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桃胶炖玉膏2 “叮铃……
“叮铃——”
周末的早晨, 街道上早早响起汽车鸣笛与人□□谈声,逐渐热闹的氛围随着太阳向上逐步攀升越发喧闹繁杂起来。
临街的店铺静静矗立在闹市之中,迟迟没有开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讨论上几句, 讨论完又成群结队嘻嘻笑笑地离开了。
衣着打扮风雅松弛的青年骑着自行车, 在街口拐过弯在店前停下, 手下拨弄着车铃,“叮铃叮铃”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呼唤声一起响起。
“孔宣孔宣——”
孔宣打着哈欠, 从窗户探出头,看到下面的人顿时笑骂:“哟, 这谁啊,闲得没事到我楼下叽叽喳喳。”
“当然是来找你了。”
来找孔宣的青年眼眸一弯,年轻隽秀的脸像是校园里的年轻学生,骑了个自行车来,更像是来等朋友一起上学了。
他在窗户下扬声和孔宣说笑:“都几点了, 你怎么还没起来?不开餐厅了?”
孔宣:“哼,要你管。”
这屋子里的两个人昨天晚上敢连夜讨论了一通妖纹的妙用, 在周末肆意地睡到了早上九点, 有人找才不情不愿起身。
陆压下楼给人开门,对方笑意盈盈, 像是来朋友家做客跟家长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 我是穆怜青,是一只青鸾。”
他们在鲲鹏逝去那天见过, 还一起抓过无损兽,最重要的是昨天介绍了一只比翼鸟过来帮衬生意。
——虽然对方有点奇葩过头。
穆怜青和陆压不熟,称得上只有一面之缘,但陆压却知道他。
妖管局对一些原初大佬的现状有所记录, 每个行动组的成员都会背下那份资料。
穆怜青,青鸾,经过妖管局的帮助考进邮电大学,毕业之后突发奇想深造艺术,研究生毕业后开创了自己的个人画室,以自然和谐画风为主,画面美丽生动,是国内外很有名气的自然派艺术家,喜好旅居,居无定所,性格相当和善温和。
妖管局判定威胁性只有40分,伤人的可能性比路边的猫咪都低。
他衣着干净,穿着宽大的上衣长裤,像是个文艺的艺术生,温吞吞地背着一个漂亮背包,走动里面的画具发出细微响声。
确实如资料里所说,性情温和平缓。
察觉到陆压的视线,穆怜青扭过头冲陆压弯了弯眉眼,大大方方从包里拎出一袋香蕉:“冒昧来访,不要介意,吃根香蕉吗?”
陆压摇头拒绝,穆怜青毫不见外地将要送人的香蕉拨开自己尝了一个。
“你来干什么?”
孔宣衣衫宽松,懒洋洋地从楼梯下来,衣领凌乱地露出锁骨,任由长发披在肩头,显得慵懒随性。
他对青鸾的到来很不在意,眼下泛着困倦水光,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低头自顾自地扣扣子。
穆怜青“唔”了一声:“你吃香蕉吗?”
孔宣睨了他一眼,穆怜青没有把自己买的香蕉推销出去,显得非常可惜,眉眼垂落可怜巴巴地与孔宣对视。
最后孔宣没有办法,和穆怜青排排坐,像两只聚众的小动物聚在一起啃香蕉吃。
熟透的香蕉金黄漂亮,一口下去又软又糯,甜丝丝的非常适口。
孔宣一边吃,一边不耐烦地用眼神扎他。
穆怜青一边剥香蕉皮一边慢吞吞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去哪?”孔宣扬眉。
穆怜青亮出手机,赫然是昨天孔宣叫嚣着要去找比翼鸟勒索玉膏的消息。
当然,孔雀大王的事能叫勒索?那叫上供。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玩。”穆怜青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无害,说出来的话却有种天真的残忍:“我可以帮你一起教训那个家伙。”
他孔宣还不了解吗?
这话一出,孔宣眉梢一挑,抚了抚长发,漫不经心地拖长尾音,尾音上挑起张扬的声线:“是为了教训鸟还是想吃玉膏?”
他侧身勾住这只青鸟的脖子,颇有几分威胁的架势,不说实话就把鸟咔嚓了。
比起气势凶残的孔宣与陵光,青鸾性格温和,无素不欢的食草动物,他对打打杀杀没有兴趣。
不过。
“别这么说嘛,毕竟人也是我介绍的,没好好筛选我也有错,没想到对方想法那么极端。”
穆怜青满脸无辜地眨眨眼,又悄悄说:“你要玉膏,是准备让小陆压炖着吃?炖多少?我带了点炖甜水的东西。”
居然是惦记陆压的厨艺。
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孔宣顿时大声嘲笑。
两只鸟聚在一起,手勾着手肩膀搭着肩膀,叽叽咕咕不知道聊了什么,没一会儿就一脸开心地决定要一起去了。
孔宣义薄云天,没有忘记他的真正战友陆压,揽着穆怜青的肩膀去找陆压。
“鸦,这家伙和我一起去,你要去吗?”
两只鸟搭在一起,走路都显得嚣张了不少。
孔宣眉飞色舞,搭着穆怜青的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这家伙很靠谱”的表情。
穆怜青笑得含蓄温和,眼里却满是兴味,攥着肩上的背带,显然对这件事还有点小激动。
两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陆压,陆压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突然有一种没做过坏事的好学生被带坏的感觉。
陆压目光定在孔宣揽住穆怜青的手,几息之后才说:“大王不打算带我吗?”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有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孔宣,细看下隐约还有些许委屈的意味在。
毕竟大王去哪可从来没想过不带他。
孔宣被这幽幽的目光盯着,忍不住得意地哼笑一声,故意说:“你不是怕到时候和我关一间牢里?这不给你捞人的机会,一捞捞两个,捞一送一。”
他脸上的嘚瑟太明显,玩笑的意味下,显然自信满满。
所谓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怕陆压不去,还故意调侃他昨天的话。
记仇的孔雀大王。
陆压心下好笑:“我错了大王,你就带带我吧,我也很想去。”
他说话认真,如孔宣所愿露出一脸期盼,就这么看着孔宣,直把孔雀大王看爽了,身上的羽毛都要支棱起来了。
孔宣浑身舒爽,嘴角的弧度疯狂上挑。
陆压再接再厉:“大王,你不会留我一个人吧?”
被他用这样控诉的眼神看着,孔宣飞速干咳两声,已经被吹捧得飘飘然了,傲气的小表情眼看着嘴角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傲娇表示:“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陆压又是一通吹捧。
穆怜青眼睛看看这样看看那个,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那只比翼鸟在大厂当程序员,天天996加班,昨天来估计是请假,按理今天不在家。
不过没关系,孔宣提早通过青鸾给他发了追杀令,保证他现在肯定是乖乖在家,哪都不敢去。
孔雀大王的警告直白至极,直接一句话直接表示他要上门找他,让他在家里等死,敢逃就找个人多的地方给他杀咯。
非常霸道。
大自然就是这么残酷。
孔宣戴着墨镜,插着兜,愉悦地哼笑一声,身后跟着穆怜青和陆压两人,活像是大佬出街,气势汹汹走路带风,每个人都帅气。
他们成群结队地找上门,收到警告信的比翼鸟听到敲门声,顿时一个弹跳直接跳了起来,飞速打开大门。
只见戴着墨镜的孔宣气势凌人,面上不见晴雨,身上似乎裹挟着消不灭的硝烟,逼得比翼鸟步步后退,他踩过门槛,一步一步突破安全距离。
随着孔宣的逼近,身后走进来的穆怜青提着一袋子香蕉,笑眯眯朝比翼鸟点头:“小蛮,吃根香蕉吗?”
香蕉……
香蕉?香蕉是什么暗语?新的折磨手法吗?
比翼鸟瞳孔地震,眼神惊恐地下意识在穆怜青和孔宣的身上转了几圈,喉管“赫赫”说不出一句话,紧张得直咽口水。
又一次没有推销出自己买的打折香蕉,穆怜青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快把比翼鸟给吓跪了。
紧接着,又一道脚步声响起,他惶恐抬头,就见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陆压神色冷淡,只是往门口一站,便似一根定海神针,令人难以捉摸。
比翼鸟不免回想起陆压在妖管局的传闻,传说清扫组的组长陆压是妖管局训练的人形兵器,以极致的妖力杀穿天下,曾孤身在边境与外域神明对峙不落下风。
这样的他,杀一只勉强苟活的比翼鸟,简直、简直……
比翼鸟快要崩溃了,从接收到警告信的一瞬间,他就生活在惶惶不安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重重威胁,比翼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破音的嘶吼声声泣血,喊得比杀猪还要悲怆三分。
“我再也不敢勾搭明王殿下了!我再也不敢约炮了……放过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穆怜青到嘴的香蕉哒叭一下掉到地上:???
“约、约谁?!”
孔宣原来是可以约的吗!
穆怜青第一时间扭过脑袋,目光在黑脸的孔宣身上转了一圈,下一秒他看向陆压,恍恍惚惚地将手送进嘴里。
呜咽着发出极度羡慕的声音:“可恶,我也想约!”
超级漂亮火辣的孔雀明王!
想约。
孔宣一脸黑线地摘下墨镜:“你约个屁!”
墨镜被他一手捏碎,他面色发狠,一把拽过哭得涕泗横流的比翼鸟,语气冷冽:“少胡说。”
“把玉膏交出来,饶你不死。”
比翼鸟迷茫一瞬:“玉膏?玉膏!”
他拔高声音,瑟瑟发抖的思绪终于转过弯来,眼泪朦胧地抽泣。
“您、您要这个,直接说就好了……”
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就要这个?
比翼鸟劫后余生,立刻绽开笑容,眼泪还挂在脸上,整只鸟又哭又笑的,表情都狰狞了。
他爬也爬得飞快,手脚并用快速地钻进房间里,没一会儿就抱了个陶罐出来。
在孔宣的冷眼下,他小心翼翼地递上陶罐,半斤装的陶罐古朴漂亮,表面刻满了日晷花纹,日升月落在圆轮中辗转升起。
孔宣拿到手中掂了掂,剥开盖子之前,霸道地斜睨他:“都在这了?”
“嗯嗯!”比翼鸟点头飞快,深怕慢一点掉了脑袋。
眼睛是一点也不敢看孔雀大王,低着头忙不迭地说:“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
“您要这个跟我说一声,我给您送过去就好,没必要、没必要……”
比翼鸟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讨好、紧张的情绪来回闪烁,忍不住搓了搓手,小声蛐蛐:“就这点东西,直接叫我送过去不就好了。”
怎么有人为了一口吃的下追杀令!
虽然这口吃的比较稀有,但对于比翼鸟一族来说更像是一个故土寄托。
现在灵气复苏,说不定什么时候密山拔地而起了,到时候大家都回家去了,就不在乎这一口吃的了。
比翼鸟缓过神来,偷偷看孔宣的表情,孔宣掂着手里的陶罐表面看了一圈,剥开泥封往里看了看。
里面沉着一块类似于豆腐一样的物质,随着他轻晃陶罐,玉膏也跟着柔软地抖了三抖。
“不错。”孔宣掂了掂罐子,面露满意。
他面上凌厉稍减,一点笑意似星火,惹得人双眼发直。
比翼鸟的色心又忍不住冒起了涟漪:“殿下,玉膏就送给您了,我、我能……我能问问您……”
比翼鸟搓了搓手,忍不住小声问:“约吗?殿下。”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何况眼前是明艳漂亮、凌然不可侵犯的孔宣明王。
要是能与明王殿下春宵一度,就是做鬼也甘愿了!
话一出口,孔宣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他默不作声,冷冷盯着比翼鸟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陆压无声站在孔宣身后,从来没想过出来抢劫,最值得守护的东西是孔雀大王的清白。
不,也不是想不到。
陆压冷冽的目光从比翼鸟扫到了旁边的穆怜青,这只青鸾正满脸的跃跃欲试。
他面色过于恐怖,以至于比翼鸟瞬间被吓得不敢说话,怂怂地缩了缩脖子。
“不约,滚。”孔宣冷声呵斥,随手丢下一块灵玉,酷酷地将下巴一扬,傲气十足地走了。
他不白要,上好的灵玉换一块玉膏。
比翼鸟却顾不上这些,痴痴地追着他的背影追到门口,倚在门上露出着迷的表情。
电梯门关上,将三人组的身影遮掩。
穆怜青抱着孔宣递过来的陶罐,视线在他漂亮的侧脸定了几息。
他还没说话,孔宣头也不回地说:“不约。”
穆怜青:”……我还没问呢呜呜呜。”
孔宣低垂着眼,侧脸轮廓鲜明如画,深深折入的眼尾浓到极致,浓墨重彩间越发颜色秾烈绮丽,墨色涂抹中凌厉攀附上他的眉眼显得凶狠高傲。
他眼也不抬,语气凶狠:“别逼我扇你。”
穆怜青扁扁嘴,无奈耸肩:“好吧,吃香蕉吗?”
“滚。”
穆怜青又没有推销出自己的香蕉,死皮赖脸地跟着孔宣和陆压上了公交车。
陆压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他和孔宣隔开。
这只青鸾的语气总是过分熟稔,和孔宣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了安全社交距离。
直到把他排斥在安全距离,即一米之外,陆压才算满意。
只是一米的距离中间多了陆压一个,孔宣想不注意都难,眼睛转动着看向他,眼尾玩味上挑,眼神飞快甩陆压一眼。
陆压面色镇定,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吃糖吗?大王。”
孔宣哼笑:“吃。”
装模作样。
簌簌作响的糖纸剥开,孔宣咬着糖块,白软的腮帮子鼓起一边,连带着面色的冷冽都散去不少,显得软乎下来。
公交车载着三人晃晃悠悠地回了小店,走过繁华的街道,拐进城市里格外热闹的一边。
树荫筛碎阳光斑驳落下,砸在车窗上,摇曳着万般光色,直催得人心情宁和、昏昏欲睡。
出门前,陆压将穆怜青贡献的桃胶、雪燕、皂角米给泡上了,出门一趟回来泡得正正好。
将罐子里的玉膏掏出来,渗出半罐白水,玉膏出了水面,表面结上一层冰霜似的硬壳,切开一看内里又是软乎乎的,像是块嫩豆腐。
这水是密山水,将玉膏泡进去,表面的硬壳融化,又是一块q弹漂亮的好“豆腐”。
在炖煮之前,真切地接触到玉膏,陆压的视线完全被占据。
分明没有香味溢出,可他把玉膏从密山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口舌不受控制溢出涎水,他几乎静置地盯着手里的玉膏。
比起用它来炖什么东西,陆压有一瞬间像是饥饿了几十年第一次面对食物,只剩下逐渐旺盛的食欲无处消减。
他不可抑制地想直接把它往嘴里塞,唯有冷静地克制压制着他的冲动。
陆压终于明白孔宣所说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此刻他真切的有强烈的进食冲动。
“你想吃?”
孔宣就在窗边看着陆压,歪着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剔透,过长的头发垂下来在空中晃荡,发尾像是把小刷子,连同他的言语一同催促搔弄过陆压的心口。
他语气带笑,用那样无所谓的语气说:“想吃就吃。”
陆压思绪清晰,并没有这么做。
孔宣似乎明白他的犹豫,进一步跳上窗台,无畏地告诉陆压:“那只小黄鼠狼我会解决的。”
“总会有办法的。”
孔宣从来从容不迫,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无法做到,需要妥协的。
随性骄傲,永远是他的性格底色。
对上那双带笑的眼,陆压垂下眼睛,冷静地将玉膏分成两半。
“没关系,等下就吃到了。”
他无所谓一点等待,而且说好了给孔宣炖吃的,更不会言而无信。
更何况穆怜青还等着呢,孔宣夸下请客的海口,他怎么能让孔宣在朋友面前丢脸。
尽管有些本能作祟,陆压还是镇定自若地将半块玉膏切成整齐的小块。
他隐忍过头,连这样旺盛的食欲都能压制,依旧不动声色。
将克制刻进了骨子里,远比孔宣这种喜怒尽显的人深沉过多。
孔宣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木头。”
真是一个木头。
孔雀大王在,有什么是解决不了!
陆压颇为从容地往锅中加入泡好的桃胶和清水,一起炖煮一段时间,再加上雪燕、皂角米,倒入玉膏稍稍炖煮上几分钟。
煮出来的玉膏碎成一块一块融在桃胶羹里,轻轻一晃弹力十足地在里面咣咣晃动,格外丝滑可爱。
往羹中加入牛奶,牛奶丝滑的香味为这份甜品羹加入灵魂,一口下去奶香味十足。
玉膏表面像是豆腐,玉的颜色,玉的味道。
吃起来却像是固化的奶冻,煮熟后在唇间一抿,可谓是入口即化。
只有完全脱离密山水,静置一段时间后,才会凝固成玉石。
即是所谓吞石飞升中的仙石。
三人一起搬着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厨房后门直通后院,桃树茵茵,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吃上一口桃胶炖玉膏,顿时觉得生活美滋滋。
孔宣舀起一勺玉膏,美美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将玉膏吞进嘴里,顿时被鲜美的甜味蛊惑,露出愉悦至极的表情。
“好吃!”
他美滋滋的,用勺子搅拌搅拌,又舀起一勺桃胶,桃胶半透明地团在一起,入口丝滑胶黏,沾着牛奶的底味。
一口下去,奶香四溢。
“感觉应该多加点牛奶。”陆压评价。
现在这个味道有点甜了。
“我去拿我去拿!”孔宣立刻积极响应,碗里的桃胶羹都要见底了,他一下蹦起来,吨吨吨地吞干净碗里剩下的桃胶羹,美滋滋地往厨房走。
什么目的一看就知。
陆压的视线跟着他欢快的身影走,歪过脑袋看他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直直地朝着炖锅,被锅里的热气偷袭,顿时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又很快被美味的桃胶羹哄好了。
无忧无虑,喜不自胜。
旁边的穆怜青搅弄着勺子,低声开口:“陆组长,你喜欢他吧?”
第32章 第32章桃胶炖玉膏3 “你喜……
“你喜欢他?”
穆怜青声音轻轻的, 脸上的笑容也轻轻的,像是一阵淡淡的春风,温温和和地拂面而过,又带着冬天将将散去的清寒。
他低叹一声, 喃喃低语:“可惜了, 殉情并非是古老的传言, 孔宣也不似普通孔雀长有一颗多情的心,他随他的母亲, 凤凰一族终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尽管他从未宣扬言明,但我们其实早已知晓, 他有过一个伴侣。”
穆怜青将手中的碗碟放开,他后仰靠在墙上,双手自然放松扣在膝盖,就这么静静地对着陆压露出浅笑。
他的眼睛清澈剔透,几乎看透了凡人密密匝匝的心思。
青鸟以信寄情, 他是传信的青鸟,将未曾表露的情思传递, 也亲眼见证过无数有情人恨海情天。
他将情愫点破, 清浅的眉眼如神佛慈悲,分明将一切看透, 也将一切打破。
无论陆压之后会成为何种存在, 至少现在,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喜欢上一个年长者是很不幸的事, 在过于年轻的岁月里遇见过于鲜明璀璨的人,以后无尽的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陆压脸上的冷淡依旧未变,或许没有什么事会让他动容,他眸色冰冷、不动声色。
极轻极轻地问:“那个人呢?”
“……或许死了吧。”穆怜青思索片刻, 给予了不太肯定的回答,但未曾确定的话语便是事实。
不必问是什么时候死的,陆压与穆怜青早已心知肚明。
陆压将空碗收走,礼貌地朝穆怜青点了点头,在进入厨房之前,他嗓音平淡,逆光的阴影将他脸上的情绪模糊一片,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
“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
穆怜青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屋檐下,无声地凝视着眼前的桃树。
古人传情,以桃花比作女子以此定情。
可桃花早已凋谢,和这份喜欢一样早有结果。
不合时宜。
“唔?这就吃完了?”
孔宣刚拿起牛奶,一转头就看到陆压端着空碗回来,他诧异挑眉,碰了碰陆压手里的碗。
两只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孔宣凑到陆压面前,狡黠的神情灵动活泼:“那剩下的全归我了?”
陆压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或许是穆怜青的话,他的眼神刻意避开了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都给你吃,我想穆先生也没有意见。”
被人叫到,穆怜青举了举手中的空碗,很可怜的拖长声音:“不要啊——”
“我也还想吃。”
好吃,爱吃,多吃。
穆怜青和孔宣把剩下的桃胶玉膏羹给分了,他们坐在屋檐下,一人一碗加了更多的牛奶,美美用勺子送进嘴里,齐齐露出幸福的表情。
“这手艺,绝了。”穆怜青简直要被这完美的手艺倾倒,不枉他来这一次。
他比划出一个大拇指,一边吃一边笑盈盈地问:“有没有考虑承包宴席?我最近在来广有个展会,可以选定你们负责饮食哦~”
“具体嘛~就负责一点吃喝,糕点和果茶什么的。”
穆怜青笑眯眯的,完全跳过了陆压,直接跟孔宣说。
孔宣散漫地舀着桃胶玉膏羹,一边搅弄一边漫不经心说:“听起来就很麻烦。”
他对此不太感兴趣,这种宴会上的吃吃喝喝也就摆着好看。
更重要的是。
孔宣的眼神往里瞥了一眼:“而且这件事你得问陆压,他可是老板,我就是一个小打工的。”
他口口声声说是打工的,态度比陆压一个老板还要理直气壮,陆压在厨房洗锅他坐在外边美美吃东西。
当然也没有人说他什么。
陆压擦擦手走过来,看了穆怜青一眼,很诚恳地说:“还是算了吧大王。”
他对承包宴会不感兴趣。
二比一,孔宣顿时精神起来,神采飞扬地对着穆怜青使眼色,得意的小表情十分灵动。
穆怜青“唔”了一声:“好吧,不过你们有空可以来看看,包小点心的哦。”
他从口袋掏出两张票,展示般拿到身前,朝孔宣眨了眨眼。
门票的设计是穆怜青亲自拍版的,采用青绿两种色调,看起来是山水画展,画面上用大大的古文字表述“信”。
信有很多种表述,但主办的人是青鸾,自然只会有一种意义。
“一定要来哦!”穆怜青重重地点了点门票。
递出去时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哀求。
就算是准备走了,临出门了,还忍不住回头难舍难分地叮嘱:“一定要来啊!”
孔宣:?
“几张画这么在意。”还一定要来。
孔宣不以为然,随手将门票压在柜台上,路过陆压时,他歪过脑袋,眼睛转动着精准捕捉到对方。
陆压话少,有别人在的时候更少,安静地当自己的背景板,似乎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宁。
他风雨不动,以至于令人摸不清情绪。
可孔宣歪过头,眼睛认真地盯着他:“你不高兴?”
陆压坐在柜台后面写菜谱的动作一顿,继续将今天做的桃胶玉膏羹的菜谱写下,不动声色地问:“何以见得?”
孔宣哼笑两声,彻底歪靠在柜台上,刻意朝陆压亲近了几分。
他挑起眉,语气笃定:“很明显啊。”
“你和穆怜青说了什么不开心?”
思来想去,孔宣只能想到自己走开的那一小会儿,也不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你可太难伺候了,陆鸦鸦。”孔宣抚弄过头发,捻起发尾搔弄过陆压的下巴,他嗤笑一声,眉眼带笑地逗弄人。
“快跟我说说,那只青鸾怎么招惹你了。”
陆压头也不抬:“要真因为他,大王怎么办?”
还能把他打一顿吗?
陆压心里好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过于不像自己,于是他默不作声,只是随手在菜谱上写下有关密山玉膏的备注。
他写得认真,冷不丁的,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掰了起来。
孔宣离他很近,手臂撑在柜台上支撑着靠近,陆压的眼睛一下子被他捕获。
被近在咫尺的呼吸、越发鲜明的眉眼……
陆压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孔宣捕获。
他在看着孔宣,孔宣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呼吸近在咫尺,滚烫地交融在一起化成一片潮湿,分明还有一段距离,却早已是亲密无间。
孔宣掰过他的下巴,让脸对着脸,眼睛看着彼此。
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点,没有平常那么肆意霸道,添上的一点柔软带着笑意。
孔宣说:“你要想,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他真的惹了你,我现在就帮你找场子。”
他笑得开怀玩味,分明他刚刚还在和穆怜青勾肩搭背,这会儿又能坦然地跟陆压说出这样完全维护的话。
陆压呼吸一窒,无意识地将手下的纸张揉皱。
“不关他的事。”陆压低低说道。
确实不关穆怜青什么事。
陆压大概明白穆怜青是什么心思,他此刻面对孔宣,心情十分复杂,看着孔宣毫无自觉的表情,隐约有种和穆怜青同病相怜的感觉。
“没事了大王,玩去吧。”
陆压轻轻将下巴别开,一脸淡定地将孔宣打发。
孔宣疑惑地上下看他:?
“我怎么感觉你在糊弄我?”孔雀大王眼睛一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双手交叉,一脸严肃地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盯着陆压,试图从他脸上找寻出蛛丝马迹。
然而陆压表情淡定至极,粗糙的手指将揉皱的书页抚平,自顾自地又写了起来。
“电脑在楼上,大王自己玩去吧。”
孔宣气鼓鼓地走了。
被敷衍了,孔宣气得不行,故意在陆压旁边按电视机,用遥控器疯狂换台,把遥控器按得咔咔响。
陆压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写着什么东西。
可把孔宣气坏了,掏出手机找到青鸾的窗口,直奔主题。
:你今天和陆压说了什么?
:说话!我知道你在线!
:/怒
……
[青鸾]:啊……你怎么知道,他跟你告状?
孔宣看见这一行字,顿时眉飞色舞,心中得意地哼哼两声。
他不让陆压被人误会,飞速地打下一行字解释。
:没有,我看出来的。
[青鸾]:……
[青鸾]:[正在输入中……]
[青鸾]:[正在输入中……]
:赶紧告诉我!
[青鸾]:……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一行字落入视线,孔宣扬眉,心说这还要关心?一眼不就看出来了!
他不免为自己敏锐的观测力而感到得意,作为读陆压表情第一人,孔宣洋洋得意。
并不打算把这个独门绝技告诉别人,孔宣假装没看到这句话,直接逼问重点。
:少说废话,说了什么,告诉我。
手机那头的穆怜青盯着这个聊天记录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性格温和,之前说那些话已经是很超过了,现在被当事人逼问,顿时觉得惭愧又失落,同时,他也敏锐地发现了孔宣对陆压的不同。
穆怜青失神一瞬,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忘形了,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
[青鸾]:我告诉他一些你之前的事。
[青鸾]:孔宣,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
在乎到,一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情绪。
第33章 第33章海鲜闷鯈鱼 [青鸾]:孔宣,……
[青鸾]:孔宣, 你就这么在乎他吗?
跳动的字符落入眼中,孔宣把身子往后一靠,倚在靠背上漫不经心地撑起下巴。
陆压问他:”看什么?”
孔宣眉眼微弯,锐利斜飞的长眉微微牵动, 朝陆压露出一个玩味认真的表情。
“看你怎么了?”
逗弄完陆压, 他才欢欢喜喜地转回视线, 把重点放在手里屏幕上。
孔宣歪过脑袋,侧脸轮廓流畅好看, 能隐约看见他眼睫垂下时渗出的几点微光,点缀在眼下, 似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面对穆怜青的回答,他只是手指轻点,随意回答了一句。
:毕竟他可是我老板啊。
是老板,未必不是其他关系。
穆怜青看着这句话,无声叹气, 脸上露出实在难以预料的表情。
真是……
方方面面都输了呢。
[青鸾]:好吧,代我向他道歉……不, 展会上我会亲自向他道歉。
[青鸾]:至于我们交流了什么, 还是你亲自问他吧。
:喂!
……
没有从穆怜青这里得到消息,孔宣愤怒扣屏, 指甲重重翘在屏幕上, 最终愤愤不悦,腮帮子鼓起一边, 郁闷极了。
他抬起头,视线跟着陆压来回转。
陆压把菜谱写完,顺手把小本子塞进抽屉里,空荡荡的小店只有他们两人, 电视机在氛围外发出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
陆压漫不经心:“大王上楼吗?”
孔宣跟着人转进楼梯,他歪过脑袋,视线不住在陆压身上打量。
陆压实在不动声色,面上情绪不辩晴雨,冷峻淡漠到了极点,唯独看向孔宣时眼中似乎带着暗火。
他嗓音低沉,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楼梯上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向矮他几头的孔宣。
“大王,你想睡怎么样的床?”
孔宣面露困惑:“你要换床了吗?”
陆压房间里的床不大不小,或许是独居宿舍习惯了,一开始也只置办了一张一米五乘两米的,两个人睡确实有点挤。
提到这个,孔宣来了兴趣:“你是该买张大床。”
说起来,他和陆压现在也睡一张床上。
之前是因为没有房间,后面也没有人主动提要去腾挪地方。
晚上两个人睡觉的时候,孔宣总感觉床挤,也就两个成年男人平躺着,要是再滚一滚就要撞到人了。
孔宣之前不提,现在有人主动提了,他可要挑剔了。
顿时罗列了一通不喜欢的木头,数落了一圈,他才挑剔地说:“要梧桐木的最好,檀木的也行……不许买那种便宜点外国货,一股子臭味。”
“不过要去哪里买啊?现在买今天能到吗?你们人用梧桐木的床吗?”
孔宣叽叽喳喳地说着,俨然十分高兴,连发丝都变得轻盈起来。
落后陆压的脚步蹭蹭蹭就跟了上去,轻快地一下子跳到陆压身边,他摇头晃脑,歪过脑袋,神采飞扬地看着陆压,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
陆压思索了一下:“那这几天我先睡躺椅吧,梧桐木的床可能要运几天。”
孔宣:?
他歪过脑袋,露出一脸惊诧:“我们的床现在就不能睡了吗?”
不对啊!
他起床的时候怎么还好好的?
陆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打开门准备把健身房收拾出来。
他往外搬健身器材的时候,孔宣就感觉不对了,他不可置信,眼睛在陆压和逐渐搬空的房间里来回转了转,顿时如遭雷劈。
居然要分房!
可恶,孔宣大王都没有嫌弃陆鸦鸦占位置!
他顿时恼怒,更觉得陆压不识好歹,想和孔雀大王睡觉的人能绕着地球转三圈。
过分!!!
“分就分!”
孔雀大王大声嚷嚷,三两步窜进房间,气呼呼地一把摔上门,把陆压关在他的房间之外。
门槛似乎都跟着震三震,陆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门打开,气呼呼的孔雀大王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凶巴巴地问他:“展会,去不去?”
陆压:“……去?”
门又在陆压面前摔上了。
陆压顿时:……
孔宣把门摔上,气不过地叉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气得炸毛。
坏鸦!
孔宣眸中怒火明亮,一点怒意如星火直直攀上他的眉眼,他眉心皱起,气哼哼地骑在陆压的枕头上,一怒之下疯狂爆锤。
几个拳头把枕头揍得扁扁的,孔宣把头发往后一撩,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他心情愉悦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想象自己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他孔雀大王急什么,不能和孔雀大王睡一张床上是陆压吃亏,不是他吃亏。
不气不气,心平气和。
孔宣:!!!
还是好气,为什么啊!
孔宣怒火灼灼,对着枕头又开始了左勾拳右勾拳。
扁扁的枕头被他反方向打胖又揍扁,双眼明亮的青年眉梢染火,双手交叠托在下巴上兀自陷入思考,神情像是在思考什么堪比天崩地裂的大事。
孔宣思考许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觉得是穆怜青挑起来的。
他顿时气炸,一把拉开大门,怒气冲冲地逼问:“展会,去不去?”
鸦,孔雀大王要去揍鸟了!
他一定要调查清楚,这只该死的青鸟到底跟鸦在嘀嘀咕咕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孔宣对分房睡的关注完全消减,他在晚上拎出躺椅,连带着枕头一起丢出去。
陆压还没准备,就被赶出了门。
尽管这是他的打算,但是被这么无情对待,陆压还是难免失语。
“……”
他孤独地躺在躺椅上,枕着枕头,孤独寂寞冷地将小毯子盖在身上。
一时之间,风从阳台吹进来,月色清清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连夏风都忍不住为他感到寂寞。
只是陆压心里清楚,不好占寡夫便宜。
这样的寂寞陆压孤独地品尝了一晚,唯独孔宣神清气爽,在床上滚了个爽,第二天起来,精神焕发。
简直像是吸人精气的妖怪,他眉眼漂亮,肆意张扬的美不容遮掩,眼尾撩拨的弧度似蛊惑人心。
倚在柜台上看展会门票时,漂亮的青绿夹在他的手指之间,赛雪的皮肤与青绿辉映,越发显得绚丽秾烈。
孔宣找了参展时间,撩起眼睫,对后边煮早餐的陆压说:“明后天的票,明天去还是后天去?”
陆压将火关上,将煮好的面条捞进冷水中过一遍,他一边思考着煮什么臊子料,一边回忆明后两天的安排。
“明天不行,明天床到了得有人在家,后天去吧。”他说。
孔宣听到床要到了,飞速挑了下眉:“梧桐木的吗?不是梧桐木的我可不睡。”
他傲气十足,嘴角挑起傲娇矜贵的笑,理直气壮的语气似乎天生就值得无尽追捧。
陆压“嗯”了一声,语气无奈:“是是是,非梧桐不睡。”
也不知道是哪只漂亮孔雀,睡了这么久的普通木头也不挑。
想到自己那张一米五成两米的压缩板床,再看孔宣现在嚣张挑剔的矜贵模样,陆压忍不住失笑。
“大王,吃早餐了,给你的加倍辣。”他喊了一声,端着两碗面出来。
孔宣比划了个绝赞的手势,手机先吃,随后抽出筷子把料搅了搅,在氤氲雾气中慢慢卷着面吃了起来。
吃东西的时候,孔宣脸上飞扬的神采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腮帮子微鼓,肩膀与脖子挺得笔直,只是稍稍低头,用筷子将之送进嘴里,吃相相当优雅漂亮。
只是看着他吃东西时满脸幸福,就忍不住多吃几口。
陆压的视线在他脸上定了两秒,或许更多,才迟迟地低下头,任由面条泛起的雾气遮蔽在两人之间。
形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陆压把健身房清出来后,顿时三楼就空了一个房间,等床和家具运进来布置上,一间采光不错的温馨房间就布置出来了。
从门口走进去,入眼就是铺了米色床垫的大床,床尾摆着衣柜书桌,还有一面玻璃门储物柜。
陆压把之前在厨房种的迷迭香盆栽摆在窗口,更添加几分温馨。
再一回头,孔宣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他伸着手臂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斜过眼睛。
“感觉怎么样?”陆压问。
他觉得还不错,看了一圈比他那个单调简略的房间好多了。
孔宣哼哼唧唧:“也就那样吧。”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脸傲气地朝陆压抬首,装模作样地压低嗓音,面露兴味:“东西是不缺了,就是缺个侍寝的……”
“陆爱卿,你觉得呢?”
陆爱卿表示:“大王这个要求有点高。”
还是暂时别想了。
孔宣哼了一声,伸着胳膊腿在床上慵懒地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耍赖:“侍寝!要爱妃侍寝!朕的爱妃——”
陆压把两个枕头一左一右丢在孔宣身边,不动声色地说:“大王的爱妃。”
孔宣把枕头一抱,脸枕在枕头上仰躺着望着人,腮帮子鼓起一边,软乎乎地垫在枕头上,那双暗色的眼眸里泛着几分委屈与控诉,嘴巴一扁,更显无辜清纯。
他眨巴眨巴眼睛。
陆压难以抵御地移开目光,长睫颤动间才在阴影中泄露出些许隐晦眸光,只是表面依旧老实得像是根木头。
孔宣顿时哼声:“哼~”
没品的陆鸦鸦!
没品的陆鸦鸦痛失同居权,两个人就此分房而居。
梧桐木的床格外符合孔宣的要求,才搬到楼上,没一会他趴在枕头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醒来时,眼下水色流转,还是恋恋不舍的情态。
陆压不得不把人从床上薅起来,努力地与他打商量:“展会要迟到了。”
“嗯……”孔宣撒娇般拖长声音,嘴巴抿成波浪型,抱着枕头难舍难分。
他把腿往被子上一搭,大有种有本事就把他端走的嚣张,耍赖一趴,呼呼就要睡个回笼觉。
陆压伸手扒拉他,他“啪”地打掉。
他呼吸清浅,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泛着酣睡的红晕,早已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什么展会?不去不去。
直到陆压说:“大王不是和穆先生约好了吗?”
穆怜青!
一听到这只青鸟的名字,双眼紧闭的孔宣猝然睁开眼睛,眼睛里哪有什么困意,只剩下一片澄澈的清明。
穆怜青!
孔宣又念了一遍这只青鸟的名字,利索地从床上滚了起来。
“好好好,走走走!”
孔宣双眼明亮,如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敞开的衣领被他揉开,他一脚踢开被子,站在床上嚣张叉腰。
“去,谁不去谁是小狗!”
他站在床上,个子上比陆压高,陆压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视线往下一落又看到了光/裸的长腿。
陆压无声闭了闭眼,在孔宣斗志昂扬的活力中,默默转过头。
“……我去看看早餐。”他嗓音不知觉发哑。
孔宣从衣柜里拎着衣服裤子出来,探头看到他离开的背影,他也不讲究,门也不关直接套起裤子。
青年皮肤白皙,墨发披散,黑与白交错间呈现出一种极为怪诞的色彩,更加秾烈刺眼,隐约透出无尽的涩意,就那么直白地呈现在眼前。
无所遮挡,自由坦然。
唯独看见,也是一种无所抵赖的罪过。
陆压下了楼,仍然不可避免地想起孔宣露在外面的双腿、敞开的衣领,但更多的是他靠在枕头上耍赖的慵懒模样。
……不可以觊觎寡夫。
他猝然失神一瞬,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陆压猝然回头。
孔宣早已换好了衣服,穿着一身漂亮的休闲卫衣从楼梯上探出头,俏皮地将下巴垫在手臂上,趴在扶手上,从楼梯上探出头。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发丝上,身上米白的颜色十分柔软,润湿的眼睛就这样软乎乎地望着陆压。
“喂,陆鸦鸦,我要吃奶香馒头。”
孔宣朗声开口,肆意地提出要求。
还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语调欢快又轻佻。
陆压举了举将手里的包子:“只有包子,大王吃吗?”
孔宣当即扬眉,陆压立刻说:“等下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
孔宣得意地扬起唇角,噔噔跑下楼梯,三两下蹦到了陆压身边。
陆压将包子用袋子一装,两个人给小店落了锁,在隔壁买了奶香馒头直接到公交站等车。
前往市中心的路上,名为“信”的画展广告打到了车站广告牌上,漂亮的青绿色彩肆意地涂抹在旗帜上张扬飞舞。
他们上车的时候车上人员稀少,下车这一瞬间,无数前来看展的人拥了过来,将他们裹挟进人群中,循着热闹往美术馆走。
“信”是山水艺术大师穆怜青打磨三年的得意之作,以往很多不再展出的画作都会在这一次展出。
是以人群讨论激烈,热热闹闹地讨论起穆先生的画作与其中的含义。
大多数都是年轻的艺校大学生。
孔宣排队检票的途中,忍不住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陆压,语气有种看见熟人展出的荒谬感:“穆怜青干了什么有这么多信徒?”
这不就是只送信的青鸟吗?
“现在都叫粉丝,不叫信徒了,大王。”陆压纠正,他背过穆怜青的资料,随口说:“穆先生的画作笔法细腻,感染力强,在网上被称为年轻的天才画家,在互联网上很有名气。”
“是吗?”孔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兀自琢磨起来。
思考的时候,他手臂一紧,被拉着往前走。
陆压将两张门票递给检票员,带着孔宣走过安检门,顺着人群走进画展。
入眼是一幅巨大的青色山水画。
穆怜青是以国画的绘画手法,结合现代的审美特征而出名。
他只是用寥寥几笔,就将山间山水与漫漫黄沙画出,以泛黄的底色作为黄沙,青绿作为高山,空白的部分则是江河,点缀上的月亮与星子的倒影与太阳背道而驰预示时间的流转。
而这幅画的重点却不是山水,而是一只青鸟。
穆怜青所有的画作里都有一只青鸟。
青鸟如此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它飞跃黄沙飞跃江河高山,飞跃时间的空隙,飞跃纸张的空白……
它是从哪里来?它要去往何方?
这场画展昭示着他的思想。
顺着巨大的首幅画作往里面走,人们随着青鸟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过时间的长河走过漫漫空间。
他们路过人生百态,路过长长的画卷,从数个遇见青鸟的人群中走过。
于是,他们来到了最后一幅画。
最后一副画什么都没有,那是一张信纸,空白的、没有开头与结尾的信纸。
“信”。
“他真的很自恋不是吗?”清越的话语点破了宁静。
在美术馆安静的人群中,一个推着轮椅的青年与孔宣一起站在空白的信纸面前。
青年自顾自地说着:“青鸟殷勤为探看……真是就算是改行了也念念不忘他的老本行,非要那么多人聚集起来,然后对他的过往发出赞叹才满意。”
“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结果就是看他送信的英姿吗?真无聊不是吗?”
青年低下头,与身前轮椅上的人抱怨耳语。
陆压转过头,看到了旁边穿着病号服的两人,病号服上缝着“七号精神病院”的字眼,再低下头,轮椅上的人歪过头,过于消瘦的脸暴露在人前,近乎病态的消瘦仿佛轮椅上的人只剩下一副骨架,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再也遮掩不去。
托他们俩的福,最后一幅画前只剩下他们几个。
孔宣附和了青年的话,并且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自恋了,没想到这只青鸟更自恋。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们这种熟人看的就是真相。
孔宣眼睛转动,瞳仁清浅而不失绮落地将视线落在青年的身上,他语气熟稔,带着一些朋友间的埋怨。
“鲲鹏的席你怎么没来吃,九凤。”
被称为九凤的青年弯了弯唇角,语气天真:“因为我在住院。”
“医生说我病情又加重了,需要住院治疗,好像是人格分裂还是什么来着,我病了,有点记不清了。”
他语气逐渐厮磨,像是摩挲在一起的石子,推着轮椅轻轻摇晃起来,并且兴奋地哼起了小调。
他一边摇晃轮椅,一边喜滋滋地跟孔宣介绍:“你看,这是我住院认识的朋友。医生叫我人格分裂1号,这是抑郁症6号,我喜欢6这个数字。”
“你喜欢吗?好-朋-友。”
九凤弯下腰,和自己的朋友脸贴着脸,阴测测的嗓音拖长后用一种怪调的口吻一字一句地重申。
抑郁症6号了无生趣地动了动眼球,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无声发起了呆。
“他也喜欢。”九凤抬头,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他比较腼腆,不太喜欢和外人说话。”
孔宣冷静地问他:“治病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我好极了,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里面的人都是好人,个个都很有趣,说话又好听——”
九凤兴奋地话语一顿,苦恼地皱起眉:“哦,不过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去后要被医生骂了。”
“小六,怎么办啊。”
抑郁症6号干脆把眼睛一闭。
两个人身上都有蹭出来的灰,轮椅上还凹下去一块,一看就是硬要翻墙出来的。
小的时候背着家长偷偷摸摸翻墙出来玩,长大了背着医生偷偷摸摸翻墙出来玩。
九凤哀哀叹息,悲痛自己偷偷摸摸的鸟生。
他自顾自地悲痛完,一转头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两个人,迟疑地看向孔宣,又换了种语气疑问:“孔宣?我怎么会见到你?昨天新换的药还会产生幻觉吗?我觉得我应该幻想分裂出九个我才对。”
九凤迷茫过后,突然“哦”了一声:“哦,我想起来了,群里说你出来了,还开了个餐厅……打算帮我做道菜吗?”
他短短几句话变了几个语气。
孔宣看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不接待傻子,谢谢。”
九凤:“给钱的,很多钱。”
“你要吃什么?”孔宣有点无语,但他这么坚持,于是勉勉强强说:“太难的我可不干啊。”
身着病号服的青年笑意轻柔至极:“放心,不会很难的。”
第34章 第34章海鲜闷鯈鱼2 “孔宣……
“孔宣、陆先生……还有、九凤?”
两人的交谈被穆怜青的声音打断, 他从远处跑来,极速在人前停下,面对九凤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身为今天展会上的东道主,穆怜青穿着颇具艺术感的花边衬衫, 笔直的长裤材质优越剪裁干练, 似乎专门做了造型, 他软塌塌的头发抓出精巧的飘逸。
只是匆忙跑来,露出几分狼狈。
他与一身病号服的九凤对视, 九凤冷漠地低下头,兀自前后推动着小六的轮椅, 口中轻盈地哼着小调,小六面无表情地摆弄手指,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穆怜青一言难尽:“九凤,你怎么还穿着病号服?”
九凤猝然抬头看他,眼睛一眯露出些许警惕:“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害我?你想让我出院?”
满脸警惕的青年往后退了两步, 俊美的脸上满是怨愤与不解。
“我们不是朋友吗?医生都跟你说了我有病,必须住院治疗, 你为什么总想害我?我感觉我现在好极了!你看, 我现在可以和室友一起出来玩,对,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室友, 小六。”
“小六小六小六——”
一提到小六,九凤立刻笑眯眯地低下头, 将脸与小六贴在一起,他眼睛一弯,俊美帅气的脸上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
他身材并不瘦弱,身高腿长, 弯下腰时几乎将小六完全抱住。
满足、依赖、高兴……
他不加节制地露出高兴的表情,小六暗淡的眼睛转了转,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小六将瘦弱的手贴在九凤的脸上,他的表情慢慢变化,变化出似有若无的浅笑,过于消瘦的脸上有着别样的神情。
九凤一把抱住小六,把脸埋进他的肩膀,深深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获取某种足以安心的能量。
两个人抱在一起,抱得难舍难分,几乎同生共死、生死缠绵。
加上他们身上的衣服,整个画面显得极其怪诞荒唐,飘逸着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穆怜青很无奈,小声和落后版本信息的孔宣解释:“你知道的,九凤的九个脑袋各有思想,人类管这个叫精神分裂……本来好好的,结果在精神病院越住越不正常。”
可能吃药吃傻了吧。
九凤原本还好好的,偶尔还能和自己九个脑袋说笑话演话剧自娱自乐,这么几千年了,也好好地没见发疯。
结果大劫结束他沉睡疗伤,醒来的时候来接人的神兽慢了一步,他先被人送进精神病院了。
精神病院一诊断,严重精神分裂。
给他收治一段时间后,九凤坚信自己有病,死活要治,谁劝他出院谁就要害他。
然后鸟也发疯了。
孔宣倒吸一口凉气,谨慎地退后一步:“那他现在会咬人吗?”
穆怜青:“……精神分裂不是狂犬病,不咬人的吧?”
而且你退后一步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交谈没有影响九凤与小六的缠绵,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激烈的情绪又慢慢平复下来。
他缓缓露出一张脸,从小六肩膀的间隙看向孔宣,阴鸷的影子落在他的眉眼,他语句缓慢,透着拿腔拿调的怪异,极轻极轻地发声。
“孔宣。”
孔宣看向九凤,明亮的展厅里,九凤脸上的神情变得和缓平静,他半蹲在轮椅边缘,亲昵地托起病友的手,将之贴在耳边。
他歪过脑袋,主动将脸蹭到对方掌心,极轻极轻地说:“我想要一只鯈鱼。”
出自芘湖里的鯈鱼拥有鸡一样的身体,长着红色的羽毛,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是只非常奇怪的怪物。
它的叫声与喜鹊的鸣叫相似,吃起来味道与鸡、鱼都不太一样,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无忧无虑。
他需要一只可以使人无忧无虑的鯈鱼。
九凤望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小六,语调轻柔而温吞,像是变了个性情,轻轻柔柔地憧憬:“鯈鱼会是一方良药,让你开心的良药。”
“不要害怕,很快就好了。”
九凤看向小六的目光极其古怪,像是在看知心爱人又像是在看一件满意的玩具,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
从头顶摩挲到下颚,再轻轻地放到后脑,手掌顺着头发往下抚摸。
至少从他想要鯈鱼,和宁愿翻墙都要把小六带出来看展的作为来看,九凤十分在乎对方。
孔宣对此有点无语,他仰着头,脸上淡定的表情快要支撑不住了,在清凉的美术馆里风中凌乱:“你不考虑先治一治自己吗?”
好好好,自己病了也要先把对方治好。
你不先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吗?真·精神病院遇见爱。
生来有九个脑袋,有九个人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孔宣从不破坏爱情,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九凤:“你要三百万?一言为定。”
“?”孔宣迟疑地看了看自己“OK”的手势。
一百万萧云鬓都要卖房了,九凤三百万直接一言为定?
“九凤。”孔宣语气肆意,直接上去问:“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去抢金子了,这么有钱?”
九凤慢吞吞地说:“把之前攒的金子卖了就有了。”
他看了眼孔宣,“你不会没有吧?”的神情略带一丝嘲讽。
孔雀大王大怒。
想他当年什么金银珠宝没有!
“我要涨价,我要五百万!”
“好。”
三言两语间,一单五百万的大单就被孔宣谈下来了。
陆压叹为观止,视线在小六身上转了一圈,只是稍稍停留过多,九凤的视线立刻追了上来,阴测测地注视陆压。
陆压默默移开目光。
“陆先生。”
孔宣和九凤勾肩搭背聊五百万的时候,穆怜青小声开口:“我之前说的事……你不要当真。”
“我向你道歉。”
穆怜青神情复杂,他原本是想劝退陆压,结果他才是被劝退的那个。
是他太过分,因为一己之私给孔宣和陆压造成了困扰。
几千年过去,穆怜青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孔宣有几个伴侣,是否长情忠贞,他和孔宣的关系也只能停留在现在这一步。
穆怜青沉沉叹气,为自己当时丑恶的嘴脸而感到抱歉。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对此格外抱歉。
陆压顿了顿,淡淡开口:“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他的视线跟在孔宣身边,孔宣和九凤谈妥,正眉飞色舞地说笑。
注意到陆压的视线,孔宣转过头,眉眼一弯,朝陆压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张扬地朝他眨眼,无声比划着口型。
“孔雀大王的人脉,很惊喜吧?”
他眉梢飞扬,张扬肆意的神采折煞满堂春色,看得人心荡神摇。
九凤推着轮椅早早从“信”展离开,顺道一把把穆怜青拐走了。
穆怜青被一胳膊拐住的时候,还没想起有自己什么事,直到九凤让他把他们送回医院。
可怜的青鸾根本不想干这种把朋友往火坑里推的事,又不好多劝,只能可怜巴巴地拿着钥匙先把他们送走。
看着几人的背影,陆压突然说:“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他指小六。
孔宣正啃展会上的文创冰棍,他插着手,酷酷地站在那里,咬住冰山一角,秾烈的眉眼张狂放肆,在唇角勾画起玩味的弧度。
“哦?他是谁啊?”
陆压说的话不是假的,他之前就觉得小六眼熟,这会儿想起一件事,证明他们确实见过。
“张晚照,我们这首富的儿子,之前有妖怪用替换之术和他换了身份,后来被人救回来了。”陆压不太会讲故事,他说到这里就不讲了。
孔宣正打算听一个跌宕起伏的好故事,半天没等到,顿时两眼一瞪,气呼呼地一把勾过陆压的脖子。
“你这只坏鸦!”
他像强迫人的黑涩会大佬,气呼呼地用雪糕怼在陆压嘴边,张牙舞爪地威胁。
“呔,居然敢钓孔雀大王的胃口,还不快速速招来!”
“不说就把你干掉!”
超凶!
孔宣张牙舞爪地逼问,小表情格外严肃认真,势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
陆压被勾着脖子,被迫低下脑袋,甚至配合着弯下肩膀。
凉丝丝的雪糕堵住了嘴,他躲了几下,不得不努力咬掉一截腾出说话的空间,在孔雀大王冒火的目光中他说:“不是什么好故事。”
是个很烂俗的真假少爷的故事。
张晚照是张家的独生子,张首富生下他的时候已经快五十岁了,老来得子,自然宠得不行。
他自小受尽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往北绝不往东,养成了一个天真烂漫、任性肆意的性格,本人也没有任何的商业才能。
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张首富身体还不错,又是老来子,自然觉得孩子天真可爱没什么不对,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张首富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对财富的野心却越烧越烈。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甘心服从岁月的磋磨,他试图将张晚照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带着集团再创辉煌。
但早已养废的小少爷非但没有任何天赋,甚至在合作中屡屡受骗,导致公司经营不善、资产下滑。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没有商业天赋,拿着股份乖乖退位,光每年分红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张首富白手起家,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躺平的废物。
“于是。”
说到这时,陆压的语气逐渐冷淡起来,他冷声说:“他向仙家许愿。”
一只狐妖就此代替了张晚照的身份。
那只狐妖表现得非常聪明、懂事,对内,他对张首富孝顺至极,忙前忙后在病床前伺候,各种好话说尽,任谁来看都是一个孝顺儿子。
对外,他执掌公司后短短几个月就签下了巨额合同,在政策发布之前投资地皮,看中的项目无一不是大赚特赚,俨然是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巧合。
“张家和妖管局有合作,谈合同的时候,有同事发现了不对,才把真正的张晚照救出来。”陆压说道。
他没说的是,妖管局的后勤组进场找到张晚照时,他像是畜生一样被锁在家里的地下室里,蓬头垢面地躺在地上,差点被人饿死。
可巧,张首富生病后为了方便,就住在地下室的上方。
然而三个月来,没有一个人发现张晚照的存在。
他几乎被那只狐妖夺取了全部的人生。
更令人无奈的是,张首富在狐妖被斩杀当晚突发心梗死在家中,那个时候张晚照正在医院抢救。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人再去探究张晚照的事情他父亲是否知情,张晚照彻底消失在人群视线,有人猜测他已经移民或者死了,就连救出他的妖管局都懒得再管这家庭破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孔宣“咔嚓咔嚓”把文创雪糕咬碎,牙齿抵在木棍上,愤愤不平地把木棍咬烂。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单亲家庭出身独享母亲宠爱的孔宣在这种事情上简直嫉恶如仇,他肆意嘲笑,愤愤不平地控诉:“乌鸦都有怜幼扶老的天性,那些人类,真是比鸟兽还不如。”
简直就是非人哉!
孔宣把手往腰上一插,不禁为小鸟比人类拟人而感到些许得意,嘴角翘起时,又想到了张晚照的遭遇,他不禁有点好奇。
“那他现在是有病吗?我看他气息微弱,看起来病得要死了。”
说病得要死简直是抬举了,他瘦得脱相,要不是陆压斩杀狐妖时远远看见他从地下室被救出来的凄惨模样,肯定认不出他。
他比当初快被饿死时还要瘦弱。
“鯈鱼可不是治病的,使人开心只是副作用而已,救不活他。”
孔宣歪过脑袋,漫不经心地抚弄长发:“九凤已经糊涂了,想要救他得换一种妖怪才行。”
单纯的孔雀大王还不知道人类单纯不快乐,也是会死掉的。
陆压哑然:“可是大王,人类也会抑郁而死。”
千万年的岁月没有在孔宣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凝视着孔宣,看到他脸上近乎天真烂漫的澄澈。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有的时候只是过度地亲昵,也有可能造成窒息,然后轻易死掉。”
是的,人类就是这么脆弱,脆弱到在孔雀大王的人生中不值一提。
陆压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思绪,他有一瞬的失神,似乎想到了很多死去的人,但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孔宣身上。
他看着眼前准确的鲜活的生命,目光落在眼尾明媚的风情上。
孔宣眉眼明艳,没有任何阴霾的肆意嘲笑:“那人类也太容易死了,还是当小鸟好,陆鸦鸦,有我在你可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活几百年……不,千万年。”
孔宣神色笃定,他置身在明亮的展厅里,白昼灯惨白至极,唯独他被光笼罩,赛霜欺雪的皮肤泛着珠玉一般的润色,柔软的黑发摇晃着,似乎垂荡在人类的心口。
那双漂亮的眼睛背着光,又像是早已置身光中,他像一只从光芒中滋生的妖精,用那样蛊惑人心的口吻说:
“你可得一直一直活下去啊。”
“当然,得开开心心的。”他把脑袋一歪,俏皮地补充。
脸上的笑意耀眼至极,足以令天光褪色,他即是世界唯一的色彩。
陆压哑然。
“这要求有点难,我尽量。”他一本老实地回答。
孔宣顿时哼了一声,傲气地扬起下巴,故意走到陆压面前不理他。
孔雀大王觉得陆压实在是有点不解风情,这个时候就应该露出一脸感动地夸赞他的伟大,哪有这么老实本分的。
这种想法陆压不得而知,他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孔雀大王,只好给大王买文创雪糕赔罪。
两个人一人一根坐在休息区的吧台上,对面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人潮涌动的街景。
现代化的景色造就了一片钢铁森林,人类几百年前还是用马车在地上跑,几百年后就用上了钢铁与机械,将过去的落后远远抛弃在时光。
孔宣叼着青绿色的山峦雪糕,手上用塑料袋子叠成一个小纸鹤。
他从一个小女生那里现学的,聪明的孔雀大王只是看别人叠了一次就立马学会了,把纸鹤的翅膀叠得整整齐齐。
叠好之后,他把雪糕从嘴里放出,一手捧着纸鹤一手拿着雪糕,贪心地舔了一口甜味,甜滋滋地朝纸鹤吹出一口凉气。
陆压茫然:“大王?”
嘴角润湿的孔雀大王翘起弧度,掌心的纸鹤抖动着翅膀,摇摇晃晃地支棱起高度。
陆压站起身,挡在孔宣面前,将纸鹤的异样遮得严严实实。
起飞的纸鹤示意般朝孔宣点了点头,拍打着翅膀扑簌簌汇入人群中,尾端拖拽着淡淡的青色光辉,眨眼消失不见。
孔宣这才不紧不慢地咬住雪糕,手掌拍了拍陆压绷直的胳膊,语气散漫极了:“你紧张什么,我办事,你放心。”
猝然绷紧身体,陆压的胳膊硬邦邦地跟石头似的,孔宣还觉得拍得手疼。
他呼呼朝掌心吹气,控诉的眼神气呼呼飘向身边。
陆压还杵在他的面前,眼睛盯着他,直把孔宣看得睫毛轻颤,莫名心虚起来,才轻声说:“大王,下次换个隐秘的地方。”
“为什么?”孔宣有点不服气,粗声粗气地怼人。
他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地轻微炸毛,抱着手臂一脸郁闷地开始生气。
“现在是科学时代,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没有公之于众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太显眼,这样不会引起恐慌。”陆压不愧是公务员,轻描淡写地用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孔宣的怒火。
他看向路边车水马龙的景色,淡淡说:“只是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维护住这样普通的幸福。”
一无所知的民众,才不会陷入对怪力乱神的恐慌中。
这是妖管局成立的宗旨。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孔宣托腮,他玩味地用眼角余光朝旁边轻扫,关于灵气复苏的各种混乱的消息早已随着突然出现的神山而喧嚣尘世。
陆压也跟着看了一眼。
尽管官方多次辟谣,各平台放通告安抚民众,但国家那么大难免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各种神异说法封都封不赢。
最重要的是,因管理而生的妖管局内部混乱,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陆压下意识摸了手机的位置,在他那个辞退小群里,一些返聘回去的同事非但没有奔赴前线,还被无限冷藏猜忌。
陆压兀自沉思,面色凝重。
孔宣给他拿宣传册扇了扇风:“别摆着个脸了,走吧。”
他拿着宣传册,催着赶着要陆压起来走。
“去哪?”陆压不明所以,跟着孔宣往外走。
去哪?孔宣嗔怪地看了陆压一眼,拿宣传册叠了叠敲他脑袋。
“当然是回去了,你不回去啊?”他叉着腰,嚣张地拦在陆压面前,像是个人形路障。
陆压走左边他往左边拦,走右边他往右边拦,挑衅地朝他飞去一眼,故意问:“你不是不回去吗?还要在这睡呢。”
逗完了人,孔宣才把脑袋一歪,神采飞扬地说:“走。”
“走。”
为了不被赶出家门,陆压当然说走。
展会那么多人,就他们逆着人群往外走,路过摆着小甜品的桌子,孔宣捻了块方形小蛋糕,送进嘴里的同时,舌尖轻撩过指腹。
他眉眼愉悦眯起,显然是对这味道很满意。
一口甜品,嗓音都似乎轻快了起来:“鸦,你等着,马上我就能给你赚到五百万了。”
这话题跳跃太快,陆压还没说话,孔宣接着说:“论功行赏,记得给我做蛋糕吃。”
“不用这样我也会给你做的。”陆压失笑,他低下头,靠近孔宣问:“大王想吃什么口味的?巧克力?”
“当然是……”
孔宣眼睛一转,故意不说,等陆压报出一连串的甜品,他才心满意足地回答:“我全都要!”
贪心的孔雀大王。
陆压点头答应,打算带孔宣顺路去超市买了材料再回去。
却见孔宣突然眯起眼睛,露出十足玩味的表情:“哇哦,我们的鱼好像找到了。”
第35章 第35章海鲜闷鯈鱼3 “我们……
“我们的鱼找到了。”
孔宣说这话的时候, 正好将最后一口雪糕送入口中,他舔舐着甜味的扁棍,眼眸一眯露出愉悦的表情,眉梢飞扬起嘚瑟的弧度。
身旁的陆压倾身听他说话, 听到这时他略做停顿, 在心中将买材料的计划划掉。
“我们现在去钓鱼吗?”陆压问。
孔宣面色玩味, 唇角抿起弧度,视线在周围晃了晃, 似乎在寻找方向。
确定好方向后,他将手里的木棍往垃圾桶隔空扔掉, 直直走向路口。
他伸出手,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恣意地回首朝陆压扬眉:”走?”
陆压过去帮他将车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人请进去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司机问他们去哪, 孔宣肩背挺直,刻意往前探过头, 指挥着司机往自己说的方向开。
出租车歪七扭八开了一圈后, 将他们送到了江边。
一条长长的江河将两岸分割,夏风吹拂, 木棉树倚着河岸依次生长, 斑驳树影从面前延伸,一眼望过去, 与往下更矮的木制桥道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彼时光影斑驳如流水在河面粼粼波动,涟漪间几尾鱼影轻巧掠过,映着岸边垂首的树影,杨柳被风摆弄着枝条漫漫飘在风中, 摇曳出柔弱身姿。
孔宣顺着石阶三两步跳到木桥上,他回过头,阳光落在他的肩膀,明媚地为他披上一身璀璨。
“快来啊,陆鸦鸦。”他笑意浅浅,脚步轻巧极了,踩在木制的长桥上,噔噔噔走出好几米。
大河两边都有这样的木制长桥,整齐划一地排列两侧,沿着河岸的边缘遥遥伸向远方,任由边缘的树木恣意地生长出不同的姿态。
长桥上除了两人就只隐约看见几个钓鱼佬的身影,要是入了夜,地上安装的灯光亮起,就是一个很好的休闲地点。
陆压踩着孔宣的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他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敏锐地闻嗅到了妖气。
他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孔宣在自己身边打转,视线却本能地在周围摇晃起来。
孔宣目标准确并不明确,他抬手召回留有自己气息的纸鹤,纸鹤停在他的指尖。
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东西在桥下游动,泥土与河水的气息蒙蔽他的感知。
站在桥边凝视着河水,孔宣正沉思着,陆压端着借来的小板凳走了过来。
陆压垂着眼睛,用找钓鱼佬借的鱼钩和别人不要的饵料,拿了一捆鱼线就开始手挫。
动作不疾不徐,大掌捻着小小鱼钩的动作甚至称得上灵巧,三两下将鱼线、鱼钩和饵料捆在一起。
孔宣探头看他动作,倚着围栏撑着腮帮子,另一边的腮肉微微鼓起,他眼波流转,口中嘟囔着:“你这点东西能钓到什么啊?”
“试试吧。”
陆压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扯了几根草拿在手中缠了缠编成一个简易鱼鳔,将手中鱼钩一抛。
鱼钩入水,旁边几个钓鱼佬伸长了脑袋,正准备嘲笑他空军。
没想到草编鱼鳔一沉,陆压挑眉。
“鱼鱼鱼!”
一个钓鱼佬急呼,其他钓鱼佬纷纷跑了过来,甚至有个拿着抄网,只等鱼浮出水面,兜头就是一抄——
陆压漫不经心地放了鱼线。
顿时鱼飞饵没,几个钓鱼佬看得是捶胸顿足,又感觉到几分快乐。
他们就说嘛!几千块的杆子都钓不上来,一个鱼钩怎么能钓上鱼!
用这样的一捆鱼线,陆压依次换了几个位置。
整个过程枯燥极了,孔宣来来回回将木桥走了几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根玉米,他一边啃烤玉米一边眺望远方。
“鸦,你看那。”孔宣把手一指,颇有种指点江山的豪情。
陆压扭头看过去,只看到了江河尽头那毗邻的高楼。
“大王何解?”
孔宣为陆压现在还是个麻瓜感到痛心,他摇晃着脑袋,手拿着玉米点了点一个方向,他眯起眼睛,颇为笃定地说:“下一座山会从那里升起。”
泜水由敦与山的北面发源,向东流入彭水,彭水从那里往西流向芘湖,也将鯈鱼从芘湖冲进了江河里。
敦与山会在孔宣所指的方向从地里升起,那会是一座矿产丰富,却空无鸟兽的神山。
孔宣说得认真,陆压也听得认真,他一脸凝重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正要说话时,他手上的鱼线一沉。
孔宣转过脑袋,将手里的玉米梗丢进水里,一道清脆的鸟叫声从由远及近,顺着逐渐靠近的水波扑簌簌地冲来。
这股动静很大,像是有一只鸡掉进了水里,正拼命扇着翅膀上岸。
陆压一脸淡定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塑料袋,他撑开在空中挥了挥。
如同每一个等待时机的猎人,在热心的钓鱼佬挥舞着抄网紧急往水中一捞的时刻,迅速用塑料袋把抄网里长着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的怪鱼一把装起。
快准狠。
完美装起。
孔宣“哇唔”小海豹拍手,惊叹地看着陆压的手速,一脸震撼地看着他将塑料袋一捆,连尾巴都没让人看到,鯈鱼就到手了。
陆压动作利落,随手抽了几根草叶隔着熟料袋捆脚捆头,倒提着鯈鱼说:“大王,我们走吧。”
他神色太过镇定,一连串的动作丝滑不已。
“好酷。”有人脱口而出。
陆压低调离开,孔雀大王语气调笑:“哦~好酷啊哥哥~”
一声“哥哥”喊得百转千回,又绕又黏,孔宣神情促狭,戏谑的笑意如星子在他眸中闪烁。
他故意调笑陆压,却忍不住好奇,歪过头问:“你到底是怎么把鯈鱼钓上来的?”
陆压摩挲着指腹,他正要回答,就见孔宣眸子一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
“……用了一点血。”陆压迟迟回答。
如果不是被发现,他或许不会回答。
在孔宣不知道的时候,陆压用鱼钩扎破手指,将血抹在草标上,蕴含灵气的血液天然就是妖类诱捕剂,就那么明晃晃地泄露出来,足以令未开化的妖怪着迷。
只是一点血液而已。
被孔宣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陆压手指颤动,古怪的酥麻从受伤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他看孔宣一直盯着不放,主动转移话题:“等下去超市买材料做蛋糕怎么样?做蓝莓味的……?”
他话语一顿,指尖被纳入温热的空间中。
孔宣含住他的指尖,含含糊糊地训他:“我又不是抓不到,你自己清晰瞎做主张干什么?还把自己弄伤了,真是笨死了……”
笨鸦鸦!
孔宣气呼呼的,一边瞪人,一边撩动舌尖,直到铁锈味彻底消失,才把陆压的手指放走。
他歪过脑袋,格外霸道地将脑袋探过去,用严厉的目光衡量这细小的伤口。
陆压喉咙滚动,像是一瞬失声般,定定看着他埋怨关切的眉眼。
“大王……”
孔宣瞪他:“不许说话!我在检查伤口!”
灼热的呼吸因为距离毫无保留地喷洒在皮肤上,陆压一时觉得皮肤滚烫,甚至有种陌生的荒诞感。
他自小独立,这样细小的伤口不如他每次拔羽时的刺痛,根本无关痛痒。
布满茧子的手早已经历各种训练磨砺,即便是从火中取炭也只会感到麻木,可这一瞬间,陆压像是被冻在冰层里的人第一次触及阳光。
他无所适从,茫然无措,唯恐被光芒蛰伤般不敢置信,只是无声而长久地凝视着那道亮眼的光芒。
他动了动手指,孔宣立刻“啧”声:“你别动,你再动我都看不清了!”
青年的呼吸又近了几分,那关切的眉眼毫无保留地落入陆压的眼睛。
陆压:“……”
他无法忍受般低下头,将脸埋进手心,一时间思绪混乱、昏聩糊涂。
直到孔宣终于满意放开了他的手,陆压低垂着眉眼,耐心听孔宣训斥自己。
他依旧眉眼冷淡,只是心口像是炸开鲜花,只剩下无声而震撼的欢喜。
仿佛溺水者凝视着自己的救命稻草,目光灼灼,亮眼至极。
孔宣歪过脑袋,得意地翘起唇角:“怎么这么看我?你不会也迷上我了吧?”
你也很为我着迷吧?
孔宣嘴角扬起的笑容遮都遮不住,俨然要与太阳肩并肩,他矜持地压抑着弧度,只是灵动的眉眼藏不住心思,欢喜得眉飞色舞。
没关系,迷上孔雀大王,只是人生必修课而已。
哼哼。
陆压失笑,直到孔宣转头,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隐晦至极。
有了受伤这一出,孔宣说什么也不要陆压做蛋糕了,两个人带着钓来的鯈鱼直接打车回家。
陆压一手提着鯈鱼一手拿钥匙开店门,正打开门,突然视线里冒出一对尖耳朵。
他动作顿住,身后的孔宣推着他往里走:“站在这干嘛呀?快进去——”
未完的话语瞬间顿住,在两人的视线中,一对一对的尖耳朵从黑暗中冒出,阳光从店门往前探过一段距离,在尖耳朵前停驻。
黑暗中,有人嗓音低沉:“货都准备好了吗?”
第36章 第36章海鲜闷鯈鱼4 一对一……
一对一对的尖耳朵依次竖起, 在门开启的瞬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露出锋芒。
阳光从门外渗入,也不得不在它们身前停下,将黑与白的界限残忍分割。
直到陆压“唰”一下, 将卷帘窗拉起。
璀璨的阳光洒入室内, 室内一片明亮, 也将那一只只尖耳朵的黄鼠狼照得分明。
黄鼠狼们支棱着上半身,人性化地后脚着地, 仰着脑袋齐刷刷看向他们,兜着小爪子露出一脸呆萌。
只有被围在鼠群中的大黄鼠狼语调低沉, 双手交叉在一起,一脸郑重:“能让妖精化形的宝贝,我还从没有见过。”
“那是你们见识少了。”孔宣眼睛一扫,一群几百岁的黄鼠狼精,在他面前跟一只只小鼠条差不多。
他言语轻蔑肆意, 所到之处,众鼠仰望。
一群小黄鼠狼盯着他, 他随意地在柜台后坐着, 下巴一抬,面上露出几分傲气, 漫不经心的语调散漫极了。
“那只小黄鼠狼呢?它不在我可不给货的啊。”
一群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黄鼠狼左右看了看, 从中走出一只,欢欢喜喜地蹦上柜台, 支棱起上半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大仙你还记得我啊!”
怎么不记得?它给的玉镯还在孔宣手腕上挂着呢。
那枚玉镯透亮莹润,淡淡的青色翡翠种挂在孔宣腕间,衬得手腕纤细白皙, 更显玉镯华贵。
孔宣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眼神扫过一地的小黄鼠狼:“你这是不信任我?还是被威胁了?”
他眼眸一眯,身上散漫的气质一变,越发危险可怖,如一座高山,沉沉气势轰然压在众妖头顶。
他如高山,一群小妖怪连注视他的伟岸都无法承受。
小黄鼠狼骇了一跳,尾巴毛一根一根支棱起,抱着手讨喜地拜了拜,眼睛湿漉漉的:“不是不是!是他们听说有大仙赐药,特意过来助我化形。”
说到化形,才几百岁的小黄鼠狼顿时有点得意忘形了,忍不住摸摸腮帮子,“嘿嘿”笑了出来,尾巴摇来摇去。
小黄鼠狼显然把自己说美了,领头的大黄鼠狼瞪了它一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
只见这只地位高的黄鼠狼一挥手,一群小家伙将一盒金银珠宝捧起。
黄鼠狼说:“如果真有这种珍贵之物愿意给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我们愿为大仙效犬马之劳!”
孔宣歪过脑袋,小声问柜台上的小黄鼠狼:“你们化形很难吗?”
就这点事,还搞这一出,太社会了。
小黄鼠狼嘴巴一扁,小小声回:“大仙您不知道!现在建国不让成精,想成精还得跟妖管局打报告,那简直就是一个黑恶组织,这不许那不行,不让我们随便找弟子修行,说是宣传封建迷信!”
“这下好了,没有弟子帮忙修行,灵气又低迷,我们家已经一百年没有鼠能化成人形了。”
小黄鼠狼越说越觉得悲愤,说什么仙家修行,结果根本不让,大家都是偷偷修,要是被发现了还得被追查。
简直凶恶!
陆压从厨房拿罐子回来,听到这些,顿时:“……”
他默不作声将罐子放下,正在嘀嘀咕咕诉苦的两只顿时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他。
一人一鼠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可爱。
陆压手指摩挲,将罐子推向黄鼠狼:“你的。”
“诶?”小黄鼠狼歪过脑袋。
几只小黄鼠狼七手八脚地把罐子运下去,拨开上面的红封探头往里面看了看,看见一块白白的“豆腐”,小爪子一捞,“白豆腐”在空气中凝固。
小黄鼠狼舔了舔湿漉漉的爪子,下意识看向孔宣。
孔宣对那堆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他含笑点头,眼睛轻眨,神色灵动张扬:“给你的,交易完成~”
小黄鼠狼把嘴巴往“豆腐”上一啃,逐渐凝固的表皮酥脆裂开,它尝到了内里的奶香味,在嘴巴里一抿,香气十足,馋得鼠吭哧吭哧啃了半边,吃得肚皮滚圆。
它抱着肚子掉到地上,仰面打了一个嗝,突然浑身发烫,就地翻滚起来,喉咙里不停发出嘶吼的挣扎声。
这可把其他小黄鼠狼吓坏了,它们一齐将同伴围了起来,领头的黄鼠狼把送礼的盒子一丢,护在族人面前一脸凶悍。
“你干了什么?!”
大黄鼠狼一声爆呵,举起爪子努力恐吓。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哀嚎。
它懵懵转过头,陆压随手将柜台上的围裙往前一丢,完美遮住了小黄鼠狼的白屁股。
一群小黄鼠狼一哄而散,警惕地支棱起耳朵,呆滞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类。
是的,人类。
一个浑身赤露的人类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他翻了个身,一张嘴就是熟悉的声音:“欸?我怎么了?怎么好、好晕?”
他稀里糊涂地捂住脑袋,晕乎乎地晃了晃,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良久发出一声惊喜的大喊。
“啊!我变成人了!”
小黄鼠狼大喜过望,他惊奇地摸摸脸和肚子,对着玻璃杯上的影子努力幻想自己长什么样子。
陆压将手机递给他,手机屏幕里出现一张年轻的脸。
微卷的黄发只到耳朵,看起来格外精神,人的眼睛、人的鼻子嘴巴,脸只能算得上五官端正,不丑但也普普通通。
即便如此,这依旧让众多黄鼠狼羡慕不已。
它们齐刷刷地涌到孔宣面前,露出一模一样的期待目光,小爪子拢在一起,讨喜地挥了挥。
大王大王,我们崇拜你。
孔宣被这群小黄鼠狼用期待目光围着,顿时得意地哼笑起来,嘴角翘起明媚的笑意,格外记仇地朝那只大黄鼠狼扬眉:“你说我干了什么?”
哼,怎样?
大黄鼠狼并不尴尬,它能屈能伸,加入群众仰望大王的行列中,双爪拢起,一脸讨喜地拜了拜。
好大王,我也想变人!
孔宣更加得意,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脸享受地接受众多黄鼠狼膜拜。
孔雀大王的名号实至名归。
陆压看了好笑,也跟在小黄鼠狼的后面,等着孔雀大王挨个检阅。
一只一只黄鼠狼挨个上前说好话,孔宣听满意了就挥手到下一个,再下一个。
轮到陆压,陆压站在柜台前,过高的身量落下一片阴影。
落在孔宣的眉眼,阴影如同一张网,将他团团网住。
孔宣却不觉得危险,只是撑着下巴,骄纵地抬起手,授勋般一脸傲气的示意。
陆压思索了片刻:“大王。”
他轻声叫了一句,主动伏下脑袋,平静的眉眼近在咫尺,他黑眸深邃,语气珍重而沉稳,绝不会让任何人怀疑他的真挚。
“你很好。”
就这样?孔宣扬眉。
沉稳寡言的陆压仍然保持着动作,他的距离孔宣的距离过近,早已突破了安全距离,但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关注这一点。
从陆压身上落下阴影连同他整个人,一样无法忽视,无法拒绝。
孔宣扬起眉,看陆压牵住自己的手,他能感受到陆压的手指在自己手背磨蹭两下,最终只是落下一个礼貌而短暂的吻手礼。
——落在他自己的手指上。
即便如此,从陆压传递过来的呼吸依旧烫得人手背发痒。
他嗓音低沉,似是示弱,无声动了动唇才缓缓告饶:“别为难我了,大王。”
像是一种威风凛凛的大型犬,主动俯首示弱,为自己无法满足主人的要求而呜/咽求饶。
然而陆压是能说出好话的,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多动听的话张口就来。
但唯独在孔宣面前,他笨嘴拙舌,痛恨起油腔滑调的虚伪,只剩下真挚而简短的夸赞。
孔宣嘴角上挑,他神色已经轻快欢喜起来,只是嘴上还要不饶人:“笨鸦鸦,你连好听的都不会说,你是只会撒娇的笨小鸟。”
他哼哼发笑,故作不满地插起腰,然而没三秒彻底绷不住,弯起嘴巴笑了起来。
笨小鸟陆压无奈,只是低头轻轻朝他的额头撞了一下。
随后直起身,熟练地驱赶围在他们脚下的小黄鼠狼。
小黄鼠狼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追着想让孔雀大王再多给一点能变人的宝贝。
陆压垂着眼眸,一贯好说话的老实伪装撕下,一双眼睛锋芒毕露,露出比雪峰更凉薄的锐利。
“罐子里还剩下一份不是吗?”
他冷冷逼问,一群得寸进尺的小黄鼠狼急哄哄把罐子围住,后知后觉地低下脑袋。
陆压才淡声开口:“不要得寸进尺。”
轻描淡写几个字,一群黄鼠狼瞬间慌了神,叽叽喳喳地讨论一圈,最终还是不甘地跑走了。
只是跑走之前还是忍不住期待,跑到孔宣面前,拢着爪子一脸讨喜地拜了拜:”大仙~”
孔宣歪过脑袋,脸上笑意浅浅,似乎很好说话,却见他伸手往小黄鼠狼头上弹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冻出一丝冷诮。
他毫不客气地敲小黄鼠狼脑袋:“再纠缠就一口炫一个,把你们全部吃掉!”
小黄鼠狼们顿时大惊失色:!!!
连忙哗啦啦跑走了。
光着身子的小黄鼠狼还捞走了陆压一条围裙,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噔噔往外跑。
陆压在他们跑出店门的一瞬间迅速把门合上,拉下的窗帘又重新拉起,他拿起扫把,勤奋扫走地上的黄毛。
孔宣提着装鯈鱼的袋子在后厨转了一圈,拎出一口锅把鱼倒进去,看起来足有五六斤的大鱼倒进锅里,加水没过后用盖子一盖。
他利索地拍了个照片,直接发到群里@九凤。
这可让群里人炸了锅,有一部分鸟知道九凤还在精神病院,还有一部分鸟下意识问。
:九凤?这家伙出来了?
:他最近在干什么?没活可以过来帮我忙。
:他还在精神病院呢,不知道最近精神怎么样,他说自己最近精神状态好多了。
[青鸾]:并没有!!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把他捞出来!
:啊?怎么捞?劫狱吗?这我在行!
:是不是找个人装家长就能把他捞出来了,你们谁去当下他爹?
:我我我!我来!我来!
……
群里的话题逐渐跑偏,孔宣捧着手机一想,九凤这家伙有没有手机都不一定。
特意敲了穆怜青问地址,打算自己送货上门。
[青鸾]:你等下,过几分钟后九凤应该就上线了,他们精神病院有固定的上网时间。
[青鸾]:孔雀,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把他捞出来。
孔宣对此很感兴趣,并且十分兴奋地在群里应征当爹。
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让九凤感受到爹的温暖,并且“心甘情愿”跟随他离开精神病院。
然后就被冒头的九凤骂了一通。
九凤痛斥了所有想给他当爹的神鸟,开始指责群里所有鸟都想害他,抵不过众鸟们七嘴八舌地反驳怒而退群。
没过三秒。
[朱雀]邀请[总有刁民想害朕]加入群聊
群里的鸟一齐刷了个:6
九凤敌不过群里的人,最终选择和孔宣私聊。
[总有刁民想害朕]:孔宣
[总有刁民想害朕]:找你果然没错,明天你过来医院登记探视我,顺便把菜带来
[总有刁民想害朕]:小六不吃辣,不喜欢葱蒜,米饭要吃本地的,不要记错了!
……
看到这些话,孔宣眼睛一眯,顿时觉得九凤不对劲。
很不对劲。
难道真是精神病院遇见爱?
他试图像每一个街道闲散人员一样过问九凤的感情生活,然而九凤很快就下线了,任由孔宣如何刺探,依旧不为所动。
陆压扫完地一转身,就见孔宣气呼呼地趴在桌子上,腮帮子软乎乎地在两侧鼓起,嘴巴抿成波浪型,一脸不高兴。
“怎么了大王?”陆压问。
他拿着扫把走过来,孔宣眼睛一抬,眼泪汪汪地控诉:“我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居然不告诉我!他没有把我当爹,他这个逆子!”
居然没八卦上,孔雀大王雷霆小怒之后,气呼呼地控诉一通,急得恨不得原地旋转。
孔宣急得直蹬腿,气呼呼地帮人点餐,按照九凤说的,不吃辣不吃葱不吃蒜,米饭要吃本地米……
一连串的要求报下来,他问陆压:“鸦,你记住了吗?”
陆压停下在本子上记录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要求,不要辣不吃葱不吃蒜,米饭要吃本地米。
孔宣满意点头,拍拍陆压的肩膀,以表鼓励:“很好,一切都交给你了鸦。”
他说得认真,颇有种领导画饼的信念感。
陆压哑然失笑,也跟着一本正经点头,语气里的笑意似乎遮也遮不住:“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孔雀大王很满意,孔雀大王起驾回寝。
徒留陆压看着记事本,思考着到底要做什么。
孔宣上楼之后,一下子躺进了心爱的梧桐木小床上,他踢掉鞋子,在床上滚了滚,正要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准备美美睡上一觉。
翻身时滚到床尾,他仰头躺着,兀自陷入思考。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孔宣晃了晃脚,架着腿枕着枕头思索了一圈,突然灵光一闪,翻身而起拍案叫绝。
“穆怜青!”
他忘记问那只青鸟到底和陆鸦鸦说了什么!
孔宣顿时懊悔不已,他愤愤捶床,怒上心头,很想扒开窗子拍拍翅膀飞到穆怜青面前仔细逼问。
但孔雀大王又思考一番,深深觉得此事已经错失良机,于是他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又滚到床头。
他枕着枕头,下巴蹭了蹭,直到把枕头蹭成合适的松软程度,抵在下巴上,把眼一闭,浓密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落下。
孔宣垂着眼睛,张狂放肆的眉眼像是一下子沉静起来,眼尾的折痕很深,眼尾飞扬的弧度分明蛊惑人心,偏偏此刻神色清浅,如山水般恬淡。
迷迷糊糊间,他思绪飘远,如堕云雾轻盈朦胧。
有鸟振翅,飞跃轻盈云层,从万千流风中脱身而出,迎着耀眼的烈日敢与太阳争辉,借由金色光彩为华羽加冕,肆意从天际掠过。
越过重重阻碍,飞入枝繁叶茂的森林中,入眼是碧绿如宝石的林中深潭,碧绿潭水映着五色神鸟,它们尽情欢歌,在自然茂盛的枝条跳跃,任由百花献礼、百鸟齐和。
他迟迟到来,于是众鸟环绕,嬉笑着要他罚酒赔罪。
恰是此时,最后一位来客从天空降落,他身姿轻盈华丽,浓重的黑羽粼粼泛起五彩波澜,分明如太阳般耀眼,却如黑夜使者寡言无声。
身披青羽的孔宣扬眉,眼中华彩绽放:“他来得最迟!该罚的是他才对。”
那人抬起眼眸,无声朝孔宣望去一眼。
那一瞬间,向来伶牙利爪的孔雀明王猝然失语,只觉满堂春色恰在此刻盛开。
如此绚丽秾烈。
……
“陆鸦鸦。”
孔宣早上起了个大早,他从楼梯下来,眼睛捕捉到陆压的身影,朗声叫他。
他起得早,才七点就醒了,陆压比他起得更早,房间里没人不说,这会儿在楼下像是出门又回来了。
陆压穿着背心、短裤,很适合来广市的休闲装束,手里提着一袋子湿漉漉的东西,似乎还有生物在里面跳动。
他垂着头,漂亮的肌肉线条直白地暴露在外,因为拎袋子的动作而牵动着危险。
像是从外面捕猎回来的猛兽,不动声色地将挣扎的猎物处理,动作间不发出任何异响。
他做事干净利索,直到把东西收拾完了,才抬头看向孔宣,手从刀上一抹,抹下一片水珠。
孔宣从这个高度往下望,几乎将男人衣领下的肌肉线条尽收无疑,他撑着下巴,语气还带着将醒未醒的散漫:“鸦,你去哪了?”
“去买了点海鲜。”陆压回答,他顿了一下,谨慎地问:“病患可以吃海鲜吗?”
“可以吧?”孔宣随口说。
“反正煮的是妖怪,不说一口下去长命百岁,对人类有好处是没跑了。”
至于好处有多少,这就因人而异了。
如果是体质好的,可能就觉得好吃,体质弱的可能就会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要不以前的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妖怪呢。
当然,妖怪自己也喜欢。
孔宣很缺德地吃吃笑了起来,他一手撑着扶手把自己带到扶手上,坐在上面呲溜一下滑了下来。
他从拐弯处停驻,神气扬扬地跳下扶手,轻松到达了目的地,三步并两步蹦也似地蹦到了陆压身边。
“你想做什么?”
他歪过脑袋,精神抖擞地睁圆眼睛,好奇地不住探头。
鸟鸟祟祟.jpg
看到锅里早已杀好的鸡与几只鲍鱼,他顿时冒出一脑袋问号,诧异地挑起长眉。
早已杀好的鯈鱼化作半锅肉块,搭上几只鲍鱼,往里投上几颗五指毛桃,陆压淡定盖上锅盖。
“海鲜炖鯈鱼汤。”
他再打开另一口锅,同样是鯈鱼,里面放着鲍鱼、花甲、鱿鱼、海星。
“海鲜闷鯈鱼锅。”
一鱼两吃,绝对美味。
鯈鱼有三条尾巴六只脚,给大王留两条尾巴四只腿怎么了?
陆压觉得完全没问题。
孔宣比了个绝赞的手势,理直气壮地夸赞:“干得漂亮!大不了我们少要一半钱。”
陆压:“少一半就算了吧。”
孔宣:?
孔雀大王还不知道两百五的威力,心情简单地看着陆压炖锅。
陆压先炖了鸡汤,早上七点开始炖,炖到十点,炖得烂烂的,汤色金黄透亮,不加葱蒜和辣椒,浓郁的香气飘出来,香得人直咽口水。
孔宣猛猛干了半碗汤,由衷地叹气:“好吧,这次只收他们两百万。”
谁叫孔雀大王忍不住干了碗汤呢!
丝滑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舌尖,孔宣将碗递给陆压,陆压低头抿了一口。
“确实很好吃。”
为了避免他们忍不住监守自盗,陆压飞速盖上盖子,端着锅准备和孔宣出门。
孔宣忍不住回味汤的鲜美,叽叽喳喳地和陆压讨论什么时候再去捉一只。
一直到医院登记之前,他都非常快乐。
直到登记探视名单时护士听到了孔宣的名字。
“你就是608号病床的监护人啊,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孔宣写电话的笔一顿,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护士与他对视,脸上的好奇自然又探究。
“哦,那是因为我去死一死了。”
孔宣随口胡说,心里却炸开了花。
监护人是什么鬼!他说想当九凤的爹不是真的想当他爹啊!
你们人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第37章 第37章海鲜闷鯈鱼5 “九凤……
“九凤, 你这家伙,你监护人怎么填我的名字?”
孔宣暗自恼火,进病房的时候就忍不住嚷嚷开了。
他也真是奇怪,不知道九凤发什么疯监护人填他的名字, 早几年他还在山里睡大觉呢!
孔宣嘴上抱怨, 真等他走进病房, 九凤坐在窗台边缘,眉眼郁郁, 好似一下子变成了破碎的花朵,抬眼的瞬间极具破碎感。
九凤忧郁地说:“一个死去的你, 怎么能伤害活着的我?就让我用死人的名字为枷锁,在这地方腐烂发臭吧……“
他语气忧伤极了,靠在窗台上望着远方,似乎在思考人生的奥秘。
他的室友小六张晚照依旧坐在轮椅上,挂着维持生命的葡萄糖, 就静静地陪着他坐在窗边,一齐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整个病房似乎被抑郁情绪笼罩, 被压得密不透风, 在里面走上几步,密不透风的忧伤令整个空间格外寂寥安静。
九凤不由感慨:“这树上的叶子长得再好也终究要落下, 就像这太阳, 再美丽也终究要沉入黑夜,如同我行尸走肉的人生。”
“死人”孔宣:“你说谁死了???”
你真的是病得不轻了!
“九凤, 你现在意识不清醒我不挑你理,快过来吃饭,别管那些有的没的!”
看在九凤现在神志不清的份上,孔宣恶声恶气地指挥人, 示意陆压快快上菜,让九凤带着小六从窗户边下来。
病房和普通病房也没什么特殊的,两张病床和各自配齐的柜子,床边挂着一些束缚带,找不见什么尖锐物品。
光筷子勺子都是陆压去导台问护士要的。
孔宣拉开椅子坐下,他架起腿,示意九凤快点下来。
九凤不肯,坐在窗子上被铁窗拦着,忧郁地回答:“啊,春天啊春天……”
孔宣怒而伸手:“三、二、一……”
孔宣报数还没报完,九凤慢吞吞地推着小六的轮椅走了过来。
孔雀大王顿时得意,满意地把头一点,开始帮忙拆锅上裹的保鲜膜。
一边拆,孔宣忍不住一边说起这锅汤到底有多好吃,他自己馋得不行,忍不住叭叭说:“鲍鱼炖鯈鱼,炖了三个小时,绝对香死你,叫你再敢乱叭叭!”
越说他越坚定,语气越笃定,恨恨地表示,就不信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至于不好吃?绝不可能!
他们把汤炖好连锅一起带了过来,现在还热乎着,一摸还烫手。
忧郁的九凤并没有什么食欲,他眉眼郁郁,正撇开脑袋说不想吃,就听见锅盖掀起的声音。
一股浓郁香味迅速地占据了他整个意识,那股香味并不霸道,反而绵长温软,像是在持久的冬日遇上一碗热汤,只是光看热气腾腾的金黄外表,就让人目眩神迷、靓得人口齿生津。
孔宣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鱼肉搅弄起来,金黄色的油花封在表面,搅散之后汤色清澈金黄,从上往下一浇,浇得人食欲大振。
九凤和小六的眼睛瞬间吸引过去,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双眼睛暗暗盯住小锅。
直到一碗汤送到他们手中。
孔宣像是带小孩子似的,挨个往他们碗里发勺子,想到九凤难伺候的要求,忍不住得意叭叭:“你说的,不吃辣不吃葱不吃蒜……你就说做没做到吧!”
这么麻烦地要求他都完美解决,是不是超级厉害!
孔宣神色得意,哼哼着扬起下巴,把眼睛一弯,就等着两个人品尝之后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让他再炫耀炫耀。
他眼神期待,九凤舀起一勺汤,入口的一瞬间,他和孔宣一齐瞪圆了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像是在大雪天行走了很久之后坐在温暖的壁炉边品尝上一口热汤,温暖的汤水下肚,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暗淡忧郁的九凤眼睛圆睁,一瞬间枯木逢春,在孔宣得意的注视下猛猛干饭。
他扬起脑袋,咕噜咕噜喉咙滚动间,一碗汤被他囫囵吞枣咽下,他一把抹去嘴角水渍,大声喊话:“再来一碗!”
居然神情焕发,精神百倍,脸上的笑容可谓要与明亮的太阳竞相争辉。
九凤咂咂嘴,被这口浓汤迷惑,只见眼中妖异四裂,眉宇间好似刀锋出鞘锋芒必现,不见抑郁温吞,倒像是蒙尘珠宝被拂去尘埃,思绪陡然清明。
一口下去神清气爽,两口下去头脑清醒,三口下去……
九凤吨吨喝汤,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被这一口汤香迷糊了。
瘦骨难支的张晚照捧着碗,呆呆地盯着碗中金黄色的热汤,袅袅云烟遮掩着他的眉眼,也将他满眼麻木与厌世融化。
他迟疑地举起勺子,只是舀起的动作就让他不自觉双手颤抖。
随着一勺热汤下肚,所有的一切仿佛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又一帧一帧删除。
“滴答”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碗里,激起一连串的涟漪,模糊中,张晚照瘦骨嶙峋的倒影被一颗一颗落泪击碎,似也将过去种种一并打破。
他眼泪泛滥,无声痛哭,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滴答”
“滴答”
没有人会笑他哭到麻木的狼狈模样,只有九凤凝视着他,将他眼尾泪珠擦去,舌尖掠过咸湿的泪珠。
九凤神色混乱,却依旧低声安慰:“都过去了。”
爱也好,恨也好,所有的一切苦难终化成云烟,轻飘飘地吹散。
张晚照一勺一勺,极度艰难地吞咽汤水。
他已经到了要靠点滴来维持生命的地步,早已失去了任何享受食物的能力,所有食物,即便是水,都会被他作呕吐出。
直到这一口热汤下肚,像是唤醒了沉睡的味蕾,他的舌尖极其艰难地品尝到了鲜与味。
孔宣和陆压无声出了门。
只是光看着张晚照那副样子,孔宣就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痛斥凡人的刻薄寡恩。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亲生的难道还能变收养的吗?折腾成这个样。”
他大为恼火,不服气地一个劲为张晚照打抱不平,一双漂亮的眼睛染着怒火,怒意沾染上他的眉眼,越发灼灼明亮。
孔宣在这种事上堪称嫉恶如仇,走远了都还忍不住怒骂。
陆压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过导台时,他脚步微顿,在孔宣耳边低声问:“大王还要把九凤捞出来吗?”
群里昨天讨论得非常热闹,陆压潜水半天,感觉他们打定主意要把九凤捞出来。
不过讨论了半天,一个可以用的方法都没有。
精神病院出院,要么是监护人签字,要么就是患者好了自己要求出院。
陆压琢磨着,九凤把自己监护人的名字写成孔宣,孔宣只要去签个字就能把人捞出来了。
他想得很好,就是没有尊重当事人意见。
孔宣都想翻白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极了,他哼笑着睨了陆压一眼,笑他天真。
“九凤填我的名字,就是不想有人能把他捞出去。”
孔宣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被人折腾烦了,才会写自己的名字。
其他鸟肯定也看出来了。
群里有九凤潜水,如果真想捞他,肯定得换个群聊,聊了一天全是一些烂主意,就是群里对捞他的意愿不大,孔宣才不去淌这趟浑水呢。
他自持羽毛,绝不掺和这种烂事。
孔宣想到店里留的鯈鱼,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巴巴地推着陆压快走:“你先别管他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吃午饭吧!”
他的海鲜闷鯈鱼!
他急哄哄地要走,陆压失笑,顺手从导台捞走一张出院登记表走了。
出院登记表背面写着出院申请事项,陆压粗略看过,随意折了两折塞进口袋里。
两个人坐公交下了车,不忘在路口挑上两斤毛豆,准备煮点毛豆餐后配酒。
小街巷里有一家卖米酒的,几十年的老字号,藏在巷子里只做熟人生意,酒味甜蜜绵长,一口下去清甜极了。
孔宣咕咕喝完水瓶里剩下的半瓶水,和陆压一起一人打了满满一瓶回去配菜吃。
小街巷子离后门近,他们也没有绕远路回到大街从店门进去,陆压拿着钥匙开了后门,侧身让孔宣进去。
孔宣过了枝繁叶茂的桃树,一眼就看到了桃树底下抽新枝的扦插小枝。
他眼尖,指着小枝惊呼:“它抽条了!”
“之前就长新芽了。”陆压说。
陆压每天起床都会给树浇水,对小枝条的生长情况比孔宣这个主人还要上心。
他拿了水壶,给树芽喷了喷水,薄薄水雾在空中飞舞,树枝扇动,似在打招呼。
孔宣揉了揉耳朵,难得有几分心虚,毕竟他可一次没照看过。
等陆压进了厨房,他才凑到树芽面前,蹲下身,像是在跟家里长辈说话似的,小小声讨饶:“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他摸摸树叶,枝叶无风自动,轻轻蹭过他的掌心。
抽出新芽的枝条弯了弯腰,孔宣眉眼弯弯,歪过脑袋看向厨房,男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挺拔修长,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气。
孔宣睫毛颤动间轻声喟叹:“扶桑树啊,你也知道是他对吧?”
不过短短数百年,他们又再度重逢了。
第38章 第38章海鲜闷鯈鱼6 陆压进……
陆压进了厨房, 将围裙在腰上一围顺手拿起了锅盖,盖住的锅子里,花甲、鱿鱼、海鲜还在盐水里泡着。
他将另外放着的鸡腿和鱼尾巴拿出,鸡腿去骨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和剁成块的鱼尾一起, 加入盐、糖、胡椒粉, 蚝油、生抽、米酒腌制调香,抓拌均匀腌制。
这个过程中他开始清理花甲海星, 把一只拳头大的鱿鱼给剖开,鱿鱼须剁成几块, 利索地去骨拆解。
热锅加油,加入腌制的肉块、姜片,大火炒至金黄,加入洋葱、蒜头,用米酒贴着锅洒了一圈, 颠锅的同时火舌轻燎肉块,瞬间“滋滋”香气四溢。
浓郁的香气扑面, 酒精挥发之后只剩下米酒的甜香, 蒸腾出醉醺醺的鲜味,如一把小勾子, 精准地抓住人的嗅觉。
孔宣抱着一兜子桃子往窗户上一堆, 他撑着窗子,整个人往里探头, 被烟气笼罩,把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好香好香好香——”
他馋得不行,一个劲地叫唤,就差趴在窗子上撒娇耍赖。
陆压抽空调了个秘制酱料, 用筷子沾了点送到他嘴边,他下意识躲了一下,意识到是什么后,舌尖轻快地勾住掠过,美味的酱汁入口,嘴角疯狂上挑,脸上的满意如有实质。
见他喜欢,陆压低笑了声,转身将酱汁倒入锅中翻炒,顺手将海鲜倒进去了。
海鲜倒进里面翻炒,翻炒出酱汁的香气,让酱料包裹住每一块肉块,里面热气翻涌,没收干的汤汁咕噜噜冒泡。
陆压眼疾手快盖上锅盖,拒绝孔宣想要先尝一口的要求。
孔雀大王在好吃的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遇到喜欢吃的,不管不顾要吃,馋得不行。
陆压按着锅盖,等热气上涌了,拿两根筷子在锅盖上比划了一个大大的“X”以示拒绝。
孔宣伸手非但没吃到香香的鯈鱼,还差点被敲手背,他顿时不服气地扁扁嘴巴,一脸不忿地甩过脑袋气鼓鼓地直哼气。
他气呼呼的,觉得陆鸦鸦真小气,他也小气地把桃子抱走了,只留了一个又青又涩地给他。
以示自己不像陆鸦鸦那么小气。
这样的惩罚根本无关痛痒,陆压一转头发现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桃子。
他顺手拿走洗了洗,削皮切成小块,加了点蜂蜜糖渍,放进冰箱当餐后小甜点。
等电饭煲跳灯后,陆压打开盖子,从窗户往外望,想把大王叫回来吃饭。
孔宣正靠在桃树下,他伸着手指,让小鸟站在自己的手指上,几只憨圆的胖小鸟站在他的肩膀,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眉眼一弯,张扬肆意的眉眼泄出几分轻快的笑意,任由小鸟扒着他的手啄上几口桃子。
树荫将明艳的阳光筛碎洒落在他身上,落在他轻快张扬的眉眼,斜飞的长眉连同翘起的眼尾没入阴影,越发颜色秾烈漂亮,不见一丝阴郁。
显然已经消气了。
孔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陆压一叫,他下意识转过头,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
下一秒,他收敛嘴角,气性很大地哼了一声。
他把小鸟放飞,手里的半个桃子卡在树枝上,装模作样地溜达过去,问陆压:“叫我干嘛?”
“喊你吃饭呢。”陆压好脾气地说着,将一双筷子拿给他。
孔宣不接,气呼呼地怼他:“你不是不给我吃吗?你要饿死我!”
坏鸦!
陆压挑眉,手里的筷子拐了个弯,夹起一块沾着汤汁的鸡腿肉,刻意在孔宣面前晃了晃。
香喷喷的肉在眼前直晃悠,孔宣的眼睛立刻就跟过去了,被美食钓上钩,忍不住探头探脑想要去吃。
不等他嗷呜吃进嘴里,陆压眼疾手快抽走,又丢回锅里,故意朝孔宣扬眉。
“真不吃?”
坏鸦鸦!
孔宣气呼呼的,陆压再想钓他,他气得张牙舞爪要咬陆压的手,抓着人胳膊就上嘴,尖尖的虎牙抵在对方手臂上,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瞪得滚圆,眼中暗藏得意。
陆压手上还抓着筷子,手臂先被人咬了一口。
他动作微顿,下意识地低下头,孔宣漂亮的眼睛明晃晃地染着怒意,如火焰般灼灼燃烧,鲜明地指向他。
陆压晃了晃胳膊,孔宣收紧牙关,刻意不让他动,嘴巴哼出得意的笑意,又咬重了几分。
“大王。”陆压哄他:“我错了大王,不气了,先吃饭好不好?”
“哼~”
“不逗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话说了几句,孔宣不为所动,甚至咬重了一点。
陆压皮糙肉厚没什么感觉,不过他看着孔宣这一嘴漂亮的尖牙,在孔雀大王的示意下只能举起手指对天发誓。
孔宣总算满意,他松开嘴,一脸得意的问陆压:“你以后还敢拿筷子敲我吗?”
“没敲……不敢了。”
“还敢不让我吃饭吗?”
“肉没熟……好好好,不敢了。”
孔宣说一句,陆压想反驳一句,最终在他的怒视下无奈闭嘴,好脾气地连连答应。
可怜陆压以前在妖管局当领导,现在出来单干,还要被孔雀大王欺压。
他乐此不疲,面上一点点的无奈也宠溺得很。
孔雀大王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答应得无怨无悔。
孔宣终于说满意了,他矜持地翘起唇角,矜贵颔首,表示这件事就此过去。
他矜持不到两秒,实在忍不住馋,巴巴的小眼神直往锅里飘。
陆压请命:“可以开饭了吗大王?”
孔宣再也忍耐不住,眼巴巴地疯狂点头:“吃吃吃!”
快开饭!!
孔雀大王等不及了,自己巴巴地端着饭走到外面,拿着筷子眼睛晶亮地等着陆压端着海鲜焖锅过来。
陆压拿小砂锅装上摆在餐桌上,快速弄了个拍黄瓜当小菜,然而孔雀大王的筷子理都没有理绿油油的小菜,而是伸向了砂锅。
他夹起一块肉,上面沾满了汁水,被筷子一夹,漂亮的汤汁溢出,落在米饭上,连米饭都受不住染成了更加可口的色泽。
孔宣经不住送进嘴里,一入口美味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咸鲜的味道将肉炖煮入味,轻轻一嚼,炖到极烂的鱼肉细滑软嫩,令人食指大动。
孔宣越吃越美,珍惜地将每一粒米饭送进口中,夹杂着肉香的米饭自带的软糯香气更加中和了汤汁的咸味。
本地米比经常吃的黑土地大米更加细长,煮出来晶莹透亮,有种清新香味,拌上汤汁可谓是十足美味。
孔宣猛猛干饭,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吃饭姿势并不难看,反而优雅从容,吃到喜欢的满眼晶亮。
陆压光看他吃饭,自己不知不觉也能吃下两碗饭。
吃过饭后,屋外的太阳正挂在天空最高处,温度拔高几度,正好合适来一口糖渍桃子。
陆压把桃子拿出来时,孔宣眼巴巴地看着小碗在眼前转了一圈,落到了自己面前。
“给我的?”他满脸惊喜,像是得了好处的小仓鼠,幸福地扬起脑袋。
他伸出双手,直白地摊到陆压面前,漂亮的眼睛眨呀眨,俏皮极了。
冰冰凉的小碗落在他的手上,他拿起叉子搅弄了一下,把桃肉拌上蜂蜜,一口下去甜丝丝的,清甜又美味。
孔宣一口一口吃着,桃肉的清甜裹上蜂蜜,顿时更添加了几分厚重的甜蜜。
他愉悦地舔舔嘴巴,将一块桃肉叉起,转手递到陆压嘴边。
陆压看他眉眼带笑,正失神时被桃肉冰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躲,停顿之后张嘴咬住桃肉一角。
“好吃吧?”孔宣眉飞色舞,脸上的得意如有实质,笑呼呼地弯起唇角,白软的腮帮子微鼓,他摇晃着脑袋,吃得不亦乐乎。
好东西就要和人分享,这是孔雀大王的理念。
陆压咀嚼的桃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孔宣身上,恍惚间已经不知道口中是什么滋味了,只是看孔宣湿红的舌尖掠过唇角,不免觉得口中的桃子甜得过分。
甜滋滋的,已经不只是桃子的味道了。
屋檐在两人头顶遮蔽着阳光,也间过于厚重的乌云一并遮住,等两人反应过来,只见厚厚云层浩浩荡荡随风而来,已经从他们头顶掠过,奔腾着飘向远方。
黑云沉沉压下,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压抑,沉沉如重石压在头顶,没一会儿就落下雨珠,大颗大颗地敲打在屋檐上。
孔宣和陆压两个人进屋匆忙,雨掉下来的一瞬间就紧赶慢赶搬着凳子走进去了。
没忘记阳台上还晒着衣服,两个人进了屋又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收衣服。
这雨下得突然,大风裹着大雨,光收衣服这点时间就把两人浇得湿透。
陆压拧着衣服,没注意眼睫上挂着水珠,突然有只手轻轻从他眼睫擦过,他抬起眼睛,就见孔宣满脸狡黠,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指着陆压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陆压也想笑。
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瞬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被大雨笼罩,屋外一下子安静下来,人声消散,只剩下“哗哗”雨声。
客厅里,电视机的光彩充斥着整个房间,新闻女主播严谨温柔的声音播报着今天的午间新闻。
“……来广市突逢□□雨天气,请诸位市民安心待在家中,减少外出……”
沙发上,孔宣头顶湿漉漉的毛巾低头摁着手机,宽松的睡衣领子松垮露出锁骨,若隐若现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他看得认真,以至于一滴滴水珠淌到衣服上都没有注意。
陆压洗完澡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擦水,看到他这样,路过时顺便用自己的毛巾捞起孔宣的发尾狠狠拧了拧水。
孔宣头也不抬,歪过脑袋,把脑袋蹭到陆压肚子上。
“……大王,自己擦水。”
孔宣“哼”了一声,眼睛还盯着手机。
没过三秒,看不下去的陆压只能拿着毛巾老老实实给懒散的孔雀大王擦头发。
说来奇怪,明明都是用的同一种洗发水沐浴露,很普通的白茶香味,但陆压靠近时,总能从孔宣身上闻到似有若无的木制香气,带着淡淡的花香。
平平无奇的毛巾只是在他头发上擦了擦,似乎也沾到了这股香气。
陆压一边擦一边试图用电视新闻屏蔽自己的嗅觉,他盯着新闻看了几分钟,皱了下眉:“今年又要刮台风了。”
来广市临海,几乎年年都要刮台风,台风天最恐怖,把乡下地里的蔬菜大米吹坏也就算了,总有人不信邪外出被吹走的。
新闻里预测台风将要登陆,不停地呼吁市民不要外出。
孔宣头也不抬:”不是台风,是妖风。”
他在回群里的消息,语气漫不经心的:“几山的闻獜,一出现就会刮大风,那种怪物臭死了,一出现我就闻到了风里的妖味。”
孔宣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脸上满是嫌弃。
被陆压用毛巾罩着脑袋使劲一擦,顿时头脑发晕,眼花缭乱地靠在陆压身上。
他瞪圆了眼睛,哼哼唧唧地瞪人,用犀利的目光控诉陆压的罪行。
陆压眉头微皱:“闻獜?”
“是咯,闻獜。”
孔宣幸灾乐祸地重复,伸手戳他脑门,歪着脑袋调笑:“你再皱眉头就要成小老头了。”
“皱巴巴地干什么,一只妖怪而已,你吃得还少吗?干脆捉回来给你补身体好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显然不把这当回事。
提到这个,孔宣纠结起眉头,显得有些严肃,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下巴下,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
“话说,鸦,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吃了这么多好东西,总该有点变化吧?
比如变漂亮小鸟什么的。
想到这里,孔宣眼睛一亮,扯着陆压的衣摆眼睛晶亮地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左眼写满了“期待”眼右眼写满了“想看”。
陆压被问得一怔,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毛巾盖在孔宣脸上。
孔宣“唔唔”挣扎,又是摇头又是抓手,总算从毛巾下冒出个乱糟糟的脑袋,陆压早就悄悄退场。
这可把孔雀大王气得够呛,对着陆压的背影直嚷嚷:“坏鸦!”
大坏鸦!
他气得直蹬腿,气呼呼地原地蹬了一圈,把自己摊平,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陆压不愿意给人看自身变化,孔宣气了半天,最终也只是鼓了鼓腮帮子,专心抓着手机玩。
屋外雨丝绵绵,被狂风一吹,连滴滴答答的雨丝声都听不见,只有喧闹的风声,以及漫漫涨起来的积水。
老城区的排水不好,下了几个小时,水就淹过了小店的台阶,半夜里就淹过来半米。
孔宣一觉醒来,从楼梯间探头,只看到滔天洪水,和站在楼梯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背心,精壮的手臂露在外面,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侧脸的五官线条优越高挺,散下片片阴影更显阴鸷危险,简直秀色可餐。
孔宣歪着脑袋,欣赏的目光在陆压身上流转,他观赏一会儿,才朗声说:“鸦,你看什么呢?”
陆压从水里捞起一个矮凳,仰头看了孔宣一眼。
“我去看看厨房。”
他嘴上说着,自己淌着水过去了,半米的水他淌过去也不算危险,将通向后院的房门一拧,积水冲进院里,水线往下排出不少。
陆压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堆到楼梯上,一边让孔宣站在楼上别下来。
后院的排水修房子的时候专门弄过,现在稍稍起了一点作用。
他们小院都被淹成这样,小半个老城区的积水更是早就淹过了脚踝。
陆压冒着雨在外面看了几眼,爬上楼梯时他抹了抹脸上的水,低声说:“外面都被淹了。”
“淹就淹了吧。”孔宣点了点手机,满不在乎地说。
突然他眼睛一亮,支棱起肩膀,满眼笑意地弯起唇角,撞了撞陆压的肩膀:“看,钱到账了!”
他举起手机,到账两百万的短信和他明亮的双眼放在一起。
陆压不受控制地被他的眼睛吸引,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喉咙滚了滚,孔宣的头已经低下去了。
陆压的手机响了一声,等陆压洗个澡出来拿起手机,才看到自己手机上的短信。
两百万,不多不少,全转给他了。
不等他发问,一直偷偷观察他的孔宣从沙发背探出头,扒拉着沙发背上,探头探脑地挥舞着手机,脸上的笑容得意又张扬,轻佻地朝他扬眉。
“我厉害吧?”
两百万说赚就赚!
“……为什么?”陆压压抑低沉的话语还没说完,孔宣把身子一翻,又躺回了沙发上,只露出一只灵动漂亮的手,朝陆压挥了挥。
“给你就给你了,别管。”
孔雀大王可不是会克扣小鸟的鸟!
孔宣洋洋得意,跷着腿点进群聊,和里面的神鸟们一起水群。
群里正聊台风天的事,本来还存世的神鸟就不多,光来广市就聚集了三只,穆怜青正在抱怨台风天影响他飞去下个城市办展。
突然有人往群里发了几张照片。
:[照片][照片][照片]
:第五座神山出现了。
……
与此同时,陆压打开电视,电视机正播报着第五座神山的出现。
第五座神山出现的动静隐没在台风天里,以至于很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然掀起的洪水给淹个正着。
新闻工作者顶着狂风报道这一次事件,年轻的女记者眼眶微红,沾湿的脸上满是坚毅,她的身后,救灾消防员正拼命抢救被淹没的人群。
在一片混乱中,那座高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被笼罩在厚重的云层与细密的雨声下,模糊了边界,恍惚像一片浓重的阴影沉沉压在众人头顶。
陆压用手机拍下照片,努力放大之后,他在那座高山上看见了一只像是猪一样的怪物。
它全身金黄如猴毛,唯独脑袋是白的,站在雨幕中,从山顶往下望,模糊的照片里依旧能看出它隐约弯起的笑容,邪恶又恶心,一双猩红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山下的无边惨相。
这是一只闻獜。
第39章 第39章红烧闻獜肉 :那座新……
:那座新神山?应该会派军队去吧, 死人也没办法,局里现在已经顾不上了,有妖物下山也管不住了。
:死人已经不是大问题了,“故乡”的探索对妖管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包括那些老怪物, 没有人甘心专门走一趟去不知名的神山出外勤了, 现在都是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明哲保身啊, 陆组长。
……
哗啦啦的阴雨沾湿行人的衣摆,将伞面摔打催折, 每走一步几乎要被狂风吹倒、大雨压垮,浓重的阴霾模糊在潮雨,如同一只狰狞可怖的怪物,隐藏在大雨滂沱的晦暗中将一切撕扯碾碎。
朦胧之中,唯有高铁站还亮着灯火, 遗世独立地矗立在晦暗阴霾中,无声无息地指引着方向。
大雨之下, 没有人会试图外出, 以至于安检人员将人拦下时都不免奇怪:“什么钱非得台风天出门挣?哝,就这一班列车, 从六号站台上车。”
安检员检过票, 指了去往六号站台的方向。
大雨磅礴,潮湿的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高铁站里没什么人,以至于检票员都有点失去防备,视线只是在身着雨衣的男人身上一扫,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
雨珠从雨衣的一角连篇落下, 行人抬头,帽檐之下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陆压眉眼冷峻寂寥,孤身行走在空荡荡站台上。
他脚步不疾不徐,偏偏带着不容回转的坚持,冒着磅礴的大雨从死寂一般的钢铁巨兽中穿行而过。
语音电话被接通,冷雨模糊了信号,令蒙在听筒那边的声音越发模糊不清,唯有欢快的语调依旧明晰,传递到耳朵里,令陆压冷峻的眉眼稍稍松懈。
“陆鸦鸦,你出门记得给我带荔枝回来,我想吃荔枝了。”
陆压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兜着手,长长的雨衣将他全身笼罩,滴滴答答的雨珠将睫毛沾湿,凄厉的雷光在他眼中闪烁,照出冷寂的锐利。
一行亮着灯光的列车极速朝着东方飞驰而去,玻璃内部温馨明亮,玻璃外雨云沉沉压在头顶,恍若世界将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然而总有人走出温暖的环境,孤身前往晦暗危险的死地。
一身黑色雨衣的男人踩上几山的土地,狂风吹开他的兜帽,雨丝毫无保留地敲打在他的额头、鼻梁,顺着他高挺的背脊滴滴答答地没进泥地,被人无情踩下。
轰隆——
一声雷鸣轰然响起,刺眼的白光迟迟到来,狠狠劈开了几山的隐晦,也将一双猩红的瞳孔照得分明。
全身金黄的怪物站在雨中,藏匿在茂盛的深林里,借用回护般的树林将身影遮掩,唯独一双猩红的眼睛不加掩饰,直白地弯起充满恶意的笑容。
“咔嚓”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断响起,它咀嚼着骨头,张嘴吐出一口血腥肉沫,挑衅般与孤身而立的男人对峙。
空气在雨中越加稀薄,在焦灼的氛围中一触即发。
只见浓密的雨幕中利光闪过,形似野猪的怪物猛地朝前一扑,与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轰然倾倒在地。
男人手中金光闪过,最终化作无声的流萤,伴随着风雨停歇一同消散飞去。
“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两个小时后,陆压提着一袋东西被人拦在安检门口。
他面不改色,撕开蛇皮袋的拉链,露出里面剖解好的“猪肉”,怪异的骨头被压在沉沉肥肉之下,割开的痕迹平整又完美。
漆黑的雨衣穿在他的身上,浇了半夜雨,男人面色惨白阴郁,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深邃。
没有人从他淡定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波澜,他就这么提着袋子上了高铁。
“刚刚还下那么大的雨,这会儿又出太阳了。”
“这台风天也过去得太快了,看网上说得吓人,也没有嘛。”
“哎,早知道就不这么快走了,天气这么好得上景点逛几圈才行。”
……
风雨停歇,高铁车厢里也只有寥寥几个人,陆压是一个。
他神色淡淡地听着车厢里的讨论声,无声将蛇皮袋放在脚边。
厚重的肥肉落在地上,上面挂着的水珠晕湿了地板,深色的痕迹活像是晕出来的血渍,逐渐晕到陆压脚下。
陆压无声地垂下眼睫,他闭目养神,一只手揣进口袋里,无数次重复播放语音,耳机里传来欢快的嘱咐声。
他这才弯起唇角,轻声呢喃:“好。”
买荔枝。
陆压这一来一回只出去了五个多小时,他一手提着荔枝一手提着蛇皮袋进门时,孔宣刚睡了一觉起来。
孔宣揉着眼睛,身上宽松的衣服挂在肩膀上,被冷风一吹空荡荡地飘起。
他打了个哆嗦,显然是有点被冷到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陆压:“鸦,我的荔枝。”
他伸出手,眼底还带着未醒的潮意,腮帮子微微鼓动,泄露出几分孩子气。
孔宣也不问陆压这几个小时干嘛去了,对于他来说就是一觉醒来,自己要的荔枝就到了。
清甜的荔枝个大滚圆,拿到手上沉甸甸的一袋。
孔宣拎着袋子欣喜地数了数,跟着陆压的脚后跟走到厨房,一个一个拿出来。
他自觉自己公平公正,陆鸦鸦一个他一个,分到最后还剩下一个,他捏着荔枝偷偷往周围看了一圈,嗷呜一口咬进嘴里。
好甜!
他不由欢喜,高兴地弯起眉眼,忍不住哼起小调。
“大王这么喜欢?”陆压看他高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身上落拓冷凝的气场散去,只剩下平淡老实的表象。
孔宣被他一问,顿时得意地翘起嘴角,贪心地舔了舔手指:“好吃,爱吃,多吃!”
他实在喜欢得不行,吃过一个马上剥下一个,汁水溅到手背,湿红的舌尖撩过,他抬眼睨向陆压。
陆压正拎着蛇皮袋往外掏肉,大块大块的肉条被掏出,少说有一百多斤,和一个成年人不相上下。
他动作忙碌,一点顾不上荔枝。
正处理着这一百多斤的肉,一枚荔枝落在嘴边。
陆压下意识看向孔宣,孔宣朝他扬眉,他稀里糊涂含进嘴里,舌尖掠过修长漂亮的指腹,指尖在他舌尖一颤,湿淋淋地沾着湿粉,好看极了。
孔宣靠在洗手池上,一边回手给自己喂荔枝一边看陆压拿刀处理这些“猪肉”。
刀光映出男人冷峻深沉的眉眼,也一同映出孔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抿了一口荔枝水,似笑非笑地说:“甜吗?”
“……甜。”陆压嗓音低沉,越发意味不明。
不知道是在说荔枝甜,还是……
陆压面不改色,淡定得让人看不出情绪,连同这袋千里迢迢运来的肉块一样,显得理直气壮。
孔宣哼了一声,似嗔似笑。
“我要吃红烧肉。”
“好。”
“吃菠萝姑姥肉。”
“好。”
“我还要吃……”
孔宣念了一长串菜名,陆压都好声好气地答应。
他将袋子掏空,从里面掏出一身湿淋淋的雨衣,雨衣被人在水里涮过,拧不干净水就攀在窗台上晾干。
或许是台风天后温度上升,回南天要来了,挂在窗台上半天没干,反而把墙面沾湿。
陆压暂时把肉分门别类放进冰箱,他转头捞起雨衣时,就看到窗台上摆着一碗荔枝,沾着漂亮的水珠显得格外甜蜜。
陆压突然又想到了刚刚品尝到的滋味,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无声抿起嘴角。
确实很甜。
不如之前吃到的甜。
陆压端着荔枝到大堂时,孔宣正拿着一颗荔枝看农业新闻。
他一边剥一边吃,眼睛还盯着屏幕,手里的荔枝剥开了就往嘴里送,看入神了连啃到荔枝皮也不知道。
“看什么呢,大王。”
陆压把荔枝倒进他碗里,陪着看新闻。
农业新闻正在播报一个新消息,台风天过后,本来已经萎靡不振的乡下农田居然奇迹般地迎来了超绝丰收。
原本还只能算青储饲料的大米小麦一夜之间成熟,圆滚滚的麦穗挂在枝头,只是站在边缘望俯拍,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金黄。
以前每次台风天,地里的农作物都要减产,还是第一次遇到大丰收。
主持人用高兴的声音不停播报这截喜讯,屏幕上的照片换了几张,都是各地丰收的奇景。
“又是妖怪?”陆压蹙眉。
孔宣咬到荔枝皮,呸呸吐了出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摸荔枝,指甲扣在荔枝皮上。
他咬了一口荔枝,甜滋滋的汁水与果肉入了口,立刻笑弯了眼,说出的话也甜滋滋的,甜蜜极了。
“是啊,是神迹呢。”
他笑眯眯的,手指在陆压眼前晃了晃,等陆压低下头,他弯起眼尾,眼尾垂下戏谑的弧度。
他撑着下巴,意有所指地说:“还是我们的老熟人。”
“怎么样,你也要去截杀他吗?”
真是一点都骗不过孔雀大王。
陆压被聪明的孔雀大王点破,他低头蹭了蹭鼻子,莫名有点心虚。
“我也不是什么都管。”
这种能让粮食丰收的妖怪,他就不管。
“哼~”孔雀大王哼气,并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现在说不管,之前也说不管,最后还不是都管了?
爱管闲事的陆鸦鸦。
陆鸦鸦爱管闲事,孔宣却只管自己想管的,不想管的,他管它洪水滔天。
孔宣手指还掐着荔枝,甜蜜蜜的汁水染湿了指尖,他朝陆压勾了勾手指,一把拽住陆压的衣领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陆压半伏在孔宣的上方,他一手摁住桌面一手扶着桌椅,克制着和孔宣的距离,即便如此,高大的身躯仍然不可避免地将孔宣笼罩身下。
分明被他笼罩在身下,孔宣却似真正的掌控者,不疾不徐地将指尖掐在他的衣领上,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难以消减的戏谑如有实质,像是一把小勾子,黏黏糊糊地勾住陆压的心神。
他嘴角上挑,手上的甜腻慢条斯理地抹到陆压的脖颈间,尖利的指尖刮蹭过血管,他脑袋微偏,倾听男人吞咽的低语,恶劣地笑出了声。
“陆鸦鸦。”孔宣在陆压耳边低语。
暗色的阴霾笼罩在他的眉眼,他眉眼冷诮,眼尾上挑起蛊惑人心的弧度,恶劣又玩味地警告。
“玩玩可以,当心玩脱了,还要我来救你。”
那到时候,陆鸦鸦在他面前可就没什么话语权了。
陆鸦鸦要是敢玩脱了,孔雀大王也不是不可以出面主持“正义”。
只是他可不像陆鸦鸦那么心善,还管什么洪水滔天,他只管他想管的。
孔宣轻哼一声,攥紧的手掌散开,拂过陆压的衣领,轻轻将他推开。
陆压几乎能从他身上闻嗅到甜蜜的荔枝香气,混杂着淡淡的木花气息,被体温醺出几分迷醉。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孔宣近在咫尺的眉眼,与脖颈间露出的那一点俏白,顺着逶迤的长发将目光落在他的肩背。
即便是这样的姿势,孔宣的肩膀与背脊依旧挺直,只是脖颈后仰起一条动人的弧线。
陆压难以抑制,更添迷乱。
被推开时,陆压才低声答应:“不会的。”
是不会玩脱,还是不会多管闲事?
孔宣睨了他一眼,水光潋滟的唇抿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
屋外短暂地出了一会儿太阳,没过多久又昏昏暗地落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寂寥的昏黄晕红了半边天,秾烈的色彩压抑在地平线上,肆意挥洒着剩余的光泽。
夜幕降临,路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接连照亮长长的行道,没入一片无法预兆的黑暗中,唯有两侧楼房的灯火依旧明亮,点燃了平静的万家灯火。
孔宣将窗户一一拉上,婉拒了小虫子的进入,蹦蹦跳跳去添鸟粮时,不忘给自己嘴里塞几颗。
厨房在他背后亮起灯火,陆压在窗边低头系着围裙,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冷凝的眉眼,越发泄露出几分家庭煮夫的贤惠感。
他从带回来的肉堆里挑出两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家里没有菠萝,就暂时准备切段烧成五花肉。
将肉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块,把葱白和姜切成片备用。
将肉放进锅里,冷水没过,大火煮沸焯水,用葱白和姜去腥,陆压在这一步特意翻出之前没喝完的半瓶米酒,沿着边缘浇了一点。
焯水后,锅里放油,五花肉下锅煎至两面变色捞出,锅里煎出的油洒冰糖炒糖色。
炒出糖色后将五花肉倒下去,将五花肉都裹满糖色,加入葱姜和香叶、八角、桂皮炒香,期间加入生抽、老抽、蚝油、白糖和料酒,炒好之后倒入砂锅加水焖煮。
这期间,陆压用玉米和火腿肠素炒,又用冬瓜煮了一锅冬瓜瘦肉汤。
两菜一汤,两个人刚刚好。
他动作娴熟自然,出锅装盘心如流水,不到一个小时菜就端上了餐桌。
等陆压端菜出去这一会儿工夫,砂锅盖子响动,陆压把偷吃的小孔雀堵在厨房,他抱着手臂,朝孔宣扬了下眉。
孔宣简直要炸毛了,又是心虚又是傲气,色厉内荏地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大声哗哗:“我什么都没干——”
不打自招了。
孔雀大王更是炸毛,看不见的羽毛炸成一团,瞪圆了眼睛警惕地望着陆压,还下意识把手藏了起来。
和之前拉着陆压的衣领警告的嚣张模样简直两模两样。
陆压忍不住偏头,像是被可爱到了,眼睛忍不住看向孔宣。
孔宣也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他扁扁嘴巴,气哼哼地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腮帮子一鼓很是不忿。
眼见陆压朝自己走来,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机敏地绕着陆压走开,衣摆在空中转了一圈没碰到陆压一点,更让他脚步欢快,背着手就要溜走。
“大王。”陆压叫他。
孔雀大王回头一瞪,恶声恶气的:“干嘛!”
他色厉内荏,支棱着脖子,一副警惕凶戾的模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招惹。
等陆压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到他嘴边,满眼的锐利瞬间化为清澈,他呆呆地瞪圆了眼睛。
反应过来后,他嘴角疯狂上扬,心满意足地将送到嘴边的肉吃进腮帮子,满足地眯起眼睛,露出愉悦至极的表情。
他满意又高兴,腮帮子鼓起一边,咀嚼的同时不忘对着陆压扬眉。
像是获得了某种胜利。
陆压只觉得好笑,把锅盖一盖,让孔宣往旁边让让,自己端上了餐桌。
锅盖一掀开,袅袅热气扑面而出,也将红烧肉的香气放出。
漂亮的红烧肉堆在锅里,孔宣眼巴巴地跟着,立刻被漂亮的糖色吸引,嘴巴里还嚼着肉,手上的筷子就把持不住了。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煎过之后外表酥脆,裹满的糖色味甜又鲜美,没有一点臊味,反而炖到软烂,入□□汁。
甜蜜的甜味很淡,几乎只是起到点睛之笔的作用,红烧的汤汁炖进肉里,和细腻的五花肉汇合交融,产生了极其奇妙的味道,美味得令人着迷。
孔宣腮帮子嚼动,他吃了那么多美味,依旧被这一口红烧肉迷得神魂颠倒。
品尝到美味的幸福不加掩饰,直白地展露在人前,手上的筷子更是用得巧妙。
是吃了一块又一块,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孔宣吃得满足,足有三四斤的肉被他和陆压瓜分干净,再来一口冬瓜汤清清口。
吃饱喝足后再一齐坐在后院的屋檐下吹凉风,这可真是神仙日子。
几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落在孔宣身上,孔宣眉眼张扬,脸上总是似有若无地带着笑,他伸出手,任由麻雀们在自己身上乱蹦。
有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跳到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展开翅膀挑了支漂亮的羽毛。
一个错眼的工夫,小麻雀就叽叽喳喳地向孔宣求偶了。
没等孔宣反应,小麻雀顿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惊恐地张开翅膀,扑簌簌飞走了。
孔宣神情一怔,下意识地扭过脑袋。
陆压就站在屋檐下,黑天暗地的小院子只有两盏庭院灯浅浅提供照明,黑暗披在他的身上,只有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明亮鲜明。
他就这样站在屋檐下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清浅,明明灭灭地映出几分郁色。
“陆鸦鸦,你把我的小鸟吓走了。”孔宣伸着懒腰,顺手将身上的麻雀扫落。
他语气带笑,听不出是调笑还是问罪。
陆压只是抿起唇,线条漂亮的侧脸绷紧不悦的弧度。
第一次觉得院子里有太多鸟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鸟……他也是小鸟,孔宣怎么谁都叫小鸟!
陆压心绪不定,又想起了穆怜青的话,觉得那只青鸟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漂亮的小鸟找伴侣,都是各凭本事。
他心怀鬼胎,不肯搭孔宣的玩笑话。
孔宣也不生气,歪着脑袋看他,眼中漫起似水般的笑意,好似有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浅浅地萦着柔和的光彩。
“你把我的小鸟吓走了。”他又重复说,拖长了语调,吸引人注意的同时偷偷翘起唇角,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得赔我一只。”
陆压:“怎么赔?”
那当然是……
孔宣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陆压身上,弯起唇角:“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把陆鸦鸦自己赔给他。
陆压不愿意让孔宣看到自己二次觉醒血脉后的样子,越不让看孔宣越好奇。
两个人在院子里斗智斗勇,谁都奈何不了谁。
不远处的乡间。
一只行如鹤鸟的五色飞鸟落入水田,它低头啄食五谷,抬头望去,眼睛里清晰地倒影出模糊在黑暗中的几山。
明明与几山相隔几百里,它目光深邃,依旧将山间情况收入眼底。
一眼看到山间被肢解丢弃的残骸,血淋淋地披在泥巴里,雨水将血水冲散,只剩下散未消散的神光。
“金乌……”
它轻声低语,拍打着翅膀,优雅地行走过凹凸水田,每走一步它低声呢喃,喉间溢出清脆的鸟鸣。
“孔雀。”
“我要来找你了。”
“我马上就要到了。”
第40章 第40章红烧闻獜肉2 “唔?……
“唔?”
吃雪糕的动作顿住, 孔宣莫名抬起头,视线精准转向一个方向。
陆压在他旁边翻群聊,拿小号偷偷畅游妖管局私密,察觉到他的动静, 下意识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孔宣回答, 话说出口, 他又接着说:“好像有人在看我。”
他们在房间里坐着,面前的电视机正播放着《舌尖美味》, 孔宣一边咬雪糕一边看电视,他说得漫不经心的, 显然没有把这种莫名其妙的预兆当回事。
孔雀大王从来一力降十会,见招拆招,半点不带怕的。
陆压一时没说话,随手将几张聊天截图,状似不经意地问:“大王。”
“你仇人很多吗?”
这话说的。
孔宣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眉眼弯弯,恶劣又得意地睨向陆压, 嘴角翘起的笑容神气极了。
“这可就多了, 不过活着的嘛。”他笑容玩味,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从来没有隔夜仇。”
他一般当场就报。
仇人?哼。
“这样。”陆压若有所思, 将记事本里的“解决仇敌”删掉。
没有要解决的仇敌, 但不代表没有事找上门。
一连几天,新闻里都在播报奇妙地丰收奇景。
陆压每次到点都会打开电视看新闻, 听了几天,他打开地图,对着来广市的地图沉思了几秒。
“大王,你觉不觉得这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他说话诚恳, 用记号笔在新闻播报的地点大佬一个圈,标上时间序号。
地图上的几个地点离他们越来越近,新闻播报已经从隔壁市播报到了来广市郊外乡下奇异的丰收故事,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孔宣探头看了几眼,也跟着摸下巴:“是诶。”
“不过你不觉得,这距离九凤也很近吗?”他掏出手机,对准地图拍了张照,直接私聊给了九凤,又发到了群里。
他哒哒哒摁了一通手机,手指按得嗒嗒作响,敌人还没出现,先打出了要寻仇的架势。
:哪个不怕死的来找我寻仇?
:@全体成员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寻仇可谓是经典话题,群里的神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青鸾句芒这类纯素神鸟宽容大度,其他的气量一个比一个小。
特别是某些性格张扬霸道的神鸟,招惹仇家那叫一惹一个准,哪个背后不拖百八十个仇敌?
——特指朱雀陵光。
一群神鸟捕捉到寻仇二字,立刻炸开了锅。
:谁?谁来寻仇?寻谁的仇?
:孔宣你是知道我的,我的仇当场就报了,留不到现在的。
:孔宣你是了解我的,不是我,我现在在大西北吃黄沙,你这方向和我也不搭噶啊!
:孔宣,我就不用多说了吧,我平时不和人结仇的。
……
一群鸟讨论半天,除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就是到处偏题,叽叽喳喳地聊了一圈,一个出主意的都没有。
孔宣指望不上这群鸟脑袋了,他把手机一兜,嚣张表示:“管它来的是谁,敢找我的麻烦,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
谁敢招惹他孔雀大王!
他说得慷慨激昂,精神抖擞,拍着胸脯一脸跃跃欲试。
是巴不得有人来找麻烦。
陆压默默把“解决仇敌”这几个字又打上备忘录了。
除此之外,两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一点都没有仇敌将近的危机感。
陆压盘算冰箱里的肉还能吃几顿,等下出门得去外面的小超市买个菠萝回来,给孔雀大王做姑姥肉。
“大王,我出门买菠萝了。”
他知会一声,钥匙兜进了口袋里。
孔宣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听到陆压出了门,他歪过脑袋往外看了看,自己又爬上了三楼,站在阳台上撑着下巴看陆压走远。
顿时欢呼一声,一下子窜到陆压的电脑椅上,兴奋地原地转了一圈,用脚划拉着椅子,滚轮咕噜噜往电脑桌前滚。
孔宣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摸索到论坛网址,心虚地往后看了一眼,开始水起了论坛。
你说论坛这种东西谁发明的呢?
孔宣无师自通点进闲聊区,满脸紧张兴奋地看起了炸裂帖子。
#震惊!和前妻姐离婚后,她和我弟弟勾搭到一起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扒一扒我那雌雄通吃的双/性现任#
#我是大婆她是小三,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
好炸裂好赤激!
孔宣满脸激动,摸进论坛时,眼底映着绚丽光彩,犀利的目光精准捕捉极致八卦,品味炸裂妖生。
陆压一直认为网络毒害孔雀,禁止孔雀大王登陆论坛看妖族八卦。
万万没想到灯下黑不外如是,孔雀大王自有办法!
畅游在八卦的海洋里,孔宣看得无法自拔,俨然一副网瘾少年的模样,手指按着滚轮划拉划拉,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他正看到一个#超雄儿子与恋爱脑儿媳的后宫传#,突然一声巨响,轰隆一声,一道雷鸣轰然从头顶砸下。
孔宣临危不乱,趁这点时间飞速看完全部帖子,一通关机拔电做得十分迅速。
他用脚一踢,电脑椅带着他飞速逃离现场,“呲溜”飞到了楼梯口,三两步跨到屋顶。
只见黑云压城,天光遮蔽,只剩下一片降临到头的雨云轰然打响三个雷,“哗啦啦”掉下绵绵细雨。
孔宣走上楼顶的一瞬间,绵绵细雨浇在他的身上,瞬间浇出一片雾蒙蒙的水汽。
他黑发披散,蜿蜒粘在身上,衬出身上濡湿的线条,越发泄露出几分禁忌落拓的涩意,如一尊被浇湿的白瓷,周身萦绕着漫长的、绵绵的朦胧雾色,模糊了他凶戾张扬的眉眼。
孔宣气笑了,将脸上水珠一抹,笑容狰狞扭曲,恶意十足地隐隐发笑。
“来寻仇就寻仇,浇我一身水是什么意思?挑衅我?”
他随手招来流风将雨云吹散,孤身而立,流风吹动他的衣摆,吹不散他眉眼中的戾气。
可流风吹散雨云,被遮掩的太阳重新挂在天上,一片耀眼的彩虹猝然在雨云上方出现。
有了阳光,浇下的雨水疯狂催动植物的生长。
没一会儿,院子里的桃树坠满了桃子,墙边半死不活的凌霄花花一朵接一朵地盛开……
等陆压买完菠萝回来,看到被植物淹没的街道顿时怔住。
原本就被大树遮住一半招牌的小餐馆现在彻底被路边的木槿花淹没,肆意生长的野菊从砖缝间一丛一丛生长,凌霄花从邻居家的院子攀到了屋顶,从屋顶垂落下一片密不透风的阴影。
陆压出门半个小时,像走了一百年,被植物占据了小院。
他怔怔发懵,就见楼顶上一个小小的人影蹦跶着,嗓音急切地朝他招手:“陆鸦鸦——”
孔宣把手放在嘴边大叫,一脚踩到屋顶边缘,差点没被怒涨的植物淹没。
孔宣没了耐心,差点就想自由落体下楼。
他的身后,一只似鹤的神鸟亭亭玉立,它立于花丛中,歪头打理着五彩的羽毛,优雅几乎刻进它的骨骸,姿态秀美从容。
它口吐人言:“不要那么着急,孔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丹雀。”孔宣扭过头,额心皱起两个小尖角,神情格外不悦:“你把我家淹了。”
“不要那么暴躁。”神鸟丹雀温声提醒,她歪过脑袋,一双眼睛温柔又包容地望着孔宣,嗓音似水般柔和极了。
“这并不是我的过失,也不是你的过失,只需要稍微处理……”
丹雀的话一顿,她突然转过脑袋,一个人从天台门上到了楼顶。
是陆压。
丹鹤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来者的模样,她低声呢喃着“金乌”,又觉得有点奇怪。
她歪过脑袋,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陆压。
她目光不含恶意,更多的是好奇,眼神在陆压的眉眼定了定,下意识看向孔宣。
孔宣面无表情地和陆压站到一起,抱着手臂很不爽地看着她。
丹雀礼貌地跟陆压问好:“日安,我是神鸟丹雀。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稍后我会把这些都处理好的。”
她非常客气,温和的嗓音没有一丝傲气,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孔宣偷偷跟陆压科普:“她之前跟一个姓姜的人类寻觅草药,还挺有名气的,你知道吗?”
他睁圆了眼睛,就等陆压说不知道,好自己显摆显摆。
陆压十分老实,回答:“我知道。”
和神农一起找草药的神鸟,除了丹雀还有花蕊鸟,妖管局建立档案的时候和神鸟确认过它们的存在,只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这样很久没有出现的神兽,妖管局基本上会挂为失踪,大概率是已经死了。
但丹雀没死,不止没死,她找上了孔宣。
陆压不动声色,瞳仁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谨慎询问:“你来是?”
是复仇还是寻求帮助?
丹雀温和地说:“我是来找孔雀复仇的。”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意料,毕竟她的态度是如此温和有礼,温柔的语调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被寻仇的孔宣一脸梦幻迷茫,脑子似乎卡壳一瞬,看似面无表情其实CPU已经干烧了。
他不自觉后仰,本能发问:“我们有什么仇?”
他和丹雀都不熟!
陆压却没有什么诧异,他点了点头,主动挡在孔宣面前,礼貌地回绝:“这恐怕不行。”
丹雀也很礼貌:“这是我和他的事,先生。”
“他现在是我的员工,保证员工安全是我的义务。”陆压面不改色,有理有据地答复:“如果你要向他复仇,先和我打一架吧。”
“哦,好吧。”丹雀拍拍翅膀,视线转向状况外的孔宣,礼貌询问:“那么你有什么异议吗?”
孔宣:“……”
“你为什么要找我复仇?”他思考了很久,最终也没想到自己哪里和丹雀有矛盾。
事实上,丹雀这种老实鸟和孔宣并没有太多交集,除了“家族聚会”,他们甚至很少遇见,就算遇见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孔宣无所谓有人寻仇,但他可不会不明不白让人冤枉。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我们可能很难说清。”丹雀说,“事实上,你跟我无冤无仇,但你曾说过弟债兄偿,这句话我想应该还算数吧?”
丹雀说话并不尖锐,她彬彬有礼询问孔宣的意见,说完之后歪了下脑袋,主动做出倾听的动作,是可以沟通的。
她外形似鹤,五色的羽毛色彩并不秾烈,相反是呈现暗淡的色泽,披覆在身上汇聚成一片昏暗的霞光,如同从末日黄昏时飞出的救世之鸟。
她曾指引神农寻找治病救人的草药,在功成后隐秘于田野间,无数次拯救重病之人的性命。
德高望重,功德无量。
丹雀不会说谎,孔宣眉头下压,他面色冷凝,周身凝固着难以消减的阴霾。
他喃喃重复:“弟债兄偿?原来如此。”
他是说过这样的话。
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猝然抬起眼睛,主动朝丹雀走去。
陆压想要拦他,被他反手推开。
“这是我的事情。”孔宣第一次在陆压面前露出这样冷冽的表情,他孤身走向丹雀,不容任何回转。
“金鹏……他做了什么?你想要怎么样?”
他长身玉立,瘦弱的身躯站得笔直,依旧不减傲气,如青竹般孤高。
即便面对丹雀这个受害者,也没有丝毫弱气。
丹雀并不在意这个态度,她只是点头。
“好,你愿意承担就好。”
她语气带笑,似乎十分赞善孔宣的态度:“金鹏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凤凰也能安心了。”
“你知道的,金鹏那个混世魔王……””……丹雀!”丹雀的感慨被孔宣打断,孔宣无法忍受这种话,他语气压抑,透着隐痛:
“他从小遗落在外,他有什么错!有什么错,我会为他一并承担,你尽管开口。”
丹雀面露不赞同,就是这样过于宽容的态度,才会导致金鹏越来越过分。
不过这种话丹雀不会再说,她叹了口气,语气也郑重了起来:“金鹏,他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正准备聆听一场祸事的孔宣:???
“你、你说什么?”一向聪明的孔宣大王又露出了那种空白茫然的表情,卡带般张合着嘴巴,迟迟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他已经准备好金鹏是又弄死了什么人,或者又打伤了哪只神兽,亦或者悄悄准备什么邪恶计划……
孔宣会立刻把这该死的熊孩子捉拿归案,并且赔偿受害者,他给金鹏擦了几千年屁股,闭着眼都能猜到他干了什么祸事。
但在孔宣心里,金鹏依旧是初见时那只羽毛杂乱的黄金小鸟。
他只是恶毒了点,行事张扬了点,爱欺负人了点……
孔宣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
“丹雀!”孔宣气得吱哇乱叫,要不是陆压眼疾手快一把圈住他的腰,他能扑上去跟丹雀打一场。
被陆压圈住,他挥拳踢腿一个劲的挣扎,气鼓鼓的炸成一团:“他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他能跟谁生孩子!”
“你诱拐我弟弟——”
丹雀冷静分析:“和你一样大的孩子吗?你太溺爱他了,别忘了,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胎兄弟。”
世人只看到了孔雀的强大与对金鹏长兄如父的维护,恐怕很少人知道,孔雀与金鹏是一胎双生的兄弟。
只有丹雀曾亲耳听到不周山上日夜不停地悲鸣。
“何况我与他之间谈不上诱拐,我与金鹏只是一场意外,他想要盗取我的力量,却没想到他的一丝气息与我交融,有感有孕,论起来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关系。”
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丹雀闭上眼睛:“我需要你的心羽,孔雀,这是金鹏欠我的。”
在人类还是混乱割据,大概是南北朝时期,金鹏曾盗取涂山至宝,被九尾妲己打伤,阴差阳错下被丹雀救回。
彼时他身负重伤,为了活命哄骗丹雀将自己的神力全部灌输进他的体内。
只是他没想到,丹雀虽然温柔友善,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好人,她防备金鹏一手,在争斗间他们的气息交融,承天之运有了一个孩子。
丹雀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甚至想过了结它的性命。
但是金鹏苦苦哀求她,说了很多可怜的话,希望她能把这个孩子生下,到时候他自会带着这个孩子离开。
丹雀知道他从小自己摸打滚爬长大,从没有感受到父母兄弟的关爱,甚至孔雀在凤凰怀里肆意撒娇时,他就不得不为生计拼命。
她知道金鹏的身世,对他有所怜惜。
然而,金鹏的话只是一个谎言。
最后丹雀被他打伤奄奄一息地陷入沉眠,孩子?早就死了。
丹雀把前因后果说完,静静地等待孔宣的回答。
直至现在她的身体也并没有好转,是渡不过大劫的,唯有孔雀心头有一支凤凰的心羽,可使神人浴火重生。
金鹏欠她的,她要凤凰的心羽还。
可是孔宣哪还有什么能浴火重生的心羽?
孔宣怔了几秒,随后面不改色地说:“换一个吧,心羽已经没了。”
丹雀猝然盯住他:“你不想给我?”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到睁圆了眼睛,激奋拍打的翅膀猝然倾颓落下:“……金鹏已经死了?”
“丹雀,现在已经是一千五百年以后了,我家哪来什么混世大魔王?”
孔宣忍不住自嘲,又忍不住叹气:“真是欠他的,什么保命的都塞给他了,他还是能把自己作死。”
凤凰捞了金鹏一回又一回,最后更是因为金鹏而死。
濒死间凤凰躺在孔宣怀里时,孔宣以为妈妈会交代他要照顾弟弟,这是理所应当的。
弟弟受了太多太多的苦,他在妈妈怀里撒娇时,弟弟连一口普普通通的蛇肉都吃不到,他天然就欠金鹏的。
可是妈妈在他怀里,只是摸了摸他濡湿的侧脸,将浴火重生的心羽送给他,叮嘱他一定要活得开心。
她一句都没有提金鹏,她只说:“崽崽是我的宝贝,你只要活得开心就好。”
孔宣想,现在他只剩下金鹏一个家人了。
可是这唯一的家人、一直怨恨他的弟弟,最后也死了。
丹雀:“……怎么死的。”
“他浴火重生后丢失了大部分力量,还要在外面搞淫祀,逼迫信徒每天去捉大量的蛇供奉他,太多人被他逼死了,没挡住群情激奋的百姓反抗就死了。”
孔宣已经很少和人说起过金鹏了,他甚至需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他是怎么死的。
有点荒谬,又不是很意外。
至少孔宣刚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笑话。
直到他急急忙忙跑到他关押金鹏的洞府,发现藏匿他的洞府早就空无一人了。
他跟金乌好说歹说借的地方,让弟弟好好在扶桑树下养伤,结果他最后都在怪孔宣囚禁他的自由。
孔宣忍不住抑郁:“我管不住他,我以为我把他保护得很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金鹏好像永远都在恨他,孔宣直到他死后很多年才肯承认,金鹏一直恨他,恨当年丢失的孩子是自己不是孔宣。
弟弟就是来讨债的,即便是一直明媚欢快的孔雀大王提到弟弟,也如被雨水催打的枝条,在难过中风雨飘摇,眉宇间的阴霾久久不散。
陆压无声按住他的肩膀,默默给他一点支撑。
丹雀思考过后认命了:“好吧,可能这是命中注定,孔雀,人死债消,我不要你偿还了。”
“不。”孔宣一个激灵,从消沉中走出,他眉头倒竖,又立刻神采张扬起来,理直气壮地说:“他欠你的想不还了?你想都别想。”
“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绝对还你个物超所值。”孔宣攥起拳头,精神抖擞地哼哼许诺。
心羽没了怎么办?他孔雀大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你等着吧!”
孔宣眉飞色舞,眼中明火灼灼,一扫抑郁更显斗志昂扬。
他一诺千金,绝对不会让丹雀白白吃亏。
就连陆压都忍不住露出疑问的表情。
丹雀更懵:“啊?”
不是,这又不是大白菜,你怎么还?
孔宣表示,别管,绝不会让丹雀吃亏