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那位姐姐
泡温泉在慕千昙心里是能和洗澡放在一起的亲密行为,她没有能达到这一步的友情关系,更别提这位刚见过几面还一肚子坏水的反派货色了,果断拒绝:“不用了,我想早点休息。”
伏郁珠并没有强求,也没有因她态度怠慢而生气,转而望向江舟摇。恬静淡雅的女人眉目似水柔和,像是在思索,略有为难,但还是不忍拒绝般应了。
“封灵上仙愿意赏脸,是我的荣幸,”伏郁珠向她见礼,扣着单肩披风的那只手负后,另一手向前摊开,做邀请姿态:“请随我来。”
这般情态与几日前大街上伏璃所用的姿势一样,应当是当地的礼仪规则。江舟摇把手放入她掌中,配合着微微俯身,作为回礼。
伏郁珠收拢四指,扶她一步步走出桌后,站稳了,才有分寸的撤回手。
两人结伴离开前,伏郁珠回眸提醒道:“雪山温泉可放松肢体,活血化瘀,还能帮助修行,有延年益寿之效。既然来源雾一趟,不去试试实在可惜。瑶娥上仙这会不愿去没关系,择日兴致来了,随意找一位侍从带路即可,还是要体验一下的。”
慕千昙随口应着:“嗯。”
伏郁珠轻轻眯起眼,脸上神色不变,与江舟摇结伴离开。
那两人走后,慕千昙也打算过会就去睡觉,坐一下午腿脚都快麻了,便站着醒了会神。
就要回去时,她发现伏璃已差人搬了个火炉子进来,还有几人拿着铁网架与金盘,在宴会厅中间掀起地毯,摆上并组装出了烧烤架,这是要吃烤肉的架势。
伏璃喜洋洋道:“昨日烤肉宴开一半就散了,多遗憾啊,今日恰有喜事,再续上昨日的,咱们痛痛快快的吃!”
裳熵下巴垫着桌面,摇头晃脑:“你不怕你娘再打你了。”
想起那声响彻亭内的耳光,伏璃下意识捂脸,恨恨道:“母亲不会随便打我的,那是我犯了其他错!你休要再说!况且今日我杀了那白头疯的妖宠,给她长了面子,是有功之人,她会同意我随意庆祝的!”
裳熵道:“好吧好吧。”
伏璃道:“所以你要吃吗?”
裳熵:“要!”
宴会几乎从下午开到了晚上,大家都只在刚开始那会有新鲜感,吃得多些,后面就没怎么吃只顾着玩闹,加上这个年纪的小孩消化相当快,晚上再吃烤肉也不会觉得腻。
慕千昙虽说只吃了一顿,但没怎么动弹,也就不算饿,对烤肉没兴趣,掸掸衣袖后往厅外走。
本想直接回去,但出门后她步伐慢了些,最终越过白玉走廊后,停在最上面一层阶梯前。
一到晚间就会降临的寒冷,今夜也如期而至。
鹅毛大雪纷飞如纸,给黑暗底色填上斑驳的白。
慕千昙站立不动,望着雪幕。现在回去免不了淋上一场,她耐不住冷,决定还是等雪停再回去。
身形微动,想回厅内,但里头开了一下午宴会,空气颇为窒闷,且还有几个人在那吃烧烤,应当会飘到满屋皆是味道。
她犹豫一瞬,还是没进去,选择席地坐下,长腿探在倒数第三层阶梯上,放松着身体。
大氅的白色绒毛堆在她脸颊边,在雪色映衬下更显面容浅淡。双眸则如两窝深不见底的黑泉,穿透大雪凝视前方。
远处的光明宫一角是亮,更远的一线雪山是沉黑,构成了一副风雪间明暗交织的恢弘神秘之景。
这里确实拥有着与世隔绝的美丽,黄金财宝美人,世上一切俗物之美与高雅之美并存,可惜好景不长,掌握在野心变质的人手中,早晚会如雪崩般崩塌。
地板冰凉沁骨,慕千昙发觉自己有点捂不热,想再往里挪挪地方,后背忽而传来一阵暖意,像是谁突然搬来了取暖灯。
“师尊,你坐在这里不冷吗?”
原来是裳熵跪在她身后,怪不得突然这么暖和,热气都流进后颈衣领了。慕千昙反手把她的脸推开:“你不去吃烤肉来这干什么。”
裳熵向后跌倒,两手撑地又起来,膝盖挪着坐在她身边:“我怕你冷,来暖暖你。”
慕千昙道:“是吗,你不如把火炉直接搬来更好。”
“哦哦!师尊就是聪明哦!”
裳熵觉得此计妙哉,心中更加佩服,拔腿进殿,抄起火炉就往外跑,引得伏璃大叫:“诶你干嘛啊!”
把火炉放在距女人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既能让她烤到热气,又不会引燃她的衣服,裳熵这才笑嘻嘻道:“好啦。”
“”慕千昙回眸看她,焰色橙光中少女的笑颜热烈如火,灼灼燃烧,命令执行的很干脆,但她刚刚只是说了个讽刺性的玩笑。
无言以对,她接着望雪幕。
火炉被搬走,伏璃跟出来,还未发作,也瞧见漫天雪色,突然发觉比起室内,这外头吃烤肉不是更舒服?便挪了场地来平台走廊上。
人都出去了,秦河自然不能独留。于是原本打算在厅内吃的烤肉,转移到了外头,而慕千昙发觉自己就如斗兽场选座那般,又在非主观意愿下,被迫入了幼席。
起来再挪还挺费事,加上地板暖热乎了,算了算了,随她们去吧,有钱人不屑于纠结这种小事。
伏璃把架子重摆好,挥手叫来一位侍从:“吃烤肉前,先吃个特殊东西。”
那侍从拱手举着盘子,里面放着一枚长椭形圆滚滚且紧绷着的肉类,两扇巴掌大小,表面滑腻,颜色碧绿,上头还粘着一层薄膜,散发着邪恶的危险气息。
这玩意看起来就不好吃,甚至很可能有毒。裳熵道:“不想吃这个!”
伏璃道:“这是我们这的规矩,若是共临危敌,共斩邪魔,便可结为兄弟姐妹,有福同样有难同当,关系更亲近。而结伴的仪式就是吃蛇胆,这个就叫做蛇胆鉴心,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这么说,盘中之物就是从伏弛那头白蛇身上挖出来的蛇胆,怪不得这么新鲜,刚刚破体而出的,上面还可能有没洗干净的血液呢。
说来,这倒也不是她们第一次联手了,硬要算上,在文武试炼时才是第一次。
“谁要和你做姐妹,”裳熵一头倒在秦河身上:“我只有秦河和雀小妹两个姐妹!”
秦河稳稳撑住她,道:“蛇胆含毒,此举有风险。”
“结为兄弟姐妹可不是轻轻松松立个仪式就行的,要大家共同闯过难关才行。”在火上烧了小刀刀尖,伏璃执刀,从蛇胆上剜下三块指节大小的肉:“不过不用担心,我叫人试过了,至少这个蛇胆毒性很微弱,对咱们这种修仙之人根本不算什么。”
把另两块肉分给对面两人,伏璃握着那枚蛇胆肉,方才还坚定的眼神忽而飘来飘去:“也别自作多情,搞得好像我多想和你们交朋友似的。”
强调完那句,才补充道:“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们之前救过我一命,如今还帮我斩蛇,我都还记得。”
斗兽场时,她不甘认输且要为困困报仇,于暴怒之下冲进场中,面对那只庞大妖魔也不是毫无恐惧。她从没独自面对着这种等级的妖兽,如何不慌张呢?
那么多人看着,母亲也在台上,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被伏弛看笑话已经是最低损失了,让母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严扫地才是最可怕的事。
她疯狂思考着该怎样解决那只妖宠,翻天镜虽能现出人影但只会分走自己的力量,没有太多用处,而她单枪匹马,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压力巨大。
可谁知这时,身后又落下两人。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天虞门七十二重山外山的文武试炼,她们甩开了螳螂妖后最终也赢得了黄雀,她们才不会被眼前小小困难打败!
她飘摇不定的心瞬间稳住,这次一定会胜利!
“我们伏家人虽然傲慢,但不是不讲情理的,所以结上这姐妹,就算是一种契约约束,你们之后有困难尽管找我,若我不帮就是毁约,是要遭天谴和诅咒的。这是我们这里流传了百年的信仰,绝对真实有效。”
停顿片刻,她挺起胸膛:“我给你们能够让我背上诅咒的权力,就当是了结恩情了,所以今日你们吃就吃,不吃也得吃!”
话毕,伏璃为作表率,把肉扔进口中,下颚动了动,嚼着那块肉。
刚开始一切都好,可嚼几下后,那白皙的脸色瞬间通红。她抿紧唇,很想忍住,可还是没忍住做了个干呕动作,颤抖着手拿过一杯酒送服,才脸色痛苦艰难无比的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裳熵哈哈大笑:“什么啊,你自己都不爱吃!”
狂喝一大杯酒,伏璃脸一阵红一阵白道:“我之前从来没吃过,谁知道会那么难吃啊。”
常年品尝各种食物类别之外的东西,裳熵长有一只铁胃,对此早已不在乎,故意轻轻巧巧把肉吃掉咽下:“是有点恶心,但是还好啦,你看我吃的就很顺利,你不要挑食。”
伏璃要把剑砍她,但想想还是先看秦河的热闹,只见少女把肉丢进水杯中,合着水直接咽下,完全没嚼,就算再苦也只是刮过舌根,基本没感觉。
这岂不是仅有她自己最傻?伏璃甩出惊煞:“你们两个过分了吧!”
秦河平静道:“伏妹妹,使不得,我们可是姐妹。”
裳熵笑得前仰后合,不合时宜道:“你们怎么都不笑啊,我突然想讲两个笑话”
“还没完呢,哪有那么简单,”伏璃站直了,双手合十盖在胸前,仰面朝天花板道:“不问出身,共斩邪魔。蛇胆鉴心,义结金兰。以蛇牙萤石为证,从此同天共地!如违此约,灰飞烟灭。”
她虔诚念完,向两人道:“快快快,你们也都念一遍。”
裳熵问道:“蛇牙萤石在哪?”
伏璃道:“还没做好,你们就先凑合着先把誓言说了。”
等听到想听的,都确认无误后,她才松了口气:“好,这就算完成了。之后等蛇牙萤石做好后我会给你们,应该明天就能拿到。你们可要好好保存啊,要是不小心弄碎了,也算是违背约定的。”
“知道啦,可以吃烤肉了吗?我好饿啊。”裳熵捂着肚子:“我睡了好久,都没怎么吃东西。”
“谁让你睡的,吃饭时间睡觉,睡觉时间吃饭,没有一点规矩。”
“什么规矩,不知道,哪有该干什么的时间,我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这才是真的!”
听着两人争吵,秦河夹起盘中的肉放入烤盘,兢兢业业做起烤肉活计,免得最后什么都吃不着。
这三人如同过家家般的义结金兰全过程,都收入慕千昙耳中,她心道:连誓言最重要的证物都不在,又怎么会有祈求好结果呢?愚蠢吶。
这交友剧情是原书没有的情节,按照李碧鸢的话说,就是蝴蝶效应引起的连锁反应,是由伏璃输了对决这么个小剧情变动带出的另一个变动,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后续剧情还有没有影响。
下午脑袋就没清空过,也没时间思考,如今时候正好,空歇下来,除了后面那三位也无人打搅,慕千昙不能指望李闭眼,自己复盘起进入斗兽场前发生的一切。
最有可能带来伏璃输掉对决这个结果的部分,一定是那场羞辱性十足的争斗。
可原书中,裳熵也同样为被言语侮辱的瑶娥上仙和伏璃出手了,暴揍那白头疯一顿,这里并没有改变,唯一的不同,就是慕千昙自己也摆了那对父子一阵。
会是这个原因吗?
自从进场后,伏家父子就始终位于她们视线内,根本无法离场或者安排谁去帮忙处理妖宠,那么妖宠的状态应当是保持不变的,没有收到刺激。
且与人对战时也看不出疯狂,只是普通反应,怎么就做到杀死了力量高于自身的困困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引发这场变动?
就算是自进入光明宫起就梳理,也理不出头绪,慕千昙把这个疙瘩先记下,打算降低对原著剧情的信任度,提高警惕性。金钱的代价是极为沉重的,足以让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隐约听到呼噜呼噜吸面条的声音,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李碧鸢那厮又在吃泡面,忍不住道:‘事办得错漏百出,你还有心情在这吃呢。’
今天被骂太多了,李碧鸢已对应练出了金刚不败之脸,咬断面条后道:‘我的心是非常迫切的,恨不得爬进小世界里和昙姐您一起做任务,这不是做不到吗!’
慕千昙道:‘怎么做不到,你也进来,找个更靠谱的观察员帮助我们。’
李碧鸢道:‘那哪行,现在的技术还没发展到能送现世之人进小世界呢,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真会找借口,慕千昙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进来的?’
‘哎呀哎呀’李碧鸢顿了顿,死皮赖脸顺杆往上爬:‘您不一样啊,您是人中龙凤,您是天选之女,您是独一无二,您是两个世界中都最为耀眼的存在,您是’
‘滚。’
奈何不了这厚脸皮,慕千昙想了能让她难过的新招,转身看向烤盘上滋滋冒油的烤肉,给她同步转播美食场景:‘你吃的是泡面吧,不想尝尝烤肉吗?’
那边传来杀猪声:‘昙姐!你这就太歹毒了!深更半夜啊!人家吃泡面呢!太过分了社。畜的命也是命啊!’
慕千昙:‘我知道。’
‘啊啊啊!’
等耳机那头像是死了般安静,慕千昙作乱的兴致也消退尽,想要再看雪,可这看肉的眼神已被裳熵捕捉到,把碗里刚夹出来的肥嫩肉片递给她:“师尊吃。”
碗刚递出来,她肚子也咕咕叫几声,赶紧捂住:“哦呦。”
“你自己吃吧。”慕千昙推回去:“回头看看你们吃完蛇胆死没死而已。”
裳熵道:“还没有死。”
慕千昙道:“我看得出来。”
“哦哦,”裳熵埋头吃肉,一筷子刮干净一碗,抬头道:“好吃。”
“行了赶紧吃吧,别和我说话。”
见秦河还在烤肉,伏璃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眼,向阴影处摆手:“你别烤了,有人会做这个活,那边的过来。”
走廊角落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嗯,接着是锁链在地板上滑动的声响,再向这边靠近。
伏璃脸上又是那副熟悉的作恶神色,秦河心知大概是谁,转头望去,就见那位歌者正一步一步以缓慢的速度走来,约莫是伤痛难忍,快到时膝盖脱力差点摔倒,被秦河眼疾手快起身扶住。
把她扶到火炉边,秦河用另一只手试着地板温度,找了个被火炉暖热的地方让歌女坐下。女人细声细气的谢过,双眸润泽宁静,却是自动改跪为坐,低垂着眉眼。
伏璃道:“哪能让客人烤肉,你来正好,快点,供不上吃就罪加一等。”
“你干嘛又这样!”裳熵推开空碗:“我不吃了。”
伏璃道:“我怎么了,又没动手,叫她烤个肉还不行啊。”
裳熵道:“她身上还有伤呢!”
伏璃道:“那我还有伤呢!也没见你关心我一句啊。”
闻言,歌女抬起头,满目担忧:“还好吗?”
还是那长期未喝水略显沙哑的嗓音,但作为歌者,即使坏了点声音还是那把好嗓子。伏璃仿佛想起什么,脸色骤变:“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还敢问我的事?”
“没,没有,”歌女费力道:“我只是,担心你。”
说完后,自知今时不同往日,她逾距了,便又垂下头,轻声道歉:“对不起。”
她不想为自己产生的争吵继续,便拿起筷子,想要给几人烤肉。
那手指指节处还有被用刑后通红的印记,用筷子夹肉便颤巍巍的,生肉接触烤盘时溅出去的油点烫得她肩膀轻颤,真是风一吹就会弯折的虚弱美人。
秦河看不下去,轻拍她手背,接过筷子自己来。裳熵则是道:“不是说我们是姐妹吗?可以要求你的,我现在不许你折磨她了,这话有用吗?”
结为姐妹可不是这么用的,但刚建立誓言就要闹矛盾未免也太不尊重这个信仰本身了,伏璃只能自认吃瘪,但嘴上还是道:“你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心疼一个罪人。”
歌女把头埋得更低,简直就是座小小的冰塑。裳熵道:“那你就告诉我们呗,如果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就收回我刚刚那句话。”
“这这是我的秘密!”伏璃呆了会,才改口道:“姐妹之间无话不谈,我是可以说,那也不能只有我说,你们都得各自说一个秘密才行!”
相互共享秘密,也算是维持关系的一种方式了。裳熵倒没想这些,只干脆答应道:“好啊。”
秦河沉默须臾,试探道:“我没有秘密。”
伏璃没过脑子,嘴上说得快:“怎么没有,你那位姐姐不就可以说道说道?”
第122章 你就跪在这给我听着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檐外的雪似卷入走廊,寒气弥漫。
刚说完的话仿佛在角落回荡,伏璃没察觉不对,还斜斜歪着,筷子戳着烤肉。
然而安静持续的太久,她脑中思绪绕了个急转弯,睁大眼骤然坐直。
她只想着秦河身边还有谁值得一提,便想到了那位英年早逝的姐姐,但“早逝”就意味着她姐姐已不在人世了,此刻提不是戳人痛处吗?
极轻地放下筷子,伏璃如坐针毡。
她向来口无遮拦,以前也不是没说过会伤害人的话,但在这光明宫里,说错了又如何,她才是主人,就算错也是对的。也根本不需要对谁说觉得抱歉,那些被她伤害的人并值得自己的一句对不起。
可现在不是,这是她的姐妹,也是朋友,不该被她这样对待。
搁在膝头的手一张一合,伏璃不太敢去瞧秦河的面色,胸中滚过了一万句话,可还是不知该说什么挽回。
“我也没有秘密,”关键时候,裳熵发话了:“好多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不是我隐瞒了,就单纯只是没有人问过呀,这还是不一样”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抬手捂住帽子,想起了她此刻的确有一个秘密。
如果没反应过来还好,她可以坦坦荡荡说没有,但已经想起来,就没法装作不知道了。
师尊说过这个不要告诉别人,那就是说符合秘密的要求,可她不想说谎忽视,这下要怎么办!
裳熵小脸皱巴着,独自犹豫纠结,悄悄转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师尊,女人丢来如冰似雪的一眼,意思太明确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住脑,不要作死。
“我我”
接收到眼神讯息,裳熵急速转回,转着眼珠拼命回想还有什么其他秘密,这次没犹豫太久便想到了。她举手道:“我有秘密!我想起来了,还是有的!我特别喜欢我师尊!”
“”慕千昙揉了揉太阳穴。
李碧鸢啧啧数声,言语微妙道:‘其实昙姐你师尊这个身份做得很成功啊,看看咱们女主对你多死心塌地,超前完成任务了。’
慕千昙道:‘路边的一朵花她也能说喜欢,博爱之人的告白没有意义。’
被她这么一打岔,加上少年人之间掀篇快,方才那奇怪氛围很快散去了。伏璃迅捷瞄了眼秦河,深吸口气笑道:“这根本就不算秘密啊,谁都能看出来。”
裳熵微愣,似觉得惊奇:“谁都能看出来吗?”
秦河将盘中肉翻了面,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也自然道:“是啊。”
连她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了。裳熵嘀咕:“我都没说过,你们怎么知道的?”
伏璃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侧身抓住秦河的手腕,放低身子,忽闪着两只晶莹眼眸望着少女,捏着嗓子叫道:“师尊,等等我嘛。”
表演完后立即全部收回,她抱着肩膀身形后倒,躲着什么似的:“你天天这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我有吗?”裳熵看看伏璃,又看看秦河,两人都是一副“当然如此”的神情。她挠挠脑袋,咧嘴笑道:“好吧,但秦河你演得不像,我师尊一般都会直接把我踹开的。”
怎么还一副骄傲的样子。若是换一个人,例如秦河被江舟摇踹一脚,估计会下跪反思个三天三夜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师尊。而换做伏璃被踹不,可没人敢踹她,除非活腻歪了。
不过,看似冷漠的瑶娥上仙居然还会踹人?还以为那个女人会单纯的蔑视所有,对眼下一切毫不理会呢,没想到动起手来会是这个样子。
想从这一根筋嘴里听到什么有讨论性的,可能性极其低微了,伏璃摆手道:“算了,就算我们都知道,也当你说过了,我可是很开明的。”
裳熵:“我赞成!”
给她算过了,暂时又不好意思让秦河出来说,那不就轮到自己说了吗?伏璃瞥向跪在身边兢兢业业烤肉的女人,将袖子一提一挽,下定什么决定般开口道:“轮到我了,好,那我现在说。”
歌女身形微震,肉片从筷子中滑下,打在烤盘上,仿佛心脏突突一跳。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投射过来,似打量似戏谑,还带着要揭开皮肉骨骼的冷寒气息。
她在那样的视线中无所遁形,略有些无措的收回手,不知该放哪里,垂至两边,又叠放在膝上。最终还是难以承受这种氛围,她睫毛颤抖,站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抓住手腕压回地面。
“别走,南雅音,”伏璃直勾勾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就跪在这给我听着。”
第123章 注意,本章没有主CP出现
伏家与塞顿城的位置都得天独厚,转个身就会面对海量尚未开采的财宝。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少宫主,应该从小就被捧进蜜罐里养着,不知苦字何物,但现实并非如此。
伏璃不在光明宫出生,而是在五岁时才回到这里。
她那时虽已长到五岁,身体发育正常,心智却依然残缺不全,犹如刚出生的婴孩。不会说话,不能交流,不知怎么洗脸擦脚,甚至不会穿衣服。伏郁珠为她找来了数位贴身侍女照顾她起居,可结果都不太乐观。
原因就在于,关于五岁之前的事,她没有记忆,但有感受。不知经历过什么,头脑分明未开蒙昧,却到如今还清晰记得胸中那股恒古不化的怨气,憎恨,愤怒,压抑。
那些负面情绪整日如恶鬼般纠缠着她,无孔不入,稍有不顺心就会全盘爆炸,使她脾气极为暴躁,常常尖叫,抓到什么砸什么,情绪异常不稳定,直接或间接弄伤了许许多多被母亲安排来服侍她的侍女。
奴隶被伤事小,女儿没有被照顾好事大。伏郁珠看着发疯的女儿,虽心痛不已,但那会忙于为家族奔波,平息各方事端,难以做到亲手照看,有心无力。只好立下几个严苛的标*准,在塞顿城高价寻找符合条件的侍女。
即使那一条条规矩让人望而生畏,但高昂的佣金足以使胆小者心中也充满勇气。
招募令发出后,引来了大批怀着抱着“试一试”心态前来尝试的人,都被伏郁珠以各种残忍手段吓回去了,更有甚者直接死在宫中,化为雪山上零星植物的养分。
惨案发生一时间震撼四方,好久都没人再来敲门过。
某天,一个女人揭下招募令来到宫门前,说自己可以做到,那个女人叫做南雅音。
女人五官端正,谈吐有礼,脾气好,性情逆来顺受,还有责任心。曾经在富商家里伺候孩子起居,很有经验,还有一把会哄孩子会唱歌的好嗓音,能跟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玩到一起,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伏郁珠查了她家底,家里人只有一位母亲,母女俩相依为命,都清清白白,没有犯过事。她给出的那些经历也被确认为真,是个能够使用的人。
到这一步,伏郁珠给了她最后的考验。
首先,让她面对数十种极为凶残的猛兽。因为伏璃爱好这些,那么南雅音作为贴身侍女,自然不能畏惧,否则独自被吓跑或吓晕了怎么办?而她的反应很令人满意,不管对面是什么毒虫凶兽,她都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平静如初,勇气是具备了。
接着,伏郁珠吩咐她去矿洞里住了半个月。因为伏璃虽心智不全,却玩心极重,且体力也极好,经常漫山遍野奔跑来回,若是由于身体柔弱,气力不足,跟不上少宫主导致她受伤了,那可绝对不行。
这在方面,南雅音也很快适应。就算身板看似瘦弱,做重体力劳动时也能不落下风,且柔和本相下是意想不到的执拗和坚韧,身体条件也达标了。
最后又安排了种种不同考研,什么故意遗漏大笔财物看她会不会私吞,以此来检查品性。什么悄悄设置一处有人遇难的场景,看她会不会出手相助等等。南雅音每条都做的很好,完美到仿佛是为了伏璃量身定做而来。
就算再怎么严格,伏郁珠也挑不出毛病了,于是宣布南雅音合格。
但试探还没结束,就在女人听到结果放松开心时,伏郁珠又无缘无故抽了她一顿鞭子。手下丝毫都没留情,照着死里打。打的她皮开肉绽,血流不止,活生生晕倒又醒来,求死不能,无法逃离。
这突然一遭,害的南雅音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才好点,听到传唤命令后,勉强下地来到主厅。
伏郁珠把长剑扔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告诉她如果想要复仇,可以捡起这把剑上来刺她一下,而自己以雪山白蛇的名义起誓,绝对不会还手,也不会后续追究责任或为难她们母女俩。
寻常人受此遭耍弄,早就记仇于心,巴不得想要出一口恶气。可南雅音看都没看那剑,反而低眉顺眼说着:既愿为奴,便要以主人为天,是鞭抽是刀剐,皆随您心意。
向白蛇起誓具有保证性,就算她是宫主也不能违背誓言,但南雅音却不愿使用这么宝贵的机会,反而说了更加虔诚的话语,仿佛真的全然不在重伤这事。
见她果真没有反抗之心,伏郁珠稍稍卸下了心防。
她担心跟在伏璃身侧日夜相伴的侍女是个软骨头,让她女儿耳濡目染也学坏。可又担心这人骨头又相反的太硬,万一伏璃发病砸东西伤了她,引得她性起反抗会就糟糕了,这才有那么一试。
而最终结果就是证明了,此人的确可用。
伤势彻底痊愈后,南雅音经人带领,第一次见到了重重宫门保护起来的少宫主,那个年幼却恶劣顽皮的女孩。
那就是她的小主人。
听说将要有一位新的侍女来照顾她,便在屋里地板上设置了众多必死暗器的小主人。
前辈的丰富血泪经验南雅音都铭记于心,为了小命着想,成功避开了所有暗器,并与躲在床下抱着两个枕头,准备看血流成河听惨叫连连的小主人打招呼,看她那张恶意满满的小脸露出孩子气的空白。
“奴叫南雅音。”
第124章 你跟我来
少宫主拥有着世间少有的上品相貌,躲在床下阴影中依然可瞧见她一双圆圆碧瞳忽闪忽闪,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白里透红,嫩的似乎掐一下就能流出桃汁,再配上齐肩的卷短发,怎么看都是一派天真无邪,活泼无害的模样。
若不是亲眼眼前见到这满地杀人暗器,南雅音实在难以想象这般美好容貌下,竟藏着那样一颗天生恶劣的心脏。
一个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心智不全者,为何会以别人的惨叫和痛苦为乐呢?
可就算再怎么匪夷所思,想不通缘由,她还是要继续做自己该做的,向小主人报上了名字。
与她进门时千转百回的心绪不同,那时伏璃脑中唯一的想法是:好好听。
不同于她曾经听过的任何一道声音,这是种极为特殊的动听,如一股神奇的魔力般流过耳廓,且在她脑中重构了那个女人的面容,仿佛一把扯掉了遮在眼前的白纱,倏而一切清晰起来。
仅仅拥有着婴儿认知的伏璃,连刚刚去过的茅房位置都反手就摸不着,却意外记住了这位初次见面的女人。
可就算南雅音有着区别于她人的显著特征,那时的伏璃也没想过要对她好点。更准确来说,那会她还没有“思考”这个概念,便依然和往常般随心所欲。
由女人帮忙洗澡,由女人喂她吃饭,由女人背她在宫中游荡,也由女人哼唱着歌曲哄她入眠。南雅音照顾她无微不至,体贴入怀,就算是伏郁珠来也要赞一句细心,但伏璃不能满足。
她还是那个善变且脾气古怪的孩子,安生一段时间后就必定要作妖以泻去心头无端的怨念,总是提出为难人的要求。
例如,让南雅音陪她一起洗澡,但不让女人洗完后穿衣服,要赤脚站在冰冷地板上等待,到自己头发干了才可以穿。又或者是她半夜突发奇想要去雪地里玩耍,就会把熟睡中的女人摇醒,自己捂着暖手炉躲在走廊下,却让女人去大雪地里玩雪给她看。以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每一次,无论是多么荒谬的要求,南雅音都会全盘照办,兢兢业业,没有怨言。
随着年岁增高,心智渐涨,伏璃逐渐发现,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女人,有着近乎可怕的包容力,仿佛能够忍受自己对她做的所有事,任何羞辱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这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事吗?
比起那些被折腾几天后就受不了想要逃离的侍女们,南雅音永远都是那张淡淡笑颜。现实摆在面前毋庸置疑,怀疑合理性没有意义。伏璃便开始好奇,这个人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呢?
到了伏郁珠安排女人教导她学习写字的那天,要从最简单的“一”开始,南雅音先在纸面写上,希望她能照着学。伏璃抓住这个机会来找事,摔砚台掰纸笔掀桌子,把整个屋子都砸个稀巴烂,隐隐期待着女人愤起的模样。
结果当然是失望,南雅音只是检查了她搞破坏的手有没有受伤,接着就去迅速整理好毁坏物换上一批新的。伏璃变本加厉再次全毁,得到的反应还是如此。她们重复着这个步骤,晨起到傍晚那么长时间过去,不变的是纸上那个一字。
第二日来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南雅音再次于纸上写下一横。见多次找事都无法激怒她,伏璃想了其他招数,胸中升起得意。
不就是练字吗?她练!
给笔尖吸饱了墨水,伏璃将之随手一丢,啪嗒砸地。就在南雅音准备去捡时,伏璃一把抓住她手腕扣上桌面,另一手哗啦扯开她袖子,露出一截细白小臂。
“我现在就写,你可看好了。”以她的小臂当做稿纸,伏璃拔出匕首作为笔,一下下在那片肌肤上刻出了将近一两百道小而窄的“一”字伤口。鲜血流淌满桌,少女笑问着:“南雅音,我写得好吗?”
小臂控制不住发着抖,南雅音整张脸苍白如纸,忍住剧痛,强撑着没有失去意识,轻轻嗯了声。
伏璃道:“夸人可不是这么夸的,不能敷衍我啊。”
眼前阵阵发黑,南雅音顶着额上细汗,眯起眼辨别着那片伤口,最后找出了三个还算标准的字,着重夸了两句,便一头栽到桌上,晕倒了。
在伏璃那么多年的摧残下,南雅音没少生病。本来身体就不算非常强健,现在基本上三天两头倒一次,最后都没出事,约莫是自己都习惯了,不怎么在意,可这次却格外严重。
前几天刚从雪堆里出来挨过冻,今天还流了那么多血,她一下烧到浑身滚烫,整夜都降不下温度,数度濒临死亡。
守在她床边时,伏璃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不想去寻找那个所谓的包容尺度了。
也许摸不到边际,那就是永无止境。
这之后,伏璃尝试压制心中那些没有源头的负面情绪,还想要洗干净大脑从简单点的事学起,尝试着脱离帮助再长大一点。
第一次学会穿衣,第一次独自吃饭,第一次看完一本书,第一次意识到换牙与成长,第一次接受蛇骨鞭惊煞入手,第一次猎杀或驯服巨大妖兽等。她从未开化到成为一个正常甚至优异的孩子,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第一次”,以及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时刻,都有南雅音陪伴左右。
于是再后来,伏璃愿意叫她一句先生,以表达重视。对于南雅音的奴隶身份而言,这可是莫大殊荣了。
然而,这个称号还没能叫顺口,所有和谐场景都以一个极为可笑的方式被打破了。
南雅音居然是伏冈安插在伏式主家的眼线。
并且这件事还不是查出来的,而是伏弛那小子喝多自个在宴会上抖出来的。
那时酒过三巡,他们照例嘴上有点小摩擦,本来按照惯例,很快就会进入下一个话题,接着吵个无休无止。可伏弛忽而冷笑一声,把杯子一砸,居然开口说出了几个关于伏璃的秘密。
五岁才开始成长心智,就必然意味着许多婴儿会有的毛病也会发生在伏璃身上。那些小事既让人窘迫又极其折损面子,并且给已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会突然被伏弛拿出来说,无疑是把小时候的黑历史重新翻出来当众嘲笑,异常刺耳又恶毒。
作为少宫主,伏璃自尊心极强,她无法承受这种事被别人知道,还要被当做谈资,那次几乎把伏弛打个半死,也同时找到了泄露消息的罪魁祸首,南雅音。
千算万算算不到她有问题,伏璃气到近乎发疯,用打完伏弛还鲜血淋漓的手拖住南雅音,把她关进水牢亲自审问了三天,才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早在许多年前,伏弛家人发现伏郁珠接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入宫,担心未来宫主之位会落到伏璃头上,于是便想办法打听宫内动静,便以南雅音的母亲为要挟,命令这个条件合适且能力出众的女人潜伏进光明宫打探消息。
而南雅音的身世背景都没变化,所以伏郁珠所查到的信息也没有错误,才造成了现在这种结果。
水牢中昏暗潮湿,女人躺在地上浑身鞭痕,血流满地,奄奄一息。伏璃额头突突跳动,握紧鞭子,喘着粗气,认知翻天覆地。
她认为独属于两人的那些私密时刻,那些深夜里的悄悄话,那些与成长有关的分享,是她认为珍贵且不可被亵渎的记忆,却原来早已被当成笑话传播到了死敌耳朵里。而那所谓的高容忍度只是为了母亲和金钱在作秀罢了,根本不是为了她。
她没想到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痛苦滋味,居然也来自于南雅音。
一想到伏弛与南雅音该怎么私底下讨论她的那些事,怎么津津乐道嘲笑贬低,伏璃气到胸口快要爆炸。安宁了很多年的强烈负面情绪再次出现,叫嚣着要把女人活活扯碎。可她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印,最终也没能对女人下死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伏璃抓来了南雅音的母亲,重新把她当做威胁人的筹码,逼迫南雅音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并以比之前残忍数十倍的方式变着花样折磨她,同时吊着她的一口气不让她死,这才有了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
火炉中燃烧着烈焰,烤盘上的肉已焦了边,逐渐镀上深黑色,散发着刺鼻气味。
伏璃还紧紧握着女人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说完最后一句话,稍微掀起的衣袖露出几道小小的“一”字伤疤。南雅音在她的直勾勾视线中溃不成军,忍受极大悲痛般颤抖着垂下头,眼眶泛红,果然还是忍住了。
“所以,到现在,”伏璃转头望着对面两人:“你们还觉得我做错了吗?”
秦河不发一语,把烤盘上烧焦的肉夹下来,调小火焰。裳熵抱着双膝沉默半晌,摇头道:“可是她跟着你那么久,也没伤害过你。”
伏璃道:“哼,动机就不纯的人,难道就因为她没动手我就要感激她?没伤害我只是因为时机不对,或者觉得骗不到我,但若是她真想做,我还真就没命活到今天了。”
听见此话,南雅音小小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争辩。然而愤怒时的伏璃什么都不想听,反手用更大力道按住。
腕上疼得钻心,怕是又要骨折了。
余光瞥见南雅音越来越差的脸色,裳熵徒手抓住所有生肉熟肉放入口中吃掉,拍拍肚子向女人道:“你能再帮我拿点肉吗?”
伏璃松了手:“烤肉烤肉,你这样吃还有什么意思。”
裳熵叫道:“我饿了啊,我好久没吃饭了。”
伏璃怀疑:“多久?”
裳熵道:“足足有半天了。”
南雅音握住受伤的那只手腕,向几人鞠了一躬,一瘸一拐走入风雪中,去拿新鲜肉过来。裳熵瞄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回过头来,忽而说道:“就算你现在认为她罪无可恕了,可你人生中的那些重要时刻,她还是都没错过。”
伏璃微怔:“什么?”
她问完也如醍醐灌顶般想透了一件事,以方便惩罚为理由带南雅音出现在各种场合,但也侧面让她继续见证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次为喜欢的上仙烤肉,第一次与朋友共斩邪魔,第一次义结金兰,做这些事时,南雅音都在场。
这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吗?是想要她看到那些吗?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还有点好奇诶,你五岁之前都去哪了?”
伏璃回过神:“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接她回家的是母亲,但伏郁珠没有告诉过她五岁之前她都生活在哪里,根植在她心中的怨气亦不知来源,就算刻意去问也得不到答案。她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样好奇,却无从查起。
裳熵挠挠头:“好奇怪呀,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就算记忆开始的晚,也不该一点都没有的断档般失忆,难道是有人故意抹去了?
光是想到这里又要头疼了,裳熵不再费脑子思考,转而问着:“那伏弛说了啥,让你那么生气啊。”
粉碎美好表象的就只是伏弛酒后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事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呢?方才伏璃只是一嘴带过,没有细说,可裳熵直觉这里会有些很有意思的点,便开口问起。
谁知,伏璃瞬间红了脸,叫嚷道:“知道这么个情况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裳熵道:“我就是好奇嘛,你为什么生气啊。”
慕千昙心道:真是蠢龙,还能有什么事呢?随便猜都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干出又窘迫又丢人的事,那极有可能是尿床之类。
如果会真的,放在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身上其实也不算什么,但伏璃这厮自尊心太强了,外加说话的是最讨厌的白头疯,才会那么发疯。另外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居然是这种来头,生气倒也正常。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秦河及时做了个停下手势,等她们安静,才轻声道:“该我了。”
伏璃想起不久前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虚了一些,抿了口酒。
秦河则是双手重叠搁在身前,默然半晌后,徐徐道出她的秘密:“我满怀信心的下山,没能查出和我姐姐有关的任何一丁点消息,我白走了一趟,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辜负了无条件信任我的师尊,也辜负了姐姐。”
她眼中倒映着火光,却显出几分水迹:“若是没有姐姐,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她总是能保护我,可我却连查出害死她的真正凶手都做不到,还如何做到复仇呢?”
伸手小心翼翼摘掉耳朵靠上方的那枚银铃,将之搁在手心,秦河脸颊多了两条湿痕,一朵朵泪花打在小小银铃上。她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收拢五指握紧银铃。廊下一时间无人说话。
良久,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慕千昙撑着膝盖站起,将大氅拢紧些:“秦河,你跟我来。”
第125章 师尊喝醉了?
她这么突然一叫,几人都不知她目的,皆愣了愣。
秦河抬眸望她,恰有泪水盈满眼眶,视野朦胧,她恍惚间看见女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那道纤长玉立的身影,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是谁,可还是从她身上看到点姐姐的影子。
其实潜意识不想听这女人的话,可不知为何,她那棵仿佛在林中迷路的小鹿般茫然的心,忽而找到了方向,竟鬼使神差站起跟在女人身侧。
伏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外界传闻她多少听过些,知道她们间有点复杂,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但无论是秦河还是慕千昙都还算是体面人,不至于在这里爆发矛盾,对彼此动手。要去其他地方,应当只是为了说点私密话。
想到这些,她便没动身子,也没插话。裳熵倒是也想跟上,被慕千昙压住头顶按下去:“你别动,老实呆着。”
头上还顶着那只手,裳熵忧心忡忡:“你们不要吵架。”
以往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蹦出来,她实在害怕再体会那种为难的心情。
见她蠢蠢欲动,慕千昙手上加力,又把她往下按,像是要把她塞进地里:“闭嘴,坐好。”
就算梗着脖子极力抵抗,最后担心将人惹毛,裳熵还是听话不动了。
把人稳稳按住,慕千昙扫了眼走廊尽头。那里远离火炉,几乎没有多少照明,距离此处也足够远,适合说点话而不被人听到,便领着小女孩走过去。
久无人至,尽头处的栏杆结上一层寒冰,金色建筑也被月色修饰的冰冷苍白。两边围栏外雪花翻飞,构成白茫茫的天地。
吐出一口白雾,呼吸间都带着冷气。慕千昙没耽搁太久,想好了怎么说,回眸打量着少女止不住泪水的脸,轻笑道:“小心待会脸冻上了。”
这是句她不太会开的玩笑话,说出来时经历了心理斗争,但秦河并没有被逗笑,依然低着头流泪,双手则握捧着那枚银铃,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慕千昙微微抿唇,也没介意她不给回应,抬手以掌心盖托住少女手背,另一手握住她手指,剥洋葱般一根根掰开,口中问着:“你是和姐姐相依为命吗?”
泪水掉得更凶了,秦河抽噎着点头。本想把手抽回,可女人察觉她动作,便握得更紧了些。
约莫是心头太难过,她再也没有力量和心情对抗,由着慕千昙去了。很快手指全部被掰开,露出掌心那枚精致的小银铃。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懂这种感觉。”将小银铃捏起,慕千昙找到少女耳上对应的洞眼,对准之后小心穿上。
“我也我曾经也有个妹妹,我和她也是相依为命,只有彼此。日子挺糟糕的,不过还算能忍受,平平静静,原本还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但某一天,我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种话,像是把自己剖开似的,她也有着些微陌生与不适感,说了上句下句就不知该怎么接上,又不好说一半就走,只能盯着手下那枚银铃,似讲述又似自言自语。
“是很突然的离开,连句告别都没机会说,并且我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么长时间过去,我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又是如何看待我的离去。但作为姐姐,我都不想她因为我而黯然神伤,痛苦不堪。无论我是因为什么而消失不见,我都希望她能放下我,自己好好生活。”
银铃佩戴好后,与下方的另一只共同叮铃响动,粼粼如蝴蝶振翅,也如她们姐妹俩结伴前行的前半生。
手指轻触几下,慕千昙默默盯了会,目光挪回少女面上,问道:“你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话里话外意思相当明确了,无非是放下仇恨这种老话,她最多也只能说到这了。
秦河渐渐停止哭泣,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她沉默良久,低声道:“瑶娥上仙没有妹妹,只有弟弟。”
听她这句话,显然透漏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秦河知道瑶娥上仙的家庭是什么构成。
这并不奇怪,原主会对秦霜有那么大的依赖,必然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而秦河还说得那么笃定,仿佛亲眼看到一样,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姐妹俩把原主从家中领出来,走入了天虞门修行。
原主大抵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半妖身份,所以白瞳的存在就被隐瞒了,在秦河眼中,就只有一位慕千昙还不知道的弟弟。
自己方才说的那些,对她而言可能就相当于谎言吧。
“你师尊应当和你说过吧,我失忆过,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慕千昙说到这里顿住,半天没后续。
原本是看不下去这小姑娘伤心,才想要说点什么,但显然安慰这件事不适合她。
况且,何必与这小孩多说呢?原著里秦河可是弄死瑶娥上仙的另一大主力,若是她人生中难得一次的好心帮忙最后换来不好的结果,那就太悲催了。
还是别管了。
慕千昙想拔腿就走,刚抬脚就卡住了,没能走开。
风雪簌簌而下,压在檐上,藏在山间,无处不在。
少顷,她轻蹙眉头,再次叹了口气。
摘下身后那把锈铁长剑,端在手中,慕千昙打量着上方的锈迹:“虽然我不记得,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害死你姐姐的人不是我。”
如果猜测没错,宁愿放弃成神机会也要复活秦霜,只是提到那个名字就会心痛到绝望的瑶娥上仙,不可能是传闻中那个以秦霜之命以保自身完全的忘恩负义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所以她敢说这种确定的话。
那把剑极轻地战栗着,似能感受到剑中那片残魂的挣扎与哀嚎。慕千昙握紧剑柄,抬眸道:“你拿着这个吧,或许未来有一天,某个人想开了,愿意开口,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在这之前”慕千昙轻声道:“不要再去憎恨谁来消磨自己了,努力修行吧,确保你在未来该拔剑的时候,已经修出了能拔剑的实力,否则后悔将无穷无尽。”
把原主的残魂交出去无疑是一项风险举动,但慕千昙一方面觉得瑶娥上仙大概没那么快过去心中那个坎,另一方面是离开光明宫后,她就会去寻找灵药治疗心脏,而后远走高飞。
等秦河发现瑶娥壳子里其实是另一个人后,她早就不知道去哪里自在了。
眼前这把剑平平无奇,还覆盖着一层厚重密实的铁锈,就算拿来拿当拄棍都会太脆,为何女人会把它放在身边,此刻又送给了自己呢?
那段话还在胸中回荡,秦河把脸擦干净,看了看剑,又抬头看了看女人,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双手把剑接住,哭哑的嗓音还沙沙的:“多谢上仙。”
既是长辈赠与的东西,就算不懂用途也会好好收下,秦河把剑挂在另一边腰间,这下她手里共有三把剑了,这又好笑又心酸的场景让她再次鼻头一酸,但没有眼泪流出。
她已经意识到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忍住泪意,躬身道:“抱歉,上仙,我失态了。”
“没事。”慕千昙感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迟来的尴尬席卷上来,她挥挥手:“行了,回去吧,吃你们的饭去。”
瞥见秦河肩膀在微微颤抖,还以为她是冷,慕千昙把就要离开的人叫住,脱下大氅披在少女肩头,拍拍她脊背:“回去”
刚吐出两个字又刹闸,她余光瞥见储物袋,倏而想起一件被遗忘到角落里的事。她欠这孩子亲师尊的钱还没还!
一把扯开储物袋,果然在钱堆里看见那枚小小的碎花钱袋。
慕千昙怔住了,她发誓自己绝没有贪图这一点小钱和坑抢江舟摇的意思,纯粹是挣太多钱开心到忘记了。可这话怎么好跟人解释?别人会信吗?
一想到下午江舟摇等着她还钱,到最后关头却亲眼看着她把钱袋全装进口袋的画面,就觉得要尴尬到原地升天了。那时江舟摇心里想着的恐怕是瑶娥不可原谅的罪状再加一条,抢劫且欠钱不还吧。
“”但凡是抢了裳熵的钱,她都不会那么羞耻。
不过,也亏得江舟摇能沉住气。
把小碎花钱袋拿出,慕千昙尽量保持面上平静:“这个钱帮我转交给你师尊,还有”
目光从少女肩头错开,遥遥看见蹲在火炉边担忧望向这边的裳熵,她拨了几下袋中钱财:“我那个蠢徒弟欠了你多少钱?算一下吧。”
秦河接过钱袋,听见此问,许是想起了裳熵借钱都买了些啥,先是不自在的脸红,接着摇头道:“不用了,我没打算让她还”一句话没说完,手里被塞了几锭银子。
慕千昙收起储物袋:“多的你留着自己花吧。”
垂眸看了那些钱好一会,秦河把它们连带着碎花小钱袋都收好,毕恭毕敬鞠躬道:“多谢上仙。”
“去吃饭吧。”
维持着弯腰姿势好一会,秦河才站直,转身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脱下大氅递还:“这个还是给您吧。”
慕千昙又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话:“嫌弃我啊。”
“没,”秦河迅速否认,低下头颤抖着睫毛,片刻后才抬眸道:“您身体不好,比我更需要这个。”
慕千昙不由得略微郁闷,怎么她体质不好的事其他人都知道了?
两人一道回去时,裳熵见她们都全乎,双手举高笑道:“太好啦,你们没吵架!”
秦河盘腿坐稳:“瑶娥上仙很关照我,从前是我不懂事。”
这小孩倒是和她师尊一般知礼得体,慕千昙做了想做的事,也很顺利,可莫名觉得有些疲累,自己也找不出原因,便不想再等待,准备顶着大雪回去休息了。
要动身前,她想了想今日还有没有未完成的事,以免到时候补救起来麻烦,这一想还真想起了两件。一个是她还没买下那件材料给蠢龙做金戒锁龙环,另一个就是红绸还没有向她告密。
额头微微作痛,慕千昙回身要和伏璃说话,忽听见阶下传来一阵慌里慌张的脚步声,接着就见雪中闯来一人,万分狼狈,满脸泪水,身上落满了雪,正是南雅音。
“璃,主人,主人,”南雅音刚爬上最后一层台阶,就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般噗通跪地,她虚虚扯住伏璃的衣摆,脸色苍白至极,声音抖碎一地:“刚刚有人来跟我说,说我娘亲又犯病了,昏迷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求您去看看她,主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求您再治治她,我求你了”
到最后已是承受不住的哭腔,那副好嗓子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如此动听。伏璃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像是极喜欢她这副求人神态,不紧不慢道:“再说一遍。”
南雅音还跪着,弯下身子揪住她衣摆,额头碰着冰冷的地板,似乎知道她想听什么般重复着:“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伏璃心情大好,抽出衣摆将人推开,居高临下道:“看你这么诚恳,我就勉为其难再去看看吧,虽然我找来的人都是顶尖的,但是能不能治好我可不能保证,回头别跟我闹。”
南雅音直起身子,由于喉咙干哑,说得极为费劲:“好,好,没关系,只要您愿意看,就好。”
大概是刚刚那下摔得狠了,她撑着地板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伏璃看着她挣扎,没有出手帮助。秦河与裳熵都看不下去,皆起身一人一边扶起人。南雅音口中零碎道着谢,已是六神无主。
看来她娘亲的病情很严重,伏璃也不想这个能把人捆住的筹码就那么死掉,便要出发。慕千昙见状,开口叫住了她,把自己要买的东西告知。
伏璃听罢,随意道:“上仙想要拿去便是,你可是我姐妹的师尊,不用付钱了。”
这恐怕是剧情变动带来的唯一好处,慕千昙接着道:“我想用那个打造点东西,如今外头的工匠技术不行,还爱克扣材料,你们家专营这个,应当比较懂这些,有没有能够推荐的匠人?”
伏璃道:“既然都来到了光明宫,就要知道,没有比我宫里更擅长做东西的匠人。你何必还去外头?直接在这锻造就行了,稍晚些时候我叫人把目录送你屋里。”
慕千昙道:“如此甚好。”
南雅音听着她们对话,纵使心急如焚,也不管出声催促,只能抖着身子不住*落泪。
秦河定定望着慕千昙的侧脸,不明白方才还把大氅递给她怕她冷的人,怎么转脸就能把别人的苦难推至一边视而不见。而裳熵则是生气叫道:“等会再说啦师尊!现在很着急啊!”
那女人自然不理她,裳熵咬咬牙,去扯伏璃:“快走!”
伏璃被她扯得踉跄:“着什么急啊,行行行别拽了,走吧走吧。”
这第三场烤肉宴也就那么散了,这倒霉伏璃开的宴会就没有善始善终过。
四人都没入大雪之中,走廊安静得滴水可闻。
办完第一件事本该回去歇息,可慕千昙默然半晌,又在最上面一层台阶坐下。
回眸望了眼伏璃准备的酒壶,找了瓶没开封的,掀掉酒封后气味浓郁扑来。她凝望着纷杂雪花,一口一口喝着凌冽到有些烧胃的酒,放空着思绪。
她真是糊涂了,居然对秦河说那些话,还把锈剑给出去。这不就是把漏洞给她人看吗?更何况还是个本来就对她有威胁的人
心中虽有这种想法,她后悔,却也不太后悔。
即使清楚还有不能忽略的风险在,但若是不做点什么,她恐怕难以忘记那小姑娘哭着要姐姐的模样。
总觉得自己的那个妹妹也在现世这般哭着。
又抿了一口酒,这下喝得太急,冷液灼人的液体呛进气管,慕千昙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咳裂,直到整张脸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一大片才停下。
她擦去唇上酒液,捂住烧疼的胸口,垂眸缓着气。大雪并未落在她身上,却好像压弯了她的腰。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坐在台阶上
“师尊。”
这声轻叫像是从梦里传来,虚幻缥缈,接着又传来几声,才飘飘落到了实地。慕千昙略微吃惊,看向一步步爬上台阶的去而复返的人:“你没去?”
裳熵拨去满身雪花跳上来,拍拍屁股,与她并肩坐着,像是另一座火炉般散发热量:“我不想丢你自己在这呀,所以安排比我还厉害的秦河跟去了,她明天会告诉我南姐姐的母亲情况咋样。”
转头过来,少女想要帮她顺气:“你为啥喝酒呀。”
手肘怼开她,慕千昙抿了口酒:“关你什么事。”
裳熵道:“我能和你一起喝吗?”
慕千昙警告:“你喝醉了冻死在雪地我都不会管你。”
想了想自己的酒量,恐怕正要冻溺于雪地。裳熵放弃这个想法,鼻尖抽了抽,被香味勾引到转身,把烤盘上的一堆烤肉全部抓来吃掉,满意地拍拍肚子。
听到吞咽声,慕千昙嗤道:“刚刚不知道吃。”
裳熵擦干净手上的油:“我刚刚在担心你,害怕你们会闹的不开心。”
“我还需要你操心?”慕千昙饮下一大口酒,嗓子如火燎,眼尾也熏上一片红,梦呓喃喃道:“管好你自己吧”
地上还有几个金盘,裳熵已没心情再吃了,想要伸手扶住那个有些摇晃的女人:“别喝了,师尊,酒喝多了会不舒服的。”
下唇滑入齿间,释放出来时已多出一排咬痕。食指擦过眼角,慕千昙眉目神情皆未变,却深深喘息着,喝完最后一口酒,把空壶扔下台阶,咕噜噜滚开。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冬天就是要喝酒暖身的,连这点小事都不懂,蠢货。”
那酒虽喝着有甜味,但实际上度数不低,一口气喝完一壶,除非酒量极好之人还能说个完整话,但她的酒量只是正常人水平。这一站就没站稳,又跌坐回来。
许是酒液麻痹了神经,慕千昙没能控制住表情,露出几丝茫然懵懂,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没能站起,这台阶居然要和她作对,没听过妖恶上仙的威名吗?
她怒上心头,这次用尽力气站起,就要猛冲下去,却一时脚软向前栽倒。眼前是放大的台阶,她最终却没摔到台阶上,而是一个异常火热的怀抱中。
“师尊!你吓死我了,你要干嘛啊!”裳熵以为她要滚下去了,吓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去下方把人接住了,怀中人不同寻常的热度使她意识到了不对。
她师尊这是喝醉了?
第126章 你比我还没良心
这念头刚浮现,炽热而潮湿的气息打在脖颈间,像是一双手柔滑无骨的手抚上肌肤。裳熵一个激灵站直,又迅速软了腿,向后退半步。
她颤着嗓音小声道:“师尊,你别对着我脖子吹气,我要站不稳了”
所谓吹气,不过是呼吸,可她迅速升温的大脑连这点信息都没法处理,麻痹感自脚底窜升到头顶,扼住喉咙,截断喘息,不留余地。
用力鼓起胸腔,做了几个深呼吸,裳熵抬起双手,握住面前女人的窄腰,试着想把人推开些,好短暂把自己从温香暖玉中抽离。
谁知,被醉意熏到意识模糊的女人根本没气力,不靠着她便只能向下滑动,那两片微凉的软唇也擦过脖颈,印在气息烧烙过的肌肤上。
“呀!”她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大叫一声,触电般猛地将人推开。
耳边擦过女人一声闷哼,眼看就要倒下,裳熵又飞速抡起双手朝前搂住,那截腰便跌进怀中。
“对不起,没摔着你吧,”她死死抱住女人,气息凌乱道:“我背你回去吧,现在就回去,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能在外面呆着了。”
她一咕噜说完,下巴还抵在女人锁骨上。嗅到酒气中的熟悉味道,追逐气息来到衣领间,兀自平息了颤抖。
双手抱得更紧,她抬眸望向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师尊双眸紧闭,微蹙眉头,脸颊晕红,正是酒气最上头时,似睡非睡,意识不清。
裳熵动了动喉咙,抓住她一只手臂,反身将手臂绕过脖颈,弯腰把人背到身后,两手把住她膝盖,往上颠了颠:“师尊,你还醒着吗?抓稳我,别掉下去了。”
女人脑袋压在她颈侧,如发烧般温度缓缓升高。裳熵纵然有着更高的体温,却还是觉得烫,只好歪头给她让开空间,健步如飞下了台阶,一脚踩进足至脚腕深度的积雪之中。
方才身体热度一路飙升,她差点忘记此刻还在下雪。
低头看向地面,再抬头看天,漫天白色拂过脸颊。她想了想,改背为抱,用大氅给女人严实裹住,一手搂在背后,一手勾住双腿,再稍作弯腰,就能把人完全护在怀中。
如果用背着的姿势,雪花会落在师尊身上,可能会冷,但抱着就不会。
匆匆忙忙赶回屋外,透过走廊窗户瞧见不少侍女在清理地板上被踩脏的雪水。裳熵于台阶前站定,甩甩脑袋,把帽檐上的雪全甩落在外头,脚底也在石板上磨了遍,这才踏入屋中。
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进去,引来一些侍女好奇的视线。裳熵并未在意,直奔房间去,快到时被一位侍女拦截。
只见她奉上一本封皮古朴内容厚重的书籍,光看外面看不明白和啥有关,裳熵询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道:“这是少宫主吩咐奴婢送来的器谱,用来给瑶娥上仙选择。”
伏璃送来的,那是干嘛的?裳熵正疑惑,忽而想起南雅音来求人时师尊说的话,好像和什么匠人什么材料有关,最终想要打造某样法器,也就是说这是师尊要用到的。
“给我就好,谢谢你。”裳熵道完谢,腾不出手来接,便弯腰用牙咬住那本器谱书籍。抱着人回了房间,又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吐出嘴里那本书时,心头亦松懈下来。
随便翻了两页书,全是各种各样武器或法器的锻造方法与用途,看纸张颇为古旧,已有些年头了,怕是经不得抖落,便先搁在床头,还是等明天师尊醒了再看吧。
刚放完书,转身要看床上,她被吓得一惊颤。
不知何时,慕千昙坐了起来,还睁着眼睛,半梦半醒,瞥见有人在床头,她转头看来,眼神定定落在少女身上,口齿流利道:“你为什么在这?”
不知她是否清醒,裳熵试着答复:“我送你回来。”
一边大氅滑落肩膀,慕千昙神色不变:“妈妈回来了吗?”
裳熵:“什么?”
眉尖皱了皱,慕千昙轻啧一声,抬手压住额角,仿佛被头疼困扰。裳熵忙道:“我去给你拿点解酒哎呦!”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按到她脸上,推开几步远,愣是打断了。慕千昙撑着床面挪到床边:“起来,我去洗个澡。”
裳熵道:“你自己洗吗?我怕你会摔倒,你都站不稳呢。”
慕千昙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你把空调打开。”
没等回答,她彻底脱下大氅,随手扔在脚边,握住床沿又问道:“你交电费了吗?”
她目光凝聚在虚空的一点,脸上神情越发严肃,深刻思索后再道:“咱家还有空调吗?”
裳熵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悄悄呢喃:“师尊真的醉了。”
“就这样吧。”慕千昙不耐起身,瞧见床头柜上的书,她神色稍定,仿佛缓慢回想起什么,走到床头拿起书,在众多法器中翻找着。
‘昙姐,昙姐?听得到我说话吗?’李碧鸢已察觉视野不太对劲,蒙着一层雾似的不清楚,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连忙问道:‘你那边怎么了?为啥雾蒙蒙的,还有点扭曲,你眼睛没事吧?’
慕千昙伸手捂住一只耳朵:“有蚊子在叫。”
李蚊子叫道:‘不是啊?你喝醉了吗昙姐?我就吃个泡面的功夫啊!’
哪怕是正常情况下也需要担心她有没有搞事,更何况是理智全无的喝醉状态,李蚊子崩溃了:‘你冷静点!去床上好好睡觉吧!求你了昙姐!’
“我很冷静。”慕千昙说完,从书里撕下一页纸,内容正是金戒锁龙环的锻造方式。
那么厚的书,她一下就找到想要的了,这难道不冷静吗?可笑,她甚至还记得做任务呢。
“师尊,”裳熵捧住脸颊,难以置信:“你怎么把书撕了!”
慕千昙反手把那纸拍她脸上:“去跟伏璃那个小神经病说,我要做这个。”
裳熵抽出那张纸,还在为书本招魂:“你想做哪个说一声不就好啦,我又不是记不住,干嘛撕书呀,万一这个对人家而言很重要呢?”
握着书脊抖开到破损那页,她尝试把纸复原。但这又不是水,也不是泥,如何撕回再拼上呢?她只好叹息道:“这次就说是我撕的吧,师尊你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干嘛老是和书过不去啊,上回也是,还好秦河没有怪罪你呢。”
“啪”的一声,脸上挨了下,但没有多疼。黑影飘下来,裳熵伸手抓住,是一截软和布料。两手各抓一边拉长,多看两眼就能辨认出这玩意原身。
她师尊居然用腰带抽人!
裳熵惊讶望去,就见慕千昙已拆下腰带,长裙略略松垮,隐约可见腰身。发饰摘掉了,墨发披肩,里头藏着张酒气氤氲的冷脸,垂眸在储物袋翻找。不多时,拿出几样洗澡要用到的东西。
“师尊!”裳熵拍拍脸,把腰带绕到手上,缠了几圈,轻轻拽她裙子:“你一定要洗,我就帮你洗吧,不要自己弄,我很担心你啊。”
慕千昙回眸,目光冷若冰霜:“我让去你找伏璃,还在这浪费时间。”
这句颇为冷厉威严,倒不像是喝醉之人说出的了。事实上,除了某几句难以理解的话语,女人表现得始终很稳定,只有那脸上难掩的红晕透露出酒醉事实。
裳熵想去送纸,又怕自己离开后,这人就要摔伤或把自己淹死了。她拿不定主意,正左右为难间,就见慕千昙握住床柱,想要拆掉,口中还道:“你不听话,我今天非揍你一顿,你才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见此情景,裳熵把纸塞怀中,果断抽出帽上红绸,一把握住女人手腕,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把她和床柱用红绸捆在一起:“对不起师尊,先委屈你在这不动,我去帮你送书,马上就回来。你不要自己去洗澡,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就好了,知道吗?”
手腕间传来不能忽略的压力,慕千昙低头看着那条手指粗细的红绳,再次陷入思索。裳熵点了下红绸头顶,叮嘱道:“你照顾好我师尊,我很快回来,辛苦你了。”
生怕师尊挣扎太狠不舒服,她不敢多耽搁,想速战速决,一句交代完便飞也似的驶离房间。
慕千昙尝试把手抬高,以脱离束缚,然而红绳栓得很紧,还会随着她动作调整力道,维持在不会勒疼她但也不会放她走的范围。
研究片刻没研究明白,头脑如万千银针穿过般的晕痛,她按住眉心,弯下腰上半身趴在床上。
不知趴了多久,头顶上传来一道神乎其神的缥缈女声:“上仙,您渴望成神吗?”
成不成神不知道,慕千昙头疼的想弑神。
杀气满满的目光刺向声源处,屋内没点灯,略显昏黑,一条暗红如血的红蛇盘于床柱。
她轻晃着脑袋,蛇信嘶嘶吐出,眸中光点诡谲狡猾,格外阴亮:“修仙何其辛苦,多数人穷极一生也难登天阶,可眼前就有一条康庄大道,不知上仙可有兴趣一听?”
啊对了,该这条二五仔红绳告密了。
慕千昙坐直些:“听听。”
沿着床柱向上爬,红绸向她探出身子,声音暗藏着兴奋:“传闻中献祭大妖龙神,便可获得一个许愿的机会,您知道吗?”
慕千昙:“我知道。”
红绸道:“龙族珍贵稀有,千万人追寻争抢,亦难觅踪迹。可此时此刻,您是距离那位大妖龙神最近的一个人,您也知道吗?”
慕千昙:“我知道。”
“你知”红绸卡了下,怀疑蛇耳听错了:“您在说笑吧,我说的可是龙,您身边的龙,你知道这件事?”
“都说了我知道,你聋了吗?”慕千昙不耐道:“你告密能不能有点效率,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直接讲我那蠢徒儿裳熵是个龙不就行了?你是憋太久了非得多说两句过瘾啊。”
红绸慢慢张开嘴,僵在床柱上。
‘我的天,我要吸氧,我要英年早逝了!’李碧鸢从椅子上滑倒,深知不能在此时倒下,扒住桌面爬上来勾住耳机大吼。
‘昙姐你醒醒啊昙姐!不要自爆啊!你得装出一副刚刚才知道的样子,不然红绸一下子想不开,还找其他人说这个秘密了怎么办啊!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女主是龙,那就完蛋了!’
“那又怎样呢?和我有什么关系?”慕千昙按住额头,五指用力抓了下,想把致使疼痛的那部分抓出来,此举当然是只能换来失败。
她头发乱了些,阴狠眼神紧盯着红绸。
良久,蛇蛇快要被盯德瑟瑟发抖时,她终于开口道:“你也挺有意思的,裳熵好歹也把你养到那么大,你说卖就没卖了?就算是我想背叛养大我的人,都要犹豫很久,你比我还没良心。”
扯唇笑了笑,慕千昙向后撤手,缠在手腕上的那部分蛇身被她扯直,拽了过来,盘于床柱的也被迫扯离,整条蛇摔在床上。
红绸还没机会逃离,她闪电般探出另一手,精准掐住红蛇七寸处,束缚与被束缚的关系就那么简单倒转了。
为了避免这恶种把消息散播给他人,顺带打消李碧鸢担忧,慕千昙冰冷而又平静道:“裳熵是龙这件事,目前只有你和我知道。若是哪天这世上有第三个人也晓得了,就说明一定是你泄露出去的。而无论是不是你说的,我都会第一个杀你。”
只有言语恐吓那可不算什么。左手凝聚出一把灵力匕首,慕千昙面无表情,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斩下那条红蛇的尾巴。
突如其来的剧痛之下,红绸眼珠快要瞪裂,整条蛇扭转成一团,大口嘶鸣,身躯打的床面啪啪作响,却无法挣脱那只手。
慕千昙不为所动,脸上沾着几滴血:“所以,收起你的心眼,这是警告。敢再做一次告密者,下次我会斩掉你的头,记住了吗?”
第127章 第一次
断尾划过床单,抹开嫣红血迹。红绸眼珠震颤,额上三朵梅花艳丽似火,原本胡乱扭动的细长身躯盘绕上女人手腕,似在讨好祈求她放自己一马。
慕千昙无动于衷,加力捏紧:“回答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下一瞬裳熵便推开门跳进来:“我回来了!很快吧,我”
看清屋内情景时,她哑声片刻,瞬间由开心跌落到惊怒:“你在干嘛啊!”
她疾冲上前握住红绸,想抢过来,蛇身绷直成一条红绳,再难以撼动。女人掐得很紧,继续大力撕扯只会把红绸扯为两半,一命呜呼了。
裳熵只好去掰她的手,指尖滑进她掌心处欲扣出手指,所触碰的肌肤柔滑紧绷,怕是稍微用力就要弄伤了。她只能虚虚握住,口中叫道:“放开她!你真是醉糊涂了!”
慕千昙定定看了她一眼,微挑眉头,挑衅般得越捏越紧,指节泛白。眼看着红绸大张着嘴快要魂飞西天,裳熵急得满头大汗,霎那间头脑却忽然清明——想到和师尊有关的事时总会这样清明。
酒醉后的师尊大抵和醉前一样不爱听人命令,想要她做什么大概都会反其道而行之,那么说反话不就好了?于是,她拍掌鼓励,郑重其事道:“师尊,你得更用力握住她才行,要是她活着,我会很不满意的!”
手中再次凝聚灵力匕首,慕千昙眼睛还看着她,匕首已对准红绸脑袋,准备一划割下,被少女及时抢握住手腕:“师尊!”
这招不管用!
时间太过紧急,裳熵绞尽脑汁,绞得太多很快大脑过载,一片空白。
眼看那匕首就要刺中红绸,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她来不及思考那方法是否可行,便已俯下。身,轻轻在女人唇上落下一吻。
说是一吻,其实只是轻柔一碰。温软而微凉的四片红唇接触那瞬息,眼前似有蝴蝶飞过,栖在摇曳花朵的上方,轻灵翅膀,娇柔花瓣,是不同香气与芬芳的温柔碰撞。
短暂而快速的挨了下,裳熵生怕被打,立即撤离,心脏怦怦直跳。
本以为她会立即暴起杀人,可没想到,那把灵力匕首霎时溃散,女人用指尖碰了碰下唇,挑衅的表情渐渐转变为一种茫然与不解,握住红绸的手居然松开了。
红绸死里逃生,一句话不敢多说,头也不回地急速滑进裳熵袖中发抖。
裳熵紧张兮兮望着女人那对淡粉双唇,察觉到红蛇的存在后神魂归位。她后退几步,狠狠撞上床柱,边揉屁股边倒退着往外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松开,我,我先去送红绸看郎中了。”
肩膀又撞到门扇上,裳熵转了个身,慌慌张张离开。
屋中极为安静,窗外雪花飘零。慕千昙呆愣少顷,头疼再次席卷而来。
她蹙眉按揉着头顶,擦过眼角时注意到手上鲜血,还有床面上的红色,脑中快速闪过方才发生的一切,可含着朦朦胧胧的一层雾,不能完全看清,只记得她对那条红蛇很不爽,然后就
然后,那蠢龙干什么了来着?
李碧鸢哑然半晌,先出声道:\‘我天,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了。\’
慕千昙道:‘嗯?’
‘没’为了女主的小命着想,李碧鸢迅速给她找理由脱罪:‘这蠢龙刚刚想打你,还好她中途放弃,不然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默然片刻,慕千昙道:“你也会骂她是蠢龙啊。”
手掌移到腰间,想拆腰带去洗澡,可摸了个空。她低头才看到腰带已不见了,四处环望,哪里都没有。
这种东西也能弄丢吗?还是说脱过了?那脱哪了?
稍一动脑就是头重脚轻的眩晕,慕千昙低低疼吟一声,向后躺去,伸手盖住脸,后悔喝了太多酒,以至于脑中混乱如万花筒,连梦境与现实都分不清了。
就这么躺了会,竟渐渐沉入梦乡。门口又跑来一人,还是裳熵:“师尊。”
以最快速度奔跑来跑去,停下后她不由得气喘吁吁,站门边看了眼屋内,见女人睡了,难给回应,便自顾自一骨碌爬到床上翻找着,语气急速道:“红绸的尾巴在哪里?他们说现在拿过去还能再接上呢!”
扯开被单,翻找床底,推开枕被,上头只有血迹,没有断尾。裳熵呼吸还未平定,喘着粗气抓抓头发,遍寻不见,视线最终定格在慕千昙紧握的左手上。
那里还在流出血丝,恐怕断尾就在她手里。
“你”裳熵捧起那只手,又开始为难道:“你松开吧,把她的尾巴给我,我不想弄伤你。”
听到“给”这个字眼,慕千昙的梦境霎时散尽,她撕开困意挣扎着抽回手,狠声道:“你还想趁我睡着抢我东西?!”
“不是抢!这本来就是红绸的!”
那边正在等待接尾,晚一刻都有再接不上的风险,裳熵心头焦急,也来气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拿红绸捆你,也不该这样对她,你有不满应该冲我来才对,她是无辜的。但是你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我理解,所以我暂时不想怪你,但你要先把她的尾巴给我,不然我不管你了!”
慕千昙冷哼着,把手抵到胸前,翻身背对她:“休想。”
裳熵还想去夺,却无论如何都掰不开那双手。耳尖捕捉到女人极轻的低喃,她动作停住。那声音含含混混的,听不太清。
想要听她说的内容,裳熵身体越过她,一手撑在她身前,一手护在背后,俯身把耳朵凑到她唇边,去听那几声呢喃,是反反复复的一句: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裳熵微微抬高身子,打量着女人侧脸。轮廓清晰,但被碎发遮住少许,黑如鸦羽的长睫细微颤动着,眉尖总是轻蹙。
她知道自家师尊是有些喜欢钱财的,若是宝物之类珍贵物品被她攥着不松还有理由,但一条对她而言没有任何价值的断蛇蛇尾,为何还不肯放弃呢?
难道,她师尊已经忘记这是蛇尾,只是习惯性紧紧握住自己手里的东西吗?
可为什么呢?
是被抢走太多次,才会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也不愿放开手吗?
但这说不通啊。就算是声名狼藉,她也是第一仙门的殿主,实力不俗,脾气还那么差。一点亏都不愿吃的人,谁会脑子犯病来抢她?
越想越停不下来,但裳熵不能再耽搁了。她死死抿住唇,打算先抢过来,之后再好好道歉。可手指刚碰到着一点,女人突然暴起,拍开她的手,翻身抓住她肩,长腿压住她身子撞入被裘中,她看到一双微红的眼。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了”
长发自肩头滑落,慕千昙吼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了!”
这是自打首次见面以来,裳熵第一次听到她完全不压制情感的怒吼,像是打碎冰层时天地间不停震荡的清脆回音,如此有力而愤怒,不由得心神颤动。都忘记了要推她起身,被那双情绪翻搅的眼神钉住不动。
慕千昙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从少女肩头滑到脖颈,沿着肌肤逐渐合拢。模糊视线中,那张年轻的脸逐渐扭曲成另一张脸,一张苍老的,恐惧的,双颊凹陷的,令人反胃的脸。
她哆嗦起来,手下松开一瞬,又反应过来般骤然掐住,加了百倍力道,带着极其浓烈的杀意。
裳熵绷直身体,只听得喉管咯咯响动,乱挥手抓住女人手腕,却没有掰开,而是盯着那双凶狠又怯懦的眼,想分辨出那千丝万缕中的最为真实的一条,直到呼吸不畅,眼前发黑,下意识在女人腕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呃”
颈间力道骤然松开,空气灌入胸膛,裳熵大口呼吸着,弓腰咳嗽几声。待眼前黑幕散去,发现女人躺在她身边,双手捂住左边胸腔,面露痛苦之色。
‘你明天大概不会记得吧昙姐,’李碧鸢擦去额上汗水:‘我也是没办法,女主快被你掐死了也不还手,我只能再用一次惩罚了,就捏了一下,应该不会特别疼’
“师尊?”裳熵不知她情况,慌张问道:“你怎么了?”
她这副神情好熟悉,今日在都斗兽场前也是不舒服。所以还是心脏的问题,究竟是怎么了?
许是感觉消退,慕千昙放下手,仰躺不动,凝望着天花板,静静呼吸着。脸上一丁点表情也不剩下,只有一片空寂,好像放弃了。
看到她这幅神情,裳熵心头轻抽。手边被什么轻轻打了下,她低头看,是方才争执间掉在女人脸边的断尾,还保持着一定生命力,像条蚯蚓般跳来跳去。
她抓住那条断尾,看看女人,再看看尾巴,咬咬牙,还是先滑下了床:“我很快回来,等我师尊!”
几乎是飞去郎中那边,把断尾递交后,她安抚了红绸一会,得到确切答案说还可以接上,便大大松了口气。要了点能养胃解酒的药丸,赶忙又飞奔回来。进屋时没瞧见人,只有床边地上散落的衣物,私室里传来水声。
她还是去洗澡了?
裳熵走到私室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上回见到她是在壶城,那时仅仅能以欣赏美人的角度看她,虽心中躁动但不知如何纾解倒也没什么。但此刻经过了小山般的春宫洗礼后,裳熵认为自己很难保持内心清净。
可是,不看着的话,万一师尊受伤了呢?
毕竟都醉成那个样子了,况且还要给她吃这个药丸。
绿色小丸在掌心滚动,裳熵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推门进入。郎中说这个药吃下就会好很多,并且喝醉之人也不能洗太久,她得去看看。
厚重大门吱呀推开,屋内热气氤氲,一层白雾漂浮在水面上,蒸的人瞬间出了层薄汗。
做足了心理准备,裳熵抬头望去。女人正蹲在池水边,肌肤在酒液与热气的双重熏晕下白里透红,关节处透着粉。浓黑长发遮住侧脸,部分披在背上,把她后背的蓝色印记分割成一片一片。
她垂落一只手,放在水里试温度,可试了半天都没有动静,仿佛蹲着睡着了。
裳熵咽了下口水,心跳震到胸腔都在痛,血液加速沸腾,骨子里涌出麻痒的冲动。
她握紧门扇深呼吸冷静了一下,直到压制住脑中的胡思乱想,这才步入屋中,反手关上门。心中默念着:虽然太美了,等你和红绸道歉了我再对你说谢谢,现在先欠着,哼。
一步步走到女人身边,裳熵也蹲下,还未开口,听见她道:“水太凉了。”
“太凉了吗?”裳熵也试了下水温,并不凉,相反,对她而言还有点烫。
连她都觉得烫,比她体温更低的师尊不是该觉得更烫吗?
向她泡在水中的手望去,果然接触热水的部分都红了。裳熵把她手从水中拔出来,数落道:“你看看,都说了不让你自己洗澡了,你还不听,这手都被烫红了。”
慕千昙斜睨她:“你管我?”
“我现在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我看不得你受伤,”裳熵揉着她的手:“你天天以长辈自居,但是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吗?”
慕千昙嗤笑出声,拍开她手。拿来解酒的几粒绿色药丸被打入水里,眨眼便融化消失了。
裳熵瞠目结舌,还未有所反应,身后传来推力,她面朝下往水里倒去,心中也窜起气性,反手抓住女人手臂一同栽入水中。
大片水花炸开,白雾被扰乱,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片刻后,两道破水声响起,几声咳嗽传出雾气。
慕千昙扶住池边,湿透的发丝全贴在后背与前身。方才那下呛得狠,她咳嗽不止,身体也无力,干脆坐在池水中的台阶上,额头抵住小臂趴着休息。
裳熵没有换气急促的困扰,比她好太多,甚至没呛到水。她望着女人脊背起伏,心里还烧着火,认为自己的好心又被糟蹋了。可看她咳到肩膀都在颤,还是没忍住推开水面游走到她身边,帮她顺气。
喉咙痒感逐渐平息,慕千昙还维持着趴在池边的姿势,兀自喘息着。李碧鸢叮嘱道:‘昙姐,你下次可别喝酒了,我今日真是心力憔悴啊,你难道不’
“闭嘴,”她揉着长发:“吵死了。”
裳熵睁大眼:“我都没说话!”
一时静默,慕千昙侧过脸来,眼神依然迷离:“你是谁啊。”
裳熵叹息:“我是裳熵呀。”
慕千昙目光放空,不回应。
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这么入迷。裳熵无法透过这副皮囊看到她内心,微觉遗憾,四下看看,拿来毛巾,在水里沾湿后帮她擦身。
背部传来潮湿且粗糙的触感,与酒醉的不舒服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慕千昙还是有点不太适应的把脸埋入手臂,遮住了表情,竟然没有拒绝。
裳熵心中升起雀跃,卖力帮她擦拭着。
女人很爱干净,就算是大冬天也要常常洗澡,加上皮肤白净,毛巾擦上去只会覆上一层潮湿水迹,青色血管若隐若现,稍微用力就要擦破似的。裳熵追着她身上少有的红来到手腕间,那里有几道方才留下的抓痕,现在不流血了,但还是无法忽视。
“唉,”她摸了摸伤痕周边:“你还是受伤了。”
待会再去一趟郎中那里拿点伤药过来算了。
可惜的是解酒药丸没了,不然现在就能让她舒服点。
擦拭完上半部分,裳熵往下移动,可毛巾更没入水面时,她注意到师尊的身体在水面以下的部分都通红着,猛然回想这个水温对师尊而言可能太烫了。接着又认识到她为什么没拒绝擦身*,这根本就是泡晕了吧?
裳熵去摇她肩膀,果然是有点晕了,赶紧叫她起来:“师尊,你难受怎么不说啊,你先上去吧,我来调整。”
慕千昙烦躁不堪地按着眉心,人实在不清醒,但还能听懂话,也的确是太烫了,便上去池边坐着。
刚刚一直没能看到的正面就这么在眼前放大,少女倒退一小步,喉头滚动,把目光艰难撕下,挪到调节水温的器皿上。
把水温调的差不多,裳熵关掉凉水区域,找个话题调自己的注意力:“师尊,你不会忘记自己是修者了吧,冰系灵力随便放点出来就能降低水温了,你还傻傻的硬撑。”
她转身回到师尊面前,仰脸看着她:“我才修炼了一年多,都不会忘记这种事的,你都修了几十年了,还会忘吗?”
当然没有得到回答,裳熵也没指望醉成这样的人能说些啥,注意到她下巴上还有几滴斩蛇尾时溅上去的血,用湿毛巾抹去:“师尊在想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她迫切想知道这个女人每次出神时想着的内容,仿佛了解这些就能理解她的想法一样。
“”慕千昙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抬手揉了揉少女脖颈上的红痕:“不还手?”
那是方才床上时掐住脖子留下的痕迹,裳熵由着她触碰:“我不想和你打架。”
毫无预兆的,慕千昙突然变了脸色:“你以为这是你想不打就不打的吗?你不下狠手你怎么活下来?”
裳熵道:“我就,多吃几顿饭,多睡几场觉,就活下来了。”
慕千昙呵笑道:“是,你是这样的。”她闭上眼,忽然一巴掌打来,裳熵及时截住她手腕:“别乱动了,待会再受伤怎么办。”
然而只握住一只手不能让人老实下来。见她还要同时出动手脚,裳熵看了眼坚硬的池边,怕她磕着碰着,便挤进她双腿之间,直接单手横过她腰身搂住,把人抱进水里泡着,而后握住她双手压在膝头:“好啦,不要闹了好不好。”
如果此时慕千昙清醒,听到那句哄孩子般的哄人话语,必然要大发雷霆。不过此时喝醉了,那就是更加怒不可遏,简直被小瞧了似的,试图把少女掀走。可某人忘记了自己是修者,偏生体力上又远不及少女,挣了好一会都没挣出,暂且先不动了。
也就是这么个动作,裳熵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年长得太快了。初见时还需要仰视的人,如今力气完全比不上自己,如果想要的话,摆弄她简直轻而易举。
太好了,如果修为方面也能快速成长,她之前说过的想要保护师尊的诺言,就可以实现了。
“师尊,你要讲点道理,你今天真的很过分,不停的伤人,是喝醉了就会这样吗?那以后我不喝酒,你也不准喝酒了。”
裳熵还企图说服她安生点,可接下来眼前突然一黑,额头传来剧痛,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肤撞击,声音极响,脑袋里嗡鸣四震。她向后歪了身子,倒退几步,捂住额头,龇牙咧嘴,发现是师尊用头撞了她:“你!”
慕千昙冷笑道:“没人可以控制住我,你以为你是谁”
话还没说完,她顺畅滑入水中,晕倒了。
“什么啊!”裳熵懊悔拍头,差点忘了师尊是绝对不服输的性格,既然挣扎不开,就直接一命换一命拿头撞她了,这真是!就是一点都不愿意服软吗?
她把人从水中捞出来,迅速擦干净后抱出了私室,让女人横躺于床,半个脑袋悬空在床边,使得湿发不会沾床。而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重拿了条干毛巾给她一寸寸擦拭头发,直到彻底干燥,才给她往床里抱了点。还是横着睡,但姿势更舒服些。
都把人服侍完了,裳熵才想起来自己本该生气的。
算了,明天再要个说法。
给她盖上被子,裳熵又出门一趟,拿了点伤药和消肿的,确认红绸状态后便归来,把伤药都给女人用上,这才算忙完了。
师尊喝醉了比她还麻烦,裳熵观察着她额头的伤处,给她掖了掖被子。
夜色已十分深重,雪停了,万籁俱静,她却因为去外面跑了太多次而一点困意都没有。红绸那边已经休息,她过去也没用,左右无事,只好趴在床边,望着女人洗澡后格外干净的脸。
目光描摹过眉毛,眼睛,鼻梁,最后落在那两片红唇上,洗完澡后迅速降温,已退回到平常的粉色了。
不久前与这双唇触碰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裳熵发觉拼命压抑的后果就是拼命反弹。明明只是一个轻的不算吻的吻,却叫她食髓知味般想要更加深入。
她现在想亲她快想疯了。
这么说来,看春宫图学会那么多其实也不好,还不如就让自己误解那种欲望是饥饿,至少还能通过吃东西来缓解。
不知不觉间,裳熵察觉自己的呼吸在变重,她抓紧床单,想要再去尝试一下,但还是憋住了。
上一次亲是情急之下,若是现在再亲就是在清醒状态下占人便宜了。
她看过的那些春宫图里多有粗。暴强。迫的画面,虽是看完了,且角色都并无不适,但她还是不喜欢那些。她总觉得适合师尊的总该是温柔,平和,呵护,心悦彼此后的给与,而不是像个小贼一样的偷偷窃取,这是趁人之危。
当快乐的事不出于自愿时,就只是一种伤害。
可理智越清醒,裳熵越是难以自制。
多次长长呼气之后,她瞥见地板上散落着师尊的衣服。她胸中堵着一口气,把她们着魔似地抓到怀中,鼻尖循着熟悉的气味钻入衣服深处,柔滑布料仿若女人微凉的肌肤。她浑身战栗着。
良久,她向后仰头,后颈抵着床边,后脑勺贴着床面,衣服还盖在脸上,手却滑下去,口中轻叫着:“师尊”
空出来的那只手捂住脸,似想让自己与那衣服更贴合,布料拦住了部分呼吸,显得越发急促,越发炽热,脖间被掐出的痕迹也滚烫起来。
最终,她听到女人叫了声“裳熵”,没头没尾,却偏偏是这个时候叫她的名字!图画中文字与画面具象为一种感觉,在脑中轰然炸开。
“我在,我在。”须臾,她急匆匆扯下衣服,气息凌乱不堪,想知道师尊为何叫她。可女人分明睡得很熟,也不知那一声到底是她的梦话,还是她的幻觉。
“你再叫我一句。”不应该打搅她睡觉,可裳熵心跳急乱如狂雨,迫切想要听到她的声音:“师尊,再叫我一句”
有人总是扰清梦,慕千昙烦躁又起,抬手要扇过去,可睡着之人摸不到方向,这一下打偏了,落在裳熵面前。
少女眼皮微微一跳,提起那只打歪的手搭在自己脸侧,贴着床面久久凝望着女人面容,呢喃道:“我在这里呢。”
第128章 违背伦理?
在酒精作用下这一觉睡得还算沉,轻飘飘没什么感觉,但逐渐清醒之后宿醉的不适就攀升上来了。慕千昙还没睁眼,手先摸上来揉了揉太阳穴,翻了个身侧着睡,在被子里叹口气。
每一片肌肤都与暖融融的被裘亲密接触,贴合舒适之余不免有点奇怪。慕千昙撑开眸子,掀被看了眼,入目皆是大片毫无遮挡的白。
她顿住须臾,又把被子盖好。
自己一定,绝对,十分之十,百分之一百没有裸睡的习惯。
但凡换个场景,她必然都要往酒后乱那什么方向思考。但这里是伏家光明宫,没有哪里雄性生物能让她酒后去乱那什么,估计也没有谁长着狗胆敢扒她衣服,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某条傻龙。
慕千昙环顾屋中,倒是没看见那道身影,自然也没地方发作,先忍着。
她开始拼命搜刮记忆。
高高台阶上与秦河那孩子聊完天之后,她望着怎么也不好转的恶劣天气,拿起酒壶想暖暖身子。可没想到那酒后劲忒大,喝时没感觉,喝后秒断片,最后一点清晰的记忆只剩下那场大雪。
从台阶上到光溜溜进被子里,这里面必定发生了什么。她再次往深处挖掘,一铲子带出血红,红绸断掉的尾巴在掌心扭动,那些警告话语一句句浮出水面,使得她略略讶意。
倒不是后悔伤害了谁,就算失手宰了她,慕千昙也不会一条蛇有什么负罪感。她只是在感慨自己喝醉了还能就形式做出判断,精准剁掉那红蛇尾巴,以痛苦为烙印来加深恐惧达到目的。像是她的手笔,干得真漂亮。
从前,她忙完一天后夜深人静时,常常会复盘这天都做了什么。如果有疏漏处及时修正,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觉得做得很好,就会浅浅自我夸奖一下。
起初还会觉得害臊,多大人了还弄这些,矫情得要命。后来想开了,反正平日也没人夸,自夸两句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挨着谁,比随地乱扔垃圾的危害还小点呢,甚至都不破坏环境。
自我赞美完毕,她继续回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头里头外都被刺痛占领,胃里一阵阵酸痛袭来。慕千昙下唇磨过齿尖,半张脸埋入枕头,越发想穿越回昨晚打翻那壶酒。
真不该作死。
许是听到了这点动静,那边传来皮椅转圈声,接着是李碧鸢由远及近的声音:‘你醒了?来书中世界首次喝醉的感觉如何啊?我给你加个成就好了。’
慕千昙道:“长那双眼睛是用来看热闹的?”
‘没没没,就是’李碧鸢试探着问:‘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她这么一问,就算慕千昙没想起来,也要装作想起来了,严肃语气吓唬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吗?’
李碧鸢嗓音微抖:‘没啊昙姐!我啥也没干!’
慕千昙冷笑:‘我只是喝醉了点,又不是断片了,现在更是清醒着,你在那拿话试探什么呢?当我蠢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这和我争辩也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事,等着以后我再跟你算账吧。’
最后一句尾音过于冷横,李碧鸢浑身一震,快速投降:‘我那也是没办法啊昙姐,你都快把女主掐死了,她还不对你出手,为了救她小命我只能打破约定捏你了。但是就一下而已!就没有多!你这会应该也不难受了吧。’
果然是瞒了点什么,稍做试探就心虚说了。不过她提起这茬,慕千昙也对应着想起了昨晚差点掐死裳熵,还有心脏瞬时抽痛下近乎停跳的事。
考虑到掐死女主确实麻烦,这人还算做了点正事,不计较也没无所谓,先放她一马。
但喝醉后头疼是能理解的,怎么外面也疼呢?
慕千昙摸向眉心,那里温度略高些,还有点肿。
这是干了什么才会在这个位置肿起来啊。
脑中闪过的片段画面如未完成的残缺拼图,能窥见一角却难知全貌。私室,满池热水,朦胧热气,而后呢?
她问道:“我最后怎么睡着的?”
‘那其实不能算是睡吧’李碧鸢磕磕巴巴:‘我感觉,你是晕了,一方面是泡澡泡晕了,另一方面是,是你拿撞女主的头,但是你头没人家硬,把自己撞晕了。’
“”太荒谬了。
怪不得没穿衣服,原来是因为她们俩一起洗了澡,并且作为师尊与长辈的她在撞头比赛中落败,晕倒入水,差不多还是大傻龙把她弄到床上的,然后无知无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真的太荒谬了。
慕千昙打算提刀去宰龙,物理清除掉这段丢脸记忆,但想到杀了女主世界难保,还是扼住了冲动。
谁能想到躲过了温泉,没躲过浴缸呢。
“还有其他瞒我的吗?”她心情不佳,语气异常不善。
李碧鸢斩钉截铁:‘没了!’
那自然是有的,可某龙偷亲过她这件事,必须带到棺材里埋住。不然以慕千昙这位姐对他人的洁癖程度,知道是是那大傻龙夺走自己初吻,怕是要怒而清理主角了。
接连在心里辱骂成百上千遍酒水,慕千昙决定把过往之事抛之脑后不理,起床后又是崭新的一天,但她刚坐直还没一会,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李碧鸢眼看视角改变后再躺回去,问她:‘干啥呢昙姐。’
慕千昙道:‘清晨锻炼,仰卧起坐。’
‘哦哦!’
实际上是不想起来,她这趟来伏家该做的任务都做完了,伏家做好金戒锁龙环后自然会给她寄到天虞门,不需要多操心,接下来再过两天就可以离开,干嘛还要起床呢?
‘这都不像你了,昙姐你一向是很勤奋的。’
‘我就不能歇歇?站着说话不腰疼。’
‘能的能的’
门口忽而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慕千昙轻轻嘶了声,正要让外面人滚,就听见秦河认真的嗓音响起:“瑶娥上仙,您醒了吗?小伏家主让我来问您,要不要一起去塞顿城逛逛。”
这声音并不算大,若是慕千昙还在沉睡,是没法吵醒她的。而秦河也只说了一遍,脚下还没动,估摸着等不到回答就会离开。
犹豫瞬息,慕千昙道:“去吧。”
拿衣服穿上,她发现这件有点陌生,模样颜色与原来大差不差,但的确还是身新衣服。
张开衣服左右看了看,她还是换上了,倒是没想太多,毕竟昨天斩了条蛇,估计衣服沾上血迹,被大傻龙拿去洗了还没干,才找来一件代替。
洗漱完穿戴好后,慕千昙开了门,秦河始终老老实实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弓腰叫了声:“瑶娥上仙。”
瞧瞧,人家多讲礼貌,某条大傻龙就不能学一学!
“你师尊昨晚泡温泉泡的怎么样?”
昨天拒绝了伏郁珠的提议,也就没看到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江舟摇性子虽然温和,但在触及底线的事情面前应当还挺坚定的,估计不会被那位大神经病带偏,但还是问一问保险些。
秦河走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保持着恭敬的距离:“我也不清楚,师尊昨晚没回来。”
“没回来?”慕千昙偏头看她:“整夜都没回吗?”
秦河道:“是。”
泡什么温泉要泡一整晚那么久?该不会她俩也泡晕了吧。
慕千昙没再问,反正差不多等会就能见到了。
两人结伴去了用饭处,秦河自觉张罗着帮她去拿菜,荤菜素菜汤类都各来几样,十分殷勤。
慕千昙看她穿梭着忙碌的背影,猜测她这是觉得昨晚高台上那番话与锈剑是受了恩情,想要报答,当然也不排除是曾经恶语相向的愧疚。态度比之初见时,着实改变太多了。
她忍不住道:‘所有东西都是别人的最好,看看秦河,再看看裳熵,怎么我徒儿不是这样的。’
李碧鸢道:‘你是指哪样?贴心吗?也不一定,你亲徒弟还帮你洗澡呢。’
慕千昙:‘滚啊。’
环顾厅内,还是没看到某个大傻龙的身影。这倒是稀奇了,不在屋里也没来吃饭,是跑哪去了?
吃完饭,恰好伏璃派了人过来叫。慕千昙领着秦河去了宫中通往外界的大道,有两架马车停在那里,没有来时看到的金银车华丽外显,但也颇为沉贵,气度稳重,和此时站在漆黑马车边的伏郁珠倒是相配。
西尘站在她身边,垂眸等待。她抱起双臂,一身暗金黑裙,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抚落单侧臂甲上的雪花,脸上还是那副所有事尽在掌握中的微笑。在她对面的是江舟摇,原本背对这边,听见脚步声后转身望来。
慕千昙瞧她,和昨天不太相同,也换了身衣服,是光明宫中见过的贵族白袍,但不像伏璃那般穿戴了许多珠宝,而是素净如纸,唯有发丝眉目红唇色彩重些,更显润泽。
两人走到跟前,秦河上前一步见礼,江舟摇摸摸她脑袋:“昨晚睡得好吗?”
秦河道:“很好,师尊呢?”
江舟摇道:“和你一样。”
伏郁珠道:“我与封灵上仙一见如故,不小心聊得久了些,又打翻酒壶脏了衣服,才没叫她回去。还望秦姑娘别生气,现在把你师尊还给你。”
秦河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这话。慕千昙心道:和老实孩子开这种玩笑,多尴尬啊。
“恐怕你现在还不了,封灵的徒弟我还得借一借,”慕千昙向秦河抬了抬下巴,转身往后面那辆车走:“过来,给我倒茶。”
江舟摇笑道:“你家裳熵呢?”
慕千昙道:“不知道死哪去了。”
伏璃从后面那辆车里探出脑袋:“哦,她先去塞顿城了,说要买东西,神神秘秘的。”
这两天大傻龙从塞顿城买到的唯二东西,就是那宽檐帽子和一兜春宫图。慕千昙此刻又听她说要买,也只能联想到更多的春宫,就算再喜欢看也不至于一大早就去吧。
染什么不好染上这毛病。
几人都上了车,马车徐徐走动。慕千昙听着马蹄与车轮声交织,忽而注意到伏璃居然在这节车厢,而不是要和江舟摇赖在一起,不免稀奇,问了句:“你不缠着封灵了?”
“我怎么纠缠了!”伏璃先是习惯性不服,而后才闷声道:“我母亲说她有点事要和封灵上仙交流,所以我就来这了。”
都说一晚上了还有话要说,还真是“一见如故”,希望江舟摇不要被迷惑吧,那可不是个好人啊。
车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距离,慕千昙望着逐渐往后退去的光明宫,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跟在车后的侍从,果然在最后方看到了南雅音。
原本之前在天虞门时,她还有点奇怪伏璃干嘛纠缠江舟摇。毕竟再如何喜欢那性子,也没相识多久,不至于到做到这种程度,但昨晚听了那段故事便大概理解了。
伏璃这小王八蛋,估计是怀念曾经无微不至的南雅音,但觉得自己不该对罪人亲近,所以才找个相似之人来填补那个空缺吧。同时,还能在南面前表现出与江的亲近,来间接表达:看,我不需要你,我身边有的是人来代替。这种行为,太符合她这年纪小孩的别扭心理了。
也只有南雅音是纯倒霉,换做是慕千昙,怎么都得先往伏璃那小王八蛋身上刻几百刀才行。
马车驶出大门,上了平台,在机关的轰隆运转下降低到桥头,开始往桥面行进。
这里的风景慕千昙曾在游历光明宫中从高处看到过,笔直而宽长的一座桥梁,全由某种特殊的白色坚硬矿石建造,跨越一道道山沟后直通往塞顿城,是进出光明宫的必经之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伏璃指指窗外,给秦河介绍起这座桥梁:“你知道这片山涧叫什么名字吗?”
秦河道:“不知道。”
伏璃道:“叫做插翅难飞。”
桥面较宽,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下方的山涧有多艰深,但听名字也知道,该是一处掉进去就再难爬出来的无边死地。伏璃又指桥梁:“你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吗?”
秦河摇摇头。伏璃道:“叫做雪山白蛇。”
秦河看她:“是那个”
“是。”伏璃摸向车壁的双蛇金色印花:“我们家的信仰就是雪山白蛇,所以就给这座桥起了这个名字。”
若是站在高处往下看,布满视野的全是白色山黑色谷地,荒凉冷漠,处处透着死亡气息。而这跨越死地的桥梁,就像是连接生命的通道。以信仰做名,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意境。
伏璃道:“山沟水壑插翅难飞,雪山白蛇绝处逢生。这就是我们家能做到与世隔绝的原因。”
秦河道:“原来如此”
“你反应好平静,和你师尊一模一样。”
“这些话你也和我师尊说过了吗?”
“当然,刚来那天我就带她看过了。”
“原来如此。”
“喂”
听着她俩谈话,慕千昙扫着窗外景色,和上次在高处看到的一样,桥面两边站满了高大侍卫,凡是有人经过就要行注目礼。
她不喜欢暴露在太多目光之下,虽知晓那目光不会落进来,还是从窗前退开。
不多时,两辆马车都飘进塞顿城中。刚刚停下,前面那辆车里两人打了个声招呼,便并肩遛弯去了。慕千昙惊叹这俩人还有话要说,但没打算去管。下车之后,她站在主街尽头,看向热热闹闹极具欧风的街道,想了想,还是去街上走走。
刚来时伏璃清空了街道,显得没人气。现在撤销了特殊要求,人们又出来活动。满街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入目皆是新奇场景,稍微逛逛也不错,正好练练宿醉后疲惫不已的身体。
慕千昙在前面走,随便看看。伏璃抓着秦河在后面傲然介绍,什么雕塑,什么店面,什么风格,头头是道,江舟摇受到的折磨秦河也受了一遍,患难师徒俩。
三人一前两后走了半条街道,慕千昙隔着人缝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便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看清之后,果然是裳熵,正捂着帽子鬼鬼祟祟站在一家店门前。
没惊动人,慕千昙飘到她身后,发现这家店极小,挤在两个大店面中间,只有一尺宽度。没有门,只有个窗口,里头黑洞洞的,挂着些不知所云的奇怪东西。里头飘出一种味道暧昧的暖香,闻着让人发燥。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裳熵太过于专注等待,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着谁。听见窗口内有声音传出,赶忙摸出银子紧张的左右手倒换。
片刻后,一位裹着灰袍的老奶奶从窗口探出手,推出几本被包上封皮的书本,语气神秘道:“姑娘,你加急要的那些绝密禁忌本,都在这啦。”
裳熵迅速接过书,翻了几页。慕千昙瞥见露骨画面,下意识错开眼,望着旁边店面的招牌。意识到不对劲再低头看时,少女已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了:“我全要了,多少钱!”
等会慕千昙用指尖勾了下眼角。
她怎么依稀看到是两个长发之人交缠的图画,是她眼花了吗?
见少女那么干脆,老奶奶比了个钱数,欢喜道:“现在违背伦理的书被禁好多,这些可都是珍品啊。”
嗯?慕千昙眉头轻跳。
她现在已经进化到需要看违背伦理这种程度的春宫了吗??
第129章 那个秘密
把兜里钱都翻出来,裳熵手往前伸,正要递给那位老奶奶,中途被另一只手截胡,钱被拿走,手心居然空了。
她转头看,发现是谁站在身后时,三魂七魄全部吓到脱体飞出:“师尊!”
慕千昙凉凉道:“一大清早来买这些?钱多烧的是吧。”
“我,我,”裳熵吞吞吐吐,手忙脚乱,还是决定先抢救生命,抡出双臂拍上书面,全拢到自己怀里遮住名字。眼珠子连转,眼神飘忽:“我没买什么。”
慕千昙把钱抛起,又接住,碎银间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又是问秦河借的?”
裳熵辩驳:“就一点点。”想起什么,脸上绽开笑容:“谢谢师尊帮我还钱。”
“我只是找个理由给秦河零花钱罢了,你别自作多情。”把碎银丢回台上,咯哒响动,慕千昙冷声道:“你要看什么随便你,下次再敢拿到我面前污染我的眼睛,全给你烧了。”
老奶奶只从窗口露出双手,黑暗里却仿佛有视线望出来,打量着两人,见势不对,问道:“小姑娘,这书你还要不要?这可是画功最优秀的师”
“啊啊啊你别说别说!”裳熵大叫着制止,看老奶奶,又看慕千昙,目光高速在两者间移动,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连脖颈都没拉下。
成功阻止老奶奶说出惊天秘密,而女人看表情也没怀疑,她如释重负,下巴垫上书本,收拢双臂把书搂紧了些:“我不会在你面前看的。”
拿锐利目光上下刮了她一遍,慕千昙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师尊!等等我!”裳熵赶紧捡钱付了账,抱起书跟上女人:“你为什么不给我钱花,只给秦河呀。”
慕千昙道:“你哪点能和人家比。”
裳熵加紧两步,弯腰去看她脸色:“我很好啊,而且我是你亲徒弟。”
慕千昙道:“我没有你这种满脑子颜色的亲徒弟。”
“颜色?什么颜色?”女人腿长,走得又快,裳熵也只能快步跟着:“我不懂,但是无论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喔,你误会我,我明明满脑子”
越说声音越小,到这就停了。少女放缓了速度,坠在女人后方,保持一段距离,瞧着她的影子,断断续续道:“我有小秘密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了,慕千昙翻了个白眼:“哦。”
裳熵兀自强调:“我和你不是姐妹,不用告诉你!”
“我问你了吗?”
这大傻龙还想着昨晚上义结金兰分享秘密那事儿呢,她一向是个管不住嘴的,要是像往常那般痛痛快快说出来,慕千昙必定没兴趣听。但她想要把秘密保存,还一副扭捏样,那自己就非得知道不可了。
不过,此刻机会不对,这事先压着。
眼看前方就要出了小巷,身后少女沉默半天后又道:“师尊,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慕千昙道:“反正不是姐妹。”
“哎呀!”
出了小巷,来来往往人群中,穿着亮蓝色马面裙的少女正站在街道边,脑后扎着高马尾,上身一件鹤纹白衫,清清爽爽。往那一站,如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慕千昙一眼就瞧见了她,暗自发觉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真快,去年好像还没那么高吧,看着又乖又清秀。都是差不多大的人,怎么这孩子就健康茁壮成长了,都不会盯着黄书看呢?
见女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秦河轻轻见礼。伏璃百无聊赖等在旁边,手肘搭在她肩上,吃着一块方形糕点,瞥见巷口,吞下糕点道:“都说了瑶娥上仙肯定就随便看看,等下就出来,你还非得在这等着,有这时间咱们都逛完三家店了。”
秦河往左挪了一步,躲开伏璃的手臂,不让她搭着肩膀了。
慕千昙没理会她们,越过巷子继续往前走,瞧瞧有没有值得观察一下的,毕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边,多看点也不吃亏。
走着走着,没什么感兴趣的,她思绪飘飞了,数家招牌上的文字都渐渐扭曲成那惊鸿一瞥时看到的画面,两个长发美人交缠拥吻的春宫图。
虽然很不想让这玩意玷污大脑,但也是邪门了,越想遗忘越是无法忘记,反而越来越清晰。
琢磨半晌后,慕千昙还是问着:“李闭眼,你刚刚有注意到裳熵看的那些书吗?”
其实她只看到了一眼,几乎是目光碰着那瞬间就迅速挪开了。但由于一大清早裳熵消失不见,李碧鸢也在好奇她去了哪里,看到巷子里有她身影时便聚了精神,所以并未错过那个画面。
本来是没有想多,不过结合一下最近裳熵的举动,以及曾经莫名其妙提前开了心窍这事,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李碧鸢脑海内:‘额,这个,我看到了啊。’
回答完之后已想起了更多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让她愈发觉得那个猜测有道理!偶尔会吃点其他口味粮食的杂食党李碧鸢窥见天机,但却是在不合适的人与地方,世界再次天崩地裂。
慕千昙道:“你觉得那个图奇怪吗?”
李碧鸢满头冷汗:‘奇怪?有啥奇怪的?昙姐你在说啥呀?’
‘你慌什么?’慕千昙蹙眉:‘不奇怪吗?总感觉是两个长发的’
‘长发不是很正常嘛!这里是古代啊昙姐,男的那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着,也不剪头的。’李碧鸢慌里慌张找补着,唯恐这女人也察觉到裳熵的心意。否则按她的性子,得知自己被亲徒弟肖想,那女主真是没法活着长大了!
在这活了一年多,慕千昙不至于连这点事都不知道,但这没法解释那种怪异感。
男子的确也可以留长发,但在其他特质上还是会和女人有明显区分,例如身体会画的粗犷点,甚至会故意画丑。她那天头回知道裳熵在看春宫,被这大傻龙拿露骨封面怼脸,看到的就是这种。
可方才瞧见的,那个背影未免太过女性化了点。
李碧鸢道:‘有的本就是喜欢这一口嘛,漂亮帅气的男人之类的,甚至还有女装的,就很’
慕千昙嫌恶道:‘行了,闭嘴。’
怎么一个两个都对这些玩意那么熟悉?
李碧鸢干咳两声,又道:‘不举远的例子,光举近的,你想想男主那个长相也没有多男吧,误认成女的也正常。’
想到江缘祈那张脸,慕千昙倒是赞同了。
前方绕过几栋建筑,骤然敞亮许多,一片花园在道路交接处,大片颜色艳丽的花束拥簇着挤出一副油画般的浓墨重彩,中间的长亭子里摆着许多茶台桌,不少人围着茶台边喝茶边高谈论阔。
空气中漂浮着寒冷的花香与茶气,慕千昙看见角落有张桌子是空的,走过去提裙坐下。
桌上茶具都冻的冷冰冰,她看了眼随之走来的三人,打算就用这东西问问那个秘密。
第130章 这上仙真是疯了
她这边刚坐稳,还没来得及查看桌面有什么。一位茶馆的小童已走到跟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泡茶。
慕千昙没说话,随意摆了下手,示意不用。掀开茶罐看了眼,成色中规中矩,放在手边,提起装着热水的罐子将茶壶淋洗了一遍。
茶壶表面泛出湿润光泽时,那三个小的也跟过来了。
这处被花园包裹的露天茶馆并不仅仅提供可以自泡的茶具,还为了揽客而在园中散养了十来只不同花色的猫猫,在经历了许多客人*陪伴后,她们变得亲人且活泼,瞧见数位新客人来到,纷纷喵喵叫着凑到几人脚边。
裳熵可是个见不得猫的,一见满地毛茸茸,登时犹如被点了什么癫穴般满面红光,呼吸沉重。她急速滚入猫猫群中,又是抱又是吸又是摸又是搓,好歹是公共场合没有兴奋到大喊大叫,但场面依然凌乱异常。
而奇怪的,猫们似也很喜欢她,不单单是亲近,还有一种好奇的探寻,都抽动着湿润的粉色鼻子不断轻嗅少女上下,试图寻找熟悉之处,像是寻亲般认真。
看到这番场景,秦河则站在大门边要进不进。可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哪里能抵御猫咪诱惑,没犹豫多久,还是走了进来,但比起裳熵要矜持许多,只是摸了摸一只小白猫的脑袋。
伏璃则是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对此十分抗拒。倒不是不喜欢猫,而是不喜欢这种在地上散养的,脏兮兮且不知来处的猫。况且光看皮毛也知道,她们的血统必定杂乱不堪,品种低贱,还没有资格能被她抚摸。
她绕过涌动的猫群,抽出椅子坐到了慕千昙对面:“怎么选这里喝茶,街对面有好的地方。”
慕千昙放下茶壶,烫起杯子:“足够了。”
杯壶都烫完后,她凝视着茶叶。
由于种种原因,她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茶具了,还以为自己会忘却。但把桌上工具全部认一圈后,被埋在深处的记忆也破土而出,每一个步骤都争先恐后的浮现出来。
她发现曾经学到的那些,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到的技能,居然还都完整保留在脑海里。
不能说她记性有多好,只是曾经为了在妈妈那里的礼仪课拿到满分,她付出了太多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的努力。
畅享于猫猫群中的裳熵忽有所感,把猫肚皮从脸上扒下,望向桌后放空的女人。同时她也看来,视线交融的霎那,女人垂下目光,用夹子夹出了部分茶叶放进茶壶中。
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方才那一瞬间的奇怪感受,就好像隔着空气与肉。体感受到她心情似的,如果非要用语言去形容的话,就如一场刮过心头的小小飓风。
裳熵动了动唇,方才热情与冲动都骤然褪去了。她头顶一只猫,肩上踩着两只,两手再抱两只,就这么坐到了女人对面。
秦河也坐上椅子,三人排排坐,默契等待着莫名茶瘾上来钻进路边花园茶馆的上仙泡茶。
水壶自高处倾泻,一线滚水冲刷茶叶。慕千昙另一手掌住茶壶微微摇动,配合着水花使得叶片舒卷胀开。不多时,茶香浓郁飘出,压过了花香,弥散开来。
接着,她反手以两指夹住壶盖,盖上盖子,拇指勾住把手倒空茶水,又灌满一壶,动作不紧不慢,闲适又熟练。
伏璃本来不喜欢这种小店茶水,可美人泡茶的画面足以弥补这点缺陷,她点了点杯子:“我先尝尝。”
慕千昙没有追究她这小小的不礼貌,给她倒了杯茶水,而后又给秦河倒了杯,等两人尝得差不多,问起:“如何?”
秦河不会品茶,只是坚定说了句好。伏璃说了些有的没的深奥词汇,总结道:“茶叶本身不怎么样,但看你泡茶赏心悦目,能算上佳。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封灵上仙都不会。”
江舟摇居然不会?还以为那样醉心于种田的和缓性格必定会泡茶的,让人有些意外。慕千昙没有深究,只是道:“每个人所擅长的事都不同,哪有全知全能的人。”
伏璃道:“哈,我早晚会成为这样的人。”
秦河被茶水呛了下,虽然没说话,但已经表达出了无奈的意思。
见她们你来我往,没自己的事,裳熵把杯子举高:“还有我,我还没喝呢。”
正在这时,一只没有眼力见的猫走到了慕千昙脚下,试图获得这位冷冰冰但好看的客人关注,可大眼睛与绵软叫声都没能引起她侧目,便想要伸爪抓抓她靴子。
女人给自己倒了杯茶,上面拿茶盖撇去浮沫,下面抬脚躲过那只爪,用脚背勾住猫猫腹部,再抬起挪到旁边,把她就这么勾开,口中道:“茶水没有你的,全身都是猫太烦了。”
李碧鸢忍不住插嘴:‘昙姐你实在铁石心肠,连猫猫都能拒绝,害我没得看!’
慕千昙心道:‘这么喜欢你自己养一只去,别在我这要饭。’
李碧鸢道:‘那还是算了,没时间照顾。可你是为啥讨厌猫呢?多治愈人啊。’
‘我无法对除我自己以外的任何生命负责,’慕千昙吹着茶水:‘而且猫很丑。’
李碧鸢震撼:‘全世界只有你会说猫丑!啊我知道了,你可能是狗狗党,喜欢狗对吧!’
‘狗也丑。’
‘好吧’
“那我先把她们放下来,”为了喝茶,裳熵忍痛把身上猫猫都摘掉,送她们走时忍不住再摸两把,嘀咕着:“这只没有吃饱,待会我要和店里人说说。”
含情脉脉依依不舍送别猫咪,她再举杯:“我可以喝了吗?”
慕千昙道:“不可以。”
裳熵悲伤道:“为什么呀。”
在她看来,茶水与井水喝起来没差,没必要刻意去追求这个。但这壶茶可是师尊亲手泡的,与普通茶水非常不同。她很有想法,但她喝不到!
“你给我尝尝吧,”裳熵着急得坐不稳,杯子快要举到慕千昙脸跟前了:“给我喝一杯,就一杯,让我也尝尝呀,我肯定夸你做得好!师尊,师尊!师尊啊!”
她死缠烂打,蛄蛹得椅子都在晃。慕千昙轻扬眉尖,往她茶杯里扔了枚钱币,叮叮当当响。裳熵道:“我不是乞丐!”
师尊这是把她当成摇碗祈求的乞丐了,被忽视让她很不开心,把钱币抓出来,本想揣怀里,可转而凑到鼻尖去闻了闻,舌尖舔了下,放在嘴巴里嚼嚼咽了。
慕千昙:“”
对方没看懂羞辱,并把羞辱吃下了。
伏璃后仰:“咦!那个好脏啊。”
裳熵道:“不脏,香的。”
慕千昙不再多说,直接暴露目的:“你的猫影响到了我,想喝可以,不能免费,你要付钱。”
裳熵摸兜:“刚刚都花光了。”
慕千昙道:“那没办法,就拿你的小秘密来换吧。”
刚刚还着急冒火的少女登时哑了声,捧着茶杯安静下来。
李碧鸢额头冒汗:‘啊呀呀一个小姑娘而已能有什么小秘密,她说着玩的啊,昙姐你就别问了。’
慕千昙道:“你怎么总是阻止我?有猫腻。”
裳熵道:“没有猫啦。”
见她有点逃避,深谙她性格的慕千昙不慌不忙,又给另两人倒了杯,还拿出自己曾经在家品茶的那个劲,装出个优雅样子闻香敬茶,且与两人共同点评几句,仿佛手里是什么珍贵之物。
余光中,那边缘的少女果真越来越急,最终豁出去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扣:“好,我说!”
她翻出刚买的那几本劲爆春宫,幽幽道:“但是我的小秘密和这些有关,你真的要听吗?”
就知道和这个有关,要不然这大傻龙也不会一大清早就过来。慕千昙面上绷得紧:“说。”
裳熵还在犹豫不决,把书翻了翻。秦河瞥见一眼,差点又呛到了,搁下杯子霍然站起,结巴道:“您师徒两人有话说,我这个外人在这不太合适,就先走了。啊,我师尊在那边呢,我去找她。”
顺着她眼神回眸,慕千昙瞧见伏江两人就站在街角,应该是在街上溜达时溜到这边了,看见她们在店里喝茶,所以站着瞧了会。
伏郁珠目光散漫,没有固定着落点。而江舟摇的视线似乎正定定落在这套茶具上,又或是距离较远没看清楚,有了偏差。
“那我就先走了。”秦河得了解脱般要离开,临走时抓着饶有兴趣听秘密的伏璃一同跑远,追随着伏江而去。
裳熵没有被这个插曲影响,把书合上,郑重其事道:“师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害羞。”
“什么?”慕千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裳熵道:“我知道你很容易害羞的。”
慕千昙喷道:“你放狗屁!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害羞,少拿你自己来揣测我,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到还需要从书里学吗?”
裳熵眨巴着眼,耸耸肩道:“好吧,我昨晚上自己弄了。”
“”慕千昙也眨了下眼:“嗯?”
把书掀开到对哦应场景,裳熵拿给她看:“就是这个。”
耳后猝然涨红,慕千昙劈手把那本书拍开,迅速转头,发现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这才压低嗓音道:“在外面你给我注意点。”
“好喔,”裳熵收起书:“反正我的小秘密就是这个,我昨天晚上试了下,很好。”
慕千昙调整着呼吸,感觉那句污。言秽。语非常卑鄙的钻进了耳朵里。
当众看一页春宫的刺激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奇异的不自在感,就仿佛是突然听说了一个自小玩到大的玩伴那啥了一样,极其割裂且突然。
不过,确实是长大了来着,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慕千昙脸色变幻莫测,时红时白,握紧拳头保证着表情不变,尽量淡然,轻飘飘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呢。”
光看春宫已经不满足了,好奇之下开始探索自己的身体,并且在食髓知味后寻来了更深入的图本,那么流畅且自然。但是这种事情至于有那么强大的吸引力吗?
慕千昙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只能以自己同龄时类比,怎么她那会就没惦记过这种事?难道自己是性冷淡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思考这种问题啊。
她端起茶水,视线飘开:“你自己时候,注意卫生。”
想到清早在店门口抓到这大傻龙时她红透的脸蛋,慕千昙刺她道:“你这毫无羞耻心的,还会不好意思呢。”
裳熵拍拍书皮:“我买。春宫的时候,那个老奶奶告诉我,这些会用书皮给我包上,或者用其他东西伪装一下。而如果是普通的书,就不用这样。所以我知道了,这是需要藏起来的事情。”
她抬眼看过来:“不被世俗容纳的感情,也是需要藏起来的。”
慕千昙冷哼道:“什么世俗不世俗,看个小黄书你还学封建了是吧,真要是喜欢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和谁过日子别人挨得着吗?”
她说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讨厌包括世俗在内所有由他人目光构建的限制,听在裳熵耳中却不一样,她眼中闪着光:“师尊说得真好。”
眼里亮堂少顷,那眸光却忽而变得探究:“师尊方才说你都不是从书里学的,那你是从哪里学的呢?”
慕千昙又在端茶,端了也不喝,还没说话。裳熵继续道:“师尊有道侣吗?”
这茬原书还真没说,但据慕千昙观察肯定是没有的,不客气道:“有没有你看不出吗?”
“我觉得没有,我希望没有,”裳熵扬起头:“那你之前有吗?你年轻的时候。”
慕千昙道:“关你什么事。”
裳熵嗓音平稳:“我认为以前也没有,那么你在骗我。这种事要么只能由别人教,要么只能从书上学。你没有道侣,没谁能教你,而你还说不是看书学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总不能刚出生就懂这些吧。”
每次总是在很不对的地方保持冷静且分析力提高,慕千昙都不想费力再骂,只拿不友善的眼神扎她。
裳熵不为所动,又是一记直白问题:“你有尝试过吗?”
慕千昙抽她脑袋:“还问,这是你该问的事吗?”
脸上填了红印,裳熵双眸却烧起炙热的火星:“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
慕千昙连重复都觉得烫嘴,无语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裳熵道:“徒儿帮助师尊,是天经地义的。”
桌下也掀起战争,慕千昙快把她脚踩扁了,脖颈也不受控制的浮出粉红,对着人警告起来:“你别以为你是同性,你的行为就构不成性骚扰了。我还能容忍你,是因为现在在外面,教训你折损我自己的脸面,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裳熵喉头微动,她道:“可是你连寸都没有给过我。”
慕千昙道:“认清现实,我到现在还愿意搭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裳熵道:“我一直很感恩。”
“是啊,你感恩,而后恩将仇报是吧。”
“因为我敬重你您,所以想为您解忧,这样不对吗?”
这会倒是知道要叫您了,慕千昙提起茶壶把全部茶水全泼她脸上,在桌上扔下茶钱后拂袖离去:“越来越着魔了,洗洗脑子吧你。”
目送女人背影急匆匆远去,脸上不断有茶水滑落。裳熵伸出舌尖扫过唇上,终于尝到了那壶茶的味道,脑中却闪过方才女人羞恼时薄红的颈。
美味。
师尊离开了,她自然也要跟上,和店内说了句哪只猫猫还饿着没吃饱,哪只看着有点不太舒服后,最后与猫猫们告别,便追随着那个女人的脚步走出花园。
慕千昙大步向前,冷漠前进。李碧鸢开口道:‘昙姐,你真的好直。’
走出几步后,寒冷的风带走身上多余的温度,慕千昙没好气:“不然呢?再跟这弱智弯弯绕绕的说话她听得懂?”
‘害,你可真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李碧鸢露出了姨母笑:‘我刚刚还担心算了,看来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看不出来啊,嘿嘿,是我多虑了。’
“什么东西,你也绕着说话?”
街道边突然爆发一阵喝彩,慕千昙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围住一个小摊,似在为了某个人的胜利而拍掌庆祝。没一会,人群破开一个豁口,满脸笑意的伏璃负手从里面走出来。
这应该是个比拼灵力的街边小游戏,而就在方才她们说秘密的功夫,伏璃赢得了优胜,享受着这些平日都看不上眼的居民们的恭维祝贺。
真是够幼稚的。
被这般打岔,慕千昙脸上很快恢复了正常温度,她整理了一下袖口衣领,摒弃被大傻龙影响到的心情,接着逛街。可惜还没走出几步,那龙皮膏药又黏上来:“师尊等我一起嘛。”
慕千昙不理她。裳熵绕到左边,又绕到右边,嘴上不断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啦。”
秦河又被得胜后志得意满的伏璃拉去玩其他的,伏江两人则慢悠悠踱步。注意到前方,伏郁珠笑道:“瑶娥与那位小姑娘相处,看着真不像师徒。”
江舟摇道:“这两人都是稀有性子,凑到一处就容易起乱子。”
伏郁珠道:“倒是有趣。”
前方,慕千昙视某人为无物,走出老远后,看见街边店内柜台上放着几只水晶球,不由得缓下脚步。
那水晶球不是由玻璃做成的,而是一层十分纤薄的矿石材料,半透明形态,被磨成半球罩在外部。里面堆着细碎棉花充当雪花,中间有木头搭成的缩小版房屋,晃一晃就是漫天飘雪的景色,可惜材料受限做的并不太逼真。
慕千昙家里以前也有过水晶球,几乎桌洞都堆满了。她向来对万事万物没多余兴致或欲望,而这个美丽的半球形玩具就如动物之中的企鹅,是她稀有爱好的其中一个。
一手托在深色木头底座下,另一手盖在球体最上方,轻轻晃了两下,虚假棉花消失不见,转而变成真正的雪花在内里翻飞着,如同点睛一笔,使得这玩具真实且漂亮许多。
“哇。”裳熵脑袋凑来:“好美!大雪里面的小屋子,感觉好温馨,我想要。”
慕千昙瞥她:“想要?”
双手捧起,裳熵点头:“嗯嗯!”
慕千昙掏出钱袋,给老板付了钱,在裳熵的恳切目光中,把水晶球装进自己储物袋里。
裳熵看看储物袋,看看她:“我以为师尊是给我买的呢。”
慕千昙道:“我有说过吗?”
她拿起下一个水晶球,这里是一株红枫树,依照方才之法让里头滚起枫叶,再次买下收进自己口袋。如此买了四五个后,柜台上已空了,她手中拿着最后一个,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居然聚集了不少半大孩子。
一位大人姐姐玩着孩童才会玩的东西,确实足够吸引人。孩子们睁着圆眼睛,一个赛一个可怜可爱,仰头望着她手里那个水晶球,满目都是渴望。
裳熵发现有人围过来,叉腰骄傲道:“这个是我师尊喔,厉害吧。”
孩子们眼神越发虔诚,直勾勾盯着那只水晶球,碍于是生人不敢开口要。慕千昙看出她们渴望,但她毫无爱心,面无表情付了钱,把最后一个装进口袋。
买光了!一个都不给孩子留!
年岁最小的娃娃没得到想要的玩具,哇哇大哭起来,其他人也扁起嘴,这种行为往往会产生连锁反应,马上就是一大片呜哇哭叫了。慕千昙嫌烦,铁面无情道:“都闭嘴。”
说完,揣着战利品溜了。独留吸着鼻子的孩子们难过。裳熵见状,啊了声,笑道:“别哭啦别哭啦,虽然我没有那个,但是我会讲笑话,谁要听?不想听?没关系哈,我还会喷火呢!表演给你们看喔。”
慕千昙还没走远,听到一个孩子哭道:“那个姐姐好凶喔。”
裳熵嘘道:“她不凶的,她只是讨厌被打扰。”
“我不喜欢她!”
“说那个姐姐坏话的没有喷火表演看!”
前方就是拐角处,慕千昙停了步子,回眸望去。
那少女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正打地鼠般一个个安慰她们不必为这点小事流泪,而后推着她们去其他地方玩耍。
她在原地站了会,冷哼一声。
大傻龙。
随着心情随意逛了逛,天边很快暗下来,气温也在降低。慕千昙觉得没什么好逛了,去往汇合地,坐上车与几人一同回到光明宫。她兴致缺缺望着外头飘起小雪,秦河安安静静坐着,只有伏璃那孩子还精神百倍,说着自己这一天完全胜利的事迹。
车辆滑入宫中,没有在原先的地方停下来,而是绕到偏向后山之处,空气居然温度高上许多,几乎是瞬间身上就出了层燥汗。慕千昙下了车门一看,发现前方仙气缭绕,一汪汪或大或小的温热池水泛起涟漪。
这里不是居所,而是温泉池大殿。
“咱们晚上吃温泉宴吧,”伏璃差那些眼生的侍从和守卫退下,只留平日就照顾着的:“玩了一天就要泡泡舒服才行。”
其他几人都没异议,开始纷纷脱衣入池,快乐扑腾起来。而伏江两人由于昨晚泡过了,也就不参与,离开了。
慕千昙看着雾气萦绕的水池,琢磨着要不要也走掉,不过宿醉后还走动一天的身体,泡一泡解解乏也不错啊
对着温泉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败在那看起来相当舒服的池水中,但脱衣服时没脱光,还保留了内里的中衣,且避开那三个小孩,选了一个单人小池滑进去。
背后是伏璃嬉笑着的闹水声,似乎和裳熵在打水仗,而秦河在叮嘱她们不要摔倒。
在这样吵闹的背景音下,慕千昙前胸以下沉入温水中,羊水般温软的水体将她包裹,一寸寸放松着筋骨,连骨头缝都仿佛被一双灵巧的手按捏起来。
如果是痛苦她可以忍得很好,可也许是舒服日子过的太少,在这方面就有些忍不住,喉咙里溢出几声舒适叹息。
后方水声忽停,接着是一道动静更大的,伏璃笑道:“你愣什么啊哈哈哈。”
片刻后,才是裳熵不太稳定的嗓音:“我饿了,好饿。”
伏璃道:“别急,我叫她们做饭了,看,来了来了,先吃吧。”
几位侍女端着精致瓷盘排队走来,停在最大的温泉边,摆好小金桌与各类用具,再将菜品放好。
伏璃将金色长发向后捋,从水里走出来,丝毫不介意自己饱满匀称且健康有力的身体暴露在侍女目光中,口中又说起自己白日赢了一天的那些事,目光时不时瞟向南雅音。
慕千昙晚上也没吃饭,腹内还饿着,担心空腹泡久了会头晕,她也打算趁着饭上来了先吃点。扯了条干毛巾搭在肩头,她拢着潮湿的发丝走到饭桌前,耳边听到有人脚滑摔倒,正瞥见裳熵咕噜噜消失在温泉里。
有病。
“噗哈,”裳熵破水而出,比伏璃更不介意不穿衣服,但还是扒拉长发遮住头顶,遮住了小龙角,再拿条长毛巾围住下半身,挪着屁股坐到慕千昙旁边。
和记忆中比起来她要高挑很多,本来就清晰的弧线如今更是惹人赞叹,是成熟的女人了。可惜那张脸蛋上的表情还明显属于少女,不知在想什么,鬼鬼祟祟的。
指尖绕着头发丝,等待少顷后,裳熵没话找话:“你今天玩得高兴吗?”
慕千昙道:“一天时间能走多远,没碰到什么有意思的。”
裳熵点点头,又陷入思考。须臾,突然道:“我告诉了你我的小秘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呢?”
她的噩梦,她的恍惚,她如秋叶般零落的悲伤,她每次情绪失控的瞬间。裳熵越发觉得这些背后都有着一段属于她的故事,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夹了半块蘑菇入嘴,慕千昙缓慢嚼完了,才道:“没有。”
那就是不愿意说了,裳熵猜到这个结果,没有多失望。脚底滑动水面,她最后道:“你记得要给红绸道歉喔,她好可怜,还在看郎中呢。”
慕千昙语气平缓:“没死啊,可惜了。”
裳熵脸颊鼓起,滑进水里不理她了。
晚饭比较清淡,水果居多,慕千昙还挺喜欢这一口,吃得多了些,唯一美中不足便是伏璃那小王八蛋像是中邪了般,说那点破事说个不停了,也不知道赢了那帮平民有什么可自豪的。
实在觉得聒噪,慕千昙出声打断:“那么点事至于说到现在吗?”
除了母亲,也只有这个女人总是敢和她呛声了。天虞门时不敢和她硬碰硬,但目前是在自家,伏璃才不害怕她,昂首道:“我怎么不能说,难道我赢了不是事实吗?”
慕千昙道:“你赢了谁?”
伏璃道:“我的居民。”
慕千昙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说什么?”
搁下筷子,慕千昙擦拭着潮湿发尾:“你身为光明宫的少宫主,自小就没短缺过你资源,能教导你的都是那些数一数二的老师,你修为比平民高不是应该的吗?这么比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在宫里练了大半辈子,还比不上泥巷里出来的孩子?”
起点就比别人高了一大截,却还因为自己的领先而洋洋得意,都不知道是把别人看得高还是低。
伏璃也察觉到这种胜利毫无意义,可还是嘴硬道:“那又怎么了?出生好是幸运,这也是一种能力啊,怎么别人都不能成为少宫主而偏偏我就是呢?”
慕千昙放下发尾,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投向对面:“你要比一下吗?”
伏璃笑出声:“跟我比?你方才说我与平民比没有意义,那么现在你与我比就有意义了?你年纪比我大,还是大宗”
“你与你的侍女比。”慕千昙起身,不等她说完就径直道:“不要用修为,纯粹比力量。”
恰有几位侍女正在上菜,依次把盘子放下后就要离去。慕千昙把人都叫住,连续捏了几个人手臂,最后选中了一人,比较满意,在她疑惑时问道:“多大年纪。”
侍女老实回答:“十七。”
慕千昙扯她坐到伏璃那桌对面,对着少女道:“这个人和你年纪相差不大,和她比吧。”
由于太过迷惑,伏璃都没计较她把下人推到自己面前的罪过:“比什么?”
“比个直接简单点的,”慕千昙坐在两人之间的桌边:“掰手腕。”【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