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忍
两只脚都被衣服裹住,仿佛沉入热水盆,脊骨都松散些。慕千昙以掌根锤了锤侧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力捶打改为缓慢揉捏。她眼神放空,听着那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犹豫般几下踱步,站定了。
有人在门口等着。
双脚自暖烘烘的肚皮上挪开,睡梦中的某人从衣服堆中伸出手,指尖挽留般自脚踝划过。慕千昙垂眸望她,踢开那点烫意,穿上房中特意准备的软底棉鞋走到门后开了门,门外正是秦河。
“我”视线刚碰上就躲开,秦河后退小半步,低下头,身体僵硬直板,断断续续道:“我我是来”
“来找裳熵?”慕千昙干脆说。
秦河道:“是。”她下意识抚摸着腰间剑柄,目光无处安放:“我看她不在屋里,就在想是不是在您这。”
说到这,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好,躬身道:“见过上仙。”
能听到窗外细微风声,在屋里刮起了看不见的小小旋风。慕千昙望着她头顶的发旋,故意没说话,等少女觉得疑惑,又明显不安起来时,才开口应着:“嗯。”
秦河松了口气,缓缓站直。慕千昙扶住门:“你师尊呢?”
秦河道:“和小伏家主出去了。”
慕千昙问:“你没去?”
秦河脸色一下变得难言起来,想也知道,必然是看出来这趟过来伏璃最想请的就是江舟摇,与其在旁边看别人对自家师尊献殷勤,倒不如自己出去玩会,所以拒绝了。
她还没说什么,站在她旁边的一位侍女道:“小家主安排了奴带您三位参观光明宫,或去塞顿城都可,看您选择与喜好。”
目光扫过她,慕千昙道:“裳熵睡死了。”
秦河道:“那我等会吧。”
慕千昙将门拉大:“进来等吧,可能没那么快醒。”
这蠢龙可能一整夜都用来与困意作斗争,同时默念着我愿意了,到清晨那会才睡着,这一下约莫不到中午醒不来神。
还没洗漱就见人不太舒服,把门拉开后慕千昙便回到床边,指尖探入储物袋里翻出自己制作并带来的洗漱用品,准备去房间内的私室清洗。
秦河慢手慢脚走进来,看了眼床上还没叠的被子,迅速挪开视线,发现裳熵大刺刺睡地上,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注意到女人手中拿着的陌生东西。
第一眼没看清,忍不住看了第二眼,慕千昙经过她,顿住,又倒回来问道:“你好奇?”
秦河吓了一激灵:“我”
慕千昙把手里东西展示出来:“牙刷,牙膏,洗面奶,见过吗?”
她来到这世界后经历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早些时候有很多事情许久都难以习惯,例如没有电力开灯,天总是黑得很早,且晚上太过于安静。还有没有智能导航,害她对着古老地图找半天才能摸清方向。
不过这些都能够克服,不能克服的也克服了,就像手中这个她实在用不惯后自己动手做出来的牙刷,与瞎放原料做出来的牙膏与洗面奶,效果居然还行。
能察觉到女人的目光,秦河僵立不动。室内过暖,热气拥簇到鼻尖,她出了身热汗,不知该怎么回应。好在女人没等太久,见她不说话便离开了,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蹲在裳熵身边吐气。
李碧鸢道:‘真看不出来,昙姐你会捉弄人呢。’
‘我有吗?’走进私室,用脚关了门,慕千昙歪着头,把长发拢到身后:‘看她像我妹妹,逗一下。’
李碧鸢道:‘你妹妹这么乖巧吗?’
挤好牙膏,慕千昙把牙刷咬在齿间:‘不乖。’
何止不乖,刚遇见那会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在街巷里打架学来的满口脏话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好在后头给她纠正过来了,否则她真要嫌弃到不能承认那是她亲妹妹。
当然,就算她那时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她们血管里流动着同源血液的事实。
李碧鸢道:‘不乖,那你还说她像。’
片刻后,慕千昙就水吐出泡沫:‘那个做错事的表情很像。’
不敢面对的,不知道自己有理没理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纠结表情。
她完全能理解秦河此刻面对她时复杂的心绪,之前喊打喊杀,被救后的矛盾分裂,放言要出去找证据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是个人都会觉得挫败,也会更加矛盾,不知如何调解。
但凡她是个体贴之人都该不去招惹这小姑娘,可她不是,所以非得说那一句。
李碧鸢偷笑:‘好吧,但是你跟她搭话,你不觉得尴尬吗?我光是看着都尴尬死喽。’
水流沾湿毛巾,慕千昙弯腰,细致擦着脸。几缕碎发贴在耳边,水滴润过薄粉双唇。如樱花般清透湿润的唇,说出来的话却无情:“有多尴尬,比你之前被江缘祈听到心声还尴尬吗?”
‘昙姐!!!’
慕千昙轻笑,把东西都收好。李碧鸢死了半条命般:‘我瞌睡都被你尬醒了,脚趾叩出一座城堡了好吗。’
‘脚趾?那你还挺强的。’
‘这是网络梗好不,别认真,’李碧鸢打了个哈欠,贱兮兮道:‘呦,差点忘了,您已经过了网络冲浪的年纪了。’
慕千昙推门出去:‘困成这样,你一整晚没睡?惜点命吧你,天天熬夜什么身体受得了,别到时候你连我现在的年纪都活不到。’
‘啊,我确实还没睡,不过是因为我这还是晚上,咱们的时间流动是不同的喔。’
听到开门声,秦河肩膀抖了抖,悄悄抬头看了眼,就见一抹白影从面前闪过。女人长裙的裙摆扫过裳熵身体,她停在床头,把头发挽好,插上鹤望兰步摇,穿好衣服,披上大氅,冰蓝色绒毛将身上方才泄出的一丝暖意都裹起来。
晨间刚开门时看见的女人,因刚起床没收拾而显露出少有的亲近气息,仿佛随着恢复到平常模样而消失了。
除了有一点不一样。
拿起储物袋时,慕千昙瞧见墙上镶了个小木屋,不由得想起裳熵在苍青殿门前造的那个,抬头摸了摸。谁知,那木屋上的小门突然打开,一只小鸟探出,咕咕咕叫了好几声“起床啦”,竟然是个叫人起床的报时玩具。
这声音极大,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嗓音,慕千昙眯了眯眼,曲指弹了下,那小鸟立即缩回去,关门躲起来了。
往地上望去,裳熵翻了个身,紧闭双眼,沉睡着如同死猪,这么大的声音完全没吵到她。
“”睡眠质量真好。
慕千昙越过她往外走,忽而被叫住:“上仙。”
她回眸,就见秦河犹豫不决地撑着膝盖起来,眼神并不往这边看,而是手指点了点脸颊右下方,靠近下巴的位置:“这里有白色的东西。”
慕千昙照着她指的那个位置摸去,看向指尖,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薄薄泡沫。
那么名贵的宫殿里也不设置个镜子,就是会有这种麻烦。
不过这小姑娘观察这么细致吗?明明都没往这边看过。
“多谢。”抹去那点泡沫,慕千昙道:“我先走了,你在这等”
她刚说到“走”这个字,昏迷般睡着的裳熵原地弹起,还闭着眼睛,但能精准摸到她小腿的位置死死抱住,口中大叫:“去哪?师尊去哪?带我去啊!”
“”慕千昙亲眼见到她这番惊坐起的神迹,微微启唇,在她脸上拍了两下:“松手,我出去随便走走。”
秦河注意到裳熵两边脸颊上都有清晰的巴掌印,大概明白了昨晚她们都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了避免她再被打,赶紧趁女人没生气前用全力把她扒拉下来,忙道:“上仙您去办事吧,我来看着她就好。”
慕千昙颔首,一甩裙摆先溜了。
外头站着不少侍女,跟着她们去简单吃了点早餐,面包,鸡蛋,几片牛肉和牛奶。吃完后她随意在宫内溜达着,按照原书中部分片段参观着这个全书最大BOSS的老巢,过了遍构造。
白蛇伏家主要产业与炼金与纯熟锻造技艺相关,光明宫后连绵千里的源雾山脉是一大片超大矿山。虽有着极为丰富的蕴藏,但由于环境不佳,开采非常困难,以目前的人力能控制到的区域十分有限。但即使如此,产出也足够伏家与整个塞顿城都过上富裕生活了,这么奢侈不是没有理由。
整个光明宫最重要的地方就在后山,慕千昙作为来此地参观的外人,加上身后名义上会服侍她但实际上应当是监视的侍女,自然没法过去看看,只好在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区域游转。
走走停停歇歇,一上午过去,连这诺大宫殿的一半都没逛完。在随便吃了点东西,在一处露天黄石走廊观山景,意外看到远处雪山上,伏璃与江舟摇坐在一只硕大白熊背后,正往山下逛街般慢速走去。
远远就可见伏璃摆动手臂介绍四周的骄傲样子,而江舟摇是一个宁静的红点,基本没动过。
慕千昙有些好笑,这要是换成她,早把这不知分寸的小王八蛋按雪地里了。
歇了会,她又往来时方向去,走到光明宫靠近大门的地方,找到高处朝下看。整个宫殿是建立在山体之上的,巍峨大门前有一块平台连接着下方的桥梁,而桥上隐约可见白甲兵在镇守,塞顿城就在山体的半个怀抱之中。
后山是寥无人烟的死山,前面是一条由桥梁连接的宽广的深涧。若是有人想要进入光明宫,需要先穿过塞顿城,经过重兵把守的涧上桥梁,上平台后用这个类似电梯的工具移动到宫门前,再面对厚重坚固的大门与高墙。
这层层关卡与防护牢牢把光明宫围在山里,怪不得白蛇伏家可以做到成为五大仙门世家之一,却又如此神秘,一点消息都不外漏。因为,除了受邀者,根本没多少人能进来!
慕千昙看了会下方高远的雪涧,问侍女道:“伏璃带人在家中胡闹,你们家主不管吗?还是说她不在?”
侍女并未直接回答:“小家主生性爱闹些,家主都是知道的。”
慕千昙收回视线,嗯了声,逛个七七八八就折返,回到房间中。裳熵与秦河都不在,估计是出去玩了。她躺床上歇了会,掀开裤腿查看小腿情况,比昨晚上好点,只是还有些青紫,过两日就该消了。
拿出精油再推几下,她模模糊糊估量着,那蠢龙力气是不是比去年那会大了很多?这还没到锤炼她体魄的副本,就已经是这种程度了,实在难以想象后面会是个什么状态。
揉完腿,她开始修炼补充精力,等再睁眼时,外头已擦黑了。有人敲门:“上仙,小家主请您去参加烤肉宴。”
又有宴会,还是吃油腻腻的烤肉,不是很想去,但慕千昙想到待会的剧情,那么有意思,还是要去凑个热闹的。她应了声,出门随侍女前往另一处宴会厅。
这里比昨晚那里小了好几圈,但同时精致许多。还是半圆形阶梯状,被雕刻着白蛇的方柱包围,中间摆着张烤炉,下方焰火滚滚,上头大块带血的肉丝滋滋冒油。对面是三排穿白袍的歌女,正抚心吟唱着空灵乐曲。
厅下站着一堆捧着肉盘的侍女,慕千昙经过她们,恰遇上也在这时归来的两只小的。
裳熵头上戴着个宽檐编织帽,背后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看挤出来的轮廓是一堆书。她趴在秦河背上,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握着肉串,睡得不太清醒,还记得把肉串往秦河嘴里塞:“吃。”
“等下,等,好,”秦河背着她,腾不出手压住她,只好去咬肉串:“我吃了,你别动了。”
察觉到女人视线,她略窘迫道:“在塞顿玩,玩一天又困了,只好背她回来。”
慕千昙点头,领着她俩上去。伏璃与江舟摇大概也是刚到,在炉火边坐下,看见几人过来,打了声招呼。她俩下午共乘的那只壮硕白熊坐在厅外,身上多处铠甲保护,还磨着锋利爪子。
伏璃抬手,一位侍女上仙将酒水斟满:“昨天没尽兴,今天续上吧。”
慕千昙坐到她对面,盘里已有人码齐了四五块汁水均匀的肉块,还有冰块和小菜放在手边。秦河走到旁边宽敞些的地方,小心扶着将人将她安稳放下。裳熵一无所觉,翻身躺进一片昂贵红丝绒中,手中还握着那根肉串。
怕她扎着自己,秦河把肉串拿下来,放进盘子里,去江舟摇身边坐了。伏璃道:“封灵上仙,我们从前当真没见过吗?”
江舟摇面色平静:“在下从未来过光明宫。”
伏璃道:“也是,我也没出去过,但好奇怪啊,我去年看您第一眼就觉得您很亲切,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种过时八百年的套近乎语录怎么听怎么别扭,慕千昙扭过脸去,目光扫过满桌肉菜,晃人眼睛的奢侈亭柱,以及外头那只比亭子还高一头的巨型白熊,最后被歌声吸引,停留在对面那三排白衣歌者身上。
她们皆是黑发黑瞳,大概不属于伏家人,但也都面相不俗,衣着讲究,可最前方却有一位异常突兀的领唱——那是个穿着破烂衣裙,脚上戴着镣铐,跪在地上唱歌且脸上有细小伤口的女人。
她长发微乱,目光疲惫,唇角青紫。身上那件不知穿多久的破裙子不能抵御任何寒风,这导致她的皮肤有种冰冻后的死白,更显得容颜虚弱。加上极为消瘦的身形,明显长期饱受折磨,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她的嗓音依然圆润高昂,是合唱中最为中坚的那一道。
脚上被铁链锁住,看着像是罪人,却又能出现在给客人准备的宴席上,还跪在这唱歌,唱得还很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定义她的身份。
秦河也注意到那位女子,见她冷得不住打颤,神情略有不忍。很想问问怎么回事,但见伏璃滔滔不绝说着家族与塞顿城往事,她没法插嘴,只好先忍耐下来。
慕千昙默默望了会,那女子注意到她视线,浅淡笑了笑,接着目光划向她桌上的那盘肉,眼神直勾勾的,眸子里流露出明显渴望,甚至能看到她滚动的喉咙,也不知是饿了多久。
不知身份就管别人家的事不太礼貌,但秦河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起身给她端点饭菜吃。
正在这时,女人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唱错了一个音。这个音在合唱中本该不算突出,且一闪而过,旁人几乎听不出来,但伏璃却被精准捕捉到了,或者说她就在等这一刻,等那女人犯错的霎那。
上一瞬还有说有笑的金发少女,下一瞬脸色剧变。她一脚踹翻了手边小几,劈手揪住女人衣领将她提起,恶狠狠道:“在贵客面前还敢唱错,你这条贱命不想要了?”
第112章 春宫图!
小几翻倒时杯盘皆掉落在地,叮铃咣当极大动静。裳熵的手抽搐般微微握住,睡意消散,坐起来迷瞪着眼:“怎么了?”
伏璃正于盛怒之中,听不见别人说话。她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惊到秦河微愣,呆呆看着还没有做出反应。慕千昙冷眼旁观,抿了口酒液。江舟摇面无表情,大半面容隐在烛光投射下来的阴影里。
周遭侍女见怪不怪,甚至做好了善后的准备,显然这种事常常发生。对于裳熵那一问,自然没人回答。她只好揉揉眼自己看,就见被揪住衣领的虚弱女*人膝盖高高肿胀,密集血点中间滑下两行血。
“受伤了,”裳熵喃喃,撑着软椅滑下,奔到女人身边:“她受伤了,你抓着她干嘛啊?”
伏璃眼角遍布血红,女人在她毒蛇般狠厉的目光下轻颤眼睫,无意识般念着:“璃”
如同精致人像裂出几道缝隙,伏璃怔愣一瞬,脸上逐渐堆积起愈发汹涌的愤怒。
她手指攥住女人衣领用力过大,导致肤色青白,关节咯咯作响,嗓音抖而坚定:“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我的先生吗?纠正你多少遍了?连跪三天还不能让你学会改口啊?”
见她状态不对,裳熵本想先把纸片般瘦弱的女人救下来,手一碰到她就如碰到冷冰,冻得不想活人,正惊异间,听到某个词语。
“先生?”她皱起八字眉,一把抓住伏璃的手:“你等下,原来她是你师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眼珠划向侧方,伏璃道:“一个叛徒而已,她也配为尊?”
裳熵重复:“叛徒?”
伏璃深吸口气,却没吐出来,就这么梗在胸中。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她扯唇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握住女人衣领的手也没松,更紧了些。
女人许是许久未饮水,嘴唇干裂,起了死皮。想要张口说话,就有细小血珠冒出来。方才那番歌唱耗干她气力,使得她声音比风很轻:“对不起,小家主。”
伏璃道:“你这不是会叫吗?”
裳熵手上用力,迫使她松开:“你先放下她啊。”
“好啊。”伏璃张开五指,女人脱力倒下,膝盖重重磕着地面。本就是红肿流血的伤,哪能受到了这番刺激,登时疼得她弯下腰去,手肘撑地,额头上遍布细细密密的汗水。
伏璃居高临下:“摔到了?自己没撑稳,不能怪我吧。”
裳熵手指颤了颤,赶忙去扶,握住女人肩膀,几乎瘦的只剩骨头。她抬头怒道:“你干嘛!哪有这样对师尊的!”
在她认知里,最坏的师尊就是她师尊那样的。最坏的徒弟也只是不会赡养师傅罢了。这种故意百般折磨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怒气之下连刚刚听到的“叛徒”那两个字都忘了。
“我这样对她有问题吗?”伏璃说着:“不过是拿钱办事,教点东西,我难不成还要给她捧起来?嗯?你师尊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以后会放过她吗?”
裳熵脱下黑色大氅,盖在女人身上:“你别瞎说,不会的。”
伏璃一甩右臂,袖口探出惊煞蛇骨鞭,垂至对面转出小圈:“你可别说大话,人心难测啊。”
这话真不中听,她师尊再怎么凶,可没做过害她的事,裳熵不喜欢这种猜测。她抿唇,不想理会了。伏璃还没说完,似调笑般继续道:“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裳熵语气略冲:“我怎么了?”
伏璃道:“像狗一样巴巴的跟在你师尊后头。”
亭内刮过几阵冷风。秦河原本想上去劝架,听到此话又被震惊到凝固,眼神甚至不敢往旁边瞟。
伏璃吵架吵上头了,口不择言,甚至忘记了裳熵的师尊本人就在旁边坐着,并听完所有。
依照那位的脾气,完蛋了
垂下眼眸看了眼红色酒液,慕千昙放下酒杯。
她不评价伏璃说的内容,也不怎么在意这人的态度,倒不是她突然宽厚了,只因伏璃说的对,人心难测,但命运更难测。马上就会有天外飞来的一巴掌,抽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伏家主脸上。
秦河还是鼓起勇气看了眼,女人居然没反应。她放心了,想去劝架不让事态往坏处发展。谁知,裳熵问道:“这样不好吗?”
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连慕千昙都忍不住分了一眼过去,少女说这话时双眸澄澈,满脸理所当然。
伏璃睁大眼:“你觉得我在夸你吗?”
裳熵疑惑:“不是吗?”
伏璃动动唇,愣是没说出什么。秦河趁机挤进两人中间:“好了别吵了。”
然而伏璃却刹不住闸了,握紧惊煞还欲再喷,只听见当啷一声,身后传来女人轻轻的疼嘶。
几人同时转头,只见地上掉了把沾血的刀,而江舟摇右手手指正不断往下冒血,整个手掌很快红透,看似是切肉不小心把手切到了。
“师尊!”
“上仙。”
两人同时喊出,急匆匆跨步赶到,也就没人能顾及到女人这边了。裳熵望着她们背影,从缝隙里看到那伤口不算大,放下心来,扶女人站起:“你怎么样?”
女人双腿颤个不停,但还是撑着慢慢站直了。她脸上毫无血色,唇色如纸,还是轻笑:“谢谢你。”
“别说这个了,”裳熵回眸:“师尊,你有药吗?”
慕千昙没回应,也没往这边看,态度很明显,不会帮忙。裳熵明了,抓住袖口撕掉,截成长条,蹲下给她膝上绕了几圈,把伤口裹上。用处不大,但至少不会再流血了。
女人有些惶恐,想要推开她,却没有力气:“不用了,真的谢谢。”
裳熵:“没事。”
另一边,伏璃向侍女道:“去拿点伤药来。”
侍女点头,遁入夜色。江舟摇手上的血来自不同人的两只手擦净。这小伤顶多流点血,对于一位殿主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但身前两位少女皆着急不已。她倒是面色平和,余光望了眼歌唱女子,见她起来了,又收回视线。
这时,外头白熊忽而警觉起来,扒住亭柱张头四望,鼻头抽动着。因她动作,亭顶略微晃动,烛火晃动,伏璃还未不满,就见外头走来一人。
那人个头极高,差点碰着亭门。腰悬长柄宝剑,戴着银色头盔,一身耀眼白甲,使得亭内都亮了些。单眼皮,瘦长眼,鼻梁高嘴唇薄,眼神冷漠,是个看着就不通人情的女人。刚进来便侍立在侧,小幅度躬身,右臂横在身前。
伏璃提高嗓音:“西尘?你回来了?那那”
白熊嗅到熟悉气味,放开亭子,矮身趴下,抱住脸不敢动。紧接着,外面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位金发女子,伏璃瞳孔巨颤,声音也颤:“母亲?”
不是说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吗?怎么那么早就
一步步走入光芒中的女人气场极强,步伐宽而动作慢。看脸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头发由花枝,黄金,宝石共同做成的珊瑚状头冠结在脑后。她眉骨与鼻梁高挺,脸侧与眼眸会聚拢小片阴影,显得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
略宽的肩膀挂着单边披风,边缘缝着保暖的貂尾,右肩连接处是一枚银色小蛇。披风下是半块胸甲与单面臂甲,泛着冷光的银甲锋锐藏于柔软之下。最下方则是修身的墨色长裙,至暗的黑色里也有点点银线点缀,如同星光。
慕千昙终于提起兴趣了,多看她几眼。
女人简直是伏璃的放大版与成熟版,但她肩头坠着风雪,眉目更重,显然比伏璃可怕太多,像头蛰伏中的危险雌兽。必然就是那位书中大BOSS,伏璃个小神经病的亲娘,大神经病伏郁珠。
伏郁珠细尺般衡量的危险目光,打量着惊慌又不敢表现出来的自家女儿,像是猎猫打量老鼠。她捏住指尖往外拽,脱下右手的黑色羊毛手套,向旁一丢:“无关人都清出去。”
这声音低而磁,咬字清晰,腔调舒缓,沉力不小,像一截铁锚稳稳坠入海底。手下人听到这种命令,大抵会满心臣服,只恨不得瞬间就办完任务。
手套砸落在西尘横放的小臂上,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恭敬弯腰,用另一手小心捻起手套收好,而后走到女歌者身边,扯住她手臂将人脱走。另外三排歌女跟着退场,侍女们也迅速呼啦啦离去。
转瞬间,亭内只剩她们几人。
就算不认识,也知道是此间主人来了。裳熵只得目送那人远去,不能再管。
她到现在才想起来伏璃说的“叛徒”,那人大概犯了什么罪才会被这么对待。虽然难以接受,可能这便是此地的惩罚方式吧。
炉子内的火还在烤,伏璃满身冷汗,犹如被烤的是自己。
时间并未流逝多久,她却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干涩叫道:“母亲”
等下人们走尽了,伏郁珠才踱步到少女面前,用脱掉手套的那只手给了她一巴掌,这声清脆到烛火都跳了几下。少女偏过脸去,身形微颤,站稳了。
被打的人不是裳熵,但她还是条件反射般缩缩脖子,小步挪到秦河身后,从她肩膀上望着那对母女,小声道:“那个人怎么办。”
秦河也低声:“咱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万一是她犯了大错,你不就帮错人了?”
裳熵下巴靠上她肩头:“好吧,伏璃她娘亲打脸打得好响。”
秦河叹息:“你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脸上还有一对巴掌印呢。”
她脸上昨日被瑶娥上仙打出来的红印还在,脸颊像猴屁股。裳熵用手盖住脸,不说话了。
那边伏璃脸上很快肿起,低着头,不敢用手摸一下,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气焰完全消失。伏郁珠微笑着侧首过来,解释道:“私自把犯罪者提出来见贵客,这是大大的失礼,我替各位教训她。”
她碧绿色双眸如同蛇目,看人总带着从上到下的打量,让人微觉不适。亭中一时沉默。良久,还是她打破宁静:“敢问四位是?”
江舟摇手上的伤口又在滴血,滴滴答答砸在金盘与还带着血丝的半生肉片上,一向讲究平和,不愿看冷场,爱接话茬的人居然没回应,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神色,只是肤色略白,不知从何时开始的。
总不能一直沉默下去,慕千昙起身道:“天虞门,瑶娥。”
“瑶娥上仙?”伏郁珠眸色略深:“鼎鼎有名啊。”
一般人会当面这么说只是为了羞辱慕千昙,毕竟瑶娥上仙的大名往往都是极端负面的,但她似乎没这个意思,还挺欣赏般,说着:“您刚从壶城回来吧。”
慕千昙进城时换了假身份,本意不是为了完全隐藏这次行踪,而只是简单的想要瞒过那些壶城百姓罢了。
毕竟,作为一个严令禁止瑶娥上仙进入的城镇,她不做任何伪装,就那么大摇大摆进去的话,岂不是立即就成了壶神的靶子?没法正常推进剧情了。而现在结束那个任务,也就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她是谁了。
至于外人能猜到她真实身份,也不奇怪,毕竟她也没怎么卖力演,稍微有点心人都能猜出来。
壶城这两个字触到秦河敏感神经,毕竟是妖恶三大传闻之一发生的地点,让她瞬间联想到了第三件关于自己姐姐的事,两日来好不容易有所放松的心情再次绷紧,从春日被丢进寒冬。
“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仙界还有个望兰上仙。本来还以为是散修,后来我知道,那位上仙跟前还有一位穿着”伏郁珠眼神扫来,体贴的没说乞丐衣:“五彩霞衣的小姑娘,叫做裳熵,我听小女说她在天虞门也有位朋友叫这个名字。这么特殊,大概没有重名者吧,我不得不想到您了。”
慕千昙道:“传闻伏家人常年避世不出,您消息倒是灵通。”
伏郁珠道:“天下人入世,无非求个出人头地,名扬四海。伏家幸运,生来就享有这些,何须入世?又何谈避世。不过,那都是从前了。再大的家业也需好好经营,如今正是用人时候,家里那点不成器的可不够看,只能靠我这位家主多多奔走,找点可塑之才来撑起这个家了。”
“况且,”她浅金色的眼睫如同点燃了碧色眸子,燃烧着幽暗的冷火:“传闻有许多不可信,您应该深有体会吧。”
说是可塑之才,其实就想拉拢干坏事的帮手罢了。慕千昙并不想搭她腔:“狭海宽,传闻传不进来,我听不到。”
伏郁珠道:“瑶娥上仙好生豁达闲适,我喜欢您。等您离开这里了,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那大概是没机会了,慕千昙颔首:“期待。”
伏郁珠右手横在身前,轻福一礼,礼节性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带着丝丝缕缕的侵略感,尤其身高还压大半头,让人颇为不舒服。慕千昙知道她那点毛病,晾着她也没回礼,转过脸坐回软椅,端酒抿着。
瑶娥上仙名声那么臭,加一条不讲礼仪也不算什么,反正这大反派就算不爽,也不敢现在就暴露。
伏郁珠饶有兴趣望着她,过了会才侧身转向江舟摇,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封灵上仙?好生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慕千昙心道:伪装故友打招呼这种梗连我都觉得俗,你和伏璃还真是亲娘俩,都用同一套词来套近乎。
江舟摇握手指回掌心前,按住伤口:“大抵是没有的。”
“你的手受伤了,”伏郁珠垂眸:“是我家女儿照顾不周,我做母亲的给你赔罪,瑶娥和这两位小女修也是。今晚我回来得急,不能搞好招待你们,还请不要挂心,等不日后我处理完家中琐事,再设宴款待,必不让你们觉得此趟白来。”
她这话里意思就是今晚这半拉的烤肉宴就散了吧,改天再请你们。连续两天设宴都中途被破坏,伏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也不敢说什么,还是埋着头。
伏郁珠回眸:“璃?还愣着,带封灵上仙去包扎手。”
伏璃动了动喉咙,应道:“好。”走到江舟摇身边:“上仙,跟我来吧。”
慕千昙也起身,弹弹衣袖,也没说一声,跨过满地狼藉转身离去。
秦河握了握双拳,又松开,向伏郁珠施了一礼,跟在江舟摇身后离开。裳熵还捂着脸,犹豫片刻,拿上包裹选择跟随慕千昙回屋。
伏郁珠凝望着她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一处小雪飘浮的室外。
西尘双手献上那枚黑色右手手套,伏郁珠接过,透过铁门栅栏望向屋内,医修正在为江舟摇包扎伤口,那女子低垂着头,眉目雅致:“天虞门两大殿主,你想请就真请来了,也有点本事啊。”
伏璃站在她面前,本低着头,听闻此,还以为是夸奖,刚抬头,就被手套抽了脑袋。
把手套套上手,手指一点点将塌下去的部分挤开。伏郁珠道:“不知立场,不知善恶,就带这么有能耐的人进家,我还不在,出事了怎么办?”
伏璃揉揉额头:“这是在我家,好多高手呢,能出什么事?”
“是我们家,”伏郁珠道:“那也不是你敞开弱点给别人看的原因。”
伏璃委屈道:“我没有,而且你之前都答应了,我今年生辰宴可以请朋友来的。”
伏郁珠道:“我是答应了,你也是真不客气,直接请来四位。还有,谁让你又把那个女人放出来的?”
小雪在头上肩上落了一大片,伏璃放下手,沉默着。
此处灯火昏暗,只有屋内透出来的几条光线,伏郁珠脸上半明半暗:“那么多年了,我早就说杀了她,你非拦着不杀,我还以为你是心软,结果时不时把人拿出来折磨,你怎么想的?”
牙关咬紧,伏璃深呼吸几下,摇头:“我就是不想让她死的那么轻松。”
“别说没用的,留着命就是祸害,早点清理掉才是正事。”伏郁珠将手套拉到底,抬眼刺她:“我为什么打你,知道吗?”
伏璃道:“因为我拉那个女人出来?”
伏郁珠冷道:“我让你不要奢侈行事,你干什么了?叫舞女来表演,吃黄金宴,清空塞顿城主街的城民,还把那辆金马车拿出来炫耀,甚至带着外人满宫乱走。你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到众人眼皮子地下揣测吗?教你的东西真是吃进狗肚子了。”
“你怎么知”刚问道一半伏璃就闭了嘴,她母亲总是有方法知道她的所有,早已习惯了的。
伏郁珠道:“我没在下人面前打你,但在客人面前打了。你挥霍重金赚来的面子,我一巴掌够你赔光吗?”
脸上肿处隐隐作痛,伏璃彻底不说话了。
是啊,她用金车,白熊,黄金等等换来的虚荣和满足感,都在那清脆的一掌下烟消云散了。
良久,她道:“对不起,母亲,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一点,”伏郁珠眼里带了点审视:“我叫你勿要沉湎于美色,不要玩男人,你这么多年是听进去了。现在这会对屋里那位献殷勤,不会是想玩女人吧?”
伏璃大吃一惊,脸颊更红,连连摆手:“我没有!什么啊母亲!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人好,很亲切而已,您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啊!”
这副慌张样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伏郁珠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那句话太重,伏璃拍拍胸脯,人都清醒几分。
伏郁珠看了会屋内,道:“请来了就好好招待,成熟点。等上仙包完手,你去看看脸吧。”
“好,母亲。”
另一边,裳熵坐在床边给自己缝衣服。她方才给女人包扎伤口撕掉一段,需要再补上。问侍女讨要来了布匹,听着私室内师尊洗澡的声音想了半天,要了和师尊裙子颜色差不多的蓝布,裁成条缝在袖口,居然还挺好看。
她拎起自己的五彩霞衣观赏,越看越满意。慕千昙洗完澡出来,就见她那副沾沾自喜的样。
裳熵晃腿:“好看吗?”
慕千昙道:“不是说让你不要裸着吗?”
裳熵道:“刚刚在补衣服嘛,你看看好不好看?”
慕千昙道:“你先穿上我再告诉你。”
裳熵依言穿上,两手抖袖子:“好看吗?”
慕千昙果断:“不好看。”
“师尊讨厌!”
刚洗完澡浑身舒适,被屋里暖气一烘更甚。慕千昙不顾少女哼唧,擦干头发立即躺进被窝,骨头被软和的被子和床垫包裹,舒服得她不是很想起来。
过惯了穷日子,她还以为自己会不适应这种幸福,看来身体还是记得啊。
准确来说,应该是灵魂记得。
时间还早,她不着急睡,享受片刻后便爬起靠着床头看书。她不懂的知识还很多,一些还是后面剧情需要用到的,就算只为自己考虑也不得不看。先补充完,再碰到剧情需要时就能像上次壶城那样游刃有余了,刚入这世界因为超度知识不够而浪费时间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
默默记了会,余光影子微动。她瞥去,就见裳熵慢慢蹭上床边,自欺欺人的不看她,上来后就趴着不动,试图悄悄获得一个擦。边床位。
慕千昙翻了一页书:“下去。”
裳熵翻身,直挺挺摔下去,眨眼间消失于床上。
两页书后,一只手又扒上来:“我也看书。”
“看。”
“我要学习新东西。”
“嗯。”
“师尊不好奇我学什么吗?”裳熵扯过自己从塞顿城买来的一包裹书:“真的不好奇吗?”
慕千昙轻掀眼皮:“我更好奇你刚刚被骂狗,怎么不直接打回去。”
那句“像狗一样跟在后头”,在她听来都不太好听,只是没骂到她头上,所以没有反驳罢了。
裳熵翻出一本书:“小狗不坏,小狗是最忠诚的,是很可爱的生命。人才是最坏的,你们却拿小狗骂人,这是你们的问题。而且我确实天天跟着你啊,也愿意当小狗,她又没说错。”
“”慕千昙道:“行吧。”
裳熵问:“你不喜欢小狗吗?”
需要精力和感情去饲养的小动物她都暂时不能接受,慕千昙调整了下腰后的枕头:“不喜欢。”
裳熵道:“那我就不是小狗了。”
“嗯。”
“你喜欢小猫吗?”
“不喜欢。”
“那我也不是小猫。”
莫名轻笑一声,慕千昙合上书,打算换本。裳熵听见那声笑,耳尖发红,心底发痒,把摊开的书盖在脸上,闷闷道:“那你喜欢裳熵吗?”
慕千昙正要回答,注意到少女盖在脸上的那本书极为露骨的封面,把要说的话都惊得咽回去了。她问道:“你那是什么?”
“啊?”
“你手里是什么书?”
裳熵把书放下,自然道:“春宫图呀。”
第113章 碰瓷啊你
她说的太过于坦荡,慕千昙差点都被她表情骗过去,以为春宫图只是什么普通书本了,但光看封面就很不一般了啊!
“你买的?”
“嗯!”
“买它干什么?”
“你上次讲得太模糊,我没有听懂,就还是好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书本呢!就买了点。”
想起去烤肉宴前看到这蠢龙后背鼓鼓囊囊的包裹,那可不是一点,慕千昙喉咙都干哑了:“你买了多少?”
没想到师尊会对这个感兴趣,还追问自己,裳熵欢天喜地把包裹抓起来,足有她四个脑袋大:“瞧,这都是,一整套。”
屋内静了静,慕千昙向后靠上床头。
须臾,她抓住重点:“你哪来的钱?”
这蠢龙的钱早就被她收缴了,来宗门这么久也没再去抓老鼠挣钱,不管是什么书一整套都不能算是便宜,她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之前还说把钱都给她,结果偷偷私藏了?
裳熵从书兜里摸出一把铜币:“问秦河借的,还剩这些。”
以她的智商估计都想不到还可以私藏,这下解答了。慕千昙无语:“秦河借你钱买这种东西?”
裳熵道:“怎么叫这种东西,这是能教人知识的书啊,就是课本,很厉害的。”
慕千昙道:“你说要买这个,秦河当时是什么表情?”
裳熵道:“跟你现在一样。”
慕千昙道:“说了什么?”
裳熵道:“和你上上句一样。”
脑中想象出那幅画面。这俩人逛街应当不是直奔春宫而去,而是意外碰着,惊奇之下就买了。秦河大概经历了一个从震惊到说服自己接受的坎坷心里过程,才借钱给她的。
塞顿城居然把黄。色读物卖给未成年人,这不犯法吗?等下,可能他们也没有这种概念吧
堂堂天真系女主角竟小黄。书出来看,李碧鸢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叹为观止,我还以为这种事要等到以后男主教她呢,原来她这会就自己摸索了啊?难道我们的女主在这种事上也天赋异禀?真是有福了’
慕千昙道:‘对未成年人开黄腔小心天打雷劈。’
这大罪李碧鸢不背,她自有理由:‘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女主不算是未成年人喔。’
‘你又有说法。’
‘有的有的,昙姐你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哈。她是十六年前诞生的,但这不代表她是十六年前出生的啊,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破壳之前她可都是在蛋里的。如果自脱离母体后就开始算年纪的话,也就是加上蛋龄,没准你都可以叫她祖宗了!超级加辈!’
‘’什么蛋龄,什么祖宗,太荒谬了。
李碧鸢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从破壳日计算,那她也不是人,而是龙啊,还是将来寿命无穷的神,她真的有未成年这种概念吗?’
这话说的倒不像歪理了。就算女主没按照原著剧情来走,她作为天地间最后一条龙,最有灵气与神话色彩的传奇大妖,也是没有寿命限制的。不像她们凡人,修到最顶端活个几百年也就化为一捧黄土了。
对于这种存在,哪里有成不成年的概念啊。
李碧鸢道:‘再再再退一万步,这可是古代啊,少女十三四岁就能嫁人的年纪,这算什么。’
慕千昙道:‘行了,话真多。’
‘嘻嘻,我要再说最后一句,我对女主不能算是开黄腔,但是女主对你好像开挺多次黄腔的。昙姐,顶替男主到这种程度,您真的辛苦了,让男主给您发劳动小红旗。’
‘闭嘴。对着你的纸片男人发情去,猥琐劲都控制不住了。’
‘遁了,这就遁了,明天见!’
呵斥完,慕千昙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就算同为女性没有占便宜这种概念,也不能任她天天以这种态度把颜色话语挂在嘴边。
可蠢龙也没有羞耻心,也的确是不懂,想要教训,要以什么由头下手呢?
想了半天,慕千昙回过神来。
由头?她打人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向来不都是说打就打吗?
看来是最近过得太文明,害她性格都温良了。
勾勾手指正要叫她过来挨揍,就见裳熵唰唰翻动着书页:“师尊,你懂得那么多,应该也看过这些吧。”
慕千昙轻轻咳一声:“废话。”
裳熵贴在床边,翻到一页,把书抬起,翻转给女人看:“这种你也看过吗?”
一张大彩画跳到眼前,过多的肉色与肢体接触部分,构成一副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慕千昙呼吸都停了一瞬,搁在被面上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倒是依然淡定:“入门级也好意思问我。”
少女立即满眼崇拜:“哇,师尊果然什么都懂!看来我也得快点学了。”
慕千昙眉尖凝起:“你学这干什么?用这个打人吗?”
手指描摹着画面,裳熵抬起头,默默瞅着她。良久,下巴略微抬起,眼珠却向下看,动了动唇道:“反正感觉以后用得到。”
以后确实用得到,但那还有很久,倒也不用那么早就学习,而且这种事本质也不需要学习吧,不是气氛到了就水到渠成吗?慕千昙没说这话,她已经不想理这人了,无可救药,随她去吧。
“还有人和动物的诶,”裳熵发现新大陆,惊呼:“这这这,这真的可以吗?”
“呦吼,这个是好多人一起的!她怎么受得了哇,会很舒服吗?可惜我不会分。身诶,有什么仙法能做到吗?”
“咦!怎么后面也”
“哎呀不喜欢这个,太粗暴了,都流血了!会痛的!不能痛。”
“原来嘴巴也可以,哦还有技巧呢,果然所有要做的事都有学问。”
“每次都要从亲亲先开始吗?”
“最后的抱抱好甜蜜,喜欢喜欢!抱着睡觉,和妻子一起,肯定很幸福。”
慕千昙换了本书在读,某龙感慨之声不断强势钻入耳朵,就算她自己手里完全是正经书籍,一行行字也逐渐扭曲成不得了的形状。连自己也没发现的从颈间,耳后,到脸颊都漫上粉色,手指在书脊捏来捏去。
她闭眼驱散画面,嘲笑自己都快奔三了,同龄人二胎都怀上,听点并不算很色的有声黄。文,至于到这种地步吗?
轻咬下唇又松开,尽管觉得没什么,她还是自动屏蔽了。这般一味排斥,以至于她没有听出裳熵的所有感慨,几乎都围绕着春宫中的女人展开,而所学的,也几乎都是男人。
沉浸于自己世界中,慕千昙逐渐听不见少女声音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热风拂来,转头望去,是裳熵不知何时爬上了床,微微歪着头,低声道:“师尊,你脸好红啊。”
“”啪的一声合上书,慕千昙抽手劈她脸上,仿佛从少女皮肉里打出惊雷,整个屋里回荡着脆响。
收回手,她语气淡定:“我脸红吗?还是你脸红?”
裳熵差点被打翻了,抓住被子稳住,脸侧过去,很快浮肿起来。可怜上一个巴掌印还没好,又填上一层了。红倒是非常红。
趁她发愣,慕千昙快速垂眸,用手背试了下脸颊温度,确实有点烫。
得毁灭证据。
在少女要转头来时,她迅速掀开被子用边缘处卡在少女脖颈,反手绕了圈将她脑袋完全蒙进被子里,接着另一只手撑床,起身拿膝盖将人压倒,死死按在床面上。
“得寸进尺是吧,我让你上床了吗?”慕千昙一手抓紧被子,另一手在她脖颈间移动:“一天到晚脑子里没点正常的事,还非要犯蠢来惹,尊师重道又忘了?我想弄死你很简单,再敢到我面前晃,来烦我试试呢?”
脖子以上被软被蒙住,腹部压着膝盖,裳熵衣衫散开些,胸前到修长脖颈都染上红色。她抬起双手,虚虚拢住女人手腕,没有用力抵挡,也没有回答,就这么沉默着。
慕千昙垂着头,长发如墨色瀑布自脸边垂落,衬着那张略带红晕的冷脸更若枝头梅花。她胸膛小幅度起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膝盖上力道不变。起初想给这蠢龙个记忆深刻的教训,现在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被闷死了,便掀开被子看一眼。
长卷发散乱铺开,裳熵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望着天花板。
坏了,傻了,但她还能更傻吗?
慕千昙拿着被子,想去试试她的脉搏,就听见少女悄声道:“我刚刚在书里看到过这招。”
“呵。”
冷气过入齿关,慕千昙呵笑,试脉搏的手沉下抓住她衣领,下床往外拖:“你给我滚出去。”
谁知,许是方向不太对,被拖下床的裳熵脑袋撞上床尾柱子,登时整个人一抖,缩起身,呜呜大哭。
“嗯?”慕千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望去,才发现就是手里那团崽子在抱着头哭,眼泪似水晶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很快打湿胸前衣料和地毯。
等会,不是整本书都没哭过的情感迟钝女主呢?这是怎么回事?
慕千昙僵立好一会,才问道:“你碰瓷啊?”
裳熵抽噎控诉:“你撞到我的头了。”
离奇了,从前更严重百倍的伤不是没受过,方才拿下还没打巴掌的声音大,皮都没擦破,有什么好哭的?慕千昙都要气笑了:“又没撞死,你哭丧呢?别装可怜。”
两手揉着脑袋,裳熵蜷起腿,兀自往下掉眼泪。慕千昙翻了个白眼,继续拖走,把人扔外头后关上门,耳边终于清净了。
转身走回床边,满地散落的春宫图,简直不堪入目。她长腿跨过书籍*踩上床,钻回被窝里,书也不看了,睡觉。
不过,或许是听了太多不营养的内容,她没能第一时间睡着,换了个几个姿势也没能挽回睡意。夜色渐深时,万籁俱静,门外细细弱弱小猫般的哭声穿透门板传进来。
有人听见动静,大概是侍女,问她一句:“客人,您怎么了?”
地上寒凉,侍女想把她扶起,但递去的手被打开。裳熵哭叫道:“不要你!”
基本没听过这蠢龙对一个怀有善意的人那么凶过,慕千昙睁开眼,担心那侍女叫来更多人让事态升级,还是起床去门前看看。
侍女手足无措站在旁边,见她出来,大大松口气。慕千昙望着门边团成团的少女:“上发条了吗哭那么久,没见到给别人带来麻烦了吗?”
裳熵转向她,脸埋入膝盖,磕磕绊绊道:“我头疼。”
看样子真不像装的,从来不会哭泣的人哪会突然想起用哭来伪装。可是刚刚那下撞得的确不算狠,难道是那根床柱上有东西?
慕千昙握着门扇,向后往屋里望去,床柱上有一圈圈雕刻,不算尖锐,但也有些突出的小装饰,可能是罪魁祸首。但被刀砍了都越来越兴奋的人,怎么会怕这个?
还没想出答案,手腕被人握住。她低头,就见裳熵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头顶上:“师尊给我看看吧。”
掌下是少女柔软暖和的头发,慕千昙移动手掌,没摸到伤口,但指尖和掌根处分别碰到了一处突起,大约有半个食指指节高。
她默然片刻,恍然大悟。
这是龙角啊。
她想起浮现出关于龙角的种种设定:坚固,耐用,锋利,蓝金色珊瑚状长角,在完整长出来前会异常脆弱。另外,被亲近之人触碰时,龙角主人会变得极其多愁善感,并依赖他人。
第114章 格外敏感的掌心
不远处还有几位侍从在张望着,试图判断这边有没有需要。
如果被看到龙角会很麻烦,慕千昙手掌略微用力向下,将那突出两点捂住,抬眸道:“都退下吧。”
几人皆行礼后退走。裳熵还在哭,抓住女人裙摆,脸上全是泪痕。慕千昙怀疑道:“有那么疼吗?”
她自己没有角,无法感同身受那是什么感觉,只能以拔牙,脚趾撞门,手心扎倒刺,最脆弱之地撞到坚硬物体来类比,想想是有点恐怖。
掀开手掌望去,浓密黑发间瞧不出那点龙角,她低声:“你头发也太多了。”
基本上完全没忧虑,以及需要精力思考的事,加上年轻,才能有这么一头秀丽漂亮的长发,果然没心没肺是件好事。
门外空旷,没有暖气,就站那么一会,身上残留的被窝温度就要流失干净了。慕千昙摸下了冰冷刺骨的墙壁,搁在少女头顶的手向右滑,落到她耳朵上扭住,往屋里带:“进来。”
把人拽进屋里,用脚踢上门,带到床边,她自己坐下。裳熵自觉蹲到她腿前,两手揉着眼睛。
慕千昙展开左手,五指如兰花般绽放,灵力凝成一朵盛开的昙花冰灯,花瓣清透,散发着幽幽蓝光。她右手扒开少女海带丝般厚而浓黑的发丝,瞧见两个小肉芽,一个顶端粉色,一个深红,下方靠近头皮处偏白,夹杂着蓝金色血管般的细线。
深红色那只应当就是撞到床尾柱的,积了些淤血,才会呈现出这种颜色,和另一个健康的比起来,要肿大一圈,确实有点可怜。
不过,居然都长到冒头了,本来对她龙化没有很强烈的实感,这下倒是很直观。
指尖轻轻碰了碰红色肉芽的尖端,触感温热,只有薄薄一层肉,下面就是骨头。少女激烈哆嗦一下,小小地唔了声,偏头把脸贴上她大腿。本来是蹲着,腿部失力坐下,细细战栗着。
慕千昙问:“疼?”
“嗯”说不清是疼还是其他感觉,只得先应着。
许是由于位置敏感不能碰,也就没法像她治疗自己腿上淤痕一样用药推开。慕千昙想了想,脚尖点地,大腿轻颠了下,把少女的脸蛋颠开:“去,还哭,想怎么着?”
裳熵用袖子擦擦脸,抬手握住女人右手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如门口那会再盖到头顶。
见她迟迟没下文,慕千昙问:“就这样?”
裳熵:“嗯。”
慕千昙疑惑少顷,想起自己是冰系法术,身体也较之常人冷上几分,手掌亦是,用来冰敷也许能够舒缓疼痛。便将掌心覆在小龙角上,渡了层灵力,降低手部温度,充当起冰垫。
她注意到地上满是还未收拾的春宫图,踢开几本,冷道:“看那么多,取得什么真经没?”
那个人的温度从未如此长久停留在她头上过,裳熵心脏砰砰跳着,其实痛感并没减弱,头顶还是被剜掉肉块般的尖锐刺痛,可心头却平静下来。她吸吸鼻子:“我学会了,要亲亲,还有抱抱。”
在一堆露骨黄。书里最关心这两样,有种对着满桌珍馐大餐只记得餐前小菜的错位感觉。慕千昙拍她龙角:“还敢说,下次还要看吗?”
“唔!”裳熵哼了声,抱住膝盖摇头。
目光扫过她红红鼻尖与湿润的眼睛,慕千昙左手五指微蜷,把昙花冰灯放到少女眼前:“拿着。”
蓝光倒映在裳熵眼眸中,像是一片幽冷的灵魂,仿佛触碰就会被冻伤,她却从这朵朵花瓣中感受到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接过昙花,静静凝视片刻,刚刚看过的种种糟乱画面浮现脑海,那花朵逐渐放大且柔软,变成另一种更可口的存在。
她目眩神迷般动动喉咙,缓缓抬高双手,张口含住两片花瓣。冷冰于热烫口腔中融化成水,带着丝丝甜味,她咕咚咽下,又伸出舌尖,红粉色软肉一下下舔过花蕊,卷走水迹,发出潮湿的舔舐声。
视野中心是少女在舔着花朵,可边缘却是满地不堪入目的春宫图,这副画面奇异又矛盾的共存着。慕千昙眯了眯眼,脸色莫名发烫,下意识微微合拢双腿,错开视线回到少女头顶,望着指缝间露出的几缕发丝。
可水声依然在,那副震撼人心的全彩画面跳到眼前,慕千昙迅速扼断,愤怒于大脑被这些脏东西给污染了,又捏始作俑者的龙角,听到少女痛哼,才脱掉鞋子掀被躺进被窝:“一天到晚就会给我找事。”
滚烫软舌很快将整个昙花融化,裳熵意犹未尽的舔唇,下巴搁到床边:“师尊,为什么我听你的话了,还会长角呀。”
慕千昙不客气:“你放屁,你听了吗?”
裳熵道:“听了的,你没有跟我说过不能看春宫呀。”
好像是没说过。
慕千昙拍她龙角:“顶嘴。”
“呀!”裳熵眼里闪耀起泪花,呜呜哭着:“你还打我,很痛的。”
嘴里喊疼,却没有把脑袋挪开。还瑟瑟发抖着,顶着那只右手不肯动弹。
慕千昙拽过枕头垫在脑后,瞥了床边一眼,冷哼道:“活该。”
刚才拿下似乎拍狠了,蠢龙哭个不停,也抖个不停,声音不大,却扰的人睡不着觉。她不耐阖眼,揉揉鼻梁:“你还想怎样啊?”
少女不回话。
再这样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盖在少女头上的手缓缓摩挲着,慕千昙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她长那么大没安慰过谁,对此丝毫不通,想了半天,想到一个小时候在作文素材杂志里看到的一则笑话。不知为何,文章看过很多也忘过很多,感情真挚的,底蕴深厚的,技巧丰富的,总是看完就算了,只有那一句话的短笑话却总是萦绕她心头。
“我给你讲个好笑的,”夜晚太安静,她的话语也很轻,像是梦话,带点气音:“讲完你就闭嘴,不许发出声音了。”
裳熵抽噎着,止住哭腔,睁着一双被泪水洗过后格外亮的大眼睛看向床上女人。
本来觉得没什么,被她一看,慕千昙喉咙稍稍发紧,还有点细麻绳勒在心脏上的毛糙感。她避开那道目光,也不知道事情如何发展到这步了,还是道:“听着,有天,小鸡和小鸭相爱了,它们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家。”
裳熵认真等后续,没想到这就没了。她睁大眼:“然后呢?”
慕千昙收回手:“不笑就接着哭。”
“笑,我笑了,”裳熵紧急抓回那只手,拉回头上:“但其实,我没懂,是什么意思呢?”
慕千昙道:“你把鸡鸭读快点。”
裳熵道:“鸡鸭,鸡鸭,家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听懂笑点后,她立即咧嘴大笑,前仰后合,肩膀颤抖。刚刚是不停哭,现在是不停笑,总之就是动静不小。
看她毫不吝啬表现出来的剧烈反应,慕千昙胸中升起一股得意,果然能让她铭记许久的笑话还是很有威力的,脑中又跳出另一个,接着道:“还有一个。两只牛在一起吃草。青牛问黑牛是什么味道。黑牛说,草莓味。青牛去尝了一口,怒说它是骗子。黑牛说,笨蛋,都说了草没味。”
这段话消化片刻裳熵才懂,笑得更大声了,猛拍胸脯差点翻倒。慕千昙从来都不算幽默的人,其实也知道这些笑话有多古老,见她这样,唇角挂着似无奈又似叹息的笑:“也只有你这傻子听这种老土笑话真的会笑了。”
裳熵捂着肚子,连续不断笑得肺疼,为了小命着想赶紧歇住了,缠着还想听。慕千昙干脆道:“没了。”
裳熵哼唧:“那你再讲一遍好嘛?”
慕千昙道:“没人会为同样的笑话笑两次的。”
裳熵道:“如果是你说的,我就会笑啊。”
慕千昙道:“你自己不能回想吗?”
裳熵道:“我想听你讲,你的声音好听。”
看样子好像还真挺沉醉的,反正也不长,慕千昙又说了一遍。裳熵再次笑翻,还要还要,听了三四五六遍都不嫌烦。
寻常人往往首次听会发自内心的大笑,第二次第三次就会因为知道后面的内容而厌倦了,可她每次听都像是初次,都差不多天崩地裂,竟然不会递减。
慕千昙怀疑她是装的:“就两个笑话,你都该会背了,至于吗?”
抹去眼角泪花,裳熵扒在床边:“那你再说最后一遍,我就不笑了。”
于是慕千昙说了最后一遍。
裳熵提前抿住唇,脸颊鼓起,目光坚定,可最后还是破功,咧嘴道:“嘻嘻。”
慕千昙莫名也笑了,骂道:“蠢货。”
派对聚会大概需要她这种捧场王,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接上并给出反应,不会厌倦,不会耐心消磨殆尽,和谁都能搭上话。不像自己,永远难以融入群体,提前准备再多也会笨口拙舌,被莫名其妙的压力压倒,怎么都不自在。
原来热情也是一种天赋,而她恰恰也不具备。
时间不早,外面夜色更深了,慕千昙往窗外看时才发现今晚也下了雪,捏捏鼻梁:“赶紧睡吧。”
不懂为何方才还笑着的女人突然又低气压,裳熵拱了拱头上的手:“师尊?”
“睡觉,再熬夜小心猝死。”把被子提到胸前,慕千昙想抽回手,又被哼哼唧唧按在脑袋上。盲摸了下好像还没消肿,也就由这蠢龙了,只是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出怪相,打扰我睡觉你死罪难逃。”
裳熵道:“猫官听令。”
慕千昙拍她一下,折腾大半夜,困意袭来,很快昏昏沉沉入睡了。
等她呼吸均匀后,裳熵才敢往床上看。稀薄月色下的女人微微蹙着眉尖,是做噩梦了?
回想起少有的噩梦经历,都是异常不适且恐惧的。裳熵严肃起来,想着要如何才能帮上忙,让女人舒服点。
她想起春宫图上用来安抚事后的那两件事,矮下身子,仰起头,那只睡梦中依然会放出灵力保持低温的手顺着她额头滑下来,盖在唇前。她直起腰,将双唇烙在那掌心。
那只手格外敏感,只是稍微触碰便往后缩了缩,五指都抽了下,还在微微发抖。裳熵听到女人极细微的哼声,蜂蜜般流进耳朵,激起她一阵战栗。
心跳顿时失控,她几乎想咬上去,已经张开了嘴,好歹最后忍住了,可腹中却咕噜噜响动着。
好饿。
嗅觉忽然加倍灵敏,她闻到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与肌肤里散发出来的薄薄热汗混在一起,引发她近乎发疯的饥饿感。她踩着满地春宫图,后知后觉发现,有时候她会饿,所渴望的似乎并不仅仅是食物,而是别的。
别的,更加纠缠的事。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填饱那种无时无刻的饿感了,只是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以后会有机会的,时间还长,她坚信这点。
“谢谢”裳熵把那只手拉下来,进行安抚的最后一步,抱在怀中,虔诚呢喃着:“谢谢师尊。”
第115章 你们见过龙吗?
昨晚耽误了不少时间,入睡时已不早了,醒来的自然也晚。慕千昙撑开眼,就见窗外已天光大亮,没有下雪,看着也不算很冷,心情还不错。
除了手臂有点麻。
什么情况。
想把手抽出来,没能成功,上头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她微微起身越过软枕偏头望去,某只蠢龙脑袋搁在床边还睡着,脸颊却压在她手臂上,两只手更是像是液压机般把她死死绞住,动弹一下都不行。
“”慕千昙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最后记忆是给她捂头顶,其次就没了。
所以,是这蠢龙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大开染坊,得寸进尺把她整条手臂几乎都抱在怀里了?
欠打。
用另一手按住她脑袋,慕千昙企图把手臂拽出来,居然失败了,叹气道:“什么牛劲”
照着脸打了几巴掌,把人打醒,她呵斥:“松开。”
美梦骤然破碎,裳熵听得巴掌声忽得睁开眼,先是回味梦境般的舔舔唇,才抬头望来。眼里困意渐渐消散,后知后觉那道命令的内容,把牢牢将人锁住的两条手臂松开:“师尊。”
慕千昙揉着酸麻的肩膀,随口骂了她几句。裳熵在床边地面坐了会,向她扒拉头发:“师尊,你再看看我。”
被她扒开的头发间露出那一对小角芽,淤血消退,红色淡去,撞伤已痊愈的差不多了,但两只整体都比昨夜大了圈。这个长势未免也太恐怖,恐怕再过几天头发就要挡不住了。
“变大了。”慕千昙笃定:“你要死了。”
裳熵悲从中来:“师尊,我不想死。”
慕千昙正要接着忽悠,忽听得奇怪的衣料摩擦声,仿佛一截骨肉不断擦过布料,可屋里没有其他活物了。她不免蹙眉疑惑:“什么声音?”
裳熵双眸亮晶晶:“是我在摇尾巴。”
角冒出头来的同时,代表着其他性征也在生长,这里面就包括尾巴。想来应当是和角芽长相差不多的蓝金色肉条,连接着尾椎骨,被她摇来摇去时擦过衣服,才会发出那种声音。
看见女人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裳熵问:“你要看看我的尾巴吗?”
谁要看这种东西,慕千昙拒绝:“不看,滚。”
裳熵揉揉屁股:“好像越长越长了,我怎么办呀师尊。”
手臂渐渐回血,慕千昙披上外衣去洗漱,留下一句刺挠话:“没办法,看春宫图调理吧。”
看着女人欣长背影走入私室,裳熵把满地春宫图收整好装到布包里,准备回头带回宗门慢慢品鉴。手指摸到肉气弥漫的书封时,她想起自己那个被几巴掌打散的美梦。
梦里,女人还是那张冷脸,可肌肤颜色却不同寻常,是被熏蒸般的粉。她躺在床上挺起身子,脖颈长而纤细,绷出好看的线条,嘴唇微微张开,品尝起来是比酒还要醉人的清新甜味,双手则抓住自己衣摆,随着动作,再次露出那种似痛苦又似难以承受的表情
就好像记忆深处在崖山的那日一般。
脸颊逐渐升温,被连叫几声,裳熵才如梦初醒,瞧见洗漱完毕的女人站在床头,用那副嫌弃的眼神叫她快点去洗。步摇扎入发间,女人眼角眉梢是与梦境截然不同的淡色。
裳熵莫名觉得失落。
等两人都收拾好,走出门去,看外头已差不多到中午了。裳熵头上扣着昨日买的宽檐帽,灵魂出窍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千昙瞥见那只帽子,昨日见她戴着时没多想,今日总算弄懂了,这蠢龙是买来遮角的,不被人看到的。有这种自然而然的意识,看来这角长出来有段时间了。
两人径直走向用饭地点,客人不多,几乎都是服侍在侧的侍从,秦河与江舟摇坐在里面正在用餐。裳熵挥手想要打招呼,余光瞥见另外一人,急忙拦下,恭敬道:“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凶你了。”
被她拦下的是一位侍女,正是昨日她被赶出房门大哭时来询问情况的那位。那时心理难受的裳熵直接凶狠以对,这会回想起来就觉得多有对不住。
她这边道歉道得十分顺滑,那边侍女却受宠若惊。
从主人到客人对她们下人都是习惯性的颐指气使,没人会意识到他们做错了事,更不会低声下气认真道歉,正常说话都难得。更何况面前这位客人简直好看到让人不敢直视,她慌张好半天才道:“您客气了,不用的。”
即使正面交流过,慕千昙也忘记那侍女长什么样了,只有女主这种变态还会记得。她瞟了眼少女,自己已去桌边坐了。
三人一番你来我往的礼节性问好后,各自默默吃饭。秦河明显不自在,说了吃饱了就自行离开,去裳熵身边问道:“怎么道歉,发生什么事了?”
问完就看见裳熵脸上新鲜的巴掌印,秦河很想再问,但还是忍住了,没问出来。
为何每天早上脸都会添新伤,这晚上究竟都干了什么?难不成她天天在狭海也是在挨揍吗?瑶娥上仙真的好可怕
送走侍女,裳熵抬手勾住秦河肩膀,笑道:“没事没事,不说这个,我有两个世间最好笑的两个好笑话要和你讲!第一个是”
慕千昙吃下半枚煎蛋,小刀切开蛋黄又在盘子上刮出尖锐声响,她敛眉靠上椅背,向旁道:“今日那小王八蛋倒是放过你了。”
没有一大早就被抓走,好端端在这里吃早饭,也是不容易。
一提到这,江舟摇那副平静神色起了波澜,眉头欲皱不皱,只是叹气:“她是调皮了些。”
说得是风轻云淡,但看那样子真是没少费心。慕千昙轻笑,江舟摇无奈:“瑶娥上仙莫不是在嘲笑我。”
慕千昙道:“没呢。”
听完了两个笑话,看着那人笑得不停,自己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笑点的秦河陷入思考,那脸上居然出现了熟悉的沧桑感。裳熵转头过来热烘烘道:“要笑吗!我给上仙讲笑话。”
慕千昙把她脑袋推开:“你是病毒吗到处传播?一边去。”
吃完饭,几人出门,迎面遇上了伏璃。这家伙日常装扮已足够华丽典雅,此刻又盛装打扮一番,及至脚踝的白色长袍沿着身形挽起,半身是流水般倾泻而下的黄金流苏,与满头宝石珠钗,简直就是壁画上艳光四射的异域美人走了下来。
她转了圈,金色流淌,贵如神祇,还有那年轻不驯的傲气,锐不可挡。伏璃一挥手,本身就像块漂亮的金:“今日是我生辰,下午都来斗兽场看表演吧。”
裳熵与秦河对视一眼,齐齐惊呼:“生辰?”
她们是受到邀请信过来的,但是信上只说叫她们来玩,来参加光明宫与塞顿城,可没说还有生辰这项。而知道这个答案后再推测,恐怕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吧!
裳熵昂首,皱着八字眉:“是你的生辰,你怎么不说呀!虽然我不喜欢你,但礼物肯定还是要准备的,不然多没礼貌。”
秦河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是同样的意思。
伏璃不在意道:“我可是光明宫宫主的女儿,和我有关的事都是秘密。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们了,万一你们和别人说呢?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知道的,况且,礼物?”
她脸上露出不屑神情:“我什么都不缺,就算你们送来再金贵的东西也不够格呈到我面前,反正都是要去库里积灰的,我不缺那些垃圾,人来玩就行了!”
说这些话时满脸骄傲,鼻尖快冲到天上去,周遭侍从们非常捧场,及时说上一堆奉承话。秦河目光放平,平中还有空白,双手为她鼓掌。裳熵则直接道:“我讨厌你。”
“讨厌就讨厌吧,站在高处被仰视的人,容易被敬慕,也当然容易被讨厌,”许是心情好,伏璃难得大度,转到她俩身后一手搭一肩,往前推去:“走走走,咱们去斗兽场,下午就等着看好戏吧。”
光明宫庞大且错综复杂,每次地方都是精心修建,极有设计感,连普通走廊的天花板上也绘制有瑰丽画作,是只用肉眼看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工作量。
一行人缓步走到半山腰开辟出的大片空地。此处能够看到远处苍白起伏的雪山,阳光在连绵不绝的大片白色间来回跳跃,越来越亮,直视会使得视野中充满眩光。
若是这会低头往下看,就会发现空地上拔地而起一座圆形的斗兽场。
高大精细的墙壁,被打磨至边角圆润的建筑石块,层次分明的外墙,与墙上一片连着一片的巨幅画作,无不有一种圣洁感。
供奉着斗兽场的整个空地都铺满了光滑的大理石块,连接着几道大门的道路则铺设着不同颜色拼凑而成的特殊图案,有画作,有马车,有头冠等。一些光看外表都知道家世不俗的人正在侍从簇拥下进入斗兽场,大概是塞顿城的部分居民。
既然他们都在进去,伏璃也就不那么着急了,与人群混在一起哪里能显出她身份特殊,于是脚下一转,抓着几人去欣赏墙上的画作:“来看看!”
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副快仰断脖子才能看见全貌的超大型画作,画风异常细致,但内容不那么好懂。伏璃悄悄向后瞥了眼,见江舟摇就站在不远处,她清清嗓子,就开始讲述。
原来这画作表达的内容,是伏家的发家史。
据说几百年前,塞顿还只是个又小又破的城镇,百姓们没钱没粮日子过得不如猪狗。某次大灾之后,城中彻底陷入危机,眼看着就要有大批居民逃离。这时,伏家一位祖宗做了个梦。
那个梦境的内容是一只双头大白蛇,从远方来,穿过整个城镇后钻入雪山,并回过头看梦游般紧跟在后面的伏家人,而后没入雪山不见。伏家人赶忙追上,进入山洞中,发现了巨量的财宝,梦境就在这里结束。
起初,伏家人以为这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只是穷疯了的幻想罢了,可接下来几天都坐着同样的梦,且山中有东西吸引着他的感觉愈发强烈。于是某天,他将这个梦告诉了别人。
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山中真有宝藏,自然也难以说服众人跟他一同上山看看。众人嘲笑这位工匠痴心妄想,他也认清现实,不再想这些事,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对于雪山的渴望越发难以抑制,几乎走火入魔,不去不行了。
某天,他终于忍不住,割掉了手臂上的一块肉,分给十几位好汉,邀请他们一同去雪山,并定下契约。如果是白去一趟,那么他将会自。杀,供给一具健康的没有腐败的尸体给好汉们食用。
那个时候只要能吃饱饭,吃什么都行,十几位好汉答应了,一同去山里。没想到,真的从他梦中双头白蛇出现过的地方挖出了矿石宝藏!
自那以后,塞顿城飞速壮大,伏家也被视为能够与上天交流的使者,他们以双头白蛇为图腾,掌握着近乎所有矿洞的开采权,几百年以来,成功变成了塞顿城最为强盛的家族。
看完一幅画后继续绕着斗兽场看下一幅。这次的内容即使不讲解也能大概看懂,下方是散发着滚滚热浪的岩浆之海,上方是白色雪山群,中间有一座圆形祭坛,向外弥漫着诡异的红色光线。
“这是我们伏家发达后在山中找到的,”伏璃指着那座祭坛:“全天下不会有比这更大更雄伟的祭坛了。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天意!我们家人每次下矿时都会献祭部分动物,就是为了给那位传说中的双头白蛇上供,所以这么多年来就没出过什么事。”
裳熵趴在秦河肩头,望着那座祭坛,注意到上头有个小人,便问道:“那是谁?”
伏璃道:“那个是主持祭祀的巫女。”
裳熵道:“我还没见过巫女呢。”
伏璃眼神微闪,转移了话题:“呵,这不重要。我想问问,你们见过龙吗?”
第116章 那我不是人吗?
世间最不缺乏稀有强大的妖族,但像龙这种生物大多只活在古老故事与传说中的,也是独独唯一了。
至今,不管是以文字还是其他方式,都没有过明确与龙族接触过的记录,若说亲眼见过,那肯定没有。但就在去年于天虞门举办的集议会上,大家可都看过那个在预言中毁天灭地的黑龙,要说完全没见过,那也是不准确的。
伏璃道:“传闻中的大妖龙族,只要将之献祭便可向上天许愿,你们应该听过这个吧。”
献祭这种行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理解都绝对被归类进邪法的术法,只恶补书本知识未曾听过野闻的裳熵道:“没有诶。”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伏璃望向壁画:“这座祭坛上有几面石壁划有刻痕,看起来相当古老。老祖宗传下来的神奇物件必然藏有秘密,更何况那么大一个祭坛。我家人便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将其解读出来,并编成了一本书。这其中一点内容就是关于大妖的献祭,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慕千昙心道:意味着扭转女主命运的那座祭坛就在这里。
对面两位少女都没说话,但表情皆是明白之意。本来那个传闻中最难达到的条件是龙族本身,而那则预言就预示并证实了世间真有龙族存在,最难找的一味“材料”就这么出现了。
另外,龙类这么特殊的大妖肯定不是随便什么祭坛都能献祭成的,而源雾伏家光明宫后的那座祭坛就能做到。这意味着伏家有很大可能能够获得向上天许愿的机会,本来就坐拥着矿山的伏家,若是能成功,恐怕第一仙门的位置就要让一让了!
裳熵回忆着那日跪在集议殿中心看到的画面,如山般庞大危险的黑龙覆灭天地。她好奇道:“那只黑龙在天上飞来飞去,到处破坏,强大到都能成祸患了,要抓到她很不容易吧。”
伏璃道:“等那孽龙出世,修炼成神了,必然不容易。但那龙再强也不是生来就强大的,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黑龙裂天的预言,全天下人都在找,若是能在她破壳不久就找到,不就是手到擒来了?”
裳熵道:“这倒是没错,但如果人家先找着了,肯定就不会给你们家,要自己悄悄用了。”
“那她最好能捂住这个消息,但那不可能,先不提对于祭坛的要求,仅说献祭这件事本身就相当复杂,可不是把东西往阵法里一放就完事了。做不到,或者做错了一点,就会全盘失败。”
伏璃哼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像我方才说的巫女,那就是必不可少的,而仙界能力上佳的巫女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恰恰我母亲都认识,消息根本瞒不住。若是没有条件去举行献祭仪式,那龙族在他们手里只是只稀罕妖罢了,哪里有钱买不来的东西呢?实在买不来就抢,总有方法能弄到手的。”
裳熵从秦河肩头露出两只鄙视的眼:“你这个人真是有够坏的。”
伏璃道:“这种诱惑谁能抗拒?到时必然是血雨腥风的争夺,有我这类想法的不在少数,只是我不屑隐瞒会直接说出来。再者,难道你不想要吗?”
“我不喜欢,献祭这个事说直接点2,就是杀戮呀。”裳熵摇摇头:“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努力得到,我没有哪个愿望是需要牺牲另一条生命才能够实现的。”
伏璃道:“那是你傻,正果难修行,不得大道就不得长寿,活着活着就死了,多么可惜。眼前就摆有另一条通天大道,不抓住不是浪费机缘?”
她有意无意瞟了眼江舟摇,接着道:“等我们伏家拿到了那只黑龙,这天下可没有能与我们家抗衡的仙门了,祭坛是我们的,黑龙早晚也是。我相信这是天意,天要助我们,哈哈哈!”
就算你是反派女儿,这话说的也太过于反派了。目的也很明显,是绕着弯想让江舟摇崇拜她们家,没准想要留下,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慕千昙有点无话可说,瞥见秦河始终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秦河缓缓抬眸,问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也包括让一个死去的人再次活过来?”
听到这话的瞬间,心脏猝尔传来阵绞痛,慕千昙浑身失力,额上霎时布满冷汗。她弯腰下去,呼吸多了几个断层,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站稳。
距离最近的江舟摇先发现异常,过来问她情况。慕千昙余光中看见她嘴唇一张一合,似在问怎么了,但她没力气回答。而后脑朝向这边的裳熵动动耳朵,迅速转头过来,看清现状后,猛扑过来:“师尊!”
慕千昙好歹没被她补倒,疼痛迅速褪去后她回了些力气,把扒在身上的裳熵推开,站直了,声音有点*虚:“没死,滚。”
“你怎么突然就脸白了啊?”裳熵不放心地上下张望,手欲伸又收回:“是哪里不舒服吗?”
心脏已经安生了一年多,此刻突然犯病,慕千昙望了望掌心,也在沉思。
她第一反应是李碧鸢不知悔改在找事,但这厮没理由在这个啥也没发生的平淡时间做百分百会惹怒她的事。那么另一个原因,也是曾经发生过的,原主残留的身体反应。
回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引发疼痛的元凶是秦河那句话——想要让一个死去的人再次活过来。她说这话是想要复活谁,答案只有一个,无疑是她亲姐姐秦霜,就是这个联想又让原主再次难过了吗?
或者说,原主也想要这样做?
等等
慕千昙忽然想起,原主附着在锈剑上的残魂曾告诉过她,自己从未想过要成神,也多次表现出厌世。连自己生命都不在意的人,对修行更不可能有兴趣。
那么她选择献祭女主的原因,真是原著所说,为了所谓的“大道”吗?
慕千昙心中有了另外一种更有可能的猜测,原主这厮根本就是想要复活秦霜,才拿女主祭天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原主未免也太浪费机会了。
大脑里都是些什么鬼物,居然把改变命运的机会用在一个本质上和她没关系的人身上,为此沦为书中恶角,还被女主记恨,最终以那么残忍与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够倒霉,够荒谬。
不过由此可见,书中所呈现的,即使结果一样,细节处还是会有很大差异。
缓了一会,疼痛已消失,慕千昙回过神,注意到几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随口编理由:“不用在意,我胃疼是老毛病,现在好多了。”
裳熵一副猜对了的表情:“果然是胃痛!那我带你回去吧,不要在外面走来走去了,会更严重的。”
慕千昙把她脑袋支开:“我没那么柔弱”
“真的吗?”裳熵满脸不相信,大概产生了某种联想,显得更担忧了:“你如果不舒服要直说喔,不要忍着,也不要装没事,我会照顾你的。”
大庭广众之下被当着几人面说这种话,慕千昙极其不适应,也莫名有种被看光的感觉。她伸手掐住少女耳朵,提起来:“我现在手是有点痒,用你的耳朵给我挠挠吧。”
裳熵歪着一边脑袋:“这样会让你好点吗?”
慕千昙提着那块软肉给她转了个方向:“去,你们该聊什么聊什么去。伏璃,小伏家主,你刚刚说什么?继续说吧。”
见她脸色恢复如常,可能的确不是什么大问题。伏璃笑了笑,指向裳熵的宽檐帽:“看来我讲得很有意思,连你家小蛇都在听。”
裳熵一怔,取下帽子。就见红绸围着帽盖转了圈,把自己当成了帽子边缘的装饰品,头颅和一小节身体高高扬,专注盯着壁画上那座祭坛。
在一年多的喂养下,她已长成了足够手指粗细的小蛇,额上的三点梅花花?瓣更加显眼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见过红绸对什么感兴趣,裳熵也觉得稀奇,问道:“你喜欢那个祭坛?”
红绸吐出蛇信,抖了抖,吸回口中,放低身体盘回帽盖,闭上眼睛,似睡着了。
没听她说过话,裳熵自然而然认为她还不能说,没等答案,又把帽子带回去了:“可不能喜欢那种地方喔。”
慕千昙心道:她可不是喜欢,她这是找到了逃脱的方法。
并且于原书中,就在今日晚上,会告诉原主手下徒儿是龙族的秘密。由此勾起了原主对女主的贪念,并最终引发了女主掉落岩浆海的剧情。
这蛇方才,就是在想招罢了。
蛇类与蛟类妖物天生被龙族血脉压制,强大者尚有机会反抗,但红绸实力不够,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抓住,在身下这条龙面前只有被随意摆布的份,不能有任何违逆,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红绸原先在甘泉山,那也是个能成长为山大王般的无法无天的存在,很有修成大妖的潜质,如今却被当做头绳整天系在头上。虽然每天好吃好喝乐不思蜀,但微末的自尊心尚在起作用,让她想要摆脱控制。
指望自己这个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只能臣服不能有任何反抗的红蛇逃离,唯一的方法就是弄垮裳熵。她肯定是没那个本事,但那位瑶娥上仙一定有,而刚刚那献祭的论调简直是把方法呈到了她面前。
上仙似看不惯她,日常相处来看甚至算得上讨厌,那么自然不会怜惜这位徒儿,如果上仙知道自己不喜欢的徒儿是一条龙,能够给她带来巨大好处,那么
在红绸的小脑袋瓜里,是这么幻想的:
被龙族光芒照拂并不是全然糟糕,也有益处,那就是修炼速度能加快,比自己独身时效率高多了。
那么,她告诉上仙裳熵的真实身份后,上仙肯定不会放过掉到眼前的机会,需要花时间去准备。就在这准备时间内,她最大程度利用这光芒效果最后修炼一波,等后头上仙打算献祭时肯定会把她这累赘丢掉。到时候既有了修为,又恢复了自由,简直是一箭双雕!
她美滋滋考虑着这个弱智计划。慕千昙则是略微疑惑,这蛇都能作为告密者和上仙说话了,难道不能直接和上仙说请求她帮忙把自己丢远点吗?
又或者在晚上趁裳熵睡着了直接溜,难不成那蠢龙还能把她缠住不放走吗?
归根结底,还是想要享受在那蠢龙身边的便利,但又因为自尊心放不下,所以才这么拧巴吧。
这种行为,给她封个脑残几号了来着?脑残五号吧。
那边,秦河那点沧桑仿佛都被这个消息冲刷了,脑中还想着这事,自言自语道:“那只黑龙,现在会在哪里呢?”
这语气,似乎也打上献祭的主意。慕千昙略微有点惊讶,还以为她会和裳熵差不多摒弃这种不人道的方式呢,如今看来复活姐姐的欲望更大。
且在她观念里,大概妖物就是妖物,不能和人排在同一高度,像裳熵这种把所有生命都放在同一重量水平线的奇葩确实少见。
伏璃道:“那就不清楚了,但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秦又问:“龙会变形吗?如果她能变成人,混在人群中,那岂不是绝无可能找到了?”
这点想想就让人头疼,伏璃猜测:“就算变人了,应该有破绽吧例如还有角?有龙须?有尾巴?”
裳熵微微站直了些:“但是有尾巴和角的人有很多吧。”
伏璃道:“能修炼成人形的就能做到,但不能算多数。我们人修行尚且不易,它们妖就更难了。”
裳熵道:“如果不是妖,只是人的话,也会长吗?”
秦河偏头,轻笑:“人不会长的。”
眨巴几下眼,裳熵把帽子按严实了:“但是,不是说,不听话就会长角和尾巴吗?”
“噗,”伏璃没忍住大笑道:“什么啊,这你都信?你是蠢猪吗?这明显是长辈拿来哄小孩子让他们听话的谎话吧。”
这话是谁说来吓唬她的显而易见,秦河耐心解释着:“凡人修仙也只是强体魄,并不能做到更改种族,所以不是真的,不用害怕。”
裳熵按住帽子,抓了抓衣摆,回眸看了眼某个说谎话“哄小孩”的长辈,哒哒哒蹭到女人跟前,小声问道:“师尊,那我不是人吗?”
第117章 想杀人了就是说
她声音不大,仅有两人能听见,也就没引起注意。慕千昙不奇怪她由此一问,见她满脸疑惑和小心翼翼,直言道:“你觉得呢?”
裳熵嘀咕:“不知道。”
慕千昙道:“凡人间有种自杀方式叫做吞金,意思是吃下黄金会致死,你会吗?”
裳熵揉揉肚子:“我会喜欢。”
“自己知道还问,你除了长得像人,其他还有哪里像了?”
目光扫过宽檐帽上的那条红绸猪鼻蛇,慕千昙掌心凝聚出一朵冰昙花,为避免她追问,编出另一套说辞:“盘香饮活到一两百岁了,在那么高的位置,都还会说世界太大,有很多未曾了解的存在。你奇怪点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拘泥于是人还是其他。”
将之塞进女少女嘴里,她道:“这种事也不要拿出来说,真不怕被人听到。”
嘴被堵得严严实实,舌尖触感冰凉,融化的冰水隐约带点甜味。裳熵双手捧花,吃了几口才仰头问:“那你会因为我长了尾巴和角,变奇怪了,就不要我这个徒儿了吗?”
慕千昙蔑视道:“你根本就没正常过。”
听到这个回答,裳熵放心了:“那就是说你不会不要我,好啊,我不担心了。”
还以为她会纠缠不放,一定要弄清自己身份呢。慕千昙曲指弹她额头:“这会倒是不纠结了。”
裳熵道:“我不介意我是何模样,我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就算改变了也还是我。我会问你,是因为我现下唯一在乎的,就是你会不会把我扔掉这件事。我是裳熵,更想做你的裳熵。你说不会,那就没关系啦。”
食指微动,慕千昙轻哼了声。
她这辈子与那些喜欢拐弯抹角谈话的人接触多了,都有点习惯说话说一半,剔除所有不稳定的情感部分后,夹杂入各种客套,玩笑,阴阳怪气与谎话。
也不止她,她遇到的人基本都是这类,就连小孩也有天真的假话,没有人会把心里想的事直白说出来。
而与这蠢龙交际,虽然常常被她的犯傻行为弄到无言以对,但最大优点就是这家伙讲话全然不会弯弯绕绕,永远是最直接,不加任何修饰的大白话。
这种话,换个人讲都会显得不真诚,要考虑说这些是不是有所期望或图谋。但这蠢龙不会,她的目的就算是见不得人也会直说,言语不过脑子,不会二次加工,所听即她所想,丝毫不用担心当面一套背里一套。
她心比胃还大,何止是真诚,已经透明到冒傻泡了。
慕千昙不喜欢她得天独厚被宠爱的主角身份,但也承认,和她交流要比他人轻松太多。
一朵昙花吃完,裳熵两手掌侧并住,捧上来:“如果还能再给我一朵花就更好了,猫官会感谢师尊的。”
慕千昙轻翻白眼,一脚踹她膝盖上:“滚。”
捧着两把昙花回到壁画前,裳熵喜滋滋吃冰,还分给秦河一朵。伏璃还在讲解,不经意间就围着斗兽场转了一圈,又回到大门前。宾客们基本都进去了,只有零零散散几位还在慢悠悠走来。
伏郁珠也来到大门边侧,身上还是昨日晚上那件黑裙,半边披风与单臂银铠。金发藏在发冠中,如柔软的金色树木。她是这庞大源雾伏家的家主,更似一只蓄势待发的虎豹。那双碧绿眼眸只是淡淡望着人,却暗藏着要将人拆吃的野性。
“今年星象不合适,城里的供奉至少有三成都要退回去,这个尽快完成。”她调整着黑色手套,眼角露出点冷光,向站在一旁的西尘交代询问:“书海阁那几位篆录小仙进去了吗?”
西尘紧抿薄唇,谨慎点头。
伏郁珠道:“他们今年给了什么?”
与两人的距离不算远,所以能听清她们的交流内容,提到书海阁时,慕千昙脑中自动回想起原著剧情。
在书中地图设定上,有一个很怪的地方,叫做天下书海阁。
阁中人不似世上修者,整日想着如何去精进修为,而是把所有精力都用来尽可能的网罗天下书籍。人人崇敬知识,爱书,敬书,整个宗门角角落落全是书,甚至还专门修建了多座高楼用于存放书,不知不觉间就发展成了整个仙界最大的藏书库,是所有人心中默认的,关于书本的圣地。
然而仅仅做到第一,还是不能满足他们。于是书海阁专门设立了篆录小仙,带着礼物去拜访各大仙门亦或凡间的大家族,去抄录那些不能被购买和带走的稀有书籍,甚至连没营养的普通话本子都不会错过。
所以,只要有纸上写字的地方,就有可能看见这帮篆录小仙的身影。而被找上门来希望抄书的势力往往都不会拒绝,倒不是带来的礼物有多丰盛,而是因为被抄的就算只有一本,也能够享有进入书海阁查阅资料的权力。
那可是汇聚天下人经验汇编成册的集大成场所,不论是修仙,捉妖,炼丹等高深知识,还是仙门分布,几大家主,八卦历史,妖界地形图等基础介绍,甚至如何与友人相处,与指导婚姻经营这种杂书都应有尽有,总会用到的。
单提起这个不算多重要,但书海阁特殊就特殊在,她里面存放着那本画着献祭阵法的邪书。
这是瑶娥上仙在对女主产生邪念后第一个想到的,能在不惊动他人情况下找到献祭方法的地方,并最终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成功找到了那本书。
虽然结果证实了那阵法还是错的,但也是条重要线索。若是慕千昙没能在后面剧情里拿到治愈心脏的灵药,就必须要去一趟书海阁找到那本邪术了。
西尘向后招手,拿过一张篆录小仙送的礼物单子,恭敬递给她。伏郁珠没接,就着她的手看了几眼:“知道了。”
她将纸收好,伏郁珠又问:“那几个亲戚来了吗?”
西尘做了个手势,约莫是快到了。其实意思很明确,但伏郁珠还是道:“说话。”
动作顿了顿,西尘垂下头,半晌后念道:“夫人。”
看着是不能说话的哑巴,即使开口也会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腔调,但没想到那声音却是与冷漠截然相反的柔软与温暖。与外表太不相符了,怪不得不爱讲话,一开口战斗力就打折了。
伏郁珠道:“嗯,快到了,你去接一下他们。”
西尘一怔,埋下头,不愿执行这个命令。伏郁珠没看她:“这里是光明宫,没人能伤到我。不需要你的护卫,去办事。”
西尘把头埋得更低,从腰间抽出一支黑皮鞭,双手呈上。伏郁珠终于看她了,眼神有意无意向这边扫来:“你让我当着客人面罚你吗?”
在这一点上,最为忠心耿耿的护卫咬死了不肯让步。伏郁珠可不能允许这种小事也陷入僵局,她说了句:“晚上再说。”偏头向身侧,叫了另一位侍从去接人,代替西尘去完成任务。
裳熵咬着冰花,问道:“这不是她家嘛?还要贴身保护呀,谁敢碰家主?”
秦河低声道:“虽然是她家,但毕竟也有外人在,这就是风险。”
“谁是外人呀。”
“我们呀。”
“哦哦哦,差点忘记喽。”
“咳咳”微小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慕千昙望去,看见江舟摇在小声咳嗽,手中拿着的碎花方巾上有点点血迹,像梅花绽开。
“你,”没有惊动前面几个小辈,她低声说着:“你吐血了?”
江舟摇笑意一如往常柔和:“在下粗心,把下唇咬破了,流了点血。”
慕千昙道:“也没说话,也没吃饭,怎的还能咬破。”
江舟摇收起碎花方巾:“小伤口,不碍事。”
先是手伤,再是唇伤,还要被伏璃那小王八蛋纠缠,看来封灵上仙与此地相冲,一路水逆啊。
许是来宫中后就很少有相处时间,慕千昙总有种许久没听她说话的感觉。正想问问这个事,眼前黑影一闪,迅速抬眸望去,就见一人飞来,被重力扔砸在地上,滑动甚远。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位被伏郁珠安排去接人的侍从,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一道极响亮且密集的马蹄声向这边冲来。
众人齐刷刷看去,那是一个金色短发少年,光看五官有几分俊俏,也算肤白,但满脸狠戾,一身白甲看不出正气,反倒有种心术不正之人的浮躁流于其上。此处并非车马行道,他却驾着一匹白马横冲直撞,还没进场的居民只能以不优雅的姿势扑躲闪开。而他明明看到了,却还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狂甩马鞭使得马儿发疯般撒丫子奔跑着,撞翻了一群没能及时躲开的侍从。
眼看他就要撞来,伏郁珠面色不改,也毫无动作,笃定无事般。西尘则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站定于原地,缓缓拔出了腰间大剑,双手握持,立在身前。本就瘦长的眼眸更是聚敛兵器般的冷光,一身银甲反射着太阳的锐利光泽。
那少年本不畏惧此景,还想装作是马儿失控撞翻所有人,或者能吓开也行。可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那人没有躲开的意思,并且渐渐把大剑抬了起来!
那位叫做西尘的护卫有魔鬼般的大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她那稳稳的一剑下去,白马与他岂不是都要成两半?少年勒紧缰绳,口中吁声连连,缓缓降低速度,最后停在距离西尘几步之遥处。
白马在原地踱步,少年一甩鞭子,指了指最开始被撞飞的那位侍从,笑道:“姑姑,我刚驯的马还不太听话,不小心把您的人撞翻了,您不会怪我吧。”
他的视线越过了西尘,显然没把下人当回事。西尘也不理他,发觉危险解除后,便自动弯腰退回女人身后警惕着。
伏郁珠望着那少年,没有吭声,目光略微下移。一行人自道路尽头走来,有金发有黑发,中间拥簇个黄金轿子,轿上坐着一位腹部滚圆,身着白袍的中年男人。
慕千昙认出这人,原著中叫伏冈,是伏郁珠的亲弟,一个娘一个爹但不一个心。他儿子,也就是骑马的那位少年,叫做伏弛,是个缺心眼的,值得一个脑残六号。
轿子在白马后停下,伏冈挺着大肚下了轿,上来就道:“男孩子毕竟调皮些,小事就别挂心了。”
把一堆人撞倒撞伤,对姑姑不敬,在这人嘴里只是一句调皮。换慕千昙来那就不用调了,直接让他掉一层皮,伏郁珠却只是不咸不淡说道:“此处地滑,当心摔着。”
其实按书中所言,这个阶段正是她最难熬的时候。自她丈夫伏见流,也就是上一位家主离世后,她的继位得来的并非支持,而是一波波从内到外的声讨。认为她是女人做不好家主,认为是她害死了丈夫,认为她是毒妇不能被雪山白蛇认可,种种言论甚嚣尘上,如纷扬大雪般飘进宫中。
同时,没有资格住在光明宫的旁支家族,也就是那位胖肚伏冈,亦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甚至已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家儿子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于是连带儿子也不把她这个家主放在眼里,早晚不找点事就浑身发痒。
若不是伏郁珠的确有能力,又叫人挑不出毛病,他们恐怕能直接干出杀人抢位置的混事,而不是总用这种方式挑战别人底线,期待她犯错了。
虽然心里大概有一百种杀人方法,但伏郁珠再不爽也不能就那么干脆的清理门户,这样会让她本就偏低的口碑更加岌岌可危,被烙上毒妇印记后可没那么容易洗刷。
毕竟世人见男人狼子野心并不会叫一句“毒夫”,那是合理为之,那是形势所逼,总能找到理由,却不能接受女人剑走偏锋,心狠手辣,不然就会是“最毒妇人心”了。
单单家里有难题未解就算了,外头还有一堆问题需要处理,且比家里这些更加困难。慕千昙看向女人侧脸,不得不说反派就是能忍,若非她提前通晓剧情知道处境水深火热,还真要被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骗去了。
伏郁珠能忍,不代表年轻气盛的伏璃能忍。少女脸色立即垮了下来,抢上前道:“伏弛!你个白头疯不要在这发疯!”
叫白头疯,约莫是因为伏弛头发太短,金色显不出来,更多偏向于白了,再加上白甲白马,可不是就“白头疯”。
伏弛拽着缰绳:“我发疯?哪有堂姐您疯啊?听说您清空塞顿主街,让居民闭门不出,就为了接几个客人啊,什么人这么金贵?”他视线往马下铺,掠过几位少女,在裳熵脸上定了定,又往后推去,最后停留在慕千昙身上。
“哈哈哈哈!”他即刻仰天大笑,白马马蹄在地板上啪嗒啪嗒:“我当是什么客人呢!这不是咱妖恶上仙吗?果然一路人才能玩到一起。伏璃堂姐啊,你露出坏人本性了吧!”
第118章 只要能看你一眼,我愿意等一年。
作为挑战反派耐性的挑事角色,可怜的戏份衍生出可怜的智力,就是用来给气氛加热后以死亡换取爽感,正是书中最低级的一种炮灰。
所以,慕千昙早知道这位白头疯脑残,性格也不是一般暴躁,但还是没想到他能这么作死,干出当面嘲讽一位远强于自身实力的上仙的事。
就算明白这白头疯原著结局凄惨,慕千昙也不可能再对他轻拿轻放了,毕竟让这人凄惨的人终究不是她,那就不够爽,且能当场就报的仇就不能留到以后,免得变质伤害自己。
刚聚起灵气,身侧便有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跃至马上,给了那白头疯一拳,打得那少年两道鼻血喷涌如泉,整个人向后翻倒栽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此击又快又狠,还能听见手骨砸在脸颊上骨骼裂开声,在场众人都听得心惊,朝打人者望去。
那是一位带着宽檐帽的墨色长卷发少女,穿的毫不起眼,甚至有点乞讨般的寒酸,可那张脸蛋却是惊为天人,叫人眼前一亮。此刻正无比愤怒得盯着地上人,怒道:“你说什么!”
伏弛半躺着,吐出两颗碎牙,捂住脸发呆,鲜血不断从鼻中涌出,打在胸前盔甲上而后滚落。手心抹过脸,白色上的红格外刺眼,他眼睛颤抖着,握紧拳头,疼痛很快转变为怒火。
这攻击速度超出了伏冈的响应速度,他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家儿子被打了,登时拨开站在身边服侍的侍从想要跑过来,可接着就听到伏弛尖叫一声爬起,一拳携带着闪烁的白色灵力砸向那少女。
裳熵身形一偏,让过此拳,双手卡住他手肘借力来个背摔。伏弛眼前天旋地转,又是七荤八素栽倒,再站起时眼角都漫出猩红,拔出腰间剑怒吼着冲来。
那柄剑需要双手握持,剑身长而锋利,若是被刺中,必定要受重伤。伏弛用这种武器对付那个赤手空拳,还比他小一圈的少女,实在没有风度!不少被马撞伤的侍从都不忍闭眼。
裳熵脚踩地砖向后错出一步,双手合十,使掌心利器之法造出一根长棍,直接向前一指,抵到伏弛胸前。他用剑乱挥,可棍比剑长许多,就算把手臂都伸直了,长剑也根本碰不着人!
趁他微怔,裳熵以掌在棍首一拍,棍身一震,光圈自尾至头推到底,攒出巨大力量撞去,伏弛再次倒飞,后颈先着地,像西瓜虫般滚了几圈才停。
这下摔得狠,可没那么轻易爬起来了。
伏璃高声道:“漂亮!”
裳熵甩动灵棍,走至他身边,开口道:“你向我师尊道歉!”
伏弛没给回应,眼珠翻进眼皮,晕倒了。
自家儿子好歹也修炼了那么多年,各种滋补药都用过,在同龄人里堪称神勇,居然没打过这穷酸乞丐,伏冈脸皮都要抽掉。
他怒气冲冲走来,扶起伏弛,再怎么觉得不争气,看到这幅血糊糊的样子也还是心疼,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菱形瓶子,在少年鼻尖下过了两圈。伏弛立即深吸口气,差点把肺吸炸,这才抖着眼皮清醒。
见他醒了,裳熵再次欺身上前:“你快点给我道歉!”
伏冈抹去儿子脸上的血花,抬头骂道:“你是谁家的奴隶?这么大胆!欺负到主人头上了?”
“是我瑶娥上仙的徒弟,”战斗结束了,慕千昙才半真半假管了下:“裳熵,怎么打人呢。”
方才是一时气上头,所以忽略了少女所说的师尊二字,伏冈冷静了些,见到女人走来,想明白两人关系,也想明白少女为何暴起伤人,竟是自家儿子惹人在先。
他常年于家族地盘横行无忌,哪里丢得起这种脸,就算不占理也要说两句以泄愤:“不过是小孩子说着玩的,您这位徒弟下手也忒狠毒,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尊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裳熵咬紧牙关,还待再上,被女人按住肩膀,浑身绷紧的燥火与气力都在那只手上散了,灵棍也融成一条条飘飘摇摇的灵力光束钻回掌心。
师尊主动碰她了诶。
开心。
都被打翻了,还要占点口头便宜骂几句,若是不能自己出手那是不会解气的,慕千昙便先按住了某龙,只道:“随意拿坐镇一方的殿主上仙来开玩笑,你们父子是不把天虞门放在眼里吗?”
她们可是来自第一仙门的客人,无论是在哪里都要被奉为上宾,如今被一位小辈贴脸侮辱,这事可大可小可严重可无所谓,非常灵活,拿来压人再合适不过。
把话题上升到宗门高度,伏冈果然怂了点:“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和天虞门有什么关系。”
慕千昙道:“小孩子不懂事瞎打的,也请你儿子别跟我徒儿计较。毕竟光看外表,他年纪还更大些,以大欺小可不光明磊落。”
秦河眼皮轻颤,没想到有天会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光明磊落四个字。
伏弛缓过点劲,叫道:“我今年才十四!”
慕千昙语气稍稍扬起,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丝惊讶与了然,目光在父子之间来回几下。她向伏冈道:“挺显老的,和你一样,看来是亲儿子。”
四周响起低低笑声,被伏冈瞪了后压下。再说下去讨不着一点便宜,还会引发更多矛盾,他忍到脸色涨红把火气忍住了,没再说话,把儿子扶起,想这就这么草草结束。
可刚走出几步,他就脚下滑开,父子俩扑通摔倒,再爬再摔,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好端端忽然站不直了。
方才围观者还笑得很收敛,这下都控制不住大笑起来,面子仿佛雪花一片片碎裂后飘远。
伏冈脸色差得如同刚刚吃了什么恶心毒物,但要发作也得起来再发作,手扶着地板要再起身时,他发觉地上温度很低,似附着了一层冷冰,才导致他们总是滑倒,是谁在搞鬼一目了然。
他道:“瑶娥上仙!”
慕千昙当然不会应:“刚刚伏家主都说了地板很滑,让你们小心,偶尔也要听听家主的话吧。”
从开始打架到现在始终没吭声的伏郁珠仿佛现在才注意这边情况,向身边侍从道:“听见没,下次也不要那么勤快,把地拖得太干净,把人摔坏可怎么办。”
这一唱一和听着实在刺耳,旁边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下人再往这边看,伏冈忍无可忍,还是忍住,脸上成了绛紫色,才把那口气咽下,先把这账记着,眼下不是对抗的好时机。
鼻中又有血滴出来,和眼睛一般红。伏弛却是满眼欲杀之而后快的憎恨眼神,死死盯着慕千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娘们”
“娘们咋了,娘们是最好的,”裳熵打断她,挺起胸脯:“我师尊,真娘们!”
丢脸的换成了自己这边,慕千昙收起悄悄注入地板的灵力,也没心思找那两人事了,拎着蠢龙后衣领往后拽,制止她再继续发言。
这场闹剧,竟以这种方式散去。
耽误点时间,该进场还是要进场。有了方才的教训,那对父子安生许多,没有再搞大动静。伏璃则是扬眉吐气般赞美着裳熵出手狠绝,但少女却一手揉着肩膀,一脸乐呵呵的出神表情,看着仿佛魂飞天外了。
伏璃不知她在开心什么,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正疑惑着,一行人已走入斗兽场,光线短暂抽离,而后是猛洒下来的明亮日光。
她听见裳熵小小的哇了声,顺着她目光望去,再如何震撼的场景从小看到大也早已习惯了,便只是淡淡道:“怎么样,好看吧。”
天空被雪洗过,清晰明澈,蓝得耀目,被框在标准的椭圆中,像是一片剪影。场内与场外与天幕都是相同形状。中心是铺满沙子的斗兽场地,围在外圈高一层并向高处延伸的则是观看座椅。此时坐的人不算多,但全是塞顿城中非富即贵的居民,各自有奴隶和侍从相伴左右,倒显的人比想象中多。
再向边缘上方看,还有个最高的高台,与其他地方明显区分,加盖了护栏和顶棚,摆上几排镶嵌了各种宝石的椅子,宏伟之气无法遮掩,奢侈之风扑面而来。
那几排最为尊贵的椅子自然是为她们准备的,伏郁珠伏冈与江舟摇等人坐上了最高一排,是长辈们的席位,小辈则自动往下几层,一一坐好。
慕千昙并不想去长席和碍眼的人坐一起,更不可能去幼席,反正妖恶上仙孤僻点很正常,便自己选了一排单独坐下,图个清净。
然而,这清净刚刚诞生就无情破灭了。
裳熵屁股还没在椅子上捂热,扭头发现女人独自坐着,没和长辈们一块,就屁颠屁颠就跑到她身边坐下,晃着腿道:“我想和你挨着。”
慕千昙一个滚字还没说出,秦河也走来,挨在裳熵边上。伏璃见人都换地了,也不客气过来坐到秦河边上,原地只剩下伏弛一人了。
“”一个个赶走太麻烦,慕千昙忍了。
真离奇,她自己一个人呆着,也能被迫变幼席,伏弛你小子真是罪该万死。
还有罪魁祸首裳熵也是,慕千昙没听伏郁珠在后头宣布开始,上发条般扭着少女耳朵。裳熵皱起八字眉,紧闭双眼,口中小声嘶着,低低念叨着:“你轻点嘛。*”
场下鸣放礼炮,椭圆头尾两边的两扇大铁门扎扎升起,各走出一位手臂与脚上皆有锁链,明显是奴隶的壮汉,在兵器架前挑选武器。这是正式斗兽前的热身战,需要一方杀死另一方才停。
两位奴隶挑完武器,顺手挥动几下,就打斗起来,引起观者喝彩。
战斗时间内,有专人在高台前方抬出此次斗兽胜者会获得的奖励,一箱箱材料听着都让人头大,也看得眼花缭乱,大部分慕千昙都掠过,只把注意力放在最后介绍的那块矿石上。
矿石是金色,如金不是金,而是另一种更为稀有的金属,产自伏家最深层的矿洞。若说杀人什么的作用不大,但在震慑妖物方面首屈一指,是原著中较为重要的道具。
就在今天晚上,告密者红绸告诉瑶娥上仙女主是龙后,从来没仔细观察过徒儿的瑶娥终于发现了女主的不对,那只尾巴与那对角,再联想到种种奇怪体质,以此证实了红绸的说法为真。
这样的香饽饽居然就在自己手上,一旦被他人知道绝对会引来腥风血雨。
瑶娥思索之后,想起白日里斗兽场上胜者那方得到的宝具里就有那么一样能压制妖性的,便花钱买下,并请人锻造成了金戒锁龙环,戴在女主脖间。使得女主即使觉醒龙身,也会在法器压制下不外显,要摘掉锁龙环才能变回龙,最大程度上防止有人发现端倪后强行来抢的悲剧发生。
而这一场斗兽的目的,就是为了交代那个特殊矿石的存在。
等所有奖励都介绍完,下方打斗也分出输赢。胜者那方割下了败者的头颅,抓着头发拎着血淋淋的脑袋绕场跑步。观看台上众人皆是欣赏之意,伏璃更是拍手叫好,秦河避开了视线,盯着地板。裳熵则是气道:“干嘛这样啊!”
慕千昙道:“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裳熵道:“他们打架了。”
慕千昙道:“你刚刚才打过,还说别人。”
“我打人是因为他先招惹了我,我听不得别人说你,而且我也没下死手。但是他们不一样,”裳熵越说越生气:“如果是宗门比武,那是要点到为止的,可他们是为了夺命去,这不是比武!更不是为了生存!那还要这么做,就单纯只是为了给人观赏所以杀戮吗?完全没必要啊!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别吵,坐好。”
场内进行着下一场对决,是两位富商之间的兽斗,也是正式对决前的热身。慕千昙揉着太阳穴:“整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当做是看斗鸡,斗鱼,斗蛐蛐算了,死得又不是你的谁,不要太多管闲事。”
裳熵道:“就算是斗鸡斗鱼我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
还没说完就被拉下椅子,话语也断绝。原是慕千昙嫌她吵,将人面朝下踩到地上:“不爱看就别看。”
秦河动了动喉咙,欲言又止,但那两人间的氛围莫名不太合适由他人插。入,她原本注视着地板的视线摸摸移到了右边。
伏璃正往猜测输赢的台子上压了把钱,洒土似的不当回事,见她望过来,问道:“待会我的妖兽会上场,你全压我赢,保准让你大赚。”
秦河闭了闭眼,再睁开:“不必了。”
鼻息间是地板缝隙间的尘土与香料味,以及隐隐约约细线般的女香。裳熵揉揉鼻尖,打了个喷嚏,想要挣扎出那只稳稳踩住背心的脚,却遭受了更大的压力。
双手撑地努力到额角跳起青筋也起不来,但她知道那个女人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便控诉道:“师尊,你别用灵力,咱们硬碰硬。”
“我为什么要用我的短处去碰你的长处呢,”对台下兽类之间的血腥杀戮没兴趣,慕千昙垂眸望者脚下的人,一踩一松:“不要提这种无理要求。”
两边看台时不时高呼,声浪如海。裳熵又试几次,像是背上压了座山,还是起不来,于是她改变策略,反手摸到女人脚腕,果然引得她敏感的一缩。
抓住这一瞬空隙,裳熵翻身面朝上躺着,两手抓住那只脚踝,笑道:“抓住了。”刚笑一秒,嘶了声松开手,掌心到手腕已冻了层冰霜。
慕千昙弹弹裙摆:“找死。”
把手贴在脸颊暖和,裳熵揉着软肉:“我没有,我明明是找你。”
察觉到身后有打量的视线,慕千昙微微挺直腰:“赶紧起来,在地上躺着像什么样,丢的还是我的脸。”
“我不,”裳熵把头要成拨浪鼓:“我不要看!”
“那你闭上眼不就行了。”
“也不行,”裳熵故意把眼睛睁大:“闭上就看不见你了,我要看着你。”
“”慕千昙伸出手:“收费。”
世上最恐怖的两个字出现了,对于穷猫官裳熵而言更甚,她摸遍身体,老实道:“没有钱。”
慕千昙残酷道:“没钱还看什么看。”
裳熵陷入纠结,掰手指算着,估计在琢磨怎么挣钱,过了会问道:“看你一眼需要多少钱呢?”
“一两黄金。”
完全是狮子大开口的离谱报价了,裳熵张开口,在脑中算了遍要多长时间才能攒够一眼,失落道:“那要好久啊。”
“多久?”
“只抓老鼠的话,要一年多喔。”
对凡间物价没有太大概念,但慕千昙也觉得挺久:“不看就行了。”
“要看的,”裳熵侧过身子,抱住她身下的椅子腿,轻笑道:“只要能看你一眼,我愿意等一年。”
看台上又爆发一阵欢呼声浪,赞扬着胜利者的勇敢。慕千昙被那声音淹没,等耳边恢复清净时,才抬脚踩上她眼睛:“那等一年后吧,一手交钱一手交眼。”
几对富商对抗完,轮到伏璃出场了,能与她对决的自然是伏弛,两人互看不惯,对视后具是冷哼一声。
先上场的是两只雄鹰,接着是白熊,最后是白蛇,伏璃的这三只妖宠分别叫飞飞,爪爪,困困,很没有起名天赋,发挥不出妖宠长相的万分之一霸气。
对决规则是三局两胜,这三场的最终结果慕千昙都知道,前两场都是一赢一输,平了,最后一场白蛇对决则是困困获胜,奖励便落到了伏璃手中。
晚些时候,慕千昙从她手里购买,就能得到那个矿石,再拿去锻造即可,这是很容易完成的任务,只要等就好了。
但干等肯定是不行的,既然知道谁会胜利,这不用来下赌注就太浪费。正好买矿石的价格也不低,她打算现在先赚点弥补空缺。
从储物袋里拿出点钱,按照书中结果押了两场。果不其然,她赚了不少。等到最后一场时将所有钱压在伏璃身上,坐等钱财掉进自己口袋里,顺便再踩一会徒弟玩。
裳熵与她的脚作斗争:“你不要用灵力啊。”
“你也用啊,用了也还是个废物。”
“我不想对你用,我怕伤到你。”
“那你躺着吧,这辈子都别起来了。”
观看者们的呼声可以听出场内两条白蛇打得相当激烈,极为惊险,难舍难分。伏璃与伏弛也忍不住走到最前方给自家妖宠指导如何出击,如何闪避,不比台下安静。
等到声音都消失的差不多,结果已定时,慕千昙踩住少女两只手,这才抬眸望去,准备大赚特赚,却发现结果好像和原著不太一样。
伏弛满脸志得意满大笑不止,伏璃则脸色铁青,而场中躺在血泊中的,正是困困。
她输了?
第119章 默契师徒俩
令慕千昙所惊讶的不仅仅是输掉所有金钱,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剧情再次偏离了原著,尽管只是非常微小的一部分。
难道那只白蛇没死透,还会有翻盘的希望吗?
她起身匆匆走去伏璃身侧往下看,困困模样极其凄惨,身体上多处鳞片剥落,嘴巴大张,断裂的蛇信像条细绳般弯弯曲曲缩在头颅边。除了偶尔的肌肉抽动,看不出任何还能再爬起来战斗的迹象。
真的输了。
耳边炸开一道响雷般的大笑,慕千昙眯了眯眼,看向身边不远处。
伏弛大概从没享受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胜利,光是他一个人的笑声都足以盖过下方所有声音了,整张脸更是用力到发红,手掌突突抓过头皮,再猛拍栏杆发出刺耳的噪音。与其说进入斗兽场前是在发疯,现在则更像是白头疯。
光是笑还不算完,他没有收敛唇角,指着伏璃,嘴里吐出一串叽里呱啦类似于地方方言的话语。
由于情绪激动,说得又快又密,机关枪一般,慕千昙一个音节都没听懂。但从语气里能感受到应当是对伏璃的嘲讽,以及刚刚众人面前丢脸的挽尊,不难猜出说得有多难听。
双拳缓缓紧握,伏璃盯着血泊中不再动弹的困困,嘴唇翁动,眼角逐渐爬满血丝。
那白头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头疼,更何况慕千昙方才以为会胜利,就把全部钱财都压上去了,结果输的她与那蠢龙穷到一个水平,这让她如何不恼火。
她强压怒气,于心中问道:‘李碧鸢,解释一下。’
跟着一道经历这些的李碧鸢也看傻了,泡面都不敢吃,怯怯放到旁边,点点鼠标:‘这个,我也不知道’
慕千昙脑中飞速想着解决方法,心中还道:‘你不要把废物表现的那么明显好吗?’
她看了眼自己刚刚亲手压走的钱财,在怀里捂了那么久还是要飞往他人口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喷道:‘李闭眼,我叫你闭眼不是让你事事都闭眼,你唯一的作用就是检测,顺带向我提供详细的原著剧情并对现状简单分析。’
‘然后呢,这么点破事都办不好,同样的问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你还像个老王八一样不为所动。我一次次相信你的结果就是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你的良心变成泡面被你脑子里溢出来的水泡发了?’
‘你这种人还能从所谓的穿书局领到工资,反向说明了资本家偶尔还是会做慈善的,以后谁要是再说他们残酷无情该挂路灯,我绝对拿你出来当反例。至少他们垃圾回收做的还不错,让废物也能有一席之地。’
‘别骂了别骂了,’尖锐话语直扎心脏,李碧鸢大汗淋漓:‘孩子知道错了,不过昙姐,当小世界里出现任意一个微小改变时,就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引起其他改变,这里是存在容错率的,也就是说会出现些bug太正常了,只要不会影响到女主发展就行’
‘你只为女主服务吗?你自己数数一共有多少次剧情偏移了?你还要用这种借口?’盲目相信原书自然也有慕千昙自身没有考虑周全的问题,但责任这种东西能推就推,她也很擅长捂嘴:‘懒得和你说,浪费口舌,解决不了就给我闭麦。’
李碧鸢灰溜溜降低了音量:‘好呢。’
注意力回到场上,慕千昙发现伏璃的怒气已积攒到某个一点就炸的顶部了,心中已有了把钱拿回来的方法。
她微微站直身子,状似无意道:“你这位堂弟真没教养,也不懂礼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了你的生辰才举行的对决赛,就该以寿星为主,更何况这还是主人家的地盘。就算他有稳赢的把握,也该放放水才对,不然这脸打得可就太响了。”
这番话看似是替她说理,但每个点都结结实实踩在伏璃绝不服输也绝不受辱的性子上,果真就见少女脸色惨白如鬼。她双拳握得咯咯作响,迅速转头过来,牙关咬紧重复着:“稳赢?”
接着是低吼:“他拿什么稳赢我?”
慕千昙轻飘飘道:“是我说错话了,但在你生辰宴上让你的妖宠惨死,太不吉利,的确是没教养,该让让你的。”
实际上早在那位奴隶被割下头绕场跑步开始,这场血溅场地的斗兽对决目的就是为了见血,哪里谈得上吉不吉利,但“让让你”这三个字还是精准戳中少女痛处,引起她近乎炸翻天的怒意,目眦欲裂,身体都在小幅度颤抖起来。
伏弛还在胜利余韵中,掏出黄金粒一粒一粒丢进押注自己获胜的盘子内,挑衅叫道:“别说我欺负你啊堂姐,你还有几条蛇?全派出来!堂弟我今天和你玩到底!谁先认输谁是孙子!”
“再加一局!”
伏璃更改了规则,毒针般的目光刺向伏弛,缠绕在右手手臂上的惊煞蛇骨鞭松松滑下,甩出一道炫目白光,空气被抽裂的呼啸声响彻整个高台。
伏弛见那鞭子,脸上笑容终于收敛了点。
只要有伏家血脉的后代都可以获得一条蛇骨鞭,但只有本家的孩子能够获得最好的那条,并有资格将鞭子末端种入手腕中,与血脉相连,成为手臂与骨骼的延伸,以获得更为灵活的控制感,并随着主人实力的提高而不断增强,百利而无一害。
而他的那枚只能拿在手中使用,先不提作为武器有多大差距,仅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已足够让他嫉妒不已。
原本的家主都死了,他妻子有什么资格继位?甚至还敢把自己的女儿立为继承人,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才对
向上的笑意扭曲到略微向下,伏弛眼中满是冷淬的阴毒:“好啊,再加一局,你要派哪条蛇上场?”
“不用蛇,”伏璃再抽了下鞭子,踩上防护围栏一跃而下:“我亲手了结这畜生!”
白影自高台一闪而过,如一片流苏飘落场中,场外观看者被这突然行为刺激到呼吸都快停了,整个斗兽场雅雀无声。
伏弛愣了会才又勾起笑容,隐隐含着兴奋:“好啊,那你就自己来,被蛇咬死了也没办法,这可是你自找的”
短暂惊异后,慕千昙调整过来。
她那些话就是用了个简单的激将法,原意是迫使伏璃这孩子为了挽回面子多比赛几场,而如果后面还是输,她必定要延长比赛到最终获得对决胜利为止,所以只要一直压伏璃最后就一定能赢。
谁知道,不小心激过头了,这孩子居然自己上场了!
那可是专门训练对决的庞大妖兽,哪里是她这个小孩能对付的?
万一真有什么好歹,后面清算必定会算到慕千昙头上,就算有客人身份也是个难纠理的账。她只是想挣回自己的钱,不想粘上其他麻烦。
思绪烦闷后,她长出口气,重新评判现状。突然发现,也不是完全没胜算。
如果伏弛那只大蛇是全盛时期,十个伏璃估计都费劲,但那条蛇并不是。就在刚刚结束的对决中,他已被困困以生命为代价削弱过一次了。也就是说,这条蛇现在很可能只是强弩之末,哪怕不是,也强不到哪里去了。
有可能赢。
但以防万一,慕千昙还是要增加获胜几率,避免那小王八蛋真受到什么伤害,于是转身向后方道:“裳熵,你也去。”
伏弛愣了:“怎么两个人?”
慕千昙道:“她只说再加一局,又没说具体规则,为何不能两个人?”
伏弛动了动唇,看了眼裳熵,居然没说什么。
他此刻还对那只帮自己赢得面子的蛇有莫大自信,觉得不管加几个人都不可能是巨型妖兽的对手,正好方才刚被那少女当众打过,如今叫手下妖宠教训她一下也正好,没必要制止。
慕千昙知道他会这么想,见他没有异议后更是验证了猜测。裳熵从她方才急速起身走到围栏边时候就跟了过来,也扒着栏杆往下看,听到命令,并未犹豫,嗯了声后就双手撑着围栏翻下去,站到伏璃身侧。
还缺一个,慕千昙向后看了眼,看见秦河在向江舟摇俯身请去,应该得到了肯定答案,她行到围栏前,单手撑住翻身往下跳,轻如羽毛般落在两人后方。
那孩子不可能放任裳熵自己去面对这种危险,所以最终是三人都会下场。而这是伏弛的蛇,她们做长辈的谁来都不合适,赢了也容易落人笑柄,现在就是最优解。完全合了慕千昙的心意,这下获胜概率大幅度提高了!
下方三人还在端详那只大蛇,伏郁珠与江舟摇也离开座位站在最前方,她们各自的女儿和徒弟都在下头,过来看很正常。让慕千昙意外的是,那个在烤肉宴上被伏璃针对教训过的女人居然也在。
那位歌者站在高台最角落,还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样,瘦瘦弱弱的,脸色好了点,但也没好到哪去,膝盖上的伤口应当被包扎过了,脚腕上还是挂着锁链。若不是伏璃这番举动实在引人注目,她应当还在高台的某个角落里窝着。
慕千昙没有了解她的兴趣,只给她分了一眼,收回目光后轻轻拽了拽江舟摇的袖子,低声道:“封灵上仙,可以借我点钱吗?”
约莫是觉得从瑶娥上仙嘴里听到这种话委实有点惊讶,江舟摇始终平静的面色泛起些微波澜,但还是很快自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碎花小钱袋,还没问她要借多少,整个小钱袋都被拿走了。
“”维持着拿出钱袋的动作,江舟摇重新审视了这位朋友。
慕千昙拿出库存的厚脸皮焊在脸上:“很快就会还给上仙。”
把钱袋抛起又接住,她向伏弛道:“下注吧。”
饶是表面恶劣本性更恶劣的伏弛都呆了会,才道:“下面可还有上仙你的徒弟,你不担心她安危就算了,还有心情在这下注?”
将那个小钱袋压上伏璃这一侧的平台,慕千昙道:“是我徒弟,所以我这次压多点钱,以表为师的支持。”
江舟摇望着那枚小钱袋,感觉嘴唇上的伤口又在流血,这次是伤心。
伏弛笑了笑,捋一把头皮,随手撒了把黄金上平台:“行,钱而已,我是最不缺的。”
慕千昙看了眼数目,感觉他没发挥实力,于是又道:“我这般与你做赌,符合你心里对我的妖恶形象吗?”
伏弛嗤笑:“我还以为那些只是传闻。”
慕千昙抬眼望他:“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那些是真是假,就要以讹传讹。”
伏弛道:“如果是假的,你不该出来说一声吗?或者做点好事来证明你不是坏人,但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猜忌也是有理由的。”
慕千昙道:“照你这么说,我猜忌你家快没钱了才有理由。”
“哈?”伏弛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等你老死了我家都不会没钱!”
慕千昙淡淡道:“是吗?可我听闻有钱公子哥都是挥金如土的,但看你下注的金额,还是太克制了,是怕输吗?或许是单纯没那么多钱了?毕竟也不是本家,只是旁支而已,没那么厚的底子”
这下可是戳中痛处,伏弛眼角抽搐,立马掏遍全身黄金珠宝猛地拍上平台。至此还尤嫌不够,撸掉手腕上和白甲的配饰珠宝以及几枚宝石戒指,全堆上去,恶狠狠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看啊,多看几眼过过瘾,反正最后也不会是你的。”
他压低声音,眼神阴寒:“还有这伏家,也早晚落到我手中,你也记得多看看,否则我以后绝不会让你这种没资格的人踏入光明宫一步。”
平台上那一堆金灿灿的光芒让人看着就觉得生活美好,慕千昙给了他一个笑容:“别靠近了,吓人。愿意撒钱这个优点,至少能让你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升级到人类级别。”
伏弛没反应过来这话,而象征着对决开始的钟声响起,也引走了他的注意。慕千昙指尖划过那个碎花小钱袋,突然想起蠢龙前两天似乎也问秦河借过钱,而她今天又向江舟摇借了
徒儿借钱买。春。宫,师尊借钱下注赌。博,她们是师徒俩,借钱的对象还是师徒俩。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有默契的。
这会倒是有点微妙的尴尬。
第120章 要去泡温泉吗?
困困的尸体还在抽动,瞳孔一圈圈散去,伤口散发着鲜血粘稠的腥气。伏璃费力收回目光,以更加锐利的姿态盯着对面那条蛇,筹划着如何复仇。
足足有三丈高以上的黑皮锦蛇,头部带着量身定做的银色盔甲,连带着保护弱点处。他蛇口宽而大,蛇信如一条诡异的细质暗红色绸缎自口中滑出,抖落几下吸回。那双与头盔阴影中缓缓眨动的绿色眼眸如同毒箭,随着身体摇摆打量着自己新将要面对的三个敌人。
围观者都不敢发出声音,聚精会神着紧盯场上发展。
虽然输掉对决后就要求加赛的行为看起来有点输不起,本应该令人诟病,但这可是尊贵的继承人与大蛇妖物之间的对抗,这种场面大概一辈子也只能看一次,谁还会在意那些规则?
在两边都没有动作的沉默对峙间,气氛越发僵硬且升温。短暂恐慌之后,观看者们也恢复了爱看热闹的本性,重新零零散散下注,金银掉进盘子中发出咯哒脆响。
某一个瞬间,大蛇紧绷身体,嘶吼一声,游魂般弹射冲来。
三人立即向三个方向迅捷散开,大蛇扑了个空,身躯撞上墙壁,引起震动与惊呼。他借力转身,甩尾劈向最近的秦河。
细尾如霹雳,速度极快,力道极强,若是被击中必然会一命呼呼。少女并未慌张,眸光沉静,脚尖轻点地面飘飞而起,以更快速度躲过攻击后,她向伏璃喊道:“它的弱点是什么?”
书本上有写过该怎样制服蛇类大妖,秦河对书中最基本的知识都烂熟于心,不过为了能不耽误时间与机会一击毙命,顺带确认观点是否正确,她还是问了遍同样豢养大蛇的伏璃,想必作为饲养者必定知道这类生物的弱点位置。
“脖子!”惊煞上流窜起白色闪电,伏璃快步移动,围着大蛇转圈,大喊道:“被盔甲覆盖的地方!脖子那里!”
裳熵脚下也不停跑动,双手笼在唇边:“谁给我点黄金啊!”
伏璃一手钻入兜中,给她洒出一把黄金。裳熵手脚灵活的全部一个个接下,最后一枚则是跳起直接用牙齿叼住,吞咽之后她蹬掉鞋子,加速奔跑直墙壁边缘,借着冲劲与脚上干燥贴于墙面,冲刺着跑出一条弧形后,飞到与蛇头差不多的高度。
她鼓起胸腔大大吸口气,身体以一个极其漂亮的姿势在空中扭转,对着蛇头喷出一大股烈焰,耀目火光冲击着所有人感官知觉。
场馆内早在打斗开始就吵闹起来,那声要黄金的话估计很多人没听见,也就没将吃黄金与喷火联系起来,毕竟火系修者勤加练习也可以做到这种事。可慕千昙目光凝在那顶草帽上,略微悬起心。
这东西若是不小心弄掉,被人发现特殊身份,再配上方才那副画面,稍微一联想
如果这种时候女主暴露,那剧情可不就是微小改变,而会彻底如脱缰野马不可控制。
慕千昙略微敛眉,用余光蹭了眼伏郁珠,想看看她有没有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女人竟没有在看场内,而是侧首隔着江舟摇望向她。
当无知无觉发现自己被人紧盯,是一件让人极不舒服的事。慕千昙压下火气4,也转头看她,与她目光正对,用眼神询问着目的。
被抓包也没有慌张,伏郁珠理所当然的笑了笑,做了个小幅度鞠躬姿势,一副谦逊有礼的人模狗样。做完后才去望着看台下,仿佛刚才那只是个意外。
但慕千昙知道那不是意外,这个大神经病刚刚就是在打量她,以那种揣测的,探寻的,甚至占有的侵略性视线望着她。
就算这种状态已经没再持续,那种感觉也依然残留着。
她知道伏郁珠目前的想法,只是在寻找能和她同频率做事的帮手,但是被大反派认为并划分到同一阵营,可不会令人开心。
幸好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位江舟摇,慕千昙移动位置确保伏郁珠的视野会被阻挡完全后,才接着望入场中。
下方火焰冲击后,黑烟滚滚升起,大蛇在烟尘中舞动,嘶鸣,空气中漂浮着肉类被烤熟的气味。
裳熵自然下落,正坠落到半空中。剧痛之下的大蛇再次甩尾,她无法调整姿势被结实抽中,拍在墙上。大蛇从黑烟中露出那种愤怒的狠毒的脸,毒牙反射着阴惨惨的日光。
帽子差点脱飞出去,裳熵伸手按住,整个背部撞击在墙面,腰腹部也受到重创,她剧烈咳嗽几声。大蛇用尾巴按着她,欲张口咬下,背部炸开几朵黑色的花,他身体被炸歪,尾巴也脱力收回。
伏璃趁机再抛出几枚黑色弹丸,大蛇在爆炸冲击下节节后退,可厚重鳞片阻挡了大部分冲击波,虽是暂退,却没有受到真实伤害。
限制抽离,裳熵飘然坠落,快着地时身形翻转双脚着落。她拽下红绸把帽子和下巴系上,固定在一起,这才双手一拍唤出灵棍。
慕千昙心道:还算有点脑子。
另一边,秦河翻出身后的华唱古琴。
那是一把窄瘦而长的落霞式古琴,木质温润,通体黑漆,琴身夹杂着红色,两边是流畅的波浪形,对比秦河而言体量略大,却不显沉重,反而轻灵飘逸,更有几分清透凛然之意。
华唱一出,秦河眼角眉梢便压了层忧愁。
她伸手轻轻压在琴弦上,似感受到来自姐姐的本名武器的心跳,这给了她同等的忧伤与力量,信手一拨,起调激烈尾音婉转的弦乐声伴随着灵力向大蛇激发,方才还凶猛怒吼的巨兽忽而安静下来。
趁此机会,伏璃挺鞭踩上大蛇蛇身,一路冲到他头颅前,看到他那张被烧到血肉模糊的脸,正要两鞭刺瞎那双眼。而不远处的裳熵则拿着灵棍准备继续她的下一击,若是这下能成,必然能大大削弱这家伙的战斗力!
可谁知恰在此时,高台上的伏弛见势不好,担心会输,怒气又顶上来,怒骂大蛇废物,还抓起平台上的金子砸向大蛇。
这几下都携带着满满的灵力,砸在头盔上,是清脆的当啷声,大蛇猛地甩脑袋,挣脱乐曲的安抚,对着冲到脸前的伏璃张口就咬。
伏璃躲闪不及,使惊煞狂抽那几乎刺到身前的毒牙,谁知一招不甚,惊煞卡在大蛇口腔内的毒牙之间,拔不出来。由于蛇骨鞭末端深入手腕,她无法丢弃武器逃脱,就这么被挂在大蛇嘴边!
“伏璃!”裳熵叫了声,试图沿着蛇身爬上去,可惊怒之下的大蛇疯狂扭转身体,试图甩开口中这个给他带来剧痛的东西。
裳熵站立不稳,摔下来多次,还想故技重施用火,担心喷头会误伤伏璃,只好喷向蛇身,想要融化那层鳞片,造出新的弱点。
这时,差点被甩晕的伏璃咬唇清醒过来,从兜中摸出一枚小圆球,向天上扔去:“翻天镜,开!”
这个名字极为耳熟,裳熵迅速想起了曾经的飞龙崖就有这么一个法器翻天镜,那个叫做闻惊风的姐姐告诉过她那个法器是仿造的,真品曾经属于北斗七星宫,还说是鎏金璀璨,上品法器,异常珍贵。
现在看来,却原来不是在什么七星宫,而是在这里。倒也不奇怪,伏家本就有钱,什么珍奇神器都不缺,定然有广搜天下宝物的习惯,有一个翻天镜也在情理之中。
但裳熵还记得,闻惊风不是说过真品有一丈多高吗?那玩意只是个小圆球吧?
念头刚浮现,就见那枚小圆球在大蛇头顶上空猝然展开,变为一片足足一丈宽度的圆形金色镜面,里头并未照出大蛇的影子,而是伏璃的脸。
伏璃喊道:“扎她脑袋!”
镜中人睁开眼,镜面如水流般破开,一位和伏璃长相完全相同,却面无表情且双瞳漆黑的少女自镜中掉出,落在大蛇头顶。右手蛇骨鞭一节节咬合,形成一把长剑,反手被她刺入大蛇两眼之间。
秦河左手抬在琴身下方,右手于琴弦上来回抖拨几道,颤动的琴弦上生长出虚幻的灵乐之花,缠绕着弹奏乐曲的细白手指,如梦似幻,与这副溢美之景相得益彰的安抚乐声,再次袭向大蛇!
眉眼中的疼痛扭转为麻木,大蛇眼中浮现出几丝茫然。
伏璃借助他愣神的瞬息,将蛇骨鞭连血带肉的扯出来,往下坠落时她眼尖注意到固定着头盔的搭扣,便用最后的力量一鞭子抽过去,那搭扣应声粉碎,头盔瞬间松懈。
裳熵抓住机会,弹跳起身,害怕一击不中,这回掏空灵力,扩大灵棍,凝聚出一柄足足有小半个斗兽场长度的巨大长棍。她全身上下共同调动着,抱住灵棍尾端向大蛇甩击。
金光扫过大半场地,明明是虚体,却仿佛真是一把重逾千金的大棍,狠狠砸向大蛇头颅下方。还未完全剥离的头盔凹陷入肉中,整个蛇身断裂般被灵棍砸飞,震裂墙面,扬起无数尘土,而后他翻滚着掉落,正好摔在困困的尸体旁边,还留着一口气,但暂时爬不起来了。
掌心按住琴弦,乐声停住。秦河目光柔和,转而弹起了安息曲。
伏璃喘着粗气,虚影已破碎回到翻天镜中,被她收入口袋。
她一步步走到大蛇身边,踢开头盔,蛇骨鞭咬结为剑,就在困困的尸体旁边,了结那只大蛇的性命。
金光长棍破碎为漫天萤火般的微粒,裳熵后仰倒下,胸膛起伏着,虽累得不想动,还是抬脑袋往台上看,目光聚在那个女人身上,发觉她也看过来时,登时憋着口气又站起来了。
场上观看者静谧一瞬,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伏璃满脸鲜血,亲手杀死凶手让她心头火有所安息。
这是她第一次与这种级别*的妖兽对打,虽然是多人合作,且大蛇先前已被消耗一波了,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依然算的上是一种荣誉。
在欢呼深中,她边擦拭着蛇骨鞭,边有意无意望向高台上,似在悄悄观察着某个人有没有注意到这边,发觉那人也站在边缘后,她便举起手中鞭,引起了更加热烈的呼喊。
伏郁珠唇角勾起笑容,没有多留恋台上,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经过那位歌女时,不善的眼神扫了过去。
歌女原本静静凝望着场中满身血迹的少女,忽而身后一凉,明白谁在身后,低下头再次退回阴影中。
伏郁珠挪开视线,继续走下高台。
当然全场之中,最开心的还属慕千昙,进入这世界以来头一回心情明亮到这种程度,如同阳光下的黄金般耀眼。只是她脸上不显,还是那张冷冷清清的脸,手上却很诚实的把两边平台上的钱收入囊中,打算等晚上再好好数有多少钱。
发财了!终于让她体会一把发财的感觉了!
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她忘记借钱的事。江舟摇眼睁睁看着她把小碎花钱袋也一同呼啦进口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还是善良的什么也没说。
全场唯一不高兴的只有伏弛,他大喊大叫到嗓子都哑了,除了低声下气的父亲,也没人理会他。
越是得不到注意越是要闹大动静,他脸色涨到猪肝色,大半个身子都翻越栏杆,挥舞双手冲下头三人辱骂,语速快内容难听,嘈杂到不堪入耳。
慕千昙摸着黄金,察觉美景被打扰,有点不爽,仿照斗兽场外又在地板上加上一层薄薄冰面。
伏弛正是情绪激荡时,没关注到脚下变化,没成想踩到冰面失去平衡,整个人翻过栏杆摔下去。没有准备情况下他没及时给出反应,直愣愣摔在了地板上。
这场对决最终以三人战胜大蛇,而伏弛摔断腿结束。
散场之后,伏郁珠在光明宫中最大的大厅内宴请了前来观看的塞顿城居民,这些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多联络感情无疑可以让位置更加稳固。
当然,那对父子没有参加,怒气冲冲的回去了。
慕千昙一向讨厌人多的场合,但由于此时已摇身一变为富人,就算之后跑路也没有后顾之忧,想到这她脾气都变好了,对于糟糕场景的忍耐度也提升了许多,竟然还能放过几个主动前来搭话的居民,留他们小命。
而裳熵自结束战斗后便窝在她旁边睡觉,一直睡到天色擦黑,外头飘起小雪,夜色吞没雪山,宴会也快结束,这才吧嗒着嘴醒了。
脸上全是压出来的手部红印,裳熵揉揉肚子,不想起来,便只撑起身子,伸爪去桌上摸索着,想摸到大肉吃吃,却摸到一只手,如玉般冷滑。
摸到的霎那,那只手即刻抽开,转而是一双筷子夹住她,冷如切冰的声线,今日听着却难得融化一些。
也许是厅内宴会正在举行,太多人聚在同处就汇集了部分温暖,还有种朦胧的嘈杂,才能让她有这种错觉吧。
“干什么?”
耳朵尖一阵阵发痒,裳熵抬头看女人。
那张脸和表情依然没变,但莫名就是觉得她心情很不错,甚至在干什么简单的三个字里,裳熵也听出了和以往不耐烦下不同的情绪。
不知道原因,但她开心裳熵也开心,便眯起眼睛笑着,露出两排白齿:“我饿啦。”
即使手被筷子夹住,五指还在虚虚抓拢住,渴望着食物。
慕千昙松开筷子,下巴微抬:“我要的食物不多,都吃完了,这里没有,要吃去其他桌吃去。”
裳熵唔了声,张嘴咬住女人裤脚,大有不给食物,要把她衣服吃了的架势。
“嘶。”突然来这招,慕千昙想抽没抽出来,冷哼一声,转头问江舟摇要了盘烤牛肉片,拍在裳熵脸边:“就一盘,吃不饱也没了。”
“谢谢师尊,你真好。”裳熵闭着眼,嘟囔着说完,压住一点女人的脚尖又趴下,把牛肉片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时也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黑透,厅内人散光了,很是安静,只有侍从们收拾碗盘的声音。
受伤之后她就困得如同失魂,睡那么久总算恢复精力,与理智一同袭来的还有饿火烧心。裳熵饿的要啃桌子,要爬起时,才发现女人还没走。
入睡之前,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要挨着女人睡,但也知道有很大可能被踹走,所以只是小心翼翼的压了一点她的脚尖,本以为醒来后绝对只剩自己,可女人居然还在!
裳熵大大兴奋,手舞足蹈道:“谢谢师尊!我好喜欢你!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睡!谢谢你的脚!”
“?”慕千昙看着突然发癫的某人,用嘴型道:“你有病啊?”
厅内只剩下伏郁珠,江舟摇,秦河与伏璃,还有几位客人,听到那一连串感谢,也望过来。裳熵脸色通红的说完,发现女人脸色变差,于是垂着脑袋挨训。
低低骂了几句,听到了熟悉的衣料摩擦声,慕千昙愣了会,才意识到这蠢龙又在摇尾巴。
这旁边还有人呢,真让人火起,她伸手抓住那条尾巴,以余光瞟过那几人,见她们没发现异常,才在少女耳边道:“我提醒过你不要被发现吧。”
脑中骤然炸开空白,裳熵微微缩起肩膀,绷紧身体,一阵电流传过全身,肌肤上浮起一片片鸡皮疙瘩。她细细颤抖着,双手向前趴下,求饶道:“我错了师尊,再也不敢了。”
慕千昙可不相信这蠢龙的再也不敢,松手后补充道:“你要真想找死,我以后绝不拦着你,但别给我惹麻烦,我是倒霉催的注定要给你收拾残局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伏郁珠走来:“两位上仙,吃的还好吗?”
江舟摇道:“多谢款待,餐品很精致,您费心了。”
这话实诚,今日的庆祝宴会,可不像是伏璃前两天弄的那些乱七八糟随性而为的大型聚餐,而是真正有层次有格调的宴会,就连菜品也是求精致和搭配而不是单纯堆量,绝对是下了功夫的。
伏郁珠道:“毕竟是您这样的贵客,不多准备些我也过意不去。”
两人一来一回,慕千昙听在耳中,暗暗佩服起这人精力旺盛。
乌泱乌泱接待这么多客人,每个都记住名字,每个都能谈上两句话,什么类型的好坏话题都能接住,还能做到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这一下午完事了,她竟还能保持这副完美的社交状态,着实叫人想要赞一句厉害。
“陪着伏璃这么一天,你们也辛苦了,晚上就放松放松吧。”伏郁珠目光看过两人,问道:“两位上仙,要去泡温泉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