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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蜜桃甜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41章红烧闻獜肉3 “你放……


    “你放心吧, 丹雀,他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孔宣说这话时,陆压正清理暴涨到屋顶的藤木, 他拿着铲子埋头苦干, 用边缘敲断树枝, 再用铲子铲起丢到楼下。


    整座小院被藤木草叶淹没,隐约能看出一点点楼房的模样, 就连屋顶的水泥地,都被植物发达的根系顶出一点缝隙。


    他们只能从楼顶开始修剪, 抛到楼下整理好,等定时收垃圾的环卫工拉走。


    老板陆压埋头苦干,号称被他雇用的孔雀大王两手空空,拍着胸脯神采飞扬地跟受害者保证。


    丹雀轻叹:“我本来不应该来找你,孔雀。”


    事实上, 天道送子的事情在原初并不少见,对于这样的孩子, 愿意地会好好养着, 不高兴地直接推出巢穴自生自灭,这在他们原初生灵眼中十分正常。


    毕竟不能指望开天辟地后的第一波生灵有什么道德观、怜爱心。


    凤凰这种有感有孕后, 还好好把孩子养大的才是稀有。


    丹雀对有感有孕这件事很平常, 被金鹏背刺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如果不是大劫在即, 丹雀不会上门让孔雀承担他弟弟的过错。


    陆压手上的动作顿住,目光转向丹雀,轻巧地来到孔宣身边低声询问:“大王,你要怎么赔偿?”


    能浴火重生的心羽相当于一张保命符, 孔宣怎么赔?


    这个不是个问题,孔宣头一仰,潇洒地抚开长发,利索摆手,神气活现地表示:“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没有办法,我也能想出办法!”


    孔宣说得信心满满,抬眼间眸底明亮的星火熠熠生辉,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与懒散。


    眉飞色舞的,像是天底下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


    短暂的失意之后,孔雀大王又充满了力量!


    都说干活的男人最有魅力,孔雀大王又有责任心又努力,在陆压眼里当然魅力十足。


    这样讨人喜欢的小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被追债。


    陆压轻声询问:“大王,金鹏的事方便和我说一说吗?”


    孔宣有点不乐意,他支吾几声,看在陆压非常想知道的样子,他歪过脑袋,忍不住偏了偏头,小眼神偷偷瞥向陆压,被陆压捕捉后,立刻转向另一边。


    陆压问:“很难说吗?”


    “也不是……”孔宣搔了搔侧脸,目光游离。


    孔宣其实很少听说过弟弟的事,一枚丢失的蛋对于母亲凤凰来说,在当时就已经死了。


    但孔宣不一样,凤凰格外珍惜孔宣这个和自己很像的孩子,哪怕在道德与亲情极其单薄的蛮荒时期,她也将孔宣养得很好。


    凤凰几乎为孔宣遮蔽了所有的风雨,他只需要安心做妈妈的小鸟崽,华美的五色翅膀永远会为他遮风避雨,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即便妈妈有天带回一只灰扑扑的小鸟,孔宣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妈妈带给他的礼物。


    他直接一口炫了,差点把自己的亲弟弟炫进肚子里。


    被带回家的金鹏比孔宣小了一倍不止,瘦骨嶙峋地支撑着凌乱的金色羽毛,在羽毛华丽漂亮的凤凰与孔雀面前形如一只丑小鸭。


    被孔宣吐出来的时候,害怕得瑟瑟发抖,细缩成小小一团不断地发出祈求般地抽噎。


    这样丑陋又胆小的家伙居然是他的弟弟。


    喜欢漂亮小鸟的孔宣大失所望,但他从来不会嫌弃弟弟,他学着妈妈的样子温柔地给弟弟梳理羽毛,送给他最好吃的果子,大方又得意地向每一只小鸟宣告。


    他,也有弟弟了!


    他会像妈妈保护自己一样保护弟弟的!


    只是弟弟并不喜欢孔宣送的果子,他怯生生地跟孔宣说:“哥哥,蛇肉是什么味道的?好吃吗?听说巴山的山神巴蛇非常美味……啊,我只要尝尝最普通的蛇肉就行,哥哥不用为我费心。”


    “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吃什么?吃地里的腐肉或者泥巴……那些妖怪都很厉害,我不像哥哥这么厉害,好几次差点被吃掉。”


    “哥哥,你和妈妈好像,都是那么漂亮,一看就是一家人,我就一点都不好看,要是有什么办法让我也变得这么漂亮就好了。”


    “真的吗?妈妈掉落的羽毛都可以送给我吗?可是这些羽毛还不够,哥哥的也要送给我吗?”


    ……


    孔宣为了弟弟曾经飞过千山去捕猎巴蛇,也曾经拔下漂亮的羽毛送给弟弟装饰。


    因为妈妈就是这样对他的,他也会这样对待弟弟。


    孔宣爱憎分明,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他愿意用尽方法一次又一次拯救金鹏的性命。


    可是……


    “妈妈死后,金鹏就离家出走了。”


    孔宣说起这个就来气,在他眼里弱小可怜的金色小鸟一离开家,马上就被一群坏妖带坏了,不只不跟他回家,还总是在外面干坏事。


    “都是外面那些坏妖把他教坏了,他原本是一只很胆小很讨人喜欢的小鸟,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


    “事实上。”一直旁听的丹雀插入话题,她目光略带几分复杂:“孔雀,金鹏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孩子。”


    是的,即便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孩子,丹雀还是被他说动了。


    金鹏要是愿意,他可以讨任何人喜欢。


    何况孔宣天然与他血脉同源。


    孔宣还记得金鹏以前乖巧懂事的模样,并不赞同这个说法:“金鹏本心不坏,他以前真的很乖。”


    “大王。”陆压沉默了几秒,带着旁观者清的锐利,含蓄询问:“那些话是他自己主动跟你说的吗?”


    孔宣疑惑:“哪些话?”


    陆压:“他过去过得有多惨,你过得有多好。”


    “这是事实呀!”孔宣下意识反驳。


    他就是过得比金鹏好。


    陆压忍不住发笑,更多的是生气与暗火,他看着孔宣毫无知觉的茫然表情,内心的不悦早已见风就长,被一把火烧得灼痛。


    自信张扬的孔雀大王被妈妈养得很好,没有把这些话当成自己的过错,并不代表金鹏的话就没有问题。


    金鹏不停对比孔宣过得有多好自己过得有多烂,鼓动孔宣去捕猎危险的蛇妖、抢走他的东西,不停地道德绑架孔宣。


    但孔宣在意这个弟弟。


    陆压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我还真想见见他。”


    “金鹏。”


    咀嚼着这两个字,陆压眉眼冷峻,咬字加重,带着几分锐利的冷意。


    金鹏应该庆幸自己早就死了。


    孔宣眉头微皱,狐疑地看他:“你真的想见他?”


    他怎么感觉陆鸦鸦像是要去寻仇的。


    孔宣下意识后仰,几乎要对寻仇这件事有ptsd了,警惕地支棱着脖子狐疑发问:“他应该没招惹你吧?”


    他不想再欠债了!


    被骗都不自知的孔雀大王。


    陆压无奈地看了孔宣一眼,突然很想问他,他喜欢的小鸟没有帮他处理过金鹏吗?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是他,训弟弟这种事他还是有点力气和手段的,绝对能让孔雀大王过上兄友弟恭的舒心日子。


    丹雀来得匆忙,走得也快。


    确定孔宣没办法拿出救命的宝物后,丹雀拍拍翅膀就要离开。


    离开前,陆压叫住这位性情和煦的神鸟,他仰头看着丹雀在空中盘旋,直白发问:“丹雀,你要去哪?”


    丹雀并没有地方可去,她回答:“我要回到故乡去。”


    故乡,所有原初神兽的故乡,不周山。


    不周山的出现如同一场风暴,残忍地卷走了所有的注意,太多太多的人或妖聚集到了那里,试图寻找灵气复苏的真相。


    但丹雀并不害怕。


    “那是我的故乡,如果有天我终要死去,我也应该葬在故乡的土地上。”丹雀温声回答。


    她智慧又温柔,过于漫长的岁月为她所有的锋芒都裹上了一层软和的外表,没有人能留住自由的鸟。


    孔宣抚了抚发尾,眉眼弯起:“很好的想法,我会去不周山找你的,带着赔偿。”


    “再见,丹雀。”他踮起脚跟丹雀挥手告别,眉眼间不见丝毫阴霾。


    像是送走一位朋友,轻松地挥手告别,约定下次再见。


    丹雀忍不住笑了出来:“再见,孔雀。”


    她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一阵,似鹤似鸦的鸣啼在空中久久不散,转眼消失在云层的尽头。


    孔宣低下脑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忙铲地:“怎么还有那么多——”


    他铲铲铲!


    陆压和孔宣两个人猛猛干活,把屋顶上疯长的藤木全部处理干净,又急急忙忙地收拾路边的野草。


    野草长过他们腰腹,几乎把人淹里面了。


    孔宣一边抱怨丹雀令万物丰收的天赋把家淹了,一边挥舞着铲子,如同挥舞着武器,杀气腾腾地杀向野花。


    他手上一用力,一铲子从门口铲到路边,正要发力起根时,一对滚轮碾到面前。


    孔宣的视线往上飞起,眼熟至极的医用轮椅上,张晚照那张瘦到脱相的脸映入眼帘。


    张晚照身边没有跟着九凤,而是左边三个黑衣保镖,右边三个肌肉壮汉。


    手上拿着一封文件气势汹汹地冲到孔宣面前,一开口惊天动地。


    “五百万,让九凤跟我走!”


    居然有人敢朝他砸钱的孔雀大王:???


    第42章 第42章玃如火锅 今天真是祸……


    今天真是祸事多。


    “张晚照。”张晚照来势汹汹, 陆压上前将孔宣拦在身后。


    他身形高大,平常人在他面前都会矮一个头,何况张晚照坐着轮椅,陆压站在他的面前垂下眼睛, 居高临下, 锐利的目光恰如锋芒惊显, 更加骇人至极。


    陆压有意维护,随手把孔宣推到身后。


    孔宣从他身后探出头, 踮着脚攥着他的肩膀,把下巴往人肩膀上一垫。


    他神气扬眉, 好整以暇地问张晚照:“怎么?你这就好了?”


    孔宣视线上下扫过,人还是那么一个人,样子也还是那么一个样子,但说话做事看起来比前几次见面时的厌世麻木要正常得多。


    孔雀大王更觉得意,侧过脑袋在陆压耳边调笑:“看吧?还是我厉害, 人类那么难的病都治好了。”


    他洋洋得意,不免有些嘚瑟, 含在喉咙里的笑意隐忍不住地溢出。


    说话间温热的吐息落在陆压的颈间, 两个人耳鬓厮磨,犹如情人间的调笑。


    酥酥麻麻的痒从颈侧晕染到耳垂, 陆压脑袋微偏, 碎发遮住泛红的耳垂。


    他神情镇定,依旧与张晚照对峙。


    只是视线忍不住偏转, 下意识地落在孔宣的眉眼,张扬的眉眼舒展着,足以令人心荡神摇。


    两个人说话间亲密得密不可分,几乎将所有人忽视在外。


    张晚照用瘦弱的手锤了锤扶手, 给了身边的保镖一个眼神:“孔先生,我是来和你谈事情的。”


    保镖接手了孔宣与陆压的清理工作,张晚照被保镖推着送进了店门,他反客为主,主动转头示意两位跟来。


    这可真是件奇事。


    孔宣跟着他走进店里,第一句话就是:“你找九凤,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他慵懒地在张晚照对面坐下,一手倚着桌子,随手将杯子翻出,等着陆压给他倒水。


    水流哗哗地滚进杯子里,碰撞着边缘敲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杯身映出两人对峙的模样,搅弄成一片模糊。


    孔宣嘴角含笑,漫不经心抚弄过杯子边缘,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朝对面眨眼。


    对面要给他送钱,他也不是不行。


    杯子被他推到张晚照面前,张晚照只是看了一眼,自顾自地皱起眉,语气很不耐烦:“我当然知道了!”


    “你、”他说话声音一顿,朝孔宣凑了过去,孔宣歪过脑袋倾听,只听他急声说:“你们,你们都是妖怪。”


    这话他声音小小的,保镖也早就出门了,店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孔宣被他语气里紧张兮兮的情绪逗笑了,他往后一仰,一头撞在陆压身上,笑得乐不可支。


    “你也知道啊?”他扬眉,突然一个想法灵光一现,孔宣脸上的玩味更甚:“你不会想当把柄拿捏我们吧?”


    “不是——”张晚照急声反驳。


    孔宣厉声质问:“不是?九凤不愿意见你,你就来威胁我?”


    他双眼一眯,敛起极度危险的弧度,眼底冷光流动,目光如同看待一具死尸,越发骇人可怖。


    张晚照被逼急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病好了,他就不喜欢我了!”


    话说出来了!


    张晚照睁大了眼睛,孔宣反而散开了笑意,饶有兴趣地朝他扬眉:“说来听听。”


    激将法!


    张晚照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他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不免有点郁闷,扁了扁嘴,才不情不愿地说:


    “谁像他一样,之前对我有多好,医生一宣布我好了,他就变了脸色,我感觉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冷漠的厚障壁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喜欢有病的!”


    说起这个张晚照就来气,他气得一拳头砸在扶手上,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指天画地控诉九凤的无情无义。


    两个人当病友的这两年,九凤是千好万好,推他去看医生,监督他吃药,几次救下自杀的他,还想办法给他治病。


    等他一好,九凤顿时变了一张嘴脸,在他想把九凤带出医院时,更是怒骂他想要谋财害命!


    他需要这点谋财害命的钱吗?


    张晚照气得半死,对九凤是说也说不通,骂也舍不得骂。


    辗转根据那天的展会找到穆怜青,才知道他根本就没病!纯粹是吃药吃傻了。


    张晚照把文件打开,推到孔宣面前:“我打算把他转到疗养院里,让医生慢慢给他减药,只需要你在监护人名字那里签个字,我给你五百万的签名费。”


    孔雀大王看都不看,双手交叠,严肃地托住下巴,非常锐利地直击痛点:


    “这么说九凤也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我们都不管他你管他干什么?”


    张晚照支吾几声,哼哼唧唧地表示:“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过于苍白的脸上仍然不免泛起一片显眼的红晕。


    这种情况还能不离不弃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张晚照现在是张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有钱有势,想报恩有的是办法,但他就是想把九凤拉出来。


    看透了张晚照的想法,孔宣表情更加玩味:“我们可不是人,你把他拖出来能管他几年?十年?二十年?最多一百年后你也就是一捧土了,他都不一定会记得你。”


    张晚照不假思索:“那就一百年后再说吧!”


    不求以后,只争朝夕。


    要是九凤病好了要跑,他、他就跟着一起!


    张晚照的眼中满是执拗与坚韧,一双眼睛明亮惊人,挂在瘦弱的脸上显得有点吓人,却真挚至极。


    孔宣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他密密匝匝的心思。


    他将文件划拉过来,低下头干净利索地签上了孔宣的名字。


    九凤想不到,为了躲避家族捞人而填上的名字,最终会由孔宣亲自签下,将之递给一个凡人。


    “小晚照。”孔宣歪过脑袋,他倚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杯子。


    张晚照挪动轮椅回头:?


    孔宣笑了起来,他笑容明媚张扬,肆意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张晚照顿时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打着轮椅,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


    “我、我会让人把钱打你卡上的!”


    张晚照慌慌张张跑走了,陆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垂下眼睛时与孔雀大王对视上了。


    孔宣哼了一声,仰着头抵着他的腰腹,就这样直白地看着他,语气不悦:“你看他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陆压话语微顿,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睫毛下微微泛起的微光,他下颚阖动,慢慢吐出一句:“人类也可以和妖在一起吗?”


    这是一个蠢问题,陆压一出口就意识到了。


    出身妖管局的他见过太多人妖恋情了。


    他想问,人类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是人类,不是某只漂亮小鸟。


    孔雀大王也会喜欢人类吗?


    孔宣高高地挑起一边眉头,手指戳在陆压脸上,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品吗?”


    “这种光秃秃的人类有什么好喜欢的?是漂亮小鸟不美吗?还是漂亮巢穴不香吗?”


    “还是……”他话语一顿,狡黠地翘起唇角,眼睛眨动间暧/昧调笑:“我们陆鸦鸦不好?”


    陆压脸上阴郁的神情一怔,快速地抬了下眼,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眼底泛起几息光彩。


    孔宣一下子从凳子上翻了起来,潇洒地朝内里走,撩起门帘时他回过头,回眸一眼狡黠灵动。


    “鸦,不要瞎吃飞醋啊~”


    调笑的话说完,他“嘿”了一声,轻快地钻进室内,没一会儿大呼小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陆鸦鸦!我的菠萝——”


    陆压无奈地叹气:“菠萝还没处理好,小心扎嘴。”


    他抖了抖围裙,一边答应一边系到腰上。


    给贪吃的孔雀大王削菠萝去了。


    是夜。


    陆压走进浴室,他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浴室的灯光明亮惨白。


    他很少会变化出原形,藏匿起来的妖纹也避免了许多窥视。


    唯有现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他才对着镜子无声低下了头,青黑色的妖纹从脊骨处慢慢生长而出,一只羽茧缓缓松开翅膀,泄露出一对将要孵化而出的飞鸟。


    飞鸟交颈缠绵、羽翅相交,华丽纤长的孔雀羽犹如亲昵的情人,张扬交融进火鸟的纹理中,显得密不可分。


    陆压并没有观测到羽茧展露的情况,他一手摁在洗手台上,一手攥住手臂,一根一根的黑羽从他的皮肤上滋生,几乎淹没他的全部皮肤。


    他喉间滚烫,如火灼烧般烧灼着他的思维,羽翼逐渐丰满,更加催着他变化出新的形态。


    然而鸦羽散落,灵气烧干,他棋差一步,在化形的紧要关头,片片鸦羽应激缩回。


    他近乎脱力,撑着洗手台艰难地喘息几声,汗水随着肌肉线条抖动掉落,明亮的镜子里映出他狼狈焦灼的模样。


    陆压抬起眼,深邃冷淡的眼睛此刻凶戾阴鸷,如被迫隐忍的猛兽,身上拼搏出来的肌肉不断收缩伸展,极致的力量埋藏在他每一寸的皮肤之下,危险蛰伏在暗流涌动下。


    又一次化形失败,陆压眉眼发狠,随手将几根没有消去的黑羽拔掉碾碎,转过身借由镜子看清背上狰狞可怖的妖纹。


    古怪的神木扎根在他的脊骨之间,肆意地舒展着枝条,将被火缠绕的神鸟高高捧起,怪异符文蜿蜒绵亘,兀自汇聚成完整的妖纹,深深锁进他的骨血。


    他偏过头,终于看清了脖颈后若隐若现的孔雀羽。


    大概是他的血脉还不够纯粹。


    陆压并不知道,妖纹除了昭示血脉,还有另一个作用。


    ——为结契后的爱侣打上彼此的印记。


    这份印记即便转世新生、即便身死道消,百世不灭,千年不改。


    眼球在眼皮下转动着,黑暗中,孔宣躺在梧桐木的床上,猝然睁开一双青光璀璨的眼,妖异至极的异色在眼中扩散。


    夜晚风声涌动,虫鸟齐静,孔宣眼睛睁开一瞬,他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声音。


    犹如丝竹管弦,又似琵琶长琴,在黑夜中铮铮作响,幽幽怨怨,哀寂至极。


    孔宣烦恼地用枕头遮住耳朵,把自己滚进被子里,气呼呼地藏了起来。


    他把眼睛一闭,很快就听不见似有若无的乐声,清浅的呼吸缓慢平稳,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谁整天大晚上在外面弄乐器,吵死了!”


    孔宣打了个哈欠,被吵了几天,脾气见风就长,一点也不憋着,直接跟陆压抱怨。


    陆压偏了下头,似乎有点意外:“乐器?”


    “是啊。”孔宣说着,手中剥开的鸡蛋塞进了陆压碗里,等陆压把蛋白剥走,他才美滋滋地把蛋黄塞进了嘴里。


    “最近外面总有声音在响,可烦人了。”


    “什么笛、萧、琵琶、古筝……”


    孔宣嘟囔着,报出一连串的乐器名,嘴巴里念念叨叨的。


    以前在清扫组工作过的人警诫心就没有弱的,并且对妖气极为敏锐。


    陆压并不是进去混资历的混子,恰恰相反,他在妖管局的战绩十分优异。


    听到这种话,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没有听到有什么音乐。”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孔宣说的丝竹管弦,也没有感受过什么妖气。


    ……不。


    陆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面露思索:“或许是我没注意,我今天晚上看看。”


    “问问邻居不就知道了?”孔宣扬眉。


    他听到了,说不定靠近他那个房间的邻居也听到了。


    要是守着等有人没素质半夜搞音乐,那可太折磨了。


    不过自己晚上被声音吵,陆压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想抱怨的孔雀大王顿时觉得自己和陆鸦鸦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厚厚的厚障壁了。


    他已经不是自己同仇敌忾的队友了!


    孔宣吃过早餐,抱着枕头溜溜达达地溜进陆压的房间里,他目光在室内扫过,露出极为锐利的眼神,精准将自己的枕头丢到床头,占据稳稳的c位。


    他大声宣布:“我今天要到这个房间睡!”


    他就不信了!难道只有他房间才能听到声音吗?


    陆压没有意见,他拎了几袋子桃子,拿出一个红彤彤的递给孔宣大王:”大王吃吗?”


    孔雀大王嗷呜一口,一口咬住了桃子,换到手上,他眉眼得意地朝陆压扬眉。


    “走!我跟你一起走邻居去。”


    他一把挽住陆压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跟陆压找邻居去问问情况。


    他们平时不爱和邻居聊天,对隔壁的邻居也没有什么了解。


    带着桃子上门,结果敲了半天门,隔壁的隔壁才冒出头说他们隔壁的人一年前就搬走了。


    这可太不巧了。


    孔宣诧异极了,歪过脑袋小声问陆压:“那我们隔壁之前住的是鬼吗?”


    他可看到过好几次隔壁邻居家的灯开着!


    “说不定是小偷。”陆压猜测。


    “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没素质的!”孔宣叉腰愤怒哼哼。


    他气鼓鼓地露出凶恶表情,腮帮子鼓起一边,张扬的眉一拢,张牙舞爪的。


    被陆压掐了一把。


    “陆鸦鸦!”孔雀大王大怒。


    陆压的视线忍不住被他鼓起的腮帮子吸引,白嫩嫩的腮肉微微鼓起一点,以为自己凶巴巴的,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实在是……


    他低咳一声,在孔雀大王的怒视下飞速举手投降:“我错了大王!”


    “错哪了?”


    “……”陆压不语,只是摩挲着指腹,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很软。


    “哼!”孔宣重重哼了一声,毫不客气一把掐住陆压的腮帮子,两只手一起上,挂在他身上,张牙舞爪地要惩罚他。


    细软的手指按在脸上,陆压左躲右躲哪里都躲不开越靠越近的人,他认命叹气,老老实实低头,让孔雀大王掐自己泄愤。


    然而孔宣只是掐着他的脸,捏着腮帮子往上一推,平直的唇角瞬间推出一个古怪的笑弧。


    “噗嗤!”孔宣再也忍耐不住,笑得浑身发软,一边发抖一边靠在陆压身上抽笑。


    陆压:?


    一直冷若冰霜的陆鸦鸦乖乖任捏,笑起来不仅一点都不好看,反而非常搞笑,有种乖巧的滑稽感。


    孔宣脸上的神采狡黠极了,他挤眉弄眼,眼睛眨动间笑意星星点点地散出,乐不可支地倚在陆压身上。


    就算是说话,都忍不住笑意,一边憋笑一边咳嗽:“咳、你别笑……别笑啊……”


    陆压:。


    到底是谁在笑?


    他无奈扶住站不住的孔雀大王,抓着他的手无奈回答:“回家吧,回家吧大王。”


    隔壁的老大爷眼神都要变了。


    孔宣干咳两声,总算收敛了笑意。


    他装模作样地往前走了几步,刻意走到陆压前面,三两下跳到后门的台阶上,他一回头,笑盈盈地看着陆压。


    陆压:“遵纪守法啊,大王。”


    “哎呀,你不好奇吗?”孔宣点点下巴,忍不住摇晃起脑袋。


    他是真有点好奇了。


    隔壁邻居早一年前就搬家了,那他们这些天看到的灯光和人影又是什么?


    人or妖?


    陆压回答:or。


    他推着好奇心大起的孔雀大王往院子里走,孔宣努力扭头,试图踮着脚让目光翻过院墙一探究竟。


    “……”好像小猫。


    不停挣扎的孔雀大王好像是一只小猫,要是不好好看着,绝对会安安静静作妖。


    陆压撑了没三分钟,他许诺:“如果今天晚上那房子里还有灯,我们就报警。”


    报警?想到那些警察连自己是人是妖都分不出来,孔宣大王不屑。


    不过孔雀大王愿意给陆鸦鸦一个面子,他不情不愿点头,心里盘算着等捉到那个半夜扰民的家伙,一定会让他好看!


    时间就在孔雀大王的等候中一点一点过去。


    孔宣抱着被子爬上了床,他一脚踢开鞋子,缩进被子里滚了滚,裹着被子咕蛹着伸出一只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极力邀请。


    “鸦,上床。”


    陆压视察群聊的动作一顿,无情地转了一个身:“我去隔壁房间睡。”


    装模作样。


    孔宣撇撇嘴巴,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他眼睛眯起,困倦地歪过脑袋,迷迷糊糊蹭到枕头上,含糊嘟囔:“假正经的坏鸦。”


    哼。


    坏鸦扭头看着孔雀大王,大王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浓密的黑发披散在床上,越发显得秾烈魅惑。


    孔宣睡梦中总显得很乖,没有清醒时的张扬霸道,团在一起像是白白软软的小团子。


    不管是小团子还是好奇猫,陆压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陆压在床边等了等,等到了凌晨,才如梦初醒般颤了颤睫毛,无声走出房间。


    他躺在孔宣最喜欢的梧桐木床上,将手中的书本盖在脸上。


    滴答滴答——


    指针一分一秒地偏转,房间安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安眠。


    孔宣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他翻了个身,他这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远方遥遥传来的丝竹管弦声。


    “哼哼哼~”


    他轻声合着曲调,手指在手背上打着节拍。


    孔宣几乎能记住所有他听过的曲调,无论是小鸟随意哼出来的声音,还是当年极乐蟠桃盛宴上的丝竹管弦靡靡之音。


    他侧耳倾听,几乎在某一个瞬间,他应和上节拍,精准地哼出一段曲子。


    无人注意到,屋外扦插的枝条猝然抽长,遥遥转向一个方向。


    风吹过它的枝叶,应和般沙沙作响。


    孔宣无声睁开眼睛,他已然确定了对方是谁。


    他垫着脚尖,矫健地游走在黑暗中,无声钻进自己的房间。


    “鸦。”他轻声呼唤。


    陆压将脸上的书本掀开,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的困倦,湛湛明亮。


    孔宣站在窗边,月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色极艳,乌发秾丽,那双泛青的眼眸上挑起蛊惑的弧度,无声翘起唇角。


    他像是一只魅惑众生的妖精,在黑与白中不似人间生灵,也不似神仙佛祖。


    近乎昏聩,肆意妄为:“别说话,跟我走。”


    “我要带着你,”


    他翘起唇角,昏暗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烈火燎原般灼灼明亮。


    “去见真正的原初生灵。”


    第43章 第43章玃如火锅2 在很久很……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世界的天地才刚刚分离,原初的生命降生世间。


    祂们性格各一,样貌不一,就有一位原初生灵生来无口无眼, 没有七窍, 叫作浑沌。


    浑沌极其喜好音律, 时常对月欢歌,时常孤独奏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它有了两个朋友,来自南海的倏和北海的忽。


    他们时常相会, 一起交流音律,四处游玩,日子过得简单又快乐。


    倏和忽十分感激浑沌的友谊,为了报答这份情谊,见浑沌不像别人大家都有眼耳口鼻, 可以用来听、吃、闻、语,他们便想为浑沌凿开七窍, 让祂能感受世间的美好, 看到美丽的色彩。


    于是他们与浑沌说定,一日帮祂凿开一窍, 让祂能够像别人一样感受世间的美好。


    他们先是凿开嘴巴, 再是耳朵、鼻子……一直到第七天,倏和忽凿开眼窍, 浑沌当即死去。


    倏和忽因为祂的死亡感到十分悲伤,悲伤地哭泣引来了黑色的雪,大雪洋洋洒洒覆盖在地上,盖得很厚很厚。


    浑沌的□□埋藏在厚重的黑雪下, 化作凶兽混沌。他的灵魂却飘然飞上了天空,化作没有七窍的神兽帝江。


    自此灵肉分离,浑沌彻底死去。


    “哗啦——”


    无人的小楼三层,紧闭的窗户猝然敞开,夜风灌入室内,吹起厚重的窗帘,有月影潜行入户。


    潇洒的人影踏月而来,他从窗外进入,鞋子踩在地板上,朦胧月色顺着他的脚步探进屋中,照亮方寸黑暗。


    无声的死寂充斥着室内每一个角落,室内的器具倒映出孔宣欣然踏入的身影,他顺着月影走进黑暗,眼中一点青色如烈火般灼灼明亮。


    他往前走进一步、两步……


    肆意的脚步没有被黑暗阻拦,一团庞大拥挤的黑影拥堵在三楼的大厅,止住他的脚步。


    孔宣站在黑暗中,惨白的月光在他身后割裂,他立于黑暗笔直坦然,密密麻麻的长线顺着黑影铺满了落脚的地板,如同血线如有实质的“呼吸颤抖”。


    任何人看到黑暗中的黑影都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犹如人类刻在基因里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只是凝视,只是看见,就足以被惊骇、恐吓。


    无法直视、无法感知、无法想象……


    所有的一切恐惧都一起融合进这古怪的黑影中,黑影沉沉地呼吸着,吸气呼气间它本身不断颤抖,扑簌簌的线条从它身上掉落。


    然而没有声音,无声的死寂似乎隔断了它对于世界的一切感知,只是这样,它就像耗尽所有力气般,安静无声地停住了动作。


    陆压迟一步从自家三楼的窗户翻进来,翻进邻居家时他手上拿了一个手电筒,直白地照在“肉山”的身上。


    瞬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诡异的惨白,古怪的雪花片在他眼前闪烁,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什么高阶的存在盯上,视线直白地在他身上巡视。


    那道目光几乎将他的骨血、灵魂都全部翻遍,随后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去。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两人脑中响起:[孔雀、金乌……]


    手中的灯光猝然熄灭,陆压怔了怔,低头扣出烧坏的电池,垂下的眼睫遮不住眼底锐利的光彩,他淡声质问:“这几个月我从没感受到妖气。”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这里看不到太阳与月亮,我不记得了]没有五官手脚的“肉山”猝然抖动起来。


    它还活着。


    [我曾经死了,现在又活过来了]


    它动了动,如地动山摇般翻了个身,肉团在大厅里滚了滚,依旧是一团没有手脚的肉山,肉粉色的翅膀搭在它的两边。


    它实在是太大、太痛苦了。


    密密麻麻的血线从它身上掉落,它的整个身体呈现出被剥去皮毛的肉粉色,黏腻地堆砌在一起。


    随着它的滚动,那些血线被拉扯收缩,以一种非常恐怖的动作“编织”在一起。


    没有人能看清那些“血线”是怎么编织的,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拿着毛线针将那些线编织成衣服,披挂到它的身上。


    这样恐怖的画面,孔宣却面不改色,他洒脱地在肉山面前盘腿坐下,将那些“血线”抓在手中,理毛线一般打理着。


    一边给“肉山”放线,他一边说:“帝江,你是不是快死了?”


    “你快死了,可以让我把你吃掉吗?”


    [不可以]帝江好脾气地回答:[神兽之间是不可以互相吃的,这是规矩,小孔雀,你不守规矩会被其他神兽杀掉哦]


    祂并不是用某个器官发话,比起说话,更像是连接了同一段频率的脑电波。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思维同频的一瞬间,祂在更高维的存在低语。


    祂是孔宣故事里死而复生的原初生灵,是浑沌的灵魂化身,也是曾经在蟠桃宴上演奏曲调的神兽帝江。


    孔宣撑着下巴,忍不住好奇:“你之前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的?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他毫不客气地去抓帝江逶迤下来的肥肉,粉嫩嫩的肉翅被孔宣抓在手中。


    虽然有翅膀,但帝江并不属于神鸟一族,神鸟之间家族式的关照在其他神兽之间并不管用,除了龙族抱团之外,他们几乎各自为营。


    所以孔宣并不了解帝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帝江在很早之前就死掉了。


    帝江继承了祂前世对音乐的偏执,祂从降生开始,就一直奔走在寻找乐曲的路上。


    祂没有耳朵嘴巴,没有眼睛鼻子,祂有自己的一套感知方法,对音乐痴迷至极。


    祂曾在钟子期死去时伯牙摔琴的筝筝悲愤,也曾在始皇一通六国时聆听青铜器的回响……


    帝江大概是死在了某次寻觅神音的路上。


    直至祂死后三百年,神兽们才迟迟确定了祂的死讯,祂的朋友已经所剩余几,只有几个热爱音乐的神兽为他送葬。


    而现在,祂死而复生,却又要死了。


    [不,我不会死]帝江否认。


    祂没有口鼻眼耳,不需要吃饭睡觉,祂只需要灵气,足够的灵气。


    按照一个月前的灵气衰竭趋势,祂不用三个月就会彻底死去。


    但可巧的是,灵气复苏了。


    没有人知道灵气复苏最后是什么情况,敏锐如帝江,它告诉孔宣:


    [没有人会真正因它而死,之前发生的一切会再次发生,死去的生灵会回到这个世间,这是一场轮回]


    帝江是最初的原初生灵,祂的存在比孔宣的母亲凤凰还要久远,祂生生死死过好几次,几乎与天地同寿。


    [小孔雀,沉寂的时代将要复苏,我们会一起回到“故乡”]


    帝江粉色的肉翅还被孔宣捏在手中,孔宣一点都不尊敬祂,他像孩子一样肆意把玩拉扯,帝江却一点也不生气。


    祂总是有这样好的脾气,除了音乐,没有事情会让祂在意。


    但同样的,祂博学多才,祂知晓世间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帝江终于编制好了一件由“血线”编织成的衣服,祂把衣服披在身上,于是硕大的肉山消失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瞎眼美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祂双眼晦暗,裹着由血线编织的衣服,一身皮肤惨白似雪,祂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捧月光。


    孔宣将祂掉在地上的长发捞起,如同捞起了月亮。


    他眉眼困惑:“轮回?”


    帝江已经住进这间屋子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祂从不出去,也从不发出声音。


    祂低下头,捕捉到孔宣的手贴在脸上,无声动了动唇。


    [不要害怕,小青]


    帝江很喜欢这只漂亮的小鸟,祂看不见,但所有的生灵在祂的感知中都有独特的色彩。


    在祂的感知中,一团漂亮的青色光团带着金色光团来找祂玩了。


    都是朋友家里可爱的小团子。


    帝江茫然地偏过脑袋,低垂着头,眉眼温柔悲悯,像是圣洁的月光。


    [或许会有一些牺牲,每一个时代都会这样,但你终会明白的,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没有原初生灵会畏惧死亡,他们早已认知到了世界的轮回。


    死去的人会在千万年后再次归来,发生过的事会再次发生,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孔宣早已见证到了实例,早已沉没地底的高山再次出现,早已死去的人又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么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又会在什么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呢?


    “帝江,帮我一件事吧。”


    帝江安静地将目光落在远处的那团金色光团上,祂朝陆压伸出了手:[小金]


    陆压:?


    他反应了一下,疑惑地走了过去,被孔宣拉倒在地上。


    瞬时间,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凑到他的面前,他们额头对着额头,他能直白地看见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早已死掉的月球,呈现出极度诡异的灰白。


    帝江的手在陆压脸上摸索着,漂亮的金色光团比记忆里还要小一圈,祂慢吞吞地理解:[小金变得灰扑扑的,原来是和我一样的原因]


    都是死而复生过了。


    [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陆压被捧着脸,这双漂亮的手温暖得像是一位长辈的手,他还没反应过来,猝然被人兜头一撞。


    他猛地后仰,脑子里瞬间炸开金花,眼前一片片的雪花哗啦啦闪过,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完全没有意识到藏匿的妖纹不受控制爬上他的皮肤。


    背脊处的大树终于绽开了全部枝条,散开的羽茧在瞬间展翅,将里面的飞鸟完全露出。


    神鸟图纹第一次超越了孔雀羽的保护,金光肆意地顺着妖纹一寸一寸蔓延扩散,直到点亮每一处的关窍。


    妖纹金光乍现,漫漫妖异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唳!”


    一声似鹤似鸦的鸣啼在空中赫然炸响,昏昏暗的天空被分割成两块,金光割裂天空,明亮的太阳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钻出……


    陆压保持着后仰的姿势,他后颈倒仰,一双眼睛从瞳孔中心四散开刺眼的金色妖异,一点金芒点缀在他的眼眸。


    片片黑色的鸦羽自他皮肤滋生扩散,一片一片遮住他的双眼,附着他的皮肤。


    骨骼碰撞间,“咯吱咯吱”的挤压声不断重塑着骨骼、血肉。


    直到,太阳彻底升上高空——


    这一瞬间,万物喧闹,百鸟齐鸣,万千星子启明天空。


    爬上不周山的人类抬头仰望着天上的太阳,脸上唯有被震撼到的茫然与恐惧。


    人类无上伟力在此刻,渺小得犹如蝼蚁。


    人类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灵气复苏代表了什么,那些被人类放逐进历史垃圾堆的神秘,又再次在新的时代焕发了生机。


    而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惊爆!非人类就在我们中间#


    #非人类现世,政府到底还隐瞒了我们什么?#


    #灵气复苏,修仙不是传说#


    ……


    短短一个晚上,无数媒体争先报道转载一条新闻,国家对外宣发部门召开记者发布会,会上宣布的真相激起一片哗然。


    曾经他们以为是神话故事的非人存在,原来就真实生活在他们身边。


    几个穿着道袍的道士站上讲台,他们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肆意地将政府这么多年的遮掩全部扯下。


    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惊呆了,不论是神兽群还是妖管局的内部群聊,发了疯一般飞速刷新着聊天。


    [离职维权会]


    :惊呆了老铁!他们到底在不周山上看到了什么,这就不演了?


    :不可置信!不能理解!


    :等等,如果现在不演了,那我们返聘算不算正经公务员啊?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突然就公开了?


    ……


    [相亲相爱一家鸟]


    :……我懵了


    :不是?人类是怎么想的?明明之前一直藏着掖着,死都不愿意公布。


    :先不说这个,金乌不是死了吗?大半夜出太阳是怎么回事@全体成员


    :不是我


    :不是我+1


    :+身份证,@朱雀你跟人类那群家伙走得近,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宣传这个对他们可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等等,孔宣呢?出来说话!@孔雀


    ……


    群里纷纷炸了锅,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知道这件事。


    怎么就不藏了?怎么就把他们的存在公开了?这就不藏了吗?


    现在公开一时爽,那未来怎么办啊?妖族还能回到以前的宁静吗?人类的未来又要走向何方?


    所有人心里一片哗然,而老街区的小饭店里,一只浑身黑羽的三足小鸟正支棱着它的三条腿,低着头用豆豆眼艰难地划拉屏幕。


    小鸟脑袋晃来晃去的,黑色的翅膀似吸走了所有光亮,在明亮的室内仍旧漆黑一片,仿佛能将世间所有吸进一片暗淡无光的深渊中。


    然而孔宣端着一碗荔枝走过去,手指不老实地扒拉黑翅膀,翅膀瞬间张开足有半米的长度,羽毛震颤间无边光色如海浪流转,世间瑰丽尽收羽翼。


    绚丽至极,华美至极。


    “陆鸦鸦。”孔宣语气含笑,歪过脑袋把脸贴在手背上,趴在桌子上不老实地逗弄漂亮小鸟的小羽毛。


    他指尖轻柔,刮蹭过陆压毛茸茸的胸羽。


    人形状态没有摸到的胸肌,在鸟形下被孔宣摸了个边。


    陆压歪了歪脑袋,看着孔宣笑盈盈的模样,认命地低下脑袋,用喙嘴小心翼翼地划拉屏幕。


    他的鸟形与乌鸦有点相似,唯有尾部有长长的尾羽,从桌边垂落如飘带般在空中摇曳抖动。


    黑羽、三足,怪异的金璨妖异自鹰眼中点亮,翅膀扇动间,灼热的温度逐渐攀升,一点星火自他翅膀末端点亮。


    他是。


    ——三足金乌。


    陆压低下头颅,借由手机屏幕的反射观测自己的模样。


    完全化形后,他一直都是这个姿态,帝江馈赠过来的灵气太过充沛,在灵气在体内完全达到平衡之前,他暂时还没办法变回人形。


    这可让孔宣占到了大便宜,借着陆鸦鸦现在是漂亮小鸟,还没习惯这个形态,无力反抗他。


    一双手顺着脑袋呼噜呼噜往下rua,rua过背部又rua过翅膀,手指在毛茸茸的胸羽上到处乱蹭。


    他眉眼带笑,肆意地朝陆压挑眉,陆压完全无从招架,被他揉得羽毛凌乱,乱糟糟地窝在桌子上。


    陆压一边挣扎,一边努力用不实用的喙嘴翻看消息。


    孔宣随便扫了一眼,像是强取豪夺的恶霸般,比划着动作“嘿嘿”一把强制漂亮小鸟,低下头猛猛亲了几口。


    “漂亮小鸟!漂亮小鸟!”


    他双眼晶亮,把脸埋进陆压的羽毛里深深闻嗅,闻嗅到了一股暖烘烘的小鸟味。


    孔宣深深叹气:“好像小狗。”


    别人都说什么小狗味,陆鸦鸦是小鸟味,暖烘烘的。


    是小狗鸟。


    陆压:……


    他努力挣扎不过,安安静静地选择躺平,已经放弃继续翻消息的举动。


    既然不能挣扎,那就躺平吧!


    陆压淡淡放弃挣扎,孔宣把脸埋进小鸟羽毛里蹭了蹭,吸足了小鸟能量,眉开眼笑地把陆鸦鸦抱在怀里。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鸟羽毛,他嘴角微翘,偷吃到糖果般嘴角的笑容甜滋滋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陆鸦鸦是只漂亮小鸟。


    非常喜欢漂亮小鸟的孔宣扒拉小鸟翅膀玩,随手扒拉过手机看了两眼,他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他们,翻着翻着,突然想起一个严重问题。


    足以令孔雀大王大惊失色!


    “所以今天吃什么呢?”


    家里的闻獜肉都吃完了,陆压变成了鸟今天还没来得及去买菜,家里可谓是弹尽粮绝。


    孔宣一拍手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去打猎吧!”


    陆压支棱起羽毛:???


    孔宣的打猎和传统意义上的打猎不太一样,他的目标不在那些野生的普通动物,而在于野生的妖怪。


    孔雀大王向来肆意,化形的没化形的,吃过的没吃过的,他都有胆子尝上一口。


    现在陆鸦鸦变成了漂亮小鸟,已经没办法承担大厨的责任,全家的希望都在孔宣身上。


    孔雀大王自认为责任重大,得意地挺起胸脯,嘴角勾起的笑得意又张扬,根本不知道谦虚怎么写。


    “我一定给你打猎回一个大家伙!”


    他拍着胸脯保证,志得意满地揣上陆鸦鸦就要出门。


    陆压拼命拍打着翅膀,把店门钥匙给孔宣带上了,又提醒他多带点钱,免得想回来车都打不上。


    这个提醒那个带上,孔宣不耐烦地摆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怎么可能回不来啊!”


    他可是会飞的!


    孔宣得意地抚了抚头发,任由陆压飞到他的肩膀上,他带着陆压就出了门。


    他没有目的地,说是打猎,其实并没有什么目标,投了钱坐上一趟公交车,顺着公交线路流入人群。


    一上车,公交车吵吵嚷嚷的。


    孔雀大王听了一耳朵,都是在说今天早上的新闻发布会,国家领导人当众宣布人妖共和,妖族将编入这个国家第57个民族。


    这简直就是炸开了锅,所有人人心惶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人,试图看出哪个人不是人类。


    一场充满恐惧的猜忌链顿时产生了。


    孔雀大王带着陆鸦鸦淡定地从人群走过,他下了车,还能听见车厢里的议论声。


    “那些妖怪是不是会吃人啊?我看电视剧里就是那么演的。”


    “不会吧?我看官网解密的秘密档案里,那些妖怪还帮我们打天下呢。”


    “我早上逮着我家猫连续逼问半个小时,它愣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妖,可恶的逆子,为了逃避上班居然装傻到这个地步!”


    “我感觉网络上那些聪明的动物说不定就是妖族伪装的!我之前就觉得他们比人都聪明,耽误孩子高考了。”


    “啊!这也太幸福了吧?”


    ……


    孔宣在郊外下车,将一切纷扰抛至身后。


    阳光洒落在他的眉眼,照出一片浮光掠影的梦幻,越发显露出他眉眼浓烈漂亮。


    抬手将墨镜扣在发顶,随意地折叠袖口,他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衣摆在空中划过锐利的弧度。


    “鸦,我们打猎去!”


    第44章 第44章玃如火锅3 “哼哼哼……


    “哼哼哼~”


    人群稀少的郊外农庄小道, 孔宣脚步轻快,口中哼着小调,三两步迈过水坑,踩着泥巴与砖石堆出的小路前进。


    树荫与飞鸟从他头顶轮转掠过, 一只大体型的黑色飞鸟拍打着翅膀, 扑簌簌落在他的肩头。


    喉咙滚动间, 滚出一声圆润可爱的鸟鸣:“唳。”


    陆压:。


    陆压偏过脑袋,小鸟依人地将脑袋埋进孔宣的颈窝里, 他尾羽低落,垂在青年的肩膀时不时震颤纷飞。


    这可逗弄起了玩闹心, 孔宣被尾羽搔过手背,心里瘙痒难耐。


    神色狡黠的一把攥住不老实的尾羽,顺着羽毛一下摸上了漂亮小鸟的毛屁股。


    陆压身形远比一般乌鸦大,一边翅膀完全展开足以拉扯出半米距离,落在孔宣的肩膀上也显得庞大恐怖, 似乎羽毛底下满是肌肉。


    被摸了毛屁股,顿时一个激灵, 下意识地锁紧爪子, 一屁股把孔宣的手掌压下。


    孔宣吃痛,一边忍不住笑一边痛得发抖。


    他忍不住抽笑几声, 手还摸在漂亮小鸟的屁股上, 故意逗鸟:“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怎么鸟屁股也摸不得, 鸦鸦,你比老虎还要小气吗?”


    说这话时,他眉眼带笑,脸上的笑意狡黠又灵巧, 机敏地歪过脑袋朝陆压眨了眨眼,白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求饶。


    他实在是痛,痛得忍不住矮了肩膀,又痛又要占嘴上便宜,故意逗弄陆压。


    陆压无奈地抖抖翅膀,蹦跳着一下从孔宣的肩膀飞到了半空中。


    任凭孔宣怎么讨好保证,他飞在孔宣身边,飘逸的尾羽轻轻扫过孔宣的手心,似有若无地亲近逗得孔宣心痒难耐。


    孔宣顿时觉得陆鸦鸦实在小气,他只是逗他玩一下,他就不让碰不让摸。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家1的屁股也不行。


    孔雀大王顿时鼓起腮帮子,哼气偏过脑袋,故意不去看旁边飞着的漂亮小鸟,随手捻了片叶子抿在唇间。


    他一边吹出一连串欢快小调,一边顺着泥巴堆出来的小路走入农庄小道,走过草叶繁茂的泥地,再一拐进小道,入眼是一大片竹林。


    竹林遮天蔽日,走在其中,将或青或黄的竹叶踩在脚下,踩出一连串的声响。


    孔宣玩心不减,故意踩着竹叶跑,蹦蹦跳跳地踩出一串小调,和着风声,在繁茂的竹林里纵情奏乐。


    他眉眼灵动,阳光顺着枝叶筛下一片凌乱的光斑,光斑落在他的眉眼,浮光掠影般从他脸上掠过,他唇角挂笑,被风推着往前,恍若犹在梦中,恣意的脚步没有章法自由至极。


    陆压在一支竹叶上停靠,幽深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孔宣欢快的身影。


    他走路散漫至极,无拘无束没有规律,像是天然就与这片自然交融在一起,清晰让人感受到他的自由雍懒。


    他似乎不会回头,也没有理由停留。


    可这一瞬间,他回过头,眼睛触及陆压的身影时,他弯起眉眼实实在在地笑了起来。


    “快走啊,陆鸦鸦。”他朝陆压招手,脸上没有一丝阴霾,眼神追着陆压的身影。


    陆压迟疑一下,还是落在他的肩膀。


    孔宣的手不老实地摸上他的翅膀,他张开翅膀,故意将孔宣的手夹在羽翼下。


    他滚动着喉咙,想要吐出只言片语,但只滚出过于可爱清脆的鸟鸣,陆压选择不说话了。


    孔宣却一点也不老实,手被夹住了,就故意用指腹顺着更加细小的绒羽抚摸。


    他似乎很喜欢占这种便宜,脸上的窃笑怎么也藏不住,顾盼间眉眼生辉,恣意横生。


    就在这时,有人出声:“要进来看看吗?”


    一个看起来是农庄老板的年轻人戴着草帽骑着三轮车追在他们身后,一把跳下车打开了农庄的竹篱笆。


    “喝茶吃饭住民宿都可以。”


    老板连车上刚摘下来的荷花都不顾了,殷勤地邀请他们进门。


    孔宣挑起眉,视线绕过他看向三轮车后座。


    三轮车上除了满车的荷花,还有一只似鹿的动物。


    那是一只玃如。


    皋涂山的野兽,形状像普通的鹿却长着白色的尾巴,马一样的脚蹄、人一样的手,头顶顶着四只鹿角。


    吃人的。


    此刻它趴在荷花堆里,乖乖巧巧地蜷缩成很大一团,正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望着他们,眼睛一眨一眨露出人性化的无辜好奇。


    它在打量他们。


    孔宣也在打量它。


    老板注意到了孔宣的视线,他连忙解释:“这不是我买的,是我今天早上救助回来的。”


    “我今天去摘荷花,遇到它陷在泥地里,看它可怜就带回来了,等下就给林业局打电话。”


    话是这么说,但满脸单纯的老板还是忍不住怜爱心,伸手摸摸小鹿的脑袋。


    都说长得越怪判得越快,老板摸着“小鹿”的脑袋,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同情心,被“小鹿”舔舔手心,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只“小鹿”舔舐着他的掌心,眼中泛起古怪而又贪婪的猩红,一嘴獠牙急不可耐地抵在他的手背上,似乎闻嗅到了什么至高美味,眼睛一眯,露出人性化的恶意。


    陆压鸟歪过脑袋,忍不住滚出一声圆润的鸟叫。


    孔宣忍不住发笑:“看吧,还是有好东西的。”


    他低声与陆压耳语,半张脸埋进羽毛里,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莫名沾带着几分戏谑。


    孔宣玩味地看着老板努力用荷花把“小鹿”吸引下车,溜进院子里,他跟在后面,盯着玃如肥美的身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只玃如好肥……我是说,看着就很不错。”


    “什么?”老板没有听清孔宣的喃喃自语,他转过头,把草帽一掀热情地招呼孔宣:“要不要在我们这吃饭?我们这里拿手菜炖鹿肉可是很不错的。”


    炖鹿肉?


    孔宣的眼睛都挂在玃如上了,听到鹿肉他猛猛点头,脑子里只剩下“鹿肉”这两个字了。


    玃如何尝不是一种鹿呢?


    孔宣正在畅想,被陆压鸟对着耳朵叨了一口,立刻回过神来,义正言辞地说:“老板,我不要鹿肉,我要吃这个!”


    他一指老板身边的玃如。


    玃如满脸无辜,湿漉漉的小鹿眼眨巴眨巴,被所有人盯着,乖巧地“咩咩”两声。


    孔宣眼睛一眯:“鹿是不会咩咩叫的!”


    玃如立刻闭上嘴巴,用湿漉漉的眼神凝望农庄老板,弱小委屈又可怜。


    老板被两道目光注视,一时间无助极了:“这、这不能吃的吧?”


    这算野味吧!


    孔宣学以致用:“老板,我觉得你身边这个是妖怪。”


    老板委婉表示:“吃野生动物是犯法的。”


    “哪家好鹿会长马蹄?”


    “……”


    “还长人手。”


    “……”


    “还会咩咩叫。”


    “……”


    一声一声地质问问得老板一脸懵逼,他以一种怀疑、不确切的质疑目光凝视孔宣。


    孔宣掏出手机,搜索播放一条龙。


    “……主张可化形妖族编为国家第五十七个民族提案正在推进中……”


    “先生,世界上并不只有可以化形的妖族,有很多怪物本身与狮子老虎并无不同,狮子、老虎也是会吃人的,你又怎么保证那些怪物不会伤害我们呢?”


    “世界上真的有妖,你们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政府到底隐瞒了什么,人民需要知道真相!”


    ……


    手机清晰地播放出今早发布会上,宣发部门与记者之间的公开讨论。


    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依旧是那样冷峻严肃,声音不带一丝变化。


    老板很显然是一大早就出门干活了,已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他傻眼地看着手机屏幕,警惕地拿出手机。


    “别以为一个AI生产的视频我就会信,我告诉你——”


    老板的话语赫然顿住,他不信邪地刷新软件,热搜上大写的#灵气复苏##第五十七个民族#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的眼前。


    就在这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鹿”咬着他的衣摆扯了扯。


    老板低下头,惊恐地发现“小鹿”的嘴角流出腥臭的涎水,它眉眼弯弯,像是人一样微笑。


    紧接着,它张开嘴露出满嘴的獠牙,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带着本能的凶厉的恶意,装模作样歪头蹭过老板的手背。


    老板顿时一个激灵,激烈的危机感顺着他的背脊流窜至头皮,他头皮发麻,整个人傻愣在原地,感受到软软的鹿皮蹭过他的手背,紧接着是一双眼睛……


    在怪物的耳朵后面,那里还藏着一双眼睛,突起的圆润的眼睛,溢满了浓重的恶意,讥笑地凝视着他。


    孔宣幽幽开口,语气中的阴森玩味又鲜明:“你觉得它为什么要跟着你呢?”


    老板惊恐地转过脑袋,腻滑的舌头在他掌心刮蹭,舔舐过他的皮肤。


    鸡皮疙瘩爬满他的全身,老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幽幽嗓音像是缠绵耳边的鬼语,死神早已举起了镰刀。


    他满目惊恐,只听眼前乌发红唇、肤白如雪的年轻人勾起唇角,阴冷低笑:“因为……”


    “它吃人的啊。”


    第45章 第45章玃如火锅4 “嗬啊—……


    “嗬啊——”


    老板被吓倒在地, 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眼睁睁地看着状似无辜的“小鹿”探头过来,惊恐地发出尖叫:“快把它带走!求求你们了,快把它带走!”


    玃如轻轻咬住他不断挥舞的胳膊, 湿漉漉的小鹿眼一弯, 慢慢笑了起来, 低头将四只鹿角对着人类比划起来,似乎在衡量哪里好下手。


    一根绳子套在它脑袋上时, 它歪过脑袋,疑惑地低吼出声, 不知道思考到了什么,居然往旁边挪了两步,低头拱了拱吓尿的人类。


    “咩咩?”大王请吃。


    玃如贪婪地舔舔嘴巴,迫于威胁,主动将这个细皮嫩肉的人类献给孔雀大王。


    孔雀大王冷哼一声, 在玃如疑惑的目光中猛地收紧绳子,一把将它拉倒在地。


    “咩咩咩!”


    玃如这才意识到不对, 连忙踢踹着蹄子要跑, 不停地向后摇摆着脑袋,疯狂大叫起来。


    不对不对!


    它膝盖一曲, 可怜兮兮地“咩咩”求饶, 跪在地上卑微地舔舐孔雀大王的鞋子。


    孔雀大王不为所动,他转头看向老板:“我带走了哦。”


    老板忙不迭地点头:“带走带走, 你们快带走吧!”


    “不会报警抓我吧?”孔宣眼睛一眯,提前跟狡猾的人类打好商量。


    老板猛猛摇头。


    孔雀大王满意点头,用绳子拽着玃如的脖子,一手抓着它的鹿角掰到面前, 他笑靥盈盈,语气透着几分威胁恐吓。


    “报警的话,我就把它还给你哦。”


    孔宣脸上露出了如云雾般难以捉摸的笑容,那一瞬间好似融入了浓重的阴影,将冷漠蔑视刻画得淋漓尽致。


    妖异的黑发从他肩膀垂落,他甚至不屑用正眼看待人或妖,像一只从深渊中脱逃而出的妖精,正用那样微妙玩味的表情轻声诉说。


    老板被他那种诡谲的语气吓到,连忙点头保证:“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我发誓!”


    老板急哄哄地保证,甚至学着电视上伸出几根手指对天发誓,恨不得指天画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报警。


    他几乎要被玃如猩红的眼睛吓坏了,仔细看,那双小鹿眼像极了一双人眼,唯有中间是方块状的瞳孔,妖异又古怪,充满了毫无缘由的恶意。


    陆压鸟抬起翅膀盖在脸上,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孔雀大王恐吓人类。


    他动了动爪子,把脑袋埋进孔雀大王的黑发里,表示自己不忍直视。


    人类对天发誓不会报警,恨不得以头抢地,孔宣终于满意了,他拍拍手,非常高兴地说:“人,你很识相。”


    孔雀大王很看好这样识相的人类。


    孔宣满意地点了点头,用绳子捆住玃如的脖子,慢条斯理地缠在手上。


    “走。”


    大王一声令下,玃如能屈能伸的“咩咩”两声,不甘心地想要去啃两口人类,被孔宣踹了一脚,慢吞吞地朝农庄外走。


    这一只玃如站起来都有一米五六左右,也就比老板矮一个脑袋,要是晚上被它拱上了床,今天晚上就能发生一场灭门惨案。


    但是孔宣来了,他跨坐在玃如的背上,像是乘青牛的神仙,轻轻松松就把这只玃如收复了。


    老板死里逃生,痴痴地依靠在门口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慨:“妖都有了,他大概就是神仙吧!”


    长这么好看,一定是来救人的神仙,就是脾气不太好。


    神仙下凡收恶兽为坐骑,此事在神话里亦有记载。


    希望它能改过自新,不要再吃人了。


    老板痴痴眺望,一点都不知道这只怪物马上就要到锅里改过自新了。


    孔宣与陆鸦鸦嘀咕:“这么大一只,今天怎么吃好呢?”


    辣椒炒肉?番茄炖肉?椒盐烤肉?


    孔宣脑子里飞速想过一连串的菜谱,越想越馋,忍不住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挥舞着手臂说话豪情万丈,眼睛晶亮无比:“我一定会做出一桌大餐!”


    陆压拍拍翅膀,附和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他歪过脑袋,看着孔雀大王亮晶晶的眼睛,和欢快明媚的侧脸,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大王他,会做饭吗?


    当然不会!


    孔宣自信满满,张扬凌厉的眉眼弯起笑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道他。


    “做饭嘛!很简单的!”


    孔宣信心十足,随手摘了片叶子别在玃如耳朵上施了一个障眼法,所谓一叶障目,不外如是。


    借由这个障眼法,孔宣左手牵鹿右肩扛鸟,画风清奇惊呆路人,成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虽然司机让他多付两倍的钱。


    司机忍不住频频观察孔宣独特的造型,主要是左边的“鹿”右边的鸟,不由自主地感慨:“现在的小年轻,真的什么都养。”


    孔宣扬眉:“没事,很快就不养了。”


    “为什么啊?”司机忍不住好奇。


    就见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弯起唇角,极为恶劣地回答他:“因为,这是一只妖怪啊。”


    司机:……


    孔宣顿时笑出了声,他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故意往前靠了靠,歪着脑袋问司机:“你不怕妖怪吗?”


    当然、当然怕了。


    司机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崩坏,混杂在惊恐与玩笑之间,艰难地扯开嘴角,呵呵笑了:“你、你们年轻人就是爱说玩笑话。”


    “我知道,这种叫什么玩梗、抽象。”


    孔宣歪过脑袋,眨了眨眼,似乎默认了。


    司机松了口气,点开软件,试图用欢快的短视频来压制那一瞬间竖起的寒毛。


    刚一点开,一个人像出现在屏幕上,正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说:“……今天,国家对外宣布世界上除了人族之外,还有很多的妖怪,那些妖怪由动物化形而成,人形据说和我们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怎么辨别这些妖怪呢?首先啊,妖怪肯定长得很好看,毕竟是妖怪,都会化形了,怎么可能容忍自己长得丑呢?


    ……”


    司机的目光迟疑地落在前面的镜子上,透过镜子,他看到后座的年轻人眉眼妖冶,乌发红唇,比他女儿喜欢的那些大明星还好看。


    注意到司机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转向他。


    猝然间,看似普通的眼睛似乎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在车内相对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微妙又怪异。


    手机里还在说:“很多人就很好奇啊,这些妖怪真的和人差不多吗?他们会不会伤害我们呢?


    这个问题啊,我觉得不能绝对,世界上很多传说都有记载妖怪会吃人,他们不止会吃人,还会变成别人的样子。像国家新闻发言人就说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不能用常理推测的怪物……”


    “滋啦——”


    车轮飞速急停,轮胎碾过地面滋啦一声,还没停稳门就开了。


    孔宣扔下钱,前脚刚下汽车,出租车猛踩油门急急地往前爆冲,车子喝醉般歪歪扭扭拐了好几下,才终于找回手感,一脚油门冲出老街,只剩下淡淡的车尾气还飘在空中。


    孔宣不由玩味:“人类的胆子还是太小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个司机光听别人叽里咕噜说一堆,就已经慌不择路了。


    就这样的胆子,还好意思对外宣布妖族的存在?


    陆压没说话。


    他现在一开口就是圆润清脆的鸟叫声,清脆的少年音逗得孔宣一直发笑,笑得陆压都忍不住羞恼起来。


    或许是变成了小鸟,陆压的情绪并不如人类形态淡定,居然发自内心地被孔宣笑得羞耻,有种被调戏又不能反抗的无力感。


    孔宣逗他:“鸦,叫一声听听?”


    陆压叨了叨他不老实的手指,警告性地咬在喙嘴里咬了咬。


    “哎呀,鸦鸦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孔宣终于忍不住笑,他吃吃笑了起来,大发慈悲不再逗弄已经把脑袋埋进翅膀里的陆鸦鸦。


    他对陆鸦鸦嬉皮笑脸,一转头对着玃如那叫一个横眉冷对,颐指气使。


    一脚踹在玃如的肥屁股上,孔宣命令:“自己把自己洗干净,顺便把刀磨了,叼好盆等我。”


    玃如悲愤交加,泪流满面,迫于孔雀大王的黑暗势力忍辱负重,乖乖走到水龙头旁边,拧开水龙头淋水。


    自己把自己洗干净,再自己把刀磨好,玃如叼着大铁盆丢到地上,自己趴在菜板上,伸头引颈受戮。


    它眼睛湿润,可怜巴巴地蹭孔雀大王的手背,压低着嗓音发出绵软又乖巧的“咩咩”求饶。


    多么可怜啊。


    孔雀大王一摸刀身,一连串的水珠从锋利的刀口落下,他眯起眼睛,银白的刀刃上清晰映出他锐利危险的双眼。


    他提起刀,上挑的睫羽似有几分凌厉,露出的一点皮肤通体冷白,更似刀锋淬雪,叫让不敢冒犯。


    只见白光闪烁,刀光飞舞间,一道血线灌入排水渠。


    孔宣手起刀落,切面干净利落。


    黑色的鸦鸟就在旁边看着,用爪子在肉块上划拉出一道痕迹,指导孔雀大王屠宰猎物。


    要说做什么菜,家中大厨陆压双眼如鹰般锐利,一连串的思绪从脑中飞过。


    最终为孔雀大王选择了最不容易出错、最不容易吃进医院的火锅!


    不是不信任孔雀大王的厨艺,也不是不看好孔雀大王的厨艺天赋。


    单纯想吃火锅而已。


    真的。


    小鸟笃定.jpg


    将玃如按照部位分割几块,再将不同部位的肉块分别切割成片。


    到了这一步骤,孔宣切肉切得厌烦,从一开始的薄薄一片又工整又漂亮到后面逐渐开始摆烂,已经出现大小不一的肉片。


    他站在菜板前,和菜板上的肉大眼瞪小眼,眼睛瞪得滚圆,满是郁闷。


    “为什么这么麻烦!”


    只是切个肉而已!


    就像陆鸦鸦之前备菜一样切肉而已!


    但是对于孔雀大王来说,这种重复性的无聊工作简直就是折磨。


    他气呼呼地攥紧拳头,烦恼地在空中来回挥舞几下,视线扫到旁边漫不经心梳羽的陆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邪恶的手果断插进了陆压的毛翅膀里。


    黑色的漂亮小鸟一懵,下意识抬了抬胳膊,反而被一脸理所当然的孔宣狠狠rua了个爽。


    rua的鸟毛支棱,毛茸茸地炸成一团,身上全是生肉的味道。


    陆压:。


    为什么要惩罚他?


    陆压飞到小院的水龙头下面,他利索地拧开水龙头,站在流水下一边将羽毛淋湿一边甩头抖羽,争取把身上的肉味洗掉。


    干干净净,给摸给抱。


    不耐烦切肉的孔宣狠狠吸了一波漂亮小鸟,小鸟能量再次充满,又信心十足地回到了工作岗位。


    这一次他丢掉菜刀,得意地叉腰,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还没切完的肉块,忍不住哼哼两声,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他满脸矜傲,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些不识相的肉块。


    瞬间,刺眼的青光轰然布满整个厨房,从门窗往外泄出一丝气息,将方圆百里的生灵惊得鸡飞狗跳。


    几只来院里吃自助餐的小鸟连忙拍拍翅膀,忙不迭地跑走了。


    正在淋浴的陆压鸟歪过脑袋,色似黑金的眼睛里金色四散,鎏金的妖异本能散开,死死锁住眸心一点,在四溅的水花中凝凝遥望着厨房。


    他有些焦躁不安,本能对危险的预警在红线的边缘来回蹦跳。


    陆压再也忍受不住,拍打着翅膀一头钻进厨房里,直到将孔宣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下他才感受到片刻的安心。


    这并不是什么对危险的恐惧与排斥,真要说,是内心某种保护欲过于旺盛的结果。


    尽管这种危机感来源于孔宣。


    陆压展开翅膀,一下子将孔宣裹紧羽翼下,他身上的羽毛湿漉漉地粘成一缕一缕并不舒服,他本能歪过脑袋梳理羽毛,这个过程中依旧将人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没有丝毫放松。


    眼前突然黑了,孔宣:?


    他撩起翅膀一角,困惑地歪过脑袋:“陆鸦鸦,你干嘛?”


    陆压并不说话,说不了话,不想被笑,要脸。


    “保护我?”孔宣翘起唇角,张扬地朝陆压扬眉。


    他歪过脑袋,非但不急着挣扎,反而越靠越近,脸埋进黑羽的阴霾中,近距离的亲/昵下,他的五官在眼前陆压放大。


    细腻冷白的皮肤几乎成了画布,阴影勾画着他的眉眼,他不比皎月清冷不似烈日热情,唯独像是只妖精,削去清纯勾画着几分缱绻。


    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清晰倒映出黑色鸦鸟的模样,带着十足的玩味与深意。


    无端生出几分旖旎。


    他似笑非笑,红艳的唇微微勾起,用气音在耳边呢喃:“喜欢我?”


    陆压怔在原地,似乎无从反应。


    “我开玩笑的。”


    孔宣忍不住笑了一声,轻松地抽身而去,他话语干脆,像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一个玩笑。


    他端起自己用术法切好的肉片,机敏地朝陆压眨眼求夸:“看我想办法一下子就切好了!”


    他厉害吧?


    孔宣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灵动极了,他挑起长眉,连带着嘴角矜持又压制不住的得意格外讨喜。


    陆压心脏莫名“砰砰”跳了几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孔宣的呓语,足以令任何人神魂颠倒。


    ……他确实很喜欢开玩笑。


    陆压忍不住歪过脑袋,这一次他把脑袋埋进湿淋淋的羽毛里。


    羽毛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连原本略带圆润的身形都显得消瘦,孔宣找了毛巾罩到他头上,又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擦水。


    一边擦一边嘀咕:“鸦,你的偶像包袱好重。”


    居然一直不说话。


    陆鸦鸦的嗓音还是鸟类中清脆的少年音,尾音稍稍简短,前音又很圆润,不像成熟之后浑厚威严,怎么听都很可爱。


    陆压一边听孔宣絮絮叨叨念叨一边抖动羽毛,让毛巾把羽毛上的水吸走。


    他默不作声,只等调火锅底料时,在孔宣的控诉下,少少地放了点辣椒。


    还想吃辣椒?下次吧!


    陆压拍拍翅膀走了,孔宣落后一步,警惕地伸长脖子左右看看,偷偷回头猛猛抓了一把辣椒撒进锅里。


    爱吃辣的孔雀大王得意得直哼哼,心满意足地端着锅就出了厨房门。


    孔宣难得下厨一次,坐在桌边插上开关,亮晶晶的满眼期待盯着锅。


    火锅最重要的是底料和蘸料,这两个有陆压把控,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孔宣等锅烧沸,用筷子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放进锅里滚了滚,急不可耐地捞出来,沾上蘸料往嘴里一送。


    他双眼瞪圆了眼睛,露出一脸惊艳。


    没有牛羊肉的腥味,就这么切片生烫的玃如肉只是在锅里一滚,细腻丰富的肉感裹上酱料,简直惊醒了味蕾,肉的美味体会得淋漓尽致。


    有一瞬间,孔宣几乎无法描述这种美味,他“嗯嗯”点头,举着筷子连话都腮帮子,腮帮子一个劲地嚼嚼嚼。


    他话说不出来,手却还能动,夹着肉片涮好放到陆压面前的碟子里,连忙往前推了推。


    陆压低下头,警惕地啄了啄肉片,不熟练地用爪子按住撕下一片吞进嘴里。


    “!”


    陆压也惊住了。


    这是何等的滋味?肉的鲜美被烫熟后达到了顶峰,烫熟的肉滚上蘸料,蒙蒙白雾散开也将香味送到了鼻尖,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再尝尝后腿肉,后腿肉比腹部肉更加有嚼劲,肥肉稀少,里面的脆骨并不难缠,稍微咀嚼就能咀嚼断开,咸香完美地浸透进肉里,每一片的肌理劲瘦美味。


    准备好的土豆片、青菜、菌菇都成了陪衬,一人一鸟埋着脑袋,一叠肉下下去,烫熟了捞进碗里,好吃得头也不抬,猛猛干饭。


    “嗯嗯嗯怎么会这么好吃!”


    “我要再吃亿碗!!!”


    被美味蛊惑的孔雀大王猛猛干饭,埋头苦吃。


    准备好的一整只玃如进了他们肚子,就像是进了无底洞,吃了整整四个小时,硬是一餐干掉一只。


    孔宣把身子往后一靠,忍不住抖了一下肩膀打了个饱嗝,幸福地敛起眼睛,已经失去目标,只剩下吃饱喝足的快乐了。


    “嗝!”


    陆压鸟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原本就圆鼓鼓的胸脯似乎又圆润了一点。


    不管是大鸟还是小鸟,这一顿都吃得一本满足。


    孔宣迷离着眼睛,揉着眼皮茫茫然爬起来,还惦记着要收拾厨房:“我刷碗……”


    他嘴上嘟嘟囔囔的,一只小鸟跳到他肩膀上,他肩膀一沉,歪了歪头把脸埋进毛茸茸的羽毛里,忍不住窃笑出声。


    “鸦鸦。”


    孔宣不老实的手已经摸到了陆鸦鸦的翅根底下,被夹在羽毛里,暖烘烘的。


    陆压无声用喙嘴顺了顺他的头发,轻轻拨弄带起搔痒般的酥麻,孔宣忍不住笑起来。


    他一开始只是头皮酥麻,紧接着在安抚的顺毛下,忍不住打了哈欠。


    “啊,不要推我!”孔宣几次想要绕开,都被陆压推着赶着赶上了楼。


    孔宣才把盘子什么的放洗手池里就被赶回房间,他也确实困了,忍不住打哈欠,嗓音都跟着迷糊起来。


    “那我明天再刷吧。”


    孔宣迷迷糊糊的,陆压就在旁边盯着,小小一只鸟立在身侧,看起来格外严肃认真。


    就这么盯着人,同时时不时低下头顺顺头发。


    已经闭上眼的孔宣睁开一只眼,贴着陆压的手掌一收,直接让陆压滚进了他怀里。


    他歪着脑袋,笑盈盈地弯起眉眼,凌厉张扬的神采在此刻犹如冰雪消融,在仅有的光亮下,显得柔和闲适。


    突然,孔宣眉眼一弯,神色露出些许狡黠。


    下一瞬间,他消失在床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羽毛华美的孔雀,长长的尾羽拖拽着,他顶着华丽的凤冠,青绿裹藏着金辉披覆在他的身上。


    他也并非一味的柔和,绚丽之外更添神性,艳皮佛骨绝妙无双。


    孔宣用翅膀将三足金乌拢进羽翼,同时他低下头,无边神相护卫身侧,浩瀚缥缈。


    “一起睡。”


    浩浩神光之下,他挤进陆压怀中,刻意缩小的身形成功和黑羽金乌挤成一团,温情脉脉地互相梳理羽毛。


    他与陆压交颈缠绵,无边暧/昧肆意横生,更是缱绻至极。


    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第46章 第46章全颙宴 清晨的阳光被……


    清晨的阳光被遮蔽在厚重的窗帘之外, 静谧的黑暗中,高挑的人影从床上起身。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声走出房间,房门关上探入的影子也逐渐消减模糊, 最终将一片宁静的昏暗留置。


    陆压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衣服, 兜头套上时他身形微躬肌肉发力, 绷紧的腹肌牵引一瞬,旋即被衣服遮住。


    床头的闹钟显示早上七点, 孔宣的起床时间大多数是在早上八点左右。


    然而指针慢悠悠地转到了七点半,没有卷到人的漂亮孔宣在被窝里旋转一圈, 猛地惊醒,小爪子下意识蹬了蹬,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黑发蜿蜒着披散在后背,孔宣打了哈欠, 慵懒地趴在枕头上。


    腮帮子软软下陷,没在身边摸到一点温度, 他气意地鼓起腮帮子, 愤愤踢了踢被子,顿时变得气呼呼的。


    一觉醒来, 陆鸦鸦居然不在身边!


    可恶!


    可恶的陆鸦鸦!


    孔宣在三楼转了一圈, 把自己打扮漂亮,气呼呼地噔噔跑下楼, 以往轻快的脚步现在刻意踩出声音。


    不用说话,正在厨房忙活的陆压就知道有人下来了。


    他头也不回,随手往后面塞了个豆沙包。


    孔宣“嗷呜”咬住,腮帮子鼓起一边, 顿时被包子里面甜滋滋的豆沙馅给迷惑,露出幸福的表情,忍不住呼呼夸夸。


    “好吃!”


    甜度适中,甜而不腻!


    好哄的孔雀大王顿时忘记了陆爱妃居然敢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床上的大问题,脸上的表情格外梦幻,只顾着探头索要更多好吃的。


    他馋得不行,软蓬蓬的面皮吃起来有股麦子的甜香,刻意捏成小小一个,一口一个小包子,吃得他美滋滋的。


    陆压被他馋嘴的表情可爱到了,一手拿盘子夹出几个,塞进大王的手里。


    甜滋滋的小包子送到面前,孔宣喜滋滋地拿住,捏起一个小包子一口一个,他眉眼弯弯,突然歪过头,近距离地凑到陆压面前。


    陆压早起包小包子,身上满是淀粉的香气,而孔雀大王身上不知道是哪沾的花香气带着淡淡的木制香,霸道地侵占着陆压的所有感知。


    陆压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孔宣微微嘟起的唇上。


    孔宣吃了小甜包,身上似乎也甜蜜蜜的,沾带着水色的唇像是蜜桃般甜蜜粉嫩。


    他凑得实在太近了,优越无双的脸足以将任何人迷得目眩神迷。


    陆压怔神之际,就见孔宣鼻尖一皱,狠狠咬了口包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瞥向陆压的目光都要冒火了。


    他咬着包子,气呼呼地大怒:“你去见了帝江!”


    陆鸦鸦昨天晚上刚给他暖床,一大早上没有给孔雀大王侍寝,居然去见了别人!


    就算对方是帝江,孔雀大王也很生气。


    他气呼呼地咬掉包子,腮帮子用力咀嚼,牙齿厮磨间狠狠怒视。


    “快说,你去见帝江干什么!”孔宣恶声恶气地逼问。


    说不出来,他就咬死他!


    陆压:?


    他迟疑地拉起领子闻了闻,不知道孔雀大王是怎么神通广大发现他去见了帝江的,只能归咎于神兽间某种独特的联系。


    “我去见帝江……”陆压话语一顿,他垂下眼,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大王,低声继续说道:“我问了他点事。”


    “问了什么?”孔宣叉腰,张牙舞爪地继续逼问。


    他凶巴巴地怒视陆压,锐利的目光像是咻咻放箭,气势汹汹地扎在陆压身上。


    凶巴巴地像是小气的小男友,逼问男朋友到底干嘛去了。


    陆压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去问他,灵气复苏会到什么地步。”


    从第一座神山拔地而起,这样的讨论就一直在妖管局内部流传。


    到底什么才算结束?是要所有消失的山都出现才行吗?还是只有一部分?


    清扫组是行动组,对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好置喙的,他们只需要完成任务而已,获得信息的途径格外有限。


    从政府部门公布妖族的存在,陆压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们到底在不周山上看到了什么?他们到底获悉了什么?


    帝江这样的原初古神能死而复生,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存在在为人类答疑解惑?


    陆压深思着,孔宣挑起眉头,偷偷又往嘴里塞了个小包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发问:“帝江怎么说?”


    孔宣也很好奇。


    他是原初生灵,但真算起来其实是子世代的原初生命,他的母亲凤凰与其他原初生灵比他年长太多年岁。


    他见过时代昌盛也见过灵气衰竭,却没有经历过灵气复苏的天地局。


    帝江对陆压的到来并不意外,祂总是话里有话。


    “你总是这样的性格。”帝江叹息:“背负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结局?等时机到来的时候,你会看到结局的,每一个人都会卷入时代的洪流中。”


    “小金乌,救世的道路上你真的能做到义无反顾吗?”


    ……


    陆压有一瞬间沉默,旋即他面不改色地告诉孔宣:“帝江什么都没说,感觉他话里有话。”


    当然,也或许是这种超出常人的存在已经预见了未来?


    义无反顾?


    陆压下意识看向孔宣,他默默无言。


    他真的能毫不留恋吗?


    陆压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得出答案,他也不知道。


    在这之前,他愿意为妖管局为了这份和平献出生命。


    像他这样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觉得这一天早点到来也不错。


    但……


    陆压又忍不住看了孔宣一眼,他在想,孔宣的亡夫哥是什么样的存在?


    孔宣从来没提过有这样的存在,或许穆怜青的话就是个骗局。


    他死之后,孔宣也会这样不跟任何人提起他吗?


    ——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些忧虑的思绪,他从不会和孔宣分享。


    孔宣脸上不见一点阴霾,他鼓了鼓腮帮子,露出郁闷的表情。


    “神神秘秘的。”


    孔雀大王对这种谜语人的做派可不感兴趣,他往陆压嘴里塞了个小包子,脚步轻快地拐出厨房,歪头朝陆压眨了眨眼。


    “原谅你了。”


    他脚步轻快,随着帘子落下,身影消失不见。


    陆压追着他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盘小包子,拇指大小的小包子,包了豆沙和肉馅两种。


    肉馅加了香菇和榨菜,小小一个一口下去汁水横流,咸香十足。


    孔宣手里的小碟子里就那么几个,他美滋滋地吃完,手不老实地伸到新盘子里捞走一个肉包子。


    他捞走一个、两个……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嘴巴抿着一片油光,用眼神示意陆压也吃。


    陆压将一个小包子送进嘴里:“还不错。”


    “没有昨天的肉好吃。”


    陆压后一句话说完,孔宣顿时翘起嘴角,哼哼笑了起来:“那当然了!”


    他眉飞色舞,一派神采飞扬,陆压这话他也听得高兴,兴奋地翘起唇角,哼着小调欢快极了。


    “跟着我,保证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孔宣拍着胸脯保证,手一挥足有万千豪情,比什么都气派。


    陆压弯了弯唇角,将一个肉包子塞给他。


    “快吃吧,大王,吃完我们去买点东西。”


    孔宣扬眉:“买什么?”


    “给帝江买点毛线?”陆压提议。


    帝江现在就是一只没有嘴巴鼻子眼睛的大肉球,就算化为人形祂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认知世界。


    陆压早上去的时候,祂在用身上掉落的“血线”打毛线,对于陆压的到来十分欢迎,状态简直跟孤寡老人差不多。


    陆压早上从隔壁出来,就盘算着要给对方带点东西。


    虽然听帝江一席话如听一席话,陆压还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


    不能虐待老人家。


    孔宣听陆压说这种话,顿时笑得停不下来。


    “不是吧……老人家?”谁?帝江?


    孔宣笑歪了脑袋,用手撑着下颚,玩味地朝陆压眨眼:“祂可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可怜。”


    “祂重生归来,身体比我都年轻。”


    不过孔宣还是肯定了陆压的做法,他若有所思:“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给他买个录歌放歌的东西,收音机或者什么的,要音质好的。”


    帝江喜欢音乐,买音乐相关的绝对没错。


    说做就做。


    两个人商量好送帝江一个联网的蓝牙音箱,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


    孔宣换了一身v字领的休闲衫,薄薄的衣料遮不住他纤细修长的好身材,随意理了理头发,完全看不出是一只记不清年纪的老妖怪。


    他抚了抚发尾,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鸦,礼物买了,那我呢?”


    孔宣忽闪着眼睫,突然意味深长地朝陆压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你只送祂,不送我吗?”白嫩的脸上流露出委屈的情绪,孔宣嗓音发软,让人恨不得把世界上的一切捧到他的面前。


    陆压喉结滚动,视线落在他的眉心,似乎思考了一瞬间。


    “买。”


    “买什么呢?”孔宣追问,恶劣地弯起唇角。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离得太近了,陆压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要说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基于某种谈判对峙的本能,他按住孔宣的肩膀,将那张笑靥盈盈的脸推远。


    陆压神色不惊:“大王想要什么?”


    孔宣仔细打量他的神情,玩味地勾起一缕发丝。


    “要什么呢?”他拖长语调,飞速地踮起脚尖,狠狠揉了揉陆压的侧脸。


    直到把这张波澜不惊的坏脸揉得混乱迷茫,他才感到满意,得意地哼哼两声,小声抱怨:“就知道摆个死人脸。”


    坏鸦!


    还不是被他破防了?


    孔宣得意得不行,一把掐住陆压的腮帮子扯了扯,看陆压这幅模样,“噗呲”笑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


    “我才不告诉你!”


    孔宣恶趣味十足,控诉完就跑。


    只剩下陆压为这件事烦恼。


    帝江的音箱好买,两个人坐车到了市中心,却没想到周末的市中心商圈根本没几个人。


    原本预想的人潮涌动没有不说,陆压和孔宣下了车,看到了被绿色挡板围起来的路障。


    “这是怎么了?”孔宣好奇地从陆压身后探出头,忍不住皱了下鼻子,“一股臭味。”


    那股味道浓郁又古怪,像是混杂了人血与腐肉的味道。


    他们在车上体感温度舒适,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干涸的空气被烧着般,干干地贴在皮肤上,以至于让人感觉十分割裂。


    来广市的空气从没有那么闷热过,孔宣挽起袖子,露出一节雪白的皮肤,用路边的宣传单扇了扇风。


    他面露好奇,左顾右盼地打量四周,一头撞到陆压背上。


    陆压停在这里不动,被撞上时,他头也没回,抬手将孔宣拦在背后。


    “别动。”


    陆压眉头微皱,一双眼睛晃动着扫过四周,他对事故的敏感性格外高,只是站在这里,他就预见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陆压注意到了市中心的死寂,紧紧锁住的店门落下雪白的窗布,空荡荡的几条街道被冷风刮过,只剩下死寂的宁静。


    下意识地把孔宣拦在身后,陆压视线偏转,瞳仁冷静地扫过四周,神色锐利沉冷。


    或许是被他的气势影响,孔宣攥着男人的胳膊缩着肩膀,又忍不住好奇,探出半个脑袋,像是谍战片特务接头般,小小声地在陆压悄声说话。


    “干嘛呢?”


    孔宣用宣传单给陆压扇了扇风,突然他脑袋一抬,陆压的手臂赫然攀出几道妖纹,一点金芒自他眼中浮现。


    妖力流转间,只是一错眼,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轰然和攀升的妖力撞在一起。


    一团冲击而下的禽鸟被一击摔出,在地上翻滚一圈后抬起一张人脸,怪异的四只眼睛似蜘蛛横向排列在脸上,它愤怒大喊“yongyong——”,猛地展开翅膀。


    怪异的翅膀像是一双飞耳,飞耳拍打着,毛茸茸的羽毛乘着大风粼粼流动,化作万钧伟力迅速扶摇直上,从高空遥遥坠下。


    怪异的死寂被打破,一声枪响贯穿恒宇,有人自楼顶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大喊:“快走!”


    没有人听他的。


    子弹射中了怪鸟,却更加激怒了它,它怒而大叫,拼命展开的翅膀上浮现出灼热火纹,漫漫散开一片火光。


    陆压低头捡起那枚子弹,子弹上刻了熟悉的妖纹,外形犹如一片飞云。


    这是一种为金属附魔的咒文,参考了西方猎魔人附魔的技术,妖管局独立研发的一种短暂让普通人拥有对付妖族能力的法器。


    手工雕刻,数量稀少,威力一般。


    陆压抬眼与高楼上的人遥遥相望,他低声念了一声:“真不走运。”


    居然撞进了清扫组的清扫现场。


    陆压捻着子弹,指腹抚摸过妖纹,刹那间金色的光彩沿着纹理渲染上每一道轨迹。


    他只是将这颗小巧的子弹攥在手中,投石般猛地丢出。


    子弹瞬间被加注万钧伟力,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直贯穿空间。


    这一瞬间,贯穿怪鸟的伤口喷射出腥臭的血液,怪鸟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急坠而下。


    爱干净的孔雀大王迅速躲到陆压身后,惊恐大叫:“陆鸦鸦!”


    救驾!救驾!


    该死的脏血要淋到孔雀大王的身上了!


    可恶!


    孔宣被逼急了,一口咬在陆压的手臂上,被人单手抱起,拎到了旁边。


    差点被淋了一身血,孔宣拍拍胸脯,怒目而视。


    “坏鸦!”


    陆压单手抱着人,轻松地躲到旁边,等怪鸟倒在地上没动静了,他抬手拍拍大王的后背,嗓音低哑透着安抚的意味:“好了,没事了。”


    “今天晚上吃大鸟。”


    孔宣气得抓着他的手就咬,含含糊糊地发怒:“我要吃鸦肉!”


    他气鼓鼓的,眼睛怒瞪陆压,一双眼睛睁得圆鼓鼓的,腮帮子更是白白软软吹鼓起弧度,显得格外柔软。


    陆压蠢蠢欲动,最终没有挑战大王的愤怒。


    怕大王一怒之下真要尝尝鸦血。


    远处的楼顶上,穿着迷彩服的青年一把拉下脸上的护目镜,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吧,这就完了?”


    他们狙击了半个小时的怪物这么快就解决了?


    清扫组的新人一脸懵,不敢放松地举着枪械靠近。


    清扫组什么时候纯靠枪械清扫现场?陆压一手安抚着生气的孔雀大王,凝视着那些拿着枪有条不紊靠近的人群。


    这些人穿着武警的衣服,身上却拿着清扫组给新人安排的枪械,一举一动都透着军武令行禁止的威严。


    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一齐包围过来。


    陆压粗略一数,居然有十几个。


    他一脚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怪鸟,怪鸟动颤一下,瞬时间一半的枪口对准陆压。


    陆压摸出手机,面不改色地对着他们扫了一下:“清扫组,你们是哪支队伍的?”


    清扫组后台认证从众人面前扫过,一个看起来是队长的人走过来,他拉下面罩,狐疑地打量陆压,重点在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上。


    ——孔宣小鸟依人地被陆压抱在怀里,气鼓鼓地偏过脑袋。


    很像小情侣闹矛盾。


    “你是妖管局的?”那人问。


    陆压面不改色地追问:“你们不是?”


    “我们当然不是。”那人低声说着,挥手让部下都散开。


    “介绍一下,我们是国家自然与非人安全保障局,我是安全局清扫三队的队长张振军。”


    国家自然与非人安全保障局是妖管局的前身,是纯人类的国家单位,自从与妖族合作以来就彻底销声匿迹。


    现在它又启动了。


    陆压扫了眼那人伸来的手:“来广分局,清扫组前组长陆压。”


    张振军眼睛一亮:“我知道你。”


    不只知道,事实上,安全局启动以来一直在搜罗被妖管局裁撤的清扫组成员,只是还在接触阶段。


    陆压的履历太漂亮了,安全局的招揽名单上,他排在首位。


    张振军之前只是听过他,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见到了他的本事,他双眼发亮:“你很有本事,这只颙鸟我们追踪了三天,本来打算在这里截杀它。”


    不过嘛。


    那一枪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激怒了对方,还是不如陆压这种不靠武器的天赋派厉害。


    令丘山的颙鸟所到之处,水源干涸,他们一路追踪,一路上的水线都下降了几厘米。


    这种天赋流的怪物太恐怖了,离开了妖管局,上层领导才意识到,当年合并后他们太过依赖天才的力量,放松了对神秘侧武器普遍化的研究。


    现在灵气复苏,危险的怪物太多,而有天赋的人又太少,而且大多数和妖管局牵扯不断。


    然而妖管局现在已经疯了,内部高层几乎被妖族占据,而且分裂为几派疯狂内斗,一门心思爬不周山。


    人类高层要么被边缘化要么就被蒙蔽,真正有实力的清扫组严重裁撤后剩下小猫两三只,所有资料也毁得一干二净。


    他们需要更多的清白良家子,也需要更多实干派。


    “你有没有兴趣来安全局上班?我们比妖管局要大方得多。”


    张振军说话的时候,几个小士兵正收捡着颙鸟的尸体。


    正打算今天吃大鸟的孔宣急了,一巴掌拍在陆压手臂上,脑袋拼命往后望:“鸦鸦!”


    他们的午餐!


    陆压转头看了一眼,直接跟张振军说:“这只颙鸟我要带走。”


    他语气不容置喙,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张振军皱眉:“这恐怕不行,我们要带回去做研究的。”


    “我给你们清扫组的名单,所有人的。”陆压说。


    他眼眸锐利,淡漠的话语恰恰击中了张振军的软肋,几乎一击毙命。


    “你们已经找不到完整人员名单了吧?”


    张振军震惊:“你怎么知道?”


    陆压神色淡淡,他在离职前导出过所有人员的名单,当时他的权限仅次于正局,跨局调档案并不困难。


    这份信息拿出来,他会被妖管局以泄露国家信息罪判刑,但现在又有谁会追究他的责任?


    “我还有其他几位被裁撤的组长联系方式,我们组了个群,他们很想为国家献上一份力。”


    陆压冷静发问:“用这些换一只颙鸟够了吗?”


    第47章 第47章全颙宴2 当然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张振军下意识警惕:“你要这只颙鸟干什么?”


    当然是带回去吃。


    孔宣被放到地上, 他厌烦地看了眼这个不识相的人类,懒得和这人说话,注意力完全被颙鸟吸引走了。


    别想带走孔雀大王的午餐!


    陆压让人准备防水布把这只死去的颙鸟包起来放到箱子里,安全局向上打了申请获得同意后, 按照他的要求, 十分严谨地用航空级别的防水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 又警惕地锁进一个密闭的合金箱子里。


    如此这般,他们才一脸郑重地送到陆压手上。


    对于怎么处理这些妖怪, 他们简直笨拙又生疏,手法十分夸张。


    陆压:“……不用这样。”


    有点夸张过头了。


    加起来几十斤重的大箱子被陆压单手托起, 孔宣好奇地戳了戳铁箱子,歪头看了眼四周,捏住一个角稍稍用力。


    顿时间,这种航天级别的合金在他手下如被揉皱的纸团,“咔嚓咔嚓”扭曲变形。


    他顿时心虚, 连忙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地弯起唇角, 朝陆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


    孔宣眨了眨眼, 一脸无辜。


    陆压不动声色地将箱子换了个姿势,挡住揉皱的一角, 一手拎起手机加上张振军的账号。


    张振军拿到了名单, 严肃周正的脸上隐隐有笑意浮现,他朝陆压行了一个军礼, 不忘关心陆压的境况招揽他。


    “感谢你今天的帮助,陆先生。”


    他们用消防演习的借口临时拦了路清场,一般来说消息灵通的人就不会来了。


    张振军认为陆压是特意过来帮忙的。


    事实上,陆压一早被孔雀大王撩得眼花缭乱, 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我是来买音箱的。”他诚实述说。


    看张振军的表情是一点都不信,依旧是看好同志的眼神。


    甚至,张振军还安排人给陆压找来了一件可以联网的音箱。


    孔宣和陆压带着音箱、颙鸟被安全局的车送回小店。


    临下车前,陆压隔着镜子与驾驶证的小兵对视一眼。


    “大王。”


    陆压淡淡开口,孔宣挑眉。


    只是一个眼神,两个人默契十足,孔宣将箱子拉进厨房,陆压拿着工具把音箱拆了。


    检查完音箱后,陆压才淡淡开口:“一个定位器一个窃听器。”


    “哎呀,这些人类。”孔宣憋着话,早就忍不住了,不让他说话比干活还累,他伸了个懒腰,散漫地打趣。


    “这种小手段,真的令人发笑。”


    他捡起那两个小东西,随意地捏碎丢进垃圾桶里,姿态肆意极了,毫不留恋地挥了挥手,像是挥走了什么霉运。


    “谨慎是好事。”陆压说。


    他言语淡淡,并没有什么阴暗的情绪,慢条斯理地将拆开的零件装回原位。


    孔宣忍不住发笑:“这种东西就算送到帝江那里,又能监听到什么东西?”


    弱小的人类再费尽心思,在他们面前也跟玩闹一样可爱。


    孔宣拎起音箱就走,“蹭蹭”跑到隔壁,门也不敲大大方方地推门走了进去。


    他行踪不加掩饰,在靠近小楼的一瞬间就被获悉,铺满地面的血线为他打开了锁。


    孔宣自己先玩起了音箱,登上几个软件账号翻阅歌单,跟着曲调哼起了歌。


    “帝江,我给你带礼物来了~”


    明明是陆压提议的,他踮起脚尖,一点不见外地包揽了功劳。


    孔宣举起音箱,巨大的肉球动了动,翻滚出粉色的羽翅,轻巧勾走了这个小巧的科技作物。


    [谢谢]


    孔宣背着手垫了垫脚尖,他扒拉着帝江的羽翅,直勾勾地盯着祂:“帝江,今天金乌找你说了什么?”


    ……


    “……妖怪妖怪,在我们的传说故事中,总是将妖与怪混为一谈,这是不准确的,事实上,妖与怪是两种不同的类别,他们之间的差距比人类与大猩猩之间还要大……”


    “……所以,妖是妖怪是怪,世界上有很多的怪物,这些怪物是人和妖永恒的敌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和妖就一起联手抵御怪物的伤害……”


    ……


    孔宣送完音响回来,陆压正在看新闻,新闻发言人正对着屏幕侃侃而谈怪与妖的差距。


    孔宣在电视机前站了一会儿,他背脊挺直,肩膀与背脊绷紧好看的弧线,姿态与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更加漂亮更加挺拔,一身气势远比影视模特还要出彩,令人心向神往。


    “这些人类真会瞎掰。”孔宣毫不留情地评价。


    如果让一千多年前的人类老祖宗听到这种话,恐怕要气得跳脚,怒骂愚蠢。


    妖是妖怪是怪,但妖怪妖怪,既然混为一谈,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样的。


    妖会吃人,怪会吃人,只是妖比怪更加聪明善于伪装,他们能理解人类的规则,并且加以学习使用,但本性中的贪婪与轻视仍然刻在骨髓。


    “他们只能这样说。”陆压看得透彻,黝黑深邃的眼睛清晰倒影出电视屏幕的人影,那些字幕在眼中跳动,他眉眼冷淡至极。


    “为了拉拢可以合作的朋友,就必须要将敌人与朋友区分开。”


    人类曾和妖族有过很长时间的合作,灵气复苏后,人类需要适应新的时代,就必须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


    那么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就是需要明确的重点。


    足以证明,人类没有资本像一千年前一样建立捉妖司,用暴力直接和妖族划清界限,相反必须要拉拢要安抚,要合作共赢。


    可是真的能合作共赢吗?


    “人类想要的结局是达不成的。”孔宣偏过头,“人类想要一直站在世界之巅,不和任何人分天下,可很久以前的我们也是这样。”


    阴盛阳衰,否极泰来。


    一件事被压制到了低谷就会触底反弹,就像阴和阳,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平衡。


    当妖族站在世界的顶点,人类也不过是某种两脚兽类,当人类纵横这个世界的时候,无数神秘侧的生灵消失神隐。


    而现在,只是一个新的轮回而已。


    孔宣伸手在陆压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他神色张扬,故意调笑道:“别想了鸦鸦,你还不如多想想我们今天吃什么。”


    吃什么,喝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


    陆压点了点头:“吃全颙宴怎么样?”


    全颙宴?


    孔宣歪头。


    一只足有巨型鹰隼大小的颙鸟,陆压拿到手的一瞬间脑子里飞速想过了很多菜肴。


    最终他决定一分几份,先把鸡腿肉剁碎做辣炒鸡丁,翅膀和一部分胸肉炖汤,剩下半扇肉做一份三杯鸡。


    加上一份素炒青菜,三菜一汤,两个人正正好。


    陆压定下菜单,直接开始准备起来。


    他手脚麻利,用热水烫了毛就开始撕毛,用刀将颙鸟的腹腔割开,脑袋和一部分内脏当作厨余垃圾埋进地里沤肥。


    陆压低头处理怪鸟,他低垂着眼睫,睫毛低垂下一片阴影,看起来隽秀无双的男人低下头,毫不留情地用刀将一只大鸟处理得干干净净。


    应该拿剑的漂亮手指拿起菜刀,几刀下去,胸是胸腿是腿。


    按照不同的菜装盘,分得清清楚楚,有条有理。


    孔宣抱着手臂歪靠在门框上看人,他眼睛眨动,用手指勾起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地缠绕在指尖。


    “鸦,你真的很在意这些人类。”


    孔雀大王明察秋毫,犀利的眼神早已看透了陆压淡定外表下的在意。


    陆压动作一顿,头也不回:“怎么说?”


    “哼哼。”


    孔宣哼哼两声,掰着手指数了数,猝然翘起唇角,张扬起眉头狡黠回答:“我不告诉你。”


    “这是我的,”他扶着柜台,歪倒在陆压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轻飘飘笑了起来:“独家秘密~”


    “告诉你,你下次藏得太好我怎么看穿你?”


    这种话。


    陆压哑然,他手上的动作一松,拿刀的手赫然松开,转头一把攥住孔宣的手。


    孔宣原本靠在他的身上,他一转身,瞬间失去依靠,正慌乱的时候被人攥着手腕一拉,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陆压身上。


    紧绷的肌肉撞得孔雀大王眼眶泛红,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脸猝然在眼前放大。


    陆压一改以前老实沉默的表象,他低垂着头,阴影从他身上编织成网将孔宣包裹。


    他一把钳制住孔宣的下颚,稍稍用力抬起,一双眼睛深邃神秘,像是一汪漩涡,难以倾诉的情愫流转间几乎要将孔宣溺毙。


    “大王。”陆压一只手钳制住孔宣的下颚往上抬,一只手贴紧孔宣的后腰,他大手一张,几乎将细腰把握在手中,不容任何退却。


    他总是配合着叫孔宣“大王”,语调轻轻的,似乎总带着笑意,此刻也并不例外,只是笑意之外,还多了几分暧/昧的深意,指腹用力地碾过那双勾人的红唇,碾开一片黯然销魂的绯色。


    陆压意味深长地收紧眼尾,低声诉说:“你很想要看透我吗?”


    他歪过脑袋,两个人呼吸逐渐交融,灼烧出黏腻潮湿的旖旎,低低地扬起长音。


    “嗯?”


    第48章 第48章全颙宴3 “你很想要看透……


    “你很想要看透我吗?大王。”


    低沉的尾音在耳边拖拽出难以消减的旖旎, 孔宣眸子颤抖,下意识地偏转视线,很快又强撑着转了回来。


    面对陆压的压制,傲气的孔雀大王一头撞了过去, 没轻没重地一把将脑袋磕在对方头上。


    陆压额头一痛, 本能踉跄后仰, 过快的反应速度让他一把抓住脱身的孔宣。


    他手掌锁紧,一手按住孔宣的肩膀, 一只手擦过他的侧腰撑在餐柜上,脚步往前把人困在自己与餐柜的间隙中。


    两个人的距离远比之前还要靠近, 错乱之中,陆压将腿限制在孔宣的双腿之间,他低下头,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孔宣无处可逃,锐利漂亮的凤眼睁得滚圆, 下意识地攥紧男人的肩膀。


    他们手臂交缠、呼吸缠绵,无端泛起的氛围更加难以逃离。


    绯色飞快染上脖颈, 如云雾般飘进衣服底下, 唯有孔宣脸上的绯色不加掩饰。


    他似乎有些呆滞,下意识地张开嘴巴, 湿红的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他已经被陆压捕捉, 无处可逃。


    陆压从来都是淡漠疏离的,任凭孔宣再怎么逗弄, 他也只是看着。


    可再老实木头的人被千百次撩拨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陆压并非老实,他沉默隐忍,却一击毙命。


    他低下头, 浓密的睫羽似乎渗出几分光彩,无端端筛出稀碎的笑意。


    就这么近距离中,陆压歪斜过头,从下至上地挑起视线,将动荡飘摇的视线捕捉。


    “孔宣。”他将矜贵的孔雀大王堵在墙角,手心在纤细的腰侧厮磨:“你很想了解我吗?”


    独立如陆压,从不与人谈心,也不需要与人剖析自己。


    他所有的思想都是隐晦、静默,如同一块飘在海面的浮冰,有太多人想要打捞它,却也只是远远观望,唯恐被潜藏水下的晦暗拉进地狱。


    而现在,这块浮冰终于浮出自己的冰山一角。


    你很想了解我吗?你很想理解我吗?你很在乎我吗?


    陆压深邃的眼睛无声透出情绪,不容任何逃避,他与孔宣脸贴着脸,眼睛望着彼此,眼睛倒映出的人像更像是被禁锢在无形的囚笼中。


    他此刻强势又霸道,不容任何置喙挣扎。


    孔宣靠在餐柜边缘,棱角抵着他的后腰,他挺直腰板,男人的手掌顺势抚摸过背脊。


    他与陆压对峙,不像是在谈心,更像是一场对抗。


    是的,对抗。


    这只漂亮小鸟还是太嫩了,没轻没重的。


    需要教导。


    兴奋感瞬间如潮水般将孔宣淹没,他不由得头皮发麻,酥酥麻麻的刺激感顺着尾椎流窜到大脑皮层,尖锐的电流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被那只不老实的手摩挲得后腰发软,忍不住低哼出声,自得意满地往后一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孔宣不躲不避,几乎被男人笼罩在阴影下,然而他并不软弱瑟缩,腰背挺直,更像是得到权柄的王,即便男人的手冒犯摩挲他的下颚,他依旧能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那你了解我吗?”


    孔宣歪过脑袋,在陆压耳边低声轻语。


    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只能看见勾起来的红唇,与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衅。


    挣脱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孔宣的手指顺着陆压的掌心,磨蹭厮磨间插入他的指缝。


    两个人十指相扣,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间针锋相对。


    每一句的对话都像是轮转的转盘,或许下一秒就有人射出子弹,命中对方眉心,宣告一方的败北。


    陆压垂眸:“我一直在了解你,孔宣。”


    “那么,你呢?”他坦率出击,环抱青年的手臂有力极了,似乎仍残留着硝烟中拼杀出来的尖锐,展露出极为冷酷的强势。


    孔宣气定神闲地“哦?”了一声,漂亮的眼睛立刻弯了起来,狡黠又动人。


    他抱住陆压的腰腹,主动靠近一步,两个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陆压被迫低头,直面那双勾人的眼睛。


    “我也一直在了解你。”孔宣回答得滴水不漏。


    紧接着,他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调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想要知道吗?”


    陆压眉头一跳,微凉的手指已经钻进了他的衣摆,在腹肌上勾画。


    尖锐的指甲搔弄过他的皮肤,顺着背脊漫漫厮磨,在皮肤上勾画出莫名的痕迹。


    孔宣眼神挑衅,犹嫌不够地凑近一分,这下两人几乎唇齿相依,呼吸交融间似乎早已化作黏稠的水珠,连骨血都要交融在一起。


    “你敢吗?”


    他翘起唇角,撩拨之后飞速撤退,肩膀向后塌陷,倚着餐柜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


    单薄的衣服几乎遮不住他纤细劲瘦的身体,孔宣歪着脑袋咬住指尖,无声地递去一个眼神。


    他浓烈如蛇蝎,艳情似妖孽,不加掩饰的魅力肆意张扬,挑衅又轻蔑的眼神嘲讽至极。


    陆压装得一副薄情冷淡的圣人模样,用这幅模样封印七情六欲,可孔宣偏要挑衅勾缠,让他为自己破功。


    越是疯狂,他越是高兴。


    孔宣摸索过滚烫的脸颊,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他甚至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半坐在餐柜上。


    似乎只要陆压朝前一步,就能任他予取予求。


    陆压对此只是伸手将他敞开的衣领整理,孔宣脸色变化,突然腰上一紧,陆压一把将他捧上餐柜,他门户大开,双腿夹在陆压腰侧。


    孔宣难掩矜傲翘起唇角,手臂环抱住男人的身躯,绷紧的肌肉几乎化作野兽将他吞噬。


    他愉悦至极:“这就装不下去了吗?”


    哈,陆压也不过如此。


    太嫩了。


    孔宣志得意满,陆压的手顺着他的衣领摸索到他的侧脸,轻轻托起下颚,他静静等待一个吻的馈赠。


    却没想到陆压只是轻轻摩挲他的下颚,旋即一只手摩挲到他的后颈,往下顺了顺。


    此刻早已满室旖旎,逃脱不了一个足够亲昵的姿态。


    孔宣早已做好准备,他主动低下头。


    一个淡淡的吻落在孔宣的脸颊。


    这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孔宣不可抑制到瞪圆了眼睛,呆滞地望着陆压。


    男人眸色暗沉,肌肉隐忍地绷紧弧度,似有野兽要破土而出。


    可他最终抽身,将圈住人的手臂抽回,只有一个淡淡的轻柔的吻还留在孔宣的脸颊。


    孔宣瞬间满脸绯红,呆呆地捂住脸,兴奋的红晕还晕在眼尾,他又气又急,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怎、怎么……?


    陆压沉沉凝视着他,目光在孔宣的腰侧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隐忍又克制,脖间的青筋忍得跳起,恨不得将肆意挑衅的孔宣就地正法。


    就这么点细腰,稍微用力点就要折了。


    陆压冷眼看着,思绪起伏间忍了又忍,才没有做出过激行为。


    他当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陆压有更大的图谋:“大王,我算你的什么?”


    孔宣满脸的绯色还没褪去,他瞪了眼陆压,这一眼迷离飞红,氤氲着朦胧潋滟的春意,艳红的唇一抿,“嗯嗯”哼唧起来。


    陆压再次逼问,这一次陆压威胁般捏了捏孔宣的后颈,嗓音低沉极了:“嗯?”


    他又回到了之前的距离,刻意靠近孔宣,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手臂纠缠在一起,连胸膛也贴着彼此,几乎密不可分。


    陆压追问不休,似乎要得到满意的答案才会进行下一步。


    他拿亲吻当作奖励,拿真心试探真假,唯恐孔宣一时兴起,不肯自己先抛出所有。


    孔宣受不了他的逼问,恨恨地咬在陆压的鼻梁上。


    高挺的鼻骨比想象中硬得多,孔宣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迷离一瞬,哼唧嘀咕:“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坏鸦。”


    陆压一定要个名分,但孔宣偏不给他。


    “坏鸦。”孔宣抱怨着,勾起一缕发丝在手中缠了缠,他睫毛颤动,一脸玩味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你算什么?”


    他似笑非笑:“你想当我的什么?”


    “我说你就答应吗?”陆压凝视着他的笑靥。


    “当然……”孔宣挑眉,拉长的语调漫不经心,猝然嗤笑出声:“不是。”


    “看我心情。”


    孔宣跳下餐柜,瞳仁转动着斜斜落在陆压身上,他傲气哼声,矜贵地扬起下巴,随手将胸前的发丝甩开。


    “不亲就不亲,过时不候。”


    像陆压这种小气的坏鸦,他才不给名分呢。


    哼~


    孔宣抬着下巴傲气十足地走出厨房,脚步一拐上了楼梯。


    直到别人看不见他了,这才像是被羞意烧着般,把脸埋进掌心无声尖叫。


    他脸上滚烫,一摸烫得人心里慌慌,满脸的羞赧绯红一片,埋着脑袋,从发丝里露出的耳廓烫得发红,似有两片红晕飞起。


    把他烧得心荡神摇、意乱情迷。


    坏鸦!!!


    好纯情(/////)。


    纯情坏鸦只肯给孔宣一个轻飘飘的吻。


    目送孔宣出去,陆压久久定在原地不动。


    猝然,他浅笑一声,伸手将散落的额发往后缕开,露出隽秀多情的眉眼,眼中的侵/占/欲早已不加掩饰。


    他有的是耐心。


    陆压神色淡定,没有一丝影响,洗把手继续接着自己没做完的动作开始备菜。


    他按之前定好的先把鸡腿肉剁碎,和辣椒配菜放在一起,将翅膀和一部分胸肉丢进砂锅里,加了干菌菇炖汤,剩下半扇肉同样剁碎准备做一份三杯鸡。


    把剁好的肉丁清洗几遍,拧干水加上盐、白胡椒粉调味,用拍碎的葱姜泡水给肉丁去腥,将肉丁抓匀,加入玉米淀粉给肉丁上浆,食用油腌制,让肉质更加细嫩。


    热油锅加入肉丁翻炒,炒到变色盛出备用,再将姜蒜末翻炒出味,加入辣椒酱和青红椒炒出辣味,鸡丁回锅用料酒呛香,生抽、盐、白糖调味,酱油上色。


    酱料一倒下去,顿时锅气弥漫,浓烈的辣香霸道至极,连带着厨房里都是霸道的辣味。


    肉丁被炒上色,色泽漂亮诱人,拌进青红辣椒里面,光闻着香味就馋得人直咽口水。


    陆压尝了一口,肉丁嫩滑香辣,肉质比鸡更加紧实,咀嚼的过程中,被翻炒出的辣香十分开胃。


    直到第一道菜出来,陆压在一楼看了几圈,孔宣都没有下来。


    陆压顿时咋舌,皱眉想不会真生气到这个地步,饭都不想吃了?


    连忙起锅开始做三杯鸡,使劲浑身解数准备勾引一下贪吃的孔雀大王。


    陆压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快速将半扇鸟肉去骨剁碎,清水加盐清洗掉血水,再往肉里加入盐、胡椒粉、生抽拌匀,用麻油调香。


    锅烧热,用偏香的麻油烧热,把肉块倒入煎制,煎到两面金黄,表皮酥脆可口。


    这才另起锅用姜蒜炒香,加入洋葱、鸡块,沿着锅边加入他调制的秘制酱料,米酒浇灼,冰糖翻炒上色。


    将炒好的肉丁加入砂锅,中火炖煮,用米酒沿着锅沿浇上一圈调香,大火收汁。


    盖子一掀,顿时香气肆意,还没有吃就把人馋得口水直流。


    陆压撒干罗勒碎的工夫,楼上的孔宣再也忍耐不住,他蹭蹭走下楼,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深吸空气中的香气,把他馋得神魂颠倒。


    孔宣还没走到一楼,就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看到陆压拿筷子,顿时大喝一声:“大胆!”


    孔雀大王还没吃呢!


    孔宣连蹦带跳,飞速跑下楼后一下子冲到陆压面前,陆压把筷子递给他,他嗷呜一口,就着陆压的筷子将一块三杯鸡吃进嘴里。


    颙鸟肉Q弹滑嫩,肉质紧实,被陆压一顿折腾,入口油香肆意,味道浓郁非凡。


    孔宣顿时满脸幸福,已经被美味馋得走不动道,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爱恨情仇,嘴巴蠕动着,贪心地想要再吃亿口。


    “大王。”陆压收了筷子,正要让他去外面等着。


    突然眼前人影闪过,一个潮湿的亲亲落在他的下巴。


    陆压顿时呆滞,他手里的筷子被人抽走,孔宣摇晃着筷尖,矜傲地扬起唇角,傲傲娇娇地快速:


    “居然用好吃的诱惑我,真是太过分了,陆鸦鸦。”


    他哼哼控诉,美滋滋地夹起一块肉丁送进嘴里,极致的美味在味蕾绽放,他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欢欣极了。


    似乎只是这样就觉得高兴了。


    陆压:。


    他肌肉紧绷一瞬,难耐地攥紧手指,良久才缓缓说:“锅里还炖着汤……”


    孔宣顿时欢呼一声,乱跑带跳地蹦到灶台边,锐利的视线扫过桌面,不怕烫地掀开锅盖。


    颙鸟炖出的汤底色泽偏黑,表层浮着菌菇,仔细一闻,淡淡的肉香味混杂在菌菇里。


    孔宣动了动鼻子,用大勺子舀起一点,他鼓起嘴巴吹了吹,小小地抿了一口。


    顿时眼睛一亮,惊叹:“好喝!”


    明明一点香味都没有,色泽也很奇怪,但是喝起来却很清,抿在唇间,口齿留香。


    好喝!


    陆压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白软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孩子气得吹气。


    他等了等,没等到下一个亲亲,只能挑起眉头,确定了孔雀大王撩完就跑。


    孔宣的眼睛被美味吸引,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移给他。


    陆压无奈地去拿碗筷,招呼孔雀大王出去坐着吃。


    他把碗筷摆了,三菜一汤摆在中间,正正好十二点吃饭。


    一顿全颙宴可把孔雀大王吃美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里咀嚼着,筷子夹着,眼睛还盯着桌子上的菜。


    他猛猛干饭,对于辣炒鸡丁这盘辣菜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要再吃一碗——”


    被美食征服的孔雀大王举着空碗高呼。


    正是这个时候,天空突然霹雳一声巨响,大地晃动着,连带着桌子上的碗筷都“叮当”乱响。


    所有人下意识把脑袋探出去,窗外明媚亮眼的阳光被厚厚的阴影笼罩,一震一震的震感越演越烈,不间断地摇晃着地壳。


    瞬时间天地变色,万物震撼,狂风席卷天地,将一切卷上天空,哗啦啦地砸向人间。


    陆压先一步走到门外,孔宣端了饭菜出来,看戏一般与陆压并肩而立。


    只见天空昏暗,烈烈狂风似要撕裂所有,狂风席卷着雨珠卷成巨大的龙卷风,从天空轰然降落,将所有的一切笼罩。


    世界将破的惨像一瞬间令天地倒转,暴风雨远比所有人预感得来得快速,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地面。


    孔宣抬起眼睛,他的眼睛映着昏暗,透出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阴沉色彩,暗色的醺红铺满整片天空,他猝然眯起眼睛,眼睛转动着精准捕捉到了一个影子。


    “大风?”他低声喃喃。


    陆压偏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声轰鸣砸向地面,雷霆流泻散去噼里啪啦地劈开蛛网般的裂痕。


    这还不算完,龙卷风在地面游走着,雷鸣随着龙卷凶猛冲来,犁庭扫穴般无情扫荡地面的一切,吞噬进自身的龙卷风里。


    孔宣端出来的菜都被大风刮过来的雨点弄脏了,他顿时胃口全无:“走了,再站在这里小心被卷走。”


    他招呼陆压关店回房,陆压眺望越来越近的龙卷风,一错眼的工夫龙卷风从一个分裂成两个,无数道影子被卷进其中,无情卷上高空,再被龙卷风甩开。


    陆压:“它好像朝我们这来了。”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龙卷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朝他们滚来,摇摇晃晃的绿化带被狂风连根拔起,哗啦啦被风力撕成碎片。


    天空晦暗的嘶语如野兽咆哮,飘零在空中,带着即将被撕裂的惊悸,毫无回转地朝他们冲来。


    大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压听到龙卷风中心传出的嘶吼声。


    它嘶吼着,怒骂着,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龙卷风与他们这条街擦肩而过。


    就这么错落的一瞬间,路边的绿化带被洗劫一空,停放的汽车被吹得七零八落,无情冲撞到建筑上。


    惊恐的尖叫与哭喊瞬间成为了灰暗世界下,唯一鲜明的声音。


    陆压提前关了门窗,灾厄发生时他爬上楼顶,手中金光凝结,挺直的身影在风中艰难摇晃,他不退不前,遥遥凝视着巨大的龙卷。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注视到了风云涌动间那一道张扬的身影。


    只是这一个瞬间,一支金箭赫然穿透时间与空间和洪流,撕裂狂风,直直地射向风中。


    “噗呲——”


    箭羽入体的声音隐没在风中。


    陆压手指一松,金芒溃散,搭建起来的神弓从他掌心消失。


    “射中了吧?”


    孔宣揣着手,任由狂风吹动他的衣摆,他自俨然不动。


    陆压低眸,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一箭:“应该是。”


    他们说话间,就见龙卷风停歇一瞬,两团龙卷赫然散开,狂风消失匿迹,无数看不清的影子哗啦啦从空中砸落。


    这其中,一个遮天蔽日的身影赫然转头,精准瞥向他们。


    孔宣将手放在额头眺望远方,见此“啊哦”一声:“它看到我们了。”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一点也不害怕,语气里甚至带着蠢蠢欲动的趣味。


    “陆鸦鸦,告诉你一个小知识,我们神兽之间,按规矩是不能随随便便攻击对方的。”


    “但是呢。”孔宣按下陆压再补一箭的手,他肆意地挑起眉,脸上的笑张扬极了。


    “如果你看对方不爽,只要打不死,就是你的本事了。”


    孔宣歪过脑袋,他几乎与陆压肩颈纠缠,笑意吞吐间嗓漫的语调轻快至极。


    他与陆压合拉一张长弓,青色与金色交织,华丽的羽箭张扬出极为绚丽的光彩。


    光彩散落在眉眼间,陆压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孔宣的侧脸,那侧脸的轮廓张扬秾烈,嘴角勾起的笑容诡谲恣意。


    陆压手指收紧,长弓拉开。


    瞬间,巨大的吸力将周围的灵气吸尽。


    沉沉乌云压迫向地面,一片混乱与残破的乱局中,金色的箭羽对准天空。


    怪鸟张开翅膀,巨大的翅膀几乎遮天蔽日,双翅一扇狂风大作。


    “孔雀!金乌!”


    它厉声嘶吼:“你们胆敢拦我!”


    第49章 第49章全颙宴4 青白的金箭……


    青白的金箭直直贯穿恒宇, 遮天蔽日的阴影瞬间从天空坠落。


    “孔雀!金乌!”


    大风口中嘶吼着,被金箭钉在地上,他疯狂挣扎,嘶哑的嗓音飘零撕扯, 一通狂叫之后, 喋喋不休地骂起了孔雀骂起了金乌。


    “孔雀!我又没有披着一身比你漂亮的羽毛在你面前炫耀, 也没有勾搭你看中的雄鸟,你闲得没事干找我麻烦!”


    “金乌, 老子都说了我和孔雀没关系,没关系!老子是他亲戚影响不了你追他!听不懂鸟话就去洗洗耳朵。”


    “你们俩真是够了!我急着去复仇, 真没功夫陪你们闹了!”


    深深凹陷的地坑里,逶迤长翅的大鸟骂骂咧咧。


    大鸟外形凤鸟,一双翅膀张开足有身体的四倍长,身材高大,嗓音嘶哑, 一双鹰眼凶厉暴虐。


    他一边挣扎一边骂骂咧咧,脑袋一抬, 赫然与头上露出的两个脑袋对上了视线。


    是孔雀与金乌。


    孔宣敛起眼尾, 玩味地朝大风勾了勾手指:“来,跟我说说金乌找你麻烦的事。”


    他神采飞扬, 似乎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 眼角眉梢染上稀碎笑意,尾音愉悦地在空中打了几个卷, 高兴到忍不住弹舌。


    大风:“……丧心病狂的雄鸟恋,你尾巴都要开花了喂!”


    见色忘友的家伙。


    大风不耐烦地扇扇翅膀:“先给老子把箭拔了!”


    “你们两夫唱夫随,让我受苦是吧!”


    大风嘴巴说个没停,不是控诉孔宣见色忘友, 就是控诉这两个人夫唱夫随找他麻烦。


    他说来说去都没说到孔宣想听的,孔宣不耐烦了,他盯着大风,神色晦暗不明:“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大风震怒:“你才死了呢!”


    “老子没话和你说,快把箭给我拔了,我要去讨情债。他娘的,那女人居然敢背刺我,看我不把她捉回窝一顿教训,不给我揣崽这辈子别想出来……”


    大风骂骂咧咧,等不到孔宣帮忙,自己歪着脑袋用喙嘴去拔羽箭。


    羽箭沾着金色的血液,如一根长钉死死钉在大风的翅膀上。


    大风又是一顿好骂:“金乌你脑子锈了,我哪招惹你了,你还拔羽毛射我,下这种狠手还是不是兄弟!”


    “可是,大风。”孔宣缓缓开口,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句道:“你早就已经死了。”


    努力给自己拔箭的大风动作一顿,他歪过脑袋,眼睛里清晰倒映出孔宣探头观望的身影。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身上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就连总是一副道君打扮的金乌都绞了长发换了一身古怪装扮。


    孔宣眉眼弯弯,用平淡无奇的语调轻声说:“你早就死了一千多年了。”


    “当年你死的时候是鲲鹏去给你收的尸,听说是你掳走了别人家的女儿,人家不肯屈服你,用祖传的金剪捅破了你的心脏。”


    “大风,你早就已经死了。”


    孔宣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落在大风的耳朵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嗡鸣声。


    不停挣扎的大风停住了,他喃喃自语:“我死了?”


    “我死了?我死了?”他不停诘问,一句一句透着不可置信,旋即用更加疯狂的力气挣扎起来。


    “你骗我!是那个女人想让我不要去找她,我呸,我们拜堂成亲我就是她男人,想摆脱我想得美!娘子,娘子我马上要来找你了——”


    大风振振有词,翅膀一振,居然用喙嘴撕裂了自己的翅膀。


    他拖拽着翅膀,踉跄地飞上天空,一边起飞一边坠落,摇摇欲坠地追寻一个方向而去。


    孔宣跳进深坑里,他将金箭点化为一片缠绕着青光的金羽,宝贝地塞进衣服口袋里。


    “下次可不许随便拔羽毛了。”他叮嘱陆压。


    嘴巴里念念有词:“拔太多斑秃怎么办?漂亮小鸟怎么可以斑秃!”


    “……”


    陆压拉着他的手,稍稍一用力,一把捞着他的腰把他从坑里捞了上来,顺便给爱漂亮的孔雀大王拍拍衣服上的灰。


    陆压帮他整理衣摆,一边拍灰一边问:“就这么把他放走没问题吗?”


    他往大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大风飞走的时候没有出现的时候恐怖,或许是伤了半边翅膀,再也掀不起风浪。


    孔宣歪了下脑袋,一点也不在乎大风的死活。


    “鸦,我觉得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关心。”


    他抚了抚发尾,漫不经心地朝陆压斜睨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极了:“大风可是和帝江一样‘死而复生’。”


    消失的神山再次出现,死去的神兽也再次复活。


    孔宣又忍不住朝大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和弟弟又会在什么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呢?


    还有陆压的家人……


    “放心吧,死不了,他能被凡人弄死,是因为那把金剪是一柄双蛟剪,这家伙把猎妖司的人掳走拜堂,不管不顾要娶媳妇。”


    陆压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孔宣安慰了一句,比起安慰,更像是幸灾乐祸。


    “我不担心这个。”陆压抬眸:“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早就开始了呢?”


    孔宣懵了一瞬:“什么?”


    陆压伸出手,拉着孔宣的手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沉思:“大王,有没有可能,灵气复苏早就开始了。”


    公认的灵气复苏是从第一座神山出现开始,灵气呈现大幅度的回升。


    灵气复苏的定义是灵气上升的分界线,但按照玄学的角度来说,一个几十年的大运过渡到另一个大运的时候,会有好几年的运势转变期,并不是前一年运势低谷,在第二年就能凭借大运起飞。


    运势转变是缓慢而无声的,等真正到来的时刻,才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或许不是每一座神山都沉入了地下,有些山脉经过千万年的变化早已被人类改造,变得面目全非。


    而不被人力观测的“死而复生”,或许早就有了。


    陆压看了孔宣一眼。


    孔宣也在思考:“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死而复生’?”


    好有道理!


    孔宣不停思考,他在思考自己真的死过一回吗?


    他将自己埋进深山洞窟,闭上眼睛陷入沉眠的那一刻,他是否就已经死去了呢?


    孔宣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荒谬到极致的空白,似乎已经无法完整思考下去了。


    “管它生生死死,至少我现在就是活的。”


    孔宣一把抛开这些复杂的问题,他扑到陆压身上,一头撞了过去。


    陆压吃痛,错愕一瞬,就见孔宣脸上绽开稀碎的笑意,歪过头笑容毫无阴霾。


    “陆鸦鸦,你也不要去思考这些了,再思考下去就要变老头了。”


    孔宣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张扬地挑起眉,似乎他的脸上从不会出现纠结苦恼的表情。


    他不许陆鸦鸦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这些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陆压怔了一下:“那什么事重要?”


    重要的当然是!


    孔宣张嘴要说,话到嘴边,他眼睛一转,狡黠地转过脑袋:“不告诉你——”


    他背着手,脚步轻快极了,调皮地踩过工整的砖石,从背影都能让人感觉出他的愉悦。


    是因为……金乌吗?


    陆压忍不住想。


    金乌。


    神鸟们之间习惯用种族来称呼彼此,称呼陆压也是一样的。


    然而大风口中有另一只金乌。


    那只金乌与孔宣夫唱夫随,与孔宣有过他所不知道的故事。


    一提到他,漂亮的孔雀大王眼睛都亮了。


    陆压猝然撩起眼皮,无声冷笑一声。


    活人是打不过死人,这只金乌最好活过来,就看谁争得过谁。


    陆压与孔宣回到店里,一路上,出来看情况的路人聚在门口小声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他们议论纷纷,还有人举起手机展示自己拍的恐惧视频。


    “我就说嘛,这根本就不正常,哪个龙卷风突然就登陆的,一点征兆都没有,看我录的视频,龙卷风里真的有一个妖怪!”


    “真的啊!真的有一个影子!”


    “电视剧里都演了,道行高的妖怪就是会呼风唤雨,你们别不信啊。”


    “万一是哪个道友在这里修仙渡劫呢?妖怪都有了,修仙还不简单?”


    ……


    孔宣听了一耳朵,回头跟陆压调笑:“那些人类就是喜欢长生,做梦都想修仙呢。”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抱有幻想。”陆压说。


    他用手推开玻璃门,让孔宣先进去,自己后进去。


    就这么一错眼的工夫,孔宣鼓了鼓嘴巴:“人类也是长命种。”


    比他们当然不够,但对于没开化的动物来说,人类同样也是长命种。


    人类和动物在原初生灵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人类只是过于聪明的两脚兽而已,但当他们和其他动物一样修炼,他们就不再是完全的人类。


    就像未开化的动物和妖是两种物种,没有修炼的人类和修炼的人类也是两种物种。


    动物修炼成为妖,人类修炼成为仙。


    本质上,仙和妖是一种东西。


    或者说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划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还是不够长……”


    陆压的声音太低,孔宣歪头:“什么?”


    陆压似乎笑了一下,推着孔宣的肩膀往里面走,语气轻松:“走了大王,不要站在门口罚站。”


    孔宣扁了下嘴,气呼呼地哼声。


    陆压打开电视,风雨过后,小楼外又掀起了喧闹的人声,电视新闻的声音盖住了一点杂音,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严谨的播音腔。


    新闻又在说妖族的事。


    孔宣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困倦地垂着眼睛。


    “鸦鸦,我要去睡觉。”他揉了揉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含含糊糊地发声。


    孔宣上了楼,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摔进床铺里,就这么一个动作,他似乎清醒了一点,抱着枕头想到了大风的话。


    顿时忍不住翘起唇角,瞬间兴奋的情绪占据上风,他欢快地在床上滚了滚,把脸埋进杯子里蹭了蹭。


    孔宣忍不住窃笑,撑着下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想到金乌总是一脸冷淡的模样,嘴角疯狂上扬。


    他拨弄着头发,将细细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他缠了一圈又一圈,半嗔怪半调笑地抱怨:“一本正经的陆鸦鸦~”


    哎呀,在他面前装得一本正经,结果背地里偷偷摸摸去威胁大风。


    这种和他有亲戚关系的暴躁雄鸟有什么好的?真是太小看孔雀大王的眼光了。


    孔宣抱怨着,忍不住捂住脸颊,滚烫的绯红染上皮肤,将双颊醺得滚烫。


    他目光迷离一瞬,一头栽倒在床上,无声滚了滚,兴奋地直蹬腿。


    “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孔宣脑袋一抬,就见陆压推门。


    陆压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宽松的老旧背心,手里端着一盘水果。


    他的视线在孔宣乱糟糟的头发上转了一圈,青年唇红肤白,躺在床上像是有玉石倾倒,淡淡的青色在皮肤上蜿蜒,透出一点血色格外勾人。


    陆压顿了一会,才状似不经意地收回视线,举了举手里的盘子:


    “吃吗?”


    孔宣立刻翻身坐起:“吃!”


    他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碗一勺一口水果,眼神轻飘飘地飞向陆压。


    “大王。”


    陆压在孔宣身边坐下,孔宣飞速扬眉。


    陆压另一只手里还有一本账本,他有记账的习惯,手里拿着本子一本正经地跟孔宣说:“我们来清一下最近的开销。”


    孔宣:?


    陆压打开本子,在孔宣控诉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翻页。


    “首先,是每个月的贷款,我申请提前还款,留下一部分本金慢慢还……”他换算了一下,“大概每个月留五百块的贷款。”


    孔宣歪过脑袋:“钱不够?”


    不应该啊?


    他上一单前前后后赚了七百万,七百万还不够买这个小院子的吗?


    七百万孔宣手里没留,他一分不少给了陆压,自己吃住用都是陆压买单。


    陆压手指一顿:“也不是。”


    “那就都还了。”孔宣不假思索。


    在孔雀大王的字典里,还没有欠债买房的概念。


    绝不允许陆鸦鸦过得这么惨!


    孔雀大王把养鸦当成大事,立刻支棱起胸膛,大声哗哗:“不许欠钱!”


    他眼睛圆睁,圆溜溜地盯着陆压,一副超级霸道的模样。


    陆压想要解释这种经济问题,他把眼睛一眯,立刻叉腰凶巴巴地重申:“不许欠钱!”


    “我会想办法的!”


    孔雀大王的人脉又要开始发挥作用了!


    孔宣气呼呼地攥起拳头,用力在空中挥了挥,表示自己会努力的!


    陆鸦鸦就要靠孔雀大王罩着了!


    陆压只好把这话题暂时略过,他“嗯”了一声,翻到下一页:“这几页是这段时间的伙食以及日用品……”


    他指着其中一页,空白的预算摆在那里,陆压表示:“我申请给大王多买几件漂亮衣服。”


    孔宣一摆手:“准。”


    “再申请买几件家具。”


    “可以。”


    “再申请一笔钱。”


    孔宣刚要点头,突然警惕地支棱起脑袋:“要钱干什么?”


    “过户。”陆压顿了顿,重点解释:“把大王的名字加到房本上。”


    他打算把房子过户给大王,然后再把自己的户口迁到房本上。


    这实在是有点多此一举,但这么做的目的在于,让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一本本子上。


    陆压暗戳戳的小心机没有人知道,孔宣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就是说我要有房子了?”


    他眼神期待,见陆压点头,顿时欢呼一声。


    “那我要首都的房子。”


    然后孔雀大王又变成京圈孔雀了!


    陆压:“……”


    要是几百年后迁首都怎么办?


    他将本子合上,安安静静地笑了一下:“大王,你是想在这里住还是去首都住?”


    孔宣一脸莫名:“我去那里住干嘛?你要搬家吗?”


    懂了,大王只是想要一个京圈户口。


    有点难,但是问题不大。


    陆压思考过后,头一点答应下来:“等过一段时间。”


    孔宣将他手里的账本拿到手里,里面的支出都很平常,孔宣摇晃着本子,朝他挑眉:“你要先攒一段时间钱吗?”


    “攒钱……”陆压失笑:“大王,我也是有点私房钱的。”


    虽然没有大王挣钱那么快。


    孔宣哼哼两声:“贫穷鸦。”


    他们住的小楼大概是570万,付了百分之三十多首付,把贷款全部还完还剩下不到三百万。


    陆压凑了个整,把三百万整整齐齐地打给了孔宣。


    “大王是一家之主,只要给我发点零用钱就好了。”陆压对孔宣一阵吹捧。


    原本不想收这个钱的孔雀大王顿时被吹得找不着北了,哼哼两声,得意得不行。


    现在的一家之主,孔雀大王可顾不上计较陆压的私房钱,大发慈悲决定给陆鸦鸦留下一点面子,放过他藏私房钱的事了。


    “你以后要用钱,记得跟我打申请哦。”孔宣一本正经的叮嘱他,按捺不住翘起的唇角,止不住地叭叭:“我可大方了,给你发好多好多钱!”


    一家之主孔雀大王还收缴了陆压的账本,装模作样地说:“以后家里的账就归我管了!”


    一家之主,就是要有这个本事!


    陆压失笑:“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孔宣被哄得心花怒放,连吃了几口水果也压不下翘起的唇角。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隐忍不住,还是没忍住明目张胆地翘起唇角。


    可见是真的高兴。


    陆压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声说:“我出去了,大王睡觉吧。”


    他把玻璃碗拿走,又将被子扯开盖在孔宣身上。


    孔宣脑袋一歪,滚进被子里,敷衍地“嗯嗯”两声:“睡!睡!就睡了!”


    他把脑袋一蒙,装模作样地打起小呼噜。


    等陆压走出去了,才一把拉下被子,忍不住窃笑出声。


    大风出现的事被陆压分别上报给了安全局和妖管局,作为一个备受招揽的局外人,陆压的行为得到了两笔奖金。


    陆压拿着钱直接请孔雀大王出门吃海鲜自助。


    孔宣吃了一肚子海参、鲍鱼、大龙虾,忍不住回味里面特色章鱼肉,走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两根章鱼须。


    他咬着一条触须,柔韧异常的肉在口中咀嚼,路边摊错乱的光影落在他的眉眼,他漫不经心,眼睛随意地瞥向周围。


    明明是很厉害的妖神,此刻却和陆压融入人间,身上沾满了人堆里混出来的人味。


    陆压和孔宣沿着路边散步,路边的灯光不够明亮,远离了路边摊的灯光,以至于很长一段路都陷入昏暗中。


    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孔宣身上,看卷翘的睫毛,看微微鼓动的腮帮子……


    是睫毛漂亮,眼睛漂亮,脸蛋漂亮,哪哪都漂亮,哪哪都顺心。


    他凝视着孔宣,眼神像是凝视着一段雪白飘渺的月光。


    “大王。”陆压忍不住出声。


    孔宣睨了一个眼神过去。


    陆压顿了一会,才继续说:“……你会回不周山吗?”


    你会为我留在人间吗?


    陆压神色复杂,他不敢去看孔宣的表情,黑暗似乎也在瞬间分割了他们。


    但下一秒,有人轻笑出声。


    孔宣主动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孔宣扬眉,他笑意盎然,手上还拿着烧烤的竹签子,淡淡的炭火香从他身上传来。


    他离陆压很近了,声音也跟着亲/密起来。


    “很没有意义诶。”孔宣嘟囔着,戳了戳陆压的掌心:“鸦,当然是你去哪我去哪了呀。”


    他神色张扬,脸上的笑容容光明亮,抬眉一瞥,似乎有星星碎在他的眼睛里,像一只善于蛊惑人心的妖精。


    只是这样一说,陆压就信了。


    他愿意相信。


    他猝然抬起眼睛,朝孔宣浅笑起来,无声攥紧了他的手。


    像是誓言,又像是笃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顺着夜市的街道走回小店。


    彼时星光璀璨,满天星子铺满画布,他们行走在月与灯的夜里,讨论今天买的烤串好不好吃。


    直到一个拐弯,一个人影团在他们店门口。


    孔宣顿时笑了:“怎么,你终于信我说的了?”


    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凶厉霸气的脸,粗长的眉头狠狠拧在一起,嘶哑开口:“一千多年……我找不到她了,孔雀,我是真的喜欢她……”


    他声音哽咽,高大壮硕的身躯团成一团,从牙缝里挤出几声不甘:“你得帮我,孔雀。”


    第50章 第50章蛋炒九穗米 “帮你?”孔……


    “帮你?”孔宣叼着章鱼须, 他揣着手胳膊自然地与陆压碰在一起。


    他挑起眉,腮帮子咀嚼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我怎么帮你?”


    “千年已逝,我既不能帮你回到过去,也没办法帮你复活千年前死去的人。”


    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 孔宣歪过脑袋, 眼神睨了一眼旁边一无所知的陆压。


    孔宣心想, 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过去,狠狠揍陆鸦鸦这个混蛋家伙!


    “大风。”风吹动孔宣的衣摆, 将寂寥的发丝吹乱模糊的昏暗月夜下,孔宣淡淡开口:“向前看吧, 兄弟。”


    “向前看?”大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无缘无故来到千年后,我的人生、我所认识的一切……全都没了,没了!”


    他忍不住质问出声,从牙缝里挤出的怨怼化作无力地哽咽, 他呼吸急促,英俊凶厉的眉眼似乎极为痛苦地皱成一团, 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你要帮我、你要帮我……”


    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只能勉强挤出几个简短的字句,看起来很凶悍干练的人, 此刻在台阶上团成一团。


    大风言语混乱, 一双手死死扣进石阶上,十根手指几乎要掰出血来。


    孔宣情不自禁发问:“我要怎么帮你?”


    大风此刻埋着头, 焉头焉脑地团成一团,他喉咙滚动,才从哽咽中挤出几个字:“通灵,还魂。”


    他要他的老婆!


    人死之后会化作鬼魂前往地府, 活人去地府前路渺茫,但世间也有不少宝贝,可以通灵问鬼,至于让死人还魂,对于他们来说更是简单。


    大风抬起头,一双眼睛锐利凶悍,带着十足的不甘,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她拉回来!”


    “我们拜堂成亲了,人类不是说了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是死——”


    就算是死,也别想摆脱他!


    大风面容扭曲,此刻痛苦到了极致,更是口出狂言。


    “你不是在做什么生意吗?我听朱雀说了,你帮毕方治好了腿!你帮我通灵还魂,我付出代价,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话可太狂傲了。


    大风狂傲的性格很对孔宣的胃口,他嚼了嚼腮帮子,柔韧的章鱼须在口中咀嚼。


    他正在思考。


    陆压不知道孔宣会怎么决定,他垂着眼看着大风,冷静而锐利地陈述:“可是你也没有问过那个被你掳走的女孩她是怎么想的。”


    那个被掳走的,据说是猎妖司出身的女孩,被掳走之后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杀死了大风,成功逃离。


    她根本就不喜欢大风。


    一厢情愿强迫来的感情,现在大风又希望孔宣帮他继续作恶?


    陆压无声攥紧了孔宣的手臂,他视线偏转,似乎早已打定主意阻止这场交易。


    大风急声呵斥:“你放屁!”


    “感情的事你这种搞雄鸟恋的怎么搞得懂!我们拜堂成亲了!”


    说起拜堂成亲,大风顿时感觉自己支棱起来,和陆压和孔宣这种拉拉扯扯没个结果的痴情鸟就是不同。


    如果感情有等级,那他已经迈上最高一级了!


    “哈,雄鸟恋怎么你了?”


    这话简直炸了孔宣心窝了,他就是喜欢雄鸟!


    雄鸟恋怎么了!


    孔宣叉腰一脸“那咋了”,得意又张狂得不行,对跟不上时代的大风狠狠鄙视:“结了还能离,就你这样,把人救回来也迟早离婚。”


    “帮你?帮个鬼!我才不帮你。”


    已经受到新时代熏陶的孔雀大王顿时觉得自己和大风这种旧时代的老古董无话可说,他一顿嫌弃,手一甩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不高兴地偏过脑袋。


    “就你还好意思纠缠,本来凡人就活不久,很容易死的。你还强迫人家,人家把你反杀了,你凭借天道运势捡回一条命,就老老实实跑路吧。”


    做雄鸟的不要太小气。


    大风抢老婆被单杀了,在妖族中并不少见。


    但本来鸟类之间求偶竞争就很激烈,雄鸟想要娶老婆,就得有本事,不是羽毛漂亮就是本事厉害,找伴侣时被单杀了算技不如人,好聚好散算了,还好意识纠缠人家?


    这种鸟,孔雀大王看不起他。


    孔宣忍不住甩脸子,嫌弃地歪过脑袋看陆压的脸洗洗眼睛,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想死的动作。


    他哼哼两声,语气散漫极了:“你要我帮你,我最多给你灌一碗忘忧水。”


    “你要不自己回不周山啃点吧,丹雀在那里,你可以顺便找她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毕竟死而复生一次了,说不定脑子复活傻了呢。


    反正除了忘忧草煮水,招魂通灵是别想了。


    大风没有得到帮助,还被骂了一通,顿时气急败坏,手臂肌肉拉伸一瞬,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在原地直打转,脸上凶厉愤怒的表情像是一团火,凶戾戾地一拳砸在墙上。


    顿时间,小楼晃了晃,墙面砸出一个大坑。


    陆压皱起眉,沉冷的眼神落在大风身上。


    他表情不悦,冷冷地凝视着这只口出狂言又无能狂怒的神鸟,语气逐渐冷冽起来:“你是来找麻烦的吗?”


    大风懵了一瞬:“什么——”


    就见陆压向前,如黑夜中的死神,走来的每一步距离几乎分毫不差,他指尖金光闪烁,沉沉威压轰然降落。


    “我能动手吗?”陆压微微歪头,礼貌又克制地询问孔宣。


    毕竟是孔宣的朋友。


    孔宣也很生气,他正捏着拳头想上前,陆压抢先一步,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披着一层黑暗,言语中的冷酷肃杀更令人怦然心动。


    他顿时像小猫一样哼唧两声,攥起的拳头忍不住抵在了下巴,无声“哈”了一声。


    孔宣矜持不到两秒,声音瞬间拔高,语气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给我往死里揍!!”


    居然敢砸他的房子!他和陆压的窝!


    揍死他!


    孔宣攥着拳头,隔空对着大风一顿比划。


    如果不是陆压抢先一步,他已经忍不住揍上去了。


    陆压没了顾虑,上前就是梆梆两拳。


    打鸟不需要动手段,他连狠话都不说,将妖力汇聚拳头,猛猛两拳犹如千钧力,狠狠砸在大风头上。


    大风旧伤未愈,被揍了一开始还有点心虚,挨了两下后紧接着就开始红温狂暴,自己一股脑扑开始朝陆压挥拳。


    他是越打越憋屈,仿佛要把所有的难过与怨恨都一并发泄出来。


    然而没过几下,他直接被陆压打倒在地。


    他被一拳打中,晕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眼冒金花,仿佛天旋地转。


    陆压低着头,像是前几天一箭把他射落时那样,冷淡地凝视着他,仿佛在凝视着一件器物,陌生凉薄到了极点。


    大风被他看得心惊胆战,同时一点疑惑腾空升起,他突然有个震惊的想法:“你?”


    陆压“嗯?”了一声,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他手上跟破塑料袋似的。


    他一手把大风推倒在墙上,摁着脸贴在深坑里,任凭大风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


    “把它修好。”


    陆压下了命令。


    大风不停挣扎,手指在墙上乱刨一通,无力地蹬着地面,最终只能“嗬嗬”喘着粗气,一边胡乱点头。


    陆压这才松手。


    他不进不退,只是站在那里,眸中的凉薄冷冷扫向大风。


    大风连头也不敢回,憋着一股气,顶着一张被墙蹭灰的脸,哼哧瘪肚地盯着被自己砸出来的拳头大小的坑。


    “没工具老子怎么修!”他满腹怨气,半点不服气地跟陆压嚷嚷。


    陆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最终大风扣了扣墙面,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翻出一把类似于稻米一样的麦穗:“赔你的。”


    孔宣探过头,捏着手中看了看,挑起一边眉头面露惊讶:“九穗禾,你去见了丹雀?”


    世间有不少宝贝可以通灵问鬼,可以死而复生、长生不死,这对于曾经的生灵来说并不是一个传说。


    这是一个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九穗禾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丹雀和神农一起游历四方寻找可以治病救人的草药,他们互为亲友,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了非常深厚的友谊,她曾携来仙草,想要赐予神农长生。


    但神农并没有眷恋长生,他将丹雀衔来的仙草栽到地上,经过凡土一次又一次地培育,逐渐变成了可以果腹的大米。


    而没有种植在凡土上的最后一点九穗禾,恐怕只有丹雀那里才有了。


    大风眉头打结,恶声恶气地说:“我要遇见她,我伤早好了。”


    孔宣默默攥紧拳头:“你给我好好说话!”


    太嚣张了!好想揍人!


    陆压拦在孔宣面前,止住两个人互殴的想法,用眼神询问孔宣,这把草值不值。


    “值死啦,吃了能长生!”


    大风气得咬牙,要不是顾及孔宣在旁边看着,二打一他打不过,他恨不得骂陆压不识货。


    大风不高兴,孔宣就笑了,他得意地朝他扬眉,脸上的表情嘚瑟极了。


    他忍不住哼笑出声,拉着陆压的袖子欢快叭叭:“快快快,我们回去炒饭吃,馋死这没素质的雄鸟。”


    饿死他!


    大风:“你就会在金乌面前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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