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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湮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空灵的声音擦过耳际,散于空气中,身体溃散的飞灰也遁于灵光,只剩下破碎蛋壳。


    裳熵伸手想抓住什么,清风从指缝漏过。摊开掌心,空空如也。


    虽然消失了,但总感觉她还会再出现。


    掌心空置着,裳熵还在发呆,就见一只略微透明的手搭上来。她眨了眨眼,抬眸望去,是小光头。女孩害羞笑笑,轻声道:“拜托你了。”


    话音落下时,她也溃散为星星点点的光芒,被吸入裳熵眉心的眼睛。那只眼微微眯起,轱辘转了圈,瞳孔中流转着浅金色灵力旋涡。


    除了心脏,身体各处气穴都已开启,灵力畅通且手握力量的感觉酣畅淋漓。既然如此,就该履行诺言,要去干活了!


    裳熵抬头望向洞穴顶部,暗红色沉甸甸压在头顶,看似沉重,但仅仅是石头和陶土罢了,绝非无法突破。


    所谓的地狱根本不存在,这里应当只是被掏空的山体或者地下,是单独被齐潇潇创造出来的空间。那么与其去寻找回到上面的阵法在哪里,不如直接打穿算了!


    随着齐潇潇消散,由她捏塑出来的陶土小妖们,也崩裂为满地土块。裳熵左右看看,没地方安置师尊,便想将怀中怪鸟放到铃铛身上。


    慕千昙见状,用爪子蹬她手,逼她松开了,自己一个扭身站地上,抬下巴示意她快点。


    裳熵点点头,双手在胸前合十,向前伸直后转到身侧,腰肢与脊椎发出咔吧声响,同时脖颈向肩膀靠近,颈间肌肤白的耀眼,一晃而过。


    她提手回位,细长手指错开握住,十指相扣,反过来再往前推,上挥到头顶,脚尖点地转圈,关节处骨骼摩擦的细微咯哒声连绵响动着。


    慕千昙对这个小剧情点也略微有印象,大抵是男主看到气穴全开后放松和适应新躯体的女主,觉得她很有魅力,加上了一堆心里描写。


    什么外表是纤细少女,什么玉质般的白皙肤色,什么瀑布长卷发,还说她就像一头蓄势待发充满精力的漂亮狂兽,会瞪着一双无辜的清澈大眼睛把敌人撕吃掉,有种天真的残忍感。


    回想起原著用词还是觉得很难以言喻,作为书中唯一真正被吃掉的人,慕千昙在旁边看了全程,斜睨着眼,抱着双翅,无论如何都难以欣赏,心底还为白送那两个字冒起酸泡泡。


    把浑身肌肉与骨骼都拉伸了一遍,裳熵适应了这种状态,吸了口气憋在胸中,于掌心与脚尖积聚灵力。


    她俯下身,猛一抬头,砸地而起,短时间内爆发的灵力光幕与强大肉。体一同撞上洞穴顶部,轰然响动,土块飞溅,大地震动,灰尘四处弥漫。


    进阵时是深夜,现在天已经亮了,一束晨光刺透尘灰漏下来,第二束第三束紧随其后,越来越多,逐渐照亮了洞内。


    与外界连通后,一股清新气流滑入洞中,扑面而来叫人神清气爽。裳熵携着灵力外溢的热度跳下来,拍掉身上碎石渣后,小心将谭雀背在身后,又横抱起僵硬的丘陵。袖间有东西硌着她,掏出来一看,是方才收起的那枚翠绿色玉佩。


    想起一会要打架,害怕把这小东西弄丢了,裳熵把它递给怪鸟:“师尊,你先帮我拿着好吗?”


    慕千昙定定望着她,两只翅膀尖勾了勾,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像有手的样子吗?


    裳熵捏住袖子,撕了条线下来,将玉佩穿起来挂在怪鸟脖子上。再抱起丘陵,等铃铛和怪鸟也爬上,她才缓缓起身,跃出洞中。在山上找了处视野不错的高位落地,将她们放下。


    “等我去制服潇仙,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裳熵留下这句话,朝高处奔去,很快便看不见了。


    城中还是一片惨状,以她师尊这种状态回去,碰到居心不良之人就糟了,还是先藏起来,等她先控制了天上那位最危险的家伙,再带她们回去为好。


    慕千昙目送她离开,转头望向郁郁葱葱的树林。


    在暗红色世界待久了,重新回到这满目亮堂清新之地,真有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轻松感。


    视野远处,树干层层叠叠,缝隙之间是被距离模糊成蜡笔画的壶城,从这个角度能瞧见城镇的某一节主干道,被黑狗损毁的异常严重,像是被一爪子从上往下掏了下,也不知有多少死伤者。


    但从昨晚亲眼目睹的灾害情况来看,那个数字,大概会相当惨烈。


    慕千昙收回目光,揉揉肚子,还是很饿,反正现在也没她事了,要不然是抓条鱼来吃?


    想想还是不行,遇到更强大的食物链捕食者可就糟糕了。企鹅昙打消念头,想坐下休息会,但地上很凉,还有点脏。她沉思片刻,一歪一歪走上还在昏迷的谭雀,在她胸前坐下。


    正想研究一下该怎么变回去,屁股还没坐热,慕千昙余光中划过一道流星黑影。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听得可怕到震耳欲聋的山体崩裂声,迅速循声望去,那砸下来的东西冲击力道之大,几乎撞塌了小半边山体,整个壶城大抵都能听到这轰隆隆打雷般的巨响。


    声浪卷起无数落叶,砸到脸前,企鹅昙被迫闭上眼,好一会才睁开,脸上现出少有的一片空白。


    刚刚被甩下来的那玩意是女主吗?


    又一个女人从天而降,正是潇仙,她长发全部向上飘去,犹如摇动的水草般。即使距离很远,也能看到她脸上那三只邪气四溢的眼睛,显然来者不善。


    山体被砸处飘起滚滚浓烟,潇仙撞入烟尘中,一把抓住裳熵的衣领,再把她扔飞,少女噼里啪啦砸断一大片树林和灌木,才堪堪停下。


    慕千昙目睹这一场景,立即想到原著,本来是男女主共同登天联手对敌的,但她觉得原书都没咋提过男主出手,只有女主上天也影响不大,谁知这蠢龙居然就这么被扔下来了?


    女主不会要死在这里吧?李碧鸢也在恐惧,扯嗓子大叫昙姐。企鹅昙说了声闭嘴,自谭雀身上跳起,歪着身子跑向裳熵被丢下的地方。


    纵然已是最快速度,但她此刻只是个灰毛团,还是太慢,没等她接近有所动作,那边裳熵已爬起,两人再打于一处。


    这会没有谁压制着谁,走的都是街头打架不论招数的狂乱流,你一拳我一掌,打的难舍难分,灵光四处爆开,树木成片倒下,木屑被风卷起,如同洋洋洒洒的雪片。


    再近一些,就要被误伤了。


    慕千昙及时停住,观察半晌,确定裳熵已找到节奏,并不落下风,便也不再往那边跑。而是换了个方向,往壶城中奔去。


    这时,铃铛突然半路截道,跳到她面前,腮红极红,前爪拍拍胸脯,向她露出后背,大概是看她行动不便,想要帮忙背她赶路的意思。


    “”慕千昙陷入了两难*。


    在与青蛙亲密接触的心理排斥压力,与用这两只小爪跑进城里的疲累相比,慕千昙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心理更难受点。


    她忍着恶心爬上铃铛的背部,靠近一看,意料之外的,这青蛙背部的粉色竟不是那种让人厌烦的廉价粉,而是樱花般的淡淡湿润粉色。触感也光滑柔凉,不会黏腻,像是夏天的冰凉席,还有丝丝花瓣香气,总之极其舒适。


    铃铛张嘴呱呱开叫,前爪在地上擦擦,一跳三尺高。慕千昙扶稳了,视野忽高忽低,一次能跨越她十几步的距离,速度比她自己走要快多了,果然天赋差距吗


    跨过心理门槛之后,她很快适应了这种节奏,并把红绸抓来当做安全带,把她与青蛙系在一起,避免掉下去,做完这些,才有空回头观察战况。


    两道速度飞快的光影互相纠缠,打的那叫一个天崩地裂,不可开交。


    比想象中用了更短时间,回到城中。慕千昙拍拍铃铛头顶,示意她放慢动作,免得被人发现不对。


    废墟之上有不少人在张罗着救人,一些在表演节目,一些站定不动,簇拥起来,观看者山上的争斗,交头接耳,纷纷疑惑问道:“那是谁?”


    一鹅一蛙静悄悄穿过众人,并未受到阻拦或探究目光。


    若是在寻常,这粉色大青蛙与怪鸟的神奇搭配,绝对会引起一番惊慌失措。但大家刚经历过黑狗破坏城镇的惨事,此刻山上还有两个不明人形纠斗中,谁都管不上这小小的奇怪之处了。


    发现这点,慕千昙又拍她脑袋,恢复到原本速度,跨越大半个街道回到戏梦馆。由于黑狗的目标就是她们,所以街道被的损害也就到这边为止,再远处就毫无影响了。


    走到大门近前,那位柜台老者背靠门扇,一只脚跨过门槛,衣袍被尘灰沾满,脸上也一片血污,人倒是还精神,一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一手指挥着屋里人搬东西。外头地面被清理出来,横躺了数位伤者,都不严重,还能抱着伤处哀哀痛呼。一位黄衣女子穿行于伤者间,给他们递水和药。


    她就是这趟回来要找的人,丘水。


    方才裳熵被抓来丢来丢去,让慕千昙察觉到危机感,以及此次任务失败的可能。虽然后面又追上了,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保险,也不想坐以待可能会到来的毙。


    而以她现在的企鹅身体,也不知是打人还是被打,参加与潇仙的决斗,无疑只有被拿捏的份。所以她转变了作战方针,除了打架,她还有其他事能够做到。


    那就是,从民间瓦解对壶神的信仰,让这家伙没有退路!


    企鹅昙跳下铃铛,垫着爪溜去丘水面前,挺起胸,展示出挂在她脖子上的那枚玉佩。


    丘水本在喂伤员喝水,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水壶差点坠地,又扶住了。她站起身,垂下视线来。刚看到这小东西时,就算是陌生到从未见过的生物,但可爱的外表让她生不出恐惧。正想问问她怎么了,紧接着就看见灰色绒毛中微微闪光的玉佩。


    丘水眼神巨震,双手颤抖,劈手抓过,线绳断裂,玉佩落在她手中。水壶还是坠地,咔嚓破碎。她将玉佩翻来覆去的看,还掏出自己那枚,简单比对后,将两者合二为一,丝毫不差。


    这是她妹妹丘陵的,天下不会再有第二块了!


    “你”几乎是瞬间,丘水眼中聚起泪花,砰然坠落:“你是小陵吗?”


    就算有一万分不可能,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慕千昙没有犹豫,残忍摇头,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跳上铃铛,沿来路回去。


    用手背抹去眼泪,丘水抽噎着握紧玉佩,来不及门前老者说一声便追随她们离开。


    与此同时,另一边,裳熵一拳打在潇仙右脸,肉骨相撞声后,女人歪过头去,长发如海藻般向上飘荡着,鲜血从她口唇溢出,但眨眼就分辨不出了,只因她下半张脸全糊上鲜血。


    裳熵不比她好上多少,一张脸蛋青青紫紫,下唇上连续破了五六道口子,却牵扯出浓烈笑意。那双血污之下的双眼异常明亮,燃烧着极为灼热的亢奋,仿佛血液都在暴力的拳拳到肉中沸腾起来。


    潇仙吐出半颗碎牙,笑道:“疯子啊。”


    肉。体强度堪称变态的疯子,承受多重打击都能像是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再打,并且好似被打越狠,就会越激动,骨头断裂声对她而言如同兴奋剂般,皮肤还烫得发红,真是难以理解的家伙。


    潇仙右手微晃,袖中划出一把似刀似剑的武器,正是她当年自己磨出并带着杀向天宫那把。银光一亮,尖端向少女腹部突刺,她口中道:“到别人的地盘发疯,不太合适吧。”


    手中并没有称手武器,裳熵并不着急,双手一拍,迅捷拉开,以掌中利器之法凝出铁棍,挡住女人攻击:“我答应了别人要杀要打败你。”


    “你连我的实力都不知道,就敢来挑战我,就不怕死在这里吗?”反手握住刀,调转方向从下方刺来,潇仙道:“我给你们机会逃跑怎么样,离开壶城,我既往不咎。”


    裳熵向后滑开,扭转腰身横向甩棍:“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有,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竖刀抵挡,灵气与刀刃摩擦,炸开一串火星,潇仙瞄了眼她额头的第三只眼,嗤笑道:“那算什么?约定而已,不重要。”


    想当年她也说出过要保护壶城的话,如今早就抛到脑后,想不起来了。许下诺言时心中的大义感,与撕毁时的轻松麻木,同样都轻飘飘。被那种没有实质的存在束缚,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很重要,毕竟”血液冲击着血管,心跳砰砰,裳熵飞起一棍,大喊道:“一诺千金!”


    她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诺言而来到壶城的,那种满怀欣喜又落空的心痛,她不想再经历,也不想别人经历,所以她必须要做到!


    这一棍似携风带雨,棍影如刃,纵脸劈来,潇仙再提刀阻挡已来不及,刚罩起的灵力防护阵法也被敲碎,眼看着棍子就要砸来。本以为这次要硬挨这下了,可谁知她身形一歪,被人推开来,女人闷哼声传入耳朵。


    她竭力望去,是丁香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这棍打上肩膀,顿时锁骨与右边肩骨碎裂,那片衣料都碎了不少。丁香喷出一口血,噗通跪地,膝盖在泥土上砸出两个深窝。裳熵手一抬,收回长棍,被灼热燥血冲到赤红的双眸微微沉落,她认出那是谁。


    丁香失去平衡,向前倒下,双手撑地,血一串串从口中滴出,右肩晕开成片鲜红。潇仙三只眼珠轻轻滑动,瞟向远处。不少本来想靠近帮忙的小仙,再察觉到她可能落于下风后,竟然直接就跑了。


    潇仙扯起唇角,眼中阴气弥漫。明明只有足够忠诚的人,才有资格做她身边的小仙,可没想到平日以她的身份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时表现的那般诚挚,遇到危险后不假思索都跑了?


    这帮畜生


    她忽而仰天大笑,笑声穿透林叶,那跑远的小仙们骤然停步,接连炸开成一团血雾,飞回潇仙掌心之中,被她吸收。她笑声停止,阴森道:“给你们力量不知道怎么用,就全都还给我吧!”


    丁香极为不适的捂住前胸,痛哼出声,似也要炸裂。裳熵几步抢上前,扶住她另一边完好肩膀,稳住了她体内那份属于潇仙的躁动灵力,低声道:“你不能死,我有事情要问你。”


    丁香费力抬起头,满脸冷汗,嗓音轻柔而坚定:“我对你,无话可说。”


    裳熵厉声道:“你有!关于瑶娥上仙火烧婴灵庄那件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102章 我是裳熵


    她突然提起这件事,丁香显然没想到,愣在当场,接着眉目凛然,警惕起来。


    裳熵并未等到回答,比方才更猛烈的袭击已至面门。


    她旋即举起长棍抵挡,刀刃在棍上劈出一道细小的裂缝,一处碎裂紧接着便是更严重的崩溃,长棍就此化为一阵灵光钻回裳熵掌心。她极速后退,仍然被刀光于胸前划出一道长长伤口。


    背后撞上树干,裳熵翻身躲开紧随而来的突刺,身后响起树干咔嚓劈裂声。她没回头,听声辨位,两手举凑到右边耳边,掌心向后头飞射出几根灵力匕首,大抵是刺入了背后人身体,可她冲势未停,锋利刀光似要触到后颈。


    这追的未免太紧了,受伤也不缓口气,应当是觉得敌人棘手,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掉。裳熵紧奔朝前,此时转身对敌不免露出破绽,只得另寻脱身之法。


    脑中忽而想起喷出灵力后自己会倒飞的师尊怪鸟,裳熵活学活用,也向身侧打出一团灵光,借此力直直转向,躲开冲击,以非常不优雅的姿势滚了几圈才停。


    敌人从眼前突兀闪开,潇仙握紧刀刃,也止住身形,立于树干上,冷冷往下望。


    裳熵蹲着,随手抹了下胸前伤处,两手再一拍,并拢掀开,新的长棍夹在她两根拇指之间,金色灵力延长棍子长度,向两边徐徐蔓延。


    潇仙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原本模样了,连带着半张脸都糊成血色,三只眼在树上阴影中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气。她道:“我就不该留你们活到现在。”


    裳熵道:“你根本打不过我,还说这种话!”她刚反驳完,注意到潇仙的视线停留在她眉心,那枚属于齐潇潇的眼睛上。她意识到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齐潇潇说的。


    十几年来,小光头作为一片不妖不鬼的邪物,始终活跃在人间,没有被驱妖小仙处理掉。就算她喜欢东躲西藏,跑得也快,也不可能躲过潇仙的耳目,毕竟壶城之人连带着旅客手中,都有那枚可以监视的护身符。


    至于地狱那位由眼球诞生于自我意识,重生出血肉并制作出陶土小妖去人间寻人的齐潇潇,潇仙更不可能不知道。她对于几位来此地游玩的修者是如此小心提防,却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将她们赶尽杀绝呢?


    她看着曾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在人间与地狱徘徊,心里又想着什么呢?


    眼珠慢慢滑下,这次对上那少女视线,潇仙甩了甩刀上血:“此事与你无关,何必插手。”


    裳熵站起来,一脚后撤,两手握住长棍:“怎么无关?你残害百姓,我怎可能坐视不理。”


    潇仙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裳熵挥舞一棒,迎上她视线,不卑不亢道“我是裳熵!”


    眼珠滑到左边,潇仙故作轻蔑:“没听过。”


    本该凭借文武试炼的成绩小有名气,但由于那位黄雀的意外出现,打乱了原著进程,导致女主名气传播的不怎么顺利。在外头若只提起瑶娥上仙,那是“赫赫有名”,提到裳熵,就得多回忆几转了,可能还想不起来。


    裳熵道:“没听过没关系,等我把你打败,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一抖长棍刺出,两人又打起来。而另一边,企鹅昙凭借着跟陶土小妖们学来的精彩手语,外加在地上写字,大致把潇仙的真实情况告诉了丘水。女人跪在妹妹尸体边,抱着她的身体,久久没能抬头。


    “居然是这样”眼泪滚落,打在女孩年轻苍白的面容上,丘水抚摸着她的脸,眼中是复杂的愤怒与不忍:“我们这些年来,到底在信奉着一个怎样的神啊?”


    慕千昙挥手擦去额头不存在的汗水,指了指壶城方向,示意她赶紧去告诉更多人。


    丘水握紧玉佩,硬物于掌心烙印出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一如此时心上的伤口。


    她一直以为妹妹是在为亲人复仇的道路上死去了,却原来以那种状态被藏在地底。那些敢于爬上天宫的勇者啊,十几年来始终被丢到千人踩踏的地狱,尸体被随意摆弄变换。这不见天日的痛苦与侮辱,让人如何能释怀?


    轻轻放下丘陵,丘水的目光眷恋而温和,再抬起时,陡然转变为怒火。她看见还有一位少女躺在旁边,考虑到以自己的力量难以把两人都搬动,便先回去叫人过来一起。


    慕千昙等待她们过来,踩上铃铛叫她跳上树梢,先看了看两人打的怎么样了。莽莽丛林中不时爆出灵光,一人飞起一人坠落,对招时荡出的光波推倒成片树木,林叶飞天,还是那么热闹。


    不多时,马蹄声传来,慕千昙下树一瞧,看见是丘水带人来了。


    也许是时间紧迫,他们害怕来不及,便骑了马。到地方后,几人吁声叫马停,急匆匆下马来查看。过来的大概是认识丘水姐妹俩的,仔细看过丘陵的脸,确认无误,都面色沉重。


    丘水铺开白布裹住丘陵的尸身,一位男子把她抱上马,另一位抱起谭雀,几人上马飞驰,先把人送回城里再说。


    慕千昙与铃铛坐上丘水那匹马,回到城中,主干道上已有大片地方被清理出来,放置着供伤者休息的简易床铺。男子翻身下马,把丘陵抱下来,放在其中一张空床上,冲众人喊道:“大家都来!”


    听见动静的周边人凑到中间,男子把丘水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激起一片哗然。多年信仰霎时破碎,有崩溃的,有难以相信的,七嘴八舌,群情共愤,都在看到丘陵的尸体后无话可说。


    企鹅昙用嘴扯出丘水袖间的护身符,甩到地上,连踩几下,挥舞双手。大家看懂了她的意思,都摸出护身符,将缝线扯碎,倒出里面的东西。居然不是符咒或香包,而是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和耳朵!


    这下,更是佐证了潇仙为邪!


    大部分人尚且在无法接受的痛苦中,有反应快些的,赶回家中拿了绳梯,铲子斧头过来:“那还有几十个人被埋着吗?咱去给孩子们挖出来。”


    他们一呼百应,纷纷拿上家伙什,准备去地狱里挖人。慕千昙心道:太好了,可以顺便回去拿法器,肯定能涌上。


    裳熵打出的洞穴还在,六尺宽度,与天宫那个差不多。洞边堆着不少小石子,站旁边能隐隐约约瞧见下方暗红色深坑。一位男子拿着绳梯蹲在洞边,其他人在旁边严阵以待。


    企鹅昙正要指挥他们要有序下洞,余光中出现一双脚。


    心头一跳,企鹅昙僵硬转头,就看见浑身浴血,面容如恶鬼的潇仙,正站在她面前。


    老天爷勒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久之前,山崖上的斗争终于快要分出胜负,潇仙那把刀被打碎掉落,胳膊也断了一只,满身是血,颇为狼狈,扶着树干才站稳。她呼吸间皆喷出血气,低低笑到肩膀都耸动:“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都打不死。”


    站在树下的少女身上多处刀伤,手背也血肉模糊,两只袖口都被震碎。虽是鼻青脸肿,眼睛依然发亮,嘴里都是血,导致说话口齿不清:“再来!”


    潇仙抬手扔出半块飞刀,风声紧扯。裳熵盯住那点亮光,想挥棒阻挡,却发现飞刀不是冲她来的。刚起疑惑,想到身后有谁,她惊出冷汗,反手一抡,棍首正砸中刀柄,飞刀偏离方向,转着圈深深插入丁香脚边的土地。


    裳熵收棍回手,怒道:“你干嘛!她不是你朋友吗?”


    那把刀飞向的,正是始终站在后面的丁香。她捂着断裂的右肩,垂眸望着脚边那把刀,沉默不语。


    潇仙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笑:“敌人你也要救?”


    难以容忍这种对亲友出手的行为,裳熵震声道:“她刚刚还帮你挡了一下,你对她动手干什么?”


    潇仙不屑:“那是她自愿的。”


    裳熵道:“你真是太坏了!找打!”她从地上跳起,一竖棍打上去,树干齐根破碎断裂。潇仙后跳至其他树上,道:“别说的你有多高尚似的。插手别人的事就算了,连所谓朋友也要管,天下那么大,你管的过来吗?”


    裳熵道:“天下很大又如何,连眼前的不平都视而不见,还谈什么天下!”


    又一棍扫出,潇仙躲开来,嗓音扭曲又阴冷:“那么爱管闲事,那就让你管个够。”


    她忽而转身跑远,在林间穿梭着,很快消失。裳熵担心她伤害无辜,赶忙跟上。丁香望着潇仙没入林中的背影,强撑着爬起,踉踉跄跄随在后头。


    潇仙并未去很远的地方,她目标明确,是一处可以俯瞰至整个壶城的崖边。找到落脚点后,她一掌轰向旁边的山崖,巨响之后,烟尘之中,大块岩石噼里啪啦坠落,又被她用灵力托起,如陨石般砸向壶城!


    裳熵紧跟过来,见此情景,大惊道:“你!你忘记你当初修行是为了什么吗?”


    潇仙回眸,笑道:“是为了我自己啊。”


    长棍从中断裂,裳熵大力扔出两截,都被潇仙轻易闪开。大石压向城镇,带来沉甸甸的死亡气息,城中人皆目瞪口呆,僵在原地,惊讶望着那天灾般的末日场景,也看到了造成这一幕的始作俑者,站在崖上的潇仙!


    他们太过震惊,甚至忘记逃跑,而等他们反应过来要跑时,又不需要了。不是因为巨石已至,而是石块们被一层浅金色屏障托起,在空中凝固不动了。


    裳熵几乎释放出所有灵力,做出一枚大型盾牌,罩在壶城上空,将它们拦住。此举异常吃力,她咬紧牙关,脚缓缓陷入泥土,双手也颤抖起来,却憋着一口气不散,想要将石块全部移走,到无人的地方再释放。


    潇仙微微歪头,并没有趁机袭击那人,因她察觉到大面积的护身符被销毁,而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百姓憎恶的面容。


    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就算杀了这几位闯入者,也不可能让现如今被打碎的壶城,弥合成之前那样。她心中猝尔涌起极为酸腐的恨意。


    既然如此,都去死吧。


    去往地狱的阵法已毁,她想到裳熵从下面逃出来时打出的大洞,便赶了过去,谁曾想,居然正面碰上了那位中她招数的上仙。


    企鹅昙身上根根灰毛倒竖,张口就是一发灵力波,这是下意识保命打出来的,蓝色炫光快把她的眼睛闪瞎了,自己也飞出一道抛物线,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刚着地,慕千昙立即翻身逃跑。方才那下太狠,内脏怕是都要被震碎了,她感到自己肚子里咕咚咕咚响动,疼的她抬不起脚,快要受不了停下时,身体被从后方抱起,是丘水他们赶过来了,都抓紧逃命。


    慕千昙窝在丘水怀里半死不活,强撑着越过她肩头看了眼后头。潇仙飘在洞口边,双手合十,正念叨着什么,而地下似传来了兽类咆哮。


    这厮把下面阵法又催动了,是要把那些尸体全变成邪物,拉所有人一起死吗?


    像是她能干出来的。


    潇仙催完阵法,已不剩多少力气了,可她并不在意。仰天狂笑须臾,冲这边打出最后一波灵力。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丘水极为害怕,却并未躲闪,而是抱紧了怀中企鹅,试图用身体保护这个告诉她妹妹下落的生物。


    慕千昙睁大眼,这女人有病,凡人之躯,她会被炸碎到渣都不剩!


    一击未到,被迟来一步的裳熵拦下,可惜她为了挪开巨石,也没剩下多少力量了。这下纯靠肉。体来扛,她被砸飞,血液飞溅,撞翻了一行人。冲击过大使得她额间那只眼从眼眶脱出,咕噜噜滚入杂草堆。而她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几人哎呦呦爬起,发现昏迷过去的裳熵,都被这满身伤口与血污的少女惊吓到,连爬几步。只有丘水认出这是谁,去试探她呼吸,虽然微弱,但依然还有,心中一喜。她放下小企鹅,摸出纱布和伤药,都是为了救灾时准备的,现在能用到,正正好好。


    这女孩伤成这样,恐怕挪不得位置了,只能就地治疗。而能被丘水保护着,一定是重要人物。跟随来准备挖尸体的几人相互看看,都拿起了铲子锤子,挡在两人面前,分明害怕到双腿打颤,却还是把武器对准了潇仙,对准这位信仰了十来年的神。


    慕千昙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道:明知不敌还要拦着,太蠢了吧。


    地下的妖魔吼声越发激烈,潇仙眼神冰冷,看着拿武器的他们,犹如看着一帮死人。正在这时,丁香也跟了过来,抱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脸色苍白如纸,哀求道:“我们走吧。”


    走吧,离开这里,现在还来得及。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若是被其他地方的修者知道,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不如远走高飞。


    潇仙没看她,抬手指向对面那些人:“杀了他们。”


    丁香快要跪下:“走吧,没意义了。”


    潇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就和其他小仙一样去死吧。”


    丁香眼中泪珠滚落,她低下头,片刻后抬起,向这边走来。众人立即紧张万分,挥舞着铲子壮声势。慕千昙看了眼还没醒来的裳熵,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


    就算丁香那厮看着也受伤不轻,但对付这帮凡人,也是绰绰有余了。如今还有谁能堪大用?有个人名自慕千昙脑中跳出,而她刚想到那个人,这人便恰好也来到面前。


    一只大黑狗撒欢跑过来,被树木绊倒胡摔了个地动山摇,又扑腾着四腿麻溜爬起,踮着脚走到几人身边。她低下头,把大脸探向那血淋淋躺着的少女,惊的嘴巴张圆。


    这正是前一日晚上拆城的那只黑狗。惨景还历历在目,见她突然出现,还凑了过来,几人都吓麻了,谁知她张口便道:“俺的熵大姐呦!咋变成这样了?”


    没错,就是谭雀!


    原著中,这厮被黑狗吃下后,觉醒了属于她的能力。她不能修仙,也没有灵力可用,但却对诅咒免疫,且能在身体承受范围内不断吸收,化为已用,也是相当逆天的能力,用来与女主做匹配,是重要战力之一。


    原书中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苏醒,可以说来的正正好好!


    谭雀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刚醒来便吓跑了一堆人,正迷茫间,看到壶城头顶被移开的巨石,同时注意到做这件事的居然是裳熵,便赶紧跟来,目睹了这一场景。


    她脑中一片浆糊,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看这局面,就知道时机不对,敌方是谁也很明显。她转向潇仙与丁香,咧嘴狂吼着。对面两人看到这黑狗,都略微吃惊,观察着局面,暂时没有动作。


    慕千昙稍稍放松,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了。可惜天不遂人意,她一颗心还没坠下来,就因为大地的颤动而重新提起。


    下方妖兽嘶吼重重叠叠,那些诅咒从蛋壳里苏醒了!


    一个接一个难题被丢到眼前,慕千昙简直要吐血,很想掐死那个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若是能以她原本身体来应对,哪里会被逼到这种程度,对敌这么困难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解决问题才是更重要的。慕千昙迅速冷静下来,寻找对策。先清点了我方力量,一堆凡人,一个昏迷者,一只黑狗,一只半残的企鹅,基本只有黑狗可以阻挡敌人。而对方呢,抹去丁香,也至少有数十只可怕妖兽!


    别说一只谭雀能不能阻挡,十只也是够呛的!


    李碧鸢崩溃抱头,已在低声念经,烧香拜佛了。慕千昙紧蹙眉尖,脑中快速转动着,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她眼前一亮,有办法了!


    第103章 睡得比方才还要香


    洞穴中已藏不住尖啸,对面两人显然也听到地下传来的动静。


    催动阵法的潇仙已没有多余灵力去控制它们,等这些怪物从下面出来,就如同一群没有牵绳的狂犬,没有意志,看见谁就咬谁,极其疯狂。


    这意味着,近在咫尺的潇仙与丁香也会死,但潇仙并不在意,脑中已想到血流成河的城中场景,脸上逐渐勾起阴冷笑意,眼中搅动着疯狂。


    丁香面容苍白,神色复杂,带有几分不忍,握紧双拳后,最终还是抬起头。用灵力随意盖了下伤口,使得不再流血,加快了冲击的速度!


    “想打架!你想打架是吧!”还没跟仙人正对面对打过,谭雀紧张的来回踱步。脑中飞速回想起小时候在村里斗殴的经验,想站起比划两下,又想起自己现在是狗,手脚一乱,不管不顾冲出去:“来啊!来啊!敢把俺熵大姐打成那样!看俺今天不搞死你!”


    这么一只大黑狗便骂骂咧咧边冲过去,画面与声音上都比较震撼人心。几人都看呆了,慕千昙则望向山上,目光在面目全非的山体上巡游,找到登天入地生灵宝地的破烂旧址,接着定位了另一处地点。


    危机暂时解除后,丘水便放开企鹅昙,撕下袖子为裳熵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污,再覆上伤药止血,即使头上一滴滴滚下冷汗,手底下动作也尽可能有条不紊。


    慕千昙仰头看她侧脸,知道她抽不出身,便转身随便抓了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戏梦馆柜台后那位老爷爷,不禁有些嫌弃。但此刻时间紧急,其他年轻些的都被吓傻了,也只好指望他。


    叼住他裤腿狂甩头,等他回过神望来,慕千昙指了指旁边的马,自己先蹦上去,再指向林间。此举意思很容易解读了,老者咕咚咽了口唾沫,看了眼丘水,见她点头,便几步跨来上马。


    趁那边打的正紧,一人一马一企鹅自离人群而去。


    企鹅昙抱住马脖子,时不时指一下方向。她不想碰到后面那人,又不想掉下去,只得尽可能把身体贴靠着马背,比马儿结实的肌肉相比,她身体过于柔软,这跑动时的颠簸快把她骨头架子快震散了。


    心中不断重复着对某位仙人的骂声,慕千昙忍住不要晕倒,还得再坚持一下。拉开距离之后,后头那打架动静听不到了,再前行一阵,远方林中出现一片空地,地上是残缺不全的血色咒阵。


    精神头回来,慕千昙挥手,马儿停下,她跳下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好一会才扑腾着爪子爬起来,歪歪斜斜走向那阵法。


    潇仙要来个全城同归于尽,所以耗空灵力,无法约束怪物们,便会引起无差别屠戮,这是她的目的,按照她的预想是可以实现的。


    但这并非不可解决,没有理智不听命令的怪物,会被最直接的血气和生命吸引,比起壶城里此时零零散散的人群,这里显然有更加合适作为诱饵的东西,那个召邪阵法!


    把怪物们都引去山上后,谭雀可以继续与丁香纠缠,再过不久,潇仙的剧情杀会到来,等她一身死,那些诅咒怪物就会自行消散了!


    所以,只要拖延时间就行。


    阵法上压了不少陶土块,都是被丁香打碎的。慕千昙用爪子卷起丢出阵外,清理干净后,扒开草丛找到自己画给裳熵观看和参考的召邪阵法,默背一遍确认自己没记错,再走到阵法中间,咬住右翅翅尖。


    阵法被小妖和丁香一道弄乱了,这会想要重新起作用,必须覆盖一遍,或者修改错误部分,才能有效果。


    但这里没有裳熵的血可以用,她只得采自己的,下意识想要咬手指头,咬上才发现,以她现在的牙齿情况,别说咬翅膀,咬鱼都费劲。


    尴尬站立不动,慕千昙从嘴里抽出翅膀,只有尖上的灰色绒毛湿了点,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回眸望向老者,他正挠着头弯腰观察阵法,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而腰间挂着把镰刀,刀锋处反射光芒,看起来很锋利。


    揪了几棵杂草咬在口中,企鹅昙硬着头皮跳去老者身边,翅膀伸到镰刀下,快速抹了把,尖锐疼痛直刺向大脑,一串血珠呼啦啦留下,染湿一大片毛。


    还没人膝盖高的灰色毛团瑟瑟发抖滚回阵内,歪着身子,像一团毛线被风吹来吹去,填补了阵法的残缺部分。最后一笔完成时,地上瞬间亮起深红色圆环。


    裳熵的血与她的血融合,是传说级大妖与实力不俗上仙之间的融合,用这种材料绘制的阵法散发着魅惑般的血红,似能扭曲视线。光是用肉眼看都能瞧出邪里邪气,对那些邪物更有着相当可怕的吸引力。


    见到阵法启动,她脱力坐倒在地,身体冷的让她感觉回到老家南极。


    仅仅是修改部分内容,还不是重画,用血量本不多,但对于一只小企鹅而言,这种程度的失血也是很可怕的。


    视野渐渐有些模糊,脑袋沉重,一点一点。她凭借最后的理智向老者挥手,示意他赶紧带自己离开这,下一瞬便意识出脱,陷入昏迷了。


    眼前黑了许久,耳边也静了很久。


    她仿佛在黑暗中行走,没有目标般走了很久,累的她抬不起头。


    每次想要放弃停下时,她就会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吧,也许前面就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呢?


    她用这个理由,在黑暗中不知鼓励了自己多少次,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就要连脚都挪不动,快要心灰意冷时,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片幽蓝。


    “哇。”她跑过去,蓝色具象化为水族馆,顷刻间填满了所有视野。


    她看到足足有占有一整个大厅的鲸鱼骨架,看到成群结队游过头顶的绚烂鱼群,看到白色海豚吐水圈泡泡,也看到踩在冰面上的企鹅妈妈带着小企鹅宝宝钻入水底。


    噗通,两只企鹅一前一后溅起水花。同时手机震动,她按开屏幕,是一则新消息。


    【千昙,你自己进去看吧,妈妈临时有事。】


    她点进输入框,手*指一下下戳着屏幕,打出“好的”,删掉。打出“我等你吧”,删掉。打出“妈妈什么时候结束呢?”,这次犹豫了一会,指尖按在删除键上,悬停着。


    少顷,那一行字倒映在她眼中,一截截变短,直到空置。


    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一张完整,一张只剩票根,两张票的右下角都用水笔写着小小的7。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带点气性,握住栏杆压上手臂,下巴枕着手背,望着水中游动的企鹅们。


    爽约的第七次。


    她看了会,把票重新塞回去,叹了口气,又拿出手机,打出“嗯”,发送。


    再次按灭屏幕时,眼前却亮起来。


    天花板微微旋转着,铺了半边烛光。


    鼻尖能闻到浓浓药香,还有轻轻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慕千昙意识飘忽,仿佛灵魂出窍,好一会才坠回躯体,意识到这里应当是客栈。


    她呆呆望着房顶,慢慢想起了昏迷前的画面。


    画完阵法了,然后呢


    虽然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现在能安生躺下,应该是麻烦都解决完了。


    也不一定,万一大家真的都死了,真的一起下地狱了呢?


    那是不可能的,真正的地狱应当是无穷无尽的,可没有天花板。


    身体很沉重,动一下就哪里都疼。慕千昙忍着,想坐起来看看,少女声线忽而响起:“师尊醒了吗?”


    慕千昙循声望去,裳熵就睡在她旁边,靠上的位置,身上没穿衣服,大面积皮肤都被绷带裹起。她撑着枕头侧躺,正垂眸望过来,脸上也是青青紫紫,却不减其颜色,眸中映着星星点点烛火。


    这蠢龙,趁自己昏迷就敢睡一张床上了是吧,看她不踢飞她。慕千昙脚上想使力,可甩了两下后,忽而发觉哪里不对。她的头在这个位置,怎么脚也这么近呢?


    举手到眼前看,慕千昙气得一下坐起。


    她怎么还是企鹅啊!


    裳熵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混乱,开口道:“潇仙已经没了,你不用担心。”


    都到这个时间点了,潇仙一定是死了,但这恰恰不能解释慕千昙为何还是一只企鹅。


    她心里短暂崩溃几秒,开始猜测原因,难道是因为她太虚弱了,所以暂且变不回去?


    她之前是有看不少书,但关于变形诅咒的真没怎么注意过,出现这种状况眼下也找不到问题所在。不过她带了很多基础性很强的书本过来,可以检查


    不对!她的书和钱袋什么都丢在地狱了!


    钱,钱!还有好多法宝!


    慕千昙心脏骤停,一时间身上也不疼了,在床上滚了圈,就要下地去拿回自己的财宝。


    然而刚滚到床边,还没掉下去,就被一双热度颇高的手握住,又拉回床上,少女嗓音清澈:“师尊要去哪?你身上还有伤,最好别动。”


    这蠢龙怎么会知道她焦急的心思!她储物袋里可放着不少也许关键时刻能保命的珍贵法器,这些价值都不是钱可以衡量的了!她一定要去找到!


    她想啄开那双手,裳熵歪着头打量她须臾,问道:“你是想要去拿你的东西吗?衣服?和储物袋。”


    慕千昙的挣扎瞬间停住。


    坏了,这蠢龙什么时候学会的看脸读心。


    见她不动了,裳熵笑道:“果然是这样吗?”


    她侧首望向一边,收回一只手拍拍床头:“他们后来,不是下去挖人嘛,都挖上来了,害怕有遗漏的,就把那底下都转了圈,找到了你的东西,都送来了。”


    慕千昙转头,看见床头位置整齐叠放着她的那身黑衣,上头压着她用白布缠起的武器,与看着就鼓鼓囊囊的储物袋。


    得知潇仙死亡时她没有多放心,可现在,那颗心才是踏踏实实真正掉回胸腔了。慕千昙甩开她的手,走两步把储物袋扯来,想打开检查东西够不够。


    抬起两翅膀,一只完好,另一只被绷带裹了厚厚几层,用来解口袋不太合适。正要坐下试试爪子行不行,那边裳熵已帮她解开袋口:“这样看吧。”


    慕千昙毫不客气,把整张脸扎进袋子里,满眼都是金光耀眼的法宝,看着就喜人,钱袋当然也在,散发着实际并不存在,但总让人产生幻嗅的财富味道。她想住在这袋子里永远不出去了。


    裳熵撑着脑袋侧躺在她身边,望着她整个脑袋快要钻进袋子里的模样,唇间不自觉挂着笑意,轻声道:“师尊想知道潇仙是怎么死去的吗?”


    那人没回应。


    裳熵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反应。她不免有点担心,这是闷在袋里了?


    赶紧伸手去摸她后颈,这团灰毛软的不可思议,被她从袋子里提出来,闭着眼睛,居然又睡着了。


    静静凝视她片刻,裳熵把她放下,怪鸟顺势枕进她手心里,睡得比方才还要香。


    听说她师尊为了救人又在山上放血画阵,跑来跑去,肯定是累坏了。


    裳熵有一肚子满满的话想说,这会都先咽回去,就这么捧着她的脑袋,看了她好一会,渐渐也沉入梦乡。


    这一次入睡,是把所有心事和惦记的东西都放下,疲惫积累后爆发,睡得便格外深沉,像是沉进深湖底了,周遭静谧万分。


    等慕千昙再睁眼时,精神充盈,大脑清醒,身体上的疼痛也更清晰了,这才有种缓过劲来的感觉。


    窗外徐徐晚风吹拂她面容,她微微眯起眼,琢磨着:她这一觉睡的真够久,醒来天都黑了。


    干燥的夏夜最适合冥想,慕千昙享受着忙乱后的宁静,安详躺了会,再撑床坐起,抬手一看,还是企鹅翅膀。


    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目光往下挪,身上盖着一张仿佛是给她量身定做的小被子,只有一点点长,堪堪盖住肚子,爪子还露在外头,像是盖古早电视机的花布。


    外面挺热闹的,听着嘿咻嘿咻,不少人在干活。慕千昙推开被子,挪到窗边,扒着窗台往外看。


    灿烂余晖之下,一批壶城百姓正在清理废墟,重建房屋,那位老者在前头指挥,一辆辆板车经过。有一些人蹲在街边端碗吃饭,脸都塞得鼓鼓的,像是在等待轮班。就算是天快黑了,大家也忙得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目光巡回着,发现一个脸蛋格外白净的少女,也在人群中穿梭着帮忙。等她走到楼下时,慕千昙看见正脸,才发现那是裳熵。她正帮着搬木材,穿身黑袍子,露出袖口的手腕部分还缠着圈绷带。


    那点白色勾起了慕千昙的记忆,她回眸望向床头。


    衣服,武器,储物袋和包裹都在,齐全完整。她先心头稍安,再往前回想,她这次睡醒前,似乎也短暂醒过一次,那时她与裳熵都睡在这里,这蠢龙还满身绷带躺着不动呢,现在就能满地跑了?


    这体质未免太可怕了,反派是做错了什么要和这种变态对打。


    不过,体质不体质的,也不重要。就算是柔弱性质的主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作者本人也会想方设法让她获胜,并在方方面面赋予她成功的合理性。


    而反观反派,无论是被加上多么优秀的设定,都毫无意义与作用。当她被设定为反派角色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且将要成为主角成功路上一捧飞扬最高的炮灰。


    漫无边际想了些,慕千昙肚子咕咕作响,她捂着肚皮,再随意往楼下看时,正对上少女的目光。


    她方才抱在怀里的东西,被别人接走了。她空着手站在原地,就这么抬头望着。


    有人从她旁边走过,大概是叫她歇息下。少女目光并未挪开,点头应了,接过湿布擦了遍脸,睁眼后还是望来。


    晚风吹了又吹,她扎起发丝,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一人一企鹅上下对视着,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慕千昙瞧见她眼眸中涂开的几抹夕阳色,听到自己的肚子在持续响动。


    饿了。


    自从变成这副样子,她就没吃过饭,又是在地狱狂奔又是放血画阵。如今也不知道睡过去几天,没饿死也算她命大。现在危机解除,说什么也得去饱餐一顿。


    她曾经去过至少十来次水族馆,有注意过企鹅能吃写什么,磷虾,小鱼,乌贼等等,这些食物在壶城这里,应当只有小鱼比较好找吧,不过她要吃生的吗?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脑中想着是吃生鱼还是熟鱼,一只大黑狗的头突然伸进窗户:“上仙呀,你可知道俺咋变回去?”


    慕千昙一惊,浑身灰毛吓得炸成蒲公英。差点又喷灵力,好歹忍住了。


    她眯起眼,认出这是谭雀,变成黑狗后身材高大,站在一楼也能和她讲话。这么突然来一嘴,给她吓不轻,很想开骂,想到她张嘴后会发出的声音,又把嘴闭紧了。先记上这笔,准备后面变回来再教训她。


    一只手扶上窗户上沿,裳熵半跪在狗头上,矮身钻进来。另一手提着鞋子,跳上床,走几步到床边,把鞋放下,回头问道:“师尊饿吗?”


    慕千昙没说话,肚子里又响几声。裳熵放下鞋,挪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两只翅膀,俯身侧耳贴到她肚皮上听:“这动静,好像是饿了。”


    企鹅昙挣开她的手,一巴掌扇在她耳朵上,用力啄她脑袋。这趁她无力反抗就以下犯上的孽徒!蠢龙!胆敢揣测师尊的意图,她在心里记下第二笔账。


    裳熵揉揉耳朵,盘腿坐下,冲着窗户那头大狗说:“我师尊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变,你看她现在,还是这样呢。”


    记下第三笔账。


    谭雀甩着蒲扇耳朵:“是滴勒,上仙也还没变,那俺放心啦。”


    记下第四笔账。


    放心之后玩心便起,谭雀颠颠拔出脑袋,跑远去耍了。


    裳熵收回目光,转身去床头柜上拿了两个圆形盒子过来,一手一个,问道:“不知道师尊能吃什么,所以我要了两种饭。”


    见她没反应,裳熵举起右手盒子:“这里面的,是养鸟人给我的,说是叫黄粉虫。我打开看了一下,嗯很丰富,感觉师尊你肯定不会喜欢,但我还是问问。”


    黄粉虫,不就是那种细细小小像是米粒的小黄虫吗。慕千昙很不幸曾亲眼看到一桶,恶心到好几天吃不下饭,现在光是想起来都要头晕,紧紧闭上了眼睛。


    裳熵把黄粉虫放回床头柜,把另一个盒子捧在手里:“这里面有鱼,还有虾,这些你能吃吗?”


    企鹅昙睁开眼,还是没动作。但裳熵已懂她的选择,把盒子扣开,里头是个白瓷盘,上面点缀着一排切好的鱼肉,一排小黄鱼,一排红虾,从色泽看,无一例外都是生的。


    慕千昙犹豫着。裳熵道:“不想吃生的?我去给你弄熟。”


    这厮,真能看面相猜心声啊。


    裳熵翻身下床,端着盒子开门远去了,等外头彻底黑下来时才回来。她一手端着白瓷盘,另一手端着木盆,侧着身顶开门,进来后用脚推关上,把瓷盘和木盆都放在桌面,招手道:“来吧。”


    鱼肉和虾散发着难以拒绝的香味,慕千昙肚子里响的更厉害,但是没有动。


    她招招手自己就过去,像什么话。不过实际点想,如今靠自己去觅食大概很艰难,也只能让这蠢龙帮着些了。


    于是,她还妄图保持着她为人师者的尊严,昂首挺胸站起,尽量直着步子,却还是一歪一歪着跨过整张床,再跳下地,到桌前。


    这过程很漫长,漫长到足够那蠢龙可以吃下一整桌食物。但那家伙坐在桌边,目光随着她移动而移动,一句话都没说,倒是很有耐心。


    站在桌腿边,桌面距她至少有三四个她高,企鹅昙思考着怎么威严的爬上去,两只手已抄进她翅膀下方,把她抱到了桌面上。


    “”


    在地狱时气氛非常紧张,加上还有剧情要推,脑子在高速运作,所以那会真没怎么在意被如何对待的。


    可现在诸事已了,心里没有其他惦记的,她才发现这种相处模式非常不对劲,这蠢龙长几个爪子敢对她动手动脚?


    被随意触碰,心里当然会有点不爽,企鹅昙冷哼一声,用眼神警告少女不要再动,却只引来她弯弯笑眼。


    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形象大概没有多少杀伤力,毕竟她那么讨厌动物的人,看到小企鹅宝宝时候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毛绒控蠢龙。想到这点,她心头一阵悲凉,坐在白瓷盘前叹气。


    果然啊,实力才是让人畏惧与尊敬的基础。


    裳熵忽而道:“师尊变成这个怪鸟,是什么时候中的招?难道是去天宫那会,杯子碎掉时中的吗?”


    什么怪鸟,是企鹅!不过这世界人不认识也挺正常,要是有谁见过才奇怪。慕千昙用脚爪子抓住盘子边缘,在心里反驳完称呼,对其他却选择性忽视,当没听见。


    “你从天宫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身体很不舒服了?所以你才没有出手救人的。”裳熵拿起筷子,挑起小鱼的刺:“那个老爷爷说,你为了救大家,跑到山上去放血,最后还晕倒了。我就在想,你愿意做这种事,那当时不出手制止丘陵,肯定不是故意的。”


    越猜越离谱,慕千昙低头望着她筷尖在鱼肉中穿插,那段话听一耳朵忘一耳朵。


    这种小鱼,越是个头小,刺越是密,和鱼肉基本是混在一起的。想要挑这种鱼的刺,比排雷还要复杂。看着看着,她忽而想起,刚来壶城的第一顿正餐,这蠢龙也给她挑了一碗鱼肉。


    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吗?


    李碧鸢低声道:‘感动,大感动,咱们女主角真的太善良了,这是在给你找借口开脱吧。’


    慕千昙盯着鱼肉:‘我看是缺心眼吧。’


    第104章 要在这种时候变回去吗?!


    李碧鸢道:‘哎呀,先不管是啥,昙姐你就你就稍微顺着她点吧。别忘记她前几天说要走的,你这个时候可不能放她离开啊,后面就是要攻略的剧情了。’


    ‘你看看她,那是需要顺着的样子吗?’慕千昙抬眼望去,少女挑鱼刺的侧脸专注又认真:‘她自己就能说服自己留下了,我再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


    至于后面的攻略内容,最终目的是哄骗裳熵,让她毫无防备之下进入献祭阵法,心甘情愿奉上肉。体与灵魂。


    慕千昙向来做事不择方法,只看结果。她现在认为,即使不去进行所谓的“攻略”,想把这蠢龙骗进去也是轻而易举。既然目的早已达到,那么只要一直保持现状到那天到来就好,根本不用做任何多余的事。


    对面沉默片刻,李碧鸢的声音才沙沙响起:‘昙姐,你未免太得意了。’


    得意?


    她有得意吗?


    慕千昙微愣须臾,自省几秒发现,其实是有的。


    原书中,瑶娥上仙得知裳熵是龙族后,花了很大心思和她相处,拉近关系。然而女主那博爱的家伙,和每个人都能开开心心玩在一起。所以瑶娥拿不准那个度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到哪种地步,加上她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便为此努力了很久。


    而现在,慕千昙自认没做什么,甚至常常忽略这蠢龙,但回想过往裳熵种种表现来看,在她那里,自己也算是特殊的。


    她并不稀罕这种特殊,但她就是很喜欢这种,轻轻松松完成了别人努力很久都难以做到的事,这种成就感比自己获得某种成功还要让她得意。


    没错,就是得意。


    这还会让她觉得,那些人都不过如此。


    李碧鸢道:‘昙姐,人是经不起消磨的,你不能次次都不把她当回事,早晚这孩子会心灰意冷。’


    ‘心灰算什么,她还得进岩浆变成灰呢,’慕千昙没好气道:‘你与其关注这个,不如去书里看看有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


    知道她是听不进去就不会听的性子,再多说只会适得其反,李碧鸢也移开话题:‘这估计是没有吧,但潇仙都死了,诅咒解除差不多也快了,再等等吧。而且这不挺好的吗,小鹅昙记。’


    ‘’慕千昙道:‘姓李的,你真该死’


    “你之前如果受伤了,从来都不会告诉我的,身体不舒服也是,那这次也是一样吧,但我没考虑你,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对不起。”挑完鱼刺,把碎碎的雪白鱼肉堆在盘子边,裳熵轻声道:“吃吧,师尊。”


    慕千昙回过神,看到盘边鱼肉,也再耐不住饥饿,低头开吃,几下就吃了个干净。抬头时,发现裳熵正在用指尖试木盆中的水温:“你用这个洗澡吧。”


    下意识看自己身上,不少地方毛毛都纠成团了,里面还藏着灰尘,在外面疯跑了那么久,只脏成这样也是奇迹。她只有很轻微的洁癖,不会说脏兮兮就没法睡觉了,但是不知道还好,知道后还以这种状态躺进被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慕千昙看了眼木盆,水位大概到她胸前,对她而言正适合,用翅膀试了试水温,也很舒服。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回去,现在先洗洗也行。至于当人面洗澡这种事,正要论起来,她现在甚至算是当人面裸。奔,这点也就无所谓了。


    人的脸皮真会变厚。


    扒着木盆边缘掉进水里,头上先湿了一块,她刚想揉脸,右边翅膀被揪起来:“师尊这里受伤了,不要沾水。”


    把受伤那只翅膀架在木盆边缘,企鹅昙用左翅揉揉脸,在温水中站直,眯起眼睛,只觉得灵魂不知有几克重,快要溶于水了。裳熵瞧她泡好了,开始着手剥虾,突然道:“潇仙是被自己杀死的。”


    慕千昙心道:非要在别人泡澡的时候说这种事。


    “那颗眼球从我头上跳出去了,”裳熵把虾肉送到企鹅昙嘴边:“她变回了齐潇潇,并且杀死了潇仙,最后她们一起消失了。”


    慕千昙自然而然吃掉虾肉,她没能亲眼看这画面,但是原著有描述,稍一回想就知道了。


    情况危急时,丁香想要带潇仙走,保她一条命。可潇仙怒吼:“我当年吃了多少苦,才爬上天宫,凭什么让我走!”,像是陷入癫狂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而因女主遭受重击,齐潇潇的那枚眼球从眉心脱落,又重生出肉。体,并成功杀死了逞强不愿认输的潇仙。看刀刃没入躯体,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原来最终,是我与我,杀了我。”


    至此,潇仙的故事是彻底结束了。


    “还有丁香,她被抓起来了,大家都想杀了她。还好我醒的早些,没让他们动手。”说这话时,裳熵似有几分侥幸。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这蠢龙又是圣母心泛滥了?自己不杀就算了,还不让别人杀?


    谁知,裳熵道:“我问了她关于火烧婴灵庄的事。”


    慕千昙微愣。


    裳熵说起来。那女人被关在牢里,身体被铁链捆住,已不可能逃离。外面还有一群对她喊打喊杀的人,可她失魂落魄,只是为潇仙的死去而落寞,完全不在意自己似的。听到那个问题,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裳熵似不太理解,剥开红虾的脆壳:“我不太懂她说这句话时,那个语气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很奇怪。我问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她说潇仙救过她的命。”


    再一深问才知道,齐潇潇在人间苦修十年间,曾无意间解救下了遭受家暴恶而想要寻死的丁香。


    这种事对于齐潇潇而言,可能只是顺手帮忙,并不在意。但在丁香那里,恐怕就埋下了信仰的种子,直到后来齐潇潇推翻三尊的消息传来,这份仰慕才变得如此浓烈,到不可抑制。


    裳熵问了很多,也听了很久。丁香说了与潇仙相伴以来多年的种种细节,说的全是潇仙的好,对于那段“婴灵庄”的过去,始终只字未提。若是强逼着直接问,她就会低头沉默。


    时间久了,裳熵出去给她弄了点饭吃,再回牢里时,发现丁香已经自尽了。


    关于婴灵庄那件事,恐怕只能是个秘密了。


    慕千昙心道:还是嫩,惦记着给这人吃饭,换她来直接上刑,不信问不出想要的事。


    不过,再细细想来,就算自尽也不想再受逼问的人,就算被施加酷刑,可能也不会开口。


    “我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了,潇仙不是好人,明知她不好还要追随的丁香,也不是好人,”裳熵抖落虾壳,把虾肉递过去:“既然是这样,她们说的话肯定就不能当真。我觉得火烧婴灵庄的实情,和传闻一定是不同的。比起她们,我更相信你。可惜你失忆了,不然就可以否认她们了。”


    慕千昙吃下虾肉。失忆只是幌子,但她现在也有点想法了。


    那潇仙明显是吃人肉的,老东西肯定是没有新生儿好吃。丁香对潇仙盲目信仰,已到执迷,也许就是她偷了很多婴儿,准备奉献给潇仙来换取在她身边侍奉的位置。


    只是被瑶娥上仙发现了,为了不给抹黑潇仙名誉,所以把罪责推给了瑶娥,并对着护身符许愿。潇仙见她这般“忠诚”,不惜与仙人作对也要帮她,自然也会提拔她来做这个小仙。


    至于丁香是怎么知道潇仙吃人肉的


    慕千昙沉思片刻,只能以她见过那些妖兽吃人来理解了,或者是看到了其他不可思议的事,真相已经随着丁香入土,想再多都是得不到佐证的瞎猜,不如就此作罢,抛之脑后。


    “师尊,”盘子已经空了,裳熵凝望向木盆里的怪鸟,呢喃道:“世界好大啊,什么样的事都有。”


    慕千昙抬眸,也回望她。


    何止是大。


    人的年纪越大,个子越高,认知越广,就会逐渐发现世界庞大而复杂,几乎让人畏惧。从而变得小心,常常犹豫,步步斟酌,最后厌倦,可以解脱者高飞,被过往纠缠者坠地,也就是这么回事。


    潇仙在天宫里造了那么多塑像,没有一尊完全相同。看来她尽管真切走到了这地步,心中也并非全然不后悔。那千奇百变的刻样,就仿佛她内心对自身不了解的真实写照,她也在困惑,也在焦虑,也搞不清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就是混乱到,连作恶者也会茫然。


    裳熵又在头疼了,按住脑袋先不去想,以后再说,绽开笑脸道:“我帮你洗洗吧。”


    她拿起搭在盆边的毛巾,叠成厚厚的四方块,沾湿一角,就要凑来。企鹅昙抬起一爪挡在身前,却失去平衡坐倒,呛到水咳嗽着。


    裳熵熟练拍拍她后背,用毛巾擦拭她脸上白白的绒毛,口中道:“师尊,他们从戏梦馆里挖出来一座冰屋。”


    慕千昙正要踹她,闻言怔住,冰屋?她干的?


    裳熵道:“里面关着的,是我在村里的那些朋友。”


    终于想起这茬了,差点忘记她们这趟来壶城,就是因为女主要来找朋友,而那些朋友,第一天就被慕千昙冻在屋子里了。


    这么久,居然没饿死吗?


    脸上绒毛擦过后更白一度,配上两个黑玻璃珠眼睛,简直可爱到令人发指。裳熵动动喉咙,毛巾换了一角,继续给她擦肚子:“那个是师尊做的吗?”


    怪不得态度变化这么大,原来是知道这事了。慕千昙无言以对,也不是很想回答。


    她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出手了,也许是听到污言秽语污染耳朵?


    肯定是这样的。


    但是很可惜,他们居然没饿死,蟑螂生命力总是这么顽强。


    肚子被揉来揉去,企鹅昙刚吃饱,就算她动作轻,也受不了这样揉,就要去啄她。不料她还未动作,突然发现发现一件事,自己居然没有非常排斥这种触碰,而她不久前甚至还主动爬上了裳熵头顶。


    这太不可思议了,那是她吗?


    须知曾经她亲妹妹想抱她,都得央求许久的。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灵魂缩在这小小企鹅中,其实比在人体里要自在太多了。


    一些平日里她不会做的事,在这个皮囊里就可以自如去做,没人会觉得奇怪,甚至没人会看她。而同时,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接受度特高了很多。就算她自己没发觉,但其实行动上也体现出来了。


    真没想到,她第一次体会到没有约束的人类生活,是成为一只企鹅后。


    “其实,我还挺喜欢照顾你的,也喜欢你不能说话的样子。”指尖给她揉着后颈,裳熵歪着脑袋望过来,目光柔软:“我总是弄不懂你,但是现在的你就很好理解。你是饿了,还是困了,我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通过言语与行动,能知道大概,但要彻底理解她,需要通过眼神。可那个女人从来不拿正眼看她,就算是看了,眼神也淡淡的,蒙着一层灰似的。


    裳熵看不清灰雾后,她真实的影子。


    可当她变成这怪鸟时,就完全不同。


    她不能再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对待人,她不能再说出令人伤心的话语,她的推拒不再有力道。当她饥饿时候就会肚子响,当她看到生食时就会皱眉,当她着急储物袋时就会用翅膀搓着身体,哀哀叫着一副丢了八百两黄金的样子。


    就好像剥去了那层人皮伪装,她终于开始用最简洁直接的方法,去做表达。


    尽管她自己都没察觉。


    裳熵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欢,直言道:“师尊以后也可以经常变成这样吗?”


    往事不堪回首,慕千昙扶额:“你闭嘴吧。”


    “”


    “”


    等会,她刚刚是说话了?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慕千昙敏锐察觉到身体在变化,迅速抬头与同样惊诧的裳熵对上视线。


    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不是吧,要在这种时候变回去吗?!


    这个想法刚出现,她感受到潇仙施加给她的诅咒在溃散,力量也在重流。这本该是好事,但凡换个时间和场地她都能开心点,可偏偏要在这会,面前正有双眼睛在看!


    与身体一同回来的是她的脸皮,她受不了在这蠢龙面前赤身裸。体!


    她即刻跳起,下意识伸手去捂裳熵的眼睛,伸出去时还是企鹅翅膀,触碰到少女的瞬间,已变回纤细手掌。没有束缚的黑发铺在瘦弱脊背上,遮住了那条蓝色脊线与细窄腰肢。


    她方才就这么跳出去,身下没有支撑点,一手盖在裳熵眼前,一手按在她肩膀,都无法扶住。自己倒下去,顺便把她也一并推倒。两人向后翻去,噗通摔在地上,很大一声。椅子也倒下,从裳熵腿间滚出,不尴不尬的撞上桌子腿,停下了。


    屋里安静的如同死寂。


    推着裳熵摔倒的缘故,慕千昙正坐在她腰间,因这决然想不到的画面而僵硬着,整个人在昏暗房间内白的如一片轻云。


    裳熵则察觉到腰间贴近小腹的压力,与腰两侧不同寻常的柔软,也呆住不敢动了,双手维持着想要扶她,却没扶住的空置状态。


    刚从水盆里出来,慕千昙身上不断往下滚动着水珠,头发丝贴在后背,也在滴水。她瞳孔震颤着,水滴沿着脸颊滑下,汇聚在下巴处,成形后坠落下去,在裳熵黑袍上绽开,啪嗒一声。


    同时,裳熵眨了眨眼。


    慕千昙盖住她眼睛的,是受伤的右手。在变回人形之后就撑开了纱布,有部分伤口暴露在外,此刻被裳熵的眼睫毛扫动,刺痛又麻痒,她微微蹙眉,猝然收回手。


    于是裳熵眼前一片清明。


    屋中再次陷入比死还死的死寂。


    “”裳熵默默望了片刻,视线移上来,看到她师尊脸上极其罕见的震惊,艰难开口道:“师尊,你不起来吗?”


    这句话说的无比干涩,喉咙里堵了把沙子似的。她那双想要扶人而空置的手,此刻慢慢放下来,恰好落到慕千昙腰间,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新仇旧账瞬间涌上心头,慕千昙几乎头晕,提腰离开她身上,一把抓住她领口把人拽起,按住后脑勺塞进她方才用来洗澡的木盆,看她咕噜噜吐出一串串泡泡,嘴唇微颤道:“不知道闭眼吗?”


    她按住裳熵后脑勺的那只手,指尖都因用力浮起淡粉。气到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换了几口气才道:“在我受诅咒实力受损时,就敢跟我动手动脚,趁人之危?”


    以往还会挣扎两下,这会裳熵完全没动作,甚至捧住木盆,自己也往水里埋。


    窗户没关,此时风吹进来,慕千昙冷得哆嗦一下,扶额压住心绪,松手先去床边拿了衣服,也没擦身就穿上了。坐在床边揉着太阳穴,好一会没缓过来。


    裳熵埋在水里,等快憋死前才拔出,满脸滴滴答答往下流动的水迹,还是藏不住脸颊通红。尤其在她本就肤白的前提下,更是红的剔透。


    她不知在想什么,撑着桌边还是无力倒下,在地上坐着不动,眼睛望着虚空的某个点发直。


    这种很有可能有人死去的氛围,让李碧鸢也不敢再吭声,更不忍去看,悄悄拆下耳机溜了。


    脑中回想着变成企鹅后的种种行为,慕千昙头疼的快要炸裂。


    她仿佛做了一场梦,到这会才突然醒过来,并察觉到这个梦是多么的可笑与幼稚。简直就是昨天还在小学,今天就上了大学,再去回忆小学时的尴尬事迹,那么近,那么清晰的记忆,避无可避。


    不过她这个人的优点就是不会责怪自己太久,无法承受压力时发泄出去就好了。慕千昙收回手,抬眼望向桌边人,冷声道:“过来。”


    裳熵抖了下,没有和她对视,而是眼神飘忽着挪到女人腿前,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球。


    慕千昙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裳熵忽然闷闷道:“谢谢。”


    没头没尾的一句,慕千昙蹙眉:“什么?”


    “我之前的女先生告诉我”裳熵抿抿唇,终于抬头与她对视,双眸澄澈,认真道:“看到美好的事物,要说谢谢。”


    “”慕千昙闭上眼,再次扶住额头。


    她没擦身就穿了衣服,这会湿的差不多,都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尤其是后背,被湿发沾的湿哒哒,再不管估计待会肌肤都要泡白了。她站起身,指了指裳熵眉心,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再点几下,才道:“等会再跟你算账。”


    去桌边拿了毛巾,将头发拢到一边擦拭。慕千昙瞥了那少女一眼:“去给我拿身干净衣服。”


    “好。”裳熵摸了摸眉心,从地上弹射起飞,麻溜跑外头要衣服去了。


    门开了半扇,没关严实。穿堂风吹过,格外猛烈。慕千昙再去揉已经揉出红印的太阳穴,叫道:“李碧鸢?”


    没回应,应该在装死。


    放下手时,余光掠过一抹白,慕千昙侧首,注意到右手上缠绕着松松垮垮的绷带。她把毛巾扔回盆中,拉住绷带的其中一端,一圈圈绕回伤口,覆盖住那道猩红伤痕,而后握紧手掌。


    裳熵回来时,还带了盘菜饭:“师尊晚上是不是没吃饱?我又给你拿了点。”


    慕千昙接过衣服,微抬下巴:“放那吧,你出去。”


    知道她要换衣,裳熵自觉出门,反手把门关上,等里头没声音时才重开进去,那女人已坐在床边吃饭了。


    裳熵滑去桌边坐下:“师尊喜欢吃这些吗?”


    盘里特意打了多种菜样,荤素搭配,配上一小碗米饭,明显是有心挑的,也是她常吃的分量。慕千昙侧坐着,交叠双腿,有一些没一下吃,淡淡道:“饭而已,有什么特别。”


    裳熵道:“是喔。”


    她伸直双手,趴在桌上,偷偷拿眼看女人:“师尊受到的是什么诅咒呀,我都没见过那种鸟。”


    “企鹅。”


    “启启鹅?有这种鹅吗?好奇怪的名字。”


    慕千昙沾了点木盆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企鹅”两字。她是以自己的视角写下的,而裳熵想要看正,只好歪着身子,这一歪差点又歪倒在女人身上,赶紧回来坐稳了,忙道:“我记住了!”


    筷子戳着米饭,慕千昙道:“记这做什么。”


    裳熵道:“因为喜欢。”


    慕千昙扫她一眼:“不要油嘴滑舌,你该挨的打逃不掉。”


    裳熵非常自然的接受了:“好啊。”


    她抬手捂住胸前:“但是你打我前,能不能先看看我的心脏?我感觉它出问题了。”


    就会作怪,心脏能出什么问题。不过经她提醒,慕千昙想起后面的剧情内容。


    全身气穴大部分都在关节与外在部分,只要全开基本就可以正常修仙,不受影响。但若是想更近一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气穴可以开启,就在心脏处,叫做心窍。


    这种更上一层楼的设定,女主当然也不会错过,并且是在文章后期对男主动心时开的。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在她想要夺取的那个灵药前后。


    想到这里,顺便回顾一下后续剧情以便整理思绪,那边蠢龙还在不依不饶:“师尊给我看看嘛,我从脑袋变奇怪不久后,心脏也就变奇怪了,我有点害怕会像你的那样碎掉。”


    慕千昙道:“想碎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裳熵挪了挪板凳:“给我看一下吧,师尊,不然我不放心吶。”


    橡皮龙又在发挥橡皮能力,慕千昙拿目光冷冷刺她,伸手盖在少女胸前。


    她本来只是想随便用灵力走圈,再敷衍两句就完事。可当她探清那颗心脏的模样时,执筷的手不由得松了。


    以为自己探错,慕千昙放下筷子,凝神再去探查,得到了是同样的答案。


    是心窍开了。


    第105章 我就叫恶面猫官!


    “”慕千昙侧过脸,心声道:‘李碧鸢?’


    那头毫无声音,也不知死哪去了。平时废话最多,关键时候找不到人,最不靠谱的家伙。


    裳熵见她不说话,还垂着眼睫,仿佛是查出了什么不好说的问题,顿时紧张道:“怎么啦,你为啥不说话?”


    女人还是不吭声,裳熵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师尊,师尊”


    抬手示意她噤声,再展开掌心,慕千昙望着那一条条浅淡的纹路,想起方才探查到的心脏状况。的确是心窍开了没错,她不至于弄错这么简单的事。


    可是,这解释不通。


    就算之前也有过剧情偏移,也不至于离谱到后部分的重要内容跳到前面来了,况且这还不单单是属于女主的,而是男女主共同的。象征着他们之间感情萌发,也代表了男主那棵冷漠的心有所触动。


    上回与男主见面还是在东城,隔了快大半年,慕千昙快把他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记得蠢龙没对男主表现出多么依赖或心动,这次副本男主甚至都没出现,无论怎么算,心窍开启都不该出现在眼下。


    难道是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事在角落悄悄发生了?


    虽然出门时,这蠢龙与她形影不离的,但在宗门时可不是,裳熵中间出去过很多次,碰到个同龄男孩小小春心萌动一下,也是有可能的吧。


    应该?


    若是其他方面的事,慕千昙还能分析分析,但感情方面,她是一片空白,也只能胡乱猜猜。


    说来好笑,她活到今年二十七八岁,这个在长辈眼里不结婚都犯了天条的年纪,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倒不是不想谈,而是没精力。她从幼时到十来岁都在家庭繁重压力下长大,连自己的领结颜色都决定不了,更别提恋爱对象。再加上想要考出好成绩的愿望太强,她根本不怎么出门见人,顶多被母亲拉着参加聚会,结识几个可供家族联姻的备选。这种选择往往也是不含感情,只有利益色彩的。


    至于后来,倒是没压力了,但她忙于挣钱,什么活都干,更加无暇顾及这方面。


    有认识的劝她别活这么累,找个会疼人的老公嫁了,到时候就什么都有了。但她坚信别人的终究别人的,也过够了处处受制于人的生活,况且拿在手里的红票子比男人要更有安全感,便也没惦记过这事。


    总之,她并不清楚一个人心动时,该会有什么表现,也许她就无意间错过了这蠢龙对谁特意关照呢?


    想再多不如直接问,慕千昙道:“你最近有喜欢谁吗?”


    她终于开口,却是这种问题,裳熵虽奇怪,还是老实回答:“我喜欢你啊。”


    慕千昙道:“不是这种喜欢。”


    裳熵歪头:“那是什么?”


    “就是想要”慕千昙找了个词形容:“想要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裳熵晃着腿:“我想嫁给你啊。”


    “”慕千昙照头拍她一下,冷声道:“什么玩笑能开,什么不能开,没个度吗?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还要我教你?”


    不懂她为何突然发难,裳熵也不晃腿了,缩着脑袋悄悄从上目线瞧她,小声嘀咕:“不说喽,我不说喽。”


    看她那怂样,慕千昙也懒得再和她计较,再问道:“你喜欢秦河吗?”


    裳熵道:“喜欢。”


    “谭雀呢?”


    “喜欢。”


    “江舟摇?”


    “喜欢。”


    “争春?”


    “喜欢。”


    合着是每个人都喜欢,慕千昙都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端茶抿了口,她琢磨着。既然什么都喜欢,那么是为了其他事物开了心窍,也是有可能吧,毕竟这蠢龙看起来会对着一朵花心动的样子。


    沉默须臾,慕千昙道:“你自己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吗?”


    额头抵上桌面,裳熵弯着腰,又开始晃腿:“不知道。”


    慕千昙再拿起筷子,缓慢吃饭:“你何时察觉到心脏不舒服的?”


    裳熵道:“挺早了,但是就在刚刚,突然跳得特别特别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了。”


    这个刚刚,指得是什么事,慕千昙很清楚,但还是不太相信,多嘴问了句:“刚刚怎么了?”


    “刚刚”裳熵慢慢坐直身,腿晃得更大幅度:“看到了你。”


    舌尖还残留着鱼肉的香嫩,慕千昙极其缓慢的嚼完口中食物,咽下去,放下筷子。


    见她表情不对,裳熵立即伸手入木盆,沾了水,在桌面上挥指写下尊师重道四个大字:“我会写,我写了!”


    这话已说晚了,她屁股下的凳子被踹飞,人也随之倒下翻了好几圈,撞上墙面,扫帚咚的一声砸在她后脑勺。


    头上还顶着扫帚棍,她面朝下趴着,高声喊道:“我睡了,师尊晚安!”


    慕千昙拿起方巾擦擦嘴,起身道:“把盘子收走。”


    裳熵又滚回桌子下面,两手扒着板凳眨巴眼,似在观察慕千昙会不会再来袭击。可惜女人没有再看她,兀自去床上躺了。她只得爬上桌上,正要把盘子端走,发现里头没吃完,自己拿过筷子把剩饭扒干净。


    吃完饭,尤嫌不够。裳熵偷偷看了眼床上女人,又嘎嘣嘎嘣把盘子和筷子一同吃了,这才满意。吃好就要睡觉,很想去床上,可惜师尊已变会人,大概是不能抱着她睡了,只好自觉睡到床边,窝成一团,还在回味那根筷子的味道。


    慕千昙听见她那边逐渐奇怪的动静,对于这种异食癖患者理解不能,但牙齿磕碎盘子的碎瓷声成功转移她注意力。她决定先不想心窍,反正和她也没关系,开就开了,男主都能错过一整个副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明天把这事告诉李碧鸢,让她自己发愁去。


    她这边把心窍抛掉,准备睡了,裳熵却还惦记着,睁着暗夜中亮晶晶的两只眼,脑中浮现的则是方才躺下时看到的画面。


    师尊是和她一样的女人,其实她有的自己也都有,但为何看着就非常不同呢?


    她开动脑筋,探案般寻找着如何不同,多次两厢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师尊的会更可口些。


    她曾经刚吃过云片糕,师尊的肌肤就像那种糕点一样,看着白白软软,品尝起来肯定也是甜甜的,会融化在口中,带来长久的回甘。


    啊她不能再想这种事了!肚子又饿了!


    裳熵捂住眼睛,企图用这种方式阻止大脑中的联想,当然没有作用。换着去堵住耳朵,捂住嘴巴,甚至掐住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不许再想了,猫官你要睡觉!”


    统统没有用。


    那幅画面像是毒物般侵入大脑,一旦出现就会引发成片爆炸反应,压都压不住。裳熵放弃了,躺平,既然非得去想,那就一次性想完就好了!


    师尊比她高些,但重量大概没多出多少,胸脯下方能隐约看见肋骨线条,很浅几道。小腹平坦,腰部纤细到裳熵怀疑自己双手就能握过来,也可能是记忆夸张了。往上看时,饱满软。肉形状很美,被墨色长发遮了些,影影绰绰。因为较瘦而清晰突出的锁骨,以及锁骨上两点红痣,都精巧动人。


    啊,说到这个红痣,她曾经好奇过除了眼角和锁骨,还有哪里会有,这次就注意到了,左边小腹靠下位置有一粒,长而直且劲瘦的大腿上也有,但目光扫过的太快没注意到有几粒,如果下次还有机会


    裳熵甩甩头,眨眼时又想到那只手盖在她眼前的触感,微凉肌肤与纱布的粗糙,以及光明骤现时呼吸骤停的那一幕。


    她的师尊好美,每个地方都美,手指,脖颈,腰身,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呜呜,谢谢。”裳熵抱头缩成球,滚来滚去,不断低声道:“谢谢,谢谢,谢谢”


    那种瓷白肌肤,如果能用牙齿磨一磨,感觉肯定比豆腐还要柔软,也许也能够填补她永恒不得满足的饥饿。


    只可惜她师尊很排斥这些,大抵是不能尝试了。


    第二天清早,慕千昙坐在床边梳理头发,顺便把昨晚那事给李碧鸢说了,引起她大震惊:‘啥?啥啥啥?心窍?你真没看错吗昙姐?’


    乍一听这消息,她豆浆差点喷出来。


    挽好长发,慕千昙起身披衣:‘不信你就自己来试。’


    ‘听听昙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咋会不信呢哈哈哈,’李碧鸢焦虑的咬吸管,吸得簌簌作响:‘但是不科学啊?我昨晚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桌上已备好了早饭,和昨晚差不多丰盛,慕千昙走去桌前坐下,抬袖端茶:“没发生什么。”


    李碧鸢道:‘那她不就是看了你的裸。体?总不能因为这个开心窍吧,这本书是bg,又不是gl,没道理啊。’


    茶水刚入口,差点呛进嗓子,慕千昙咳嗽几声,擦去唇边水迹:“你别以为离得远我的巴掌就飞不到你脸上。”


    虽然她的确就是看了,但这么说出来,听着就是很别扭。


    ‘晓得了昙姐,’李碧鸢倒真不怕她巴掌,但比较怕她的嘴,害怕她说出点什么伤人的话,赶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别在意哈哈哈。’


    放下茶杯,慕千昙想起她方才那句话里两个不太懂的词,挑出来问道:“BG?GL?什么意思?”


    李碧鸢道:‘这你都不知道?’


    慕千昙淡淡道:“需要知道吗?我又不是你这种死宅女。”


    果然还是被攻击了,李碧鸢汗津津道:‘你这是群体伤害了昙姐,而且bggl只是性向划分,范围大了去了,宅女只是和ACG有关,根据个人口味选择再划分到bg或者其他那边,这两者不能直接挂钩的。另外我也不能完全算是宅女,我只是沉迷乙女游戏罢了,偶尔再玩点’


    ‘打住。’一连串陌生词语听得慕千昙脑仁疼:‘回答问题有点效率,亏你还是政。府研究员。’


    李碧鸢被骂惯了,从善如流:‘了解,bg其实就是’


    “师尊!”


    门被撞开,裳熵风风火火闯进来,问道:“谭雀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宗门吗?”


    慕千昙抬眸:“进屋前不知道要敲门吗?”


    “对不起,”裳熵后退几步,在门扇上敲敲:“我可以进来吗?”


    慕千昙道:“不可以。”


    “哦。”裳熵停住,抓抓袖子,罚站般站在门边。


    盘子里的饭慢慢减少,鸟儿落在窗台,叽叽喳喳叫两声飞走。慕千昙终于吃完了,放下筷子擦拭唇角:“你不是说要走?”


    她可清晰记得这蠢龙要在壶城之事结束后分道扬镳呢,结果这厮说完自己就忘了。


    裳熵双手背后,眼神瞟向天花板:“我说过吗?”


    “再装。”


    “可是我道歉了!而且,咱们之间不是有误会吗!解开了的!你怎么还翻旧账啊。”


    “谁跟你解开了,”慕千昙扔下方巾,好笑的看她一眼:“说话当放屁,一天一个主意。”


    裳熵道:“所以可以带回去嘛?”


    从包里翻出面具戴上,慕千昙揉按着面具边缘:“可以,但她的事全部由你负责,我不会管。”


    裳熵眼睛亮起:“好!”


    拿上东西,两人结伴下楼。胡辛树一行人正在楼下吃饭,见她下来,迎上前道:“上仙没事,这太好了。”


    他一介凡人还在这担心仙人,慕千昙瞥他眼:“你们呢?”


    胡辛树脸颊上有几道擦伤,身上大概也有。本就是病恹恹的样子,现在更是柔弱几分,但精神还算足,微笑道:“也许是我父亲在天有灵吧,团员和妖宠都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


    旁边围桌而坐的数位大汉都是戏梦团的,和胡辛树状态差不多,受伤最重的也只是头上包了圈绷带,都是难得的幸运了。


    裳熵本来在和毛花花玩闹,给她调整耳边的花朵饰品。耳朵听到某个词时候动了动,她忽而一拍脑袋,踮脚凑近慕千昙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女人眉尖微蹙,一指推开她:“你有病啊。”


    裳熵看了眼胡辛树,有些着急的跺脚,又低又急促道:“我回去给师尊你当牛做马都行,答应我吧,求你了,师尊,师尊啊,你最好了!”


    慕千昙道:“你本来不就在当牛做马?你看我稀罕吗?”


    裳熵道:“那我回去就挣钱,挣的钱都给你!”


    这倒是可以考虑下,慕千昙挑眉:“全部?”


    “全部!”


    “包括以后?”


    “包括以后!求你啦!”


    女主未来的资产,那可是相当一大笔资产。慕千昙准备全薅了,便应道:“行。”


    她打开储物袋,翻出几件工具,在掌心点了下,递给胡辛树:“拿着。”


    那几样东西看着都晦涩神秘,还有灵力附着,一看就非俗物。胡辛树格外小心接住:“这个是什么?”


    慕千昙道:“还记得你画的那个小光头吗?”


    前些日子晚上的第一次见鬼,也是第一次画鬼,自然印象深刻。胡辛树点头:“记得。”


    慕千昙道:“这些东西能让鬼显形,你也许还能再见你父亲一面。”


    胡辛树愣住,眼圈渐渐红起来:“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些”


    裳熵摆手笑道:“没关系呀!这些都不是很贵的,收下吧。”


    胡辛树还要说什么,慕千昙不想再听他客气,垂下眼睫,教他该怎么使用:“你和你的妖戏团离开壶城时,还要经过东西客栈吧。到时候把你把你父亲尸体带去路中间,他死的那个位置,用这个”


    一五一十的说明使用方法,还多讲两遍以防止他没记住。慕千昙一想到裳熵后期那财富泼天,而自己只用这点东西就换来了,划算到这种程度,她讲解的耐心都充足了。


    至于这是不是空头支票,她不在乎,反正付出的也不多,同时也不担心蠢龙会不会毁约,因为她总是一诺千金,这点书中也证实了。


    不过,讲完之后,慕千昙接着意识到,等女主发财那得在献祭剧情之后了,就算是有诺言在,到那时自己也不再适合出现在她面前了啊。


    原来是白高兴一场。


    算了,钱还是自己挣吧。


    胡辛树认真听完,还找纸笔记下来,又和她确认几遍,才极为细致的收起,俯身道:“多谢上仙。”


    道谢原本很正常,可慕千昙这会一听见谢这个字,就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眼角微抽:“没事,就当是小光头那幅画,还有进城时那顿饭的谢礼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绕过桌子往外走,碰见正在上菜的丘水。她还是那身鹅黄衣衫,颈间挂着半枚翠绿玉佩,轻轻柔柔问道:“上仙要回去了吗?”


    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慕千昙想不到还有留在这的理由,打算今天早上就回去:“嗯。”


    丘水笑了笑,将碎发挂到耳后,似有话想说,但看到女人那张冷淡的脸又不太敢说,便道:“上仙请等等。”


    她转身跑开,没一会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包裹:“那天晚上说要给你们那吃的,都没吃上,所以给您打包一些,还请不要嫌弃。”


    路上多点吃的总没错,慕千昙接了。丘水握住胸前的玉佩,鞠躬道:“孩子们都重新下葬了,真的谢谢你们。”


    玉佩本来已合二为一,如今又少了一块,应当是随着丘陵被埋入棺材中了,和其他几十位修者葬在同处,这件从多年前的三尊起就开始的纠葛,终于尘埃落定。


    又听见谢,还是两个字,慕千昙轻叹口气,偏头道:“行了,你忙去吧。”


    这边送走丘水,那边裳熵安慰完胡辛树也回来了,等她也和丘水打完招呼后,两人并肩出门。谭雀就趴在门前,头上顶着铃铛,自个还是好大一只狗。见她们来了,开心摇尾巴。


    裳熵去拍拍她鼻子,安慰道:“不用担心了,我师尊答应带你回去,天虞门好多很厉害的人,肯定能把你再变成人的。”


    谭雀用头顶她:“多谢熵大姐,俺有救啦!”


    门外围了一圈人,全都在听那位柜台老者高谈论阔,不知再说啥事,他讲得是一个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令人叹为观止,听者也是惊声四起,满脸崇拜。


    慕千昙在旁边听了点,没想到说的是怪鸟画阵抵挡千军万马的离谱传言。


    什么玩意


    人群中有人看到她,高声道:“可就是那位上仙!”


    老者回头,抖袖迎过来:“是是是,就是这位望兰上仙,拯救壶城的真正神仙啊!”


    人群爆发一通呼喊,热烈到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曾经的潇仙。慕千昙有点无语,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裳熵这蠢龙添油加醋说了点什么,包括那个丘水,估计也没少发言。


    老者狂热道:“上仙,敢问您来自哪个宗门?可有人为您建庙?护身符有”


    “少来,”慕千昙挥开他:“吃两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老者道:“不不,我们只是”


    “闭嘴。”


    毛花花抱住裳熵的头,吓得不敢动,谭雀也狗狗祟祟趴在角落,眼神乱飘。


    众人不敢动作了,热烈氛围也渐渐凝肃。


    慕千昙扫视一圈,在他们吓的快要,指了指两边还未完全修建好的房屋:“不需要表演,不需要造神,把房子修好,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害怕妖兽进攻就修建围墙,或者花钱请修者帮忙除妖,觉得不干净就去找到妖怪老窝斩草除根,方法多的是。别老是指望别人,除了自己,没人会护着你们。”


    所谓仙人也生活在人间,没有真正站在天宫上保佑众生的神仙,如果有,那一定是有所图,或者干脆是骗子。认清自己的肥羊本质,才能躲过镰刀,保全自身。


    与其求仙拜神,不如脚踏实地。


    做了个向外甩的挥手动作,示意他们都散了。丘水送的饭盒有点重,慕千昙把它扔到裳熵怀里,让她拿着,自己清点完储物袋的东西,确定没少,于是往城外走去。


    裳熵紧跟着她后头,谭雀也颠颠跟着,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大门隧道前,周遭瞬间暗下来,唯有灯火幽幽。


    走了会,谭雀激动道:“俺还是头回去仙门呢。”


    裳熵道:“那里很大喔!等我回去带你玩。”


    谭雀道:“俺想知道那里都住在啥样的仙人啊?”


    裳熵道:“啥样都有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在隧道中嗡嗡回荡,聊了许久,前方出现亮光。走出大门时,外头天高远阔。


    风吹起脸边发丝,慕千昙看向茫茫前路,回眸道:“跟上。”


    一人一狗加速跟上来,还交流的热火朝天。谭雀期待道::“太有意思了!那俺去了仙门,也算是仙人了吗?”


    “算喔。”


    “那是不是仙人都有称号啥的?就像瓷壶三尊,五目潇仙,很霸气的,俺也想起一个,但是没头绪哩,你叫啥呢?”


    “对,仙人都有称号,我的话,本来是没有想到的,但现在要确定了”


    裳熵笑道:“我就叫恶面猫官!”


    第106章 咦,她这是


    谭雀变狗之后,体型受限,没法乘坐白瞳,几人只好坐坐马车或走回去。等她们回到天虞门时,耽搁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好在并非有宗门任务在身,否则必然会耽误点事。


    身旁山清水秀,远方薄雾弥漫。太阳还没爬上来,清晨略冷,脚下泥土干燥。


    谭雀连续走了好多天,累得快睁不开眼,爪子在泥上拖出抓痕。裳熵横向趴在她背上呼哈大睡,慕千昙盘腿坐在她脖颈后方,收起书本,抬眸望向薄雾之中。


    白色山门渐渐显露模糊形状,隐约能看到上方天虞门三字。


    在宗门住了一年多了,走空路已成习惯,居然还是头一回看见山门,没想到就只是个大石头雕成的。虽有几分气派,但与内部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两位小仙童站在山门左右,身着白色仙鹤校服,双手笼在袖中,站得直板。一人闭眼,耳朵比常人要大一圈,耳垂几乎挨着肩膀。一人无耳,两眼全黑毫无杂色,如一口深井。


    这两人分别是挂耳与井眸,是盘香饮训练出来的术士修者,以现在的语言简单来理解就是千里眼与顺风耳。


    她们出门时会跟着掌门,平日则都在看大门,实力深不可测,别看仅有两位,牢牢把看住大半个宗门时,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谭雀走到近前时停下了,迷瞪着眼,站立也都快要睡去。慕千昙从她身上跳下,两位小仙童迎来,行礼道:“见过瑶娥上仙。”


    慕千昙颔首:“嗯。”叫了声谭雀和裳熵,让她俩清醒。少女摇摇晃晃抬起头,揉眼睛打哈欠,给谭雀顺毛。


    挂耳道:“您离宗期间,有位自称闻惊风的散修来找过您,请问您认识吗?”


    慕千昙本要进门,听见这名字,脚步顿了顿,偏头问道:“闻惊风?”


    挂耳:“是。”


    这不是男主行走江湖用的假名吗?他来找过自己?慕千昙目光微闪:“他长什么样?”


    井眸两眼眯起,唇角也上勾,一副童稚笑容:“高个,白袍,竹影,俊秀。”


    挂耳道:“声音清亮,不厚,偏女气。”


    没跑了,就是江缘祈那货。原来他没去壶城,是天虞门找她了啊。慕千昙道:“他来找我,有没有说要干什么?”


    挂耳摇头:“没说,但询问了五大殿主的名姓。”


    “你告诉他了?”


    “殿主之中有不以真名示人者,故我二人并未提及。”


    慕千昙嗯了声,眼珠微微滑动:“他问完后还有来过吗?”


    挂耳道:“没来。”


    慕千昙道:“偷偷溜进宗门呢?也没有?”


    井眸眯起眼:“没有,他绝无能力闯过我们姐妹二人的监视。”


    慕千昙轻轻点头,放了点心,冷笑道:“下次还来找就直接赶走,不用多说,也不用找我通报。”


    两位小仙童同时道:“是。”


    告别她们,慕千昙往山上走,脑中还想着这事。


    在原著中,江缘祈在东城与裳熵共同抓邪物时,发觉妖印重出世间,便把银蛇的尸体作为证据带回家中,质问他那位老父亲,为何要启用那种极为危险的武器,却被软禁了六个月。


    被放出来后,他为了阻止父亲害人,却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重量,同时对家中还抱有一丝希望,不想牵扯其他势力进来,便想要以曲线救国的方式,那就是——重新得到家族继承权,在未来掌权后控制封家不要再误入歧途。


    毕竟他们封家人世代被诅咒缠身,就是那枚祸害妖印召来的。


    可惜,他离家出走太久,封家家主已经不承认他了。须知任何一位有眼光的家主,都不会把家业交给一位常年不沾家,甚至放言过厌恶家庭的逆子,那是把家族往火坑里推。


    但说到底,血缘关系在此,就算家主对他失望,也不会放弃这位天赋极佳的长子,所以对他提出了三个要求,若是想要恢复地位,就要完全完成。


    而这第一件,就是去壶城弑神。


    那三件事他肯定是答应了,不然应当还被关在家中出不来,但他出来后却没去壶城,反而来找了她,还问了五大殿主的名字。


    这是有所怀疑了?


    慕千昙向他提供了知晓江氏母女下落的信息,却没有说更详细的,江缘祈再怎么抓耳挠腮也只能自己去找。但有挂耳和井眸守门,他作为一介散修,不可能偷偷进来,就只能先简单问问。


    问完之后没得到答案,也没有更多尝试就离开了,不像是有具体怀疑,更有可能只是决心要开始完成家主给的任务前,不死心再来问一次。


    没想到就是这一趟,让他和女主错过了。


    江氏母女从封家逃离距今不过十来年,江缘祈也一直混迹在乡野中寻找,只是在碰到慕千昙之后才往天虞门去联想,会问到殿主也只是因为她是殿主,但这家伙应当也不太相信那么短的时间内,他那位姐姐能如此神通广大,当上最大仙门的殿主之一吧。


    不过就像那两位小仙童说的,部分殿主对外是隐姓埋名状态,只有称号公开,所以众人并不晓得她们的真名。江舟摇便是这类,她一直对外是使用的都是“封灵”,真名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否则稍微传出去一点,单单是江这个姓氏,都一定会被江缘祈锁定了。


    找到了男主没来壶城的原因,慕千昙解开心头一处隐患,她平等讨厌一切有主角光环的人,要是男主真的想搞事情,大抵会比较麻烦。好在这次证实了,他不是暗戳戳谋划什么,应当还会顺着原著剧情去走。


    那就走吧,至于能走到哪步,那就看他造化了。


    想了点事的功夫,走到狭海海边了。慕千昙回头看了眼困成傻瓜的某几位,开口道:“戌时我派白瞳来此地接你,过时不候,等不到你就自己游回来吧。”


    裳熵晃晃脑袋,立正道:“知道啦。”


    慕千昙挥手,后颈飞出白色羽毛,白瞳挥舞着翅膀悠然降落。


    她飞上仙鹤背部,越过狭海回到苍青殿,先去扎扎实实睡了一觉,醒来又随便吃点饭,把东西都整理一下,找了纸笔去院里石椅上坐着,梳理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李闭眼。”


    “有啥吩咐?”


    慕千昙翻开笔记:“我待会要洗澡了,你那边闭眼。”


    尽管有鑫乐城的前车之鉴,但毕竟这会女主又不在,不用担心她对女主干坏事,李碧鸢摘下耳机:‘得嘞昙姐,半小时后我来找你。’


    “嗯。”


    等了须臾,慕千昙在纸上写了一行大字:李碧鸢是蠢货。


    没人说话。


    慕千昙画了个王八,写上李碧鸢的名字。


    还是没反应。


    应该真走了。


    不过,为了避免这家伙是在忍辱负重偷偷看,慕千昙以蠢货为头,王八为底,在中间纸张上写下计划也尽量简略,仅仅用来梳理思路。


    龙血*觉醒之后,她的首要任务,必然是拿到那个能生骨肉的绝世灵药。找到此药后恢复心脏,撬掉李碧鸢那位幕后黑手,而后换个名字重新修仙,压女主一头。这是目前最佳的方法,唯一可能失败之处,在于那个药不会起作用。


    为了避免之前因为计划不够而陷入被动状态的事再次发生,慕千昙这次想的更深了些。假如这个药真没用,那么下一个能够实现她目标的方法,就是献祭。


    献祭所用的最主要材料——大妖神龙,就摆在眼前,随时可取用,所以不必担心。但另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献祭阵法,也是必不可少的。


    关于这种阵法的资料必定很多也很杂乱,瑶娥上仙就找到了一些,但原著中明确提到她找的那些是错误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惨烈的失败了,还间接促就了女主大大成长。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慕千昙需要找到正确的咒阵画法,可这点实现难度不是一般高。


    一方面,这是无论在哪里都被列为禁术的法阵,她顶着这个身份去找一定会引起非议。另一方面,此阵难度颇高,能够钻研出来顶尖阵法高手实在寥寥,想寻到他们无疑大海捞针,而想要让他们帮忙,则更加麻烦。


    慕千昙揉了揉额头,在献祭后面写下难度高三个字。


    而若是按照原著来,她献祭了,献祭失败了,女主长成大龙完全体来找她算账了,她就只有两路能走。第一条路是献祭完就跑路,越远越好。第二条就是顺其自然死亡,回现世拿钱继续过日子。


    写下回现世时,她略有些不甘。


    她在现世里遇到的问题,只靠钱是解决不了的,很可能回去就是万劫不复。


    但如果只是跑路的话,她真有把握躲过那位有主角光环的蠢龙吗?


    算了,真走到那一步,没把握也得有把握。她尽力做好每件事就行,总会有办法的。


    最后综合来看,重点还是要放在第一个计划,拿到灵药上,这是最稳妥最保险的。


    确定之后,慕千昙把王八纸折起来,将之收回袖中,给手掌的伤口换药,又熬了点补身体的药吃,再压着疲惫点锻炼一会,天色擦黑。她站在崖边,放出了白瞳,轻轻抚摸她面容:“能自己去吗?”


    白瞳亲昵用翅膀贴上女人脸颊,原本锋利的羽毛在碰到女人时柔和下来,在肌肤上弥漫开一片麻痒。慕千昙由着她蹭了会,搡开她轻笑:“行了,去吧。”


    白瞳高鸣一声,飞起去接人了。这段距离她来回飞了太多次,就算眼盲也不影响她摸方向。没过多久便回来,刚落地,裳熵那嗓音便像是打开了装满橘子的布袋,明亮橙红色兜头砸来。


    “师尊,封灵上仙真是大好人!她山下的尘梦村收留谭雀啦,而且她说会想办法给她治疗诅咒的!她还约咱们明天中午去吃饭呢,说是有你爱吃的。”


    把白瞳收回,慕千昙道:“明天中午?”


    裳熵眼眸亮晶晶的,手舞足蹈:“是啊,而且还有一个超级超级好消息,你知道吗?”


    事都办的差不多,慕千昙又该睡觉了,转身往殿内走:“你猜我知不知道。”


    裳熵蹦起:“是秦河要回来了!”


    慕千昙脚步微顿,旋即续上:“什么时候。”


    “不知道诶!”裳熵紧紧跟着她,一边跳到左边,一边窜去右边:“说是过几天就来了,还说给我带了礼物呢!这该怎么办啊我都没给她准备礼物,这太突然啦,要么我现在开始做可以吗?我该做什么呢?我”


    她的声音嗡嗡着远去,慕千昙随口应付着:“想做就做”


    秦河这趟出门,就是为了寻找瑶娥上仙的犯罪证据,或者说是为了寻找姐姐真正死因。她一定很努力,也会很辛苦,但慕千昙知道她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小孩子,为了姐姐把自己整那么累,也是怪可怜的。


    话说慕千昙不由得联想,如果她就此留在这个世界,她那位妹妹会这样寻找她吗?


    应该会吧。


    最后一次见面居然是永别吗?


    差点忘了,约定好陪她过生日,大概是不能实现了吧。


    把还在叽叽喳喳的某人关在殿门外,慕千昙去棺材里躺着,望了会天花板,阖上眼睛。


    裳熵站在门前,用手指扣了扣门缝,哼了一声:“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呢!”


    在门前转悠几圈,她也去树屋里睡了。


    第二天中午,慕千昙带着人飞往崖山,葡萄架还是那副被深深伤害过的样子,但显然枝条被重新梳理了,来年应该还能再长。


    她来的时间很巧,江舟摇已做好了一桌饭,见她过来,迎面就是一句:“瑶娥上仙最近锻炼的如何?”


    慕千昙无奈:“您就惦记着这事吧。”


    裳熵去拿了碗筷快速盛饭,像是发牌般往桌上搁。谭雀小心翼翼注意着不要踩到花花草草,窝在桌边用大缸吃江舟摇为她特意准备的狗粮。两位上仙落座,慕千昙道:“秦河快要回来了?”


    江舟摇为她倒了杯米酒:“是,大约一周左右吧。”


    裳熵也想喝米酒,手刚伸出去就被慕千昙用筷子打掉,飞过去一眼:“谭雀这麻烦孩子去我那不太方便,辛苦您照顾了。”


    江舟摇笑道:“何止是这孩子去麻烦,谁去你那里不麻烦?”


    毕竟是能够称之为狭海的大湖,每次来去跨越真没那么容易。不过反正也住不久,慕千昙不太在意:“那边清净。”


    “这倒是您的习惯。”江舟摇系上碎花头巾,露出安装柔婉雅致的面容:“还记得伏家那孩子吧,那孩子发来请帖,邀请咱们去源雾山脉作客,瑶娥上仙作何打算。”


    慕千昙端酒轻抿:“她请了,就去吧。”


    这可是重要剧情点,当然不能错过。


    江舟摇道:“既然您也愿意,那便过去。请帖时间是两月后,但伏家在极北之地,路途遥远,等阿河回来后歇息两天,我们便出发吧。”


    慕千昙道:“好。”


    江舟摇夹了点菜,越过女人肩头看见什么,极轻的咦了声。


    “怎么?”注意到她面色,慕千昙回眸望去。


    就见短时间干完五大碗米饭的裳熵,正趴在地上啃大石头,牙齿磨碎石头表面,如同咬河蚌,咔吧咔吧不停。身边草堆里散落着数颗被啃到乱七八糟的石块,还要伸手再去拿。


    江舟摇担忧道:“她没关系吗?那个石头很脏的。”


    “”慕千昙收回目光:“别管她了”


    听着她磨石声吃完了午饭,又和江舟摇聊了会有的没的。约定好下次见面时间,慕千昙起身告辞,把那吃石少女抓回苍青殿,往地上一摔:“发什么疯呢你。”


    裳熵长手长脚,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委屈道:“我最近,牙齿总是很痒诶。”


    手指伸到口中,顺着牙尖摸下来,一点红红舌尖贴在白皙手指边,声音含混:“总是想咬点硬的东西,不然就会难受”


    慕千昙只迷惑了片刻就想起原因,这蠢龙气穴全开龙血觉醒后,身体也会有一些龙化表现,例如生出龙角与龙尾,牙齿变尖锐,瞳孔颜色逐渐改变,甚至还会长出鳞片和蓝金色长指甲等等,越往后越明显,直到完全变成一条龙。


    而她们这趟去伏家,是有一个打造压制龙血宝器的剧情任务,来帮助她减缓龙化速度,尽可能不被他人发现异常。


    所以她现在急于找石头磨牙的表现,就是龙血在起作用。


    裳熵抽出手指,舔了舔唇,翻了身趴在地上,还想去咬花坛边缘。


    她那对钢铁牙齿毫无敌手,慕千昙生怕她把自己院子甚至整个山都啃没了,走过去一脚踩在少女背上,听见她呜呜哼唧。右手抬起凝成一块冰棒,塞进她嘴里:“别乱吃我的东西,含着这个。”


    既然需要磨牙,直接给她做个磨牙棒不就成了,省得祸害其他。


    裳熵咬住冰棒,红舌卷过,牙齿在上头细磨,居然没留下痕迹。她终于吃到不能一下子咬碎的东西,开心至极,翻身过来,女人原本踩在她背心的脚滑到她胸前,又被她握住脚腕。


    裳熵枕着那铺散来开的墨色卷发,不住笑道:“谢谢师尊,我喜欢。”


    冰棒虽脆,但被灵力充盈,咬坏就能立即重修,比壶城那个小冰球还要更耐久些。慕千昙不免为自己的聪明折服,踢开少女的手:“你之后多注意点,少给我丢人惹事。”


    “我不是喔!哦哦还有我的头,”裳熵猛地坐起来,揉着发丝:“我头上也有点痒,师尊帮我看看吗?”


    那是因为龙角要长出来了,但慕千昙道:“你该洗头了。”


    裳熵不满:“我天天都有洗喔!”


    慕千昙道:“是吗?”


    裳熵爬起来,两手各抓住一缕头发捧给她:“你闻闻,是很香的,每天都洗!”


    她执着想让女人闻闻,可刚凑近两步就停下,捂住肚子蹲下去,苦脸道:“我吃坏肚子了。”


    这真是骇人听闻,慕千昙挑眉:“什么东西能让你吃坏肚子?”


    裳熵侧面倒地,把自己缩成球,脸色灰白:“肯定是石头吃多了,但是我之前吃过更多,我还吃过泥土嘞,都没事的,为什么只是吃石头就”


    她在地上嘀嘀咕咕,声音越发小。慕千昙只当她是在玩闹,叮嘱几句让她不要吃院子里的东西,便进殿歇息了。等她看完书修养精神再出去透气时,就见裳熵蹲坐在殿门边,抬起两只水汪汪的眼眸道:“师尊,我要死了。”


    慕千昙享受着院里清新的晚风,应了句:“嗯。”


    裳熵嗓音又软又小,虚弱般:“我写了封遗书,我读给你听吧,”拿起一块刻上画作的石板,她开口道:“标题:遗书,内容:我是裳熵,我今年十六岁,我”


    “给你的冰棒吃完了?”慕千昙瞥她:“堵不住你的嘴。”


    裳熵放下石板,脸颊嘟起屁桃般的粉肉:“你不听,以后可听不到了。”


    慕千昙整理着袖口:“那太好了。”


    “遗书我还给争春念了几遍,她已经会背了。你现在不听,以后让她念给你听。”裳熵用手指逗逗争春,鹦鹉清了清嗓子,像是被赋予什么珍贵使命般开口叫道:“标题:遗书,内容:我是裳熵,我”


    “闭嘴。”


    “嘎!”


    争春被吓得扑棱棱飞远,只剩下裳熵一人孤军奋战,她抱住膝盖,眼中居然泪光闪烁。


    慕千昙看她一眼,去院子里溜了圈,顺便洗个澡,擦着头发回来时又看她一眼,见她眸子里有光点,不太相信的强托起少女脸庞。


    哦,没哭,只是眼睛太大反射月光罢了。


    真无语,慕千昙正要回殿里休息,袖子被死死抓住。她低头望去,还是那双眼眸,小羊羔祈求般的目光。


    天已黑透了,大殿的微弱金光罩在她们身上,仿佛加了层暖光。慕千昙一手掌着毛巾,一下下揉动发丝,淡淡道:“要死了?”


    裳熵点头:“嗯。”


    慕千昙问:“死因?”


    裳熵道:“流血。”


    在这之前流那么多血也没见她多矫情,龙血应该会让她更暴躁才对,怎么变成这样了。慕千昙叹了口气:“在壶城用血画阵你都没死,说明没那么容易死,不要杞人忧天。”


    “这次不一样,”裳熵小声说着,本来扯着她袖子,手掌渐渐上移握住女人手指,把额头贴上她手背,鼻尖缭绕着女人身上刚洗完澡的女香。她吸吸鼻子:“这回是不知道为什么流血,而且我止不住,我肯定是要死了。”


    揉发的手慢慢停下,把毛巾搭在臂弯,慕千昙垂眸,沉默须臾,抬起那只被靠住的手:“起来,哪里受伤了?”


    裳熵松开她,站起来,脱下霞衣。伤还没好透,红痕交错烙印在那副婷婷身躯上。她低头,指了指身下:“这里。”


    “你。”慕千昙眉头跳了跳,刚想骂她,又想起什么,微微一震。


    该不会


    她俯下身,一手贴在少女大腿内侧用力掰开些,瞄了眼后抬眸问道:“你下午是不是肚子疼?”


    裳熵还是无精打采:“嗯。”


    “坏消息,你死不了。”慕千昙打断她,直起腰:“但你来生理期了。”


    第107章 一点教育


    对裳熵而言,那是个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从师尊嘴里说出来更加高深莫测。她眨眨眼,神神秘秘问:“那是什么?”


    生理期这东西,慕千昙不是头一次给别人解释,上回还是给她亲妹妹讲,流程之麻烦,话题之敏感,就算是在亲人面前也略显尴尬。本以为那种体验一生只有一次,怎么现在又叫她碰上了呢?


    而且谁能告诉她,为何龙族也会来生理期啊?


    ‘李碧鸢?李碧鸢!’


    关键时候次次都不见人影。


    慕千昙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哑然半晌,见少女大腿内侧流下一线红,在皙白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手掌翻转,掌心多出一叠方巾,丢给她:“先擦擦。”


    “哦哦。”裳熵接住手巾,先受宠若惊的望了望她,再低头去看手巾,展开来是纯白色,只在右下角有朵银线勾出的小昙花。她对着微光将那方巾瞅半天:“这个好好看”


    慕千昙训斥:“别墨迹。”


    不懂她为何这么严肃,裳熵忙点点头,踩上殿前台阶,把大腿擦拭干净。


    方巾刚离开,又是一片红流下,她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事般叫道:“你看,擦完之后还会流,堵都堵不上。”


    慕千昙无语道:“这哪能靠堵啊”


    卫生观念也太堪忧了,若是不爱洗澡或者哪里脏都无所谓,偏偏是这方面,真要是得病了,比单纯受伤要难治疗多了。慕千昙头疼起来,先问了句:“你不会拿什么奇怪东西去去去塞着堵了吧。”


    往后说时,仿佛涂色般在耳后擦出淡粉,她难得口齿略微不清。但裳熵听懂了,瞪眼道:“怎么会,我又不傻,我只是坐在石头上而已。”


    也还是挺傻的,但好歹没把事情整糟糕。慕千昙揉了揉眉心,拇指指尖依次掐过其他四指,心中激烈天人交战着。


    说实话,她真是一点都不想管,毕竟这种事要解释清楚还是挺难开口的,但偏偏生理教育是比修行更加必要的课程,除了她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教。


    再者,她个人认为这事挺严肃,就算是面对最讨厌的人,想要报复或怎么样,她也从不会从这方面入手。


    曾经就见过厌恶的女同学课下红了裤子,若是那时慕千昙当众指出来,必然能让那人大大丢脸,但她没这么做,转而写了张匿名小纸条丢进那人桌洞,但这同时也不妨碍她下回压着那人打。


    言而总之,几乎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生理性痛苦,在她潜意识里就不该作为攻击同类的武器。而她就算再怎么看不惯这蠢龙,也不可能放任她以这种白纸状态就这么含糊过下去。


    但是,慕千昙脑里翻了遍原著,好像没有哪里提到生理期呢?


    刻意没写?还是说默认被男主帮着处理了?


    总不能是她误解,真是哪里受伤了吧。


    “你过来。”慕千昙招她去院里,把石椅子搬着换了个方向,对上月色能看更清楚些,简短道:“坐。”


    捡起滑落在地的霞衣,裳熵走过来把衣服垫在椅子里,坐上后自觉张开腿:“这样垫着就不会弄脏你的椅子。”


    没领她情,慕千昙提起裙摆蹲下,一手撑着扶手,另一手拍她膝盖,叫她两腿并拢,接着掌心盖在少女小腹上,灵力自掌心渗透入她体内。


    浅蓝色光晕碰上太阳般闪亮的金光,她差点没被晃晕,好在裳熵的灵力对她完全不排斥,甚至非常亲近的撒欢,所以检查工作很顺利,内脏没伤口,健康活跃到让人看着都羡慕。


    收回手,慕千昙确定答案,望进她眼中:“生理期,用你能理解的词语来说就是葵水。”


    裳熵道:“我不理解诶。”


    解下腰间储物袋,慕千昙垂眸在里头翻翻找找:“你那位女先生天天教你些大道理,给你脑子都教坏了,却连最基本的生理知识都不和你说?”


    裳熵晃起腿,下意识帮着说话:“可能说过,我那时太小不记得了。”


    “放屁。”慕千昙翻出月事布。


    她手里拿着条三寸长度的白布,中间裹着棉花香料与草木灰,一端偏窄,有个空扣,另一端有两条长细绳,系上就用,这就是生理期标配了。比卫生巾难用太多,就算买最贵的也难称得上是舒服。她自己摸透原理后动手做了些,但也只是勉勉强强凑合。


    之前倒是有想过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应付,问了还算熟悉的江舟摇,得知她是靠吃丹药止血。慕千昙也尝试过,但考虑到是药三分毒,担心这玩意对身体有损,便还是算了。


    她做月事布这东西完全是给自己准备的,决然没想到某天还要给女主用,心中仍然对这件事有不小的余震,口中倒是淡定:“你站起来。”


    裳熵应声站起,看女人纤纤素手拿着奇怪的白布在她**比划,问道:“所以我没事吗?”


    “健康的要死。”慕千昙说话没好气:“看仔细了,我只教你一次,把这个垫在下面,绳子绕过腰,和后面的扣系在一起”


    每个步骤都异常细致的演示齐全,系好后又解开再展示几遍。她心中升起一丝郁闷,作为师尊她一点正经过知识没教过,还觉得理所当然,这导致了目前最用心传授的居然是月事布使用经验,但这真的属于师尊业务范围吗?


    脑中莫名其妙跳出李碧鸢曾说出的那四个字,师者如母。


    去他大爷的。


    系好扣,慕千昙叹气:“试试。”


    再抬脚乱动时,血不会再往外头流,裳熵大感神奇:“哇!没了,不过这和我用的方法一样嘛!只是我的是石头你这个是布。”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夹着石头跑。”


    裳熵大笑:“不要,我要用你的这个。”


    “那就别废话。”


    目光向上抬了点,少女肌肤快要与冷冷月光相融了。慕千昙想起过去一年多天天看她裸奔的画面,总感觉哪里有点对不上。她反应一会才意识到,这家伙还在发育。


    也是,个子都抽条了,还在十六岁,的确应该但是这未免


    她眼角微抽。


    反正和自己无关,慕千昙也不多说什么,但女主有些坏毛病可以趁此机会改掉,她恐吓道:“你来葵水了,以后衣服要好好穿,不要随时随地就脱干净,也不要动不动跳海往水里钻,多注意点。”


    听到不能裸奔,裳熵备受打击,小脸垮下来,还皱起八字眉,看起来比误会自己要死了还伤心:“为什么啊?”


    慕千昙道:“身体其他地方有伤口的时候,也不能就那样放着吧,更不能沾水,这很难理解吗?不听话意外感染死掉了,可别怪我没跟你说过。”


    故意说的严重些,少女脸蛋越皱越狠,艰难道:“好吧。”


    过了会,她叹息:“长大的代价。”


    感慨都感慨的不是地方,慕千昙无语片刻,打算趁她什么都没问之前离开。奈何天不遂人意,只见裳熵勾起系带,好奇道:“我这辈子都得穿这个吗?”


    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慕千昙道:“差不多一月一次,一次大概六七天,时间因人而异。”


    说到这个,其实她非常好奇她那位便宜干娘盘香饮作为一个“百岁老人”,还有没有来生理期,但是她不敢问。


    修仙世界观里仙人有很大可能长寿,这要一直来那多痛苦啊,总得有个结束天吧。要么哪次还是找机会问问,要不然心里总有个疙瘩,但是问这种私密问题,被教训或者被罚怎么办?


    有了。慕千昙想到办法,到时候她怂恿裳熵去问,就算被打也是她被打,和自己无关。


    就这么定了,下次试试。


    “因人而异?”还不知道自己被卖的裳熵抬眸:“师尊是哪几天?”


    慕千昙道:“少打听我。”


    裳熵道:“那你会肚子疼吗?我都没听你说过疼。”


    慕千昙伸手推她额头:“都说别打听。”


    被推着倒坐进椅子里,裳熵先看见漫天星幕,再低头望向女人:“所有人都会来这个吗?”


    慕千昙道:“只有女人会。”


    “啊?”裳熵大吃一惊,气到挥手:“好讨厌,做女人好烦!”


    慕千昙道:“做人都烦。”


    手指在肚子上戳戳,裳熵余怒未消:“这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为什么只有女人有啊?”


    果然有这种问题,慕千昙头皮发麻,有点想直接回殿了。


    原著里主角间感情线描写的少,到最后连亲吻都没有一个,被读者戏称为清汤寡水,而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就是裳熵这蠢龙太过于读不懂暧昧空气。


    每次出生入死后的温存时间,每次不经意间的触动,每次眼神对上时火花四溅,最后都以裳熵各种饿了困了的奇葩方式被打断,男主颇为可惜,但对她毫无办法。


    不过原书结局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结局,合上书一本书就结束了,故事却还在继续。他们如果要在一起,暧昧被打断在多次,最后也会顺理成章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所以干嘛由她来做这挨不着边的科普呢?这就跟她没关系啊。


    慕千昙抱着双臂,目光冷沉。


    片刻后,她道:“叫子宫,只有女人有,所以只有女人流血。”


    捡起霞衣套上,裳熵系着腰带,有点不舒服的动动腿:“那是哪里,干嘛用的呢?”


    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烦躁,慕千昙向后靠上石桌,拿出曾经用来哄妹妹那套词:“就是怀崽子的地方。”


    人类是这样没错,不过龙族的话,应该是生蛋吧。女主就是从龙蛋里爬出来的,同理可得如果她生,大概也是蛋。


    裳熵闻言,双眼骤亮:“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又不烦了!”


    一会变一个主意,慕千昙都懒得说她:“原因呢。”


    裳熵摸摸肚子:“因为很厉害啊!”


    “嗯?”


    “你看这到处都是人,大家都是女人生出来的,这还不厉害吗?她们可以创造出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生命!而且这是用每个月流血才换来的仙法!是天生的,不用特意去开气穴什么的,大家都有的!神奇!”


    慕千昙嘀咕:“说得神乎其神。”


    “我很想念我娘亲,”裳熵眸中点缀着月光,她开心道:“我没有见过她,这让我很遗憾,因为,我始终没有机会告诉她,谢谢她让我出生,让我有机会做裳熵。还有,我很爱她。”


    慕千昙眼睫微动:“她生下你就不要你了。”


    裳熵道:“可是我之前看过喔,生孩子,很痛苦的!我想到我娘亲可能为了我受过那种痛,我就觉得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而且,她肯定是爱我才决定让我出生的,不然怎么愿意承担那种痛苦呢?”


    晚风吹过两人之间,发丝在脸边拂动,慕千昙垂眸,一下下轻抚着储物袋:“就算生产再辛苦,也不是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没关系,我爱她就好啦。”


    裳熵说完,又疑惑道:“我之前看那些成婚后有小宝宝的姐姐,肚子会鼓起来,我一直以为宝宝住在胃里的,原来是子宫!就是这么简单的回答啊,那我每次问她们,她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直接问人家肯定不说啊,被一个十几岁甚至只有几岁的小孩问孩子怀在哪里,正常成年人都很难开口吧。慕千昙笑了声,把储物袋收起:“别人不喜欢你。”


    裳熵戳穿她的谎言:“才不是,她们很喜欢我的,还给我拿喜糖吃。”


    “是吗。”慕千昙轻声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浪静静冲洗着礁石,天与地一样静,只有林叶摩擦的沙沙声藏在其间,偶尔飞过一只鸟,短暂鸣叫后栖回枝丫与树影。


    “如果别人”


    长久安静后,慕千昙斟酌着开口:“之后想要摸你,或者对你做一些奇怪的事,你要懂得拒绝,明白吗?”


    裳熵答应道:“好,奇怪的事是指什么?”


    还问,还问。慕千昙咬牙道:“所有你不能理解的事,都拒绝。”


    裳熵道:“包括你的吗?”


    慕千昙火气上来了:“我对你做过奇怪的事吗?”


    裳熵缩起脖子,看样子很想承认,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道:“没有。”


    慕千昙深吸一口气,堵在胸中。她补充道:“要生崽子前,是要有另一种,运动的,如果有男人对你说好听的话,用你喜欢的东西来引诱你,让你陪他去玩,你该怎么做?”


    裳熵摇头:“那我肯定不愿意。”


    慕千昙冷笑:“是吗蠢货?我怎么感觉一颗糖就能把你骗走呢?”


    裳熵自然接道:“是你的话不用糖。”


    怀疑这人根本没听进脑子里去,慕千昙用力揉了下眉心,破天荒再次把脾气压下。


    面前这蠢龙突然造访的生理期,仿佛是一行行文字间滴出的一抹朱红,作为溢出人物的部分,突然给她加了个能够被伤害的标签,让她从一路顺利的大女主之路上,多出一个因为对这种事一无所知,而被身体伤害或者被占便宜的可能。


    可悲的是,慕千昙发现她不能忽略这种可能。


    如果顺利的话,拿到灵药后她就可以离开,后面种种剧情她不会参与,只走自己的路了。而这蠢龙还会继续碰到各种各样的磨难,会经历许多成长,会变得成熟,但关于这些敏感话题方面,可没有任何一个针对性的剧情会让她长大。


    文字可以掩埋生理期这种细节,那么有没有掩藏过那些没有明说的吃亏呢?


    毕竟这蠢货又完全不懂。


    慕千昙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裤子红湿一片的女同学。


    如果她没写那张纸条,后面一定是当事人在不知道情况下成为一种谈资,多么无下限的话都有可能传播,她可亲眼见过青春期小孩都有多么可恶。


    指尖在桌面上敲动,慕千昙默然少顷,像是交代后事般说道:“我刚刚说的你都记清楚,另外,以后面对那些陌生男人,不要随意靠近,不要轻易信任,更不能像上次在胡辛树面前那样要随意脱衣服。”


    “平日里,有稍微不对劲的触碰就要立即远离,这种不对劲和我刚刚说的奇怪行为,都包括但不限于触碰你的胸,腰,屁股,腿,或者其他地方,还有对你言语的冒犯,你不要觉得被摸一下被说一句就是小事,你要知道男女有别,人家就是为了占你便宜才对你动手动脚的,你自己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能打过就教训一顿,打不过就跑。还有那个叫江叫闻惊风的,你们有可能会见得多,你留意点,他不是好人。”


    她总感觉那家伙不是好玩意,也莫名有点排斥,既然目前剧情有不少都大大小小改动了,会不会江缘祈那货也会提前不安好心?


    裳熵听的认真,回道:“你说闻姐姐?你们干嘛总说她是男人啊?”


    慕千昙道:“他一定是男人,也只能是。”


    江缘祈只看脸的确是有几分女相,容易误认,但要说他是女人那绝对不可能。除非这书剧情就该从十几年前男主出生时就改变了,而且改变的非常离谱且荒谬,直接扭转主角性别。


    以李碧鸢那高强度观察角色变动的频率,连配角心脏爆亡都能注意到,不可能没看见过男主是女人。


    随便想了点事,方才种种杂糅的情绪都散了,今晚耽误的也太久,慕千昙清空大脑,站起身:“行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


    “师尊,你以后要生小宝宝吗?”


    问题突然,慕千昙回得也快:“不生。”


    裳熵歪头:“为什么?”


    没有原因,她这辈子只爱钱,对人类已经断情绝爱了。还没吭声,那边少女自言自语道:“不生也好,那你肯定就不会出嫁。”


    慕千昙一阵好笑:“你管我嫁不嫁,咸吃萝卜淡操心。”


    两手揉来揉去,裳熵又开始晃腿:“反正我就是不想你嫁,我们师徒俩就一直在狭海生活不好吗?”


    第108章 过几天再教训你。


    此话问的真诚,少女眼眸也定定望过来,期待得到回答。


    慕千昙目光微敛,颊边碎发随风飘动,给薄冷面容勾了个边,更像一尊易碎玉器。她侧首望向月夜下的幽寒海面,因一点困意眯着眼,看不出情绪:“你觉得这里很好吗?”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会化为一阵白色流光远去似的,裳熵皱着点眉,迅速点头:“很好啊,有朋友,有好吃的,还能挣钱,虽然我现在还没挣到吧,但是还可以学仙法!总之很好好处,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好。”勾碎发到耳后,慕千昙眼睫上跳动着月光:“不够好。”


    默然片刻,补充着:“想去哪就能去哪时,才好。”


    裳熵抬手抓住她衣裙一角:“难道现在不是吗?你想去哪里,又没人能拦着你。”


    脚尖勾掉她手,慕千昙理顺裙摆,冷声:“问问问,问个不停,闭嘴吧。”


    见她作势要离开,裳熵赶忙窜起身,两手虚虚抓着:“别走嘛,我好不容易能跟你说多点话的。”


    慕千昙有点气燥:“我怎么感觉天天都听能听到你叽叽喳喳呢?”


    裳熵噘起嘴,仔细回想好像的确是这样,永远是她在说个不停,嘴巴就没停过,但她就是想和她说话啊,也想听那个女人的声音,什么样的声音都行,只要不是故意忽略或者冷漠回应就好。


    脚*下踩着小石子碾进泥土,少女低着头,抓扯腰间衣服:“我就是想你嘛,为什么不能说啊。”


    慕千昙言简意赅:“很烦。”


    天天在眼前有什么好想的,又不是出远门好久没回来了,真难理解。难道是青春期的问题?但谁不是从十来岁过来的,她之前那会每天只想着睡觉,也不会这么粘人啊。


    啊,也有可能是她那时无人可粘吧。


    裳熵哼了声,少顷,举手道:“我还有想问的!”


    女人思绪沉远,目光冷淡,静静望过来。裳熵心尖起了层涟漪,只觉身体在冒热气,她以为自己又犯那血热病了,赶忙强压下心绪,双手捂住小腹:“我想问的就是,这里,是怎么怀上宝宝的?”


    慕千昙张了张嘴,又抿住,下唇一线粉色被磨到通红,心中越发后悔揽下这个事,她犯了什么病要这样折磨自己?


    裳熵道:“而且我很奇怪,怎么全都是男人和女人成婚呢?我都没见过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成婚”


    “停,别瞎说了。”慕千昙忍无可忍,喉间微动,争取保持自己声音稳定,不被看出窘迫:“我不是让你警惕男人靠近,小心触碰吗?因为这些冒犯动作就是一种试探,也是另一种行为的前兆,摸完之后男方的碰到女反正一来二去差不多就怀了。”


    还好此时夜色浓重,遮住了她颜色越发清红的耳后。她说到此处就住嘴,指望这种抽象形容能解释明白,并且那蠢龙最好到此为止,可惜裳熵完全没懂,反而更加好奇。


    “只要摸就够吗?然后是怎么?运动是什么意思?我平时也有摸别人啊,但是就没有啊,我好像懂了!”


    裳熵悟性极强,对此又极有兴趣,几番思索与联想外加点拨下恍然大悟,说了句仿佛从黄文里摘出来的直白荤话。


    慕千昙怔住,撑着桌边的手差点移位。


    这话有头有尾的,谁来听都得退让三分,由她平铺直叙说出来,还睁着清澈大眼满脸天真,紧跟着的是另一层领悟,还精进了:“我小时候见过给猫猫配种的,没见过人,还以为不一样呢。但其实人也一是**和**嘛?那这样看来,人和猫猫狗狗也没有区别,那也不算特殊了。”


    头脑有点犯晕,慕千昙还在第一句话的余震里。


    她这辈子看过最大尺度的文字是生物课本,画面则是跳脸的颜色广告弹窗,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乍一听到那种话,甚至不能在脑子里重复一遍,木然到脚底发麻。


    裳熵还在滔滔不绝发表见解,说到高兴处,两眼发光,伸手轻轻点了点面前女人的小腹,指尖轻易透过纤薄衣料碰到了热度,她脑中自动浮现出躺在壶城地板时看到的那幕,掌下变成了平坦而白皙泛着暖光的肌肤。


    有一粒红痣,缀在左下方。


    少女动动喉咙,脸颊发热,血液逐渐加热,在血管中冲撞,掌心下意识轻轻移动着:“是要到这个位置吗?还是这里?”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将要冲破胸腔,嗓音哑然:“我真的懂了,但我还是好奇,怎么没有女人和女”


    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慕千昙拍开她手:“你等会,你怎么知道的?”


    “啊?”


    “男的是什么样,你怎么知道?”


    那股热度瞬间熄下去了,裳熵目光还游走在方才触碰过的区域,心不在焉,口吻平常:“我见过。”


    慕千昙眼睫颤抖,常年冷固的面色终于溢出惊讶,还有几分厌恶与韫怒:“谁啊?”


    裳熵摇摇头:“不知道,那天我走在路上,有个男人突然跳出来,还把衣服掀开,说了很奇怪的话,我之前还以为那是要和我玩呢,就那个时候见过。”


    古代也有暴露狂啊,还以为是什么其他的慕千昙眉头微松,问道:“然后呢?”


    “我着急抓老鼠,他正好挡我的路,我来不及停下,就不小心把他撞飞了,”裳熵抓抓耳朵,略带愧疚道:“我后来忙完了,想去找他道歉,可能是我伤他太狠了吧,但是他一看到我就跑,就没机会了。”


    像是她能干出来的时,慕千昙肩膀微微放松:“下次不要撞飞了。”


    “是,我那次是太着急”


    “下次直接撞死。”


    裳熵眨眨眼:“哦。”


    两厢对立,默然半晌,慕千昙补充道:“为民除害,能加功德。”


    “哦哦哦!”


    像是出狱般,慕千昙长出口气,比锻炼一圈回来还累,有气无力摆手:“行了,这个话题到底为止。”


    “可是我还有”


    “闭嘴,”慕千昙恐吓道:“再自说自话,动手动脚,对我说谎,不听我的,你知道会怎样吗?”


    女人恢复那张严肃面容,甚至隐隐带着怒气。裳熵揉着手指,那里还残留着几分柔软与温暖:“会怎么样。”


    慕千昙露出点恶劣本性:“你头上会长角,屁股上会长尾巴,牙齿也会变得锋利,说话都会咬伤你自己的舌头。”


    裳熵大吃一惊,双手抱头:“怪不得我最近头痒,屁股也是,对不起,我错了。”


    许是被提醒到牙齿,她用手指试了试齿尖,对着女人张开嘴:“可以再给我一个吗?那个冰棒,我想咬东西。”


    慕千昙把她下巴抬起来,牙齿磕碰咯哒一声:“不行,忍着,葵水期间不要吃冰的了,辣的也不行,至少第一天注意点。”


    没想到有那么多讲究和要求,习惯自由的裳熵揉揉下巴,垂头丧气:“好吧。”


    叹了口气,慕千昙紧走两步,又回眸道:“还有一点忘记说,子宫虽然可以生育,但她的主要作用还是维护你的健康,怀孕只是她的其中一个功能而已,你要分清主次。如果以后有人用你拥有的东西绑架你,用所谓爱情的名义强要求你,你也要知道,主动权和选择权一直都只在你自己手里。”


    巴不得她多讲两句,裳熵猛地点头:“知道了。”


    生理课结束,慕千昙还算满意,就要甩袖离去:“知道了就滚去睡吧。”


    “等等!”裳熵喊住人,脑中还残留着那副点缀着红痣的画面,她晃晃头摇出去。又想起满怀悲愤与失望进入地狱那时,与方才女人低垂眉眼为她系上白布那一幕,她胸中鼓胀着热量:“对不起,我在壶城地狱时,在心里骂你是冷漠的混蛋,又是我错了。”


    慕千昙步伐顿住:“还有这事?你过来挨揍。”


    裳熵走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个什么生理期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走到女人面前,她仰头闭上眼,准备挨揍。可风声停在耳边,半天没反应。


    她悄悄睁开眼,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过几天再教训你。”


    第109章 酒酒酒酒酒酒酒


    几天之后,裳熵闯入殿中:“秦河回来啦!”


    她像是被这个消息点燃了,如一根炮竹般满院乱窜,抱住前来传递消息的鸟雀又楼又抱,把人家吓飞,还把木屋翻了个底朝天,拿出自己用小木棍拼成的灯笼架:“礼物备好了,咱们出发吧!”


    本来在院子晒太阳,经她噪音污染,慕千昙甚至觉得风也不轻了,忍无可忍一脚踹飞:“滚。”


    裳熵滚了几圈站住,把灯笼架放下,拍拍身上灰尘:“是不是要收拾行李了呀。”


    前段时间就和江舟摇说好了,等秦河回来歇息两天后,一行人就要朝北出发,去往源雾伏家。此程路途遥远,且气候差距大,要带不少衣服和盘缠,自然也要提前做准备。


    抬手揉着太阳穴,慕千昙烦躁不已,不耐道:“待会。”


    “听说那边很冷的,”裳熵三两下爬上树,跪在小树屋里,翻出去年冬天穿的大氅:“师尊你身体不好,要穿厚点。”


    何止是很冷,那简直就是滴水成冰,但与肃杀气氛截然不同的是,这一趟任务和之前比起来并不算很惊险,仅仅是一场提前与大反派见面的简单剧情。所以无需紧绷,保持平和心态,当做旅游也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为什么慕千昙此刻会如此心烦意乱呢?


    答案是,她讨厌冬天,也讨厌寒冷的地方。


    她并不是生来就厌恶一个季节,甚至非常年幼时还会去玩雪。但后来的后来,她年纪渐长,细数过往人生中发现,几乎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都那么恰好的发生在冬季,伴随着白花花铺天盖地的大雪,给她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连带着,也就开始对那每年都如期而至的白色世界恐慌,如同对雨天预告的风湿痛般让她提心吊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冬日就是那根足以勒死她的井绳,看到冰天雪地就会熟悉得感受到窒息,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发生雪崩般糟糕透顶的事。


    如果能躲进春天就暂时安全,但她生命里的春总是在血液凝固后才姗姗来迟。


    这是她身上应验最贴切的诅咒,哪怕是她脱离现世前,也依然在一场大雪中跌倒,被埋入雪中失去意识,才来到这个世界。


    原以为能远离寒冷,谁知道她运气极差,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就是冰系法术,甚至还有一个叫做【冬至】的阵法,偏偏她还不能更改,只能老老实实使用。


    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


    “我给你熬了苹果汤。”裳熵抱着大氅和一堆零碎从树上滑下,去灶台前掀开锅盖,热雾闷出来,她搅动锅内的清液,盛出来一碗,放入勺子,端到椅子前:“你喝吧。”


    饭碗搁在桌上,热气袅袅。苹果切成块状,熬煮的晶莹剔透,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气味。慕千昙看了会,端起碗用勺子品了一小口,方才还作势要离开去收拾东西的裳熵从扶手边露脸:“怎么样?”


    慕千昙指尖微抽,握紧勺子:“不要神出鬼没的。”


    裳熵笑颜如花:“好吃吗?”


    “勉强。”


    “好吃下次还给你做。”裳熵兴冲冲跑了:“你的包裹要我帮你收拾嘛!”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崖山脚下。


    往山上走,路过尘梦村时,看见一群小儿在田里捕蜻蜓,追逐玩闹满身泥浆的撒欢,中间混着只大黑狗,狂甩泥水,跳前跳后,还用嘴去咬蜻蜓,但一个都没咬住。


    裳熵背着两个人的行李,蠢蠢欲动:“我也想不行,我要去见秦河喽。”


    话音刚落,那边黑狗再次跳起,半空中时身形一缩,缩成个肤色微黑的修长小女孩,两手向上一拍,把蜻蜓收入囊中。


    “哇!”裳熵叫道:“雀小妹!”


    谭雀浑身一僵,手捂蜻蜓,循声望了望,见到人后顿时喜笑颜开,速速奔来:“熵大姐!”


    其他几个孩子本在玩性上头,也想跟着她追过来,但一看见田埂上那位站在女孩身边的冷女人,几人又立即清醒了,犹犹豫豫后,最后还是各回各家。


    女孩一靠近,裳熵便惊喜道:“封灵上仙帮你治好了?”


    谭雀两指捏着蜻蜓翅膀,无名指与尾指把袖子勾起:“上仙对俺很好,不过俺好像是自己变回来的,胳膊上留了个印。”


    袖子卷上,光洁一片的小臂肌肤,突然出现一块黑狗头颅的刺青,作嘶吼怒目之态,细看下似还在微微浮动,想要挣脱出来咬断猎物喉咙。


    裳熵劈手抓住她手臂,摸了摸,没有特殊触感,但有刺青的地方温度会比其他处要低,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啊?”


    谭雀道:“上仙说俺可能体质特殊,能吞噬诅咒还是啥的,俺没听明白。上仙给俺举了个例子,讲俺是个葫芦,能把诅咒放进肚子,用的时候再倒出来,就这样。”


    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她没什么事,裳熵放心些,勾她肩膀拍拍:“反正没事就好,你着急回家吗?不着急就在这边玩呗。不过我要等等才能陪你,我得去一趟北方,你就先和刚刚那些人玩吧,好吗?”


    “好啊,那俺就在着等你。这边人真好啊,俺都变成狗了,他们都不觉得奇怪的。”


    “这里是仙界宗门啦,到处都是天上飞的仙人,看都看惯了,谁还会觉得怪。”


    尘梦村抛到身后,三人上了崖山。远方青山绿水,农田青翠,气氛悠然。前方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见葡萄架逐渐入眼,秦河那间明亮蓝色马面裙从架子后露出点颜色。


    裳熵眼尖,看见那抹蓝,心头一亮,立时拉着谭雀一道飞奔过去,果真瞧见了正在帮忙洗菜的秦河,大喜过望之下扑过去,三人一起打翻水盆,全湿透了。


    铃铛跳过来,用满地流动的清水洗爪爪。谭雀坐在地上发愣,秦河无奈轻笑,裳熵抚了把湿哒哒的发,咧嘴道:“对不起啦!”


    江舟摇裹着头巾,站在旁边看了会,转头望见架下慢慢走来的女人,颔首道:“瑶娥上仙。”


    慕千昙脸上落了点斑驳阳光,明明暗暗的,姿容极淡:“嗯。”


    江舟摇放下手中葫芦瓢,挨了过来,又保持着得体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那位叫谭雀的孩子是您带来的?”


    还以为谭雀犯了什么错,慕千昙赶紧撇清责任:“是裳熵那个死不听话带来的,有事找她。”


    江舟摇顿了顿,似在考虑,片刻后还是道:“在下去查了些诅咒相关的书籍,她这种能够吞吃诅咒并化为己用的体质是存在的,但往往寿命都不长久,很可能不出三十岁,就会”


    说到这里停下,后面是什么内容都已心知肚明。诅咒能够被人体约束,代价是消磨主人生命,像是一种另类的寄生,会随着宿主死亡而消失。看谭雀那欢乐样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寿命有限。


    慕千昙看了看她。


    谭雀对江舟摇而言,只是个徒弟朋友带来的陌生小女孩,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愿意在百忙之中真心为谭雀查找资料,去费心思,也不愧是秦河的师尊,男主的亲姐姐。虽然书中描写寥寥,依然不影响其品性。


    “无事,”慕千昙望向笑闹的女孩:“她也有她的机缘。”


    她这么说,江舟摇也就不再多说了:“吃饭吧。”


    这句话太动听了。


    饭桌上,裳熵互相介绍下,等两方都认识了,才献上自己赶制几天做出来的竹灯笼。依旧是和小树屋差不多水平的残次品木工,看起来很像是被大风摧残过,整体歪歪斜斜的,侧面有几处镂空花纹,糊上不算太透明的红纸。


    从细节处看得出用心了,但可惜用错了地方,不说是灯笼,还以为是什么用来装虫子的竹笼。


    “送你!听到你回来才想着做的,第一次弄,不太好看,不好意思啦。”


    出去蹉跎一顿,归来之后,秦河还是那副春风明月般舒展的眉眼,马尾高高扎起,未戴任何发饰,清爽又干净。她接过礼物,嗓音稳澈:“多谢熵熵,我也给你准备了。”


    慕千昙心道:这种破烂也收,未免太好脾气。


    小心把灯笼收好,秦河自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香囊,随着动作叮铃作响:“给,看看喜欢吗?”


    “喜欢喜欢!”还没看就先说喜欢,裳熵抓过礼物,拆开望去。原来里面是**枚铃铛,随便拿个出来对光看看都非常精致漂亮,还绘制有动物,云纹,太空等画作,像是在海滩上闪闪发光的几枚小贝壳。捏住顶端摇一摇,声音比风铃还要清脆悦耳。


    秦河道:“是种配饰,挂在哪里都好,可以驱邪。”


    慕千昙目光微撇,瞧见少女耳朵上也挂着两枚小银铃,一闪一闪反射着日光,煞是好看。这小孩估计就喜欢这东西,如果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银铃应该是她姐姐的,自她姐姐死去后,这东西才到她手中,挂在她耳上。


    裳熵拿起一个看完,放回去,再拿一个,不住感慨道:“这些铃铛都好美啊!”


    铃铛趴在谭雀膝盖上,正小口小口吃东西,以为在叫她,挪身子望去。裳熵注意到她视线,笑道:“对,你也很美的!都很美!”


    秦河也看见那只粉白色青蛙,朝她主人欠身道:“抱歉,我提前不知道您在,所以并未给您准备礼物。”


    谭雀摆手:“啊呀没关系呀!俺自己都不晓得俺会来呢哈哈哈!”


    吃完饭,秦河先去洗漱睡了一觉,缓解归路上的疲惫。裳熵与谭雀跑山下找朋友们疯玩去了。慕千昙躺进摇摇竹椅,看了眼另一张椅子上的江舟摇,有点想问秦河这趟回来说什么没,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更合适。


    谁知,像是知晓她心情似的,江舟摇主动说:“阿河说那件事时间过了太久,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意思就是,秦河这趟下山什么都没查出来。


    慕千昙收回目光,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江舟摇端来茶盏,杯盖摩挲着杯沿:“她这趟回来后,感觉沧桑了不少。我问她后面怎么打算,她说还想再出去。”


    沧桑?


    这词语蹦得有些难对上号,慕千昙脑中第一联想到的,基本都是游街老人的形象。方才桌上那少女模样,哪里也看不出沧桑吧。


    至于还想出去,能够理解,什么都没找到一定不甘心,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得就放弃。


    但她知道,这孩子无论尝试多少次,都难以寻求真相,在原书中这也是个未解之谜。而唯一知道答案的那片“残魂”,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若她始终不开口,就算是彻底未知了。


    慕千昙抿了口茶,把这些先压下,忽而意识到江舟摇也是挺尴尬和左右为难的。


    一方面,她想让自家徒儿秦河放下仇恨,或者不能只被仇恨支配着生活。而另一方面,她也支持秦河去复仇,可迷茫不清的现状不能完全佐证这仇恨是真是假,这便让她与自己的关系就尴尬起来。


    要保持这两者平衡,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院中寂静,说什么都不合适,慕千昙敲着茶杯,没有作声。


    两日之后,四人带上行李,准备出发。谭雀站在葡萄架下,像是承接了某种艰巨任务般拍拍胸脯:“花田都交给俺和铃铛吧!”


    铃铛蹲在她脚边,后头还有在崖山新收的一群青蛙小妹小弟,都学着谭雀模样拍胸,蹦蹦跳跳的欢送她们离开。秦河与江舟摇共乘一只仙鹤,慕千昙与裳熵乘坐白瞳,一同向北方飞去。


    离了宗门,又避开人烟密集处,只在外界行动,这一路除却脚下森绿与天上白云,就没怎么见过新画面,需要时不时看方向确定有没有错。


    对面仙鹤上师徒俩可以随意歇息,但她们没有,一个赛一个坐得板正。慕千昙瞥了眼,十分不能理解。


    她倒是想一睡就到北方,奈何还得操纵白瞳这眼盲孩子的方向,只得转移注意力到四周景色。但那些景初看新鲜,久看就腻了在,只能忍着,偶尔翻翻书。看见裳熵要睡,就把她揪起来陪自己一起熬。


    越往北去,越是需要加衣,其他三人尤其是裳熵都还好说,都不怕冷,顶多加一两件,只有慕千昙比较特殊,已把去年穿过的那件雪色大氅拿出来披了。灵力消耗外加休息不足,配上越发苍白冷寂的世界,显得她面色更冷,甚至隐隐透着厌燥了。


    路途遥远,距离上回歇脚已有两天,江舟摇以手势询问是否下去,慕千昙点点头。


    两人找了处平坦山坳降落,这里积雪覆盖,一脚踩下去便陷到脚踝。不远处恰好有块裸露岩石,还有不少倒伏在地的树枝。凑了些干燥的堆在一起,勉勉强强点了把火,几人围火而坐,热些干粮吃。


    见慕千昙脸上倦色重,江舟摇问道:“瑶娥上仙还好吗?”


    慕千昙道:“无事。”


    咬了口,她向旁侧望去。


    两只仙鹤窝在一旁歇息,比较起来,白瞳明显要更精神些,只因她的力量都来源于慕千昙,与其说她飞了一路,不如说用慕千昙的灵力飞了一路。亲妹妹共享灵力的好处与坏处都在这里了。


    慕千昙阖上眼歇了会,听见开壶盖声,睁眼望去,发现是秦河用炼丹炉装了雪在烧水,脚边还放着砍完柴的悦歌剑,甚至还拿华唱琴出来弹奏抓鸟来吃,每个都匪夷所思,但又做的理所当然。


    她沉默着反应了片刻,意识到江舟摇说的沧桑是指什么了。


    这是一种经历了太多对所有都无所谓,甚至有点放弃的态度。配上她带着微微笑意却双眸空洞的眼神,那种沧桑感便显而易见了。看来这趟下山备受打击啊。


    慕千昙呵出一小团暖气,热了热指尖:“山下如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但就是问了。秦河烧水的动作僵住,眼睫颤了颤,许久才续上:“照旧。”


    这小孩犟着不肯看她。慕千昙嗯了声。


    “哇喔!”裳熵扑进雪里,以游泳的姿势扑腾过来,戳戳秦河,摊开掌心:“看,我用雪捏成的你。”


    那手心里摊开一个四肢不协调的雪球人,怎么也看不出自己的模样。秦河轻笑着接过:“谢谢。”


    裳熵又送了一个给江舟摇,也被收下了。最后她凑到慕千昙身边,两手展开:“这个是给你哒。”


    坐在她手里的不是人,是一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冰雪企鹅。慕千昙骤然想起壶城时屈辱的变身过往,眉目抽动,一脚把她踹开:“死开。”


    秦河捧着雪球人,垂眸微笑着不动,不知再想什么。江舟摇看着她的侧脸,似有话想说,末了,还是没说出来。


    再出发后,约过了两三日,目的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大片皑皑雪山,依山而建的华贵城镇被黑色高墙包围其中,空气中漂浮着雪色的寒冷味道。四人下得鹤背,在铺就着黝黑岩石的地板上行走,犹如白色风暴中的渺小几点。


    裳熵揉着冻得冰凉的脸蛋:“这里就是光明塞顿吗?”


    源雾伏家居于源雾山脉光明宫,早些年常常隐世避居,颇为神秘,外界对其议论纷纷,没有定论。自上任家主死亡,其妻子伏郁珠继位后开始对外接触,常常出席些重要场合,为家族出面。光明宫脚下就是塞顿城,受伏家庇佑,亦有百年历史了。


    城门此时开着,站在外头,能瞧见里头长而宽敞的街道,都铺着黑色石砖,像黑蛇背部的蟒鳞。两边房屋是石块垒成的,屋顶红红绿绿黄黄,色彩斑斓,次第望去,仿佛一块黑被子上色彩繁复的补丁。


    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绿色旗帜,两天白蛇相互缠绕,四目猩红。稍远些的建筑较为高耸,顶部尖尖,犹如城堡,再远处便是被雾气遮掩的雪山。


    屋顶上的雪堆被铲去,门边落了些,这必定是刚完成不久的作业,可现如今整个街道异常寂静,居然空无一人!


    四人慢慢走进城中,厚重城门在身下喳喳关闭,轰的一声,震落不少雪花。


    就在她们疑惑城中为何无人时,街道尽头光点微亮,接着亮光放大数倍,几人望去,只见八匹高大的白色骏马缓缓走来,马上各坐着一位全身裹着银色铠甲的士兵。


    他们一手执镶嵌着红宝石的缰绳,一手扶在腰间大剑的剑柄上。马蹄铁打在地面上的哒哒声与铠甲摩擦的金属铿锵声混在一起,沉重又轻盈,响彻整个街道。


    在骏马之后,是一辆通体镀金的黄金马车厢,四角分别以极为精细的手法雕刻而成的白蛇,下面堆砌着毒花飞鹰等等繁复装饰,显得整辆车无比笨重且奢华,不能奔跑,只能缓慢移动,在阳光下带着令人炫目的窒息感。


    这辆车队就这么昂扬着行到门前,黄金车厢内走下来一人。


    金发绿眼,邪美长眸,近乎勾魂夺魄。一身白袍,佩戴着无数黄金珠宝,叮叮当当,光彩夺目,却并未夺去面容姿色。她扶着车厢的手也如宝物,下得车来,美人尖下的额饰一走一晃,与脚踝处的银链共奏了场轻灵之乐。


    正是伏璃那家伙,居然搞这么大阵仗,慕千昙颇有些无语。


    不用问都知道这排场是为谁而来的,刚猜测完,就见伏璃停在江舟摇面前,一手背后,一手摊开,微微弯腰:“请。”


    慕千昙看了眼无奈到别开视线的秦河,旁观着发展。


    去年集议会与文武试炼期间,这姓伏的小混蛋就没少打江舟摇主意,这会还发了邀请信来,果真是贼心不死,又弄车队又清空场地的,简直像一只疯狂展示美丽羽毛的花孔雀。


    估计是想要用金钱迷晕江舟摇的眼睛,让她留在这里吧。可惜算盘打错了,封灵上仙才不是贪财之人。


    美人相邀美人,细碎雪花相伴,这画面的确唯美,可惜裳熵在此时张口:“伏璃啊,你那辆车全是黄金做的吗?”


    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闻着好香啊!”


    伏璃刻意营造出来的浪漫场景顿时消散,她也破了功,气道:“车有什么好香的!”


    大概是想起这人曾吃下黄金的壮举,又了然道:“知道了,你喜欢吃黄金?给你们准备的宴会刚开,现在回宫里,今天让你吃个够。”


    裳熵摸了把嘴:“好!快让我上车!”


    伏璃道:“去去去,这辆只能坐两人,给上仙准备的,你们去后面那辆。”


    裳熵侧身一看,后面果然还有一辆,是镀银的,看着就没金色好看了,她正嘀嘀咕咕,被只想快点离开的秦河拉到银车去坐。伏璃正喜滋滋要扶江舟摇上车,突然注意到还有一位上仙在这。


    若不是裳熵与那个救命之恩,她可不会邀请这位看不顺眼的人来,正要呵斥她,一对上那双冷眸,又说不出话了。不免心中郁闷,这分明是她自家地盘啊,动动手指就有一大堆士兵听她调遣,怎么还会被这女人压一头?而等她回过味来时,女人已消失了。


    虽然不太喜欢伏璃的眼神,但慕千昙一想到原书中她的结局,也就不是那么着急教训她了。走去银车里坐下,比金车宽敞两圈,座椅上包裹着柔软的红色软绒,面前还有小几摆放着茶点,虽不及金车,也极其舒适了。


    街道足够宽,但马车转向还是费了点时间,等平稳上路时,裳熵已吃掉大半零食,望着窗外街道:“塞顿城好大啊。”


    秦河也从未见过这种建筑群,暂时抛下苦大仇深的过往,脸上终于出现点少女情态:“我还是第一次见,那边的红屋顶好美啊,好像还有壁画。”


    “是诶,看那里,鸽子!”


    “哈哈,他们飞走了。”


    马车行得相当之慢,给她俩过足了眼瘾,慕千昙只看了两眼就索然无味,放松身体陷入软椅歇息着。


    这一路太累了,要把白瞳伪装成她驯养的灵兽而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抬头还是她最讨厌的大雪天,心情实在称不上好。她不想参加那什么宴会,只想回去睡个饱觉。不过考虑到还没吃饭,先去吃顿再说也好。


    抱紧双臂靠着软椅,耳边声音渐渐变化,两人的赞叹从塞顿城转移到了山间的光明宫。就算没睁开眼,慕千昙也已从在她们口中听到了那雪山之间苍茫大气又宏伟的巨型宫殿是个什么模样。


    乐声传来,马车停下,几人依次下了车。此处是个穹顶极高的大厅,粗壮柱子上都盘着一条吐出蛇信的白蛇,脚下是瑰丽彩砖。伏璃已带着人去宴会大厅,几位奴仆模样的黑发女人毕恭毕敬请慕千昙几人一同前往。


    裳熵对哪里都好奇,恨不得长出八对眼珠子把所有稀奇都看一遍,被引着走入半露天形式的华丽宴会厅时,嘴巴都快要合不上了。慕千昙微觉丢人:“没必要吧。”


    “这这这”裳熵胡乱指指:“这里好美啊。”


    此宴会厅是半圆阶梯状,大概是直接沿着山体削成的,铺上柔软兽毯。正前方高处些,摆着几大桌珍惜佳肴,盘子都是金银造就,看得人眼花缭乱。


    跟着黑发女人走到位置坐下,伏璃在正主位,看她们都坐下,便挥了挥手,厅内一侧的几位乐师转换了风格,变得激昂起来。一队浑身珠宝容颜绝美的美男子拍着掌从门前走进,在下方兽毯上跳起舞来,扭腰甩臂,眼波流转,个个拎出去都能祸害一方。


    慕千昙不忍直视,端起葡萄酒,看了看不远处的江舟摇。女人像往常般微笑着,却似乎有点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来参加宴会还是来受难的。


    伏璃这人太没水平了,想讨好一个人就把她认为的所有好东西都展示出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


    封灵上仙一个喜欢在山里种花花草草的淡然性格,对这些“美食美人美景”纵。欲奢侈风格能有什么兴趣?大抵已被冲击到魂飞天外了。


    秦河端坐桌后,矜持着吃饭,时不时看眼自家师尊,完美避开了台下艳舞。


    裳熵吃完一顿再吃一顿,再再吃一顿。女人们流水般上菜,盘子刚空,就连盘子都没了。她吃了太多黄金,导致有点压不住热气,张嘴就要喷火。为了避免伤到人,她只好捂住嘴蹭过来:“师尊,冰棍。”


    慕千昙瞥她,随手做了个冰棍丢给她:“你能不能别那么丢人,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裳熵张嘴咬住,压下冲到喉咙的火星了。她脸颊鼓起一块,揉揉肚子:“可是我最近总是很饿,老是感觉吃不饱,为什么?我要长身体了吗?”


    慕千昙道:“别长身体了,长点脑子吧。”


    乐声忽听,伏璃似是又摆了摆手,那队美男子施礼后退下,换上了一队美人。外头还是天寒地冻,她们只穿着薄纱长*裙,于厅内翩翩起舞,曼妙身姿隐隐约约,引人遐想。


    秦河头埋得更低,隐隐想要离开。裳熵看了会,问道:“她们不冷吗?”


    慕千昙没吃太多,但也算饱了,正打算抓着坐立不安的秦河一道出这鬼地方,听见裳熵问话,随口道:“怎么可能不冷。”


    裳熵觉得也是,恰在此时噎住了,急于喝水送服,一低头看见师尊方才喝了几口没喝完的红色液体,直接拿来咕咚喝下,转而被辛辣酒气呛的连连咳嗽。


    杯子砸在兽毯上,她扶着桌子,头晕道:“等下,这是酒吗?”


    第110章 我愿意


    伏璃给这场算是欢迎的宴席上准备了至少十来种不同口味的酒液,相比较之下水反而没怎么上。刚进宴会厅来时,慕千昙就注意到了,为了避免麻烦,先教训过裳熵不要瞎吃,尤其不要碰酒。


    说完之后,觉得高枕无忧了,慕千昙自个在酒液中挑了杯还在她接受范围内的葡萄酒,配着几块牛肉送下去。但尝过之后发现浓度还是有些过高,便放在那里没动了,谁能想到居然会被这蠢龙喝去大半,还是让她碰着酒了!


    眼看着少女整张脸都烧红,眼神也迷离且混着水光。慕千昙大感不妙,本来想抓秦河跑的想法瞬间消散,转头快速道:“秦河,你看着她别做蠢事,我先走了。”


    她现下可应付不了这精力旺盛的少女,交给秦河让她犯愁去吧。这孩子有责任心,想必不会让蠢龙干出太过荒谬或伤害自己的事。


    她语速极快说完一串,秦河都没反应过来下命令的是她不愿面对的那个女人,只下意识应和,就要去扶裳熵:“熵熵,你还好吗?”


    裳熵被她捧住脸颊,迷瞪着眼:“秦河。”


    “你喝酒了,头晕吗?回去”


    趁此机会,慕千昙光速开溜,可还没走出宴会厅的高台,腿部一沉,烫得她嘶了声,低头望去,是裳熵死死抱住她小腿,跪地大喊:“不要走啊师尊!”


    这一声极其洪亮,打断了乐师们节奏,他们频频望来,手下弹的曲调越错越多,害怕被伏璃追责,干脆停下了。音乐断绝,下方美人们自然也不再舞蹈,无措呆站在原地。上菜的侍女们见主人家请来的尊贵客人要离席,脸色还很差劲,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动了。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台上。视线密集到慕千昙头晕,怒从心起,很想把裳熵就地正法。


    秦河一句话还没说完,望着空空如也的手,震惊于她的速度,竟如闪电般不可捕捉。


    伏璃注意到这边,打破宁静:“瑶娥上仙要去哪?”


    想把腿抽出来,但裳熵抱的极紧,像怕她飞了似的死活不动。慕千昙低声呵道:“松手。”抬头回复:“来路上有点水土不服,没休息好,现下饭也吃了,打算回去歇歇。”


    她这么一说,伏璃也被提醒了,赶忙问身边的女人:“上仙,您累吗?要不要早点去睡?”


    被满目奢华冲击到飘飞体外的魂魄终于归位,江舟摇客气道:“在下还好。”


    她桌前饭菜都没怎么动,伏璃以为她是太累吃不下,立即便坐不住了,向下吩咐道:“带两位上仙去寝宫,你们都散了散了。”


    乐师与武者都施了一礼,流水般泻去。桌上还有成堆闪耀人眼的金盘堆叠,昂贵菜品大部分都没动过。如今宴会草草开始又草草结束,依这伏小家主的行事风格,这些可能要直接扔掉了。


    不过,慕千昙没心情去责怪谁浪费粮食,她只想把这火炉龙刮下,又是打又是骂,但裳熵硬是靠着浑身蛮力抱紧了,就是不松手,像是被拧死的瓶盖再拧不动。


    那边伏江两人自席位上走来,经过时停住步子,江舟摇问道:“瑶娥上仙可需帮忙?”


    伏璃站在一边,双手负后,满眼笑意等待着。封灵上仙自己都被缠得不行了,还会来关心她,真是顽强。慕千昙目光在她们之间巡索:“不用,你们先回去吧。”


    “送点醒酒汤来,等她清醒了,带上仙她们去宫里歇息。”吩咐完侍女,伏璃偏头笑道:“那你们忙,我先带封灵上仙走了。”


    慕千昙道:“嗯,秦河你也跟着去。”


    江舟摇点头示意,回眸看了眼发愣的秦河,两人都随着伏璃离开。隐隐还能听到江舟摇在问:“那些食物会丢掉吗?”


    “上仙不用担心,不会浪费,全部喂给妖兽即可。”


    等她们都走远,确定看不见这边后,慕千昙才开始发威,弯腰扭住少女耳朵恶狠狠道:“你给我松开。”


    酒气冲脑,裳熵整张脸已红成番茄,被扯到耳根快裂了,也绝不松手,大叫道:“不松!”


    慕千昙道:“你想死是不是?”


    裳熵喊:“就不松!”


    双手扭住她两边耳朵,手指都麻木了也不见这蠢龙撒手,因为疼痛她反而抱得更紧,还加上双腿,俨然是赖定了。


    小腿仿佛被两双铁夹箍住,血液都快运转不畅。慕千昙拧紧眉头,慢慢弯腰向后坐下,另一只脚踹她,踹不开,一手推抵在少女眉心:“我倒数三声,还不松你后果自负,三,二,喂!”


    少女听她威胁,不满皱起脸,竟直接张口往大腿上咬。慕千昙悚然一惊,一看见她红唇下森森白齿就条件反射般一巴掌抽过去,清脆的啪声传遍宴会厅每个角落。裳熵侧过脸,唇角溢出几滴鲜血。


    几粒雪花飘下,裳熵探出舌尖,卷走唇角红色,忽而双手双腿一齐用力,像是要扼断般更紧得抱住。慕千昙本在看着那点鲜红发愣,陡然加大力道让她闷哼出声。


    听到她声音,裳熵立即松开了,埋头在她腿上胡乱亲:“对不起。”


    慕千昙起了身鸡皮疙瘩,反手又给她一巴掌,一脚踹开:“你发什么神经。”


    裳熵向后翻倒,摔下高台,好在下头就是柔软兽毯,加上她皮厚实,愣是完全没摔伤。在地上趴了会后,她顺着阶梯爬上来,低头闷声道:“我怕你要走。”


    血液重新冲回腿部,一阵麻痒刺痛。慕千昙撑着桌面站起,脚尖点点地板:“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两边脸颊都浮肿着,但在通红脸色里看不出来,裳熵嗓音愈发小:“我感觉你要走。”


    正在此时,侍女端来醒酒汤,见她们间气氛不对,不敢上前。慕千昙心绪难平,紧走两步,抄起那碗醒酒汤泼去少女脸上:“醒醒吧你。”


    汤水滴滴答答往下流,裳熵被泼了满脸,拿袖子擦擦,抬起那双酒气氤氲的眼:“师尊。”


    随手扔掉汤碗,慕千昙转身面向侍女,冷声道:“带路。”


    伏璃给她们准备的房间离宴会厅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房间很大,天花板是彩绘,墙面贴上条纹贴纸,四柱床足够四人同时翻滚,地上铺着雅蓝色金绣线地毯。整个房间和外头装修风格一致,都是满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浮夸华贵。


    领人到门口,侍女说了句有吩咐可摇床头铃,便躬身退下。慕千昙进了屋,去床沿坐着,脱去靴子,掀开裤腿,直而长的小腿上多了几道红印,在雪色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扯下腰间储物袋扔床上,从里面翻出活血的精油,她倒了些在掌心,搓热之后盖上小腿。她低垂着视线,默不作声揉搓着伤处,把淤血推开。


    裳熵悄悄从门外溜进来,罚站般站在床边,望见女人腿上的红痕,抓着袖子道:“对不起。”


    慕千昙没看她:“滚。”


    像是漏气皮球,裳熵坐倒在地:“师尊。”


    放下裤腿,把精油扔回储物袋,慕千昙道:“醒酒了?”


    脸上红色不仅没褪去,反而更浓了,连带着眼睛都微微发红,人也不是很清醒。口中说着对不起,眼神却飘飘的没有定位,一看就是还沉沉醉着。慕千昙冷哼一声,没管她自去洗漱了。


    外面还在下雪,但地板下有热气流动,就算穿的薄也不会冷。她穿着宽松睡衣出来,长发还散着,抬眼就见少女抱膝坐在床头地上,凝望着储物袋出神。


    “回你自己屋去。”


    方才过来时她就注意到这边不止一个房间,应当是每个人单独住。慕千昙毫不客气:“别赖我这。”


    裳熵把脸埋入膝盖,不回答也不挪身子。


    慕千昙道:“那我去你屋了。”


    她还没动作,只是这么一说,就见裳熵慌里慌张爬起,看她没走才放松,可也没主意般站着不动了。


    没记错的话,上回喝酒还是在东城,也是醉的一塌糊涂,最后应当是以出去跑步做消耗的。慕千昙给她真心提建议:“你去外面跑几圈吧,依你的主角光环没准还能有什么奇遇,捡到点好东西。”


    她从另一边上了床,拿枕头垫在腰下,靠在床头翻书看几页,积攒睡意。由于床太大,裳熵发觉两人距离太远,赶忙绕过整张床到女人身边坐下。


    “”慕千昙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裳熵道:“我想看着你。”


    说看就是看,两大眼睛错也不错盯着她。慕千昙总有种被猫头鹰盯上的感觉,合上书道:“我不喜欢被人看着睡觉,赶紧走。”


    裳熵道:“我守着你。”


    慕千昙淡淡道:“我没死也没伤,不需要人陪床。”


    裳熵执拗道:“我就看着你,什么都不做。”


    “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慕千昙头隐隐作痛,不耐道:“你有点眼力见吧,别来烦我,我要睡了。”


    奈何酒醉某人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眼神瞟向被子末端的隆起:“你的腿还好吗?”


    慕千昙道:“踹死十个你不在话下。”


    裳熵丧气道:“对不起,我没想弄伤你的,我只是想抱着你,这样你就不能动了。其实我平时不说,但我很害怕你哪天就跑走了,就不要我,我感觉你会轻易的不要我,我的感觉一向很准。上回你给我说那些,葵水什么的,就好像临终遗言,我很开心你和我说很多话,但我不想听到”


    起初还能听明白,后面就糊成一簇了,脑子混乱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慕千昙默默想着,她喝醉后不是会精力旺盛吗?怎么不像上次绕城跑,反而旺盛在嘴皮子上了。听到某个关键字,开口道:“临终遗言?你诅咒谁呢?”


    “我又说错话了,我吃下去,你当我没说,”裳熵拍拍嘴,似乎把说出话的话抓回来塞回嘴里,咽下去才道:“我前几天做噩梦了,梦见你不理我,还把我丢掉,然后我就吓醒了,看到你就在我旁边才放心。做噩梦真的很不舒服。”


    还以为她要详细讲解怎么个不舒服法,谁知她道:“你经常做噩梦,每次都那么难受吗?”


    封皮上的字晕开,慕千昙把书放回包,掀被躺下:“不知道。”


    “我做噩梦醒来看到你的话,就会安心,那你呢?”裳熵挪的近了些,扒住床沿:“你会因为看到我而安心吗?”


    慕千昙只拿后脑勺对着她:“我看到你就心烦。”


    床边沉默了。


    雪越下越大,隔着窗户能看到鹅毛大雪的纷飞影子。她能想象到外面是个怎样的惨白光景,那根井绳在脖子上逐渐勒紧,体内深处涌现出熟悉的对于大雪天的畏惧与不适。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自己沉入温暖的被子。


    时间与地点都不同,这里总归是安全的。


    后头少女突然问道:“师尊,我能帮到你吗?”


    这一问让人听着毫无头绪,却是把利剑。慕千昙听懂了她的潜层意思,甚至有点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在装醉。回眸看了眼,还是那副傻样,默了会躺回去道:“你安静点就算帮到我了。”


    裳熵捂住嘴,可声音还是漏出来:“我感觉身体好热啊,不说话难受。”


    慕千昙道:“嘴上说的好听要帮,结果还是不愿意是吧。”


    裳熵急道:“我愿意的。”


    雪花自窗后渐渐结成片影,每片相连,又每片都清晰。慕千昙看了会,阖上眼,想着法让她闭嘴:“你愿意?行,非要说的话,那你就说”


    “说什么?”


    “说一万遍你愿意。”


    “好,你愿意,你”


    “我说你。”


    “我愿意。”


    “嘘,别说出声,在心里悄悄说。”


    床边再次静默了。


    久听不见她声,困意朦朦胧胧浮上来,慕千昙本就诸多疲惫压抑,在被窝窝里暖气烘着,很快便沉入梦乡,并少有的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天花板的花纹飘飘重叠,慕千昙神清气爽,察觉到身体也非常轻盈,比前日舒服多了。


    过滤后的白色日光洒在被子上,屋中闷了一整晚的热流被稀释成触感舒适的温暖空气。她躺着缓了会神,坐起身来。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微动,她迅捷回眸,就见裳熵靠着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在睡与不睡的边缘挣扎。


    因着这一觉睡得很不错,她难得心情好:“要睡就睡,那是什么样。”


    一下头垂得狠,差点翻倒,裳熵猛地扶住床沿,醒了,脸上红晕褪去,眼下多了两团浅浅青色。


    她迷迷糊糊望向床上女人,脸埋进被子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笑道:“最后一遍,我愿意。”


    慕千昙显然忘记临睡前这茬:“你愿意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裳熵用力眨巴眼,困得神志不清,口中道:“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


    慕千昙道:“还没醒酒啊。”


    裳熵还想张嘴说话,眼睛闭上,身体往后一倒,呼呼大睡。慕千昙掀开被子,用脚尖踢了踢她肚皮,这既视感很强的动作,让她忽而想起去年文武试炼在监考点时拿这蠢龙肚子暖脚的过往。


    脚尖微微下压,碰到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体温,大冷天的用来暖脚再合适不过。慕千昙坐在床边,两只脚都放上去,像是贴着一块自动电热毯。她问道:“你总讲一诺千金,上回说给我种昙花,你种了吗?”


    被她踩着,裳熵含糊醒了会,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掀开衣服裹住肚皮上不太礼貌的那双脚,又睡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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