么,我知道我只是你的徒弟,我会认清自己的位置的。”


    慕千昙默然不语,眼中思绪翻飞。


    裳熵道:“其实你对我很好了,你会给我摘椰子吃,还会担心我吃到坏的,是我太笨了,还让你生气,明明你已经很累了,对不起。”


    关于椰子那点,慕千昙很想说,其实我并不是担心你吃到坏的会死,只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否则就算拿到了活骨肉,也会被李碧鸳强制威胁着用在你身上,那这趟还是白走。


    她一向怎么想就怎么说,但不知怎的,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只是,我还想问”裳熵两只眼睛都湿成了暴雨连天的深水潭,她哽咽道:“在你要离开我之前,你能教教徒儿,该怎么留住你吗?”


    她的泪水已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遇冰骤冷,遇火即化,焦灼如她的心,又清浅透明,一望即底。


    慕千昙微启双唇,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去,被各种加工后,还是词不达意,索性统统打回,并重新审视了目前的几大问题。


    少顷,她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应该庆幸我不重视你,哪天若是我抓着你,不让你走了,对你而言反而并不是好事。”


    裳熵声音很小:“为什么呢,我觉得那样很好。”


    慕千昙只是道:“是吗?我可以直白告诉你,我这趟来仙岛是为了寻找活骨肉,如果没找到的话,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裳熵道:“我不知道。”


    慕千昙定定看着她,须臾,移开目光:“别问了,总归不是好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才过了多久就全盘信任我了,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能把你骗成这样。要是能复刻这种掳掠人心的力量也行,可惜只有你笨,你反思下吧。”


    哭着求人啊,这可是原著男主都没得到过的待遇,真是让她不知说些什么,付出精力去做的事老做不好,却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虽然没弄清为何这大傻龙那么亲近她,但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情感,好好利用都能爆发出不得了的力量。慕千昙心头微亮,转而道:“但说到底,走不走还是我决定的,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的话,我可以不离开你。”


    裳熵原本还在认真反思,闻言差点跳起来,眼眸霎时亮如太阳:“你说,我能做到,什么都能!”


    慕千昙道:“三天,你把那只向日葵打服,做得到吗?”


    她心里惦念着那群先来一步的人,也唯恐大雨会把一些痕迹冲刷掉,导致后面找不到线索,所以根本没办法等上半个月。而原书提到过,女主的一些成长与爆发性力量都是在短时间内被巨大压力压迫所产生的,那么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好,我会试试的,我现在就去,我肯定能做到,”裳熵语无伦次了:“可你说的是真的吗?不骗我吗?如果我做到的话,你不许丢掉我的,是你说的。”


    果然还是不长记性,一如当初好骗,慕千昙轻勾唇角:“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我这次不骗你。”


    在极端时间内被迫提升力量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若是操作不甚,就算能达到了目的,后续也会留下不轻的后遗症,精神与肉。体都是。


    她知道这些,但她等不及了。岛心内的场景关系着她下一步路该怎么走,三天是她耐心的极限。


    既然是女主的话,想来应当是没问题吧。


    “我知道了,好,我,我这就去。”裳熵浑身颤抖,脸颊到脖颈通红到滴血,说话间口唇忽而冒出一股火焰,她赶紧捂住,可眸子里还跳跃着耀眼的光芒。


    心情一好,刚刚吃下黄金死活没喷出来的火,现在喷出来了,可谓是药到病除。


    裳熵化为一阵热风,卷出门去,可还没几个呼吸,又卷回来,伸出小指:“咱们拉钩。”


    慕千昙看着那根手指,抬起手,用掌心覆上去,推开来:“你不是想要长大吗?成熟的人不会谈这些,去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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