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以身为炉
小指接触到的肌肤滚烫似火,裳熵无意识微微抽动指腹,想要顺势贴近她掌心,感受那转瞬既逝的温度。
可贸然触碰会带来的后果她已经经历过了,害怕在看到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她此刻便及时收敛,勾着指头重贴回掌心。
一来一回间,她忘记了新鲜的承诺需要薄情者多次巩固。
“你很烫,”她轻轻揉动着手指:“你得吃药,你之前带来的那本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尽管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推脱誓言的构建也能够让人轻松。慕千昙见她不在纠缠,便也没拒绝,自储物袋翻出那本《南方海事》与万药仙岛上相关草药目录递给她:“别弄丢了。”
毕竟是借来的书,弄丢还得赔钱。
裳熵小心接过书,先随便翻了两页,再啪嗒合上:“那我出去了。”
“嗯。”
少女再次如一阵热气腾腾的风刮出门。
月光无法透过厚重雷云,外头只有森林植被散发的微弱荧光,屋内一时宁静到滴水可闻。
墙面与地下的冰层冷气透过服饰沁入肌肤,慕千昙揉着肩头,略微缩起身,垂眸自储物袋摸出药包。
之前总是受伤,她吃教训,带了不少药过来,但大部分都是伤药,能退烧的好像没多少。
翻了一圈,只找到两三个小包,都需要放在药炉里烧制,空口吃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何况那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把药包拆开翻看,拿了几粒到鼻尖轻闻,气味直冲脑门。慕千昙呛咳几声,眼角眉梢泄漏出几分烦躁,干枯药草在掌心抖来抖去,还是仰头扣进嘴里。
仿佛一只毛躁的大手撑开食管探进胃里,要把整个胃袋都从口腔里翻出来,她忍住极其剧烈得呕吐感,用力把自己摔在地上,含着一嘴苦味,强制进入休眠。
这晚上睡睡醒醒,连半夜还没过去,梦境片段零碎浮动于昏沉脑海中,好不容易攒了点困意很快又被不适驱散。
神思迷离间,她似乎泡在水里,衣服湿了不少,热与冷在体内交织,一会冷得瑟瑟发抖,一会热得浑身冒汗。意识不太清晰,好像有梦呓,也许并没有,但唇齿在磕碰,她听到非常细微的摩擦声。
“师尊…”
由远及近,如梦朦胧。
明明视野全是浓墨般的漆黑,可转瞬间被一道光刀劈开,她晕头转向间,看见自己扎着针的手背,液体一滴滴挤出瓶口,挤入她的血管,把寒冷注入她体内。
她听见有人说:“一到比赛前就生病,你就那么喜欢关键时候掉链子吗?”
她本来应该抬头看看是谁在说话,可仿佛习惯性动作般,她瞬间低下头,认下她早已遗忘的过错。
过度紧张加虚弱带来的情绪病,是这种错。
是错吗?
是吧。
“病人需要关心,你们不能总是强逼她,小孩子就是气球,如果操作不当那是容易炸开的,做父母的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我想我不需要你来叫我怎么教育孩子,如果医院没有治病的能力那就早点说,请不要耽误我们,不是所有人的时间都像你一样没有价值。”
“你在说什么啊?”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逐渐揉成一条浑浊的河流淌过她眼前,蔓湿她有限的前半生与可见的未来。
她捂住下半张脸,牙齿报复般啃咬着下唇,利齿戳开皮肤,扑哧冒出鲜红的血,又被舌尖舔走,留下苦锈。
尽管什么都没吃,她最后还是抱住垃圾桶呕吐起来。
以此结束的争吵,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针剂,再次输入她千疮百孔的血管。
换来短暂康复。
“师尊?”
眼前又铺开黑暗,她感觉唇角被压住,指腹揉开下唇,苦到她口腔发麻的干质草药被挖出,放入了新的什么,微凉,酸涩,还有一点回甘,清清爽爽,又被灌入潮湿水汽。
颈间汗水被人一次次擦拭,触上来的地方由热变冷,以缓慢而长久的触碰将过热部分逐渐抽离。
随着时间推移,她几次感觉自己要醒了,但最终都没醒,思绪飘散如阳光下浮动的微尘,被棱镜的光折射出千万面彩虹,直到最后尘埃落定,耳边放大着旷野风声,枯干不朽。
“师尊,好点了吗?”
她最终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听到的所有含混声线霎时清晰万分。
“师尊?”
风吹开浓密的枝叶,叶片沙沙作响。慕千昙缓慢挪动干涩的眼珠,看见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脸上承着初阳,却比昨晚上那副样子还要凄惨,活活一只猪头龙。
她有点想笑,毕竟这个抽象画风格确实有点可笑,但梦的重量拖住她唇角,变为了自己都看不懂的轻撇。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裳熵大松一口气,没蹲稳,向后栽倒,脚下猛使力定住了:“你昨晚生病好严重啊,一直在发抖,还差点咬住舌头了。”
“没那么夸张吧,”慕千昙嗓音还有点哑,嘴巴里很湿润,但没有苦味残留:“你喂我吃东西了?”
她睡得很浅,大部分都保留有意识,知道是这猪头龙把她干嚼的草药弄出来了,还放了别的什么,估计就是后面那些在发挥作用,帮她退烧了。
裳熵表情微微变化,手掌滑下去忐忑不安地捏着脚背:“我去翻那本书,找到了一些去热的,想给你吃,但是叫你叫不醒。我怕你出事,只好自己先弄,然后,还用湿布给你擦了一下手和脖子,就这些,没其他的了,对不起。”
慕千昙揉着侧颈,那里被水擦拭数遍,潮软湿润:“说什么对不起。”
裳熵小声道:“又在你没同意的情况下碰你了。”
“你要救我,我还去追究你过错,我也没那么不知好歹。”
无力反抗时被撬开牙关,拿出又放了点东西进去,说不介意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好歹算是被救了一命,慕千昙再怎么别扭也不至于揪着这点不放。
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恰好退了烧,睡了觉,肚子有些饿,她便想问问有没有吃的。
她这边刚动了两下嘴唇,还没出声,裳熵已眼疾手快扯开一个布兜,里头滚出十来个圆滚滚五颜六色的果子,个个肚腹饱满,果皮干净,散发清甜芳香。
“我摘的,都可以吃,我试过啦,吃不死,黄的红的蓝的绿的紫的,我觉得绿色的最好,甜甜的。”发现女人真没有责怪之意,裳熵语气都飞扬许多。
慕千昙捡了个最正常的颜色红果子,抵到唇边,喃喃道:“竟然还有纯蓝色的…。”
牙齿破开果皮,溅出甜味汁水,可比梦里的铁锈味可口太多了。她不免放松下来,试着抬起手,还有些绵软,只是退烧而已,虚弱还顽固盘结于体内深处。
挺久没发烧了,还以为靠吃干药能压下去,却烧到那种不省人事的地步,若不是有个会喘气的还在旁边,没准就要翻在这沟了。
看来她下次还是要懂得见好就收,可别一头劲只冲不停,量力而行才能走的更远。
裳熵还蹲着,兴致勃勃看着低头慢慢一口口吃果子的女人。
也许是刚被高热折腾过,她格外苍白,散着长发,薄淡清寡的眉眼,并不整洁的衣裳,剥去那不可直视的冷光,竟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感觉。
这种机会很可能转眼就会流逝,必须要好好抓住。
于是,裳熵磨磨叽叽半晌后,把一直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小心戴在女人头上。
眼前落下一点阴影,浓郁花香从头顶袭来,慕千昙抬头:“干什么?”
裳熵帮她戴正了:“一种蓝白色的无根花,很好看,我编成花环了。”
慕千昙道:“你还有闲心编花环,忘记那个三天的约定了?”
她说着就要摘掉,裳熵赶忙道:“没忘呢!只是采药的时候顺便看到了,感觉很适合你。”
“幼稚。”
“不不不是,这个花,嗯,是对身体好的,可以让人更脑袋更聪明的,多闻闻哪哪都好。”
摘花的动作停住了,裳熵趁热打铁,胡说八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包治百病,书上说的!”
慕千昙用非常不信任的眼神扫过她,扶着花环的手转而伸到少女腰间,拔出那本插在腰带里的书,恰好刚翻开就是花朵那页,纸页间夹了片蓝白色渐变的半透明花瓣。
“书上写的明明是提神醒脑,你文盲吗?”
“差不多啦。”
“有毛病。”慕千昙骂她一句,还是把花环摘下来。
与夹在书里的那片相同,数十朵蓝白渐变的半透明鲜花被绕结成环,花瓣水润洁净,就算脱离泥土依然开的雅致,不减其色。
她偏头再看一页书,所谓无根之花,就是指脱离了孕育自己的土壤,被活生生截断根也不会死去的顽强花朵。
它们不留恋过去,会逼迫伤口愈合,并利用空气中稀薄的水源维持盛放,是相当强大的生命之花。并总是昂着头,即使模样太过纤弱,不被欣赏,也会在无数寂夜里散发香气的孤傲之花。
本来想把那花环直接丢一边,可看完那几句话,慕千昙还是留下了,松松握在手里,而后搁在身边。
她不讨厌这花的味道。
‘啧啧啧,不仅关注你的身体,还要关注你的情绪,还得为你去打怪,我们衷心且细心的女主,太可怜了啊!’
慕千昙道:‘有什么可怜。’
李碧鸳道:‘遇到你这么个木头人,还不算可怜吗?’
慕千昙道:‘可我甚至遇到了你,我不是更可怜。’
她竟然还用了甚至这个词,李碧鸳气绝遁逃。
花环没有戴在她头上,但也没被扔掉,裳熵又是失落又是欢喜,但也满意了,重新抓起那本书道:“好啦,那我又要出去喽。”
这一次出门直到傍晚才归来,不出所料,模样又凄惨几分,脚还瘸了一只,衣服上多了几处破洞,血没有凝结,看着有点瘆人。
裳熵一瘸一拐走进来,糊着血迹的手指在地上划动,似在盘算着今日的对战进程。然而许是不顺序,写了几笔后陡然加速,又以掌心揉成一团,抱着膝盖不动了,坐在火堆前发呆。
靠近晚间时候,慕千昙又起了热,这会正嚼着她新采的草药,见她背影落寞,猜也能猜到估计是没能打赢。
三天时间,太紧迫了,按原著走向她甚至不能近那向日葵的身,想赢还想把她打服,难如登天。
慕千昙比谁都清楚有多不可能,但她没有开口制止。
就让这大傻龙再试试吧,若是最后三天不行,再想办法。
夜色变深,裳熵掐着手背,不断流动的时间就是铁锯,锯碎她的身体留下一堆堆碎沫。焦躁不断蔓延,连带着血液也在躁动不堪。
她回头望向沉睡的女人,意外发现自己身后放着几瓶伤药和纱布。
是谁给她的,再明显不过。
所有焦虑瞬间被压下,裳熵长长久久凝望那张熟睡的脸,而后用伤药处理了伤口,再把草药书籍翻开。
白日无数次被打倒,又无数次爬起来时,她已经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战胜那个人。
她迫切需要提升修为,且心中也有了一个有点疯狂却可行的想法。
这里是万药仙岛。
这里有千万种草药。
其中,能够迅速补充灵力提升修为的就有上百种。
它们中的很多可以用来制作灵丹,一颗即价值连城,广受追捧,足以见珍贵且有效。如今满地材料,只需要一个炼丹炉即可。
这荒郊野岭不可能找来炉,况且她也不会炼丹,但她的体内有暗火,且她有一副几乎都消化世间万物的肠胃。
没有比她的身体更合适炼丹的炉子,没有比她更适合试药的人。
为了变强,值得一试。
第152章 陪我
第三天快要结束时,慕千昙闻到一股强烈焦糊味,浓到刺鼻,无法忽视,迫使她从梦中惊醒,还以为自己掉进了火堆里。
结果当然没有,她浑身清清爽爽,稍微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反复擦拭干净了,只是睡梦中又被热出点汗,而那焦糊味随着她睡醒又更重几分。
她撑着身子坐直,迅速确认起味道来源。
向日葵火堆还在屋子中间熊熊燃烧,比入睡前更灼热,应当是添了柴火,烧一整晚也不会熄灭,但气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
慕千昙轻轻以手背擦去额间细汗,估摸着外面出了事,便起身走到门前,还没看清是个什么光景,就被一阵极其刺鼻的焦烤味逼退两步。
袖子在脸前挥动,给自己争得喘息空隙,她便咳嗽边踏出屋门。
几天前刚下过大雨,目前穿过的好几片森林都异常湿润,连空气都能拧出水。可此时此刻,脚下所踩的泥土却不再湿软,而是结了一层壳般薄脆,施加重力后寸寸碎裂,发出清脆的瓷器破碎声。
慕千昙挥开烟尘,尽管脚下有异,却没低头确认,只因眼前的景象就足以令人震惊。
以她的冰屋为中心,向外辐射至少数十丈长度,围绕一大圈,区域内生长的厚密森林全部蒸发,消失无踪,被夷为平地,只剩下高温中被烤至焦黑干裂的尘土,暗色比夜幕还要深沉,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地面裂缝中冒出滚滚黑烟,隐约流动着暗金色灵力流动,这片林子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灾难级大火。而慕千昙在简短惊讶过后,就排除了这是意外灾害的可能。
很明显,这是那大傻龙的手笔。
原著里关于修仙有个设定,每个修为深厚的仙人都有概率觉醒一道与自身灵力资质相合的阵法,是一种能够在瞬间爆发出体内绝大多数灵力以改变周遭环境,把敌人迅速困死的大杀招。
例如慕千昙本身,就有着已使用过多次的名为【冬至】的阵法,在她展开的阵法范围内,温度会骤降到零下,使得敌人关节僵硬,寸步难行,行为十分受阻,甚至直接被冻死,或被阵法内的灵力乱流屠杀。
这与她的冰系灵力相符,而落到裳熵身上,那就是相反的火系,原著中有提到,她觉醒的第一个阵法就叫做【火海】。
顾名思义,火焰构成的海,会焚烧近乎所有阵法范围内的事物,直到燃烧殆尽,化为尘灰。
而如今这片林子的遭遇,就像书中所描写的那样荒芜,明显是裳熵的阵法所致。
慕千昙并不奇怪她能在此时觉醒阵法,实际上,在定下三天约定时她就猜到了应该能逼出点东西。
可一向连只耗子都不愿意杀的人,竟然会横下心把这么大一片地方全烧光,与原著中劝阻男主不要用火攻的她截然相反,这太稀奇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厮不会发疯了吧?
在没人带领下独自觉醒阵法的人,尽管依然可以爆发出极具毁灭性的力量,可不知收敛的话极易被阵法反向抽空,以至于活活耗死,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慕千昙心道麻烦,想着去找人。失去了层层树木庇佑,这寻人念头刚出现,只是一转眼间,她便瞧见那位坐在地上的少女,以及蹲在她身边晃着叶片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向日葵大娘。
裳熵背对这边坐着,一头波浪卷长发披散下来,略微凌乱,衣服上破了许多细小口子,似在缓缓流血。而她无知无觉,僵坐不动,不知在看哪里,是出神思索还是意识不清。
既然找到了人,也不必担忧她出去祸害谁了。慕千昙走近几步,听见那大娘不断道:“你冷静下来没,我都求饶了小姑娘,咱别打了,再打整个岛都要被你毁了,好端端的家就这么散了呦,脾气咋那么冲呢,真看不出来啊…。”
大娘求爷爷告奶奶,似在安抚少女不要再冲动,双叶挥舞出残影,语速极快,若是有嘴巴,估计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而裳熵依然不动弹,像一块沉默的炭。
慕千昙想了想,步伐停住,转身回屋里拿了样东西,再次走出来。
这会加快了步速,一路走到少女背后。裳熵恰好像是受不了吵闹,嫌大娘多嘴,缓慢抬起手伸向她那张黑色大脸盘,掌心转出一圈金色灵力,就要迸发时,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攻击被打断,心口即刻窜起怒焰,裳熵抬起一双狠戾的眼,却被浓香盖了满脸。
“无根之花的真正作用是提神醒脑,给你自己用吧。”
慕千昙略微弯腰,把那束花环盖她脸上,原本握住少女手腕的手松开,手指向外滑动,只轻轻捏着,先探了下她的脉搏,再去试探她体内灵力状态,感到不容乐观。
隔着一层薄薄皮肉,那连着心跳的脉搏过速到能将慕千昙的手指顶开。她周身运转的灵力也并非使用过阵法后常有的亏空,而是饱满充盈到快要爆裂。
血管与经脉都鼓涨发烫,肌肤表面绷紧,她此刻就像一个活生生的炸药桶,一点压力就会立即被引爆。
慕千昙收回手,将花环压稳当,偏头问道:“她干嘛了?”
由于发烧总是反反复复,她处于虚弱中,没什么精神,也睡得断断续续,而裳熵来来去去,不怎么在她清醒时出现,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大傻龙都做了什么,搞成了现在这样。
“你是不知道啊,她昨天吃了好多草药,一把把往嘴里抓,还直接爬地上生啃,比那蝗虫过境还可怕,”大娘见到她就如见到救星,可算找到能发泄的人了:“我就劝她别吃啊,小心把自己撑裂了,她不听啊,一直吃一直吃,凡人躯体哪能受的了那种大补方式啊,这不,快炸了吧。”
一听见吃草药,慕千昙就懂这大傻龙是想做什么了,一时间不知该说她是聪明还是愚蠢,一次性输入远超过身体容量的灵力,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也亏得她体质特殊,皮糙肉厚,才能经受得住。
但无论如何,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这满地焦土便可证明,并且看这向日葵大娘的态度,她还真赢了那三天赌约。
慕千昙动了动唇,没说出什么,只是把那花环拿下来。
裳熵还维持着仰脸看人的姿势不动,也许是由于过多的灵力滋养,她脸上的肿胀与伤口全部愈合恢复,肤色比前两日所见还要细腻白皙,脸型更为流畅成熟,五官周正,眉眼较纤长,比起从前的娃娃脸,竟有几分女人的风致了。
当然,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还是那双湖蓝色眼眸,润泽澄澈,既如天空,又如海洋。
下意识转动手指上那枚金戒,慕千昙向下挪动眼眸,在少女修长脖颈间看到那枚紧紧贴着皮肤的锁龙环。
由于体内太涨,她脖颈间浮出赤金色的脉络,描摹血管走向,又被那锁龙环收之一处,像是戴了某件华丽金器,是与外面*那件破破烂烂的霞衣截然相反的漂亮。
蓝眸是龙化特征,而锁龙环明明好好束在她颈间,却还是没能压住那变化,足可见她到底失控到何种地步。
不过好在,只是变了眼睛的颜色,龙角还未冒出来,否则若是被那向日葵看出点端倪,可就难办了。
“说话,哑巴了?”慕千昙问。
虽然没有被阵法耗死,但这个状态显然也不正常,以防万一,还是先确认下比较好。
裳熵没有回答,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慕千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知道我是谁吗?”
裳熵道:“慕千昙。”
慕千昙抬手给了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你叫谁呢?”
裳熵微微偏过脸,眼神依然紧盯。她叫道:“师尊。”
这一声叫得格外慢,格外重,每个字都在唇齿间咬合。
“所以是清醒着吧,那就行了,算你有点本事。”慕千昙冷哼,转身以眼神示意前方,问道:“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大娘开始赶人:“可以,非常可以,请你们立刻过去,岛心万分欢迎你们的到来。”
慕千昙道:“那走吧。”
她还没迈出一步,小腿被抱住,像是被火棉袄裹住般烫人。低头看,果然是大傻龙抱住了她:“别走。”
慕千昙侧身弯腰,拨开她的手,对上她的目光:“该赶路了。”
裳熵捂住小腹,颇有些虚弱道:“我走不动了。”
看着她动作,慕千昙回想起方才探查到她的脉搏,体内拥堵到那种程度,怕是动一下都难受,走不动也正常。
可是要等她慢慢平息下来,还要去消化这些灵力,这没个几天能行吗?眼看着岛心就在前方了,最大的障碍也已经除去,慕千昙怎么能在这再去停留。
沉吟半晌,她想了个方法:“你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拿到东西再回来。”
“不,”裳熵坚决摇头:“我完成了任务,你要履行约定,从现在起你不能抛弃我,离开我,这是你答应我的。”
她说这番话的语气十分强硬,与她平日略带着点撒娇的尾音大相径庭,慕千昙很不适应,也不喜欢这略带命令和强求的态度,当即便冷了下来。
“你聋了吗?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先去看看?你怎么理解成我要抛弃你的?我的承诺是你对我无理取闹的筹码吗?”
裳熵敏锐察觉到她口气不对,瞬间愣住,嘴唇微颤,目光迷蒙,半晌后她才定住了神,轻声道:“没,对不起,可是我很不舒服,我想你陪着我,就像我陪着你那样。”
说着,伸手轻轻揪住女人膝盖位置的裙摆:“你再给我点时间可以吗?一炷香…不,半个时辰,不,我也不知道,我很难受,你能不能先别走?”
第153章 过来
她求得实在恳切,眼眸也又亮又湿,像幼态动物般招人怜惜。
若是叫其他人看到,保管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可她面对的是慕千昙,这个心比骨硬的女人,恐怕连一个眼神都难挣到。
她也有这种自觉,于是接连说了身上哪里不舒服,描述得很具体,又把想要争取的时间再次缩短,维持在一炷香内,并发誓后她之后一定会恢复到正常上路的状态,只求这个女人有片刻停留。
在她挽留的过程中,慕千昙始终没说话,神情也毫无变化,只是遥望着前方旷野外的一线森林,目光似已抵达那中间岛心遗迹,决定她前路的某种答案就在那里等她探寻。
大娘维持着欢迎她们离开的动作,不发一言,但很明显支棱起耳朵,等待后续。
于是,这场景就变成了一人重复不停地说,一人神思飘忽地听,一花聚精会神地等。在空空如也的焦黑旷野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意趣。
这一幕并未持续太久,慕千昙很快回过神来,低头道:“你刚刚说什么?”
原来她刚刚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没听自己讲话。裳熵哑口无言,须臾,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没事,那我们走吧。”
可刚站了一半,又被人按住肩头压坐回去,她闻见身前人发间的浅香,抬眸轻叫道:“师尊?”
慕千昙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裳熵想揪住她流泻下来的发尾:“你能不能别放我一个人在这?”
慕千昙挑起一侧眉头:“你还怕黑?不至于吧。”
发丝从指间流过,裳熵抓了个空,心中不稳,连带着嗓音也仓惶颤抖:“你知道我怕的不是这个。”
似觉得有些麻烦,慕千昙极轻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去,又将目光放远。沉思半晌后,她一甩裙摆盘腿坐下,摊开掌心:“把你手给我。”
裳熵愣了愣,接着眉目展开,被巨大的惊喜替代。师尊不仅答应先留下,还会帮她治伤,这完全超乎她原先的期待了!
唯恐女人耐心用尽,又改想法,她赶忙伸手,极快地探出,却在靠近时放缓,像是怕把人碰疼了似的,轻轻把手搁在那片掌心。
由于血管经脉被灵力充盈,她的手很烫,像着了火,也比平日也敏感许多。而女人的体温比她低,像块温润冷玉,两厢轻触,冷热交融,让冷者升温,热者却更热。
裳熵动了动喉咙,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风暴肆虐到何处,那般狂风骤雨似要摧毁一切,可更难忍的却是手背那点温凉。
被灵力破坏经脉时她能面不改色,如今却像是控制不住表情似的,时而目光颤动,时而死死抿唇,时而肩膀发软,时而坐不稳当想倒下,只得自己控制吐息来平静。
慕千昙没理会她状态,只是以三指缓缓在她腕间揉动,推移,试探着。
她会留下的原因,说起来不太正当。
适才,她表面上出神思索,没听到裳熵的祈求话语,但其实这大傻龙说的每个字,每个词,每段话,她都一字不落的全听到耳朵里去了,并触动了某种极为隐秘的喜好。
那就是,让这设定上高自己许多优先级的第一主角,对她低声下四百般请求,患得患失,卑微退让。这会让她有种凌驾于主角之上,且控制住她情绪与命脉的爽快感。
慕千昙承认这种心理很恶劣,非常不正派,也见不得光,还有种小人得志的丑陋,但那又如何呢?
她都被定义为恶毒女配了,又没办法反抗,还不能享受一下拿捏女主的快乐吗?
更何况,又不是她强行要求女主这样求她的,怎么都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随着她更近一步探查出裳熵体内的实际状况,才发现她选择留下没错。
幸好没放这大傻龙一个人在这等待,否则等她从岛心回来,大概只能看到一具残破尸体了。
越摸越是皱眉,慕千昙问道:“你到底吃了多少草药?”
若是将她现在的身体比喻为桶,而灵力是水,被不那么严实的密封在桶内,就算装得再满,只要时间长了总会缓慢泄露干净,恢复正常流动。
可现如今,她这个桶内不仅装满了,还有一处活泉眼,在外部已毫无空隙的情况下,还在源源不断生产出水源。若是没有人来开新的口子引导,任其自然发展下去,可不是要炸开了?
而灵力来源,显然就是她吃下的那些,正在消化的大量草药。
裳熵似意识不太清,眼珠滑动着回忆:“好像有十二颗树,几百上千根草吧?还有蘑菇,还有花”
“等会,”慕千昙用一种无言以对的眼神看她:“你把一整棵树可归类在草药里吗?”
裳熵从怀里掏出那本书:“这里写着的,也是可以提升修为的。”
外面的泥土都快被烧成瓷了,她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那本书却丝毫未受影响,给她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与这本书同样命运的还有慕千昙刚刚睡下的那座屋,看样子虽说是半疯了,也还记得不能损坏师尊的东西。
慕千昙用力捏了她几下,冷道:“你没死真是奇迹。”
裳熵轻声道:“你愿意为我留下才是奇迹。”
指间能感受到少女紊乱的心跳,慕千昙极快地抬眸扫她一眼,目光跌下来,落在旁边的泥土上,又挪回到腕间。
半晌,她徐徐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吃着吃着受不了死掉了,该怎么办?”
裳熵道:“我都死了,还能想怎么办吗?”
慕千昙道:“现在不是没死吗,指的是如果。”
裳熵叹气道:“那我可能会想,我的运气也太差了。”
她吃下的那些草药中,有一部分,虽说药效极为强烈,对修行提升很高,但同时也有一定几率含有毒素,吃过量的话很容易死亡。
不考虑她有没有被撑爆,单论她没中毒这点,就足以见运气好到离谱了,如今说这种话,真让人听着不爽。
慕千昙没什么情绪道:“也别太得意,人不会一辈子都好运的,多长几个心眼吧,哪天死阴沟里都不知道。”
裳熵笑道:“知道啦,谢谢师尊。”
将寒冰气息的灵力小心输入经脉,引导着截然相反的滚烫灵力缓缓自体内退出,慕千昙沉默片刻后,又道:“我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为我而死,你要想半天,但作死却那么顺畅,完全不过脑,你也挺让人费解的。”
裳熵沉吟道:“那看来,我不适合思考,只适合动手去做啊。”
“神经。”慕千昙呵笑一声,却是将手挪开,停下了灵力输入。
裳熵紧张起来:“怎么了?”
“太慢了。”慕千昙道。
手掌相贴所能控制住的范围太窄小,且位置并不特殊,以这种速度给她舒缓,到天亮都不会有效果,更何况她不知道那些草药到底还会发挥多少作用。
她需要更有效率的方式。
沉思半晌,她抬手覆上额头,那里浮出一片雪花印记。
片刻后,慕千昙放下手,语气平稳道:“你坐过来一点。”
第154章 我受不了!
裳熵瞧她面色一如往常,并无怪异,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听她话,又向前挪了一小段距离。
方才被她诊脉,两人本就相距不远,这下之后,更是近得快要膝盖相抵,稍微往前弯腰就要碰着额头了。
担心不小心挨住人,引得她不开心,裳熵时刻留意着,膝盖收着力道,然而眼前一片阴影袭来,额前碎发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掀起,随后香气瞬至,那张淡薄冷漠的脸骤然拉近。
“啊!”裳熵受惊过度,尖叫一声,火速向后翻滚几圈,魂飞魄散道:“呜哇,你你你你干嘛?”
慕千昙还维持着掀她发丝的姿势,看见她明显过度的反应,无语道:“你被电了?”
刚刚于刹那间看到的那副画面,在脑海里翻页般无限次回放,裳熵边崩溃边回想,都快数清女人有多少根长睫毛了。每次回忆都有一股微弱电流从尾椎打到全身,真如同被电击了一顿。
她头皮发麻,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我被吓到了,你是要亲我吗?”
“”慕千昙脸上的表情也有微妙空白,而后微微变动几分,构成一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情,既莫名其妙,又难以理解,更像是天雷滚滚。
她薄唇微启,看似想说什么,且绝对不好听,但启开唇齿半晌,轻轻张合,还是没吭声。
最后,她改变手势指着人,格外严厉道:“你从赛顿城买来的那些春宫图,回去之后全给我烧了,有一页纸幸免于难,你就在劫难逃。”
她这么说,裳熵也明白是自己误解了,不知师尊真实目的,可那般突然靠近,就像是亲吻一样啊!
方才她会触电般滚开,并不是接受不了那个虚假的吻,恰恰相反,是太喜欢了,太渴望了。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居然发生在现实了,还是由师尊主动的,光是有这么个念头,她都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所以,脑海里的求生欲被瞬间激起,帮她逃离,以避免情绪激荡下被浑身灵力冲爆的惨剧。
可即使现在知道了是误会,已经灼热起来的血液依然折磨她,白皙肤色此刻通红,颈间的淡金色脉络更加耀眼,状态比刚刚糟糕许多。
她慢慢挪回去,艰难道:“对不起,但是,就很容易误会嘛,你突然过来这种”
“别找理由,就是你看那些玩意把脑子看坏了,才会曲解别人的正常行为。”
慕千昙冷哼一声,知道她难受,抱着惩罚的心态不理会,放她再挣扎会,随口道:“最近你也没看那些,第一反应还是这个,你该不会亲过谁吧,才会脑回路那么奇怪。”
原本还抱着身体发抖的裳熵听见这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住不敢动,小声嘀咕:“没没没没”
边说边摇头,眼神心虚地飘来飘去,显然是在扯谎。
这下,慕千昙微怔。
从心窍突然开了那会,她就知道这大傻龙怕是到了年纪,春心萌动了。但是她没在意,这种喜欢估摸着也不会持续太久,长时间不见面就散了,年轻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可以不去管。
可现在看这死龙这幅样子,居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某个人亲过了?
是只亲了,还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难道说,她在光明宫时突然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为了那个未知的“恋人”吗?
可自从东城一别,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男主了,不太可能是他,十有八九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把认识的人全搜刮一遍,连不是人的都考虑到了,慕千昙还是没答案,心道:‘李闭眼,出来,这是剧情最大的变动吧,女主都移情别恋了。’
李碧鸢坦然道:‘我知道啊。’
慕千昙问:‘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与这泡面桶共享的只有视觉与听觉,没道理她会错过的信息,李碧鸢还能知道。
‘啊我也是瞎猜的,你看男主都掉线多久了,两人根本没有培养感情的条件啊,所以不喜欢他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我还是没想到她喜欢的竟是’
‘是谁?话只说一半,你舌头是断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胡乱说说。昙姐你也别问了,反正这和任务也没关系对吧,别让这些小细节影响到你了。’
‘这种事倒是影响不了我。’慕千昙敛眉:‘我只是需要掌握全局,目前而言,裳熵是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我了解她的一切,她对我没有威胁。’
‘可现在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人存在,且与她关系亲密,这还是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我却不知道,这对我而言就是一种风险。如果裳熵哪天背叛了我,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诉别人了呢?防患于未然。’
李碧鸢低声念叨:‘你都知道她在你身边时间最长了,你还不知道她喜欢谁’
‘什么?’
‘木有木有,我是说,裳熵会不会背叛你,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嘛?而且你好像也不怎么关注这孩子心理健康吧,她会有点小秘密瞒着你太正常了。’
迄今为止也相处了一年多,共同有过种种经历,虽然不喜那大傻龙身份,但也足以了解她为人。慕千昙对于前半句话,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七八成,能说一句裳熵的确不会背叛她。
可后面那句,就让慕千昙哑口无言了,半晌才道:‘她那张破嘴还需要我多关注吗?有什么事自己全抖出来了,根本藏不住事。’
‘那这会不是藏住了嘛。’
‘’
那边裳熵还在摇头,嘴里的“没”字就没停。慕千昙直接了当问道:“你和谁亲了?”
裳熵嗓音陡然拔高,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没!”
慕千昙紧跟着问:“亲了多久?”
裳熵道:“就一下下。”
果然,这大傻龙脑子是直行道,就没有第二道弯。慕千昙接着问:“和谁?”
裳熵摇头:“没没没没。”
“我认识吗?”
“算认识吧。”
“什么叫算算了,你爱说不说,你自己的事处理好,别牵扯到我就行,”慕千昙做了个招手动作:“赶紧过来,我不想说第二次,数三声之后你还不动,那就自己解决那位灵力,死了也别找我。”
“三,一。”
“我过来了!”裳熵连滚带爬到她面前重新盘腿坐好。
为了避免她再有奇怪想法,慕千昙善心大发简短解释:“听好,人体上的眉心与小腹两个位置,是灵力汇聚之处,若是直接相贴,可以用最短路径进入对方的身体,帮助对方调理。”
“这是最基础的东西,你第一课就该学到,不该不知道,遗忘知识比消化食物还快,秦河之前真是白教你了。”
她自以为这番话没什么,就是最直白的教学。可裳熵渐渐抓紧了膝盖处的衣料,焦躁不安地揉搓着,肉眼可见得又红了脸,且变本加厉的,竟然连头顶也飘出了一股白烟,像是小型火山爆发。
从没见过有人脸红到头顶冒烟的!
慕千昙哑然,难得反思了刚刚说的内容,难不成是小腹这个词语引起的?还是后面那句进入对方
耳后悄悄浮上薄红,她在心中暗骂几句,真无语了,这混蛋玩意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一点都不健康。
“嘻嘻。”
身后传来窃笑,慕千昙回头,就见向日葵大娘以极高的热情捧着花脸看热闹,瞧着是相当痴迷,恨不得搬个板凳拿把瓜子过来似的。
慕千昙脸色变幻莫测,挥了挥手,把大娘不能看最新进展而产生的惨叫和她一起封入冰屋。再调转视线看向少女时,发现她眉心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火焰符号,而眼眸也因过于热涨,晶蓝里混了点血红。
不能再耽误时间,这家伙可能就要控制不住发动第二次火海阵法了。
和她好好说是没用了,慕千昙抬手抓住她领口,扯向自己,同时微微倾身迎上,额头浮现出雪花记号,两厢轻碰,炽热与寒冰温柔相撞。她身下的地面结出冰层,而少女身下却烧起细弱的火花。
空气仿若凝固,结出零落的火焰冰晶,如同萤火虫,围绕着两人缓慢旋转。
从森林刮过的夜风挂过旷野,带来凉爽香气。星空被云层遮蔽大半,晦暗的闪烁着。不时有闷雷轰隆响动,衬的云层下一切场景如梦。
“等等下我”
近在咫尺的女香,额头真实的温度,眼前那张清艳容颜,裳熵懵了,也哑了,磕磕巴巴,瑟瑟发抖,反应慢许多拍的挣扎起来,力量很微弱,也不知是退距,还是想要依赖的抱住女人腰身。
“我受不了,你你给我点时间准备,我很热,我受不了!师尊!”
她几乎要叫起来,实际上也叫出口了,挣扎幅度猝尔变大。慕千昙烦不胜烦,一只手扣住少女两只手腕,催动聚力金环一并压下。
“别耽误事,配合我就行了。”
她是最讨厌肢体接触的人,都尚且没那么大反应,毕竟只是额头碰一碰而已,又不是小腹,这还是事出有因。
怎么这一天到晚喜欢乱碰的家伙,仅仅是碰了那么点面积,反而像被推进屠宰场的猪崽一样动个不停?
非得关键时候捣乱,成心的吧。
思及此,慕千昙便更加用力握紧她手腕,以防止她闹事,可紧接着,那片前额再次远离,少女直挺挺往后倒下,噗通触地。
竟是晕倒了!
第155章 我爱你
见她就这么倒下,慕千昙脸上难得漏出了类似惊讶的神情。半晌,才回过神来,劈手给了少女一巴掌:“醒醒。”
清脆巴掌声落下时,裳熵也猝然睁开眼,口中叫道:“我来了!”
怎么倒下的,便是怎么坐起,还是直挺挺。她扶着泥面调整姿势,确定坐稳当了,又紧张兮兮地搓脸,才昂首挺胸道:“我准备好了!”
接着,双眼紧闭。
一副英勇就义的摸样。
平日里,分明就是这大傻龙像个小贼一样,东摸摸西碰碰,甚至还干过趁人睡觉舔手的事,根本乐在其中。真到了需要肢体接触的场合,居然摆出这幅态度。
慕千昙倒没见过她此般,便语气微沉道:“你搞清楚,我是在救你的小命。”
“我知道!”裳熵双腿向后别,改换坐姿为跪,往后挪几步,双手抬起拜了个大礼,嗓音震天响:“谢谢师尊!”
慕千昙脱口而出:“你烧傻了吧?”
裳熵还是摇头:“没没没没。”
“行了,停,”慕千昙耐心耗尽:“我没心情在这和你玩,赶紧过来别浪费时间,你觉得我很闲吗?”
发觉她语气不对,裳熵也不敢再扭捏,只好正视幸福真的从天而降,收拾收拾身上,老老实实坐回女人面前。
慕千昙不再废话,叫这大呆龙去动是不太保险了,干脆自己单膝蹲下,一手扶住少女骨肉均匀的肩膀,一手握住她胳膊,同时向她倾身,靠近时放缓动作,两片同样光洁的肌肤相触,逸散出蓝金交融的朦胧光线。
裳熵听到了自己喉头滚动的声音。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刻也许之后很难再拥有,过一秒少一秒,必须要好好珍惜。
是以,即使心跳得快要炸裂,眼皮子抖个不停,她还是忍住了没闭上眼,直观得看着那张脸携着冷香,那双寒眸蕴着略带烦躁的冷漠,几乎是以亲吻的姿势俯身而来。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同温度贴合的瞬间,她眼前过了一阵白,心跳拔高加速了好几个量级,震得她胸腔后背都痛,耳边也响起拉长的耳鸣。体内灵力流速加快,冲开经脉,让她体温极速上升。
时间在这一刻放慢,她嗅到旷野的冷风里夹杂着花香,混合雨水与泥土的气味,潮湿又炽热。她的心跳连带着她整个世界都在震动,以至于她全线溃败。
“师尊”她又小幅度挣扎起来,口也一张一合,嗓音却像是被夹住似的发紧,异常细弱:“我我我,我真的不行,我”
那么近的距离,慕千昙当然能感受到少女的别扭和加热,也听到她微弱的抗议,但不想再重蹈覆辙,便像方才那般攥住她手腕。发觉她有倒下趋势,按在她肩头的手顺便用力,直接将她推倒,两人便一起倒入瓷泥中。
后背靠住大地,身前笼着无法挥去的身影,被牢牢锁住,无处可逃,浑身都泄了劲。裳熵眼珠颤动,呼吸仿佛被钳死,只能像是个仰面掉进海里的人,睁着沉溺又绝望的眼向上望去。
这是真实发生的场景吗?
她真的和那个向来不屑一顾的女人贴近了?
就算是就算是
就算她渴望的与得到的不同,这也算是天赐的幸福礼物了!
这版胡乱思考后,她颤抖不休的瞳孔渐渐凝聚在女人面容上。少女方才压抑着的,难以接受的,担心自己会就那么死掉的抗拒情绪,都被后知后觉的快乐与兴奋牢牢占据。
她的目光逐渐迷离,思维被泡进温暖的蓝色大海,轻盈沉浮之下,她说出了梦呓般的话语:“你好美。”
“”慕千昙没搭理她。
而某人得寸进尺。
“你睫毛好长,像乌鸦的羽毛。”
“你你的头发好香啊,黑黑的,很细,很软,会不会像小灰猫的猫一样手感,你能给我摸一下吗?”
“你皮肤可真好,像玉,我也有这样的玉,只不过是红色的,你还记得吗?那里面还可这我的名字,裳熵的熵。”
“你真的好漂亮,有人这么说过吗?真的真的很美,我每次看你都这么想。如果有人夸过你,那她和我一样有眼光,如果没人夸过,那你就是我发现的宝藏。”
她说着说着还上瘾了,越说越多,越说越离谱。慕千昙起初还能当做没听见,后面那些话则尴尬到仿佛成了精,钻进她耳朵打了她两拳。
是,她是没怎么被夸过,但她不需要那些,更不需要这奇奇怪怪的赞赏。
另外还有一点,虽说她本人的长相和这幅躯体大概是一个水平线,甚至还有几分相像,都淡得像一阵能被风吹散的雾,但这终究不是她的本体,夸这幅身体好看有个什么用?
这赞美词俗气就算了,赞美的对象甚至都不是她,就只是没有价值的噪音,干扰输泄灵力的进程。她忍无可忍道:“像乌鸦,像猫,像玉,你在组建什么比喻大会吗?闭眼,闭嘴,闭心。”
刚说到闭眼俩字,她按在少女肩头的另一只手从耳际擦过,滑到两人眼睛的缝隙间,盖住了那双透蓝的眼眸。
裳熵眨了眨眼,睫毛在女人掌心滑动,引了一阵轻微地战栗,却没有挪开。
须臾,裳熵笑道:“这可怎么办,我尝试了一下,但闭不了心。就算你遮住我的眼睛,我还是看得到你。”
慕千昙冷哼:“是吗,你倒是神通广大。”
少女闻言,安静下来,且好半天都没说话。慕千昙还以为她烧过头,格式化完毕了。可片刻后,她忽而没头没尾道:“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一张嘴就是屁话,慕千昙嗤笑:“你难道以为自己很正常吗?”
因为距离过近,裳熵也把声音放的很低,像是耳语:“我也奇怪,所以大家都不喜欢我,你也奇怪,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你吗?”
没放很多心思在对话上,所以慕千昙不自觉也被她带着走,降低音量,几乎只剩下气音:“别拿我和你相比,不被喜欢和不想被喜欢,不屑被喜欢,都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裳熵:“好像是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嘛。”
慕千昙:“你的理解能力退化了,怎么说话能力没退呢?但凡两者相替换,你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愚蠢的话痨,而是聪明的哑巴。你觉得结果一样吗?”
裳熵:“你很不好。”
慕千昙:“你真该死。”
裳熵:“因为你没那么好,所以你很好。”
慕千昙:“你的智商还不足以成为哲学家,所以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
裳熵道:“我喜欢你。”
她说完这句,像是平地炸了颗惊雷,两人的声音都被掐断,陷入沉寂。
覆盖着眼睛的那只手温凉舒适,属于她朝思暮想的人。裳熵受心绪牵引,下意识抬起上半身,迎合那只手,用鼻梁轻轻拱着女人手心,低低喃道:“我喜欢你。”
“别乱动,”慕千昙收拢五指,掌心未动,指尖掐了掐她的脸侧:“这话你早就说过了。”
“那我说点你没听过的,”裳熵支起一条腿,有意无意蹭着女人细长小腿:“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好讨厌,哪有这样的人啊,又没礼貌又不好看”
慕千昙打断她:“其实我一直没说,你也挺丑的。”
裳熵道:“我还没说完啦,这个不好看不是指你的长相,而是你的心。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好不好,是看她做的事好不好。如果你干了坏事,那你就是天下第一丑陋的了,但如果你是好人,即使你容貌没那么受欢迎,我也会觉得你很好看,这是我的判断标准。”
慕千昙心道:丑就是丑,还说容貌没那么受欢迎,这里又没有需要她照顾脆弱心脏的存在,做作。
裳熵道:“所以一开始,我真的对你印象很不好嘞,但是你说咱们命中注定,我就忍不住啦,我等一个这样的人,等了好久!”
慕千昙道:“那是不是谁说那四个字,你就跟谁走了?”
裳熵开心道:“是啊,谁这么说,我都会和谁走的。可我等了十来年,遇到过那么多人,也只有你对我说了呀。”
慕千昙呵笑一声,没续话。裳熵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只有真正命中注定的人,才会有机会对我说‘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呢?你难道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开始输出一堆堆歪理了,而慕千昙居然无法反驳那句“为我而来”。可不是吗,为了这么个天道之女而来,至今所做的大部分事甚至也都是为了她。事实如此,又能拿什么反驳呢。
加大力道按了按她的脸,她冷哼:“我看你是不需要我来帮你了,刚康复一点就开始强词夺理,我就该放你自己在这自生自灭。”
“不,我需要你。”裳熵坚决道:“我也想要你需要我。”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永远在你这边。”
方才还没有盖住她眼睛时,听着她说那一句句怪异的夸赞,能看到那双澄蓝眸子,碧海清遂,一望即底,便可知她说的是不是谎言,是否真诚。
而如今她亲手盖住了这双眼,那些倒是统统瞧不出来了。
可就算不能确定,慕千昙也不愿去探寻,自己盖上便不会再主动掀开,无论那下面藏着什么答案。
热血还在膨胀的血管中横冲直撞,裳熵越发晕眩,也更加炽热,颈间的金色纹路随着呼吸般一闪一灭。
她知道自己今天说了很多话,那么也不缺最后一句。便深吸了一口气,再轻声道:“我爱你。”
第156章 对不起
慕千昙眼睫微颤。
她分在灵力上的精神,终于被这句不太一样的告白引过来一些,稳住震荡瞬息的心绪后,她良久才道:“爱与喜欢不一样,你就算再傻也不要连这两个都分不清。”
裳熵却是确定道:“我分得清。”
慕千昙抿唇,没有说话。
裳熵又接着问:“师尊分得清吗?”
她刚刚说的那三个字犹如投入平静已久的水面,在日复一日的侵扰中日积月累,终于有一丝不对劲冒出头来,为迟钝者察觉。
慕千昙本念着眼不见心为静,所以阖上了眼,这会却缓缓睁开来,露出两点深色的沉。
她还是沉*默着,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膝盖跪在这少女腰两侧,额头相抵,呼吸交融,不经意间,几乎算得上紧密相贴。她们两人的灵力也如麻绳般缠在一起,牵带着,引导着,彼此难分难舍,交换冷与热。
这种姿势与状态下说这种话未免太过诡异。
不,这个样子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诡异,那么干脆就别说了,专心疏导灵力。慕千昙也不知自己在胡乱掐断些什么,只是道:“闭嘴,再胡扯我就把你舌头给剪了。”
裳熵道:“你要剪了我舌头吗?”
慕千昙道:“这就剪。”
“太好了。”
“我看你是真烧傻了。”
“那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爱你诶。”
“你会算吗?现在不是了。”
慕千昙冷冷说完,忽而发觉有两只手从下方滑上来,十分流畅地抱住她的腰与背。
她浑身一震,惊讶至极地蜷了蜷五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松开了抓住少女手腕的手,导致这大傻龙恢复自由了。
这还了得,不得就地正法?
可操纵灵力可是个精细活,她一下分心太狠,那些交融的灵力瞬间失控倒灌,本该逸散入空气,却反向径直进入她的身体。这波冲击刺的她脑仁生疼,不由得闷哼一声。
察觉到她在疼,那两只本想紧紧抱住她的手,改为了若即若离的触碰,并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是安抚。
慕千昙缓过劲来,再不愿分心,被带偏的思绪倒是瞬间清晰。
少女的身体太烫了,以至于她也在热,热到身上出了汗,脑子也被泡在水里,起起伏伏不清醒。可热度退去,便裸。露出干瘪残酷的现实。
她没有拨开背上的两只手,而是念道:“裳熵。”
她很少叫她的名字,但这也不是第一次,却让少女抖了抖,像是被念到行刑名单般瑟缩。
“裳熵,”慕千昙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才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吧。”
躁动的灵力尚未完全平息,可裳熵也立即清醒了,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知道犯了错,应该马上弥补才对,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开个玩笑再揭过。
她可是一点小事都会急急燥燥的人,她忍耐了多久啊,也已到极限了,她的刨根问底脾性也容不得这没有回答的沙子问题恒固于心。
于是她笑道:“我记得很多,师尊说的是哪一句呢?”
慕千昙道:“我不会为你停留。”
又是这句话,还说的像第一遍那样干脆,裳熵呼吸断了层,差点让那些狂暴的灵力死灰复燃,可又紧急压下。她体内还有师尊的灵力呢,再把她弄伤可就不好了。
但她也做不到不回应,便道:“我不需要师尊为我停留,我只想跟着”
“裳熵。”
少女闭上嘴。
这是第三次叫她名字,往常连正眼都不会看她的人,短短时间内居然叫了她那么多次,还说了那么多话,今天甚至还有这样的亲密接触,这可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为什么,一定要在她短暂享有快乐后,就扯碎那美好表面,露出疮痍的内里呢?
盖住她的眼,慕千昙徐徐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有这种想法,也有可能是我理解错误,但无论是哪一种,我只有一句话和你说。”
到这里,已不是耳语般的轻声,而是日常会有的严肃腔调,甚至隐隐带着警告:“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后果自负,最后得到的一定不会是你想要的。”
裳熵安静了片刻,才笑道:“我怎么悟嘛,我都说了我不适合思考的。”
慕千昙道:“你该想一想了,你年轻可以犯错,不代表你能够拉着别人一起犯错。”
彼此靠的那么近,身下人的情绪实在藏不住,都一五一十从相贴处传递过来。
等她体内那些灵力从波动不休到恢复平静,乃至死寂后,少女本来抱在慕千昙背后的手,悄无声息慢慢滑下去了。
良久,她又挣扎起来:“我好啦师尊,不用了。”
经过方才那一阵疏导,基本上不会再有爆体风险。虽然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但慕千昙当然也不会强行再给她治疗,便干脆利落起身,整了整袖子。
裳熵躺了会,才坐起身,那双眼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墨色,只是多了点无措,落在地上,落在自己手上,就是没抬头看某个很想看的人。
两人之间弥漫着非常奇异的沉默氛围,而打破这氛围的,是终于从冰屋里逃出来的向日葵大娘。
她刚逃出来,就急吼吼的要看后续发展,却没想到这两人一个站一个坐,跟她被关起时的态度十分不同,她想看的戏码好像演完了。
“你们,”大娘伸叶子依次指两人:“又吵架了?不是吧,每次都不给我看前因,只给我看后果。”
裳熵捏着手指,抬头笑道:“没有啦,师尊是教育我。”
大娘道:“你师尊怎么天天教育你啊,你经常犯错吗?”
“是的吧,”裳熵偷偷看了眼女人背影:“因为我很蠢。”
大娘道:“那你倒是知错就改呀,不然天天被骂,你心里不难受啊。”
“知错,”裳熵低低道:“就一定要改吗?”
她刚说完,余光里忽而出现几个小亮点。
转头去看时,才发现是一群巴掌大小的蓝色蘑菇,身材肥美,张开荧蓝色的菌盖,一跳一跳往这边来。最后聚在她身边,亮融融的,像一团团灯,正用头撞她的腿,时不时翻个跟头,还发出叽叽叽的奇怪声响。
“这是什么?”裳熵脑子里一串问号,以为自己招惹到它们,不敢触碰,依稀能感觉到它们有话要说,听了几句,实在听不懂,只好去问向日葵。
大娘倒是干脆:“它们骂你呢。”
裳熵惊讶:“骂我?为什么?”
大娘道:“它们回老家了探亲,没想到一回来,发现家不见了,来找你这个始作俑者呢。”
裳熵反应过来,是自己与向日葵大战时,由于失控而放出的那道火海,焚烧了这一大片森林,里面就包括这些小家伙的家园,应该还有很多无辜的生命。
她环顾一圈,只剩下焦土,顿时愧疚起来,捧起一只蘑菇,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慕千昙极轻得冷笑,似在觉得她向蘑菇道歉很没必要,弄坏就弄坏了,一帮还没人脑袋大的玩意能怎样?
裳熵还在不停道歉,就差跪下了,掌心的那只小蘑菇从菌杆边探出两只手,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间她道歉态度诚恳,便小菇有大量的原谅了,挥挥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句。
看见少女投来求救的眼神,大娘解释道:“她在说人间一首有名的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没关系,家园很快就会自己长回来了。”
裳熵问道:“那么多树,那么多草,真的可以吗?我们家里的花草,如果只是没及时浇水都会死的,这些连根都被烧没了”
她记得崖山那些植物可难养了,要除虫,要施肥,要浇水,要翻土,哪个步骤没处理好都会一命呜呼,要比照看小动物要更细心。
大娘啐道:“呸,小瞧我们是不是?你家里有能跟你大战三百回合的花朵吗?不要拿我们和那些废花废树比较。”
她这么一说,那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了,毕竟这里可是万药仙岛。
裳熵松了口气,可心中依然沉重。她把小蘑菇捧得近了些,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可以原谅我吗?”
她接着蘑菇的菌盖,悄悄抬头看着那女人,不知在对谁说:“真的很对不起,但我刚刚失控了嘛,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我自己,做了些不好的事,也说了不好的话,我知道错了。”
女人没有反应,她拿小蘑菇挡住脸,小声道:“不要讨厌我好嘛?我会弥补我犯的错,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但我还是会竭尽所能的。”
小蘑菇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站着不出声的,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大娘道:“她说了另外一句诗,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让你们珍惜缘分,不要闹得不开心。”
慕千昙冷冷扫了她一眼:“不会用句子就闭嘴,我也送你们一句,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少多管闲事活的更久。”
她甩了甩袖子,瞥向地上人:“不能在这破地方耽搁了,走。”
第157章 爱
她利索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宽且快,大袖被风鼓起,似马上就要随风而去,于晨光渐起的红橙色旷野中捉摸不定。
尽管心头挫败至极,连累身体也不大有力气,裳熵依然绷着一股劲爬起来,急忙跟上,担心再过一会就会失去人踪迹。
可刚跑几步,她就想起还差了一个人没拿,便冲女人背影大喊:“师尊,等等我!我去带小雷一起!”
她的嗓音于天地间回荡,如此洪亮,可惜女人还像是没听到,连速度都没有放慢。
裳熵揉揉眼睛,折返回冰屋,把咬着手指蹲在门边的小雷抱起,给向日葵和小蘑菇再次道歉后,追随着那点浅蓝色背影远去。
慕千昙不断往前走,风刮过耳边,是一种撕扯布料的裂帛声,把她思绪也撕成一片一片。脚踩着薄脆的泥面,感觉逐渐湿润泥泞。不知觉间,再抬头时,上面已恢复了层层密林,原来她已走过那道旷野。
走完这最后一片森林,就能抵达岛心遗迹。
于是她继续向前。
除了用灵力轰开交缠结绕的藤蔓与灌木,以及注意避开地形落差造成的深坑外,赶路本身是一件枯燥且磨时间的事。凝视,留意,操纵,唯一能引起人思考的,是身后那道不近不远跟着的脚步。
从旷野离开后,慕千昙没有再说任何话,比起往常一遇到失控现象就要数落人的情况来看,安静得不太对劲。李碧鸢见她迟迟不问自己,有些等急了,便叫道:‘昙姐?’
慕千昙嗯了声。
李碧鸢试探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慕千昙道:‘说什么。’
李碧鸢搓搓手指:‘这个这个,就算没要说的,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
‘你指的哪件事?’慕千昙挥手斩断藤蔓:‘裳熵是怎么战胜向日葵的,为何【火海】那么早就觉醒了,是这两件事吗?’
具体是哪件事,其实都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提,甚至主动去问也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叫李碧鸢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方才她看到女主因为额头相触晕倒,就已经隐隐约约不安,想要留意后续。然而女人闭上了眼,她想看都看不到,只好捂着耳机专注去听声音,自然没错过那一句句“我喜欢你”,“我爱你”。
听到前一句话,她还能安慰自己没事,这又不是第一回了,昙姐都该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可后面那三个字出来,她鸡皮疙瘩从头发到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憋死了。
这话,这种话是能直接说的吗!女主长点心吧,糊涂啊!
然而说出去的话绝无收回道理,而她能听到,慕千昙只会听得更清晰。以往也不是没有差点露馅过,都被她用各种理由带偏了,而如今女人的灵力还在别人身体里,怕是心跳与温度什么也都尽在掌握,这下还用小辈对长辈的依赖之类的话来搪塞,是绝对没有用了。
所以,李碧鸢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她调动了工具,以防慕千昙在极怒之下对女主痛下杀手,而后紧张兮兮的等待女人的反应。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她很平静,相当平静,暴躁冲动这类负面情绪竟然一点都没出现,顶多稍微有点冷漠,也就仅此而已了。
可李碧鸢第二反应也是,完了。
昙姐那番话说得虽难听,但是根本没有直接拒绝啊!
仔细品味那几句,什么“我不会为你停留”,是不是可以解读为: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我自己的事更加重要,如果你的存在与我的未来之间出现了冲突,我不会选择你,而是要向前。
还有什么“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后果自负”,此话若是旁人说出,那么一定是很严重的拒绝。但这可是出自那个女人之口啊。
作为被骂了一年多的资深昙姐毒舌受害者,李碧鸢可是多次切身感受到她遇到不顺心的事骂人会有多难听,这般比较之下,那句话温和到若不是亲耳听到,她都认为是造谣的程度了。
哈?你说那个平静拒绝告白者的人是慕千昙,谁信啊?
那根本不是拒绝,而是调情吧!
当然,李碧鸢还没那么作死,真的认为那是调情。但在她看来,最多也只能算是相当委婉的婉拒。
可慕千昙这人从不会委婉做事。
那么是否能得出一个结论,其实裳熵想要追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如果李碧鸢真的只是一位“旁观者”,那么有情人终成眷属,没问题,她还会祝福。但现实就是,这两人之间可是有着命中注定的仇恨存在,如果提前产生了爱这种意外情感,剧情可怎么办?
瑶娥上仙还愿意把女主献祭吗?女主还愿意把瑶娥吃掉吗?
她们若两情相悦,后面可就乱套了!
没准那“黑龙裂天”的预言,就是这条岔路所导致的呢?
越想越是心惊,虽说慕千昙没有直面这个问题,李碧鸢还是冒着会惹怒她的风险,直截了当问道:‘你喜欢她吗?昙姐?’
问完李碧鸢就半捂住耳朵,准备迎接狂轰滥炸。可意外的是,女人依然没生气,只是冷笑道:“我喜欢她?喜欢一个比我小一轮的半大小女孩,我是变态吗?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李碧鸢道;‘嗨呀都说是古代嘛,你不要老用现在的价值观去衡量,所以抛去年龄,你会喜欢她吗?’
慕千昙道:‘不会。’
‘为什么?你不喜欢女人?’
‘她是女人吗?年龄是最重要的,把不能抛去的条件抛去,还有讨论这个问题的价值吗?’
听完这句话,李碧鸢某种不详的猜测更加确切了些。年龄哪里是不能抛去的条件啊,明明性别才是吧,但看这女人好似并不排斥这点,难道真的会有可能成?
她正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向慕千昙描述同性恋的危害性,好让她放弃。或者告诉她做女同一件门槛很高的事情,需要先功成名就才能受欢迎。
刚乱编了没几句,就听女人又道:‘但说到底,我还是不会喜欢她。’
李碧鸢又喜又疑:‘为啥?’
慕千昙道:‘无论是小孩,还是成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别人。只要是别人,就不可信。我不想和无法信任的人建立任何一种亲密关系,也没有精力与必要去做这种事,收益很低。”
听到这话,李碧鸢本该高兴,可好奇心又促使她问:‘那你难不成要自己过一辈子。’
‘爱’说出这个字时,慕千昙顿了下,仿佛这是个让她觉得难以启齿,又很不自在的字眼,让她齿关酸涩,别扭至极。
调整须臾,她才继续道:‘爱是需要付出的,我不想付出,所以自己过怎么了?人都是独自来到这世间的,独自生存,独自离开也没什么。认为自己活不下去,就随便找个人相伴的,这难道不是懦弱吗?’
说到后面,语有不屑。李碧鸢极少能听到的论调,但出自这个人就丝毫不奇怪了。她道:‘好吧。’
她确定了自己想确定的事,还受到了极段想法的冲击,也就没有好问的了,息声遁去,但慕千昙脑中的风暴还在持续。
老实说,她这辈子活到二十七八,还没有听到过一次这么直白的“我爱你。”
早些时候,她还光鲜亮丽之时,尽管身边有不少和她同样,甚至比她还要面面俱到的,被家族培养出来的“怪物”,在交际场上也如战场般武装到最后一粒牙齿,完美到人类究极美学进化的存在。
但就算这种时候,也有不少会被告白的记忆留存,让她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她接受过一些爱,来自父母的爱,需要她扮演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女儿。来自其他亲人的爱,需要靠她来巴结父母以进入生意场。来自同窗的爱,需要她能把名片放入那位工作狂母亲的西装口袋。
付出这些爱的人,的确付出了许多,慕千昙知道培养自己成长所花费的是一笔后来想都不敢想的天价金额,那些同窗送来的定制礼物越必然价值不菲。
而得到这些爱的人,她自己,也付出了几乎把自己熬干的努力,扮演一个精致到一碰就碎的角色。
这让她认为,爱与被爱得到的都稀少且廉价,可只要沾上边,就要付出很多很多。
慕千昙已经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也不想承担谁对她的期望。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先活下来,而后过自己的日子。
她祈求了整整二十八年的愿望,梦里也盼着自由,哪里是那一句没有重量的“我爱你”能够抹消的。
她只是不理解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值得被别人觊觎。
要说起皮囊,被那大傻龙说过最多。可真要喜欢这些,不如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拥有着造物主得天独厚的宠爱,的确很是突出。
那还有什么呢?因为目前这个师尊与殿主的身份,值得攀附吗?
但她已经是唯一的徒弟,慕千昙当前所拥有的,早晚有一天也会落到她身上,她的身份就代表着她有着这样的权利。
然后呢?
没有了,慕千昙想不出第三个答案,总不能真的是那种喜欢吧。
回看过去那一年,大多数时候两人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争吵甚至动手的次数比安逸时多太多了。她知道憎恨从何而来,却不知哪里有爱慕诞生的土壤。
不过这大傻龙脑子也不太正常,估计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想到此,慕千昙略显烦躁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不过是少年人的玩笑,她就当没听到了,反正裳熵那家伙也一天一个想法,变得快,约莫很快就不会再纠结这些。
她急于摆脱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影响,以至于没有深入去思考,心窍为何开启,而第一句喜欢的出现,也已经是很早之前了。
挣脱突然翻涌而来的过往回忆后,慕千昙脚步轻松了许多,再前行小半个时辰,脚下踩到了第一块白色地砖。
往前几步,地砖连片,视野也豁然开朗。清晨并不强烈的日光下,伫立着一栋高大的废墟建筑。
第158章 不见了
那建筑上窄下宽,底座尤为宽大,整体被绿色藤蔓包裹,缝隙遗漏处暴露的砖块颜色依旧惨白,略显斑驳。时间较为悠久,但并不古早,从阴影处望去,如一颗放置于宽敞平面上的巨大卵石,上上下下点缀几点蓝色。
拨开遮挡前方的林叶,仿佛揭开了时间一角。在海洋与森林里待了颇久,乍一看到这幕景色,还有种不合时宜的熟悉感。岛上土著生活过的痕迹应当都还在,但人却已消亡殆尽。
慕千昙踩上石砖,砖块挤压间发出细碎咯哒声,惊起林间飞叶,冲耳嘈杂。
与此同时,浓云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似翻涌得更为激烈,熊熊滚动如海,轰隆直响,嘶吼不绝,笼罩着森林与遗迹上空。
紧接着,云层中一点白光透亮,闪动两下,忽而突破云海,上一瞬还只冒了个头,下一瞬已劈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电,正击在几步之外的地面上,留下一小块焦黑,烟尘四起。
雷电与地面接触瞬间,慕千昙察觉脚底微麻,不过稍微铺点灵力便可忽略,但近乎劈到耳边的雷声却让人颇为难受,胸腔也被震到麻痹,耳膜隐隐刺痛。
她抬起眼,发觉石砖路面上没有被藤蔓覆盖的位置,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块焦黑,显然这片被雷云重点关照的区域相当不安全。
慕千昙正思索着如何度过这片广场,目光由下往上,落到顶头那片云层,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如果仅仅是雷阵雨这类自然现象,下完雨云层差不多就该散了。可自从她们的船被浪拍散,一堆人狼狈上岸后直到现在,这片雷只是偶尔会消失很短的一段时间,其他时候都高高挂在天上,简直像盖上去似的。
有原著加持,她知道这片建筑里都有着什么生物,可根本没有哪一样有能力产生这样的范围攻击,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是由上一波先抵达岛屿的人留下的,亦或者是被他们间接引发。总之,这岛里的东西被搜刮过已成定居,活骨肉有极大概率没了。
心思微沉,慕千昙捏了捏手指关节,啪嗒声后,她长睫微抬,摘下背后孤鸿,转身又走向林子,边拉弓边搜寻着树干上不对劲的抖动。
走到某一个位置时,某片足足有小臂长度的叶妖忽然把自己从树干上拔出,如逃命般急急跑向另一棵树。可只跑到中途便被冰箭射中,哀嚎一声坠落下来。
慕千昙走过去将它捡起,正好被冰箭穿在中间部位的叶妖已失去意识,真如一片枯叶挂着。她将之随便翻两下,看个差不多,便拿到石砖地面前,对准建筑放箭。
虽说箭失飞行速度足够快,但还是在没飞到一半时便被雷击中,连点灰尘都没有留下。
慕千昙指尖轻敲着孤鸿,把弓收好,打算直接用灵力冲进去。
身体自打生病就很虚弱,为数不多的体力还没完全康复,但她一秒都再等不得,况且来的路上她也揪了点草药吃,灵力储备还是比较令人安心的。
打定主意,她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嘈杂声响。
“你别闹啦,前面很危险的。”
“真的不能过去,你看看,仔细看看,那是雷电啊。”
“诶呀,对不起,把你捏痛了?可我不能松啊,小雷,小雷!”
慕千昙回头,恰好看到小雷从裳熵怀里滑脱,蹦到地上,两腿快速扑腾一路冲进雷电区域。
眼见她就这么跑远,裳熵脸色大变,也拔脚就追,可却被拽住了后衣领,呼吸差点被勒停,生生刹了车,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她要找死就别理她了。”慕千昙冷冷道,目送那小女孩越跑越深。
自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奇怪,容忍她一直跟在身后,主要是有裳熵会照顾,不会麻烦到自己。
并且这小孩虽怪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总是试图逃窜。比起有威胁性的生物,更像是某种会被觊觎偷盗的宝物。
这一路上她偶有挣扎,可从没有这么激烈过,看来这前方是有什么
刚想到这,就见一道雷劈下,正正打在那小女孩脑门上。
“喂!”裳熵这一喊把嗓音喊劈叉了,双眼瞪大,倒映着那呈大字型躺倒在地的女孩。
慕千昙松开裳熵后衣领,微微眯起眼,注意到被雷劈中的她并未化成飞灰。
这个家伙不对。
她静待着那女孩的下一步动作,可没等到她动,头顶的云层倒是动了起来。像是腹部不适的人闹肚子,滚来滚去,咕咕响动。
不多时,里头滚出来一对白色光物,飘落到女孩身上。接着光芒大涨,云层像是被一双大手瞬间抹去似的,呼啦啦彻底消散了。
乌云散去,没被遮住的阳光便顷刻播撒,慕千昙眼前天光大亮。而再等女孩周边的光芒消融,那留在原地的已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只半人半鹿的生物。
那只半人鹿很显然是女人,脸蛋和幼小时如出一辙,精灵般剔透空灵。眼睛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着,有几分忧伤。青翠长发及腰,部分搭在起伏的背脊。
她脖颈细长,圆润肩头露在外面,上半身的其他部位沿着身体曲线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绿色树叶,如同最简洁的衣饰。下半身则是健壮有力的鹿身,棕色毛皮间或夹杂着白色花纹,四蹄哒哒来回敲动着石砖地面。
她不适合出现在这么狼狈的废墟,而是应该在深林中轻盈跃动,仿若一闪即过的短暂灵梦。她望过来,欲语还休。鹿角枝蔓开散,缠绕上青藤,竟还夹杂一丝丝雷光。
一看那打雷般的鹿角,慕千昙就知道这暴风雨是哪里来的了,同时脑中还闪过三个字,刻在藏有岛上地图的那座半鹿像口腔内的名字,青枝雷。
想必那玩意就是她的像。
再稍稍深想一点,她会变成那副小孩模样,约莫是把自己的角扔出去做出了这场暴风雨,从而保护岛心遗迹不被偷盗。那么谁会对这里产生威胁呢?当然是上一波来到此地的人。
另外,慕千昙也大概推导出了她会离开岛屿来到小镇岸边的原因,切入点就是那条被裳熵抓住的海蛟。
小镇码头一直很安详,基本上没有出现过比较厉害的妖物,否则作为一个能去仙岛的站点,当地人不会在面对妖物时这般无措,连该去哪里找帮手都不知道,被活活憋在港口连出海捕鱼都不敢。
所以,那条海蛟如此巧合在有人来袭的时间内出现,又与围绕着万药仙岛周边袭击落水船员的那群海蛟长相一模一样,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它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且很大概率是青枝雷驾驶它追到码头,还要在相当冲动的情况下,以至于她连角都没来得及收回就出发了。
她们的目的应当是为了追击那批洗劫之人,可惜她们一个没有能力上岸,一个没有角什么都做不到,又不甘心回去,只能在周边无措徘徊,这才让昙熵两人遇上了。
到这里,思绪还算顺畅,不过终究只是猜测,还得和当事人确认才行。慕千昙摘下孤鸿,于手中握紧,走向那只轻轻踱步的半人鹿。
看到她走近,这会青枝雷没再躲,而是抖抖耳朵,示意要带她们进入废墟。
这第一个动作就与慕千昙的猜测相反,如果她是为了保护废墟才放下雷电鹿角的,那怎么现在又请人进去了呢?
她提了几分警惕,问道:“你是谁?”
青枝雷歪歪脑袋,双手叠放胸前,仿佛是说在我就是我。
看样子是不能口吐人言,这要是想交流就有些麻烦了。慕千昙决定先不打听这些,转而道:“你想让我们进去吗?”
青枝雷花了点时间来消化这句话,而后两只耳朵都抖动起来,并用力点了点头。
慕千昙看了眼建筑黑洞洞的深处,她知道这里面充满了各种危险因素,如有不慎轻易就会毙命。难不成这家伙是知道自己不敌,所以要把她们都引入陷阱吗?
可那就没必要了,光是那双能引发暴风雨的鹿角就不算弱,她要是想将人挡住,应当还有其他方法。
深思熟虑之后,慕千昙还是决定要进去。反正这只半人鹿就挡在面前,是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趁现在她还没有表露出攻击意图时先前进一点。至于里面的陷阱,这段内容她看了很多遍,可以确保不会中招,剩下的就随机应变吧。
“好,我们进去,麻烦你带路吧。”她的语气还算友善,可手中孤鸿却没有收起。
见她答应了,青枝雷开心到原地转了几圈,还甩了甩尾巴,这才穿过拱门走进建筑,轻轻巧巧地带路。后头两人跟上。
进入大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多边形的大厅,墙面被特意情理过,断裂的藤蔓还堆在墙角,本应该刻着岛上原著民的一些光荣事迹与诗歌,此刻却只剩下一面面光滑的石面,像是被人整个切掉了。
这才是真正的洗劫,连墙上的字都被刮走了,这个殿内恐怕什么有用的都不会剩下。
青枝雷看似是邀请她们进去,而实际上,好像真的没什么杂念,只是为了带她们参观而已。
不仅帮她们点明了每处陷阱的位置,让她们小心,还十分详细地带她们把殿内探索了一遍,如果因为遗漏错过了什么,还要转头再去一次,争取把每个地方都展示给她们看。
而越往深处走,慕千昙的心越沉。一些武器库,一些杂物间,一些宝藏库等等,全被洗劫一空,,就连生活区的遗留物资都被消耗干净,整个大殿和原住民有关的东西都被掏完了,比她的苍青殿还要空旷。
至于陷阱,倒是没被破坏多少。
她这边脚步越发沉重,裳熵却被看不完的新事物惊花了眼,自顾自摸索半晌,想要分享的内容颇多,可惜前方那人连头都不回,只得全部憋住。
然而,她向来不是能安生的性子,也担心自己再不主动做点什么,就要彻底被生气的师尊抛弃了,便故意大声道:“哇,师尊!你看那里有一种很大的蜘蛛。”
前面人没反应,她又道:“这里有好大的水池,里面有乌龟,还是双面乌龟,它们长着两片壳诶!”
“这里的画怎么缺一块少一块的,被挖坏了吗?”
“呜哇我差点掉下去,师尊你要小心,有些地方已经烂了,是空的。”
“啊,那个是鸟吗?”
“咦咦咦!树,树人!”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来到建筑最深一层、这里几乎照不进阳关,但生长着不少发光植物,还算亮堂。环顾四周,颇为宁静,可角落却猝尔亮起几个光点,放眼望去,原来是天花板上趴着几只由藤蔓扭结生长的半身巨人,眼孔里是两颗发光浆果,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陌生来人。
以为那是敌方,裳熵原本已戒备起来,可青枝雷只是冲半身巨人们弯了弯腰,那些巨人们便合上了眼。
短时间内见识过太多看不懂的生物,裳熵满心好奇的询问,可*结果当然不会得到回答。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嘴的,往常师尊对她的提问虽也不耐烦,可从没到这般一点都不理会的状况。她不免心头失落,也知道自己这步走错了,却不晓得该如何挽回。
垂头丧气跟着,却发现女人不知何时停下。而青枝雷站在她身边,给她指向前方,摇了摇头。
裳熵紧走两步跟上,与女人并肩,也看到了她看到的场景。差点被那一幕给惊到,想要后退,但只是晃了下身子,就站稳了,甚至还比女人更前点,目露警惕。
那是一大堆堆积如山的,已干枯的尸体骨骼。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没看出那堆尸体有什么特色。裳熵偏头还想习惯性的询问,却发现女人的脸色变得极差,而青枝雷还摇着头,仿佛在说,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第159章 不对
活骨肉没了,这个结果从那场意料之外的暴风雨就初见端倪,又在向日葵大娘的话语中得到印证。
慕千昙早就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向来都没那么顺利,可真用双眼看到时,就算有长久的铺垫以及刻意压制,也还是让藏不住的失落溢于言表。
真的没了,果然没了。
那些强盗明显是有备而来,连墙上的刻字都不放过,又怎么会遗漏活骨肉这么珍贵的灵药宝物呢?
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早就
慕千昙咬紧下唇。
太奇怪了,为何每次她做好万全准备后,都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呢?
是,她的身份是恶毒女配,向来样样比不上主角,但为何那些同样是路人角色的殿主们,或者一堆堆掌门,家主,日子就能比她好得多?为什么?
她与那些角色唯一的区别,以及她为数不多占有优势的点,在于她可以从上帝视角观察这个世界,并能一定程度上把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就算有系统监视,只要理由得当,她也可以拐着弯得到想要的,但怎么就总有人能捷足先登呢?
这就好比,大家都竭力上山,各有方法,而她始终两手空空,只能老老实实走路。她虽气愤,但也认命,便用这具零件不太好的身子,顶着大太阳一步一步往上走。好不容易走到半路,累得快死时,突然在路上看到了一辆废弃但还能用的自行车。
她还以为自己多少能转运了,就算不争第一也好歹是前几名吧,毕竟她还算努力。
可当她蹬着破车哼哧哼哧到了山顶,却发现原来别人早就抵达了终点,甚至大家还在言笑晏晏的野餐。而她捡来并当做救命道具的破自行车,只是别人升级了交通工具后随手丢弃的垃圾而已。就是这样的挫败与愤怒。
慕千昙捏了捏指节,关节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暗响。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以为自己冷静了,可下一步,却是抬脚冲进了那堆尸骨之中。并捡了块长而顺手的腿骨,在一幅幅骨架之间敲敲打打。
虽说书里写过男女主来到这里后,只在堆积如山的尸骨最高处发现那块活骨肉,但按照设定来讲,只要环境条件足够,有第二朵悄悄生长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慕千昙拿着那块腿骨,专挑缝隙处搜寻,发现有可能生长作物的地方便翘起来看看,基本是空的,有时候也会瞧见结块的灰尘,灰皮老鼠,以及一窝窝蜘蛛。
在白骨山上翻来找去寻一朵蘑菇,这要是放在穿书之前,就算给她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还会说一句谁会为了钱做这种疯事,可如今却在主动扒这千人坟,甚至越扒越顺手。
从第一次看见的毛骨悚然,到这会面无表情,她很快习惯,还扔掉了腿骨直接上手,每个地方都不放过,唯恐有所遗漏。
有时会与头骨上黑黝黝的眼动对视,她背上会出那么点冷汗,但也不妨碍用手指伸进去探探有没有,而
与她的冷静截然相反的是裳熵,少女边道歉边淌过尸骨河,紧张问道:“你要找什么呀?”
慕千昙专注做自己的事,没有理她。裳熵又问了几次得不到答案,终于想起南方海事那本书还在自己这里,便打开翻了翻,一一对照之后才意识到那个女人想要找的是什么。
于是,她也沉默着帮忙找了起来,可此举无疑于在别人坟头乱跳,她只得不停道歉,弓着腰半眯眼睛伸手慢慢摸。
加了一个人,自然也就加大了效率。不多时,整个尸堆被翻了一遍,并没有第二朵活骨肉出现。
慕千昙在原地站了会,踢开脚边的尸骨,破碎骨殖滴溜溜滚远。
她走到青枝雷面前,微斜眼眸问道:“你追到岸边的那些人,都知道是谁吗?”
青枝雷消化问题的速度很慢,正抖着耳朵理解,就听女人不耐烦道:“连话都不会说,废物,滚,别挡路。”
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自己去找,慕千昙实在没多余的耐心,捏了捏眉头,甩开袖子冲出遗迹。
突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青枝雷脸上弥漫开一种苍茫又单纯的委屈表情,不知所措地拿左前蹄敲了敲地面,不知该往哪里看。
裳熵终于自骨海里脱身,跳到她面前,解释道:“没事,我师尊她不是针对你,她只是心情不好,对不起哇!”
慕千昙将那一人一妖抛到身后,随手扯了把藤蔓用火折子点着,当做照明,又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这次前进速度慢上很多,专注于寻找不属于遗迹的部分蛛丝马迹。
那些人进入这里,搜刮一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若是能找到有特定特征的物品,也许就能够推测出是那批人到底是谁了。
她这般地毯式搜索了良久,本以为再不济也能看到具尸体,可却连片衣角都没。那些被触发的陷阱里也空空如也,看样子只是误触,并没有人受伤被困。
除了搬运东西时不可避免留下的一堆杂乱脚印与泥屑等,竟再也找不到一丝其他痕迹。这明显不对。
慕千昙还记得那向日葵大娘分明说过,过来的那批人里死了不少人。可看这殿内情景,那些人更像是畅通无阻进来,并顺利搬走所有东西的,看不出是有威胁。
那人都是在哪里死的?
她凝眉细思了半晌,看着空洞雾蒙蒙的大门处,回想起自己进入后的一举一动。而后脑中忽而闪过一道念头,她迅速转头,眯眼看向正和裳熵大眼对小眼的青枝雷。
如果那个猜测有可能的话
慕千昙握紧着火的藤蔓,紧走两步到青枝雷面前,举起火把对准她脸颊,直截了当问道:“进来搜刮的那些人,也是你带进来的?”
灼热的火焰就在脸边,青枝雷有些害怕,角上雷电流窜。她握住自己的双手扣到胸前,点了点头。
慕千昙咬牙:“你有病啊?你不该守护这里吗?”
她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认为这半人半妖的生物是岛屿守护者,本来就是她们的惯性思维,可实际上的情况并不好说。万一她只是把这片废墟当做巢穴,并不在乎是人还是妖的来拿东西呢?
可如果不在意,怎么着急地把角丢出去以雷电罩住了整个岛屿,还乘上海蛟一路追到了小镇边缘?
第160章 吃多少吐多少
慕千昙思绪千转,逐渐捋出个眉目,但没有直接下定结论,而是先去做更重要的事,观察这地宫的几处入口。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被刮干净墙面的那个多边形大厅内,以她目力所极能看到的至少就有七八处通道,每个通道都会连接一个向外的出口,如蛛网般环绕遗迹,向外蔓延。
她与裳熵俩是从虎口湾,也就是原著上岸地点进入岛屿的,自然是从正门进来,而上一批人不是,他们的轨迹与她们并不重叠,显然是从其他入口进来的。
如果说是在青枝雷的帮助下,他们在进入殿内全部避开了陷阱和危险,那么向日葵大娘所说的折损较多之处,就只能是进入岛心遗迹之前的那段行程了。
那么,至少是在那里,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一丝痕迹。
要是真的到最后什么都找不到,那就再回次头,托向日葵大娘去跟她那些花朋友再打听打听,以得到更多特征,也不是不能知晓结果。
若是大娘又想以“感情”故事来交换,那编给她听就是。虽然慕千昙不想与那大傻龙有这方面的挂钩,也不认为自己有,但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她可以不要脸皮,和这个比她小一轮的女孩演上那么点。
反正裳熵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当然,这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
冷静下来后,慕千昙先去验证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即刻挨个把通道巡查一遍,探明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在摸索到第四条通道时,还没摸到尽头,她便知道一定是这条路没错。
原因,就是空气中那骤然强烈的气味。
说到尸体,尤其是有一定数量规模,且停放在外界的被雨水浸泡多天的尸体,想也知道,必然早就被啄食干净,沤烂完了,那气味肯定不太好闻。
可事实截然相反,慕千昙此刻嗅到的,是一股幽凉梦境般的凌冽花香,仿若轻柔薄纱,抚弄鼻息,在这虚幻的味道之下,才藏着淡淡的腐臭味。
她循着味道走到通道尽头,眼前猛一亮,一部分来自天光,一部分来自满院盛开的蓝色无根花。
浅蓝色花海于翩跹细雨中盛放,花瓣娇柔清透,蓝澈悠悠,好一番温柔缱绻的冰冷美感。可细看之下,就能从那缠绕的藤蔓间看到不太明显的鲜红,像是还未消化完全的肉块。
慕千昙指间微蜷。
分明是同一种花,可被裳熵采来编成花环的,与这满地肃杀花朵,却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裳熵与青枝雷很快也跟上她脚步,来到此院中。少女惊呼一声,抽了抽鼻子,敏锐嗅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里是”她还没说完,就看到花海下被埋藏的尸骨堆,话音卡住了:“他们就是前面那批人吗?”
青枝雷点点头,表情无甚变化。
裳熵喃喃道:“是那样珍贵的宝物吗?需要那么多人命”
呲拉一声,慕千昙撕下一截袖子,捂住下半张脸,尝试去拨开花朵,查看下面的尸体。
然而,那点纤薄的衣料根本无法阻挡气味,她刚拆了几根藤蔓,便像是打开了封闭多年的陈酿坛子,一股直扎脑门的臭气扑面而来,再加上那血肉淋漓的画面刺激,逼的她胃袋抽痛,到旁边弯腰干呕了半天。
一场病还未痊愈,也没休息好,还因为给裳熵疏导而用了不少灵力,再加上方才急火攻心,她状态很是不好,眼下两片漆黑,面色苍白,虚弱不堪,但眼里却隐隐烧着燥热的火,怎么都灭不了似的。
等难受劲过去了,慕千昙用方才撕下来的布料擦了擦唇角,而后将之随手扔掉,把袖子都卷到小臂处,再踏入那篇花海,挨个探查。
花朵可以消解皮肉,但那些法宝,武器之类的东西,就很难完全消化。
而这些,有很大可能性具有身份指向。
她找的痴迷又专注,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拨弄血肉与拨弄花瓣都轻柔,都那样波澜不惊。裳熵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印象里的师尊总是身体不好,她担心着担心着就成了习惯,格外不适应看这女人靠近那些腐烂的,象征死亡的红色,仿佛什么预示似的,让她惴惴不安。
不过,阻止这女人做她想做的事,那绝对不可能。
裳熵咬住一根食指的指尖,牙齿太锋利,只是轻微磨过便留了血痕,一串串红珠涌出时,她想到了办法。
自己先师尊一步找到那些人是谁,不就可以阻止她了?
舌尖朝前一卷,把指尖的血水卷走。裳熵转身面对青枝雷,捡了根棍递给她:“小雷,待会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知道,你就画给我看。如果不知道,你就摇摇头,好嘛?”
青枝雷接过棍子,在地上画了个点头的小人。
“好,”裳熵先问道:“那个领头人,是男是女?”
这只妖一看就是很久没见过生人的,不可能知道外面仙界的势力范围,让她直接说出那些人的身份,这不太可能。
但只要是人,还是个有能力带人一路杀到岛中的人,就一定有显著特征,没准还是哪个深藏不漏的家主,得到这些,也可以帮忙定位。
青枝雷闻言,在地上画了两个小人。
裳熵解读道:“有男有女,对吧。”
青枝雷还想画点头的小人,裳熵发现她似乎只能一板一眼去遵循别人说的话,便道:“如果你认同我,不必画,点头就行。”
青枝雷点点头。
有男有女,这个和向日葵大娘说的一致。裳熵又问:“那两个人,是黑是白?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地上多出两道狭长的小人,旁边还有个圆太阳。
虽然比例有点问题,但也能读出,大概是又高又瘦的意思。至于太阳裳熵解读了半天,不晓得是被太阳晒黑,还是和阳光一样白的意思,便追问了,得到了白皮肤的答案。
有男有女,又高又瘦又白。
裳熵:“他们分别用什么来杀人?”她提起两掌朝空气打了两圈,又自掌心拔出灵力长棍:“是用拳头,还是拿这种武器?”
青枝雷想了想,在地上画出一根棍子,棍子旁边还有灵灵散散的点,另外则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杂线团。这下,可没那么容易看懂了。
裳熵蹲下去,对着图画兀自解读半晌,拿不定主意,便用掌心利器多塑造了几种武器出来,把长棍,匕首,长剑,琴,以及一些她能想象到的刁钻武器都给她看,可青枝雷都是摇头。
给出去的答案全被否认,裳熵倒是不气馁,只是暗自庆幸与反应缓慢的青枝雷交流的人是自己。否则若是换成她师尊来,估计早就耐心耗尽要操刀杀鹿了。
灵力消散,她揉揉后颈,钻研那棍子配点与毛线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青枝雷又把棍尖伸过来,在那根长棍图画上,均匀加了几个点。
多加的这几笔,看着更加奇怪。裳熵眉头紧锁,脑海中翻书般划过无数兵器形状,最终却是某个突然跳出来的记忆片段,使得她豁然开朗,当即把拳头砸进掌心,脱口而出:“笛子!”
棍上几个洞,这不就是笛子吗?
她被这图画误导,一时竟没想到,结果是这么简单的回答。
裳熵目前还未见过多少仙家人,可毕竟五大仙门已去过了俩,还算有点见识。而在她印象中,会用笛子的,有且只有一个。
为了避免误会,她又追问了几个问题。
“那个男人是不是长的很漂亮,不像男人像女人?”
点头。
“她手腕那里是不是包了铁?”
迟疑点头。
“她的衣服上有竹影吗?”
摇头,应该是不知道。
想到了披着黑袍的青蛇,裳熵意识到那些人可能在服饰上做了点伪装,便用手指把方才笛子图画边缘的点扩大,成一个纸片人的形态:“她打人的时候,是不是一边吹笛子一边放这种纸片人?纸片人还有脸呢。”
点头。
“对了,”裳熵拍掌,问出最重要的:“她是不是有只猫!猫还戴着斗笠!”
用力点头。
过多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这就是曾经与她们在东城分开的闻惊风闻姐姐!
笛子旁边的毛线团,裳熵是猜不出来了,但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就已足矣。她慌张起身要把好消息告诉师尊,却在连滚带爬闯入花海后,看见了半蹲在树根边的女人,手里拿着半张纸片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慕千昙找了半天,找到一些有点大众的武器与暗器,都不能确定,但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下面,她看到了这幸免于被消化的半张纸片。
这足够证明来的人,就是江缘祁那混球男主。
慕千昙端详着纸片,并未偏头,只是问道:“过来干什么?”
裳熵凝视她沾满血的双手,知道自己还是慢了,略有些失望道:“是闻惊风姐姐干的。”
“我知道。”慕千昙懒得纠正她,把纸片收好,起身道:“我们回去。”
她捋了下时间线。自她们与江缘祁分离后,男主带着银蛇的尸体回到太行封家,被软禁半年后放出,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天虞门找慕千昙,但彼时她们在壶城,这一趟就扑了个空。
扑空后,男主应该会认命去办家主给他安排的事,也就是去壶城。但这一趟,他还是扑空,因为她们两人把那里的假仙已拔除了。
那么下一步,男主会打破原著时间线,跳过壶城副本直接来仙岛。而那个时候她们还在源雾伏家,就造成了现在的时间差,导致她们扑空。
如此这般,就能够理解有人先进一步了。但按理说,男主应该单打独斗才对,他还没有完成家主给的任务,无法调动家族势力,那么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另外,还有那个被叫做“琴”的女人,又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慕千昙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那块活骨肉还在不在,
对于这种不可多得的极珍材料,他们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用掉,而是要先研究并精确配方,多次确认,找来炼药大家,做好一系列准备再进行。
那么,也许活骨肉还好端端放在江家,没有来得及使用。
意识到这点,慕千昙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那么一分毫,这才察觉手上有潮湿的触感。
垂眸望去,是裳熵不知从哪沾了水,正用袖子一点点擦去她手上的血,漏出原本的白皙肤色。
动作轻轻的,仿佛擦拭某种珍贵瓷器。
慕千昙脑中跳出的,却是另一只保养得当的手,用一块白布擦拭小人铜像的画面。
那铜像本身没有价值,但却是她拼死拼活卷了大半年拿到的冠军奖杯。在巨大压力下发挥出超乎水准的实力,终于换来原本不抱希望的母亲的正眼,奉上之后,享有女人亲手擦拭的殊荣。
那时慕千昙就站在扶手边,心情难得雀跃。她看着母亲,看着她细致对待那没有温度的奖杯,久久等待着那三两句不那么用心的赞美。
滚烫的荣誉没能在女人手中停留太久,但已经获得了她这辈子都没能从她身上得到的温柔。
于是,她不免去想,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母亲对她,向来都不如对一件器物更用心。无论这座奖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母亲更喜欢的,究竟是那些她能带来的荣誉,还是她自己。
可能是前者吧,不然也不至于
仿佛被刺痛了,慕千昙瞬间收拢五指,把手抽回:“不用了。”
于是裳熵也抽回手,老老实实后退一步,眨巴着眼睛。
慕千昙放下袖子,遮住了指尖:“我们走吧,去太行封家找那位姓江的,让他吃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裳熵道:“好,我听你的。”
李碧鸢却是道:‘有这个必要吗?昙姐,女主又没受重伤,这块剧情都过了,你一向怕麻烦,还去折腾干什么?直接回宗门等献祭的剧情时间点到来就行了。’
慕千昙淡淡道:‘那是我志在必得的宝物,有人捷足先登,我不爽。’
李碧鸢道:‘啊好吧,确实像你的风格,不过你不会和男主打起来吧。’
慕千昙道:‘不好说。’
‘有点担心了’
‘不用担心,你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慕千昙打击完她,回头看了眼明显还有话说的青枝雷,不做理会,转头朝裳熵道:“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
见她不再是那副满脸苍白的无精打采之样,裳熵也心情飞扬,举双手道:“好!但是要准备什么?”
“废话,”慕千昙翻了个白眼:“这里是万药仙岛啊,来都来了,去拔草药。把书拿出来对照,捡贵地拔,快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