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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而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前夕


    匆匆见这一面并没有缓解喻唯心里疯涨的躁动。


    甚至相反。


    那些情绪像得到了养料的怪物,在她心里啸叫,想要更多。


    这怪物跟她一样,见不得光。


    她要忍着,小心遮掩好。


    郁葳比赛前一天,离生日宴还有两天,丁晴问喻唯要不要提前去老宅住。


    “生日会在老宅办,那边离你们学校远,周日要在那边呆一天,要不要周六过去适应一下?”丁晴眉头微蹙,目光发沉,“这只是个家宴,不会来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别紧张,我都安排好了,过去之后你也不用看谁脸色,到时候跟着我就好。”


    喻唯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宅”,但看丁晴的表情,对那个地方憎恶要多于其他。


    “不用了妈妈。”喻唯说,“不需要适应。”


    那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类似去外地参加比赛住的酒店,未来不可能在那里生活,只是参加一个宴会,谈不上适应不适应,反正很快就会结束的。


    而且人员复杂,很烦。


    她现在没有心情和精力应付。


    丁晴也没有一定要她去的意思,点点头说:“不去就不去,宴会结束妈妈就带你们回来。”


    你们。


    喻唯无声地含着这两个字,点点头。


    周四中午,郁葳第一场比赛,这次出场顺序是按积分抽签,郁葳积分上升了,但签运又极差,本来按积分能排第二组的,抽签抽到了一号,第一个出场。


    好处是下午上课前就能看到比赛直播,不用提心吊胆地等。


    喻唯的旧手机还没换,天气好气温不低,但电量还是岌岌可危。


    程淼把椅子拖到喻唯旁边,俩人一人一只耳机,喻唯桌子上摆着几本书,手机背面支架拉开抵在书上,藏了等于没藏,也不知道在隐蔽什么。


    有同学从旁边经过,停下来看一眼,“看比赛呢?”


    程淼就点头,一只手把装草莓的盒子递过去,扭头往喻唯嘴边也塞一个。


    红彤彤的大草莓。


    喻唯往后躲,伸手接过来咬一口,汁水四溢,香甜清口。


    “周末不能找你过生日了,这周我爹不知从哪搞了张邀请函,耳提面命非要我去参加一个生日会。”路过的同学捏了颗草莓走了,程淼把盒子又放回桌上,叹了一声,“说的很高大上,对方有身份有地位啥的,邀请函都不给我看怕我搞丢咯,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人家我去干嘛,当呆瓜啊。”


    草莓咬在唇间半晌没动。


    喻唯迟疑着“嗯”了声。


    “不过真巧,那家跟你一起过生日。”程淼看着屏幕里掠过的人影,“哦!”


    她忽然挺直脊背,瞪大眼睛,“跟小鱼也是一天生日!”


    喻唯把嘴里的草莓咽下去,隔了半晌,含糊又小声地“嗯”了声。


    程淼一拍大腿,“真巧啊!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喻唯心里一紧,犹豫着看向程淼,眼神充满探究,这就想到了?那想象力也还是挺丰富的……


    “这就是缘分啊!”程淼把后半句话接上,双肩一低怼在桌前,突然萎靡,“难受,伤心,也就是说我既不能给你过生日,又不能给我鱼总过生日,还要去一个什么宴会陪笑给陌生人过生日,苍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小小年纪就要去社交!这是新社会对祖国花朵的欺压!是虐待!”


    喻唯心虚地瞥开眼。


    是的这三件事凑到一起了,但只要不脑洞大开,谁也不会把这三件事联想到一起去,只会觉得好巧。


    太巧了。


    如果不是当事人,喻唯自己也会觉得好巧。


    如果程淼去的生日宴刚好就是她跟郁葳的,那她最好现在就告诉程淼真相,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如果真的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刚好有另一家人也在周末过生日举办了生日宴会呢?毕竟她这个说是家宴,而且她在那个册子上没看见到程淼父母,甚至都没有姓程的。


    思来想去,还没想好,已经到郁葳出场了。


    俩人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互相紧紧抓着手,程淼嘴巴里甚至在念一些喻唯听不懂的祈祷。


    可能真有什么玄学在,这场比赛全程丝滑顺利,每个动作都很完美,给整场比赛都开了个好头,气氛点燃,及其热烈,坡度很陡的观众席像掀起的巨浪,浪声就响在喻唯耳边——


    程淼在叫。


    教室里其他人也在回头看,然后见怪不怪地又扭过去。


    喻唯兴奋又别扭地低下头。


    这场比赛几乎囊括了国际顶尖女单花滑运动员,郁葳发挥超常,一扫半个月前国内赛的阴霾,拿下毫无争议的金牌。


    是她回归赛场后国际重要赛事的第一块,比分站那个更能证明——她回来了。


    现场热烈的山呼海啸就像专为迎接她的回归。


    她站在赛场上,不同机位的摄影切换,从正面到背后,光悬在她头顶,面前是如山野狂欢舞动的旗帜。


    远隔千万里的京市某高二教室里都在一起欢呼。


    赛后采访,有记者问郁葳据说在上外训网课,最近的变化和进步是不是跟网课有关呢?


    “网课已经取消了。”郁葳神色认真,“因为时差和行程还有各种原因,视频上很多问题不好沟通,网课效果不是很理想,前段时间取消了。”


    她本来就没有教练团队,从夏末开始的远程外训网课,也在冬季取消。


    兴奋到发疯的程淼停下来,接连不断地叹气,骂了几句无意义的脏话。


    屏幕里郁葳神色平静,说起这些也没有波动,只是在记者祝福她即将到来的生日时,礼貌地笑了笑。


    记者问:“准备怎么庆祝?”


    “准备放纵。”郁葳说完,在现场和屏幕外千万人的好奇中,目光深敛,含着一点遮掩不住无意露出的浅笑,她本人像是没发现,笑意浮在脸上持续着继续说,“睡一觉。”


    嗨!


    “放纵”了半天,就“睡一觉”,这叫什么放纵。


    可能是真累坏了。


    屏幕内外的人都跟着笑出声。


    比完赛,二十二日,周六晚上,郁葳要参加晚宴。


    喻唯在家试明天穿的衣服。


    礼服是一条水绿丝绒长裙,银丝绣着暗纹,光下像涟漪水波,流光溢彩,衬得她脖颈皮肤像雪山顶上的皑皑冰雪。


    “好看。”丁晴不住点头,“上次你们学校校庆时候那个裙子颜色我看就很衬你,这次换个浅色,果然更好看。”


    喻唯极少穿裙子,不自在地绷紧肩膀。


    “冷了?”丁晴手里的大衣披在她肩上,挨个试过去,最后留了件白狐裘,“明天没什么室外,在外面就穿这个,这件暖和。”


    丁晴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满意地一直点头,脸上笑意就没落过,“小精*灵似的,就得穿这些才好看。多留一些,再试几套春装夏装。明年高三你还继续读吗?还是直接去上大学?”


    喻唯高一参加数学冬令营就被特招了,大学也在京市,很方便,只是她还不想离开高中去新环境。


    看出她的犹豫,丁晴也没催促,把几件要留的衣服放在一边,“那就再读一年高中,不用高考也别把自己压力搞太大,享受就好。”


    喻唯“嗯”了声。


    “你那个朋友,上次跟你一起去看比赛的那个程什么,她成绩怎么样?能跟你考进同一个大学吗?”


    “程淼。”


    喻唯说着,被丁晴压住肩膀转了个圈,看刚穿上的小外套背后效果,又顺着力度转过来,“她,努努力应该差不多。”


    如果这次考试能再进步十名,之后能一直稳定住,应该差不多。


    丁晴把她身上的小外套脱下来,又拿了一件粉色的展开,让她穿伸胳膊,一边思索着问:“她不出国?”


    过完年到高二下学期,很多国外学校都要提前发信函邮件申请了,所以最近班里确实有不少讨论申请国外那所学校的声音,喻唯也跟着听过一耳朵。


    但是妈妈怎么会知道?


    喻唯眼睛睁大了,圆圆的。


    “程淼不出国,她独生女,父母不想让她走太远,而且大学毕业之后会在自家公司上班,没必要出国深造镀金,她也不太喜欢离家远。”


    这些程淼都跟她说过,最核心的部分是,希望在喻唯的倾情辅导下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最好再选同一个专业,最最好能再分进同一个宿舍。


    倘若最后一条没能如愿,那最最最好能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一起住。


    这样她的抄作业事业和考前小灶就可以得到长远可持续发展。


    而且郁葳走另一条赛道,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各种操作直接在隔壁学校读研究生班都不是问题,两个学校离得不算远。


    展望未来,计划堪称完美。


    这些喻唯没跟丁晴说。


    丁晴认可地点头,“确实没必要出国,想出去的话节假日出去旅行玩玩,在外面生活还是不如国内好。”


    喻唯被按着换了好多衣服,从礼服到常服,从内搭到外穿,试到衬衣和短裙,这才收手。


    累得喻唯什么焦虑什么想法都没了,床上一躺,秒睡。


    第二天一早起床,发型妆容设计都在一楼等着,喻唯别扭又尴尬地坐下,被人从背后捏住头发的那一刻,很轻微的扯动。


    喻唯蹭一下从椅子上弹开,退到一旁。


    “抱歉,扯痛了吗?”


    造型师犹疑地看着她。


    喻唯浑身紧绷,紧紧咬着牙,艰难地说:“没有。”


    “能不能,不做发型?”喻唯脸色极其难看,眼里的惊慌控制不住,她看向丁晴,近乎乞求。


    丁晴瞬间从沙发前绕过来,丢掉脸上的面膜,把人揽在怀里轻拍着,“不做不做,我们小唯发质好,又顺又亮,随意散着就好看。”


    她声音轻柔,眉目凌厉地皱起。


    喻唯闭眼,压住眼底滚烫热意,不断呼吸着调整突然的惊恐。


    然后从丁晴怀里直起身,垂眸看着丁晴身前洇湿的痕迹,羞耻又抱歉,“我……”


    她抿抿唇,没敢抬头,声音讷讷:“对不起。”


    又丢脸了。


    喻唯心底绝望,下楼之前,她自己试了好几次,反手自己抓抓头发,背过身抵着衣架上的小勾子挂着晃晃,都没什么感觉的。


    “没关系。”丁晴安抚着,“小孩皮肤好,妆也不用化,只是得等我一会儿,好吗?”


    喻唯下沉的心停住,抬头看着丁晴,“嗯”了一声,静静地坐在一边。


    没等多久,整个化妆造型只服务丁晴一个人,很快就结束了。


    喻景程卡着时间过来,接上两人。


    老宅不在市外,居然就在市中心,非常中心,窗外高楼闪过,越来越少,层高都限制在相同或更低,沿着小湖边不宽的车道,旁边是只两人高的灰白院墙。


    这院墙长长的。


    喻唯朝窗外望着,从墙边拐过弯,车停在不宽的角落。


    没想到“老宅”是这里。


    喻唯跟在丁晴身侧,一抬头就能看到院门,木楼灰瓦,挂着一张松石匾额,上面瘦金体鎏金刻着两个字——喻府。


    虚掩着的门从里侧打开,喻唯循声望去,只见开门的人一身黑色衣服,小盘扣一丝不苟,手腕处挽着一圈平整的白边,眉目低垂。


    一眼望不进院内,只能看到一个小假山石,这种天气,石上洞眼还往下淌着细细的水流,细听才听得到流水声。


    丁晴一手挽着喻景程的手臂,另一只手牵着喻唯,绕过院子,又穿过两道门和游廊,从月门拐进抄手游廊,院里忽然多了鸟鸣。


    细细清脆。


    沿着游廊外一圈高矮木架上摆着许多盆景,大小不一,修剪的格外精致,鸟鸣就藏在其间。


    很漂亮古朴的笼子,有些挂在木架上,有些挂在游廊下。


    这里温度也似乎高了许多,绿意盎然,仿佛生机勃勃。


    但四下里除了鸟鸣,只有身边的脚步声。


    喻唯垂眸敛色,跟着脚步跨进一扇门。


    “来了。”


    有个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穿着一身黑色绵绸衫,脊背佝偻着轻薄消瘦,一双眼睛扫过来,眼角鱼尾纹极深,眼下皮肤犯灰垂坠。


    眼神很平和,但像是能扎进心里。


    喻唯微微颔首,在喻景程叫过“父亲”后,跟了句“爷爷”。


    他没应声。


    朝三人摆摆手,“忙你们的去。”


    从院子里出来,沿着游廊环湖,穿过不知道多少月门角门,最后进了一处小院。


    这处院子就不如刚才那个雅致,院子里没什么讲究的花木,红木窗隔上镶嵌的玻璃,整体还是木质结构,琉璃小瓦修了个二楼。


    进门过正厅,丁晴带着喻唯上楼,推开一个卧室,让她进去休息。


    屋子里没什么人气,家具桌柜全是实木漆器,但并不冷,暖融融的,丝毫看不出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喻唯看了一圈,好奇地站在窗口往外看。


    这是一座一眼看不到边的古宅。


    这座小楼偏靠西北,顺着窗口极力往西眺望,就能看到她们来时经过的小湖。


    想不到从外侧只看得到灰瓦白墙,进来之后却别有洞天,像是什么古代影视剧的拍摄现场。


    喻唯新奇地趴在窗口看,没一会儿就见喻景程从小院子走了出去,沿着一条青砖小径,绕到前面带水的园子,在园里停下了。


    冬天的园子里没什么奇异景观,没有花也没有雪,喻景程站在一棵松树旁边。


    这样有点奇怪。


    喻唯视线正要转去别处,就见从另一侧月门里走过来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身量相等的男生也进了园子,见到喻景程之后,她脚步极快,几乎是小跑着扑进喻景程怀里。


    然后被喻景程推开。


    喻唯紧皱着眉,看着她抬手给喻景程整理衣领,又扭头不知道跟那个男生说了什么,喻景程抬手摸摸他的头。


    姿态亲昵。


    亲昵的让喻唯惊诧又怪异,她推推眼镜,打开窗,用力仔细看,那个女人长相柔顺,没在她那份名册里。


    屋外木地板发出轻柔的声音。


    喻唯仓促转身,窗也没来得及关,直接拉开门,正好和站在门外要敲门的丁晴面对面。


    “……妈妈。”喻唯心里的疑惑和震惊还没散,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场景应不应该让丁晴看见。


    “这房间没住过人,我来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丁晴打量着她,“脸色这么差,紧张?”


    喻唯含糊应声。


    这房子跟家里格局不一样,她身边还有一扇雕花小窗,玻璃净如无物。


    喻唯余光向外探,喻景程和那个女人居然还在花园里,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人就依偎在喻景程身侧,低眉顺眼。那个男生就站的稍微远了点,无聊地四处转头。


    这场景……


    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更沉了。


    丁晴顺着朝窗外看,脸色顿时阴下来,她顺手揽住喻唯靠窗那边的肩膀,把她推过来转身送进卧室。


    “我们不常回来住,这儿没有专属的阿姨,想喝水就到楼下去,午饭会有人送过来。”丁晴很快调整好表情,视线落在旁边开着的窗上,顺手关上窗,窗帘也拉过来。


    唰地一声。


    阳光被挡了一多半,她站在阴影里:“冬天紫外线强,别晒伤了,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就提前把你那个朋友叫来陪你,宴会晚上七点才开始呢。”


    喻唯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也不知道丁晴看见了没有,犹犹豫豫地“嗯”了声。


    丁晴转身出去,门关到一半,喻唯短促急切地喊:“妈妈!”


    她往前走。


    “好了。”丁晴制止她,“早上起得早,你再睡会儿,衣柜里就有睡衣。”


    喻唯紧抿着唇,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


    她没再往窗边去。


    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拿出来,点开郁葳的微信,手指翻来覆去地在屏幕上划。


    宴会七点开始,郁葳大概七点才下飞机。


    这个时候,她跟郁葳说什么?


    喻唯像热锅里的蚂蚁,在不大的卧室里急得走来走去。


    妈妈应该是看到了。


    那个距离,肯定是看到了。


    喻唯咬唇,两步跨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看去。


    空荡荡的,没有人。


    光落在她无血色的脸上。


    喻唯转身拉开门往下走,木地板跟着脚步声吱吱作响,戛然而止。


    “绝不能是今天!”丁晴压抑着声音又尖又低,“你的脏事要是闹到两个孩子面前,喻景程,我跟你没完!”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的,我的心一直在你这。”


    “少跟我讲你那些屁话!”丁晴暴怒,言语中丢掉体面,尖利地一针见血,“你家这房子是那贱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的心?哈!”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让我……”


    啪——


    丁晴声音极冷,“做了脏事别往我身上泼,管好你那烂摊子,想离婚我奉陪!”


    “你一直想着跟我离婚?”


    “对!”丁晴声音逐渐提高,在失控的边缘,“别他妈碰我!”


    喻景程声音平稳又挫败,“我不同意,我不离,我们女儿都找回来了,我们这半年不是很好吗?”


    喻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听两个人压抑着歇斯底里的争吵。


    这场景熟悉的诡异又荒谬,上一次她在楼梯上听他们说话是在几个月前,当时郁葳刚回来,不肯叫爸妈,话也不肯说一句,不给一个好脸色,那时候妈妈无助又崩溃,精神差到要依靠药物。


    那时候爸爸也很可靠。


    怎么会这样?


    喻唯想不明白,这段时间,明明一切都很顺利,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爸爸妈妈不常回家,原来不只是因为忙,不只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小孩。


    她们不是不见她,是互相也不见。


    以为只有一个裂隙,只要修修补补就好的家,原来早就要散了,只是她不知道。


    那她在干什么?


    第62章 喻唯抓住她的衣服,踮起脚尖。


    滴——


    噔——


    手机接连响了几个消息提示,在喻唯手里震动,声音不大,但在气氛紧张的房间里瞬间传开,楼下不知道谁的手机也跟着响。


    接连不断。


    争吵声瞬间停止,房子里只剩下连续的推送消息提示音。


    “小唯。”丁晴从一楼客厅走过来,站在楼梯下,脸色十分难看,但姿态依然优雅,抬头看着喻唯,“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喻唯举着手机,屏幕光影影绰绰映在她脸上。


    她脸上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双眼睁得很大,失神无光,对丁晴的问话毫无反应。


    好几条消息,不同软件,占据了整个屏幕。  :


    全是相同的内容——


    MH8537飞机失联


    MH8537疑坠海


    MH8537航班失事,搜救队紧急出发


    是郁葳昨天给她发过的航班信息。


    世界陷入无声,瞬间失色。


    耳朵里充满电流似的嗡鸣,天地倒转。


    “小唯。”


    “小唯,”丁晴几步冲上楼梯,“你听妈妈说,刚才,刚才是个误会,是妈妈误会了爸爸,我们已经解释清楚了。”


    喻景程适时地出现在楼梯口,跟着符合道:“对,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嗡鸣声混人声,像是很远,又像很近。


    喻唯刚失去了一直想拼凑的从未拥有过的家,又失去了重要的人,她像是死了,胸口被无形的东西用力踩踏,把所有氧气都挤压清空。


    脸上发木发麻,像是蚂蚁在噬咬。


    丁晴担忧的脸在黑暗中浮现。


    喻唯定定地看着。


    “妈妈。”她张嘴。


    没有发出声音,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呢。”丁晴双手捧着她的脸,“是误会,你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误会。”


    喻唯看着她:“妈妈。”


    郁葳没有了。


    她坐在楼梯上,手机跌进怀里,屏幕朝下,光照着水绿色的裙子莹莹。


    “哎。”丁晴应了声。


    喻唯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收也收不住。


    丁晴两只手都湿了,擦也擦不干,喻景程拧眉从她身后递来纸巾。


    “怎么了?”丁晴给她擦着眼泪,“哪里不舒服?你说,告诉妈妈。”


    喻唯咬着唇,只是摇头。


    妈妈还没看见,她还不知道。


    喻唯哽咽着压不住能把自己淹没的绝望,只能咬着嘴唇强忍。


    “地上凉。”丁晴一手扶着她,一手去捡她身上的手机,“我们回卧室。”


    喻唯惊慌,抢先把手机捏在手里,按灭屏幕。


    “这手机用了快十年,也该换了。”丁晴说完,眼神疑惑地看着喻唯,她的哀恸太浓,浓得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绝望之色。


    喻唯顺着丁晴的动作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反手挽住丁晴的手臂,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妈妈,你能陪着我吗?”


    “当然能。”丁晴疑惑更甚,扭头横了喻景程一眼,扶着喻唯往楼上走,“事情都让你爸爸做,我今天就陪着你,你李叔已经到机场了,再过七个小时接到葳葳,晚上吃个饭我们就走。”


    喻唯双腿无力,半靠在丁晴怀里,身形一晃,差点跌下去。


    “我去叫医生。”喻景程跟着两步,转身往楼下走。


    丁晴侧目,“你先把我手机拿上来。”


    喻唯抓住她的手一紧。


    手机推送消息的提示音已经结束,房子里又恢复静寂,光透过雕花窗隔和帘子落下漂亮又虚幻的光影,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不好。


    喻景程拿着手机上来,还没走到跟前,丁晴就冷眼说:“放桌上。”


    被压下去的火药味依然很重,暗流涌动。


    喻唯失魂落魄坐在床尾,手还挽着丁晴的手臂,眼睛空洞地跟随者喻景程手里的手机,抬起,放下,在喻景程肃正的表情里放在桌上。


    手机没再响。


    丁晴也没再去看。


    就这样枯坐着,大部分时间喻唯都在失神,意识混沌,不知道脑子都想了什么,亦或者什么也没想。


    喻景程带来的医生检查过后只说是急火攻心,问有没有什么事刺激到她,夫妻两个目光错开,避而不答。


    喻唯被灌了碗药,她乖乖喝了,没嫌苦也没干呕,像喝水一样,面无表情。


    只是喝完药顺手去摸口袋,摸了半天,仰头问丁晴:“妈妈,我的糖呢?”


    这衣服订做时就没做口袋,缎面绣腊梅,她的手一直在口袋位置的梅花上摩挲。


    “在外面,我给你拿来。”


    丁晴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喻唯打击这么大,又匆匆出去找人拿些糖过来,走的匆忙没带手机。


    喻唯眼神迟滞地转过去,起身动作迟钝,把她手机关机,又放了回去。


    航班失事的消息传得极快,但今日府上有喜事,据说某位小姐成年礼生日宴,喻三爷和夫人还要公布另一件喜事,这种大灾大难的消息众人都避讳着,不适合在今天这样日子在府上讨论。


    大厨房今日中午单加了几个小菜,丰盛精致,装进保温餐盒里,一路送进小院二楼。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饭,喻唯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地在丁晴的安抚中咀嚼吞咽,筷子没放下,人忽然转身跑进卫生间里吐,把吃的没吃的,连胃液带胆汁,吐了个干净。


    丁晴不敢再劝她吃饭。


    喻景程接了个电话,抬脚要走,余光看着丁晴,又坐下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确定吗?可靠吗?”


    喻景程脸色巨变,目光落在丁晴脸上,又恍然看向喻唯。


    丁晴随口问:“什么事?”


    喻唯脸色苍白而萎靡,因为呕吐,眼底充斥着血丝,惊慌地看着他摇头。


    “没什么事。”喻景程说,但他坐不住,神色凝重地起身在餐厅里走来走去,拿着手机走出客厅,才急急说了声:“我去回个电话。”


    丁晴脸沉着,收回来又换了表情,哄着喻唯。


    各式小蛋糕被人推着送进来,停在外面客厅,甜香渐渐弥漫开来。


    餐桌上精致的菜肴没动多少,厨房来的人正在收拾。


    丁晴扶着喻唯出来,带她往蛋糕车前走,“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据说还有辣油味的。你姐姐吃不了这些,等她回来就只能看看,今天晚上的大蛋糕特别漂亮。”


    她说着,问送蛋糕的人,“同款的小蛋糕这次送来了吗?”


    “送来了。”送蛋糕的人身上穿着纯白的制服,带着帽子和手套,十分专业,打开小车上的罩子,里面三层掌心大小的蛋糕甜品,做的精致漂亮,放在正中间的是一个粉色公主裙一样的小蛋糕,两个裙身重合,层层叠叠,洒着金箔和碎钻,往上是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手挽着手。


    “就是这个。”丁晴指给喻唯看,“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配送人脸色几次变幻,在丁晴带着喻唯靠近过来看的时候,犹豫着问:“夫人,大蛋糕已经快完成了,请问,蛋糕底部的字体您要改吗?”


    “改什么?”丁晴摇头,“就要那个。”


    对方表情肃穆点头,朝丁晴鞠躬:“那夫人您节哀。”


    “什么?”


    丁晴怒视他,“你什么意思?”


    对方愕然直起身:“郁葳不是您女儿吗?”


    订做蛋糕时蛋糕底座上写贺词,写的是:宝贝女儿郁葳喻唯十八岁生日快乐。


    当时是丁晴亲自去订蛋糕,老板的女儿是郁葳冰迷正好在店里玩,一看见就想到郁葳,当时就问过这个郁葳是不是那个郁葳,丁晴说是,老板很高兴,这单还送一个鲤鱼跃龙门造型的翻糖。


    这次四大洲比赛老板还带女儿去看现场了,顺便旅游,比郁葳她们晚回来,昨天在机场免税店遇到了郁葳队友,看到了机票信息,就是今天失事的航班,老板得到消息也很震惊,打电话说让他们提前安慰家属,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丁晴已经板起脸,面无表情看着他。


    “她回国航班是MH8537吗?”他说,“飞机坠海了。”


    “你说什么?”丁晴呲目欲裂,“你乱说什么?!”


    “这怎么是乱说呢,官方新闻都确认了,正在联合救援,手机上到处都是这个消息。”他也没敢动,无奈地提醒她,“夫人,您要不再确认一下……”


    丁晴撒手就往楼上跑,喻唯追在身后,束手无策。


    手机关机又被按开,系统缓了一秒,各种消息声音铺天盖地,丁晴挨个点进去,摇着头退出来换一个,她不信。


    但不可能不信。


    航班信息可查,各个软件媒体都在推送,热搜上到处都是,网友在问上面有多少人,是飞国内的,不少人都在紧急查找。


    各大官方媒体也发文,确认坠海。


    丁晴昏倒了。


    兵荒马乱。


    刚回去没多久的医生又被接过来,打镇定,挂点滴。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的宴会现场早就布置完成,被邀请的客人以关系远近陆陆续续到场,喻景程焦头烂额地吩咐宴会继续不变,蛋糕贺词把郁葳的名字去掉,反正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郁葳的身份,一切照常。


    就当这场生日会是为喻唯一个人办的成人礼,隆重一点也说得过去。


    丁晴从昏迷中苏醒,发了疯,拽掉输液针,从床上下来,腿一软半跪在地上,她把床上的枕头被子全扯下来,床头柜上的灯、手机、花瓶扔了一地,玻璃碎了,水流的到处都是。


    喻唯把她扶到床上。


    “你知道,你肯定先看到消息了。”丁晴拉着喻唯的手,说着就流下眼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喻唯没说话。


    她说不出话。


    她从地上站起来,在丁晴的痛哭声中清理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丁晴痛哭咒骂,疑心进这个屋子的人都想看她的笑话,都想往伤口上撒盐,她只让喻唯进来。


    喻唯给她喂药,拿着药瓶背过身,往自己嘴巴里也塞了两颗,没用水,嚼碎咽了。


    安静地坐在床边,眼睛看着窗外,午后剧烈的光线刺进她眼睛里,很痛。


    她好像恢复了。


    在丁晴崩溃时安慰,给她喂药,等她睡着给她盖好被子,清理好卧室的狼藉,出门等焦急等在外面的喻景程汇报消息。


    得体,可靠。


    “你也去休息吧。”喻景程一脸颓丧,只穿着衬衣枯坐在院子里,“我要去礼宾那迎接客人,晚点我叫人来接你,你收拾好就过去,别叫人看出什么来。”


    喻唯站着没动,问他:“那姐姐呢?”


    “听不懂我说话吗?”喻景程提高音量,抹了把脸,语气又低下来,“先把今天这场宴会过完,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他站起身,推门走进客厅,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又蹑手蹑脚地打开主卧门,在里面呆了几分钟,出来时眼眶发红,扭头避着喻唯走了。


    喻唯站在院子里,光落在她身上。


    她站了几秒,转身走进房间,沿着楼梯上楼进卧室,反锁上门。


    她换下身上漂亮的裙子,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穿上,等浴缸里放满水,合身躺进去。


    水很暖。


    这次她不用刻意憋气,手不用抓住浴缸边,可以环抱着自己完全沁入池中。


    身体熟练地从紧绷到放松。


    氧气逐渐耗空,肺在胸腔里抽动。


    她与郁葳分担命运。


    共生,所以共死。


    今夜会有人来收殓她,也会有人收殓沉入海里的郁葳。


    或许她们会用同一个名字,同一块墓碑。


    心跳到顶峰,呼吸中浸入水流,呛进气管,窒息和灼痛包裹着。


    喻唯恍惚听见郁葳叫她。


    声音像是从水里传来的,隔着厚厚的水膜,模糊又遥远。


    “喻唯,喻唯,能开门吗?我回来了。”


    “我想见你。”


    我也想。


    喻唯恍恍惚惚地想,那天不应该嫌天冷留在教室吃火锅,也不应该故意躲避不去现场看郁葳比赛,那天她应该送郁葳到门外,被妈妈看到也无所谓。


    “喻唯,你打开门好吗?”


    门锁在里面咔哒一声。


    开了条缝,喻唯全身湿淋淋,脸,头发,衣服,湿漉漉地淌着水。


    她隔着门缝抬头。


    郁葳推门进来,又反手关上门。


    喻唯站在原地没动,空间狭窄,郁葳背靠在门上,蹙眉低头看着她,“你怎么一身水?”


    喻唯看着她。


    喻唯抓住她的衣服,踮起脚尖。


    水染湿了郁葳挡在喻唯唇上的掌心,温热又湿润。


    门外有人在说话,混着嗡鸣,听不真切。


    喻唯抬头看着郁葳,她身上还穿着离开家时穿的那身衣服,眉目低垂看着喻唯,掌心挡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郁葳低声问。


    喻唯没说话,拉开她的手,抬头贴上去。


    第63章 就这么一张嘴,她跟喻唯成双胞胎了?


    郁葳唇很凉。


    和想象中一样凉。


    这很合理,海里和浴缸不一样,是凉的。


    喻唯生涩笨拙地含吻着那点凉,又软又韧。


    门外有人敲门,像敲在耳膜上,丁晴声音哑着,“能进来吗?”


    唇热起来了。


    喻唯被揉进怀里。


    她身上的水染打湿了郁葳的衣服,布料磨蹭紧贴。


    人声和蛋糕香味从门窗缝隙里向内浸透,似乎来的人多了,楼下交谈说话,声音不绝。


    “你还好吗?”


    郁葳捧着喻唯的脸,拉开尺寸距离。


    喻唯双眼失神,只看着她流着泪。


    郁葳脸红到脖颈深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捧着喻唯的脸给她擦眼泪,发现她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憋得眼眶通红。


    “呼吸。”


    郁葳虎口托着她的下巴晃晃,没用,只好用拇指顶开喻唯的嘴唇,撬开牙齿,指腹按着她的舌尖。


    敲门的震感传到郁葳背上。


    她俯下身,啄吻着濡湿的唇角,“吸气。”


    “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丁晴在门外跟来客赔礼,“她俩关系好。”


    喻唯听话地吸了口气,呆呆看着郁葳。


    刚亲得气血翻涌还没冷静,郁葳被她看一眼,只觉得心跳腾一下又起来了,她把人又按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哄着说:“去换换衣服,这样会感冒。”


    喻唯木偶似的转身,走了一步,又立刻回头看她。


    门口离床边一共五步,她回头看了五次。


    郁葳耳朵红的快透明了,她背已经抵在门上,退无可退,视线只往左右放,但卧室本就不大,被她这样扫过去一览无余。


    她只好转过身,面朝门板,舔舔嘴唇,心跳的很急,像连着滑了几套节目一样快。


    背后布料窸窸窣窣。


    喻唯忽然扭过来看着她,“郁葳?”


    郁葳被她叫得转过身,呼吸一顶,眼睛迅速瞥向漏着一线散光的窗帘缝隙,从喉咙里挤出极轻的应声“啊”。


    “真的是你!”


    喻唯一手拿着裙子,整个人都怔住了,“你不是已经……我不是……”


    啊?


    门外丁晴已经带着亲友宾客下楼了,没了说话和敲门声,又恢复一室静谧。


    “你,你先穿上衣服。”郁葳不自在地低声,眼睛一点不敢乱看。


    从来没这样过,被定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她也是从小比赛在更衣室里见惯了的,对这些一向无感,从没觉得羞涩过,有些比赛场地简陋没有更衣室,她穿着紧身打底裤外面套裙子裤子,都是直接穿脱。


    喻唯恍恍惚惚回神,“呀!”


    她扯起被角把自己遮住,湿透的睡衣扔在脚边,她身上的内衣裤全是湿的已经没法穿了,也是要换。


    而且……


    一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喻唯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一个人在濒死或已经死了变成鬼的时候,她可以轻易突破道德枷锁社会规则,什么都能干出来。可如果一个人已经什么都干了,但她还活着,她就会头晕目眩欲哭无泪悲喜交加羞愧难当。


    两个字,想死。


    喻唯揣着这两个字,烧着害臊和后悔的火,蹑手蹑脚地卷着被子拉开衣柜。


    衣柜门吱呀一声,喻唯手僵住,被子从床上拖落在地,噗地一响。


    她赤着脚湿滑,脚底水渍和木地板摩擦,也在响。


    世界根本没有静止,静止的只有喻唯。


    喻唯面红耳赤,躲也躲不起来。


    “我,我先,我出去等你。”


    郁葳燥热得出了一身汗。


    她手握在门把上。


    “别!”喻唯喊出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一只手捏着胸前的被子,另一只手胡乱在衣柜里翻找,摸出一盒一次性内裤出来,声音越来越低,“我马上,马上就好。”


    她把衣柜翻了个遍,确认柜子里只放了内裤,没准备内衣。


    这也很合理,毕竟她没来这里住过,柜子里只临时放了些可能用到的只需要知道大概尺寸的衣物,但内衣这种东西,考虑到她们大概率不会在这住,还有喻唯的性格因素,就没准备。


    可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有用到的时候。


    喻唯两眼一黑,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脸埋进衣柜,隔了好久,讷讷开口:“你,你是从机场直接来这儿的吗?”


    郁葳“嗯”了声,又转过去面门思过了——刚才太冲动,不应该门外还有人就亲,但比上次匆匆贴贴,果然还是亲亲好,虽然不甜,有点苦……


    想什么啊!


    郁葳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


    “那你带的衣服里面,就是,嗯……有没有……内衣……”


    喻唯声音越来越小,闭上眼不愿面对这个恐怖的现实。


    希望这全都是她自己的临终幻想,有点长,但如果是临终幻想,那刚好。


    “有,你等会儿。”


    郁葳耳根通红,拧开门,同手同脚走出去,穿着一身被水染湿的衣服,拎着箱子敷衍丁晴的问话,又匆匆同手同脚挤进来,反锁上门。


    她故作镇定蹲下来找到装内衣的袋子,然后低头眼睛只盯着脚尖,往前走,等看到床单,就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又面红耳赤地走到门口,继续面门。


    脸比刚才还热。


    嗤——


    身后袋子锁链被拉开。


    郁葳紧闭双眼,疯狂默念“仁义礼智信”,但脑子里的画面根本甩不出去。


    喻唯以前穿过她的衣服,但不是这么穿的……


    郁葳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嘴巴。


    色坯!


    为了缓解快要烧冒烟的尴尬,喻唯边穿衣服边问:“你不是,你的航班,怎么提前了?”


    语无伦次。


    “那个,本来是买了那个机票,但我们有队友想提前到机场免税店买东西,那边要下雨,都怕堵车不想太晚去机场,没想到提前的太早了,买完东西还要等好几个小时,我看还有提前的航班机票,就想提前回来,给你过生日,不是,我们一起过生日,前天见面,我怕你不高兴。”


    语无伦次这个接力棒被郁葳接下了。


    “领队知道我的事,他也想提前回来,就问其他人要不要提前,反正来都来了,大家也都没别的事,机场等着也很无聊,不如全都改签一起报账。”


    郁葳说:“我们是卡点登机,上去之后很兴奋,只想着回来见你,起飞之前没联无线网。没想到落地就听说那班飞机出事了。”


    接机的是李玉,他很积极,中午那会儿就到机场等着了*,看到新闻推送之后给丁晴打电话打不通,又给喻景程打。


    喻景程让他回来,他挂了电话没回来,想再等等。


    没想到真的等来了提前回来的郁葳。


    郁葳想起来还是遍体生寒,所以回来看到喻唯,真觉得恍如隔世。


    “要不是你,说不定我真的就……”


    “不会的!”喻唯打断她的话,疾步过来,“不会的。”


    郁葳侧身看着她。


    喻唯脸色还是很难看,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成绺垂着,脸上依然湿润。


    血色集中在眼底和唇上,神色里的惶恐像未熄灭的火,一点风吹草动就复燃。


    “我给你吹头发吧。”郁葳说。


    喻唯犹豫。


    她害怕自己又应激。


    但她不想郁葳走,隔了好久才点点头。


    吹风机声音不大,郁葳干燥的手指穿过发丝,染得潮湿,低头看着她。


    她解释了自己回来的过程,现在后半段的接力棒到了喻唯手里。


    喻唯站在浴室镜子前,向左看向右看。


    “就,妈妈很担心你。”喻唯说,“你多关心她一下,她以为你在那个飞机上,听到消息就昏倒了。”


    指腹沿着发根蹭过头皮,温热的风吹进发丝缝隙里。


    郁葳声音混着风:“那你呢?”


    喻唯抿唇,低头看着洗手台边光洁的瓷面顾左右而言他:“十几个小时飞机,很累吧?你衣服不换吗?等会儿问问妈妈你的礼服在哪儿,不知道今天会来多少人,我有一本认人的文件,你有吗?”


    郁葳无声叹息,低头看着她,撩着头发的手绕过去,手背抵着喻唯的下巴尖,把她脸抬起来。


    镜子里两个人身影交叠。


    喻唯看见自己丑陋怪异的脸上布满心虚的表情,垂下眼睑。


    “我有。”


    郁葳声音无奈,抵在她下巴上的手举起,五指张开揉搓着喻唯额前的刘海和发根。


    碎发和挂着木珠手串的腕子在喻唯眼前晃着,吹风机呜呜吹过来。


    郁葳给她吹干头发,又给她补了一点点自己用的腮红,喻唯仰着脸任她摆弄,视线好奇地瞥向郁葳箱子里的化妆包,“你们比赛还要化妆?都是自己化妆吗?”


    “嗯。”郁葳手很轻,给自己上妆都是粗糙乱拍,只要不卡粉就行,上镜不会显得人太苍白太呆就可以,有些专业冰演,妆面也是演出的一部分,就会请化妆师或者还是自己上。


    但是给喻唯那种手法就不行。


    她皮肤软又薄,怕稍微重一点就捏破了。


    喻唯不知道,只觉得她好专业,看得两眼发亮。


    两人收拾完下楼,楼下客厅坐了不少和丁晴关系好的亲友,一见两人就夸赞起来。


    “真漂亮。”


    “两个人长得,细看是有点像。”


    “这就是你那个女儿?和你真气质真像,一看就是母女。”


    “姐妹俩关系真好,还牵着手呢。”


    喻唯这才发现,忙把手抽出来,对照着那本文件册上的人挨个叫了个遍。


    她喊一声,郁葳跟着喊一声。


    丁晴面带微笑听了个爽,丝毫看不出她之前崩溃过,她重新梳了妆换了衣服,满怀欣喜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双胞胎。”


    郁葳脸沉下来,眉头紧蹙。


    “双胞胎啊?看起来……”


    看起来很难像。


    丁晴面色平常,看起来十分坦然,“对,异卵双胞胎,当年在外面生孩子被医院搞错了一个,前不久才相认。”


    如果郁葳只是普通高中生,被抱错这段完全可以不提,就是她两个从没带出来过的女儿,只要不多事去查,谁也不知道。可因为郁葳在花滑这圈里很有名气,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她的人生履历和人物关系在网上随便就能搜到。


    丁晴必须得这么说。


    不管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这种场合,大家都立刻捧场地说:“有些异卵双胞胎长得两模两样的,你这两个长得很像了。”


    “多好啊这两个女儿,我都羡慕。”


    “能找回来就好。”


    丁晴笑着点头,没做一点谦虚姿态,扭头微笑慈爱地说:“妹妹带姐姐去换衣服,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要准备走了。”


    郁葳站着没动,拧眉看着丁晴,脸阴沉沉的。


    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之前丁晴跟她说的是,这次生日宴会对外公布她是丁晴收养的女儿,她和喻家也会是这种关系,收养和亲生,这件事自己知道就行,这是她们商量过后一致同意的。


    就这么一张嘴,她跟喻唯成双胞胎了?


    第64章 “双胞胎能这样吗?能吗?”


    欢快的气氛凝滞,客厅里众人视线在丁晴和郁葳身上转了一圈,装作没见。


    郁葳冷脸和丁晴对视。


    喻唯站在她身侧,扯扯她衣袖。


    郁葳:“我……”


    喻唯勾住她手指。


    郁葳只发出一点声音,就又咽回去,被喻唯勾着手指转身上楼。


    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很软,绕过楼梯。


    “你听见她说什么了?”郁葳还拧着眉,声音发冷,“她说我们是双胞胎。”


    “嗯。”


    “什么叫‘嗯’?”郁葳被她捏着一根小拇指拉进二楼另一个卧室,“她这么一说,咱俩就变成双胞胎了,我不跟你做双胞胎。”


    “哦。”


    喻唯看着和隔壁卧室一模一样的布局,松开手,熟练地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条宫锦红长裙,颜色不艳不亮,饱和度很低,红得很沉,只在裙摆绣着流水波光似的金线。


    “真漂亮。”喻唯说。


    郁葳哪顾得上看那裙子,气的脸发绿,盯着喻唯:“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呢。”喻唯把裙子取出来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和自己同款同色的白狐裘,“我觉得双胞胎好。”


    特别好。


    郁葳一口气憋在胸口,走过去一把拽出喻唯手里的衣服扔床上,把人扣在怀里,没亲,自己耳根染着红,凶巴巴地说:“双胞胎能这样吗?能吗?”


    不能。


    喻唯瞥开视线。


    今晚一过,至少在喻家所有圈子里,她跟郁葳的关系就盖棺定论了——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姊妹。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宴会不可能取消。


    丁晴说过的话也不可能收回。


    而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临终幻想,也不可能真的变成幻想。


    亲过的嘴她能不认,郁葳能吗?


    不能。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是脱缰的野马,逮不到追不上了,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你先换衣服。”喻唯躲着往外挣。


    今天几个小时发生了太多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能做的不能做的她做了个遍,生死边缘游荡了一圈,脑子已经木了,想不了太多东西。


    “不换。”郁葳还生着气,“你让我换上衣服去跟别人说我跟你是双胞胎?你怎么想的。”


    喻唯抬头看着她。


    她的眼镜还放在隔壁浴室池边,仰头看着郁葳时目光钝钝的。


    郁葳叹了一声,放开她。


    “我真是欠你的。”郁葳连叹带气,一扭头看喻唯跟没事人似的在旁边站着,她燥红着脖颈,嘴角一压,“你,你先去把眼镜戴上。”


    喻唯“哦”了声,没动。


    不是很想戴,也不是很想走。


    郁葳拉开潮湿的棉衣拉链,脱了一半,挂在胳膊上,“把你那手机充充电。”


    喻唯低头,她衣服没口袋,手机可能落在卧室床上或者哪里了。


    “算了别充了。”郁葳把棉衣拽下来叠好放在门口窄桌上,打开门。


    喻唯跟在她身后问:“你去哪儿?”


    两个房间不是对门,是挨着的,这个门出来,走一步拉开门就进了隔壁卧室。


    郁葳箱子还摊在地上,背包放在旁边。


    她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手机递给喻唯,“这次比赛送的,你先用。”


    喻唯接过来,看她整理箱子,把床上的一包内衣拿过来,塞进去,扣上锁扣。


    “那你呢?”喻唯看的脸红,视线挪开转了一圈盯着手里的手机,“你用什么?”


    郁葳把箱子立起来,背包放在箱子上靠着柜子,“我用之前比赛送的,比赛有手机赞助商,国际大赛会给参赛运动员送品牌机,是广告的一部分。”


    “哦。”喻唯拿着手机在手里摸来摸去,电量不满,但也还有大半格。


    手机没设密码,打开屏幕也是默认屏,满屏幕都是手机自带软件,也没插卡。


    她又满屋找自己的手机,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关机了。


    没有取卡针,郁葳又从背包里找出一根中性签字笔,笔尖很细,刚刚好能戳进去。


    喻唯伸手去接,郁葳一只手拿着手机,卡槽抠出来放在掌心,翻过来一扣就取了下来,又拿新手机换上,打开通讯录把自己号码存进去,才把手机还给她。


    “不用存。”喻唯声音小小的,提醒她,“我同步一下就好了。”


    她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原始铃声,响的又亮又陌生,给她吓了一跳。


    喻唯接起来,电话那边程淼声音鬼鬼祟祟:“姐妹,我说个事你别不信,我爹带我参加生日宴会来了,你猜怎么着,这家人也姓喻!”


    电话那边程淼的父亲在旁边呵斥她:“让你发信息你怎么打电话?声音小点。”


    程淼在顶嘴:“发了没人回么。”


    喻唯:“……淼淼,你说的那个喻,就是我这个。”


    程淼大概没听见,接着她刚才的话说:“姐妹你那破手机真该换了,是不是又关机了?”


    喻唯嗯了声,余光瞥着脸色忽然扭了一下的郁葳,“先挂了。”


    “程淼来了。”喻唯说。


    郁葳没吭声,心里还在琢磨,淼淼,喻唯叫她都直接叫名字,叫姐姐她听着有不顺耳,跟提醒她俩关系似的。


    想到关系,就想到双胞胎。


    暗恋这么久,好不容易亲到人,捞到这么个身份,这谁受得了。


    天都塌了。


    喻唯捧着手机下载微信和必要的软件,没抬头也没看到郁葳阴阴阳阳的表情,只小声催促:“你快去换衣服,我们先去接程淼,然后差不多宴会就要开始了。”


    郁葳闷不吭声走了。


    走回隔壁卧室,她一回头,一抹水绿裙摆从门口飘过,转了回去。


    郁葳无声叹气。


    喻唯跟出来才发现,她瞬间往后退,靠在窗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下载条满,安装,打开。


    晚霞从天边晕染过来,柔和地漫过窗台,洒在窗口人身上。


    郁葳衣服换的极快,她软件刚登陆,消息都还没弹出来,郁葳就已经关上门叫她,“走了。”


    两个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衣服,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丁晴站起身等着,喻唯走过来站在她身侧。


    郁葳也走了过来,站在喻唯身侧。


    喻唯手从背后推她。


    郁葳皱眉,不甚情愿地走到另一侧,隔着丁晴,余光瞥到喻唯身上,带着控诉。


    丁晴只知道两个人关系很好,大灾大难之后连她都扛不住,俩人有些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很正常。


    从小院里出发,穿过小园子月门,接的是一个大园,四面环水,水上石头连接高低错落形成曲径石台,中间是一处草亭,水源不知在何处,细听才听得到泊泊流水声。


    这种天气自然都不往水中走,踩着青石绕过去。


    花厅外灯柱上已经亮起灯笼,昏黄暧昧,和渐晚天色融为一体,受邀参加宴会的人厅里厅外已来了不少,见丁晴带着两个女孩,都迎上来客气地祝贺。


    喻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不太适应,但也礼貌得体地一一应答,尤其到学校开过专家座谈那几位老师,跟喻唯说话就自然许多,问她明年打算去哪个学校,准备学什么专业。


    郁葳就松弛多了,她对这场宴会现在毫无好感,对上来问候的人只保持着基本礼貌,提不起一点性质,每次听到有人隐晦地问丁晴“这就是那个孩子吗?”,脸就冷一分。


    等基本寒暄结束,和刚从别处过来的程淼汇合,脸已经黑色跟沉下的夜色一样了。


    程淼瞪着大眼珠子在俩人身上转来转去,然后倾身凑头过来,悄悄问喻唯:“所以你就是……”


    然后又扭头看郁葳,“所以你就是……”


    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抱歉,之前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喻唯自知理亏,“现在你可以给我们俩过生日,是不是更好了?”


    程淼头点到一半,又猛地扬起来:“所以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她很早之前就认识喻唯也认识郁葳,知道这俩人生日是同一天,做不了假,但这也,太超过了吧……


    喻唯支支吾吾,她原本想的是等这次生日结束,就找个时间告诉程淼她跟郁葳是抱错的。


    程淼是她唯一的朋友,继续跟她说谎,喻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显然程淼已经在现场吃过瓜了。


    “我们……”喻唯欲言又止。


    “呵。”郁葳在一边冷笑,不阴不阳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双胞胎。”


    “真的?”程淼头在两人之间晃得像拨浪鼓,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不出来啊!”


    郁葳点头,做出中肯的评价:“看不出来就对了,说明你是一个智商和理智都在线的正常人。”


    喻唯咬着嘴唇低下头。


    程淼一头雾水地挠头:“啥意思啊?”


    “其实,”喻唯左看右看,趴到程淼耳边,“我们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郁葳拎开了。


    “有人看着呢。”


    喻唯连忙站好,微笑。


    郁葳敛目,扭头跟程淼说:“发你手机上了。”


    喻唯立刻捏住她手指,“这合适吗?”


    “合适。”郁葳说。


    虽然相信喻唯找朋友的眼光,但是,发出去才好呢!


    晚宴开始的很顺利,迎接完宾客,丁晴和喻景程带着喻唯和郁葳,充满信念与激动地宣布,她们失散多年的另一个双胞胎女儿找回来了!


    郁葳板着脸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被接入豪门的喜悦,被众人盯着成为中心的喻唯也不太舒服,两人走完基本流程,听完请来的乐队演出,喝完香槟,喻唯独奏了一段小提琴曲,切了蛋糕,被丁晴和喻景程带着正式介绍给在场的人。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


    喻景程正带着郁葳认识些重要的人,喻唯隔几步站在后面。


    喻唯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她虽然同样礼貌客气,连眼神都很得体,就算是带来的小孩子也没有对着喻唯说奇怪的让她难堪的话。


    但他们面对郁葳时要更热情,更感兴趣。


    双胞胎的说法其实无所谓,喻家有一个白化病女儿早不是什么秘密,可前十七年从没给她办过什么生日会,这次一找到另一个,马上就办了。


    还是在这里办。


    虽然顾及喻家那老爷子,没办的多热闹,但这透漏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不同寻常。


    只是这些郁葳不在乎,她只维持着基本礼仪,交际一停下,就回头去看喻唯。


    喻唯习惯性地微笑。


    就是这个表情,刚见面就是这样,看起来很乖,每次见面都带着假假的微笑,明明眼睛里没一点儿笑意。


    郁葳从转身走过来,拿走她手上的香槟,低声问:“累了?”


    累了。


    但喻唯轻轻摇头,催促她:“爸爸在等你。”


    郁葳没管,扯着她的手回到花厅内室,门一关,把她按坐在长椅上,掌心顺着她的发顶,像撸猫似的往下顺。


    “累了就休息,笑不动就别笑了。”


    第65章 呼吸交织,郁葳屏气凝神,那绵长均匀的呼吸就落在她唇上。


    说是家宴,但多少也请了一些关系比较特殊的亲朋,宴会性质特殊,没有热闹欢腾但也顺利结束,宾主尽欢。


    送别宾客,已近深夜。


    月光如水落落下,影影绰绰像水面生波。


    四个人踩着月光和灯笼昏黄朦胧的光线往回走,走进小院,丁晴说:“上去把你们的东西拿下来。”


    “这么晚了,不如就在这住下。”喻景程说。


    丁晴没看他,只进卧室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在这儿住不惯,我们回去住。”


    “这有什么住不惯,那我跟你……”


    丁晴抬头,视线又凉又利,楼梯上两个人脚步声一前一后,丁晴看着喻景程说:“你晚上不是还有事要忙?”


    丁晴开车,喻唯和郁葳坐在后座,从城区小街往外绕,越来越繁华。


    各色灯光透过车窗在飞驰中留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阿姨。”郁葳忽然开口,“您今天突然变卦,现场人多我不想搞的收不了场。不管您对外怎么说,我有自己的父母,户口我不会迁回来的。”


    不迁户口,这是她之前就跟丁晴说好的,她会以养女的身份进入喻家,户口不变。


    这件事喻景程不同意,暴怒过,但被丁晴制止了。


    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想到忽然跳出个“双胞胎”来。


    她跟喻唯以后怎么在一起?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但是喻唯不行,她们明明是合法合规光明正大,套上这层关系之后,成背德了!


    喻唯悄悄伸手过来捏她手指,不用看肯定是在朝她摇头让她别说。


    柳暗花明,急转直下,这叫什么事啊!


    车速突然降低,又缓缓提上来,丁晴温声道:“是,这件事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主要是今天发生的事业很突然,葳葳,你有没想过,如果是你原来的父母遇到这种事,她们会怎么办?”


    郁葳抿唇。


    “你说不迁户口,我答应你了。”丁晴叹着声,“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试着接受我们不能抹除的血缘关系呢?或许有些事我的做法不太对,但我也是受害者,也一直在摸索着改进。”


    郁葳:“你可以认为你是受害者,但是,我们之中没有人是加害者。”


    之后路上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里很安静。


    郁葳余光小心地窥视着喻唯,她担心喻唯生她气,但喻唯只是静静坐着,眼睑低垂在出神。


    回到家,车上那段争论就像是被抛在外面,谁也没提。


    丁晴挽起衣袖问:“要不要吃夜宵?”


    喻唯跟在郁葳身后正要上楼,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问她的——郁葳不能吃。


    她回过身说:“不吃了妈妈,您也累了,早点休息。”


    实在不早了。


    丁晴点点头,她从包里拿出两个车钥匙走过来,“送你们俩的生日礼物,成年了,得有辆车。”


    她看着郁葳:“驾照等你休赛季有时间再考。”


    又看向喻唯:“你可以寒假就先学着。”


    喻唯不识得各种车牌车标,也不喜欢车,只觉得这礼物很突然。


    丁晴眼底黯淡,尴尬地手指虚拢。


    “谢谢妈妈。”


    喻唯伸手拿走一个。


    郁葳视线从喻唯身挪过去,拿走了剩下的那个。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走到两个卧室门口中间的位置,各自转身打开自己卧室门进去。


    没几分钟,两个人又在门口面面相觑。


    郁葳手里拿着她这次比赛的冠军娃娃,娃娃脖子里挂着金牌,喻唯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画纸。


    相似的动作,彼此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


    于是像某种交接仪式似的,两个人一手递过去,一手接过来。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喻唯捧着那袋鼠玩偶,摸着头上像花环和脖子上挂的金牌,因为娃娃小,金牌挂绳在脖子上来回环绕了三圈,一块牌子把袋鼠肚子都遮住了。


    “你把这个,就送我了?”


    喻唯眨眼,不可置信,这奖牌对郁葳来说意义重大呢,媒体都这么说。


    郁葳展开那张画纸看看,又合起来,点头说:“下次送画你自己。”


    喻唯:?


    她又睇向那个带着金牌的袋鼠,语气跟刚才一样轻松:“拿着玩吧。”


    喻唯被她这幅送小玩具似的神态迷惑了,手捏来捏去,“哦”了声。


    “晚安。”


    “晚安。”


    俩人再次异口同声,然后转身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喻唯手里拿着娃娃,摆在书桌上,拿起来,又摆在书桌上面的书架上,又拿起来。


    在不大的卧室里转了三圈,摆在床头小桌上,抵着墙。


    想了想,她又取下眼镜松松垮垮地挂在小袋鼠脑袋上。


    洗漱,关灯,上床。


    郁葳也在房间里转,把手里的画比划来比划去,画里是她自己,穿着这次比赛的考斯滕,一脸自恋倨傲的表情。


    很嫌弃。


    但确实意义特殊,她得好好找个地方。


    其实比划了一圈,床头最合适,但是一睁眼看到自己那张脸,莫名不爽,下次吧。


    她把画又卷起来,装进背包。


    明天去买个相框。


    洗漱,关灯,上床。


    房间窗帘没遮严实,只拉了一半,月色透进来很亮,但不刺眼。


    房门外声音很轻,极轻。


    郁葳睁开眼,仔细听,又没了,像是她幻听。


    她起身打开门,没人,甬道里的声控灯没亮。


    郁葳视线下垂,看着对面卧室门缝里细细一条灯光。


    脚步声很轻。


    喻唯耳力好,迅速关灯上床,眼睛睁得极大,支棱着耳朵。


    外面脚步声走开了,对面门也关上了。


    她闭上眼。


    叩叩——


    郁葳轻轻敲门,压着极低的声音问:“你睡了吗?”


    喻唯躺在床上睁开眼,怀疑郁葳发现她出去过,后悔地咬唇。


    “我睡不着。”郁葳声音还是很轻,她一贯冷调,寡言少语,声音压到气声时,又显出几分委屈的质感,“一想到差点就回不来了就心慌。”


    门从里面拉开了。


    喻唯站在门缝里,伸手去开灯。


    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人还没进来,身子一侧,手就伸进来了,反应极其敏捷把手按在开关上。


    喻唯手伸过去就摸到温热的手背。


    “别开灯了。”郁葳手没动,整个人几乎贴着门框,看着喻唯,“已经很晚了,开灯刺眼。”


    喻唯松开手,总不能说自己这灯其实开过了,刚关。


    只好转身爬上床,盖好被子,说:“晚安。”


    郁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犹豫着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喻唯举起被子把自己捂住,声音隔着被子很闷,“你就睡我旁边吧,你拿枕头了吗?”


    “我不用枕头。”


    郁葳上床躺下,心跳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枕枕头,呼吸也有点困难了。


    她把另一侧的手曲起放在脑后,也没感觉好点,又拿开,顺手把旁边的被子往下拽。


    喻唯埋在被子里的脸被迫露出来一半,两手扒住面前的被子边抓得紧紧的。


    郁葳手已经收回去了,她躺的很板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身体都躺僵住了,她头稍稍往旁边侧。


    刚动。


    喻唯:“你别看我。”


    她声音压在被角里,又低又闷。


    这又不是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床还是挺宽的,两个人隔着点距离,各自睡两边,比在奶奶那边挤在一起午睡时可有距离多了。


    但今天又不同往日。


    今天……


    郁葳舔舔嘴巴,侧过头去看喻唯。


    被子掀起一阵风,喻唯呼一下又把自己捂在里面。


    发丝扫着郁葳的眼皮,她眨着眼,问:“我们是刚认识吗?只是看一眼……”


    这话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就像是要诱拐她做什么坏事的开头一样,只是看看,然后抱抱,只亲一口,衣服碍事……


    ……


    郁葳想给自己一嘴巴,怕吓着喻唯,板着脸又躺平继续盯着屋顶。


    “因为,”喻唯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轻的像小动物的哼哼,“因为你在晚上看到我会害怕,我长得……”


    “很好看,我知道。”郁葳眼睛酸胀。


    五官精致,眼睛睁开很大,眯着的时候就像小猫,脸也很秀气可爱,嘴唇是饱满的,但总是抿在一起,时常低着头。低头也好看,眼睫又长又密,自然地往上翘,像白鸽羽翅。


    尤其是眼睛,像最好的红宝石一样纯净。


    哪里都长得好。


    她怎么那么好看呢。


    “你出来吧。”郁葳对着屋顶说,“我不看你,别闷坏了。”


    隔了好一会儿,被子轻轻掀开一点,喻唯把被子压出一个弧形,露出半张脸,小心地侧目观察着,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收回来,藏在被子里。


    郁葳真的没看。


    她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累。


    连续比赛演出倒时差,跨国飞机十几个小时回来,又惊闻自己差点坐上那个失事航班,险些丧命。


    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参加宴会,应付自己完全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有钱人。


    身心俱疲。


    但她现在根本睡不着,闭上眼是下午那会儿,睁开眼是现在这会儿。


    都怪月光太亮,吵到眼睛了,吵得她无心睡眠。


    越是安静,身边的人存在感越强,她跟喻唯……是不是……


    “你,你今天,”郁葳吞吞吐吐,“那是什么意思?”


    好装。


    郁葳问完,一边期待喻唯的回答,一边暗骂自己明知故问。


    但一种期待的情绪抬头斗志昂扬,她等喻唯的答案,等了好一会儿,期待都等没了,才板着脸扭头。


    她瞪着喻唯在悄悄爬进来的月光里那精致可口的脸,漂亮的小嘴巴,和均匀绵长的呼吸。


    她狠狠瞪着。


    她悄悄凑过去。


    呼吸交织,郁葳屏气凝神,那绵长均匀的呼吸就落在她唇上。


    郁葳又退了回来。


    静谧温柔的夜色,透着夜光的某二楼卧室里,传出一道清脆细微的巴掌声。


    第66章 喻唯:还有,上课你别看我了


    喻唯猛睁开眼,瞬间侧目看向床另一侧。


    空荡荡。


    已经没人了。


    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摸了摸,没有温度,郁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那边的被子铺的很平整,像从来就没躺过人。


    她垂眸愣怔,紧抿着唇贴过去,有一点熟悉的让她很安心的气味,她深吸了一口,然后凝滞在胸口。


    这是在干什么啊……


    喻唯被自己这个动作震得身体都僵住了,迟钝了几秒,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被子上的日光,呼一下就坐了起来。


    生物钟没起作用,旧手机没充电,新手机没开闹钟,现在是周一七点半。


    喻唯火速起床洗漱,换上衣服随便抓了下头发就带上帽子,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抓着围巾往楼下跑。


    “小心点。”丁晴从餐厅疾步走出来,“早饭不能不吃。”


    喻唯只得又拐进餐厅拿起盘子里的两片面包,提在手里的背包被丁晴拉开,往里塞了两盒牛奶,又拿一盒水果,“别急,偶尔迟到一次老师会理解的,而且今天……”


    喻唯胡乱点头,抱着书包就往外跑。


    车门开着,她跳上去拉住车门,就看见已经坐在车里的郁葳。


    郁葳:“叔能不能快点?还有二十五分钟上课。”


    说完,她拿起喻唯的书包拉上拉链,放在旁边。


    喻唯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回去上几天课准备考试,不然年后学校就要给我换班了。”郁葳说。


    喻唯瞪眼:“那你早上怎么没叫我?”


    郁葳也是一脸无奈,把她手里的面包撕下来一条放在她嘴边。


    “我也没想起来这事,早上去跑步了,洗完澡准备去健身房,看到李叔才想起来,然后就看到你跑出来了。”


    喻唯犹豫几秒,就着她的手啃面包,一边把校服拉链拉上,又咬一口,戴上围巾,配合的还算默契。


    一路狂飙,喻唯跑的眼睛歪在脸上,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


    老何站在讲台上,眼镜挂在鼻梁中下,抬眼看她俩,嘴角一勾,什么也没说继续扭头往黑板上写题。


    喻唯缩着肩膀坐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抬头就看见程淼手背后朝她竖大拇指。


    “程淼,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何拖着腔调。


    程淼手收回去:“老师你还没写完呢。”


    “所以提前叫你准备好,免得一会儿我教你你才看题,浪费大家时间,你浪费我一分钟,就是浪费大家每个人一分钟。”老何背身写完最后一个字,转过来,“别在下面搞小动作,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


    “……看的一清二楚。”程淼小声接话,两到声音重叠。


    喻唯刚摸出来的手机,屏幕都还没看清,嗖一下又塞了进去。


    做贼心虚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下课程淼转身扭过来盯着喻唯看,哼哼两声,余光又瞟到坐在窗口的郁葳,又哼哼一声,转过来继续看喻唯。


    喻唯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拿出一盒奶喝着,另一喝奶推给程淼。


    程淼咬着吸管继续盯着她,眼底青黑,声音幽怨:“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


    喻唯眼神躲闪:“我睡了。”


    “我甚至不能出去八卦!”


    “这才是你睡不着的主要原因吧。”喻唯看透她了。


    “我甚至想过给你俩打码化名写出去,我有一个朋友小小红,还有一个朋友叫小美。”程淼捂住脸语气尽显颓势,“但你俩特征实在太明显,没有那么厚的码。”


    这是一个不甘寂寞从来没有一个人吃过饭的女同学,喻唯很了解她,所以思来想去,小声说:“那你最好说我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郁葳也只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


    程淼深吸一口气,一盒奶瞬间被她咽下去半盒。


    她一抹嘴:“别说了,知道你俩都很优秀都不是普通人好了吧,我跟你们这些凡尔赛优秀物种拼了!”


    喻唯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连连摆手,两人凑的很近。


    后面郁葳看着书干咳。


    “啥也别说了姐妹。”程淼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让我吃这么大一个瓜,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会孝敬你的。”


    喻唯抿着唇只是笑。


    她知道程淼是什么意思,程淼之前就对她被放养留守的情况忿忿,只是怕她不舒服从来不说,假期放假总是邀请她去自家补课玩游戏,现在知道她是个假的,地位尴尬,怕她在喻家过不下去。


    “那郁葳是你的什么?”喻唯噙着笑看她。


    程淼悠长的叹了一声:“这就叫忠孝不能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说完又瞟了眼郁葳,捧着半盒奶唉声叹气地转回去了。


    喻唯失笑,也侧目朝后看。


    郁葳明明在看她,但是*她视线一落过去,郁葳又不紧不慢地开始看书,表情很专注。


    喻唯回过头没多久,桌面上就多了套卷子和一本书。


    郁葳拖着椅子坐过来,椅子角挨着角,她腿往前伸,膝盖放在喻唯桌下。


    “这题我不会。”


    喻唯别扭地坐直了,又往另一侧歪,两个几乎挨在一起的肩膀分开。


    讲完题,郁葳还是坐着没动。


    喻唯扭头低下去,脸几乎贴着桌面,小声提醒她:“你可以回去了。”


    郁葳:“哦。”


    她又指了个题:“这个也不会。”


    喻唯:“……”


    讲了三个题之后,喻唯舔舔发干的嘴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放在她手边:“你,你先把我给你的笔记看完,多思考多练。”


    她小声又小声:“晚上回去再讲。”


    郁葳带着椅子回去了。


    喻唯松了口气。


    上完两节课到大课间,教室里的学生多数都出去玩,抽屉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程淼:你俩尴尬不?


    喻唯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遮在桌子上,低头认真想这个问题。


    说真的,以前不尴尬,现在很尴尬。


    昨天晚上郁葳问她那个问题,她听见了,事情只能向前发展,时间不能回退,除非她跟郁葳失忆。


    她熟练地用一只手打字给程淼回信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变成了鬼魂,一定要保持理智!


    程淼:?


    程淼:啥意思?


    程淼:我都变成鬼了,我不夜袭猛男腹肌和下三路,我不白变成鬼了吗?采阴补阳是我辈光荣使命!


    喻唯把手机放回去,仰头缓缓吐了口气。


    看,她起码没有夜袭郁葳腹肌和……那什么,也没有采那什么补那什么。


    喻唯找回一点自信,腰杆都挺直了。


    这方面还是程淼有天分,她四处吃瓜交友广泛,是喻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经验的人。


    她又捧起手机。


    喻唯:那如果你夜袭了猛男,然后复活了,怎么办?


    程淼:还有这种好事?我他宝贝的大吃特吃!


    很好,排除错误选项。


    喻唯把手机又塞回抽屉里。


    屏幕又亮了。


    程淼:啥意思啊?你夜袭谁了?


    喻唯呼吸一滞。


    同时屏幕顶端弹出来另一条消息。


    郁葳:跟程淼聊什么呢?


    聊夜袭然后大吃特吃……


    喻唯脸都烧红了。


    程淼还在发:你夜袭郁葳了???


    程淼:好家伙……你也不是这么暴力的人啊……


    程淼:听我说,千万要冷静姐妹,搞出人命是不好的


    程淼:搞不出人命也不行啊


    程淼:总之冷静,千万别掐架,你打不过她


    程淼:你俩不会住在一起吧???!!!


    程淼:姐妹,实在不行,咱申请住宿吧,熬过大学就跑路不见面躲着就行


    袭了,但不是这么袭的。


    不过这办法也不是不行……


    喻唯正琢磨着,旁边一个影子落在她身上,她把手机塞回去,一抬头就看见郁葳垂下来的薄而锐利的眼睑。


    郁葳手里拿着试卷,放在她桌上,“问个题。”


    “这题你会。”喻唯低头看着笔尖指着的题目,“答案是对的。”


    “喔。”郁葳手里笔尖往下一滑,又滑,翻了个面,“是这个。”


    喻唯低头看看题,又抬头看看她,嘴唇咬了又松开,“这个不就是你刚才问过我讲过的题吗?”


    郁葳嘴角一抿。


    “我再讲一遍……”喻唯低头拿起她手里的笔。


    等这个题讲完,大课间都结束了。


    喻唯趴在桌子,两只手摊开垫在脸下,掌心也很热,脸也很热。


    她已经在尽力恢复之前的状态了,但好像郁葳还没有,这……好奇怪啊。


    程淼压着椅背往后抵着喻唯的桌子,嘴巴里小声地发出奇怪的声响:“呲呲呲。”


    喻唯动作迟缓地从桌面上支起来,从抽屉里摸出手机,看着程淼刚发来的信息——小鱼怎么怪里怪气的,她是不是欺负你啊?!


    就是说,真的很奇怪吧!


    喻唯稳住心虚慌张,偷偷给程淼回消息:没有


    顺便为了解释之前的“夜袭”,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没有打架,也没有吵架,她也没欺负我


    唉!


    喻唯又趴在桌上,手机放在抽屉边,屏幕刚按灭就又亮了。


    郁葳:你不舒服吗?


    唉!


    喻唯闭闭眼,又摸出手机给她回复:没有


    喻唯:你先别给我发信息了


    程淼都看出她俩不对劲了,只是她脑洞在别的地方,有一点偏差,但别的同学不知道她跟郁葳的关系,可能直接就看出来了呢?


    一整节课喻唯坐的端正无比但上的神思不属。


    一下课,她就摸出手机。


    喻唯:别来问我题,有不会的不理解的题目标记下来,晚上回去再讲


    郁葳:?


    喻唯:还有,上课你别看我了


    打这行字烧得喻唯脸都红了,她发完也不敢看郁葳回了什么,立刻按灭手机,塞进抽屉最深处。


    第67章 “谈恋爱的情侣就是要牵手,就是要啵嘴的。”


    天气很好,没有风,温度也不低,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中午放学往校外走的人不少,郁葳坐在教室后门口,没动。


    一上午她严格落实了喻唯的要求——下课不问题,上课不看她,没事不发信息。


    所以这会儿放学了,盯着看很合理。


    喻唯被盯得脊背挺直,磨蹭着转身,视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眼神交错,垂下眼眸。


    “去哪儿吃饭?”程淼赶紧站起来,站在喻唯桌子旁边问她,“郁葳也去?”


    喻唯小心窥着郁葳板着的脸,低声跟程淼说:“我跟郁葳,出去有点事。”


    程淼立刻小心地看着她,碍于郁葳离得其实不远,这么近的距离,说什么都听得到,程淼只得用力眨眼,用眼神传递——没事吧?


    喻唯朝她摇头。


    “呵。”郁葳冷笑。


    喻唯:“……”


    这场面多少还是有些抽象,喻唯头皮发紧,赶紧走到郁葳身边去勾她的手。


    她一勾,郁葳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后门出去,耽搁了一分钟不到,校园里已经没那么多人了。


    喻唯埋头往前走,郁葳在旁边跟着她。


    同样的校服,不同人穿感觉也不一样,郁葳视线扫过其他人,又看着喻唯——可爱。


    不少女生也正跟朋友一起往校园外走,出来的早都走在前面,互相贴贴靠靠,挽着胳膊,更有甚者,走着走着还把蹭在挽着的人肩上。


    说说笑笑,十分亲密。


    郁葳又去看喻唯,喻唯带着很宽的围巾埋进去大半张脸,两只手插在兜里,手肘自然向外。


    她伸出手,轻轻捏住喻唯手肘处的衣料,指尖刚攥住,喻唯瞬间跳开,躲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扭头。


    郁葳手还悬在半空中,她震惊地看着跳开之后同样震惊的喻唯,僵了半天,问她:“你干嘛?”


    这,就是!


    恶人先告状。


    喻唯余光看着旁边也跟着震惊看过来的同学,不好意思地低头,又磨磨蹭蹭地挪回来,红着脸走到郁葳身边。


    郁葳往喻唯身边贴,喻唯往旁边躲。俩人走直线越走越歪,往南门出差点走西门去。


    走出校门,钻进巷子里,又拐了几次弯。


    郁葳又伸手去拉喻唯。


    这次没拉衣袖,直接拉手。


    喻唯没躲,主要也是没反应过来。


    郁葳起先是拉着她的手交握,她手指长,几乎把喻唯整个手都圈在手掌里。


    牵了会儿手,她又改成十指相扣,把喻唯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


    两个人手都很热,不知道是谁暖的谁。


    刚走到小院门口,郁葳抬另一只手开门,精神稍一松懈,喻唯立刻就把手抽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门开了。


    郁葳扭头看她。


    喻唯根本不抬头,埋头就往院子里走,熟门熟路,从树下小跑上台阶,嘴巴里叫着“奶奶”。


    手已经撩开珠帘。


    郁葳不紧不慢地在后面笑。


    笑什么。


    喻唯坐在火炉边烤火,炉子盖着,火焰没出来,但还是烧得她脸颊通红。


    吃过午饭,也不急着回学校,喻唯就坐在炉边吃烤蜜薯,薯皮被烤成绛红,有些地方鼓起有些地方粘肉,皱巴巴的,裂皮的地方往外流着糖汁。


    喻唯鼓着嘴巴吹着降温,边吹边捏软了剥皮。


    皮是极薄的,一撕就破,露出里面烤的橙黄的冒着热气的芯来,软糯得挺立不起来,皮一揭开就差点歪倒。


    喻唯忙张嘴去接,香甜软糯,入口一抿就化。


    只是烫得她一直嘶呼嘶呼地吸气,嘴也没停。


    “烫就放凉再吃。”郁葳撩开帘子,在哗啦哗啦地声音里朝喻唯说,“别吃太热的,伤食道。”


    喻唯唔唔了两声,把剩下的小小的蜜薯尾巴上那点吃干净,皮丢进垃圾桶里,才接话:“还好,就是要热的才好吃。”


    郁葳不跟她辩,拿了条毛巾朝她晃了晃,坐在旁边。


    喻唯乖乖伸出手。


    热水投洗过的毛巾裹着手指一根根擦过去,按揉着擦干净,然后捏着喻唯的手,把腕子上一串珠子一推,就推到喻唯手腕上。


    是一串颜色有点深的木头珠子,每一粒都不算大,红绳串的,中间隔几粒金珠。


    很亮,是很润泽的亮。


    喻唯还在看,就听见郁葳半阴不阳地说:“这串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绝对没有另一条一模一样。”


    说完手朝喻唯一伸,“把你那个给我。”


    怎么还记着这个。


    喻唯用手指摸着珠子,感觉有点眼熟。


    一边褪下自己手腕上另一条木头珠子,一边还要赶紧提醒她:“庙里这些手串都是这么做的,我的你的还有程淼的都是庙里买的,都是同款,没有特别的意思。”


    郁葳很深的眼皮一撩陷进眼窝,捏着她递过来还温热的珠串,自下而上看着她,“没有别的意思?”


    三个人的同款,这要她怎么说?


    喻唯讷讷:“我戴的这个是给你买的那款。”


    郁葳表情由阴转晴。


    喻唯暗暗松气,手指拨了拨手腕上的珠子,藏进衣袖里。


    回去时不用郁葳强行去抓,两人默契地牵着手,走到学校对面又松开,然后一路走回教室。


    天气好,教室里暖气又烧的热,上完第一节课,不少人都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喻唯没脱,她把衣服拉链拉开,衣袖往上提到小臂中间。


    后两节自习课,程淼扭过来问题,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的新手串,眼都亮了。


    “真好看!”程淼说,“就是有点眼熟呢,你在哪买的?我也去买一串,我们戴姐妹同款嘿嘿嘿。”


    喻唯:“……”


    没人说话,但她好像听到了幻觉里的声音——什么款?


    “不是买的。”喻唯小声说着,又把衣袖拉下来遮住手串。


    程淼忽然眯起眼,目光从她手腕上抬起来,震惊地看着她,眼神一偏又往后看郁葳,“难道这个是……”


    喻唯眼疾手快,一把捂在她嘴上,“别说别说。”


    程淼眼珠子都瞪大了,震撼地瞪着郁葳。


    郁葳眼睛眯起来,盯着喻唯捂在程淼脸上的手,这不躲了?


    喻唯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下午放学,俩人一起出教室,郁葳抽了张湿巾,捏着喻唯的手擦干净,又捏又握地裹在手心,塞进口袋里。


    “你别……”


    “别什么?”


    郁葳一问,喻唯就不说话了。


    郁葳直哼哼:“校规里禁止牵手吗?”


    “没。”


    郁葳贴近了,指着不远处一对黏黏糊糊凑在一起的情侣:“谈恋爱的情侣就是要牵手,就是要啵嘴的。”


    喻唯空着的那只手立刻抬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巴,防贼一样看着她。


    郁葳自己耳根还红着,就被气笑了。


    晚上回到家,丁晴已经做好了晚饭,叫她俩一起吃,还是那张桌子,丁晴坐一边,喻唯和郁葳坐另外两边,两人面对面。


    郁葳吃了一些玉米粒,半颗鸡蛋,两片鸡胸肉,动作极慢,吃完也没走。


    丁晴大感欣慰,一顿饭吃的喜笑颜开,左看右看:“我们一家就这样就很好,是不是?等你们上大学,就在外面租房子,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郁葳默不作声。


    喻唯低着头“嗯嗯”。


    本来或许可以,但现在因为她那个吻,好像已经一团糟了,郁葳以为他俩在谈恋爱。


    喻唯叹气。


    吃过饭后,郁葳去补笔记做题,喻唯也随便刷卷子,她心不在焉,只刷了一会儿就打开素描本。


    两分钟后,又立刻把素描本藏起来,继续刷题。


    还是心不在焉。


    郁葳在隔壁做陆地训练,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来,不吵,但仔细听的话略微有点存在感。


    喻唯就在仔细听。


    她无意识地在听,等她发现自己把专注力用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人都慌了,又低头掏出耳机带上,打开手机,点开视频软件。


    大数据真不愧是大数据,首页上一共九个封面图,三个都是郁葳。


    可能她最近比赛热度高。


    也可能是因为喻唯刷太多了,被大数据精准投放。


    她顺手打开了一个,是郁葳多年来的比赛相关的视频剪辑,剪得很热血,很振奋。


    喻唯看得也很激动很感慨,直到她频繁看到视频里郁葳手腕上的手串,暂停了几次,又拉了几次进度条。


    早期视频清晰度不高,郁葳穿的考斯滕大部分都挂手,把手串遮在袖子里,只有很少部分不挂手的普通袖口,会把那串珠子露出来。


    喻唯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这条。


    很像。


    但要说具体哪里像,都是木珠和金珠组合,很常规的组合。


    喻唯拿出手机给程淼发信息,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回信——这条手串确实是郁葳本人的,她戴了好几年,当年郁葳在比赛结束后被冰迷好奇追问这珠子有什么说法,郁葳晃着手跟冰迷秀,“是妈妈亲手做的”。


    资深冰迷都知道,这条手串只有一条,有一年手串上小金猪被压扁了,拿去重新串,到比赛的时候还没修复好,她还委屈得跟冰迷讲。


    后来长大了,手串又增添珠子,把小金猪取掉全都换成了木珠和金珠。


    喻唯把手串取下来,拿在手上细细地拨,一颗颗珠子看过去。


    确实不是新手串,木头又长年累月盘过的痕迹,金珠上也有一点很细微的划痕。


    这是一串很特别的手串,尤其,尤其做手串的人已经不在了。


    郁葳做完陆地训练回房间洗完澡,出来继续刷题,喻唯给她的笔记做的非常系统,同一个知识点下的相关题型很丰富,配套辅助的书和试卷都是她有的,知识面非常广,她甚至不用费心去找匹配的书上内容,只需要看顺序按符号标识对照着往下进行。


    刚做了没多久,门被敲响了。


    “直接进。”


    喻唯拧开门把手,手里攥着一串珠子进来,踟蹰地走到郁葳桌边,把手串放在书上。


    “这个,我不能收。”


    第68章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珠串从喻唯透白的手指间落下,被细心地放在郁葳面前的笔记本上。


    郁葳低头看着珠子,又抬头看她,语气很低:“什么意思?”


    喻唯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木纹不是特别珍贵的木料,金珠也不是特别大的金珠,单从手串材料上来说,这算不上珍贵。


    所以喻唯觉得她都这么说了,郁葳应该懂。


    但郁葳放下手里的笔,靠着椅背抬头看着她,眉头拧着又问:“为什么不能?”


    喻唯被问迷惑了,她跟郁葳的沟通像是陷入鬼打墙,她视线往手串上瞥过去,直言:“这是……”


    “这是妈妈送我的,我又送给你,之前我戴,以后你戴。我们之间不用分你我。”郁葳目光灼灼看着她。


    气氛诡异地宁静。


    喻唯沉默又心虚地垂眸瞥开视线。


    郁葳没注意,捡起桌上的手串,低头捏着喻唯的手又给她戴上,顺势把人拉到身边,环住她的腰身,低声说:“何况你还是我女朋友。”


    睡衣棉料单薄,她说话的气息喷落在喻唯小腹。


    喻唯身体紧绷着往后躲。


    郁葳松手,抬头看着她,悄声道:“现在又没人,门关着呢。”


    “那也,”喻唯退开一步,支支吾吾,“那也……”


    白天在学校就躲,出了校门还躲,一说情侣和女朋友她就开始回避。


    郁葳抬头看她,目光深而锐,看的喻唯眼神又开始飘。


    “你上次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郁葳忽然站起,俯身盯着她,崩溃了。


    上次……那是意外,那是……


    喻唯理亏,叹气,无言以对。


    “我们……”喻唯一片混乱,“要不你先冷静一会儿。”


    冷静不了一点,郁葳怒气直冲头顶,该冷静的另有其人!


    她俯身,捧着喻唯的脸低头吻下去,动作很快从生涩到熟练。


    喻唯推她,手抵在她胸口,又停下,无声又笨拙地任她亲着。


    “我们是什么关系?”郁葳咬着她的下唇,说话是气息温热,带着沐浴后的潮湿和香味,咬着她的唇,含着。


    捧着脸颊的手往下挪,按着她的脖颈。


    “你说。”


    潮湿温热沿着下颌蔓延至耳畔,郁葳阴恻恻地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字句:“敢说双胞胎你试试!”


    喻唯犹豫。


    找不到合适的词用在这儿。


    而且,


    而且,她被亲的有点神志不清了。


    她的手还抵在两人之间,陷在柔软中一动不敢动,心跳离的很近,近的她可以辨出郁葳崩溃的心情。


    这几秒的犹豫彻底击垮了郁葳。


    她报复性地狠狠在喻唯耳垂上咬了一口,质问她,提醒她,“我们不是恋人吗?”


    从昨天到前几分钟,她以为以为自己跟喻唯心意相通,她们已经接过吻了,喻唯在她唇上盖过章的,这毫无疑问就是恋人,她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整整一天,激动的睡不着,高兴地跟她牵手,跟她抱抱。


    结果呢?


    上上次她亲,喻唯说是误会。


    上次喻唯亲她,喻唯又不认了!


    喻唯心里叹气,侧过脸轻轻闻过郁葳耳下。


    郁葳一把推开她,冷眼逼视:“你说!”


    “别说了。”喻唯叹出声来。


    说了你也不喜欢。


    “你到底想怎么样?”郁葳说,“你说分手,我马上走,从今以后再也不见面!你说和我好,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把两个极端的选择摆在喻唯面前。


    两个喻唯都不是很想选。


    “非要分这么清楚吗?”喻唯垂侧目看向一边,低声说,“我们就,就这样,不好吗?”


    有点无赖了。


    喻唯都不敢看她。


    郁葳一言不发,紧咬着牙把她推出去。


    门啪地一声在喻唯身后关上。


    唉——


    喻唯无声叹气,甬道里灯被震亮了,对面自己卧室门还开着。


    她刚抬起脚,身后门忽然打开,她被愤怒地郁葳拽了个趔趄倒在郁葳怀里。


    “你居然真要走?!”


    郁葳声音提高,不可置信。


    她从背后拨着喻唯的肩把她按在门后,俯身低头,近乎疯狂地亲吻,带着凶狠的,要把她嘴巴里的空气都掠走的架势。


    喻唯没反抗,被亲到几乎窒息。


    脸上湿湿的。


    被带进嘴巴里,在暧昧到令人头晕的声音里,喻唯品出几分苦咸。


    “就这样是要怎么样?”郁葳咬她,沿着她的脖颈往下,“这样吗?”


    喻唯睁开眼,发现郁葳在哭。


    她没苦出声音,板着脸红着眼睛,眼泪挂在她眼睫上往下落。


    “只要你喜欢。”喻唯说。


    简直是击溃理智的最后一箭。


    郁葳掐着她的腰把人按进床里,带着眼泪的湿痕从咽喉延至胸口,扯开了喻唯的睡衣。


    “你就喜欢这样。”郁葳力度很重,但又小心地没有弄伤她,哭的眼泪落在喻唯小腹聚起一洼淌下去,“那我们这算什么?我算什么?”


    喻唯意乱神迷。


    在意识飘忽混乱中,她想,郁葳好能哭啊。


    她哭个不停。


    喻唯只得躬身去亲亲她,“别哭了。”


    “你没有心!”郁葳哭的更凶了。


    喻唯支撑不住又躺了下去,算了。


    这天晚上郁葳没去冰场。


    第二天早上,喻唯在自己卧室里醒来,她嘴唇又麻又紧绷,起来一照镜子,红彤彤嘟着,破了个小口。


    一边耳垂上还红着,幸好没有牙印。


    喻唯戴上口罩,在房间等到上课时间迫近,才装作慌张的样子跑下楼。


    “今天又晚了?”丁晴熟练地往她背包里塞牛奶,“昨晚听你睡的晚,早上就没叫你起床。”


    喻唯魂差点吓飞出来,“啊,昨天晚上……”


    “葳葳说她有个问题不会,一直在请教你。”丁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她脑子不笨,只是落下的课程有点多,只是个期中考试,也别给她太大压力。”


    喻唯又是心虚又是慌张,听得半懂不懂,一头雾水。


    郁葳不在车里。


    喻唯莫名松了口气。


    说真的,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从生日那天开始,事情的发展就一直在脱离她的预料。


    原本她主动亲过郁葳就已经很难收场,在她还没捋清思路准备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昨天晚上又完全配合着郁葳没有反对,更是灾难……


    覆水难收,只能就这样了。


    等喻唯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郁葳已经坐在她位置上了。


    喻唯余光瞥过去。


    郁葳也带着口罩。


    但口罩作用有限,她肿着的眼睛完全出卖了她——这得是哭了很久。


    喻唯从她身边走过。


    下课之后程淼回头看看她,又看看郁葳,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已经开始呆滞了。


    喻唯生怕她联想出什么,提前咳了两声。


    “我知道,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程淼悠长地叹息着,呆滞的眼神回转看向喻唯,终于有了点光,“但你俩也不能打架啊,我说了你打不过她,虽然花滑不专门练上肢肌肉,但她的体能碾压十个你,姐妹,大意了啊!”


    前面的喻唯没听懂。


    后面的喻唯想点头。


    事情发展方向在她预料之中,但之后的展开就完全在想象之外了。


    “我没打她。”喻唯强调,“她也……”


    “你们还上兵器了?”程淼根本没听,啧了声,“你打中了她的眼睛,你俩互相殴打扯破了嘴角?”


    “我们没……”


    “姐妹。”程淼说,“我最近报了个散打班,要不你跟我练练去吧,不是我这冰迷脱粉了,是好歹你俩得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决斗,尽量别用道具了吧。”


    喻唯:“……”


    停下你的联想!


    喻唯无语,重重咳了一声:“流感,我俩感冒了,戴口罩是因为不想传染给其他人,她眼睛肿,是因为她病情严重。”


    严丝合缝的谎言。


    “那你俩早上为啥没一起来上学?”程淼也不是好糊弄的,一针见血。


    喻唯只好说:“因为怕交叉感染。”


    “这么严重?”程淼将信将疑,“那要不然你俩请假回去休息吧,等考试再来。”


    总之这不是个好建议。


    喻唯没请假。


    郁葳当然也没请假。


    郁葳也不再给她发信息,也不问她问题——情感和试题都不问,上课也不再有浓到炽烈的视线从背后落在她身上。


    中午也不等她去奶奶那吃饭,早晚也不和她坐同一辆车。


    总之,郁葳如她起初想要的那样,和她切断了来往。


    避嫌避到了极致。


    但晚上回去还是要板着脸进她卧室,接吻,拥抱,在最没有理智的时候问她:“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你喜欢吗?”


    连续几天,每天都这样。


    喻唯无奈了,喻唯回答她:“你喜欢我就喜欢。”


    郁葳当场破防:“我不喜欢!”


    喻唯只好又说:“那我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郁葳更破防了,起身穿上衣服,在喻唯迷离又茫然的目光里转身就走。


    “唉!”


    喻唯叹出声。


    她说的是真心的。


    可是郁葳显然不这么想。


    之后上课,考试,放假,她每天按时训练,按时出现在餐桌边和喻唯面对面,但再也没进过喻唯卧室。


    甚至喻唯想主动跟她说什么的时候,她也会快速走开。


    喻唯发过去的信息,她也没回复过。


    这样,虽然不是喻唯最想要的,但也不是不行。


    她不再尝试去安抚。


    她换了个小号。


    离异二孩妈:在准备世锦赛吗?


    郁葳:嗯


    离异二孩妈:加油


    郁葳:谢谢


    离异二孩妈: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郁葳:不带课


    离异二孩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最近也忙着谈恋爱


    喻唯情急之下乱编的,手比脑子动的快,信息已经发过去了。


    然后手机屏幕上就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好一会儿。


    郁葳:我有一个朋友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第69章 太好了,是这里不行,不是她不行。


    高二的寒假就很短了,考完试又上了两天课等试卷批改完发下来,临近过年才放假。


    家里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有这么多人,足足三个!


    喻唯很开心,她提前网上买了些红纸和窗花剪纸,都是非常简单的半成品,上面画着线,沿着线剪开就行,不需要自己设计。


    快递腊月二十八才送到,很极限的时间。


    鉴于郁葳在跟她单方面冷战,每次偷偷看她多看一会儿眼眶就发红,她一回头郁葳立刻冷脸就走,所以剪窗花这个活动喻唯就没叫她。


    丁晴最近又忙起来了,早上吃过饭出去,总是到晚饭时才能回来。


    所以喻唯把快递搬回自己卧室,但拆开之后才发现送到的货比她想象的多,大大小小的红纸,还有写门口对联的纸两卷,赠品两包,卧室书桌上摆不开。


    她把东西一摞,搬去一楼餐桌上。


    餐桌很大,分类铺开放好,先调色写对联,写完的就摊在旁边地上凉着,又拿颜料往上添色画小元素。


    郁葳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脚步没停地朝她走过来。


    喻唯放下笔,余光瞥着人影坐到自己对面,从一堆窗纸里找出配套的小剪刀,默不作声开始剪窗花。


    两个人都没先开口。


    彼此小心地用余光窥视对方,没想到窥探的视线忽然相撞,喻唯立刻低头,郁葳直接抬头,直直看着她。


    “你穿我的内衣还没还我。”她说。


    喻唯正在拆包装袋的手一抖,塑料纸摩擦发出窸窣声。


    喻唯忙说:“我洗干净晾干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一会儿就拿给你。”


    她微微低着头,视线闪躲着,小剪刀明明在对面,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在面前翻开纸张假装找的很忙。


    郁葳气得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被玩得翻来覆去是自己,主动冷战是自己,忍不住开口找互动的还是自己。


    找她做什么?


    等她再主动,你再求爱,她再拒绝?


    郁葳冷着脸把手里的小剪刀放过去,还把剪刀尖尖调转了个方向,怕她没看见被扎到。


    做完这些,郁葳两眼一闭。


    好气!


    转身又去拿了把剪刀出来,继续剪。


    窗花买的太多,两个人剪到下午才处理完。


    “谢谢。”喻唯小声说。


    要是她自己剪,说不定弄到明天都剪不玩,桌上的红纸一大堆都在郁葳面前,成品放在一边,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边角废纸。


    郁葳不理她,低头看着手里拿边角料剪了两个指腹大小的“囍”字,剪完被自己这不值钱的样子气得咬牙,又偷偷去看喻唯,喻唯正欢天喜地把窗花摆整齐在拍照,根本顾不上她。


    肯定又是发给程淼看。


    郁葳把剪刀和小喜字往废纸堆里一扔,扭头就走。


    喻唯就是在给程淼发,余光瞥着郁葳走了,又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程淼还在问她放假在家跟郁葳相处的怎么样。


    怎么样?


    挺好的。


    喻唯甚至想过如果她跟郁葳之间没发生这么多事,估计她俩的关系,仅仅是不怎么说话,应该才是正常情况。


    如果是程淼,说不定还得打一架呢。


    喻唯:你之前做物料用的材料工具还有吗?


    程淼:有,你要做什么吗?


    程淼:来我家来我家!!


    喻唯从外面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她上楼进卧室,脚步没停,提着装内衣的袋子出来,站在郁葳门口。


    声音从远及近,就停在门口。


    郁葳冷静自持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动作急慌慌地拉开卧室门,挂在门把上的袋子噗一声落在地上。


    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好好好。


    郁葳磨牙,砰一声关上门。


    又隔了一会儿,喻唯悄悄打开门,叹了口气,把掉落在对面门边的袋子又捡了回来。


    年三十一大早,三个人起床开始准备贴对联贴窗花。


    窗花剪了很多,一楼放了一包,二楼放了一包。


    丁晴贴一楼,喻唯和郁葳贴二楼。


    喻唯站在窗边找位置,光从外面透过玻璃窗和红纸落在她脸上。


    “这里可以吗?”喻唯眯着眼。


    “可以。”


    郁葳从她身后伸出手,手指上粘着透明胶带,挨着喻唯按在窗花上的手指贴。


    这个姿势,就好像是从背后抱着她。


    两个人离的很近,但胶带往窗花上一按,一触即分。


    “别误会。”郁葳说,“这样效率高,贴的快。”


    效率确实高,一次贴两边。


    喻唯看着窗纸,“哦”了一声。


    郁葳在她身后咬牙,手攥紧又松,手指贴过的皮肤被她背在身后摩挲的发热。


    她们用这种方式贴完了二楼的窗花,贴了两边卧室门上的福字,连墙上都贴了一些可爱的兔子元素。


    新年是兔年。


    过了今晚,就是崭新的一年了。


    到下午,丁晴要带两个人去老宅吃年夜饭,她这几天不常在家,但也能察觉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说完这件事就先看向喻唯,“跟上次一样,吃过饭我们就回来,行吗?”


    喻唯点头。


    丁晴又看向郁葳:“葳葳呢?”


    “我说不去有用吗?”


    郁葳余光才从喻唯身上挪开,说完就转身回自己房间,默认了。


    等人走了,丁晴蹙眉,小声地问喻唯:“她这几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喻唯:“……”


    “可能,”喻唯语气一顿,“过年她们队里训练暂停了,有点焦虑。”


    “是这样吗?”丁晴疑惑着,又说,“你们关系好,你说话她愿意听,多劝劝她。”


    就是因为她说话郁葳*不想听。


    喻唯心虚点头。


    老宅里人口众多。


    年夜饭不在上次宴会的花厅,在主院的一处偏房,长长的桌子,坐满了人。


    老爷子坐在一头,其他人按顺序往后坐下,喻唯跟郁葳没挨着丁晴,被排序到下一辈里,坐在一群年轻人中间。


    前面有年纪更小的,后面也有年纪稍大的,喻唯认得一些,坐她前面的都是父亲两个哥哥的子女,坐她后面的多数年龄较小,她就不知道了。


    这里面没有上次她在窗口看到的那个。


    人极多,但又极其安静。


    上菜的佣人走路都是无声的,摆在餐垫上的动作也熟练地没发出声响,连吃饭只有年龄很小的几个汤勺碰到碗会发出一点声音。


    往前面看,静的一丝声音也无。


    喻唯只听得到自己的咀嚼声,拘束压抑的没吃几口。


    郁葳直接就没动筷子,身边有人好奇地看着她俩,喻唯礼貌地微笑,郁葳看也不看,靠着椅子姿态闲散的格格不入。


    喻唯在桌子下偷偷挨着郁葳脚边蹭蹭,让她坐好。


    郁葳任她蹭,面无表情目光瞥下去看着,看得喻唯也不好意思了,把脚挪回来。


    她挪了一半,郁葳脚忽然探过来,勾住她的脚踝拉过去,两脚一并,把喻唯的脚夹在中间。


    旁边的堂姐侧目看她。


    郁葳坐的端端正正,表情矜持。


    喻唯抽了两下没抽出来,花滑运动员的下肢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撼动的。


    喻唯:“……”


    太幼稚了这个人!


    这诡异又别扭的一顿年夜饭,终于在某个时间,在前面大人们擦手漱口时结束。


    后面的小辈门都跟着起身,动作统一的像是上了同一个训练营。


    喻唯没培训过,忙抽腿跟着站起来。


    郁葳懒散地站在她旁边。


    拜年,拿红包,从主院里退出来。


    喻唯终于呼了口气,她连这处宅院里的规矩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感受到诸多约束了,窒息的很。


    旁边湖上结了冰,好像有人违规在湖上放烟花,烟花离的很近,就绽在老宅上空。


    火焰拖着长尾,燃到尽头哔啵声消散,冷冽的空气里带着各种木质和焰火混合的香味余韵。


    喻唯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完一朵烟花消散后又往墙边走。


    旁边月门里有人出来,拍着胸口鄙夷地斜睨着喻唯嘟囔:“吓我一跳,像个鬼一样。”


    郁葳本靠在墙边在看烟花下的小精灵,闻声脸色阴沉,立刻抬脚往这边走。


    喻唯已从院中间走过来,及时拉住她,轻轻摇头。


    “心里有鬼的东西看见天使也是见鬼。”郁葳手被拉住,嘴没闲着,“回家找找镜子吓不死算你有眼无珠。”


    “你!你说什么!”


    喻唯拉着她往另一侧的月门走,“算了郁葳。”


    “凭什么算了。”


    郁葳被拽着穿过长廊,躲进无人的花厅院落里。


    “你就这么走了?”郁葳气得瞪眼,喻唯给她气受就算了,怎么谁都给她气受,“你被欺负了,这是霸凌,你骂她啊!反驳我的时候你能说会道的,你嘴呢?”


    喻唯拉着她躲在墙角,附近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我骂她也没用,她的认知就是那样的,而且我晚上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喻唯抿抿唇,“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会觉得我这样是好看。”


    郁葳磨牙,简直两眼发黑。


    “什么意思?说我眼光不行还是审美不行?”


    “不是不是。”喻唯目光看着不远处在月下盈盈波光的水面,“如果你喜欢的话,说不定,我确实还算可以?”


    这对话有荒谬又不好意思,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挂件摊在掌心,朝郁葳举起来,“送你一个。”


    拇指大小的圆形流麻,里面是白色细闪,底图是一个剪纸的“囍”字,她从兜里掏出来,里面的白色细粉涌动着。


    “现在没灯,有光的话还是挺好看的。”


    郁葳低头看着,耳边是两个人凑近后的呼吸声,她想,喻唯心跳也很快。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郁葳看着她的眼睛,根本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时间,就冷笑了一声,“问也白问,上次问你就一脸知道的表情。”


    喻唯手指微蜷。


    郁葳一把伸过去,精准地拿起一个握在手心里,握得很紧,圆形的亚力克扣子陷进掌心,硌得发疼。


    她把人拥进怀里,又很轻,生怕弄疼她。


    这种关系就这种关系吧,认了。


    郁葳掌心托着喻唯侧颈,低头吻她,喻唯偏过脸躲开。


    郁葳僵住了。


    “你连前几天说的话都不算数了?”郁葳嘴角沉下去,后悔又震惊,目光里全是受伤,“你说的那种关系,你又不要了?”


    她手都在抖,声音又低又凶,又不可置信。


    眼里亮的像沁了一汪水。


    喻唯忙说:“要的要的,但是这里,这里不行。”


    太好了。


    郁葳勒在脖子上的绳索消失,太好了,是这里不行,不是她不行。


    她凶巴巴地盯着喻唯,好像只要喻唯说不要,她就要扑上去撕咬她。


    然后低下头,小心地勾住她的手指:“回家。”


    这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第70章 “情侣装?”


    大年初一,依照传统不能睡懒觉。


    喻唯起得早太阳还没出来,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今天阴天,西北风三级,无雨雪,有霾,建议添衣。


    丁晴给喻唯和郁葳买了同款同色的过年新衣服。


    从里到外全换上。


    俩人在卧室门口打照面,看着和自己穿的一模一样的对方,视线都打了个转。


    喻唯很开心。


    这种显得很热闹很有姐妹元素的东西,让她很新奇,拉着郁葳去隔壁健身室照镜子。


    明明是相同的衣服,但是穿在她和郁葳身上就是不同的感觉。


    多子女的家庭过年原来是这样的吗?


    镜子里两个人并排,一个很积极,一个很嫌弃。


    嫌弃的人动作又很配合,目光在镜子里积极的那个脸上流转,抢先开口,“情侣装?”


    正在欣赏姐妹同款的喻唯动作一僵,眼睛都瞪大了。


    这可是妈妈买的,怎么会是……那个啊。


    但情侣装大概,可能,也差不多是类似这种……越想越奇怪了。


    郁葳看着镜子里喻唯拘谨的动作和表情,像做了贼似的偷偷摸摸,明明刚才还很高兴,转着圈地看。


    呵。


    一听见“情侣装”就过敏。


    “你就当,”喻唯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你就当它是……那个,但是能不能别说出来。”


    呵。


    那个。


    郁葳在心里冷笑,面上状似随意地瞥过去,“如果是情侣装,那我很满意。”


    喻唯:“……”


    郁葳抬头假装整理头发,衣袖处小纽扣上用红绳挂着的小流沙一晃,里头雪一样的细闪飘洒,映着背面的红色剪纸。


    不仔细看的话,就是一个普通的很有过年元素的小挂饰。


    “你……”喻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衣袖,脸红了个透,咬着嘴唇把后半句话吞回去。


    算了。


    郁葳把手举到她面前晃晃,流沙也跟着晃,晃出一片细闪,声音里透着得意:“我太会了,我知道,你的呢?”


    “我就不……”


    郁葳盯着她。


    唉,大过年的。


    几分钟后两个人从楼上下来,喻唯手插在口袋里,把衣袖也仔细放进去。


    郁葳看的眼皮直抽抽。


    餐厅里飘着食物的香气,阿姨放假了,丁晴也不会做,网上买的半成品回来只需要上锅加热。


    她唯一会的还是松饼,做了一盘,没放蜂蜜,挤了奶油。


    “一会儿我要回老宅那边接待客人,还有一些公司有往来的长辈要去拜年,你俩不想过去就在家或者自己出去玩。”丁晴收拾妥当,“我没带人回来过,也没什么人知道我和你们爸爸在这里住,所以如果你们在家,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来都别开门,除了你们朋友。”


    “这几天人情往来很冗杂,不过不用担心,常年来往的客户都知道去哪儿找我。”丁晴拿着手包,看向郁葳,“你要跟我去吗?不是很好玩,但可以跟着认人,以后……”


    郁葳摆出冷脸:“不必。”


    她对丁晴态度的好转,和对喻家那边的嫌恶都毫不掩饰,“我跟喻唯出去玩。”


    喻唯眉心一跳。


    丁晴不觉有异,苦笑了一声:“也好,出去散散心。”


    过年期间能散心的地方不算多,街边店面很多都关门放假了,带旅游性质的景区倒是挤得水泄不通,两个人又都嫌人多。


    所以从家里出来,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去看奶奶吧?”


    “奶奶不在家。”


    喻唯一愣,讶异道:“奶奶也要去走人情?”


    “算是吧。”


    两个人还是从学校对面街口往里走,这一片平时热闹的吵吵嚷嚷从来没安静下来过,学校里的学生老师,学校外的快递外卖和小吃街,对面打工租住的住户,每天从早到晚,不同时间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地方生活活动。


    但这会儿全都走了关门了,静的连路都显得比平时宽,有几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学校大门上甚至挂了两个红灯笼,街边关了门的小店儿卷帘门上也贴着对联和福字。


    阴天,空气冷冽。


    喻唯拉高围巾跟在郁葳身后往巷子里走,越走越熟悉,周围静得出奇,偶尔不知道从哪个窗户里飘出炒菜爆油的声音。


    “这是去庙里?”


    郁葳嗯了声,这才跟她解释:“今天初一,每个月初一十五奶奶都去庙里,而且今天还是过年。”


    这庙实在不大,平时能过来的多数都是学生和住在附近心里有所求的居民,这当口,学生放假了,只剩没回老家的人大年初一来烧香。


    或许是因为日子特殊,听动静竟然比平时还热闹。


    两人踏进木门,旁边小屋里的香烛元宝居然都摆了出来,两张旧桌子拼在一起,层层叠叠摞的很高。


    “你俩怎么来了?”


    老太太给人取了两捆香,屋里的收款声带着杂音传出来——十元!


    她带着买香的香客往院子里走,回头跟郁葳说:“别闲着,来人了帮点忙。”


    喻唯以为帮忙是帮忙照顾这个小摊位让人扫码,没想到来了香客,扫完码,郁葳也带着人往院子里去。


    要指点在哪里点香,在哪里朝哪个方向拜,按顺序往几个厢房里的塑像香案前都拜了一遍,出来拜院子里的大树,然后去烧元宝放鞭炮。


    城里禁燃鞭炮。


    喻唯站在一边看香客在大铁桶里烧元宝,烟雾和火交织,郁葳站在旁边手持一个巴掌大的老MP3,从那扩音器里发出一段炸裂的噼里啪啦声。


    相当电子信息化,喻唯都看呆了。


    “你们这,这有效吗?”香客也觉得这多少有点离谱了。


    郁葳面色坦然:“听个响,主要起到一个烘托气氛保持传统的作用。”


    等人走了,郁葳看着铁通里的纸烧尽,铁钩拨了拨,只剩下些纸灰,又往门口走,指引下一个香客。


    喻唯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小声说:“你为什么不说点好听话呢?比如说心诚则灵什么的。”


    她第一次跟程淼来这庙里,可严肃了,当时是夏天,树顶如华盖郁郁葱葱,庙里都没人大声说话,香烛味道清淡,程淼求的可虔诚了。


    第一次跟郁葳来,就没那么虔诚,但她还是怀着一颗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拜完还写了木牌挂在树下。


    郁葳相当不把这些当回事,她从小屋里找了把矮矮的塑料凳子,拿出来放在桌子后边让喻唯坐。


    “我可是团员。”她嗤了嗤,“心诚则灵就是什么好话吗?那不就是推卸责任PUA的一种说辞,给人模棱两可又缥缈的希望,让人相信做这些好像真的对实现心中所想有帮助似的,电子鞭炮都放了。”


    她转头又瞅着喻唯,声音压得很低:“一会儿我就去许愿你跟我结婚。”


    喻唯:“……”


    喻唯羞红了脸,头一扭,看向院子里缭绕的烟云,“说什么呢,你可是团员!”


    “心诚则灵。”郁葳哼了声,“多少我还算半个关系户。”


    喻唯不吭声,别太灵,封建迷信搞不得。


    “烧纸灰呛得很,你就坐这里有人来让人扫码就行,香客自带的不用管。”郁葳手里拿着那MP3,站在旁边。


    喻唯只当过游客,哪做过这些。


    她不安又别扭地捏捏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仰头看着郁,犹犹豫豫地问:“我,我这样的,不好吧。”


    小庙的营收就这些香烛纸元宝,挣不了几个手工钱,还有些自己打磨的木珠手串和香客的捐款箱,别她在这儿坐一会儿,把香客都吓跑了。


    郁葳眼睛一瞪:“众生平等,什么叫你这样的?你也没长三头六臂,长得漂亮不加分宝贝。”


    喻唯:“……”


    唉,行吧。


    以前只是冷脸寡言,从改签机票活着回来那天开始,郁葳话比以前多了,但也比以前难缠多了,最近这几天尤甚,情绪格外显露。


    幼稚。


    但庙里当义工的这些老人和大主持倒是对她跟对其他人无异,她们甚至都没把她当陌生人——收款这么敏感核心的活都放心让她干。


    可见这小庙能运行下去,主要还是靠心诚。


    中午庙里做素汤面,煮了一大锅香菇白菜馅的饺子,喻唯被塞了一大碗。


    郁葳也跟着吃了几个饺子。


    忙到下午,庙里来的人少了,两个人才出来。


    奶奶还要在庙里帮忙。


    俩人就沿着巷子漫无目的地往外走,走的路线尽是喻唯没走过的,安静的很,走到死胡同到尽头,就在墙根下接吻。


    一次两次之后,这简直变成了一个接吻的游戏。


    喻唯甚至看见郁葳打开了地图导航!


    作弊!


    这太离谱了,喻唯头皮发麻,决定占据主动性走在前面带路。


    巷子越走越宽,旁边除了日用品杂货店,也开始出现一些理发店和花店,小橘猫不知道是街上流浪的还是家养的,沿着台阶一路从巷子里走出来,蹲坐在花店门口的花盆下,伸着爪子拨弄垂下来的珍珠玉绿萝叶片。


    郁葳视线落在那橘猫身上,又极淡地撇开。


    喻唯拿着手机蹲在对面拍照,光线不是很好,潮气侵染的墙面上带着陈年水垢白渍,老旧的水泥地面裂了条缝隙,台阶也半垮着,红砖活络,堆在旁边。


    但气氛很好,猫也很好。


    喻唯调整着角度拍完照片,屏幕上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后置摄像头改前置,镜头里出现她自己惊慌闪躲的脸,和应挤进镜头的郁葳。


    郁葳速度极快,根本没给喻唯反应的时间。


    她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托着喻唯的脖颈下颌,俯身跟她接吻。


    发丝垂在喻唯脸颊上,微微作痒。


    镜头里拍下的照片喻唯没敢细看,红着脸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摘了眼镜,埋头往前走。


    郁葳在后面笑着追她。


    她腿长,几步就跨上来,贴在喻唯身后低头,下巴垫在喻唯肩上笑。


    “让我看看拍的好不好。”


    喻唯不吭声。


    她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举起来,“那我再拍一张。”


    喻唯就去推她的手,被郁葳反扣,看起来就像是郁葳在她身后抱着她。


    再往前已经能看到有人骑车从路口经过了,喻唯停下脚步,小声说:“别拍了。”


    她不喜欢给自己拍照片。


    准确的说,她不怎么喜欢人,包括自己。


    郁葳收起手机,陪她继续往前走。


    走出路口,喻唯看着前面,忽然“哦”了声,“这里,我以前学小提琴就在这。”


    郁葳意外地挑眉,“就这儿?”


    这可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这片都属于老城区,她们已经走了很久,从最初的巷子入口几乎斜跨了整片老街区,这边当年相对算偏僻的,所以后续开发比那边好,路宽楼层高。


    但对喻家的财力来说,这几乎相当于豪门后代吃路边摊的程度。


    “嗯。”喻唯点头,看着梧桐树干枯枝杈后面的某扇窗户,“因为上小学时班里有个同学在这里上补习班,我小学上的是家附近那个小学,同学们都是住附近的小孩,她们互相都很熟悉,有一个小孩是在那边亲戚家借助,因为她家离得远,上学不方便。现在想想她家可能就是这附近吧。”


    郁葳点头。


    这附近想去那边上小学是不太方便,不止是远,招生门槛也很难满足。


    “有一次学校举办活动,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那个同学就拉了一段小提琴,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得会这个,这是最基本的技能,谁不会就不合格。”


    这话现在想来很好笑,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会互相攀比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我妈妈是做什么的,通常说的不着边际。


    但彼时的喻唯听到了,没人教导她这些,她隐约知道自己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所以想着,倘若自己学会这个,等下次爸爸妈妈回家,就可以给她们看,她是合格的。


    “我私下问了她学琴的地方,她带我过来,我自己拿零花钱找李叔来给我签字报名,老师夸我很有天赋,学的特别快。”喻唯说着就笑起来,不太好意思,“不过我其实不太喜欢,因为这种乐器类的演奏,注定会成为众人视线聚集的中心。”


    她不喜欢被人注视。


    郁葳蹙眉:“对不起,之前校庆我还鼓动你参加。”


    “没什么。”喻唯摇头,“那次我还挺开心的,被人看着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讨厌。”


    郁葳察觉她的心情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松快这么轻描淡写,她望向那个窗口的眼神里带着凝视着阳光似的震颤。


    “演出特别棒!”郁葳抚着她的头发,“你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家!”


    喻唯笑笑。


    “想过去看看吗?”郁葳说,“我陪你一起,不过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关门了。”


    喻唯摇头,她垂下眼眸。


    “不了。”


    “是,因为发生过什么?”郁葳循循善诱。


    喻唯惊讶地看向郁葳,她遮掩的很好,只是突然走到这儿,压抑的倾诉欲上涌,所以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怎么这都能被她发现?


    郁葳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掌心拂过她的睫毛,很快就拿开,“你太干净了。”


    你是纯澈的琉璃,藏着我污浊的欲望,所以你眨眼心跳一丝一毫的变化,我都感觉得到。


    “都过去好多年了。”喻唯说,“有一个小孩,休息时间在我背后玩打火机,不小心点着了我的头发。”


    老师紧急扑救,所以只烧毁了她一半外套和头发。


    那个小孩说他只是不小心。


    而喻唯,接受了他的“不小心”,甚至主动请求老师不要联系家长。


    那半年她都是短发,之后再也没进过理发店。


    郁葳拂过她发丝的手顿住,把人拥在怀里。


    累月经年。


    路边的的树从二楼已长到四楼那么高,防盗网上已生满铁锈,新年的光穿过枝丫探进旧年,落在喻唯发顶。


    她在郁葳怀里流着跨越时空的泪,像回到了那年冬天,她说:“我以为我要被烧死了。”


    “我在。”郁葳紧紧抱着她,“别怕。”【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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